杨家将传

杨家将传 #

第一回 北汉主屏逐忠臣 呼延赞激烈报仇

  却说北汉主刘钧,听知大宋平定各镇,与群臣议曰:“先君与周世仇。

宋主之志更不小,今既削平诸国,宁肯容孤自霸一方乎?”谏议大夫呼延廷出奏曰:“臣闻宋君英武之主,诸国尽已归降。

今陛下一隅之地,何况兵微将寡,岂能相抗?不如修表纳贡,庶免生民之祸,而保河东无虞也。

”刘钧犹豫未决。

  忽枢密副使欧阳昉进曰:“呼延廷与宋朝通谋,故令陛下纳降。

且晋阳形胜之地,帝王由此而兴。

无事则籍民而守,有警则执戈而战,此势在我耳,何必轻事他人乎?乞斩呼延廷以正国法。

倘或宋师致讨,臣愿独当之。

”钧允奏,令押出呼延廷斩首。

国舅赵遂力奏曰:“呼延廷之论,忠言也,岂有通谋宋朝之理?主公若辄斩之,使宋君闻知,则征讨有名耳。

必欲不用,只宜罢其职而遣之,庶全君臣之义也。

”刘钧然其言,下令削去官职,罢归田里。

  呼延廷谢恩而退,即日收拾行装,带家小直向绛州而去。

欧阳昉尚不遂意,深恨呼延廷,欲谋杀之。

唤过亲随人张青、李得谓之曰:“汝二人引健军数百人,密追呼延廷安下处,尽杀之,回来吾重赏汝。

”张、李领诺,即引健军追赶呼延廷去了。

  却说呼延廷与一起人行至石山驿,日已晚,歇下鞍马。

是夜与夫人对席饮酒,自叙不幸之事。

将近二更,忽听驿外喊声大振,火炬连天,人报有劫贼来到。

呼延廷大惊,令家人速走。

张青、李得部众拥入驿中,将呼延廷老幼尽皆杀了,财宝劫掠而去。

  时随从人各自逃生,只有妾刘氏抱着幼子,走入厕中,保得性命。

至四更,刘氏叹曰:“谁想我家遭此劫数,使我母子无依。

”放声大哭。

忽有一人在后叫曰:“小娘子何故号哭?”刘氏星光之下,泪眼觑看。

其人近前问曰:“汝是谁家女子,独自到此?”刘氏位曰:“妾是本国谏议大夫呼延廷偏室,因回归乡里,至此被强人劫掠,将一家尽皆杀死,只留得妾身同乳子,避于此间,无计可保,望尊官见怜。

”其人听罢,怀愤长呼曰:“吾乃河东府两院领给,姓吴名旺。

适闻杀汝恩主者,却是欧阳昉亲随人张青、李得,假作强人到此。

汝宜速抱幼子而走,不然一命难保。

”道罢而去。

  刘氏正慌间,忽驿外喊声又起,一伙强人拥入,见刘氏,捉住来见马忠。

马忠曰:“汝何处女子,抱着孩儿在此?”刘氏曰:“妾含冤负屈……”因将一家被害之故,备述一遍。

马忠曰:“适夜巡人来报,驿中有官宦被劫,我等正要来夺分金宝,原来有此苦事。

汝若肯随吾回庄,抚养孩儿长成,与汝报此冤仇,可乎?”刘氏曰:“妾有莫大之冤,何恤微躯?愿从大王而去。

”马忠即引刘氏,回至庄上。

将近天晚,马忠安顿刘氏居庄,自与手下复口山赛去了。

刘氏密遣人去驿中收殓其主尸首,埋于一处,立意只图报冤,抚养孩儿。

  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将近七年光景,孩儿已长成矣。

马忠与其子取名曰福郎,送往从师学业。

其子生的面如铁色,眼若环朱,貌类唐时尉迟敬德。

虽是读书,暇时便习兵法。

年至十四五,走马射箭,武艺通晓。

使一条浑铁枪,有神出鬼没之能。

马忠见其雄勇,不胜欢喜。

改名曰马赞。

一日,随马忠出庄外,见一起脚夫扛着大石碑来到,上写道:“上柱国欧阳昉”数字。

马忠见了,愤怒变色。

马赞曰:“大人见此石碑,何故有不足之意?”忠曰:“看此欧阳昉名字,甚有伤吾心也。

此人十五年前,害却呼延廷一家。

吾听得呼延廷有子尚在,我若见他,便与之同去报仇矣。

”赞怒曰:“可惜孩儿不是呼延廷之子,若然,即日报仇。

”忠曰:“此事汝母更知其详,可入问之。

  赞回庄,入见母刘氏,问欧阳昉害呼延廷一家之故。

刘氏呜咽洒涕而泣曰:“我含此冤恨,今十有五年矣。

汝正是呼延廷之子,此父乃托养汝者也。

”赞闻此言,昏闷在地。

马忠径入,仓皇救醒。

赞哭曰:“孩儿今日辞父母,便去报冤。

”忠曰:“他是河东权臣,部下军士甚众,如何近得?须用计策图之。

汝今后只称我为叔。

”赞拜曰:“叔叔有何计策教我?永不忘恩!”忠正思量间,忽报耿忠来相访,马忠即出迎接。

  入至庄里坐定,令赞相见。

耿忠问曰:“此位是谁?”马忠曰:“义子马赞也。

”乃问耿忠来此之故。

耿忠曰:“适与强人相争,赢得一匹好马,名曰‘乌龙马’。

将要送往河东,卖与欧阳丞相,因过尊兄庄上,特来相访。

”马忠曰:“既贤弟有此好马,不如只卖与小儿,就中更有事理。

”耿忠曰:“吾与尊兄,义虽契结,胜如嫡亲,汝之子即吾侄也,此马便当相送。

”马忠大悦,因具酒醴相待。

  马忠席上因道起呼延廷一家被欧阳昉所害,此子是呼延廷亲生,正欲报仇,不得其策。

耿忠听罢,愤然曰:“尊兄勿虑,吾有一计,可以杀欧阳昉也。

”马忠曰:“弟有何策?愿指教之。

”耿忠令赞近前,谓之曰:“汝今只将此马送入欧阳昉府中,称作拜见之物。

他得此马,定问汝要何官职,须道不愿为官,只愿跟随相公养马,彼必喜而收留。

待遇机会处,因而杀之,此冤可报也。

”赞拜受其计。

是日席散,耿忠辞归山寨。

次日,赞拜别马忠、刘氏,上马登程。

后人有诗为证:

  豪毅英雄胆气粗,轩昂人物世间无。

  此行必定冤能报,方表男儿大丈夫。

  且说呼延赞离了马家庄,径赴河东,访问欧阳昉府中,令人报知曰:“府门下有一壮士,牵匹好马,要来献与相公。

”昉听罢,即令唤入。

赞到阶下跪曰:“小人近贩得骏骑,特来献相公以为进见之礼。

”防曰:“汝何处人氏?”赞曰:“祖居马家庄,小人姓马名赞。

”昉曰:“此马价值几何?”赞曰:“价值连城,”昉听得,自思:“此人必图做官。

”令左右问之。

赞曰:“不愿为官,只愿服侍相公一年半载,终是名分人也。

”昉见赞仪表奇特,又送他这马,不胜之喜,即收留为左右使唤。

赞既欲行事,遂尽意奉承,极得昉之欢心。

  开室七年八月中秋佳节,欧阳昉与夫人在后园凉亭上饮酒赏月。怎见得中秋好景?有苏子瞻《水调歌头》为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阑,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欧阳昉饮罢,酒醉,从人扶入书院中,凭几而坐。

赞随至院中,自思:“此处不下手,等待何时?”正欲拔出短刀,忽窗外有人持灯笼进院,却是管家来请昉安歇。

赞即藏刀入鞘,叹曰:“此贼尚有余福,须再图之。

  却说赵遂以欧阳昉专政已久,恐惹兵端。

一日,奏知北汉主曰:“昉有擅杀之罪,陛下若不早除之,为患深矣。

”会帅将丁贵等,力劾其罪。

刘钧乃降欧阳昉丞相之职,宣授为团练使之职。

防耻与遂同列,上书辞归乡里。

汉主允其请。

昉即日收拾行李,领从人离晋阳,望郓州而去。

不消一日,已到其家,诸亲眷皆来称贺,昉日具酒醴相待。

  九月九日,却是昉之生辰,准备筵宴,与夫人畅饮。

呼延赞独安外房,闷坐无聊。

将近二更时分,出庭外闲行,但见月明如昼,西风拂面,赞仰面长叹曰:“本为父母报仇到此,不遂其志,苍天能无怜及我那?”言罢挥泪入房,偃身而卧。

忽窗前起一阵怪风,赞睡中见许多人满身鲜血,向前抱着赞曰:“汝父被昉所害,今日可以报仇矣。

”赞听得,忽然觉来,只是梦中。

  正在犹疑间,忽从人来叫:“马提辖,相公有事唤汝。

”藏了利刃,径入书院中,见欧阳昉睡在床上。

昉曰:“吾饮数杯,宿酒未醒,汝在身旁,好生服侍。

”赞应诺,因自忖曰:“此贼命合休矣!”约近四更,赞走出院外,见四下寂静,正是: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腰间取出尖刀,寒光凛凛,杀气腾腾,复入书院,拿住欧阳昉曰:“汝认得呼延廷之子么?”昉惊得心胆飞裂,连告曰:“饶我一命,家私尽付于汝。

”话声未绝,赞即挥刀,刺入咽喉。

欧阳昉大痛无声,命归阴府。

赞既杀欧阳昉,径入内去,将夫人并至亲男女四十余口尽皆屠了。

静轩咏史诗曰:

  气概凌云孰可加?怀冤必雪震中华。

  全家竟杀伸深恨,始信皇天报不差。

  赞杀出庭中,只有老妪跪在阶下,告曰:“乞饶残生。

”赞曰:“不干汝事,急去收拾金宝与我。

”老妪进房,将缎帛金银,装作一车,与赞带回。

赞临行,以血书四句于门曰:

  志气昂昂射斗牛,胸中旧恨一时休。

  分明杀却欧阳昉,反作河东切齿仇。

  呼延赞写罢,骑了乌龙马,并带金宝,连夜回见其母刘氏,具道杀死欧阳昉一家四十余口,并取得金帛而回。

刘氏大喜。

次日,与马忠相见,忠问曰:“报得仇否?”赞答曰:“赖叔叔之福,将昉老少一家诛戮殆尽,临行留有字迹四句。

”马忠问曰:“字迹如何道?”赞以其诗告之。

忠惊曰:“倘汉主得知,则吾家有灭族之祸!汝速宜收拾盘费,往贺兰山,投耿忠、耿亮二叔叔,以避其难。

”赞领命,即日拜别父母而去。

第二回 李建忠力救义士 呼延赞梦神教武

  却说呼廷赞辞过父母,匆忙上路。

正值十月天气,寒风袭面,落叶萧条。

赞在路行了数日,望见前面一座恶山。

赞思曰:“此处必有强人出没。

”道未罢,忽山坡后一声鼓响,走出几个强人,拦住去路,问赞索买路钱。

赞怒曰:“天下之路,安得汝卖?胜得我手中利刃,则与汝钱;不然,将汝头来试刀,小头目大怒,绰刀向前,与赞才交一合,被赞劈死坡下。

内中乖的,急上山报知耿忠曰:“山下有一壮士经过,小头目问索金银,已被杀死。

”耿忠大惊,即上马来看,见赞正与众头目相斗,忠认得是赞,忙喝曰:“侄儿不得动手!”赞抬头视之,慌忙下拜。

  耿忠引赞上山,与耿亮相见毕,忠问所来之由,赞将报仇之事并血书四句,一一道知。

“今父亲着小侄,径投二位叔叔避难,不想有伤部下,望乞恕罪。

”忠曰:“汝乃误耳,何罪之有?”即令手下摆酒相待:忠因曰:“我等屯聚于此,以观时变,汝既来,则为第三位寨主。

”赞拱手拜谢。

自是赞居寨中,打官劫舍,出无不胜。

  一日,赞与耿忠兄弟议曰:“河东旁郡,多有钱粮。

叔叔借我军士三千,往蜂州劫掠而回,可应二年之用。

”忠笑曰:“绛州是张公瑾镇守,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去必遭其擒也。

”赞曰:“小侄若折一军,情愿偿命。

”耿忠见赞如此志气,便与军士三千。

赞即披挂上马,扯起令字旗,上写“河东切齿仇”五字,引着三千兵来到绛州城下,将城围了。

大叫:“好好将府库钱粮献出则退;不然,攻入城中,恣意劫掠。

”守军报与公瑾知道。

公瑾自思:“贺兰山有新贼呼延赞,英雄之士,必是此人作乱。

”分付军士二百人:“多设弓弩,埋伏吊桥两边,待吾诱而擒之。

”军士得令,自去埋伏不题。

  公瑾披挂上马,引五百军出城迎敌。

呼延赞跨着乌龙骑,直奔军前,大叫曰:“我来别无他意,只问库中借黄金三千两。

”公瑾怒曰:“强贼急退,尚留残生;不然,擒汝献主,碎尸万段!”赞大怒,舞枪跃马,直取公瑾,公瑾举枪来迎。

  二人交战三十余合,真如猛虎相斗,不分胜负。

公瑾再战佯输,走过吊桥,赞勒马赶过桥去。

忽一声鼓响,两边伏兵并起,箭如雨落。

赞大惊,跑马急杀回,所部三千喽罗,射死一半。

公瑾亦不追赶,收兵还入城中。

  却说呼延赞不敢回见耿忠,单马奔小路逃走。将近一更,又被伏路喽罗拿住。正是:

  才脱虎坑逃得去,又遭机阱捉将来。

  众唆罗将赞缚上山来见马坤父子。

坤问曰:“汝乃何人?”赞曰:“小人是相国之子,复姓呼延,名赞,走错路途,被大王部下所捉,乞饶性命。

”马坤大怒曰:“近闻汝围绛州,将劫府库,尚来瞒我!”即令将陷车囚起,连夜点二百余人,解送呼延赞入绛州请赏。

噗罗得令,将赞解出山下。

众人相谓曰:“我大王与八寨大王有隙,只恐前面夺了呼延赞,我等如何分说?不如前面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罢。

”前到拦路虎门首,叫声:“借宿。

”有守门者出来看之,见一伙强人,解一陷车来到。

守门者曰:“夜已深矣,汝等借宿,休得惊动大王。

”众人齐道:“我等自有方便。

”即将陷车推人后亭去了。

  时有八寨主李建忠,为入西京勾栏内看戏,被官拘察拿住,囚于牢中四年,因越狱走回,亦在拦路虎家借宿。

步出门外,听见守门人大惊小怪,乃问曰:“汝等相议何事?”守门者曰:“太行山马大王,令二百人解呼延赞与张公瑾请赏。

”建忠听得,自思:“我在西京牢内,闻得赞乃英勇之士,因何被他拿了?还当救之。

”即提朴刀亭后,大叫曰:“谁敢监囚赞将军者休走!”众喽罗惊散而去。

建忠打开陷车,取出呼延赞,在星光之下相见,赞曰:“是谁救我?恩德难忘!”建忠曰:“我乃第八寨李建忠也,都是一家兄弟。

”即赐与衣服。

  次日,带赞回新建寨。

人报知寨主柳雄玉,雄玉大惊,即出寨迎接,果是真实。

雄玉邀入帐中坐定,不胜之喜。

因问:“何以得回?”建忠将越狱之事道知。

雄玉曰:“自尊兄离寨之后,手下单弱,彼六寨主罗清每年来讨赞土钱,甚被扰害。

”建忠大怒曰:“此贼再来,吾当生擒之!”雄玉因问:“同来此位是谁?”建忠曰:“相国之子呼延赞也。

”雄玉曰:“久闻其名,今幸相会。

”即令左右设酒庆贺。

  三人正饮之间,忽报:罗清同五六百人来山下讨半年赁土钱。

柳雄玉听得,不敢问。

赞觑定建忠曰:“乞借鞍马衣甲,生擒罗清来献,以报哥哥救命之恩。

”建忠喜曰:“吾知贤弟足是其敌也。

”即付与鞍马盔甲,点喽罗二百,随赞迎敌。

  赞披挂齐备,辞二位而出,向山下大叫:“罗寨主来此何干?”清曰:“特来问柳寨主讨半年赁土钱。

”赞怒曰:“汝既以兄弟相处,急早退去,免伤和睦;不然,特擒汝入山以献。

”清曰:“无端匹夫!与汝何干,而来撩耶?即挺枪跃马,直取呼延赞。

赞即举枪相迎。

二人交战,未及五合,赞轻舒猿臂,将清捉在马上,杀散余众,绑缚罗清上山,来见李建忠。

  建忠大喜,将清吊在柱上,曰:“待缓缓诛此逆贼。

”令具酒庆贺。

不想罗清败众,报与第五寨大王张吉,再点二百人,全装贯带,喝喊连天,来攻新建寨。

李建忠与赞正在饮酒,听得山下金鼓不绝,人报:五寨主引兵来救罗清。

赞怒曰:“待一发擒剿此辈,以除心腹之患。

”即辞建忠,引众人出寨。

  排开阵势,赞喝问:“前面强贼何人?”张吉认得是赞,乃曰:“好好放出罗寨主还我,饶你性命;如若不从,教你目下受灾。

”赞大怒,挺枪直取张吉。

张吉抡刀来迎。

刚斗二合,被赞一枪刺于马下。

众人见杀了主将,各自丢戈抛戟而走。

赞乘势追入寨中,将所聚金银,尽数劫取,放火焚其山寨而回。

建忠、雄玉见赞又胜一阵,大喜曰:“贤弟威风,果不虚传。

”仍令坐席饮酒。

建忠喝左右杀取罗清心肝,作供酒之肴。

三位开怀畅饮。

不题。

  却说败兵走投太行山,见马坤,说知罗清、张吉被赞所诛。

马坤大怒曰:“不诛此匹夫,何以泄吾愤!”即令长子马华,率五百精勇,杀奔新建寨来。

逻卒报知李建忠,建忠曰:“马坤欺人大甚,吾当出马擒之。

”赞曰:“不劳尊兄神色,侍小弟明日定下计策,擒此恶党,以伸前恨。

”建忠依其议,下令众人坚守寨栅,明日出战。

众人得令,各自整备去了。

  呼延赞回到帐中,思量捉马坤之计。

俄而睡去,忽见个火球滚人帐中,赞梦中赶将出去。

至一所在,尽是金窗朱户,宫宇巍然。

赞直入内,却不见那火球。

旁边转过一人曰:“主人候将军多时矣。

”赞曰:“汝主人是谁?”其人曰:“请入内便见。

”径引赞入殿中。

见一员猛将,端然而坐,觑定呼延赞曰:“你道天下只你一个会武艺么?”赞答曰:“小人一勇之夫,何足挂齿!”那员将道:“且去教场中,吾有事讲论。

  赞即随到教场亭上坐下。

那将令左右以鞍马军器付与赞,曰:“你有甚武艺,试演一遭,与吾观之。

”赞领诺上马,将平生所学显出。

那将笑曰:“此不足为奇。

”唤左右牵过自己马来,谓赞曰:“吾与君较一较胜负。

”赞自思思:“适间留一路枪法未使,且与他比较刺之。

”乃上马与那将场中比较。

二人斗上数合,赞挥起钢枪,被那将转过骅骝,挟下马来,连喝曰:“吾弟牢记此一法。

”赞愕然觉来,却是梦中,视身上衣甲尚在。

赞思奇异,便唤小卒入,问曰:“此处莫非有神庙乎?小卒曰:“离此一望之地,有一座古庙,年深荒芜,无人祭赛。

  赞于次日带小卒来看其庙,见牌额写道:“唐尉迟恭之词”。

步入殿上,见神像与夜来所梦无异。

赞曰:“怪哉!此乃神力相助也。

”即倒身四拜,当神祝曰:“若使呼延赞久后发迹,必当重整词字,以报神功也。

”拜罢,与小卒回见李建忠。

建忠曰:“贤弟那里得此衣甲?”赞道知夜来所梦之事。

建忠喜曰:“此乃神灵相助,吾弟当有大富贵之分。

  正讲话间,忽报马华在外搦战。

赞辞却建忠,绰枪上马,引众人出寨迎敌。

对阵马华举鞭指而骂曰:“诛不尽的狂奴!好好将罗清放出,免得自家相并;不然,碎汝尸为万段。

”赞大笑曰:“汝将来与罗清同一处死那。

”华大怒,举枪直取呼延赞。

呼延赞约退数步,兵刃相迎。

未及两合,被赞挟住枪梢,活活捉住,令人押上山来见李建忠。

  华之败兵归报马坤曰:“小将军被赞活捉而去。

”坤大惊曰:“此贼真乃雄勇。

即令次子马荣,部健勇二百人,前去救取。

赞听知太行山人马又到,列下阵势。

马荣横刀于马上叫曰:“好好将吾兄放出,佛眼相看;不然,杀汝片甲不留。

”赞怒曰:“待擒着汝一同发落。

”即挺枪纵骑,冲过阵来。

马荣抡刀回战。

二人在山坡下斗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赞乃佯输,走回本阵。

马荣不舍,骤骑急追。

转过坳后,赞按住神枪,专待马荣将近,绰起金鞭,喝声:“着!”从背上打下。

马荣口吐鲜血而走。

回到寨中见马坤,说赞英雄难敌,马坤忧闷不已。

  坤有女金头马氏,见父面带忧色,因问曰:“爹爹何故不悦?”坤曰:“今被新建寨副贼呼延赞,捉去汝长兄,又打伤二哥,思量无人敌之,是以纳闷。

”马氏曰:“爹爹不须烦恼,待女孩儿前往擒之。

”坤曰:“此人英雄莫敌,只恐汝胜不得他。

”马氏曰:“当用奇兵捉之,先埋伏勇壮于山侧,若战不胜,引入伏中,必落圈套。

”坤依其言,即与七千人前去对敌。

  呼延赞知之,当先出马,大叫:“来将即令寨主归顺,免遭吾焚戮;不然剿汝等无葬身之地。

”马氏大怒,舞刀跃马,直杀过来。

呼延赞拍马迎之。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马氏跑马而定。

赞勒马赶上一里地位,见山后隐隐有伏兵之状,遂回马不追。

两下各自收军。

  马氏回见坤曰:“呼延赞深知兵法,不能胜之矣。

”坤愈不悦。

忽小卒来报:“山后一彪军马来到,不知是谁。

”坤闻知,即令人哨探,回报第一寨主马忠也。

坤出帐迎接。

马忠与刘氏安下人马,入寨中相见毕。

坤曰:“久违贤弟,一向消息不闻。

”忠曰:“怀想大哥多日,今特来相访。

”坤令左右设酒醴相待。

  众人饮至半酣,马忠见坤有忧色,因问:“尊兄何故不悦,莫非以小弟来扰乎?”坤曰:“贤弟道差矣,吾兄弟即同一家人,岂有厌弃之意?争奈第八寨有新来呼延赞,每与各寨相讲,近日捉去吾长子,无人救得,是以纳闷。

”忠听罢,乃曰:“既如此,不须烦恼,小弟当出力相救。

”坤曰:“此人亦是劲敌,不可小觑。

”忠曰:“自有方略降之。

”即辞却马坤,与刘氏,引本部人马,来至山下。

第三回 金头娘征场斗艺 高怀德大战潞州

  却说马忠、刘氏来到山下,果见对垒呼延赞全身贯带而出,大呼曰:“杀不尽的党类,尚敢来相争耶?”刘氏拍马向前,认得分明,乃喝曰:“福郎不得无礼!”赞听罢,猛然抬起头来,见是母亲,即丢枪下马,拜伏路旁曰:“不肖子得罪母亲。

缘何至此?”刘氏曰:“汝起来,去见叔叔。

  赞乃随母入军中见马忠。

毕,忠曰:“闻汝在耿忠寨里,谁知在此相斗?马坤是我结义兄弟,汝即宜前去伏罪。

”赞曰:“前日孩儿擒他长子入山,又打伤马荣;若去相见,恐有不测之祸。

”忠曰:“有我在,无妨。

  赞乃领诺,随马忠入坤寨,来见马坤。

忠曰:“小儿不识尊兄,冒犯罪重,望乞恕宥。

”坤惊问其故。

忠以赞之本末道知。

坤叹曰:“不枉相国之子也。

”赞向前拜曰:“小侄肉眼不识伯伯,全赖扶持,恕小侄之前衍。

”坤曰:“汝本不知,岂有相怪之理?”即令排筵席庆贺。

  坤唤荣出相见,荣见赞似有赧愧。赞曰:“冒犯哥哥,万乞赦宥。”荣亦以礼待之。是日,寨中大吹大唱,众人欢饮。有诗为证:

  豪杰相逢不偶然,一时会聚义全坚。

  未交扶佐中朝主,先有威声震太原。

  马坤因谓忠曰:“吾有一事相禀,未审贤弟允否?”忠起曰:“尊兄所命,安敢有违?”坤曰:“小女金头娘,貌虽丑陋,颇有武艺,若不嫌弃,愿与赞结百年之欢。

”忠拱手谢曰:“尊兄若肯怜爱,厚德难忘。

”马坤即令人道知金头娘。

金头娘笑曰:“嫁与亦无妨,只不知呼延赞武艺如何?前日交锋,未分胜负;今再与比试,若能胜我,则许从之。

”小卒出,告之马坤。

马坤曰:“小女幼习未除,要与呼延将军比试,亦不碍事。

”忠即令赞与马氏相较。

赞领诺,披挂上马,出场中。

马氏亦贯带而出。

  二人于教场中,再决胜负。

马忠、刘氏、马坤等,立于寨门外观望,见二人各举军器,斗上二十余合,胜负不分。

马氏自恩:“赞之枪法极熟,且试他射箭如何。

”即勒转马缰,望将台而走。

赞思曰:“此必欲以箭惊我,待赶去看他如何。

  亦骤马紧追去。

马氏待其相近,弯弓架箭,一连放出三矢,尽被赞闪过。

赞曰:“偏我不会射箭?”复回马,引马氏赶来,拈弓在手,扣镞而射之,其矢正中马氏头盔。

众人喝采。

马忠跑出阵来,叫曰:“一家人,休得相并。

”二人乃各下马,进入寨中。

坤笑曰:“赞将军武艺精乎?”马氏低头不答。

坤知其意,即令焚香为誓,将马氏嫁与呼延赞。

赞拜了父母,称谢马坤。

是日,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赞入见坤曰:“小婿回山寨见李建忠,送还小将军。

”坤大喜,即令人送赞登程。

赞归见李、柳二人,备道会着父母,及与马氏成亲之事。

建忠喜曰:“此事皆非偶然也。

”赞曰:“日前捉得马华,当送还之。

”建忠曰:“如今即是一家,岂有相害之理?”即着人于寨后取出马华。

马华疑加谋害,吓得心惊胆战,汗透重裘。

建忠曰:“兹有喜事相报,幸勿惊疑。

”遂把成亲完娶之事,一一次序道知。

华始变忧为喜曰:“既如此,列位都该请过小寨相会。

”建忠曰:“将军先请,吾分付手下便来也。

”马华即辞建忠而去。

  时柳雄玉不欲行。

建忠曰:“若不去,恐彼致疑;正当与之相会,以释其旧怨耳。

”即日与赞等齐到太行山,令人报与马坤。

坤即出寨迎接。

众人入帐中,相见毕,建忠曰:“如今义同兄弟,患难正当相救,勿使再致相争,有伤和气。

”坤大悦,请马忠、刘氏相见。

忠曰:“小儿多得贤兄救护,恩德不忘。

”建忠曰:“赞将军终非久淹之人,他日必当大贵。

”坤令安排筵席庆贺。

是日,众豪杰依次而坐,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忽报:“山下有五千余军马来到,不知是谁。

”赞曰:“才得安静,又有争闹。

”便要点人马迎敌。

马坤曰:“待吾自去看之。

”即引二百人下山探视,却是幽州耶律皇帝殿前名将韩延寿。

坤问曰:“将军来此何干?”延寿曰:“耶律皇帝已殁,今立萧太后登宝位,我奉令旨,来取将军回国,共佐新主。

”坤曰:“既奉有令旨,敢不回国!将军且同入山寨,与兄弟等相见,再作商议。

”延寿应诺,将人马屯于山下,与坤入到山寨。

  坤令众兄弟出来相见毕,仍整筵席款待延寿。

坤席上谓赞等曰:“我只因耶律皇帝无道,隐人太行山,今近十五年矣。

听得国中已立萧太后为主,有旨来取。

寨中约有七千人马,留二千与汝,同吾女镇守,吾率五千,带华、荣二人回国。

若有书来召汝,即便相应。

”赞等领诺。

次日坤辞众人,与延寿高大行山。

马忠筹送出五里路外而别。

坤父子带人马自赴幽州。

不题。

  且说呼延赞同众人回至寨中,招军买马,专待朝廷招安。

开宝九年三月,宋太祖闻刘钩严设警令,日夕操作军马,与赵普等议征伐之计。

普奏曰:“未有可乘之机,陛下尚容再议。

”帝意未决。

适归德节度使高怀德入奏边事,乃言:“河东文武不睦,陛下宜乘其乱而图之。

”枢密使潘仁美亦奏亲征。

太祖乃下诏,以潘仁美为监军,以高怀德为先锋,统十万精兵,克日离沛京,望潞州征进。

  消息传入晋阳,刘钧大惊,即召文武商议。

赵遂奏曰:“主公勿忧,宋师连年征战,军士怀怨。

臣提一旅之众,出潞州迎敌。

”刘钧允奏,即以遂为行军都部署,刘雄、黄俊为正副先锋,点兵五万,前御宋师。

赵遂得令,即日部兵,来到潞州界下寨,遣人缉探宋兵动静。

回报:“宋师离潞州二十里驻扎,旗鼓相接,声势甚盛。

”赵遂得报,次日与刘雄、黄俊,引兵杀奔潞州而来。

  宋前锋高怀德已列下阵势,两军对垒。

怀德横枪立马于阵前,北阵中赵遂跃马而出,手捻铜刀,厉声大骂曰:“宋将不识时势,敢侵犯边界!”怀德大怒,挺枪跃马,直取赵遂,赵遂抡刀来迎。

两军相交,战上十数合,不分胜负。

汉先锋刘雄,见赵遂胜不得宋将,举方天乾出阵助战。

宋将高怀亮怒目睁睛,舞竹节钢鞭来敌。

刘雄斗不数合,被怀亮打中头脑而死。

赵遂拨回马便走,怀德骤马追杀。

潘仁美驱动后军,乘势掩杀。

北兵大败、死者无算。

高怀德、高怀亮直赶二十里而回。

  赵遂大败一阵,走入泽州驻兵,与黄俊等议曰:“宋兵雄猛,宜遣人往晋阳求救,以保此城。

”俊曰:“事不宜迟,若待宋兵围城,则难为计矣。

”遂即差人星夜赴河东,奏知刘钧。

刘钧曰:“赵遂始出兵辄败,谁可出兵以应之?”丁贵进曰:“此行他将非宋之敌,主公须再召山后杨令公,发兵来救,可退宋师。

”刘钧依其言,即遣郑添寿为使,赍金宝,径诣山后,来见杨令公,递上诏书曰:

  北汉主刘钧诏示:近因宋师入境,命赵遂率兵拒御,潞州之战,败走泽城。

孤以羽书报知,确有燃眉之急。

令公拥重兵于山后,志存忠义,当赴国难。

诏书到日,宜即发兵来应,勿负孤望。

  杨业得书,与诸将议曰:“往年周主下河东,吾父子大胜其军,足以振威矣。

今宋师又至,汉主复下诏来召,还当救之。

”道未了,七郎曰:“中原军马甚盛,大人此一回且莫发兵,待宋师将困河东,救之未迟。

”王贵曰:“小将军道差矣!君命召,不俟驾而行。

尝言:‘救兵如救火。

,若待宋师临城,则成涓涓之势,徒劳无益也。

正须亟出兵相援,庶表忠国之志。

”杨业然其言,乃令长子渊平守应州,自与王贵部兵,即日赴晋阳,来见刘钧。

山呼毕,刘钧以宾礼相待,赐赉甚厚。

业拜谢而退。

  次日,刘钧设宴于中殿,款待杨业。

杨业奏曰:“陛下召臣退敌,未能宽慰主忧,何敢受宴?”钧曰:“卿之威望,马到成功,何患敌人不灭那?但饮数杯,明日出兵未迟。

”业拜受命。

是日刘钩亲赐业金卮,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业入见刘钩谢宴,因请旨出兵。钧曰:“今日卿可部兵前行,若退得宋师,寡人当以重爵处卿。”业即日辞朝,率精兵前到泽州下寨。

第四回 讲和议杨业回兵 迎銮驾豪杰施能

  哨马报入宋军中,太祖曰:“朕往年随世宗下河东,未得利而回。

今彼又来救援,可回军以避其锐。

”潘仁美奏曰:“杨家之兵虽雄,统属不一。

臣与诸将当以奇兵胜之,勿劳圣虑。

”太祖从其言,乃下令出兵。

潘仁美与高怀德、党进、杨光美等商议,怀德曰:“杨业武艺,河东有名者。

明日交锋,可令萧华打初阵,赵嶷第二阵,吾与弟怀亮第三阵,君监大军相应,此作长围,战之可胜其兵也。

”仁美大喜,即分遣而行。

  次日平明,鼓罢三通,萧华引军前进,恰与杨业军马相遇。

两军对敌,萧华捻枪勒马高叫:“北将亟早纳降,以免杀伤之厄;不然长驱而进,踏河东为平地耳。

”业提刀纵马,跑出阵前,左有王贵,右有延昭,厉声骂曰:“无端匹夫!死在目前,尚敢口出大言哉!”舞刀骤马,直取萧华。

华举枪迎敌。

两马相交,斗不数合,被杨业一刀斩于马下,宋兵大败而走。

业挥动左右赶来,宋阵中一军摆开,乃赵嶷出马绰斧,来与杨业交锋。

战至二十余合,赵嶷亦被杨业一刀,连人带马,分为四截。

余兵大溃。

  高怀德闻知大惊,急与怀亮引马军一万来敌。

泽州赵遂闻知救兵来到,亦开门以应之。

杨业直杀入宋阵中。

怀德提枪迎之。

两马相交,战有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杨业打马复回,怀德骤马追之。

旁边转过杨延昭,截怀德于马下,却得怀亮拼死力战,救援怀德回阵,王贵麾军掩杀,宋兵折去无数。

  怀德引军回见潘仁美,说杨业英雄,连斩大将二员。

仁美曰:“可见主上商议,徐定战杨家之策。

”仁美奏知大祖:“王师已挫一阵,杨家之兵难敌。

”太祖叹曰:“莫非天意不欲朕平定河东乎?”即与诸将商议班师。

杨光美进曰:“杨业之众,已与赵遂相并,声势颇振。

若今班师而去,倘或敌人追来,吾军见北兵之盛,不战而溃,反取辱于外人也。

为今之计,可遣人与杨业讲和,然后回兵,可无后顾之忧矣。

”太祖曰:“谁可为使前往?”光美曰:“臣愿奉诏一行。

”太祖允之,即令文臣草诏,与光美赍往泽州见杨业,道知讲和之意。

  业笑曰:“汝主削平诸国,曾亦有讲和者乎?”光美厉声曰:“我主英武而承大统,恩威加于诸国,近征逆命,如泰山之压危卵,系颈称臣者,不可胜计。

今驾下河东,将收功于指日,但不忍生灵肝脑涂地,又以将军名望素重,弗肯相伤。

况中原谋臣勇将,拥兵未动,若使闻知河东未下,车驾淹留,激怒齐至,汝晋阳能保无事乎?将军能保常胜那?”杨业被光美说了一篇话,无言可答。

王贵讲曰:“机会难得,将军可允其议。

若使激怒宋人,非河东之利。

”业乃回报使者:“归奏宋君,吾即部兵回矣。

  光美辞退,再入别营见赵遂,道知通和之由。

遂喜曰:“宋君吾之尊主也。

既有通好之意,安敢不从?”光美辞遂,归见太祖,奏知允和之事。

太祖大悦,乃下诏班师。

时军中亦因粮尽,闻命无不欢悦。

  次日,车驾由潞州回军,行至太行山驻扎。

有小卒报入寨中,道知宋太祖下河东,不利而回。

呼延赞大悦,与李建忠议曰:“吾与河东有切齿之仇。

今当下山拦住车驾,问求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与吾众人演习。

待车驾再下河东,充为先锋,建功绩于大宋,岂不胜于为寇乎?”建忠然其言,即与人马五千。

赞披挂齐备,引人来于山下,排开阵势,阻住去路。

  哨马报入宋军中:“前有贼众阻住去路。

”前锋副将潘昭亮出马问曰:“谁敢阻住车驾?”呼延赞答曰:“挡住圣驾,不为他事,只求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与小将寨中演习。

待圣主再下河东,愿充为先锋,以破仇邦。

”昭亮怒骂曰:“中原多少英雄,要你无名草寇何用?急早退去,尚留残生;不然,擒汝以献。

”赞曰:“赢得手中枪,便放车驾过去。

”昭亮怒激,挺枪跃马,直取呼延赞。

赞举枪迎战。

交马两合,被赞掣出钢鞭,打死马下。

前军报入中军,杨延汉提刀出马来战呼延赞。

呼延赞虚退几步,放延汉杀进。

不数合,被赞擒于马上,令手下解入寨中去了。

  潘仁美闻知其子昭亮被赞所杀,正在忧虑。

忽党进见曰:“前有贼兵阻路,杀伤官军甚众,公安得高枕无忧?倘主上知之,何以回答?”仁美曰:“正在思虑,不得其计耳。

”进曰:“吾当部兵战之。

”仁美曰:“太尉若肯出力,朝廷之幸也。

”党进即披挂上马,跑出阵前曰:“无端匹夫!不度车驾在此,敢来寻死耶?”赞曰:“小将非是邀驾,欲尽忠于王邦耳。

衣甲弓弩小事,何故吝惜不与,动此干戈?”党进大怒,舞刀直取呼延赞。

  呼延赞举枪迎敌。

二人战上数十余合,不分胜负。

赞佯输,走入本阵。

党进骤马追来,绰起钢刀劈头就砍。

赞回身闪过,挽住枪梢,尽力一卷,拖翻下马。

众喽罗一齐向前捉了。

赞亦令解上山去。

宋军中高怀德,听此消息大惊曰:“此处安得有此雄将?”即跑马出阵前,与赞交战。

二人斗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骑校奏知太祖。

太祖亲部侍兵出阵前,见二员虎将鏖战不止。

太祖令杨光美谕旨。

光美跨马出阵前曰:“二将军且歇,圣上有旨到来。

  高怀德遂勒转马缰,呼延赞亦退立于门旗下。

光美曰:“阻圣驾将军有何议论?”赞曰:“闻宋师征河东,不利回军。

小将愿借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留在寨中,招募壮士演习。

待主上再下河东,充为先锋,以破强敌。

此至愿也,敢有他意哉?”光美听罢曰:“将军少待,吾奏知主上计议。

”即入军中见太祖,奏知前军阻路之由。

  太祖曰:“朕堂堂天国,何惜三千衣甲弓弩?使彼果能建功,爵禄且不吝也。

即令军政司搬过精细衣甲三千副,坚实弓弩三千张,与光美交割呼延赞。

光美领旨,即出阵前,遣军校送衣甲弓弯入赞阵中。

赞大悦,因拜受命。

引人马径归寨中,与李建忠道知。

建忠曰:“既圣旨允赐衣甲弓弩,便当送还擒将,自至驾前谢恩请罪。

”赞然其言,请出杨延汉、党太尉入帐中相见。

赞曰:“适间冒渎将军,万乞恕宥。

”党曰:“此是吾辈不能晓达勇士之意而遭擒辱,实为惭愧,何为怪乎?”赞令设酒醴待之。

建忠令手下取过黄金二十两,谓延汉曰:“适间冲犯二位,聊作压惊之资。

乞引小弟诣驾前,见主上一面,死生不忘。

”党进曰:“若受勇士之礼,何面目以见天子乎?”坚辞不受,遂引建忠、呼延赞至驾前拜见大祖。

  山呼毕,党进奏知呼延赞本末。

因言:“二人皆欲尽忠于陛下,乞陛下旌奖之。

”太祖曰:“朕之诸命,未随军行,权封李建忠为保康军团练使,呼延赞为团练副使。

朕回汴之后,即遣使宣召。

”建忠与呼延赞谢恩毕,自回山寨听候不题。

第五回 宋太祖遗嘱后事 潘仁美计逐英雄

  却说宋太祖回至京师,因途中冒冲暑气,养疾宫中,累日不朝。

延至冬十月,转加沉重。

因遵母后临终遗命,其弟晋王光义入侍,嘱以后事曰:“朕观汝龙行虎步,他日必为太平天子。

但侄德昭,当善遇之。

再有三事,朕未能全得,汝宜承之:第一件,河东近边之地,不可不取。

第二件,太行山呼延赞,当召而用之。

第三件,杨业父子,朕爱之,欲召为将。

吾观彼国有赵遂,与此人通好,必诱他来降;且杨家父子,只图中原之富贵,可于金水河边,造无佞宅以待之,使人通消息于山后,其家必无疑矣。

再者,朕中年在五台山,曾许醮愿,盖因国家多事,未曾还得。

汝若值朝廷无事之时,可代朕还。

数事牢记勿忘。

  光义拜而受命。

太祖又唤其子德昭曰:“为君不易,今传位与叔王,以代汝之劳也。

今赐汝金简一把,在朝如有不正之臣,得专诛戮。

”德昭曰:“君父之命,安敢遗忘?”太祖嘱罢,大声谓晋王曰:“汝好为之。

”俄而帝崩,在位十七年,寿五十。

后人咏史诗曰:

  耿耿陈桥见帝星,宏开宋运际光明。

  干戈指处狼烟灭,士马驱来宇宙清。

  雪夜访求谋国士,杯酒消释建封臣。

  专征一念安天下,四海黎民仰太平。

  时漏下四更,宋后人见晋王,愕然亟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悬于陛下矣。

”晋王泣曰:“共保富贵,无忧也。

”次日晋王光义即位,更名灵,是为太宗皇帝。

群臣朝贺毕。

赠宋后为开宝皇后,迁之西宫。

大赦天下。

  太宗以即位之初,注意将帅。

先朝符彦卿、马全义等皆已物故。

一日,谓群臣曰:“河东、辽、夏,皆吾敌国。

先帝临崩之时,以太行山李建忠、呼延赞两名将属朕,朕须下诏召之。

”杨光美奏曰:“李建忠等,先帝曾有封授,正宜宣其入朝,任以帅职。

陛上欲下河东,是人必能建功也。

”太宗依其奏,即日遣高琼为使,赴太行山召取李建忠等。

高琼领命,径诣山寨,传宣诏命曰:

  朕初嗣位,注意将帅。

乃者河东未下,烽火有警。

今特招募雄勇,再议征举。

近有太行山李建忠、呼延赞,弓马娴熟,武艺超群;部士精健,不下数千。

朕以先帝之遗命,曾有授封,未颁诰命。

今特遣亲臣高琼,赍诏来宣。

卿闻命之日,宜即赴阙,勿负朕望。

建忠等得诏,拜受命讫,请高琼入帐中相见毕。

琼曰:“主上以二将军之名,遣下官即催赴阙,二公当随诏而行。

”建忠曰:“既闻君命,岂敢违诏!奈此处与河东隔一带之地,若将军马一同赴阙,彼得乘虚以夺吾寨。

今令呼延赞随诏面君,吾暂留于此,专待圣驾下河东,则效命从征,何如?”琼然其言。

  次日与呼延赞同马氏,部众二千人,辞建忠,离太行山,不日来到汴京。

高琼引赞朝见太宗毕。

高琼复以建忠留寨之故,一一奏闻。

太宗宣赞上殿,见其身躯魁伟,凛凛英风,称羡不已。

赞既退,琼又奏曰:“新将初到,陛下当以府第处之,庶慰来归之望。

”太宗问群臣曰:“近城有何壮丽所在?整饰与赞安止。

”潘仁美出奏曰:“臣访得汴城东郭门有所皇府,原是龙猛寨,惟有此处宏敞,现有壮兵一千看守,此实可居。

”帝允奏,即下旨,着呼延赞皇府安止。

赞得旨。

  次日,引本部与马氏径出东郭门,来到皇府第中,却是一所破房,两庑倒塌,中堂倾圮,庭除深草,屋角蛛丝,全未整理。

只有五百守军,皆是些疲癃老弱之辈。

赞甚不悦,忧形于色。

马氏力劝曰:“将军息怒,此不过暂时栖止,待圣上有下河东之举,吾等便离此地耳。

”赞依其言,权令军校扫除安顿。

次日,下令部军,勿忘戎事,每日出教场操练。

  却说潘仁美遣人密探赞之动静,回报:“呼延赞自到府中,不以荒残为意,惟日夕整饬戎伍,部下号令严明,不敢私自入城扰乱百姓。

”仁美闻报,自忖:“此人久后必得大位。

”欲思逐去之计,乃与心腹刘旺商议。

旺曰:“此事不难。

彼今新到,未得重职,三日后当来参见大人。

待其至,生一支节,苦虐之,彼被羞辱,必将逃去矣,安用逐为?”仁美大喜曰:“此计甚妙。

”即分付左右,严设刑具以待。

  第四日,人报呼延赞入府参谒。

仁美令召入。

呼延赞径趋阶前拜曰:“小将蒙枢使提携,得入于朝,诚愿尽忠于阙下,以报先帝知遇之大恩也。

”仁美半晌不答,已而乃曰:“汝晓得先王留下法例么?”赞曰:“小将初到,不省其由。

”仁美曰:“先皇誓书:但遇招伏强人下山,皆要决一百杀威棒,以禁其后。

汝今亦当如是。

”赞听罢,惊然莫应。

仁美喝令手下,依法施行。

左右得令,将呼延赞推倒于阶下,重责一百。

可怜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帐下见者,莫不酸鼻。

仁美令府门外从人,急策之去。

  呼延赞回至府中,马氏接着,见其容颜改色,步履差池,惊问何故?赞将被打杀威棒之事,说了一遍。

马氏曰:“既先帝有此法例,亦当顺受,将军只得忍耐。

”言罢,暖过醇酒,递与赞饮。

赞在饥渴之际,接来便饮。

酒杯未放,忽然大叫一声,仆地闷绝。

马氏大惊,仓皇失措,百计扶摩,扶救不醒,遂放声号哭曰:“吾夫妇本欲尽忠于朝廷,谁想自送其命?”

  忽旁边转过一者军曰:“夫人不要啼哭,小军还能救之。

”马氏泣曰:“汝若救得醒,胜如重生父母。

”老军曰:“此是将军被杖之时,必杖上先淬毒药,浸入肌肉,遇热酒即发,故闷绝去矣。

待将灵药解之,立地可醒。

”马氏曰:“既有此药,即来施治,报恩有日。

”老军取过丸药,调而灌之。

呼延赞口通药气,渐渐苏醒。

众军皆喜。

赞问老军:“药丸何此之妙?”老军曰:“小军曾遭仇人毒手,受杖而死,得遇方外道人救醒,因而传得此药。

”赞以白金重酬。

老军不受,乃曰:“将军居止此处,分明是当朝潘仁美奏陷;适被毒杖,亦必是此人之计。

公若不亟去,性命终难保矣。

”赞听罢,怒曰:“权臣当国,吾等何以立身?”即下令所部,收拾行李,连夜与马氏走归太行山,侵早已到寨外。

  小卒报与李建忠。

建忠不信,出寨视之,果是赞也。

即同入寨中,问其所归之由。

赞将被责之事,一一诉知。

建忠怒曰:“此贼盖因汝杀其子,故设此谋,将以报怨。

今且守于此,待圣驾复下河东,擒此匹夫,碎尸万段。

”赞然其言。

建忠令手下摆酒散闷。

  忽报:山下一伙人马来到,不知是谁。

建忠即率部军出寨相迎,乃是耿忠、耿亮也。

建忠喜曰:“正待来请贤兄,不想自至,甚慰吾望。

”即邀入帐中相见,列坐而饮。

席间,耿忠问曰:“近闻贤侄受宣入朝,今日何又在此?”建忠答曰:“一言难尽。

吾弟正随使赴阙,欲尽忠于朝廷。

不期好相潘仁美,怀着宿怨,屡屡谋害吾弟。

”遂将前事诉说一番。

耿忠听罢大怒曰:“贤弟此处有多少人马?”建忠曰:“大约八千余人。

”忠曰:“借我二千,同赞去把怀州城围了,挟其上本,奏知潘仁美之奸,以伸吾侄之冤也。

  建忠依其言,即日分拨二千人马与耿忠、呼延赞等,前至怀州府,将城郭围了,城下金鼓之声,彻于内外,州人无不惊骇。

知州事者张廷臣知之,登城观望,遥见耿忠等,耀武扬威,于城下喊叫。

廷臣问曰:“汝等来围城池,将有何意?”耿忠曰:“我等不为劫掠而来,特为吾侄洗雪不白之冤,”廷臣不知其故。

乃问:“要雪何冤?”忠曰:“前日太行山呼延赞,受朝廷之宣命,赴阙面君,被佞臣潘仁美奏陷,又假捏祖制,加杖杀威棒一百,欲了其命,只得潜归山寨自保。

今朝廷不知其由,反坐赞有私奔之罪。

今特部众逼城,要求州主奏知此事,除去佞臣,吾等皆愿效命于朝廷也。

”廷臣谕之曰:“既有此事,汝众人且退,勿惊百姓。

我当即具本奏知,定得朝廷复来宣汝何如?”耿忠乃下令,将人马退去,离城二十里安下营寨。

第六回 潘仁美奉诏宣召 呼延赞单骑救驾

  却说张廷臣回至府中,写下奏章,遣人星夜赴闭,奏知太宗曰:臣张廷臣具奏:近有太行山呼延赞,受诏入朝。

盖为潘仁美每生计害之,彼不愤逃归。

今陛下建位之初,注意边将。

赞豪杰之才,未显其能,辄被大臣构陷,屏逐远方,非陛下亲贤任能之意也。

乞将仁美体察的实,复颁诏宣召,使赞欣然从事,边陲之功,指日可收,则国家幸甚。

  太宗览奏,大怒曰:“潘仁美何得擅专杀伐,屏逐忠良乎?”即令右枢密杨光美根究其事。

光美得命,遣人请潘仁美至府中,谓之曰:“主上深怒于公,欲究逐呼延赞之事,公有何言?”仁美曰:“事由下官所为,全仗枢使善觑,当报厚德。

”光美曰:“主上之命,岂可私于公?但得公同入面奏,吾自有救公之策。

”仁美深谢,即随光美入见太宗。

  帝问曰:“卿追究潘仁美之事,果得实否?”光美奏曰:“臣受命究问呼延赞归山之由,实与潘仁美不甚相关。

今仁美知罪,随臣面奏其情,乞陛下宽宥之。

  太宗闻奏,召仁美于殿前问之曰:“呼延赞,先帝经念之将,朕是以宣之入朝,欲显其能,汝何得屏逐而去?”仁美奏曰:“臣以呼延赞之赴阙,心尝怏怏,欲归久矣,非因臣所逐也。

愿再奉诏入山,宣召赴阙,与臣面证是非。

果如赞所言,则甘就斧钺之诛,万死无辞也。

”大宗半晌未应。

八王进曰:“陛下以将帅经心,仁美虽有罪,愿准其请,再往召之。

若赞仍奉诏赴命,则可两恕其罪矣。

”太宗然其言,乃下诏付仁美,前召呼延赞。

  仁美领旨,即日出朝,径诣太行山来,令人报入山寨。

呼延赞曰:“我遭此贼毒手,性命几丧,恨莫能雪;今乘其来,杀之以伸我仇,饶他不过。

”建忠曰:“不可,我等正欲立功于朝,岂以小怨而忘大谋?不如承奉圣旨,冀兔私奔之罪。

”赞从其言,乃与建忠出寨迎接。

潘仁美进入帐中,宣读诏书曰:

  朕以立国之初,首先召卿,欲以及时重用。

何以入朝未经一月,竟任意欲行,径自返骑?且卿文武之才,正当摅忠献策,宁忍怀宝沉埋,自甘久屈乎?再命使来到,即宜赴阙,以补前日私奔之罪。

故兹诏示。

  建忠拜受命毕,请仁美坐于军中,二人拜谢曰:“重劳枢使奉诏至此,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仁美见赞,颇有惭色,因答之曰:“下官冒触将军,深自追悔。

今圣旨复来宣召,即宜赴阙,以慰皇上之望。

”建忠大喜,即令盛排筵宴,以待朝使。

款留寨中一夜。

  次日,仁美催呼延赞下山。

赞与建忠商议,建忠曰:“仁美当朝大臣,今既领圣旨来召,当随其赴京,以弥旧怨也。

”赞然之,即装点衣甲鞍马,同马氏随仁美下山。

建忠送出大路而别,自去抽回耿忠等人马。

不在话下。

  只说呼延赞到京师朝见太宗,首请逃归之罪:太宗曰:“朕以卿未建奇功,暂留皇城居住,候下河东,则当重用于卿。

”赞谢恩而退。

太宗宣入八王,谓之曰:“朕以赞新将,未见其武艺,今欲试观之,汝有何策?”八王奏曰:“陛下欲观赞之武艺,此事极易,当效先朝御果园故事,便见其能也。

”太宗曰:“单雄信之士,军中或可有;小秦王之类,难为其人也。

”八王曰:“臣愿装作小秦玉;使呼延赞为尉迟敬德;惟单雄信,陛下千百万军中选之。

”太宗允其奏。

因命群臣拣选将帅中,谁可为单雄信者。

潘仁美终怀毒恨,又欲生计害之,出班奏曰:“臣婿杨延汉,弓马娴熟,堪充此职。

”太宗允奏,即下命传至军中。

  延汉受命,自思:“此必岳父起害赞之心,特举我充此职,而与其子报仇也。

昔我被赞所捉,已蒙不杀之恩,临行又赠黄金。

今日若不救他,则为失义人耳。

”遂进八王府中,道知其事。

八王大骇曰:“汝若不言,几乎要弄假成真也。

汝且退,我自有方略。

”延汉辞出。

八王入奏太宗曰:“陛下圣旨,议择于帅臣,以杨延汉充作单雄信。

臣以延汉为赞之仇人,恐有不测,反伤朝廷大体。

今当于偏将中,另择一人,或纵有微伤,不致成隙。

”帝深然之。

乃下命,再令群臣于偏裨将校中遴选。

高怀德奏曰:“教练使许怀恩,武艺精通,可充此选。

”帝允奏,即令怀恩明日于教场中听候。

群臣奉命而退。

  次日,教场中族旗四立,军伍齐备,枪刀出鞘,盔甲鲜明。

不移时,太宗车驾来到,文武各官俯伏而迎,依班序立。

只听鼓乐喧天,炮响动地。

太宗宣过八王与呼延赞、许怀恩三人入军中,谓之曰:“朕本欲试卿之武艺,且欲令军中信服,各宜用心走马,勿徒自伤。

”八王等各皆受命。

太宗因赐呼延赞金鞭一条,赐许怀恩檀枪一柄,赐八王画弓翎箭。

  三人拜赐出帐外。

那八王跨着高头骏马,挥鞭兜辔而走。

许怀恩骤马绰枪来追,虚声叫曰:“小秦王休走!”八王转过箭垛边,弯弓探箭,觑定许怀恩射来。

怀恩眼快,闪过一矢,挺枪追赶。

八王再发一矢,又被怀恩躲过。

场中军士,无不凛然。

呼延赞见许怀恩势气渐逼,即刬马提鞭,如真敬德一般,在后大叫曰:

  “追将慢走!呼延赞救驾来也。”许怀恩见赞追来,要显出平生手段,欲擒之以献,遂勒回马来敌呼延赞。赞举鞭策马,来与怀恩交锋。

  二人在场外战有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赞自思:“我若在此擒他,不见我之威风,待引于御前算之。

”即勒马佯输,旋绕教场而走。

怀恩激怒曰:“不捉此贼,何以明心?”骤马亟追。

将近御前,赞转过身,绰起金鞭,将怀恩打落下马。

潘仁美等见之,无不失色。

时八王复马回见太宗。

太宗大悦曰:“不在为先帝所知,赞果真将军也。

”亲赐赞黄金一百两,骏马一匹,命子天国寺安止。

赞谢恩而退。

君臣各散。

  时值太平兴国元年二月初一日,太宗视朝毕,下命诣太庙行香。

时诸臣皆于内前立着起屠碑,以防御驾出幸;若无此者,即为冲拦御驾。

忽人报知于呼延赞:“今日太宗驾出行香,各官皆在内前立起居碑,将军何以不为?”赞闻报,正不知其由,欲待披公裳迎候,恰遇圣驾来到。

当御前者,却是潘仁美,便问:“谁冲銮驾?”从军报道:“新归将呼延赞也。

”仁美大怒曰:“诸臣皆立起居碑,彼何得故违朝例?”喝骑尉押赴法场处斩。

骑尉得令,即将赞绑缚而去。

当下文武皆不敢言。

  直待太宗行香已回,八王乃归府中,经过法场,见有许多兵卫,拥一绑缚犯人,八王问曰:“今日圣上行香吉日,何故斩人?”从军报曰:“侵早圣驾方出,适新归将呼延赞,不省回避,得冲驾之罪,今将处斩。

”八王听罢,大惊曰:“险些折去一栋梁也。

”即近前令人解缚,带赞回府,问其冲驾之由。

赞位曰:“臣初下山,不省国例。

适圣驾出幸,未立起居碑,得罪当死。

若非殿下来救,命在顷刻矣。

”八王愤怒,自思:“未立起居碑,此乃小节,何以竟至死罪!此必谗佞又要图害之计。

”因留赞于府中,径入宫见太宗,奏知其事。

太宗曰:“朕本不知,须颁旨赦之。

”八王曰:“陛下深居禁庭,纵有冤枉,不能上达。

乞降优诏,以安其心。

”帝允奏,即日降下圣旨,付与八王,给赞执照。

第七回 北汉主议守河东 呼延赞力擒敌将

  却说八王领旨,归至府中,见赞贺曰:“今请得圣旨一道,给君执证。

但谨守法令,自保无虞矣。

”赞拜谢而退。

不想马氏闻知夫主犯罪处斩,必拿家属,与从人密地逃归寨中去了。

赞举眼无亲,嗟叹不已,只得栖止寺中。

  却说河东刘钧,听知太宗新立,招伏太行山呼延赞为将。

乃集文武商议曰:“中原宋太祖在日,以孤境为敌国。

今彼新立太宗,河东之忧,其能兔乎?”丁贵奏曰:“往年因召杨令公援泽州之围,讲和而回。

今军士蓄锐有年,兵甲坚利,陛下可高枕无忧。

近年之弊,多因预备不固,使敌兵长驱而来。

今宜下令各边关,严设堤防,勿使宋兵轻进,乃为长守之计。

我逸彼劳,师费无功,自不敢正视河东矣。

”刘钩然其奏,即下令于各边关等处去了。

又于晋阳城中,深沟高垒而待。

  消息传入汴京,太宗会群臣议征河东之策。

杨光美奏曰:“河东预备坚完,未可卒下。

陛下欲图之,须乘彼国有隙,然后进兵,则可决其成功。

”太宗沉吟未决。

曹彬进曰:“以国家兵甲精锐,剪太原之孤垒,如摧枯拉朽,尚何疑焉?”帝闻彬言,意遂决。

以潘仁美为北路都招讨使,高怀德为正先锋,呼延赞为副先锋,八王为监军,统十万精兵,克日御驾亲征。

旨命既下,潘仁美等退朝,于教场中分拨军马。

呼延赞所部,皆以老弱者与之。

高怀德进曰:“先锋之职不轻,逢山开路,遇水安桥。

今以老弱之兵付赞统领,倘误朝廷大事,则招讨罪将谁任其咎?”仁美默然良久乃曰:“老弱之兵,将付谁部下耶?”怀德曰:“所言老弱,非尽不堪用者,比斩坚入阵,则有不及。

当以此军,分统随驾之将。

前军皆选精勇,均分与小将、呼延赞统之。

”仁美无奈,只得如此。

  次日入请御驾起行。

太宗以国事付太子少保赵普分理,以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以断燕蓟援师。

太宗分遣已定,即日车驾离了汴京,望河东征进。

但见:族旗闪闪,剑戟层层。

不则一日,兵至怀州。

忽哨军报入第一队中:前有伏兵拦路,不知是谁。

呼延赞听得,便引所部跑出军前来看,却是李建忠、耿忠、耿亮、柳雄玉、金头马氏一起。

赞执枪下马,立于道旁曰:“哥哥何故不守山寨,来此为何?”建忠曰:“往日马氏回寨中报知,说汝犯罪被戮,我等抱愤多时。

今闻御驾来征河东,是以部众挡住去路,要捉害汝之人报仇也。

”赞听罢,乃称感八殿下相救之由。

  言未毕,高怀德一军已到,知是赞之兄弟,乃曰:“既于此相逢,事非偶然,何不奏知天子,同征河东,以取富贵?”建忠曰:“此我等之素志也,愿效命以争先。

”高怀德即传奏太宗御前:“今有赞之兄弟八员猛将,愿随陛下征进。

”太宗大悦曰:“此一回取河东必矣。

”即宜授建忠等八人为团练使之职,候平定河东回朝,领受诰命。

建忠等谢恩而退。

有诗为证:

  圣主龙飞重俊良,英雄云集岂寻常!

  干戈直指风声肃,管取河东献域疆。

  次日,大军到天井关下寨。

守关将铁枪邵遂,有万夫不当之勇,听得宋兵来到,与部将王文商议迎敌。

王文曰:“宋师势大,难以交锋,将军只宜坚守。

遣人求救于晋阳,待援兵来到,前后击之,可以取胜。

”遂曰:“日前刘主之命,勿使敌人轻进。

今正好乘其疲乏,一战可破,何待救兵乎?”即部兵出关迎敌。

  两阵对圆,宋阵上先锋呼延赞,挺枪跃马,跑出阵前曰:“北将何以不降,自取灭亡之祸?”遂曰:“汝今急早退去,犹不失为胜也;不然,教汝等片甲不回。

”赞大怒,举枪直取邵遂。

邵遂抡刀来迎,两骑相交,二将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赞欲生擒邵遂,乃佯输,走回本阵。

遂不舍,骤马追之。

赞觑其来近,回转马,大喝一声,将遂活捉于马上。

后人有诗赞曰:

  兵马南来势气雄,将军志在建奇功。

  旌旗展处风云变,敌将身亡顷刻中。

  次队高怀德见赞赢了敌将,率兵杀入。

北兵大败,死者甚众。

北将王文不敢迎敌,乘骑走投陆亮方而去。

宋兵遂袭了天井关。

太宗驻军关中。

赞缚邵遂以献。

太宗曰:“留此逆臣无用处。

”令左右押出斩之,枭首号令讫。

  次日,兵到泽州,守将袁希烈闻知宋师已到,与副将吴昌商议曰:“宋兵利锐,且呼延赞世之虎将,若与交锋,难保必胜;当用守计,老其师则可。

”昌曰:“泽州城高池深,军士精勇,战守之计,皆不可少。

仗小可平生之学,出退宋兵,如其不胜,守亦未迟。

”希烈从其言,与兵五千。

  吴昌全身贯带,开东门,列下阵势。

对面宋先锋呼延赞,横枪跨马,立于门旗之下。

吴昌曰:“我主汉王,自守一方,何故穷侵无厌?”赞曰:“我大宋以仁义之兵,而清六合,惟有河东未下,汝辈如鱼游釜中,死在顷刻,不降何待?”吴昌大怒,舞刀跃马来战。

呼延赞举枪迎敌。

两骑才交,宋兵鼓勇而进,北军先自扰乱。

吴昌势力不支,跑马望本阵逃走。

赞乘势掩之,昌见宋兵雄勇,不敢入城,率众绕出汾涧遁去。

赞杀得性激、径骤马追之,大叫:“贼将休走!”昌回头见赞追紧,按住刀,弯弓架箭,一矢放来,被赞闪过。

吴昌愈慌,只顾前走,忽连人带马,陷于汾泽中。

赞部下向前捉住,降其部下二千余人。

  赞将吴昌解见太宗,太宗令推出斩之。

下令急攻城池。

昌之败卒走入城中,报知希烈,希烈大惊曰:“不依吾言,果致丧师,如何能退劲敌?”道未毕,其妻张氏,乃绛州张公瑾之女,形貌极丑,人号之为“鬼面夫人”,却有一身武艺,万夫难近。

闻得丈夫之语,近前谓曰:“将军休慌,妾有退敌之计。

”希烈曰:“城中势若烧眉,夫人用何妙策?”张氏曰:“宋兵势大,须以智而破之。

君明日先部军伍出战佯输,引敌人入于丛林之下,吾预埋伏射骑于此待之,四下返击,必获全胜。

”希烈然其计,下令分遣已定。

  次日,部精兵六千出城迎敌。

两军摆开,宋将呼延赞首先出马,高叫:“贼将如何不献城池,尚敢来战耶?”希烈曰:“今特擒汝,以报吴昌之仇。

”言罢,举斧直冲宋阵。

赞跃马举枪交锋。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二十余合,希烈跑马便走。

赞率部将祖兴乘势追之。

将近丛林,希烈放起号炮,声彻山川。

张氏伏兵齐起,千弩俱发。

宋兵死伤者不计其数。

赞知中计,勒马杀回,正遇张氏阻住,二马相交,战不两三合,被张氏刺中左臂,赞负痛冲围而走。

祖兴部余众随后杀出,希烈回马追到,将兴一斧劈落马下。

宋兵大败。

希烈与张氏合兵进击,胜了一阵,乃拔军入城。

  赞归至军中,深恨张氏这一枪之仇。

与马氏议曰:“今日之战,不得其利,折去大将祖兴,部下伤损大半。

”马氏曰:“是谁出战,能胜吾众?”赞曰:“袁希烈不足惧。

其妻张氏,枪法不在吾下,且有智识,若令婴城而守,则泽州未可卒攻。

”马氏曰:“此无虑也,彼之伏兵,只用得一番。

我亦以计取其城。

”赞曰:“汝有何计?”马氏曰:“且将各营按下,只说因被敌人伤重左臂,不能出战。

彼闻此消息,必怠于防守。

却令老弱之众,罢却戎事,日于汾涧中洗马,似有回军之状。

吾与君伏精兵于城东高阜之处了望,俟其出兵,通约高将军先战,我等乘虚捣入城中,则泽州唾手可取矣。

”赞喜曰:“此计足伸我恨!”即密下号令,各营按兵不出。

  果然数日间,哨马报知希烈,希烈急请张氏议之。

张氏曰:“前日匹夫被我伤着一枪,宋军中若无此人,众心必怠。

宜乘其虚,出兵扰之,宋师不足破矣。

”希烈曰:“善。

”即点下精兵七千,扬旗鼓噪,出南门冲击。

宋师不战而走。

希烈自以为得计,驱兵直杀入中坚。

高怀德当先抵住交锋。

两马才合,后军报道:宋兵已攻入东门矣。

希烈大惊,即跑马杀回。

恰遇呼延赞突至,厉声曰:“贼将休走!”希烈不敢恋战,溃围而走。

赞勒马追之。

不上半里之遥,赶近前来,绰起金鞭,打落马下而死,尽降其众。

有诗为证:

  精兵排下势如龙,慷慨英雄几阵中。

  敌国未平心激烈,夺旗斩将显威风。

  时张氏杀过城东,遇马氏大杀一阵,只剩得数百骑,走奔蜂州去了。高怀德兵合,遂取了泽州。赞遣人奏报太宗,太宗大悦,遂命车驾入城驻扎。

第八回 建忠议取接天关 大辽出兵救晋阳

  却说来兵攻下泽州之后,于翌日进抵接天关。

守将陆亮方乃与王文商议曰:“宋师长驱而来,当何计以退之?”文曰:“关隘险固,只可坚守,待宋师粮尽,一鼓可破矣。

”亮方然其言,遂按兵不出。

宋前锋呼延赞屯扎关下,令部下急攻。

关上乱放弓矢木石之类,军士不能近前。

赞无计可施,与李建忠议曰:“陆亮方坚守此关,将以何计取之?”建忠曰:“关势危险,难以卒下,若急攻之,徒伤军士无益。

为今之计,莫若撤围而待,乘有可取之机,然后进兵,庶不徒费军功也。

”赞沉吟半晌,退入军中。

  又过了数日,赞遣人缉探关前消息,回报:“关上守愈坚固,人马不能近。

”赞越忧闷。

忽报:“营外有一老卒,要见将军。

”赞令唤入。

老卒至帐前曰:“闻将军攻此关不下,特来献策,以成将军一大功绩。

”赞愕然曰:“汝有何计,以取此关?当保奏天子,不失汝之富贵。

”卒曰:“此关地势极高,故名接天关。

守将陆亮方,不过是一勇之夫,进攻亦易。

内有王文辅之,此人智谋宏远,用兵得术,若使固守不出,则将军之众,虽守一年,亦只如此。

将军不知山后有一小径,虽是崎岖,实只此路可入,却是李大公把截。

若将军遣人问之借此而过,直至河东北境,但然无阻。

  赞闻之,大悦曰:“此天叫汝教吾,实皇上之洪福。

”即留老卒于营中,候功成日保奏之。

老卒曰:“小可不愿升赏。

”径辞而去。

营军人报:“适老卒出外,忽然不见,惟有一阵清风耳。

”赞惊讶之,即望空而拜。

  次日,遣柳雄玉步兵五千,往李太公关中借路。

雄玉部兵,径从山后小路,直抵关下,遣人通知去了。

守将李太公,名荣。

有二子:长曰李信,次曰李杰,二人皆有武艺。

太公听知宋兵围了接天关,因亦严守此地。

忽报:“宋将遣人来见太公。

”太公令唤人间之。

来卒曰:“我大宋兵取接天关,关中守备严固,未能卒下。

闻此处有路可进河东,特问太公借路。

倘能成功,朝廷重加封赠。

  太公听罢,笑曰:“此处乃是河东咽喉之地,今前关与我相为声势,以拒宋师。

若许汝进兵,则是割肉喂人,自取其败也。

吾不杀汝,急回报知主将,有勇者早来交锋。

”差人惊怕,走回报与柳雄玉,道知不许进行之由。

雄玉大怒,部兵关下搦战。

忽听关上一声鼓响,却是李信部五百健卒,斩关而下。

雄玉退步不迭,被信刺死关前。

李信大杀宋兵一阵而回。

雄玉部下走归报知呼延赞,赞大惊曰:“事图不成,而损大将。

若使敌人两下合兵来战,何以御之?”即与建忠商议别计,建忠曰:“事可谋其先,乘前关不敢出兵,可令高将军攻之;吾等率兵先取此关,若得是处,则此关可下矣。

”赞然其计,即便遣人报知高怀德出兵,自与建忠率所部来关下搦战。

  守军报入帐中,李太公与二子商议曰:“宋兵来战,何以退之?”李信曰:“彼众我寡,难以力敌,可遣人于接天关期约,令其来助,方可议战。

”太公依其言,即遣人径诣前关知会。

陆亮方与王文议曰:“宋师过不得此关,从背路攻击,倘或彼处不保,则我关亦危矣,君当率兵亟往救之。

”王文曰:“将军所见极是,小将愿行。

”即引精兵三千,前来三镇关相助。

李太公得王文来到,不胜之喜,因与商议迎敌。

王文曰:“平川之地,利于急战。

公宜坚守此关,吾与令郎合兵破之。

”太公然其言。

  过了一宵,次日,王文与李信开关出战。

宋将呼延赞亦排下阵势,马上指王文骂曰:“丧败之将,不即献关纳降,尚来寻死耶?”王文笑曰:“宋军知足不辱。

今日杀汝片甲不回。

”言罢纵骑舞方天戟来战呼延赞,赞援枪迎之。

两下交锋,

  战未数合,王文佯输而走。

赞久知王文善于用兵,要生擒之,骤马追去。

一声炮响,关左一彪兵杀来,乃李信也,举枪绕赞之后杀来。

赞怒激,赶近前,挥起一枪,将王文拨于马下。

部兵竞进捉之。

赞再回马与李信交锋。

信见王文被捉去,心慌胆怯,不敢久战,即收兵走入关中。

赞亦勒军回营。

  军校解得王文来见,赞亲出帐外,手解其缚,请入坐中,谢曰:“适间冒触阁下,望乞恕罪。

”文曰:“小可被捉之将,生死系于将军,何故殷勤若是耶?”赞曰:“小将本是河东出身,今归命大朝,尽忠则一也。

公有如此胆略,何以屈节于丛棘,投珠于暗地乎?不若同事宋主,以建奇功,留轰烈之名于后世耳。

  王文被赞说了一遍,沉吟半晌乃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文也,愧非贤臣,愿从将军帐下,早晚听命。

”赞大喜,因问攻取之计。

文曰:“事当随机应变,今李信以吾被擒,必死守不出,将军其奈之何?不如先取接天关,然后来攻此处,有何难哉?可令李将军率壮兵埋伏前关下,小可乘今夜,冲将军之阵,亮方必出兵来应,将军部兵继我而进,其关立破矣。

”赞曰:“此计极妙,只不可走漏消息。

”即分遣布置已定。

  赞先引羸卒来接天关攻击。

陆亮方听知宋兵复来,自思:“此必后关难进,故又来攻此地。

”乃令部下严兵固守。

将近二更左右,赞令军士点起火炬,呐喊放炮,并力攻击。

关上连发矢石抵之。

忽东北角王文引兵冲围来到,宋兵大乱。

王文直杀至关下,高叫:“宋将战败,关上可出兵接应。

”守军听得是王文口气,报知亮方。

亮方遂部兵接应。

忽关旁边转过呼延赞,断北兵为两截,王文乘虚杀回。

亮方知事有变,即勒马跑走,被赞一枪刺于马下。

李建忠伏兵齐起,杀入关中。

北军进退无路,皆弃甲拜降。

  平明,众将都集,赞不胜之喜,乃谓王文曰:“此一座雄关,非足下妙算,即守一年,亦不能过也。

”王文曰:“侥幸成功,何足挂齿?”赞遣人报捷于太宗,太宗车驾径进接天关,望河东一带之地矣。

哨军报入三镇关,李太公大惊曰:“宋师真乃神兵也。

”即引二子弃关逃入河东去了。

  却说绦州守将张公瑾,听知宋兵取了接天关,惊疑终日,不知为计。

牙将刘炳进曰:“兵法云:‘多算则胜,少算不胜。

’况无算乎?今宋师势如山岳,长驱而来,前之坚固关隘,已被攻破。

何况绛州平低之城,健卒扳堞可登,且有数之兵,焉能抗敌?不如投降,以救生灵之厄。

”公瑾然其议,即遣刘炳到宋军中纳降。

  呼延赞奏知太宗,太宗曰:“不战而降,是知时势者也,可允其请。

”赞得旨,次日,军马抵绛州城下。

公瑾开门迎候。

太宗车驾入城中,安抚百姓,下令前锋呼延赞、高怀德等,合兵进攻河东。

赞等受命,依次而进。

不提。

  消息传入河东,刘钧闻之,亟集文武商议。

丁贵进曰:“宋师远来,粮草费竭,宁能久驻乎?陛下一面遣人于大辽萧太后处,乞出兵以阨宋之粮道;一面调集军马,为战守之计。

”刘钧从其议,遣人赍书前往大辽求救;一边分遣诸军,严设战具以待。

  却说使臣赍文书,径诣大辽见萧太后,奏知求救之事。

太后与文武商议,左相萧天佑奏曰:“河东地控辽界,实唇齿之邦,愿陛下发兵救之。

”太后允奏,即命南府宰相耶律沙为都统,冀王敌烈为监军,率兵二万以救之。

  耶律沙得旨,即部兵与使臣出离辽地,到白马岭下寨。

哨马报入绛州,太宗闻辽主出兵以援晋阳,怒曰:“河东逆命,所当问罪,北番焉敢助逆?”督令诸将,先战北兵,后攻晋阳。

诸将得令,呼延赞与高怀德、郭进仪曰:“辽兵乌合而至,公等何计破之?”郭进曰:“兵贵先声,使敌人不暇为谋,此取胜之道也。

今闻辽众屯白马岭,离此处四十里程,有横山涧正阨辽兵来路。

小将率所部渡水攻之,公等继兵来助,破之必矣。

”赞曰:“君之所论极是。

”即分遣停当,郭进引兵先进。

  辽将耶律沙与敌烈议曰:“宋兵以急战为利,初来其势必锐。

我与君阻横山涧而列阵,待其兵渡将半,出师掩之,敌将可擒矣。

”敌烈曰:“不然,若使敌人先渡,我众望见其势,皆有怯志也;正宜先其势而逆之,可以成功。

”即率所部渡水来迎。

第九回 郭进大破耶律沙 刘钧敕书召杨业

  却说敌烈不听耶律沙之劝,率众渡涧。

众未及岸,忽正东金鼓齐呜,喊声震死之寇,尚敢来惹速亡之祸耶?”敌烈亦骂曰:“汝中原穷武连年,贪心无厌,是以出师援汉。

若早退兵,免遭目下之诛。

”郭进挥兵冲入,敌烈抡刀迎之,两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

涧左一彪军出,乃呼延赞也,挺枪跃马,纵横冲断其阵。

敌烈怒,力战二将不退。

对垒耶律沙望见敌烈势危,急催后军涉涧救之。

南阵右侧高怀德之兵又到。

两下鏖战,箭下如雨。

郭进鼓勇向前,敌烈势力不支,溃围而走。

郭进追及之,挥起提刀,斩落于涧中。

可怜北地英雄,化作春梦。

  是时宋兵马竞进。

北军大败,杀死涧中者,不知其数,尸首堆垒,涧水为之不流。

当下耶律沙引败众望小径逃走。

呼延赞、高怀德率劲兵追之。

耶律沙正危急,忽山后一支军马杀出,乃辽将耶律斜轸。

盖萧太后恐前军有失,故命耶律斜轸屯兵山后,以救不测,至此遇着耶律沙杀败走到。

耶律斜轸乃整兵奋力杀退宋兵马,保得耶律沙等去了。

高怀德等合兵一处,报捷于太宗。

太宗大悦,仍下令径趋晋阳。

  城中刘钧闻辽兵大败而走,惊惧无地,乃集群臣商议。

右相郭有仪奏曰:“宋兵势大,难以迎敌,不如奉表称臣,一则可以免祸,二则救满城百姓。

”刘钧嘿然。

中尉宋齐丘奏曰:“河东城坚池深,精勇之士不下数十万,若使背城一战,成败未可知也,何以辄屈膝而事人乎?臣举一将,足以破敌。

”刘钧问曰:“卿举何人?”齐丘曰:“世居幽州人氏,姓马名风。

当黄巢作乱之时,闻此人名声,兵不敢入州。

使一根铁管枪,与王彦章齐名。

今弃武学道,隐居嵩山。

此人虽老,尚可用也。

陛下若降诏召其为帅,率兵以退宋师,必收万全之功也。

”刘钧曰:“谁可责诏召之?”有卷帘将军徐重进曰:“臣愿赍诏前往。

”钧即下命,遣重前诣嵩山。

  徐重来到山前,远远望见一所茅庵。

径进庵门,窥见内有一人,身长八尺,黑面银须,端坐于石墩看经。

重进前揖曰:“此处莫非马将军庄上否?”其人起而问曰:“阁下从何而来?”重答曰:“小可奉汉主之命,赍诏来宣马道士下山,以退宋兵。

”其人曰:“贫道就是马风,但我年已老迈,不比往年矣。

今既奉诏旨,不敢不权为拜受。

”因唤山童,摆设香案,拜受诏旨毕。

  邀重入庵后,分宾主坐定,乃问之曰:“宋君举兵北伐,谁为正将?”重答曰:“宋军惯战之将极多。

惟有先锋呼延赞,英雄莫敌,近来攻取关州,皆此人之力也。

今有宋中尉举足下能御宋师,特遣下官赍诏来宣。

乞承旨下山,以慰我主之望。

”马风笑曰:“贫道筋骨衰老,鬓发霜侵,年近九十,大非昔日之比,且弓马久废,何能堪此重任?今山后杨令公拥兵于应州,何不举之退敌,而来召我耶?公宜亟复王命,勿误军情。

”徐重闻言,遂不敢再强,只得辞别马凤。

  归见北汉主,把马风口内情辞,如此这般,一一奏上。

刘钩闻说马风不肯应命,闷闷不悦,与群臣再议退敌之计。

丁贵进曰:“事势如此,陛下只得再召杨令公,来救国难。

”刘钧曰:“杨家屡次出兵应我。

往年泽州之盟,与宋师讲和而归,甚称宋之恩德。

寡人疑其有通谋情意,故不欲再召之。

”贵曰:“陛下以仁义待人,杨家父子,乃忠义之士,宁肯负国耶?”刘钧准奏,复遣使赍敕命,径诣山后,来见杨令公,宣读诏书曰:

  孤守晋阳,谨保一城。

虽无汤武之德,常慕事大之名。

自周世宗,耻仇不绝,屡被侵伐。

今宋君继立,复率精兵,长围城下。

百姓抱死亡之急,城郭有累卵之危。

惟汝父子,忠勤效命。

诏书到日,即宜引兵赴阙,以救国难。

成功之日,当颁重典。

故兹诏示。

  杨令公得诏,与王贵议曰:“宋兵屡侵河东,若不救援,则有违诏之责;若径兴师,则前番与宋议和,岂宜失信?君何以计之?”王贵曰:“将军河东镇臣,主上有难当救,何用执小信而迟疑?”令公然其言,即委王贵领镇应州,自率六子,部精兵三万,前来救应河东。

有诗为证:

  万马南来势气雄,旌旗闪烁蔽长空。

  全凭国士擒龙策,一定封疆顷刻中。

  哨马报入宋军中,主帅潘仁美召集诸将议战。

高怀德进曰:“杨令公乃劲敌也,自周世宗之朝,每与对敌,未尝得利。

今又举兵再至,当以深谋远计战之,不可卒攻也。

”呼延赞曰:“小将亦闻杨家父子,天下无敌。

我先领本部于来路冲击一阵,且观其势如何。

”仁美允其议,即令赞前去。

赞得令,率马军八千而行。

  却说杨令公兵马来到卧龙坡下营,哨骑报入:宋军于十里之外阻住去路。

令公笑曰:“敌贼不知兵势,自来取败。

”问军中:“谁先出马?”道未毕,第五子杨延德进曰:“不肖愿先上阵。

”令公许之,即付精兵五千。

延德全身贯带,部精兵鼓噪而来。

两阵对圆,延德绰斧跨马跑出,高叫曰:“宋将何不速退,将欲自取死亡耶?”赞大怒曰:“无名小将,今日休走。

”即挺枪跃马,直取延德。

延德舞斧来迎。

两骑相交,二将连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

赞马上自思:“人称杨家父子英雄,果不虚语。

”二人欲复斗,马不堪驰。

延德曰:“马力困乏,明日再战。

”南北乃各收军还营。

延德回见令公,告知:“宋将与儿连战四十余合,未决输赢。

”令公曰:“近闻宋军有呼延赞,武艺精锐,莫非正是此人?明日吾亲战之。

”因下令征进,离宋营数里下寨。

  杨七郎欲建首功,密引部兵三千,潜地出寨,来劫宋营。

正值潘仁美与郭进、高怀德等在军中议论兵法,忽然灯爆火灭。

仁美曰:“莫非杨家有兵劫寨,天公预使见报?”下令诸军多设弓弩,以备不虞,不可出兵骚动。

高怀德等各按营而守,遵令分遣埋伏。

  杨七郎自料宋兵无备,引部下喊声攻入。

忽营内一声梆响,伏军万弩齐发,箭如雨落。

北兵射死者不计其数。

七郎急回马,被高怀德、郭进两骑冲出,追杀五里而回。

七郎部兵折去大半。

令公知之,大怒曰:“不由军令,致损许多人马,按法当诛。

”即令军政司押出七郎,斩首示众。

军令才下,牙将张文进曰:“七将军虽有罪,其志盖为国也,误致伤折,情理可原,望乞令公赦之。

”杨令公曰:“父子虽至亲,法令不敢私,务必斩之。

”众将力为解劝,令公怒始稍缓,乃着军政司跣剥七郎,即于帐前捆打四十,血肉淋漓,观者无不凛然。

七郎匍匐谢罪而退。

  令公谓众曰:“吾众初到,未可便与交锋;须侍养成数日,审机而战,无有不克。”众将得令,人各坚守不出。

  却说宋帅潘仁美听知杨家军马来到,遂撤围迎战,南北对垒立营。

一连拒守十数日,各不出兵。

仁美遣健卒前去缉探北兵动静,回报:“杨家军马,各严整兵器,欲与我大战。

”仁美闻报,即使下令诸将,分营出战。

高怀德为左翼,呼延赞为右翼,郭进为前后救应。

分遣已定,众将各整备迎敌。

  次日平明,鼓罢三通,南阵上潘仁美当先出马,上手高怀德,下手呼延赞,三匹马一字摆开。

对阵杨业亦部兵出战,金盔银铠,白马红袍,左有延朗,右有延昭,父子将兵,威风赳赳。

仁美在门旗下暗暗称奇,出马问曰:“河东逆命之国,特来问罪,公何屡次出兵救之?”令公厉声曰:“汝主据有中原,尚自不足,连年穷师远讨,既不免为贪兵;况向年讲和而退,盟血未寒之日,又来侵犯,是何道理?吾受刘主厚恩,特来救援。

汝等急早退师,犹存旧好;若牙迸半个不字,吾驱太原之兵,杀汝片甲不回,那时悔之晚矣。

  仁美闻言大怒,问阵中:“谁先出马,擒此匹夫?”言未毕,这壁呼延赞挺枪出马,望杨业刺来,那壁杨延朗一马上前截住厮杀。

战到七十余合,不分胜败。

忽宋阵中呜金收兵,原来太宗看见杨家父子,尽是英雄豪杰,心中只要招抚,故此鸣金收军,以待图策招徕,那时河东不难下矣。

第十回 八王进献反间计 光美奉使说杨业

  却说是夜太宗回归营中,只是闷闷不悦,无计可施。

维时八王揣知上意,因进言曰:“陛下闷闷不乐,岂非为无计招降杨家父子耶?”太宗惊问曰;“汝今有何妙计来献?”八王顿首进曰:“依臣愚计,只可遣人往河东行反间之计,管教杨家父子来归。

”太宗喜曰:“此计固妙,但恐无人可行。

”八王又曰:“此行须得杨光美去,事必万全。

”是时光美正在旁边,即出班奏曰:“臣不才愿往。

”太宗大喜,即日给与黄金千两,锦缎千匹,以及珍宝货赂,前往河东。

光美星夜来到赵遂府中。

  却说赵遂是刘主宠的嬖幸,赵遂所言,钧无不从。

光美来到,先赂其左右,引见了赵遂,送了他黄金、锦缎。

赵遂本是小人,贪其厚利,便喜不自胜。

问光美曰:“大人天朝大臣,何意收幸遐陬之老,但有所教,焉敢不从。

”光美曰:“吾主极知大人宠幸于刘主,言无不从,故使光美布此诚意。

河东、中原,原无大仇,所以兴兵,不过欲来讲和。

奈有杨业父子,恃其勇悍,专耀兵威,遂使两国和好不成。

且彼战不利,则祸移河东;彼战一胜,则阻兵而骄,刘主必大加宠幸,于大人之遇,未免少衰矣。

我主是以愿乞大人一言,疏之刘主,则彼必勒兵而回。

那时却与大人定其和议,使河东、中原,永为兄弟之国,则大人之宠益固,不让他人得专其美也。

愿乞大人裁之。

  赵遂既受了他许多东西,又听见他这番言语,遂有攘功妒能之心,曰:“大人放心,赵遂自有区处,管教除了杨业父子。

”将光美款待,潜地送回。

赵遂自思:“得了宋人许多礼物,若不除杨业,他日功成,反让他得专其美,岂不又失了宋人面皮?”于是将些金银,日夜布卖谣言,说杨业受了宋人金珠,约与反兵助宋,同剿河东,待功既成,便与宋朝同分其地。

此言一时传播。

却又秘密通讯,戒宋人切勿交战,但须逗留十日半月,管教成功。

  太宗得此消息,大喜,问光美道:“此事可信否?”光美曰:“臣视赵遂小人,只知食禄固宠,又且忌妒杨业,此事可信无疑。

陛下只须传谕各营,坚壁勿战,俾遂得就中取事,疏间杨家父子。

伺彼有隙,然后臣奉片言诏谕,管教山后军马,人吾彀中。

”太宗击节称善。

乃下令戒谕军中,各宜坚壁,勿与交战;若其请战,但只听之而已。

此令既下,各营果是坚壁不出。

刘主见此犹豫,每日只促杨业出阵。

杨业奉令整军,日出讨战,奈何宋营人马,只是不出,杨业无计可施。

又且河东纷坛,说是令公得宋金珠,羁縻欲叛。

杨业愈慌,每日只是督军索战,宋军半分不理,故每日只是空回。

  赵遂连夜入见刘钧,说杨业受宋人金珠,要举众降敌。

刘钩大惊曰:“国舅何以得知?”遂曰:“此事臣知已久,往年泽州之围,杨业提兵速援,自与宋人通和而回,臣以国家用人之秋,未敢辄奏;今彼稽延不进,与宋师为观望之计。

此反情已露,中外皆知,流言四起,万姓仓皇,非独臣一人知也。

”刘钧信其言,因问赵遂拿杨业之计。

遂曰:“陛下须降敕,宣其入国议事。

预先埋伏甲士于殿下,待其来,投刀为号,齐出擒之,只消二十多人便能成事。

  次日,刘钩遣使径诣北营中宣召。

杨业人至殿前拜见毕,刘钧拔所佩刀,投于阶下。

两边伏兵听见刀声,一齐迸出,将杨业捉下。

杨业不知其由,大惊曰:“臣无罪,陛下何以捉我?”刘钩怒骂曰:“汝与宋军通谋作叛,尚说无罪?”亟令推出斩之。

宋齐丘苦谏曰:“杨业父子,忠勤为主,焉有反情?陛下勿信谣言而误大事。

”钧曰:“彼有三反之罪,岂是谣言无据?屡日不出兵,一反也;不遣人通知出兵,二反也;往年私自受和而归,三反也,有此三反之罪,难以容留。

”丁贵保奏曰:“即日宋师临敌,待其出战不胜,斩之未迟。

”刘钩依奏,乃赦之,令退宋师。

  令公默然而退。

回至军中,谓诸子曰:“此必宋人用贿赂之计,使汉主疏我父子。

顷间若非宋丞相等力奏,险些一命不保。

今命杀退宋师,则免我诛戮;不然,仍要正罪。

争奈敌兵不出,何以退之?”延德进曰:“大人何用深忧?既汉主信谗,而屏逐我父子,则将人马复回应州,待宋兵攻破河东,那时思我父子,悔之晚矣。

”令公曰:“我今本欲尽忠于国,既出兵来援,岂有引退之理?汝众人明日只管出战,再作商议。

”延德怀愤而退,与部将密议,欲有归附大朝之意。

次日,延嗣、延朗两兄弟出阵溺战,宋营中无一骑来敌者。

日晚,延嗣等只得退去。

  太宗闻刘钧要诛杨业消息,因与谋臣商议招徕之计。

杨光美进曰:“陛下正宜乘此机会,以诱杨家来降也。

”太宗曰:“朕正苦未得其策。

”光美曰:“臣有一计,不消半个月,河东唾手可取,使杨家父子径入我朝也。

”太宗欣然曰:“卿有何妙策?”光美进前,于太宗耳边,连道几句“如此如此”。

太宗大悦曰:“此事非卿不可行。

  光美欣然领命,径诣杨业寨中,先使人通知杨业。

杨业曰:“往年正因此人来议和,吾厚待之而去,致汉主疑忌;今又至此,必有说词。

”先令健卒二十,伏于帐外,并嘱曰:“吾喝一声,即出擒之。

”分布已定,须臾光美昂然而入。

杨业端坐不动,两边七子,齐齐立开。

杨业乃问光美曰:“汝来欲何为?”光美曰:“特来劝将军归顺天朝也。

”业大怒,喝一声,帐下走过二十人,将光美登时捉缚,辄令斩之。

延嗣曰:“大人暂息雷霆,审其来语,如有不是,然后斩之。

”业曰:“汝试说来,若说不通,即请试刀。

  光美全无惧色,朗声谓曰:“吾闻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

今将军来援河东,本欲竭尽其忠;殊猜忌日深,无以自明心迹,事必败矣。

我宋主仁德远敷,诸镇仰服,只有河东未下,其能久安乎?背暗投明,古人所贵,愿明公垂察焉。

”业听罢,半晌无语。

既而曰:“吾不杀汝,放汝去,速令勇将来战。

”光美不慌不忙,退出帐外,故意拂袖堕落一密封于军中而去。

  左右拾得,被延德接着,拆开视之,却是画成图局一张,有无佞宅、梳装楼、歇马亭、圣旨坊,内写“接待杨家父子之所”,极其美丽。

延德将与七郎等细玩。

七郎曰:“莫说与吾等居住,便得一见,亦甘心也。

”延辉曰:“且莫露机,看汉主势头如何,若不善待我父子,即反归南朝也。

”众人隐下,不与令公知之。

  数日,刘钧遣人督战,粮草赏军之物,又不给与。

令公愈慌,与其子商议,分兵出战。

延朗进曰:“非我众人不肯尽心,数日军中粮草不敷,众人各无斗志。

若使出兵,必先自乱,焉能取胜?不如引退应州,再作计议何如?”业曰:“汝等若有此举,复何面目以见天下丈夫乎?”延德曰:“大人不自付量,军士亦欲激变矣。

”业见众论纷纷,且刘钧屡来责罪,只得下令,将军马一夕退口应州去了。

  消息报入宋营中,太宗知之,即召群臣商议,杨光美曰:“且令诸将暂缓河东之攻,先定计降了杨家父子,不愁河东不下也。

今乘其军马已退,可布谣言于应州传说:北汉主以杨家父子有抗兵私逃之罪,欲结大辽出兵讨之。

彼闻此消息,人怀内惧,陛下再遣人说之,事必成矣。

”太宗依其议,即下令军中,布谣言传入山后。

不题。

  却说杨令公星夜归至镇下,不数日闻此消息,军士皇皇,统属不一。

令公坐卧无计,忧形于色。

夫人余氏问之曰:“令公自晋阳归山,何以日夕抱闷?”令公长叹不已,只得将汉主见罪之事告知。

夫人曰:“曾与众儿子商议否?”令公曰:“多有劝我投降,只恐非长策也。

”夫人曰:“若天朝厚待公父子,归之亦是长策,何必深忧?”令公曰:“正不知待我之情何如,若使不及汉主,反受负忠之名,那时进退两难矣。

”令公言罢,径出军中。

  适五郎延德入问母曰:“才方父亲所言何事?”余氏以令公之语告之。

延德曰:“事不偶然,我父子有王佐之才,定乱之武,何所归而不厚哉?”言罢即以所得宋人绘图展开,与母观之,延德一一指说其详。

时有二妹在旁:长曰八娘,年十五;次曰九妹,年十三。

闻说如此之富贵,力怂其母,劝父归顺大朝。

母曰:汝等且勿言,待我以机会劝之。

”次日,与令公对席而饮,酒至半酣,夫人问曰:“妾闻军中日夕怀大辽出兵之忧,此事殊为可虑。

令公值此进退不决之地,光景易去,年华日逼,致使功名不建,深为可惜。

不如从众孩儿之言,弃河东而归顺大朝,上酬平生之志,下立金石之名,不胜幽沉于夷俗,致万古只是一武夫乎?”令公闻言,欣然曰:“夫人所论极是,我明日当与众将商议归降。

  令公思付一夜,次日,出军中召集诸将,定议归顺宋朝之计。

牙将王贵进曰:“令公此举,亦非细事。

必先自重,然后人重之。

须先遣人通知宋主,待其差大臣勇将赍敕书来到,然后归之,可保全美。

”令公然其言,先遣部将张文,前诣宋军中,来见太宗,道知令公将归顺大朝之事。

太宗召集文武问曰:“令公将欲来归,当何以处之?”八玉进曰:“杨家父子若有此举,陛下难以等闲待他,须于文武班中,推二人赍诏前往通意,则彼必倾心归顺,无所疑惑。

”太宗问:“谁可往?”道声未罢,杨光美进曰:“文臣牛思进,言词清朗;武臣呼延赞,英气慷慨。

此二人若去,事必万全。

”太宗允奏,即下诏,遣二人赍厚礼诣应州,来见令公。

宣读诏书曰:

  朕以国家多事之秋,所难得者人才也,是以即位之初,注意边将。

兹尔山后应州杨令公父子,文能兴邦,武能定乱;隈屈于窎远之方,舍置于闲散之地,朕甚惜焉。

且河东克在目下,君将何归?今特遣亲信文武二臣,赍来敕命,道知朕意。

尔之父子果有幡然之志,投降我朝,朕将委以重职,使子孙受莫比之富贵,而令公得金石之高名,岂不伟欤?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杨令公得诏,拜受命毕,即请牛恩进与呼延赞入于帐中,分宾主坐定。

牛思进曰:“主上以令公倾心归命,特遣小可二人,敬来麾下,面定其约。

且众人望公之到,如大旱之望云霓。

幸勿疑贰。

”令公曰:“区区守此僻土,上不能尽忠汉主,下不能立功当朝,实为天下所羞。

”呼延赞曰:“令公道差矣,君有文武全才,效忠为国,志亦勤劳,奈刘钧幸臣用事之日,不欲令公父子建立奇功,致使进退沉滞,而有归大朝之念。

此诚夭意,使公等立不世之名于我朝,岂偶然哉?”令公见二人理通伺顺,甚加敬服,因令左右设酒醴相待,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令公入与夫人商议归降之事,夫人曰:“令公既然有意归顺于天朝,何必再四商议?”因先令差来二臣复命,再令其子调集边防军马,装载府库金帛,准备起行。

后人有诗赞曰:

  山川钟秀不徒然,致使英雄产太原。

  父子从来归大宋,契丹拱手定三边。

第十一回 小圣感梦取太原 太宗下议征大辽

  却说牛思进与呼延赞回奏太宗:“杨家父子,随即率众来降。

”太宗谓八王曰:“既杨业将来,卿率群臣于中路迎之。

”八王领旨,即日率众臣于白马驿中等候。

忽报北地旌旗蔽日,尘土遮天,想必杨家军马来到。

八王听得,引众人出驿观望。

不移时,前哨报入杨令公军中,道知大朝官员驿前迎候。

令公即下马前进,见两边百官,衣冠侍立门上,击鼓相迎。

八王当先施礼曰:“奉主公宋君之命,为令公远涉风尘,特遣众臣于中途迎候。

”令公初到,未知是谁,似有倨色。

呼延赞恐其失礼,乃近前谓令公曰:“此是宋君嫡侄金简八王也。

”令公大惊,便拜伏于路旁。

八王连忙扶起,与令公同入驿舍。

早已安排酒醴,众臣济济,殷勤相劝饮酒。

杨家军马驻扎于驿营。

  宿了一宵,次日,八王与令公并辔而行,前到宋营。

近臣奏知大宗。

太宗下命宣入。

八王引令公朝见,拜伏帐外,稽首请罪。

大宗深加慰劳,授杨业边镇团练使之职,统率所部,候班师回京,再议升擢。

业受命而退,以带来军马,驻于城南,按甲不出。

太宗下令,诸将仍前急攻河东。

  是时,刘钧闻报应州反了杨业,归顺大朝,惊得神魂飞落,寝食俱废。

宋齐丘与丁贵等,只得婴城拒守。

宋师连攻数日不下。

潘仁美分遣诸将,筑长围攻击,金鼓之声,达于内外。

城上矢石,交下如雨。

丁贵等欲舍死抗敌,入见刘钧,乞借兵于大辽,以救国难。

刘钩允奏,遣人垦夜诣大辽求救。

不题。

  却说太宗以太原久围不下,于二月初三日,亲至军前,督战益急。

高怀德、呼延赞等,分门攻击。

城堞皆崩,杀伤甚众。

太宗手诏谕汉主出降。

使者至城下,守阵军不纳。

大宗大怒,与诸将卫士进屯城下,列阵于前。

南北军对射,矢集城上如洞毛。

  是夜,太宗宿于中营,隐几而卧。

忽闻报云:“夫人至矣。

”太宗开眼视之,见三四十黄中力士,迎着一乘轿来。

须臾有妇女从轿中出,取过白帖一张,付与太宗。

太宗问曰:“卿是何人?”妇人答曰:“妾乃河东小圣,今献小计,来见我主。

”太宗看纸上写着八个字云:“壬癸之兵,可破太原。

”太宗看罢,觑那妇人,忽然不见。

觉来却是一梦,将近五更。

太宗亟召八王、杨光美入营中详梦。

光美曰:

  “壬癸属北方,莫非教陛下从北门攻打,可破太原?”太宗然其言。次日,下令诸将,急攻北门。

  是时,汉主外援不至,饷道又绝,城中大惧。

先夜梦见金龙一条,从北门随水滚入,城尽崩陷。

惊觉,天色平明。

忽报宋君降手诏,遣人于城下谕降,终保富贵。

刘钧见势倾危,又得此梦,亟召文武诸臣议曰:“吾父子在晋阳二十余年矣,安忍以祸加百姓?若不即降,必有屠城之惨,我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

”群臣闻之,无不下泪二人报:“赵遂国舅,已开水北门,领宋师入城矣。

”刘钧乃哭入宫中。

  潘仁美当先进城,遣人传旨与汉主:“宋君宽仁大量,并无加害之意。

”钧始放心,乃遣李勋赍印绶文籍,奉表乞降。

大宗下诏许之。

车驾进北门城台,设宴奏乐,与从臣于台上酣饮。

汉主率官属,缟衣纱帽,待罪台下。

太宗赐以袭衣玉带,召使登台。

汉主叩头谢罪。

太宗曰:“朕以吊民之师至此,岂能加害?但放心无忧也。

”汉主谢恩已毕,因请车驾入太原府中。

百姓香花灯烛,排门迎接。

  太宗升堂坐定,北汉诸官皆拜降于堂下。

太宗宣授刘钩为检校大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公,仍领河东。

按:北汉刘崇,于后周太祖广顺元年据太原称主,统州十二,迄刘钧四世二十九年,至是降宋。

太宗凡得州十,县四十,户十二万五千二百二十。

如是河东悉定。

静轩有诗曰:

  投降敌国胆生寒,圣主驱随驾两骖。

  总为吊民非好战,马前不信是张堪。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下议班师。

潘仁美进曰:“河东地控幽州,契丹屡为边患。

今陛下车驾在此,军士效命。

可乘破竹之势,平定辽东,诚千载一时之功也。

”道未罢,杨光美进曰:“河东初定,军士披坚执锐者日久,且粮饷不继。

陛下宜回车驾,徐定进取。

  是时,众论纷纷,太宗未决,起入行宫,召八王、郭进、高怀德一班战将入议其事。

先是围太原时,从军或不知太宗所在,军中或欲议立八王,八王不肯。

及太原既定后,太宗闻之,故意久不行赏。

八王曰:“太原之赏,不及将帅;今又将有大辽之行,军士不堪。

莫若依光美之议,班师回京,诚为上计也。

”太宗怒曰:“待汝有天下,当自为之。

”高怀德曰:“潘招讨所论,欲建边防之大计。

此去幽州,咫尺程也,若使功成,太平指日而见矣。

望陛下从其议。

”太宗意乃决。

  次日下命,以礼部郎中刘保勋知太原府事,车驾离太原,遂伐辽。分遣诸将及杨家兵,望幽州征进。时值暮春天气,但见:

  山桃拥锦,岸柳拖金。时闻村酒出篱香,每见墙花沿路吐。丝鞭袅袅,穿红杏之芳林;骢马驰驰,嘶野桥之绿草。随驾心忙嫌路远,从征意急恨行迟。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来到易付下寨。潘仁美遣人下战书于城中。

  守易州者,辽之刺史刘宇,听知宋兵来到,正与牙部郭兴议战守之策。

忽报宋营遣人战书。

刘字得书,回问郭兴曰:“公所见何如?”兴曰:“据小可之见,宋师即日平定河东,乘此胜气来到,安能拒之?不如遣人前诣军中,察彼动静,献城纳降,可保万全也。

”刘宇曰:“此行非公不可。

”郭兴慨然领命,径赴宋营,见高怀德端坐帐中,兴心甚恐。

及入帐,怀德问曰:“大军临城,汝来见我,有何高论?”兴曰:“天兵如雷霆,逆而当者无不齑粉。

今主将特遣小可陈乞降之状,以救一城生灵也。

”怀德大喜,即引见潘招讨,道知其由。

仁美曰:“彼既投降,当令明日开城迎接车驾。

”郭兴拜辞而去。

  次日,与刘宇开城出降,迎接太宗车驾入府中驻扎。凡得兵二万,粮草一十五万,骏马六百匹。太宗封刘宇官职如旧。下令进取涿州。

  守涿州者,辽判官刘厚德,已知宋兵下了易州,召部下商议。

部署廷珪进曰:“宋君仁明英武,统一有机。

不如开城迎降,以图富贵。

”厚德闻言,即遣人于宋营中乞降。

潘仁美得报,次日,护车驾进啄州。

厚德拜于堂下请罪,太宗抚而纳之。

是时太宗军马出师二十余日,平定二州。

后人有诗赞曰:

  干戈一指入辽封,敌将开城节使通。

  圣主威风千里远,黎民争应道途中。

  消息传入幽州,萧太后大惊,亟聚文武商议。

左相萧天佑出奏曰:“陛下不劳惊虑,臣举二人可敌宋兵。

”萧后问曰:“卿举谁人?”无佑曰:“大将耶律奚底、耶律沙,智勇足备,若使部兵迎敌,必能成功。

”萧太后允奏,即令耶律休哥为监军,耶律奚底、耶律沙正副先锋,统领五万精兵前行。

休哥等得命,部兵出城。

南北营寨,旗鼓相接,兵势甚盛。

  哨马报入潘招讨军中,仁美集诸将议战。

呼延赞曰:“小将先试一阵,以挫辽兵之威。

”仁美允之,付与步军八千。

高怀德曰:“小将前往相助,共建功勋。

”仁美亦与马军八千。

赞与怀德皆引军去了。

  分遣已定。

次日,鼓罢三通,列阵于幽州城下,宋军北向,辽军南迎。

辽将耶律奚底全身披挂,跃马当先。

宋将呼延赞横枪勒马,立于门旗之下,问曰:“来者何人?”耶律奚底怒曰:“萧太后驾下大将耶律奚底是也。

”赞骂曰:“辽蛮匹夫!敢来争锋邪?”即跃马举枪,直取奚底。

奚底绰斧迎战。

两下呐喊。

二将战上数合,不分胜败。

番将耶律沙一骑飞出,双战呼延赞。

呼延赞力敌二将不退。

忽宋军中銮铃响处,高怀德纵骑当先,舞枪抵住耶律沙交锋。

四匹马踏动征尘,南北军箭矢交射。

从早晨战至日午,胜败未决,而下互有相伤。

呼延赞扬声曰:“马力已乏,明日再战。

”乃各收军还营。

第十二回 高怀德幽州大战 宋太宗班师还汴

  却说呼延赞与高怀德归至营中,道知辽将英雄,未决胜负。

仁美曰:“耶律沙乃辽之骁将,汝等当慎而战之。

”赞等退出。

仁美入奏太宗曰:“辽兵势锐,今日之战,恐不能取胜,臣甚忧虑。

”太宗曰:“朕亲临战阵,与番将一决雌雄。

”八王进谏曰:“陛下当保重,自有诸将出力,不必亲犯矢石也。

”太宗不听,次日,竟下命督诸将来战。

  却说耶律休哥正与众将议敌宋兵之计,哨报:“宋兵倾营而来,要与元帅决一胜负。

”休哥闻报,谓耶律沙曰:“大将耶律学古屯守燕地,正厄宋师之后,可令其出兵,袭宋兵后阵;吾与诸将,整兵于高梁河。

”北兵刚列开阵势,望见宋兵漫川塞野而来。

前锋呼延赞跑马出阵,高叫:“番将选勇者来斗。

”话声未绝,北阵中耶律沙横刀而出。

厉声喝曰:“宋将速退,免受擒戮。

”呼延赞挺枪直取耶律沙。

耶律沙抡刀来迎。

两马相交,连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北将耶律奚底飞骑挥斧,从旁攻入。

高怀德一马当先抵住。

两下金鼓齐鸣,旌旗乱滚。

  四将鏖战之间,忽宋军阵后数声炮响,如山崩海涌之势,辽将耶律学古部劲兵冲击而来。

宋军正不知何处兵马,先自溃乱,阵脚团结不住。

耶律休哥在将台上,望见宋阵已动,出一支生力军马,直冲其中。

太宗急下令诸将护驾。

潘仁美闻此消息,骤马拼死来战,正遇耶律休哥兵到,交马只一合,将仁美截于马下。

郭进看见,一骑抢出,救之而还。

  是时连营去远,诸将逢着敌手,战之未下,及闻太宗有难,乃各抛弃来救。

太宗已单骑杀出围中,落荒望汾坝而走,被耶律休哥部将兀环奴、兀里奚二骑乘势追逼。

南营杨业看见,顾诸子曰:“主上有难,何不救之?”杨延昭匹马当先,喝声:“辽蛮慢走!”兀环奴激怒,抡刀便砍。

延昭挺枪迎敌。

战不两合,被延昭当胸一枪,刺落马下。

杀散追兵,见太宗立于坝上。

延昭曰:“陛下之马何在?”太宗曰:“已被乱矢所伤,不堪骑乘。

”延昭曰:“可急乘臣马,臣当步战杀出。

”太宗恐延昭无马,不能胜敌,乃曰:“卿当乘马而战,吾当乘驴车而去。

”延昭曰:“敌兵来得多矣,陛下速上马,宁可伤臣,望勿顾惜。

  正在危急之际,适杨七郎单骑杀入,见延昭曰:“宋兵战阵已乱,哥哥何不急保主上而走?”延昭曰:“汝以所乘马与圣上骑,吾当先杀出。

”七郎扶太宗上马。

延昭怒声如雷,突出重围,正被兀里奚众军拦住。

延昭咬牙觑定兀里奚,一枪刺去,正中咽喉而死。

绕过西营,北兵矢石交下,延昭透不得重围,恰遇杨业、高怀德、呼延赞三将冲溃杀来,救出太宗,走奔定州。

此处可见杨延昭之勇。

后人有诗赞之曰:

  斩坚入阵救君王,敌将争迎致灭亡;

  未入中朝先建绩,将军名望至今香。

  潘仁美收拾残军,但见尸首相叠,血流满野,宋兵折去八九万,丧其资械不可胜计。

于是,易、涿等州复归于辽。

耶律休哥已获全胜,乃收军还幽州不题。

  却说太宗走入定州,众将陆续都到。

八王等进前拜谒。

帝曰:“今日若非杨业父子力战,朕几一命难保。

”八王曰:“陛下百灵相助,贼兵自不能伤。

自今还当保重圣躬,不宜亲冒险地。

设使诸将一时不及救应,谁为陛下计哉?”太宗点头以应。

即召杨业入帐中,赏以缎帛二十匹,黄金四十两。

因渭之曰:“权以赐卿,聊为相信之礼。

候班师之日,再议报功。

”杨业再拜受命而出。

八王奏曰:“运饷不给,军士调丧,乞陛下班师还京,以慰臣民之望。

”太宗从其议,即日下诏班师,以潘仁美为前队,杨业为中队,其余诸将各以所部护驾在后。

旨令既下,诸将准备起发定州,望汴京而还。

有诗为怔: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印,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归到汴京。

文武群臣朝见毕。

太宗曰:“朕以幽州之辱,常悬胆以报雪。

汝众臣各陈所见,为朕熟筹之。

”司徒赵普与参知政事窦称、郭贽等奏曰:“陛下以甲兵之利,府库之富,何患丑贼不灭哉!但以军士围太原已久,创痍未复,须待秋高马肥,蓄威养锐,徐图进取,未为晚也。

”太宗从其议,下命宴征太原将士于崇元殿。

是日,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降敕:封杨业为代州刺史兼兵马元帅之职;其长子以下,俱封代州团练使;居第于金水河边无佞宅;赐赍甚厚。

群臣奏以杨业未立太功,封赐过重。

帝曰:“朕以信义处人,岂可有失于臣下?”竟下命。

杨业复上表,辞其众子之职。

  表曰: #

  臣杨业稽首拜言:窃谓圣明在上,万物同春。

臣僻生边鄙,赋性粗率;文不能立国,武不能定乱。

蒙陛下覆载之仁,浩荡之德:赐第宅于金水之河,授敕命以代州之任。

如此宏恩,使臣虽碎骨捐身,莫能效命于万一。

日夜怀惧,惟思报本。

臣愚蠢之子,未见寸功子朝廷,而皆得团练使之职。

恩命既下,中外骇焉。

臣何敢当!乞陛下以赏罚为慎,追还众子之诰,使臣得免滥受之罪,以图尽职。

频思致命,不胜幸甚。

  太宗览表降旨,准其所请。杨业谢恩而退,是时边警暂息,烽火不闻。太宗日与群臣在宫中,讲论治道,计议藩镇将帅,或升或调,皆得其宜。

  话分两头。

却说耶律休哥自胜宋师以归,颇有张大之志,萧后甚倚为重。

正值萧后设宴以待文武诸臣,耶律休哥进曰:“往者以陛下福荫,出军迎敌宋师,臣仗诸将用命,杀之败觑而去。

今臣欲乘宋师走归之后,人怀内惧,谨领精兵,直捣沛京,以报围困幽州之辱。

乞陛下允臣所请。

”萧后曰:“以卿所论,诚忠言也。

只恐宋师人强马壮,未可进取。

”燕王韩匡嗣曰:“臣愿与耶律将军同出兵伐宋,审机而进,自有成绩。

”太后依奏降旨,以韩匡同为监军,耶律休哥为救应,耶律沙为先锋,率槽兵十万伐宋。

匡嗣等受命,即日兵出幽州,望遂城进发。

  时值九月天气,但见:寒凤落叶秋容淡,鸿雁声悲旅思中。

辽兵进发数日,始至遂城西北五十里下寨。

守遂城者,宋将刘廷翰,听得辽兵骤至,与副将崔彦进、李汉琼等议曰:“辽人以主上兵败而回,乘此锐气,特来围城,将何以退之?”彦进曰:“若与之战,胜败未可知。

当用诡计,竖起降旗,诱其入内擒之,可一鼓而成功也。

”廷翰曰:“此计固妙,但恐其有疑,不纳我等降如何?”汉琼曰:“先以粮饷进之,彼见我情之真,决无不纳。

”廷翰大喜,即遣人入燕营中济饷请降。

韩匡嗣曰:“汝主来降,将何为信?”差人曰:“先献钱粮与元帅,充军饷之用,然后率众纳款。

”匡嗣信而允之。

耶律休哥进曰:“宋军气势不弱,今未交锋而请降,此诱我之计也。

元帅宜整军待之,勿信其言。

”匡嗣曰:“彼以粮饷与我,岂有不真?”遂不听休哥之谏。

  次日,兵泊城下。

廷翰得差人回报之语,即整点军马,令崔彦进率马军一万,屯城东门,待辽兵入城后,斫破其营。

彦进领兵去了。

又唤李汉琼领步兵一万,屯城西门,敌人若到,放上闸桥,乘势擒之。

汉琼亦领命而行。

廷翰分遣已定,自率劲卒,密出南门,作救应之兵。

第十三回 李汉琼智胜番将 杨令公大破辽兵

  却说韩匡嗣遣人缉探动静。

回报:宋人大开西门,并无只骑来往。

匡嗣不信,自率轻兵来看,首先进入壕堑,见吊桥装点齐备。

燕护骑尉刘雄武进前谏曰:“元帅不可轻人,适望城中,隐隐似有刀兵之状,若不亟退,堕其计矣。

”匡嗣猛省曰:“汝之言是也。

”即令后军慢进。

忽门闸边数声炮响,如天翻地塌之势。

李汉琼引步军抽起壕闸,当先杀出。

韩匡嗣大惊,勒马便走。

汉琼提刀追来。

辽将刘雄武奋勇迎敌。

二骑相交,战不数合,被汉琼一刀劈于乌下。

宋兵竞进。

  辽兵大败,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耶律沙一骑飞来,保救匡嗣,杀向旧营。

崔彦进引马军斩坚而入,正遇耶律沙交锋。

耶律沙见宋兵势大,不敢恋战,拼死与匡嗣夺围走奔易州。

彦进掩兵追击。

辽师拔营而逃,遗弃辎重殆尽。

刘廷翰从城南绕进,与彦进等合兵追赶。

独耶律休哥以中军力战不迟。

廷翰乃收军还城。

休哥引残军回见匡嗣,言宋兵太甚,一时无策,可亟转幽州,再作商议。

匡嗣忧惧无已,只得率众归奏萧后。

  萧后闻知败兵折将之由,急召耶律休哥问曰:“出师未逢大敌,如何便致丧败?”休哥以宋人用诈计相诱奏知。

后曰:“军中有汝在,何不参其议?”休哥曰:“臣亦曾谏,匡嗣以臣所料太过,乃致误遭奸计也。

”后大怒,下旨斩韩匡嗣,以正国法。

耶律沙等力救曰:“匡嗣之罪,本不容辞,念其为先帝之臣,乞陛下赦之。

”后怒稍解,乃削其官职,黜退为民。

下令着耶律休哥为主帅,耶律斜轸为监军,再统十万精兵,伐宋报仇。

旨令既下,休哥等克日出师。

  忽哨马报入遂城。

刘廷翰集诸将议曰:“辽兵乘锐而来,要与我等死战,只宜坚守;一面谴人申报朝廷,待救兵一至,而后议战,则破辽兵如拾草芥耳。

”众人遵今,各分门而守,按兵不出。

  是时汴京已有边报奏入:“近日宋辽鏖战,宋师大胜。

”君臣正在议论间,忽奏:“辽兵又犯遂城,乞发援兵相济。

”太宗闻奏,谓众臣曰:“遂城乃幽燕之咽喉,辽兵既出,势所必争。

若使遂城有失,则泽、潞二州亦不可守。

谁领兵救之?”杨光美进曰:“杨业父子,常欲立功,以报陛下。

若委之以此任,破燕师必矣。

”太宗依其议,即授杨业幽州兵马使,部兵五万,前救遂城。

业得命,欣然而行,令长子杨渊平监领余军;自率延德、延昭,克日兵离汴京,望遂城进发。

来到赤冈下寨,隔遂城不远,先使人报知城中。

刘廷翰知是杨业来救,大喜,召诸将议曰:“杨业世之虎将,辽兵非其敌也。

汝等但整饬器械相应。

”彦进等各去整备。

不题。

  却说杨业部父子之兵,于平原旷野,排开阵势。

忽见一彪军,旌旗蔽日,尘土漫天。

杨业出阵视之:一员大将,唇青面黑,耳大眼睁,乃耶律沙也,横刀勒马问曰:“来将是谁?先报姓名。

”杨业笑曰:“无端逆贼,妄生边衅。

今日救死且不暇,尚敢问吾大名哉?”耶律沙顾谓军中曰:“谁先出马,挫宋师一阵?”言未罢,骑将刘黑达应声而出,纵马舞刀,直取杨业。

杨业正待亲战,五郎杨延德一骑飞出,抡斧抵住交锋。

两下呐喊,二将鏖战。

刚刚战到第七个回合,延德卖个破绽,转马绕阵而走。

黑达要建首功,骤马追来,马尾相接,延德绰起利斧,回马当面一劈,将黑达连头带盔,劈落马下而死。

  番将耶律胜纵骑提刀,要来报仇。杨延昭挺枪迎战。两马相交,杀做一团。延昭奋枪一刺,耶律胜翻鞍落马,血溅尘埃。正是:

  阵上番官拼性命,征场宋将显威风。

  杨业见二子战胜,驱动后军,冲人北阵。

耶律沙舞刀力战,不能抵敌,跑马望中军逃走。

杨业一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番兵大乱,死者无数。

刘廷翰开了西门,引兵抄出。

耶律斜轸拔寨走奔瓦桥关。

廷翰与杨业合兵进击,杀得番兵尸首相叠,血荡成河,得其辎重衣甲极多。

  杨业既获全胜,驻师遂城之南,与诸将议曰:“辽将走据瓦桥关。

我当乘此锐气,剿灭番兵。

”刘廷翰曰:“耶律休哥智勇之将,今既远遁,元帅暂且息兵遂城,审机而进。

”杨业曰:“兵贵先声,使敌人不暇为谋,此取胜之道也。

公等勿虑,只管进兵。

”诸将得令,直杀奔瓦桥关,扬旗鼓噪,列阵于黑水东南,兵势甚盛。

  是时耶律休哥等,听知宋师长驱而来,与耶律斜咎议曰:“杨家父子,真劲敌,杀我将如斩瓜切菜,无人敢当。

今来攻围瓦桥关,只可据守,不可与战;待彼粮食将尽,而后战之,可雪前耻矣。

”斜珍然其议,下令诸将,协力坚守关口,按甲不出。

宋师乘势攻击,关上矢石交下,人不能近,惟远远啖围而已。

一连攻打十数日,不能成功。

  杨业亲引数十骑,出关审视地理。

远望靠左一带,尽是草冈,乃辽将屯粮之所;右边通黑水,番兵皆据岸而营。

杨业看了一遭,入军中召刘廷翰议曰:“贼兵坚守不出,其志将待我食尽,而为攻袭之计。

乘今北风夜作,寒冬天气,关左草木焦枯,若用火攻之计,可破此关也。

”廷翰曰:“令公之论,与小将暗合,惟虑耶律休哥测破。

”业曰:“吾自有智伏之。

”即令军人捉一乡老来问之曰:“瓦桥关左侧,有小路可入否?”乡老曰:“止有一条樵路,人马不堪行。

只今辽兵用木石塞断其处,难以通透。

  令公听罢,以酒食赐乡老而去。

召过延德谓曰:“汝引步军五千,卸去戎装,秘密偷出樵路,人各带火具,候在交兵之际,即便举起。

”延德领计去了。

又唤延昭入曰:“汝带马军五千,乘黄昏直渡黑水,敌贼必出兵半渡来袭,便复登岸而走,吾自有兵应接。

”延昭亦领计而去。

杨业复谓刘廷翰曰:“公与崔彦进率所部,待吾儿退走,沿岸接战,敌兵若见关后火起,必先慌乱,可获全胜。

”廷翰慨然而行。

杨业分遣已定,自引中军在高处了望。

  却说耶律斜轸见宋兵攻关不下,自与诸将谈论饮酒,遣人缉探宋师动静。

回报:宋师将渡黑水,暗袭燕城。

斜轸笑曰:“人言杨业善用兵,徒有虚名耳。

”因遣耶律高领精兵五千,拒岸而守,乘敌半渡逆击之,可破其众。

耶律高领兵去了。

又遣耶律沙、韩暹部兵一万,袭宋营垒。

分拨已定,自与休哥等整兵接应。

  将近黄昏,杨延昭引兵直趋黑水,众人各携土囊,从下流而渡。

未过一半,耶律高即率精兵乘势杀来。

延昭军马复奔回南岸。

辽将已渡过水,与延昭交锋。

延昭且战且走。

俄而信炮响亮,两岸箭弩如雨。

刘廷翰等斩坚而入,正迎着耶律高交锋。

耶律沙与韩暹二骑冲突宋营,喊声如雷,奋勇而进。

杨延德步兵已偷过樵径,听得前面金鼓不绝,知是交兵,令部下点起火具。

正值夜风骤起,火势迸发,一时满天红焰。

番兵守粮者,各自奔溃。

  耶律高见关后火起,急杀回原路,被廷翰赶近前,斩落水中。

比及耶律沙已知中计,复引兵来救,杨延昭、刘廷翰等合兵进击,辽兵大败,各抛戈弃甲逃生。

杨延德引兵从关后攻出。

耶律休哥保斜轸杀奔蓟州,宋师遂乘机袭了瓦桥关。

天犹未明,烟焰正炽,杀死番兵无数。

  次日平明,诸将各上其功。

杨业曰:“可乘此破竹之势,进兵围燕城。

”廷翰曰:“令公威名已振,辽将已皆胆落。

然今粮饷不继,未可深入敌境。

”令公然其言,遂驻师于瓦桥关。

  却说耶律斜轸又败了一阵,不胜愤怒,与众将整兵欲来决一死战。

休哥进曰:“胜败乃兵家常事,元帅不必深耻。

可奏知主上,得助兵来应,然后宋师可破也。

”斜轸从其言,即差人来奏萧后。

萧后闻奏屡败,乃大惊曰:“宋师是谁用兵,能如此胜敌?”来军奏曰:“河东山后令公杨业也。

”萧后曰:“久闻此老号‘杨无敌’,名不虚传矣。

”即遣大将耶律奚底,率兵五万救之。

奚底得旨,即日兵出幽州。

不题。

第十四回 犒将士赵普辞官 宴群臣宋琪赋诗

  却说哨马报入杨业军中,业与众将议曰:“既辽兵复出,且级与战。

待我报捷朝廷,粮饷充足,须平定燕幽,然后班师。

”廷翰等然其议。

业即遣团练使蔡岳归奏太宗。

太宗闻知连胜辽兵,且大军直进燕幽,心中大悦,因问辽之消息如何。

岳曰:“辽将不胜其辱,今复益兵来战。

杨主将屯扎瓦桥关。

近因粮食不充,未敢进兵,特遣臣赴阙奏知。

”大宗与群臣商议,欲亲征大辽。

枢密使张齐贤上疏奏曰:

  圣人举事,动出万全。

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胜。

若重之谨之,戎狄不足吞,燕蓟不足取。

自古疆场之难,非尽由戎狄,亦多因边吏扰而致之。

若缘边诸塞,抚御得人,但使峻垒深沟,蓄力养锐,自逸以处,宁我致人!所谓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及任人。

如是则边鄙宁,而河北之民获休息矣。

臣又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

”岂止争尺寸之土,乘戎狄之势而已!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未,安内以攘外。

是知五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

尧舜之道无他,广推恩于天下之民尔。

推恩者何?在安而利之。

民既安利,则戎狄敛衽而至矣。

  疏上,太宗以示赵普、田锡、王禹*数臣。

赵普奏曰:“齐贤所陈,当今之急务也。

乞陛下召还杨业之兵,敕帅将严设边备,则幽燕不能为中原患矣。

”太宗允议,即日下诏遣使,召还伐辽之师。

不题。

  却说杨业在关中得圣旨来到,与诸将仪曰:“朝廷既有班师之命,可将将士分作前后而行,以防北兵追袭。

”延德进曰:“所难得者机也。

大人连胜辽敌,再假十数日之程,直捣幽蓟,取其地舆以归,上报朝廷知遇厚恩,岂不美哉?”业曰:“吾亦有志如此,奈何君命既下,若不还军,反有违抗之罪,纵建微功,亦不足偿也。

”延德乃不复敢言。

次日,令刘廷翰等固守遂城,自率所部离了瓦桥关,径望汴京而回。

静轩咏史诗曰:

  功在垂成诏即行,堪嗟机会竟难凭。

  陈家谷口忠勤念,千古令人恨不平。

  杨业既至京都,朝见太宗。太宗深加抚慰,赐赍甚厚。因令设宴犒赏征辽将士,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赵普辞罢丞相之职。

帝曰:“朕与卿自布衣知遇,且朝廷赖卿扶持,何以辞职为哉?”普曰:“臣已老迈,不能理繁,乞陛下怜巨枯朽之体,允解政事,则生死而肉骨矣。

”太宗见恳切之甚,遂允其请,罢普为武胜军节度使。

普拜受命,即日辞行。

  帝于长春殿赐宴饯行。

酒至半酣,帝于席上谓普曰:“此行只遂卿之志,遇有急事商议,卿闻命之日,当即随使而来,勿负朕望。

”普离席领命。

帝深有眷恋之意,亲作诗以送之曰:

  忠勤工室展宏漠,政事朝堂赖秉扶。

  解职暂酬卿所志,休教一念远皇都。

  普奉诗而起泣曰:“陛下赐臣诗,当勒之于石,与臣朽骨同葬泉下。

”太宗闻其言,亦为之动容,君臣各散。

赵普至中书省辞僚属宋琪等,因道主上之恩,不胜感慕。

琪曰:“主上以公极知之爱,而有眷恋之情。

此去不久,当复召也。

”普取出御诗涕泣曰:“此生余年,无以上报,惟愿来世,得效大马之力。

”琪慰抚甚至,送之而出。

普径赴武胜不题。

  翌日,太宗设朝,群臣朝见。

帝谓宰相曰:“普有功国家,朕昔与游。

今齿发衰谢,不欲劳以庶务,择善地而处之,因赐诗以道其意。

普感激位下,朕亦为之堕泪。

”宋琪对曰:“昨日普至中书省,与臣道及陛下之恩,且言来生愿效犬马之力;今复闻陛下宣谕:君臣始终,可谓两全。

”帝然之。

以宋琪、李昉知平章事;李穆、吕蒙正、李至参知政事;张齐贤、王沔同佥署枢密院事;寇准为枢密直学士。

滇等拜受命而退。

  是岁改元为雍熙元年。

冬十月,太宗想起华山隐土陈抟。

抟,亳州真源人,尝举唐长兴中进士不第,遂不复官禄,以山水为乐。

因服气辟谷,日饮水数杯而已。

历二十余年,乃隐华山灵台观。

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故俗人有“大睡三千,小睡八百”之语。

先是抟乘驴过天津桥,闻太祖克汴,乃大笑堕驴曰:“天下自此太平矣。

”至是太宗遣使,召之赴京。

  陈抟得诏,随使朝见。

太宗待之甚厚,谓宰臣曰:“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上也。

”乃遣中使送拎至中书省。

宋琪等延接殷勤,坐中从容问曰:“先生学得玄默修养之道,亦可以教人乎?”传笑曰:“小道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神仙炼丹之事,吐纳养生之理,非有方术可传。

假令白日升天,亦何益于世?今主上龙颜秀异,有天人之表;博达古今,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

正是君巨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秋。

勤行修炼,无出于此。

”淇深服其言。

次日奏对,以陈抟所言上陈,太宗诏赐号“希夷先生”,亲书“华山石室”囚字赠之,放还华山。

抟再拜受命,即日辞帝而出,自回华山不题。

  却说太宗以边境宁静,与臣民同享太平之盛,因下诏赐京师百姓饮酒三日。其诏曰:

  王者赐酺推恩,与众共乐,所以表升平之盛事,契亿兆之欢心。

累朝以来,此事久废,盖逢多故,莫举旧章。

今四海会同,万民康泰;严烟始毕,庆泽均行。

宜令士庶,共庆休明,可赐酺三日。

  诏旨既下,京都士民,无不欢跃。

至期,太宗亲自与群臣登丹凤楼,观士民乐饮。

自楼前至朱雀门,设音乐,作山车、旱船往来;御苑至开封诸县及诸军,乐人排列于通路。

音乐齐奏,观者满城,富贵无比。

后人有诗断曰:

  烽火烟消镇节安,君臣作乐夜深阑。

  幽辽未下中原患,忘却当年保治难。

  时雍熙二年春二月也。

  次日,太宗宴群臣于后苑,召宰相近臣赐酒赏花,谓之曰:“春气暄和,品物畅茂,四方无事。

朕以天下之乐为乐,宜令侍宴诸臣赋侍赏花。

”王音既下,一人进曰:“小臣不才,愿承命赋诗。

”乃平章事宋琪也。

即展花笺,援笔立书七言八句以进。

其诗曰:

  圣主飞龙俗美淳,乾坤总是一般春。

  四方风泽被休教,万国归来慕至仁。

  浩浩舜恩邦尽戴,巍巍汤惠士皆亲。

  微臣有愧无能补,鼓舞升平沐化新。

  太宗览诗大悦,命取王觞赐酒。李防继进一首曰:

  侍班上圣拟旒疏,融煦昭然德意孚。

  饱暖四方咸底定,供输百姓自无虞。

  仰风琢贡来蛮佰,披泽讴歌沸道途。

  际遇太平何以报?凤麟为瑞有珍符。

  参知政事昌蒙正亦进一律曰:

  恩敷喜动万方民,御极龙飞际圣人。

  圣治及将休运启,嘉祥日送好音频。

  均沾有域皆怀德,一视元邦不遂臣。

  盛世愿赓儒馆颂,德音荣对玉墀春。

  帝览罢三诗,乃曰:“宋平章之诗,词语优游,太平气象也;李防诗,清丽可爱;吕蒙正诗,品格清高,忠勤度量。

皆可为法,然视宋平章气魄绝伦,自与二人不同。

”因令中官,将三人之诗,勒于赏花亭下,以记君臣共乐之胜。

中官承命而出。

太宗又曰:“国家虽值暂安,而武事不可怠荒。

辽蓟未平,朕日夕为忧。

当今在席武臣及诸王,各务走马射箭,以较武艺。

”宋琪曰:“陛下所虑甚远,诚社稷之福也。

  帝即命军校于后苑隙地,立起箭垛,离百步为界。

武官分为两队:诸王穿红,将帅穿绿。

诏旨既下,各带雕弓长箭,跨鞍立马听候。

帝传今曰:“能有射中红心者,赏与骏马、锦袍;射不中者,降出藩镇调用。

”道声未罢,红袍队里一人,骤马持弓而出,众视之,乃秦王廷美也。

勒动其骑,挽弓架箭,指定红心发矢,正中其处。

看者暗暗称奇。

廷美射中红心,竟跳下马,于太宗御前请命。

大宗喜曰:“吾侄技擅穿杨,真可御武。

”遂赐袍、马。

廷美谢恩而退。

忽穿绿班中一将,涌身而出曰:“小将愿试一箭。

”视之,乃是大将曹彬。

纵马开弓,拈弦架箭,一矢正透红心。

观者无不叹羡,曹彬亦下马,拜伏于御前。

太宗深加抚劳,赐马、袍而退。

是日君臣尽欢而散。

  秦王等既出后苑,暮过楚王元佐门首。

元佐,帝长子,少聪慧,貌类帝,帝钟爱之。

后发狂疾,时以新瘥不预。

闻乐声透于堂中,问左右曰:“是谁夜过府门,而乐音透彻?”左右曰:“今日圣上宴诸王、武臣于后苑,皆较射为乐。

适秦王射胜,赏赍马、袍而出,经过门首,送从之乐音也,”元佐怒曰:“他人皆侍上宴赏,我独不在,是弃我也。

”因发愤饮酒,至夜深,放火焚其宫室。

城中大惊。

官军一时赴救不灭,可惜雕梁画栋,绣阁琼楼,尽成灰烬。

次日,太宗知其由,下诏废元佐为庶人,迁于均州安置。

旨令已下,元佐怀惭无及,带从人径赴均州。

不题。

第十五回 曹彬部兵征大辽 怀德战死歧沟关

  却说耶律休哥等,以宋师既退,欲报遂城之耻,未得机会。

每遣人入汴京缉访,回报宋朝日以赏玩为乐,君臣酣饮之事。

休哥闻此消息,入奏萧后曰:“臣以出师未得其利,致败衄之罪,诚该万死。

且臣职在戎伍,近闻宋朝君臣纵逸欲之乐,不修国政。

今欲部兵宜捣沛京,定其疆界,庶报前日之耻。

”后闻奏,乃曰:“卿连年出师不利而还,宋之天下,未可即图,须徐议进取。

”耶律沙奏曰:“所难得者机会,易失者时月。

正当乘其无备,一举可以成功。

”萧后见众人意向如此,乃下旨:以耶律休哥为监军,耶律沙为先锋,其下将士,各依调遣。

休哥得旨,即日辞萧后,率精兵十万,由朔、云等州征进。

  消息传入沛京,太宗闻知怒曰:“丑羯奴恣生边衅,朕当亲征之。

”因下诏示知。

宋滇等奏曰:“辽众犯边,帅臣云集,何劳陛下亲冒矢石,以损威重乎?只须遣大将御之足矣。

”帝意未决,张齐贤亦力陈:“若使车驾再动,则百姓劳苦,乞陛下念之。

”帝允奏,乃以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马步军水陆都部署,以招讨使潘仁美、呼延赞、高怀德副之,率兵十五万众,征过大辽。

  曹彬等得命,分遣诸将,克日入辞太宗。

大宗渭曰:“潘仁美但先趋云、朔、卿等以十万众声言取幽州,且宜持重缓行,不得贪利。

彼闻大兵至,必悉众以救范阳,不暇援山后矣。

”彬等受命而退。

大军离沛京。

潘仁美、杨业、高怀德率兵三万,由寰州征进。

曹彬、呼延赞由新城进发,正值暮春天气,但见:路上残花随马足,原中飞絮点春衫。

  且说曹彬部大众,来到新城五十里下寨。

守新城辽将贺斯,听得未兵来到,即引骑出城迎敌,两阵对圆,曹彬盔甲整齐,精神抖擞,立于门旗之下,谓辽将曰:“吾主仁明英武,统一天下,为何不速降,以图富贵?”贺斯怒曰:“汝无故兵入吾境,赢得手中刀,即便投降?”彬顾谓诸将曰:“谁去擒此贼?”一将应声而出,乃呼延赞,挺枪跃马,直取贺斯。

贺斯纵骑舞刀来迎。

两下呐喊,二将战上三十余合,贺斯力怯,拨回马便走。

呼延赞奋勇追上前去,兜背一枪,刺落马下。

  辽兵遂溃。曹彬驱动后军,乘势取了新城。

  次日,兵进飞狐岭。

守将昌行德,知宋兵已到,与招安使大鹏翼等计议曰:“宋军势大,难以迎敌,不如解甲投降,庶免军士之苦。

”鹏翼等曰:“宋兵远来,必然疲乏,正好破之,如何便思屈膝?”遂帅所部军马迎敌。

远见宋兵漫川塞野而进。

鹏翼令军士团住阵脚,当先出马,大骂宋军:“贪心无厌,深入吾境,杀得汝片甲不回。

”宋阵中呼延赞挺枪出战。

大鹏翼抡斧来迎。

两马相交,战上五十余合,赞乃佯输,走入阵中。

鹏翼骤马赶来。

赞冷眼窥其渐近,大喝一声,鹏翼措手不及,被赞捉于马上。

宋师涌进,贼兵降者无数。

曹彬将鹏翼斩于城下号令。

  次日,吕行德举关迎降。

宋师又下飞狐岭,长驱进于灵邱。

守灵邱辽将胡达,引兵迎战。

宋将呼延赞跃马厉声出曰:“来将速下马投降,兔受诛戮;不然,视前日为例。

”达怒曰:“猖狂匹夫!擒汝以献吾主”即抡刀直冲宋阵。

呼延赞举枪交还。

二将战上一百回合,不分胜负。

赞思:“此贼勇力过人,须以智取。

”即勒回马绕阵而走。

胡达拍马追之,转过阵前,赞按下长枪,掣出金鞭。

敌将追骑刚到,呼延赞睁睛举鞭,劈脑一声响,胡达一命悠悠,死于鞭下。

曹彬驱军掩击,贼兵大败,遂袭了灵邱,得其降卒五千,牛马辎重无算。

曹彬谓赞曰:“近来之战,将军功绩居多,吾固不及也。

”赞曰:“皆出元帅之妙算,小将何功之有?”彬大服其量。

因遣人报捷于大宗。

  太宗惊曰:“彼安得进兵如是之速那?”乃遣使诣灵邱,令彬待仁美之众,一同进兵,庶能克敌。

曹彬得旨,正在沉吟之间,忽报:“潘招讨大军已出雄州,特来与元帅相会。

”彬大喜,即遣骑军迎候。

翌日,仁美来到灵邱,人见曹彬,道知已克寰、朔等州,降其刺史赵彦章、节度副使赵希贤等十数人。

彬曰:“此皆出于招讨致胜之功。

今主上有旨,候在齐发,我等当整兵前进。

”仁美然其言,即日领军,望啄州而行。

  却说耶律休哥等,兵屯云州。

听得宋师已进涿州,下令众军亟进,于涿州城南下寨,与宋营只去五里之地。

休哥召耶律沙入谓曰:“宋师深入吾地,势必跋涉。

汝引马军二万,屯于城南,坚壁而守。

候其用力稍竭,出劲兵袭之。

”耶律沙依令去了。

休哥又谓华胜曰:“汝以步兵一万,屯灵邱险地,设伏于林中,以绝宋之粮道。

”华胜亦领计而行。

休哥分遣已定,夜则令轻骑入宋营掠其单弱,昼则以精锐张其声势。

  是时,曹彬督诸将于城下溺战。

辽兵按营不出。

宋师望见辽师精锐,不敢轻进。

夜间不胜其扰。

一连驻了十数日,军中粮饷不继。

遣人打探,回报曰:“近日粮草屡被辽兵所掠,不能前进。

”曹彬大惊,与仁美等议曰:“吾众深入敌境,粮饷不继,倘被辽帅得知,出兵来袭,是自取其败也。

不如撤围退雄州,以待运饷充足,再议进取。

”仁美然其言,即下令将军马退入雄州,遣人人汴京奏知,以援馈饷。

  太宗闻奏,大惊曰:“岂有敌在前,反退军以援刍粮?失策之甚也。

”急遣使止曹彬等,令其引兵沿白沟河而进。

使者得命,径诣雄州见彬,传示敕命。

彬等闻命,与诸将商议进兵。

潘仁美曰:“贼势方锐,且地理不熟,莫若据雄州待之,为上计也。

”高怀德进曰:“若逗留不行,使敌人知吾粮尽,乘虚来袭,反为失计;不如先声而进,或可得志。

”彬见众论纷纷,不得已,乃下令:军士各裹粮带食而进。

将近涿州,耶律休哥听得宋师骤至,令人道知耶律沙等,乘虚出兵。

又遣耶律呐部兵一万,埋伏巢林待敌。

休哥分遣已定,自与耶律奚底引劲卒,出歧沟关迎战。

  将近日午,宋师行了一日一夜,且兼暑月,人马饥渴。

恰遇耶律休哥军马一齐摆开,威势甚壮。

宋师颇有惧怯。

南将高怀德首先出马,大骂:“辽贼速降,饶你一死。

”耶律奚底激怒,纵骑舞斧,直取怀德。

怀德举枪来战,两马相交,战将五合,奚底拨马便走,怀德引骑追之。

曹彬催动中军而进。

耶律休哥接住交锋,且战且走。

宋师已入关口,忽巢林一声炮响,耶律呐伏兵齐起,将宋师冲作两截。

曹彬大惊,跑马便回。

番兵万弩竞发,彬所坐马已中流矢而倒。

正在危急之际,呼延赞一骑冲到,急叫曰:“主将可随吾杀出。

”赞在前,彬在后,挤死杀透重围。

  时耶律沙之兵,抄入潘仁美阵后,将仁美围在垓心。

高怀亮力战不退。

赞保彬走回本阵,见南方杀气连天,谓彬曰:“必是宋师遭围,吾往救之。

”即勒马而进。

正遇仁美头盔尽落,徒走而来。

赞杀散追兵,保仁美而回。

怀亮与耶律沙大战,后面无接应军马,被耶律沙赶到关口,一刀斩之。

比及高怀德冲围来救,耶律休哥挥动辽兵追杀。

怀德血映袍销,从骑丧折殆尽。

耶律呐部兵又到,箭如飞蝗。

怀德臂中巨弩,拔矢洒血复战,手斩番兵数十。

见势危迫,料不能退,乃思曰:“吾为宋朝大将,莫被敌兵所辱。

”遂马上自刎而亡。

可怜高怀德兄弟二人,竟死于难。

静轩读史至此,有诗曰:

  血战当年报主志,斩坚入阵几千重。

  英雄功绩今何在?回首沉吟夕照中。

  高氏兄弟阵亡之后,耶律休哥等合兵一处,乘势追赶。

又值暑雨暴下,宋师无复行伍。

呼延赞保着曹彬、潘仁美等,走到马河,闻后军报道:“高怀德兄弟二人,俱战死阵中。

彬等不胜哀感。

忽听战炮连天,耶律休哥追兵杀来。

曹彬不敢停留,连夜渡河而走。

辽兵已追及,杀死及溺河中者,不计其数。

休哥等以宋师已渡河去,乃收军还营。

次日,河中浮尸蔽满,水亦为之不流。

岐沟关下,委弃盔甲辎重,积如丘山。

曹彬等退保新城。

计点将士,折去六万余人,遣人入汴上表请罪。

  太宗闻奏,大惊曰:“此是寡人虑事不周之过矣!”即下诏遣使,召曹彬班师。

使臣领旨,到新城宣知。

曹彬等得旨,以副将米信守新城,自与大队回沛京,朝见太宗,伏于阶下。

太宗慰之曰:“不知地势,遭贼兵所算。

卿等今后当以是为戒。

”彬谢恩而退。

帝下诏,令呼延赞屯定州,田重进屯灵邱,以防辽兵再入。

赞等领命而去。

不在话下。

曹彬自以出师无功,闷闷不悦,因上表力辞兵柄。

太宗允奏,乃下诏降为房州刺史,又追念高怀德之功,官其二子高磷、高风为代州团练使之职。

曹彬既受命,即日赴房州而去。

自是闭门读书,不与人事相接。

  却说耶律休哥大胜宋师,遣人奏捷于萧后,且请欲举兵南下。

萧后得报大悦,因遣使诣啄州止之曰:“须候秋高马肥,然后进兵。

”休哥等得旨,乃按兵不行,边报传入京师,已知辽兵留镇云州,将为再寇之计,太宗得报,与群臣商议拒御之策。

八王进曰:“辽兵势颇猖獗。

陛下只须敕边将修理战具,随机剿捕,使敌人疲于奔命,边患自息矣。

”太宗然之,即下诏传谕近边帅臣。

不题。

  一日,太宗坐朝元殿,与侍臣议曰:“先帝在日,于五台山许一香愿未酬,临崩之际,瞩朕亲往还之。

今值国事少息,将备法驾一行,卿等当为朕料理。

”玉音既下,寇准出奏曰:“先帝虽有此命,然事当急其本而缓其未。

近来与辽兵战斗连年,士马不宁。

且五台山实乃辽之限界,耶律休哥拥重兵于云、朔等州,倘陛下车驾一动,敌人窥知,乘势来阻我众,那时谁为陛下计哉?宁可迟缓数年,候边境安息之时,还之未晚。

此时决不可行也。

”太宗半晌未应。

潘仁美奏曰:“臣举一人,保陛下前往,万无一失。

”太宗问:“所举是谁?”仁美曰:“代州刺史杨业长子杨渊平,此人文武兼全,敌人畏惧。

若护车驾而行,犹如泰山之安。

”太宗大悦,遂下诏:以杨渊平为护驾大将军,带禁军二万,前往五合山。

渊平得旨,准备戎伍伺候。

不日,太宗车驾离沛京,三军迤俪望太原进发。

时值初秋天气,但见:

  落叶萧萧风乍冷,雁声悲切客情孤。

第十六回 太宗驾幸五台山 渊平战死幽州城

  却说大字车驾既离沐京,一路行来,看看望见五台山不远。

寺僧智聪长老,率众迎接于龙津驿。

车驾来到寺门外,引班官迎太宗进入方丈中龙椅坐定。

文武列于两班。

帝因下命,着仪司官赍过香礼与寺憎,于供佛案前摆列齐备。

群臣随帝诣佛殿中。

寺僧敲动钟鼓。

太宗躬下拜祷曰:“朕今此来:一者为先帝之愿,特来赛还;二者为生民臻太平之福,仰仗洪慈;三者乃愿皇图巩固,四海清宁。

”帝祝罢,主典僧宣读诰文毕。

是夕,太宗宿斋于元和宫。

  次日,众臣奏曰:“陛下香愿既酬,车驾当即还京,恐有细作不便。

”太宗曰:“朕深居九重,难得来此,与卿等暂留一日而行。

”众臣再不敢奏。

太宗遂令寺僧引路,邀侍臣步出寺外,观望景致。

果见一座好山:前控幽州,后接太原,端然限界;中耸出一奇峰,层峦叠翠,万峰在目。

有诗为证:

  拥翠拖蓝叠秀奇,巍然势下别华夷。

  分明指处尖峰顶,缥缈云霞接汉齐。

  太宗看之不足,因指前一望之地问曰:“野草连天,却是何处?”潘仁美奏曰:“此幽州也,古来建都之地,最是好光景。

”太宗曰:“朕当与文武诸臣,前去游玩一回。

”八王急奏曰:“幽州乃辽主萧后所居之地,陛下若往,是自投机阱也。

速宜整车驾还京,免遭耻辱。

”太宗曰:“昔者唐太宗平定了辽东,未尝不亲临战阵。

今朕有千军万马在此,岂惧萧后哉!汝众臣但随朕去无虑。

”八王再不敢谏。

  即日车驾离五合山,前至邠阳城地面。

忽见旌旗蔽日,尘雾遮天。

哨报:前有番兵拦路。

太宗问:“谁可去探视?”一人应声而出,身长六尺,威风凛凛,乃保驾将军杨渊平也,奏曰:“臣前去擒取阻兵。

”大宗允奏,渊平率马军杀奔前来。

番阵旗门开处,一员辽将,生得面如黑铁,眼若流垦,使一柄大杆刀,跨一匹赤鬃马,乃耶律奇,高叫:“宋人好好退去,饶汝一死。

不然,自取擒戮矣。

”渊平怒曰:“蠢尔番蛮,尚不缩头远避,敢来阻驾寻死那?”即挺枪跃马,直取番将。

番将舞刀来迎。

两下呐喊震天,二将战做一块。

耶律奇力怯,拨马便走。

宋兵乘势赶入。

番兵大乱,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渊平追去五里,回见太宗,奏知杀败番兵之事。

太宗大悦,车驾遂进邠阳驻扎。

  耶律奇收残军人幽州,奏知萧后:“今有宋帝车驾,驻在邠阳,臣被杀败而回。

”萧后太惊,因问帝驾何以来此?近臣奏道:“前日在五台山还愿,便来游玩。

”后曰:“往者众臣尚要兴师去伐宋地,今有此机会,何不出去擒之?”言未毕,天庆王耶律尚奏曰:“臣愿部兵前往,擒取宋帝以献。

”后曰:“更得一人助卿为上。

”马鞑令公韩延寿进曰:“臣愿同往。

”后大悦,即与骑军一万前去。

耶律尚即日部军出幽州,前抵邠阳城下,围城四匝,水泄不通。

太宗车驾困在邠阳,深自悔恨,因令杨渊平出兵退之。

渊平奏曰:“辽众初至,其势甚锐,若即与交锋,必不能胜,须停数日,一战可退。

”太宗允奏。

  是时,耶律尚亲督番兵,于城下紧攻,喊声雷动,城中震骇。

太宗登敌楼观望,只见四下番兵,乌屯云集,连营数里攻击。

谓侍臣曰:“番兵众甚,如何脱离此处?”潘仁美奏曰:“陛下勿忧。

今有杨业,屯坚兵于代州与幽州连境地方。

得一人前往谕救,必能退敌。

”太宗问曰:“谁可往代州谕救于杨业?”渊平应声而出曰:“臣当一往。

”太宗即付与敕旨。

渊平密藏,披挂上马,开东门杀出。

正遇番将刘弼拦住,渊平更不打话,奋怒一枪,刘粥翻鞍落马。

渊平乘势杀出重围,径投代州,来见父亲。

将敕旨进上,道知:“圣上被围邠阳,四面皆是番兵,父亲当尽引代州之众。

前去救驾。

”令公得旨,遂发兵起行。

父子八人,离了代州,望邠阳而来。

  哨马报人番营,告知天庆王。

天庆王集诸将议曰:“杨业乃劲敌也,此来救驾,父子必将死战。

我众人谁敢抵当?不如将军马撤退,放他入城,然后复兵围之,不消一月,将他君臣尽困死于城中。

”众然其计。

乃下令将军马撤围,退离五里之地。

  哨骑报入杨业军中。

杨业闻此消息,乃曰:“番人不战而退,必有谋矣。

我众人且入城见驾,徐图脱离之计。

”渊平道:“父亲所见极明。

”即整军马入城中,朝见太宗。

太宗大喜曰:“不是卿来赴援,敌人安肯退去?朕闻卿名为辽人所畏,信不诬矣。

”业奏曰:“番人夷狄之性,意不可测,此去必将复兵来困。

望陛下即整车驾,臣父子拼死杀出。

”太宗曰:“朕明日准定回驾。

话声未绝,忽报:“番兵长驱而来,仍旧围了城郭。

”太宗惊曰:“不出卿之所料。

”业奏曰:“番兵众盛,车驾难以轻出。

待臣审视敌人声势,然后定计破之。

”太宗曰:“卿当尽心筹度。

”业承命而退。

  次日,杨业率众子登敌楼观望,见番兵八面分屯齐备,军马雄伟。

令公叹曰:“若此坚兵,吾父子虽能杀得出去,如何能保众文臣无伤,纵使诸葛复生,不能施其计矣。

”渊平曰:“终不然束手于此而待毙那?”令公曰:“计策虽有,只是难得尽忠之人耳。

”渊平笑曰:“大人往日常言,要以死报宋君。

今吾父子自到宋朝之后,主上设极富贵之第宅相待,思无以报德;今遇息难,若有计可施,不肖情愿舍死向前。

”令公喜曰:“汝若肯成吾计,可保君臣无虞。

我明日奏知主上,即便主行。

”渊平全无难色,凛凛然下了敌楼。

  翌日,令公朝见太宗,奏曰:“臣昨观敌兵,甚是利锐。

陛下若要脱此灾厄,除非学汉朝纪信救高祖离荣阳之计:诈献降书与番人,在西门迎受;臣保车驾与侍官,从东门而出,则可保矣?”太宗曰:“此计虽妙,谁肯学纪信所为乎?”令公曰:“臣长子渊平愿承此计。

乞陛下急作降表,遣人通知番营。

若更迟缓,恐事有漏泄不便。

”太宗听罢,恻然曰:“朕以汝父子恃寡人,未沾大恩,今日何忍损卿之至亲以救孤?非仁者之所为也。

”渊平进曰:“事已急促,若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虽留臣之父子,亦无益于事。

今若救得陛下出此重围,留万代之名,是臣子当行之事,又何惜焉?”

  语未毕,守城军来报:“南门渐崩,番人将攀堞而上。

”渊平曰:“陛下快脱下御袍。

臣父与六郎延昭、七郎延嗣保车驾出东门。

小臣与弟二郎延定、三郎延辉、四郎延朗、五朗延德出西门诈降。

不然,君臣难保。

”太宗不得已,卸下御袍,龙车、法驾之具,尽付渊平。

  (渊平)先遣人赍降书前去。

番将天庆王接得宋帝降文,与众人商议。

韩延寿曰:“宋人遭困出降,此事必实。

然不过与其讲和放回,宁有加害之理?亦请回书,与使者复命。

  次日,宋军于城西插起降旗。

番众遂远离一望之地,等待宋君出城。

太宗急同文武,率轻骑出东门,望汴京而走。

于是渊平端坐车上,黄旗数面,前遮后拥,隐隐而出。

番将天庆王率众将,戎伍齐备,于城西旗下高叫:“既宋朝天子情愿纳降,请出车驾相见,决无伤害之意。

”渊平在车中听得,令左右揭起罗幔,见番王坐于马上,旁若无人。

怒曰:“不诛此贼奴,何以雪吾耻也!”即拈弓搭箭,指定项下射去。

一声响处,天庆王应弦而倒。

正是:

  一时主将成何事?顷刻番臣箭下亡。

  渊平既射死番王,闪出驾外,厉声叫曰:“吾乃杨令公之子渊平是也!有勇者来战。

”番兵大惊。

激怒了韩延寿,下令番兵齐起,捉此匹夫!即挺枪跃马,直杀过宋阵。

渊平鞍马未备,迎敌不及,被延寿一枪刺落车下。

延定正待来救,耶律奇拍马而出,二将交锋。

延定虽勇,部下先溃,被番兵争前涌进,斩断马足,掀翻战场,千军乱蹂而死。

延辉见势不利,冲出重围而走。

不上一里,芦苇草内长钩套索,一齐并起,先把延辉坐马绊倒。

延辉身离雕鞍,已遭番兵所屠。

延朗知兄被伤,慌忙杀出。

背后韩延寿、耶律奇精兵皆至,四下围绕。

延朗冲突不透,遂被北众所获。

部下骑军战死殆尽。

第十七回 宋太宗议征北番 柴太郡奏保杨业

  却说杨延德冲出围中,后面喊声不绝,回望番兵,乘虚赶来。

延德转过林边,自思:“当日在五台山,智聪禅师独遗小匣与我,分付遇难则开。

今日何不视之?”即由怀中取出抻开,乃剃刀一把,度牒半纸。

延德会其意。

遂将阔斧去柄,纳于怀中。

卸下战袍、头盔,挂于树上。

截短头发,轻身走往五台山去了。

  却说番军东冲西击,杀至黄昏,始知宋君从东门而去,已离二百里程途矣。

韩延寿等懊悔无及,乃收军还幽州,奏知萧后:“宋帝用诈降之计,遁出东门;只杀宋将三员;又生擒一将:现在大获全胜而回。

”萧后大喜曰:“既胜得杨家将帅,宋人已自丧胆,再议征取未迟。

”因令解过捉将问曰:“汝系宋朝主将,现居何职?”延朗挺身不屈,厉声应曰:“误遭汝所擒,今日惟有一死,何多问为?”后怒曰:“罕见杀汝一人那?”令军校押出。

延朗全无惧色,顾曰:“大丈夫谁怕死!要杀便请开刀,何须怒起?”言罢慨然就诛。

  萧后见其言语激厉,人物丰雅,心中甚不忍,谓萧天佐曰:“吾欲饶此人,将琼娥公主招为附马,卿意以为何如?”天佐曰:“招降乃盛德之事,有何不可?”后曰:“只恐其不从耳。

”天佐曰:“若以诚意待他,无有不允。

”后乃今天佐谕旨。

天佐传旨,告知延朗。

延朗沉思半晌,自忖道:“吾本被俘,纵就死,亦无益于事。

不如应承之,留在他国,或知此处动静,徐图报仇,岂不是机会乎?”乃曰:“既娘娘赦我不死,幸矣!何敢当匹配哉?”天佐曰:“吾主以公人物仪表,故有是议,何故辞焉?”直以延朗肯允奏知。

后遂令解其缚,问取姓名。

延朗暗忖:“杨氏乃辽人所忌。

即隐名冒奏曰:“臣姓木,名易,现居代州教练使之职。

”后大喜,令择吉日,各衣冠,与木易成亲。

不题。

  却说太宗既回汴京,文武朝贺毕。

太宗宣杨业于便殿,慰劳之曰:“朕脱此难,皆卿父子之力也。

然不知渊平等消息如何?”业奏曰:“臣长子性刚不屈,必遭其擒。

”言朱毕,近臣奏入:“渊平因射番帅天庆王,全军皆没。

”太宗闻奏,惊叹曰:“使良将陷于死地,寡人之过也1”因而下泪。

杨业曰:“臣曾有誓:当以死报陛下。

今数子虽丧于兵革,皆分定也。

陛下不必深忧。

”太宗抚谕再三,乃遣杨业退出。

  次日设朝,与丈武议报杨业父子之功。

潘仁美奏曰:“边境多事,杨业父子忠勤之将,陛下宜授帅臣之任,以显其才。

”太宗允奏,即封业为雄州防御使。

业将辞行,帝出殿面谕之曰:“卿此行,但为朕专备边事。

有召则至,无旨不宜轻离。

”业顿首受命而出。

到无佞府,分付八娘、九妹,好生看待令婆,自与六郎、七郎,父子三人,前赴雄州。

不题。

  话分两头。

却说耶律休哥等,听知宋兵杀败于邠阳,屡遣人奏知萧后,宜乘时进兵,以图中原。

萧后因与群臣商议征伐之策。

右相萧挞懒奏曰:“臣虽不才,愿率兵进取。

”萧后曰:“卿此去,先问讨取金明池、饮马井、中原旬三处,与我屯军。

若允暂且回兵,不允则举兵有名矣。

”挞懒领旨,即日与大将韩延寿、耶律斜轸部兵二万,从瓜州南下,但见:

  旌旗闪闪乾坤暗,戈戟层层白日昏。

  人马到胡燕原下寨。

声息传入沛京,侍臣奏知,太宗怒曰:“辽兵屡次犯边,朕当御驾亲征,以雪邠阳之耻。

”寇准奏曰:“陛下车驾才回,岂宜辄出?只须遣将御之,足退其众也。

”太宗曰:“谁可代朕行者?”准曰:“太师潘仁美,素知边情,可当此任。

”太宗允奏,即下旨,授仁美招付使之职,部兵前御番兵。

  仁美得旨,回至府中不悦。

其子潘章问曰:“大人今日何故不悦?”仁美曰:“主上有防御番兵之命,圣旨又不敢辞。

即去亦无妨,只是没有先锋,因此迟疑不决。

”章曰:“先锋在眼前,大人何不举之?”仁美曰:“汝道是谁?”章曰:“雄州杨业父子,可充先锋。

”仁美悦曰:“汝若不言,我几忘之矣。

”次日侵早,仁美入朝,启奏太宗曰:“此行缺少先锋,必须雄州召回杨业父子,则可破番兵矣。

”太宗允奏,因遣使臣,径诣雄州,来见杨业,宣读诏曰:

  朕以国运艰难,乃忠臣义士,立功之秋。

近日边报:北番大举入寇,军民惊扰。

诏命潘仁美为行营招讨仪防御之。

惟尔杨业,辽人所仰,是宜充行。

朕命到日,作急赴阙,计议征进,不得稽延从事。

故兹诏示。

  杨业得旨,即日率兵就道,人汴京朝见大宗。太宗赐赍甚厚,乃封为行营都统先锋之职。

  业受命而出,回府中见令婆,正值令婆与太郡柴夫人在堂中闲遣,令公相见毕。

令婆曰:“老将军因何回朝?”业曰:“北番犯边,主上有诏来取,任老将为先锋之职,克日征进。

特来见夫人一面。

”令婆曰:“谁为主帅?”令公曰:“潘仁美也。

”令婆愀然不悦曰:“此人昔在河东,被公羞辱,常欲加害于公父子,幸主上神明,彼不能施其谋耳。

今号令在其掌握。

况长子等五人,已各凋零,只有公父子三人在,此去难保无相害之意,令公何不省焉?”业曰:“此事吾所素知,然主上之命,岂敢有违?”太郡曰:“媳明日亲为具奏,求一朝臣保令公而行,彼则不敢生谋矣。

”令婆曰:“我与太郡同往。

”令公大悦,因具酒食相叙。

  过了一宵,次日,杨令婆与太郡夫人赴朝。

近臣先为奏知,太宗降阶迎接。

何以君玉若是尊敬令婆”因他手上拿一龙头拐杖,上挂一小牌,御书八个字:“虽无銮驾,如朕亲行。

”是太祖皇帝遗敕所赐,以此敬重之也。

太宗接上殿前,命侍官赐二人绣椅坐定,问曰:“朕未有命,令婆与郡夫人趋朝,欲建何议?”太郡先起奏曰:“闻陛下命将防御番兵。

主帅潘仁美,素与杨先锋不睦,此行恐非其利。

须念其父子忠勤于国,陛下当善遇之。

”太宗曰:“此王事耳,他人则不可行。

太郡有何良策?”太郡曰:“陛下若必欲其行,须于廷臣中,举有名望者保之同往,则无虑矣。

”太宗曰:“此议甚高。

”遂下诏,令文武举择谁可保杨业出征者。

诏命才下,八王进曰:“臣举一人,可保同往。

”帝问是谁。

八王曰:“行营都总管呼延赞,此人忠义一心,可为保官。

”帝大悦曰:“卿此举甚称其职。

”即日下命,着呼延赞保杨业一同出师。

令婆与太郡辞帝而出。

  是日朝罢,杨业闻赞为保官,不胜之喜,复往雄州,调发所部军马征进。

第十八回 呼延赞大战辽兵 李陵碑杨业死节

  且说潘仁美大军已离汴京,迤俪望瓜州进发。

来到黄龙隘下寨,分立二大营:呼延赞屯东壁,自屯西壁。

仁美乃与牙将刘君其、贺国舅、秦昭庆、米教练四人议曰:“我深恨杨业父子,怀恨莫伸。

此一回欲尽陷之,不想有保官呼延赞在,又难于施计矣。

”教练进曰:“太师勿忧。

小将有计,先去了呼延赞,然后除杨家父子,有何难哉?”仁美曰:“公有何妙策教我?”米教练曰:“对垒即是番兵屯营之所,彼听我军来到,必出索战。

太师即下令:先锋未到,当着保官出阵。

赞虽雄勇,奈今年纪老迈,不能久战。

待他交锋之际,按兵莫救,必被番兵所擒耳。

”仁美曰:“此汁极妙!准定明日行之。

  果然番兵听得宋师来到,率所部围合而来,人马雄壮,声势甚盛。

哨马报人仁美营中。

仁美遣人请呼延赞人军中商议曰:“番兵长驱索战,先锋军马未到,公有何计退之?,,赞曰:“兵来将对,水来土掩。

既承主命征进,当尽忠所事,与番兵决战,更何待哉!”仁美曰:“公先上阵,我率军后应。

”赞慨然请行。

披挂完全,率所部扬旗鼓噪而出,正遇番将萧挞们出马。

赞厉声骂曰:“香兵速退,兔受屠戮。

不然,殄灭汝等无遗类矣。

”挞懒怒曰:“老迈之将,养死且不暇,敢来争锋那?”即舞刀跃马,直取呼延赞。

呼延赞举枪迎战。

  两马相交,二人战上八十余合,番将力怯,拨回马便走。

赞骤骑追之。

四下番兵散而复聚。

赞回头,不见后军接应,恐人深地,乃勒回马,走人林中。

一彪军马截出,乃耶律斜轸,叫曰:“宋将下马受缚,兔遭诛戮。

”赞激怒,奋刺斜轸杀出,番兵众盛,透不得重围。

赞部下折伤大半。

欲从僻路而走,骑校曰:“小路恐有埋伏,不如走大路为愈。

”赞乃杀奔大路。

萧挞懒复兵赶来,赞前后受敌。

正在危急之间,忽正东旌旗卷起,鼓声震天,一彪军当先杀出。

来将乃杨业也,策马提刀大叫:“番将休走!”挞懒部将贺云龙,纵马迎敌。

战不数合,杨业手起刀落,斩云龙于马下。

番兵大溃。

杨业父子,冲人中坚,救出呼延赞。

杨延昭挺身力战,独当其后,保护赞回至营中,卸下盔甲。

赞曰:“今日若非将军来救,几致丧命。

”业曰:“小将来迟,致总管惊恐,望乞恕罪。

”赞乃令业屯止本营。

  次日,入报太师:“杨先锋军马正从东杀来,救了总管呼延赞回营。

”仁美闻之,愤恨无及。

刘君其曰:“杨业违令来迟,太师若以军法从事,杀之有名矣。

”道未罢,杨业进中军参见。

仁美问曰:“军情之事,汝何得后期而至?”业曰:“主上令未将回雄州调集军马,于十三日起程。

”仁美怒曰:“番兵寇边至紧,汝为先锋,稽延不进,尚以主命来推。

”喝令左右,拿下处斩。

  军校登时将杨业绑缚于辕门。

业厉声叫曰:“我死不足惜!敌人在境而戮良将,非为国家计也。

”道声来罢,时从人已报知东营呼延赞,跑马来到,喝开军校,将绑缚解了。

领入帐中,见仁美曰:“汝居招讨之职,昨日交兵,坐观成败,不发一骑相应,若非杨将军奋勇力战,几致败事。

今日何得擅自诛之?老将临行,主上亲赐金简一把与我,专保其父子回京。

不然,翻转脸皮,先与汝放对。

”仁美满面通红,不敢答应。

赞邀杨业抽身出帐中,愤怒而去。

  仁美自觉羞惭,半晌无语。

米教练进曰:“太师勿忧,小将另施一计,去了呼延赞,则杨业死在旦夕矣。

”仁美曰:“公再有何计?”米教练曰:“即日军中缺少粮草,可令呼延赞前去催运。

待他离了边境,业再犯令,谁复保哉?”仁美然其计,即发帖书,着令呼延总管,前往运粮。

差人持帖文到东营,见赞道知。

  赞得此消息,闷闷不悦。

杨业进曰:“军粮实乃重事,非总管去,他人不能当是任也。

”赞曰:“我非不肯前行,只有一件:潘仁美狼子野心,常有害君之意,恐我去后,以非理虐将军,谁能保那?”杨业曰:“小将观番兵亦是劲敌,须待总管到来,然后出战。

招讨纵要吝我,彼亦无什可施。

”赞曰:“此去未定几时粮到,君父子坚守东营,待我复来,再议出兵。

”杨业应诺。

赞即日领轻骑五千,回汴京催粮去了。

后人《咏史诗》曰:

  忠勤工夺领征师,何事英雄不遇时?

  边境未宁良将灭,个人览此重伤悲。

  西营潘仁美探知呼延赞已回汴京,不胜之喜,因与众将商议出战。

米教练进曰:“招讨可发战书于番人,约日交战,徐好定汁。

”仁美即遣骑将,赍战书去见番将萧挞懒。

萧挞懒得书怒曰:“明日准定交锋。

”批回来书,召众将议曰:“潘仁美不足惧。

杨业父子,骁勇莫敌,近闻与主将不睦,正直乘其隙而图之。

离此一望之地,有陈家谷,山势高险。

得一人部众埋伏两旁,诱敌人进于谷中,团合围之,必可擒矣。

”耶律斜轸应声而出曰:“小将愿往。

挞懒曰:“君若去,必能办事。

”斜轸即引骑军六千余人前行。

挞懒又唤过耶律奚底曰:“汝引马军一万,明日见阵。

杨家父子深知战法,须缓缓佯输,引入伏中。

号炮一起,截出力战。

”奚底领计去了。

挞懒分遣已定,着骑军前诣宋营缉探动静。

  潘仁美已得回书,与刘君其议曰:“明日谁当初阵?”君其曰:“杨先锋出战,招讨率兵应之。

”仁美召业入帐中间曰:“番将索战,先锋不宜造次。

倘有疏虞,堕君之锐气也。

”杨业禀曰:“明目是十恶大败日,出军不利,且呼延总管催粮未到,番兵势正锐;须待省机而进,则可成功矣。

”仁美怒曰:“敌兵临寨,何所抵对?倘总管一月不到,尚待一月那?今若推延不出,我当申奏朝廷,看汝能逃罪否?”业知事不免,乃曰:“番将此来,奇变莫测。

他处平坦之地,不必提防。

此去陈家谷,山势险峻,恐有埋伏。

招讨当发兵于此截战,未将率所部当中而入,庶或克敌。

不然,全军难保也。

”仁美曰:“汝但行,吾自有兵来应。

  杨业既退,贺怀浦进曰:“既杨先锋要如此行,招讨可遣将于陈家谷相应,庶不误事。

”仁美曰:“正无机会,今乘此不发兵应之,看他如何设施?”怀浦曰:“招讨此是惟报私仇,不以朝廷为什矣。

”仁美不听,起入帐中去了。

怀浦叹曰:“竖子几误国事,吾安忍坐视不救?”遂率所部,来见杨业曰:“公此行,得非利乎?”业曰:“吾非避死,益时有不利,徒伤士卒而功不立。

今招讨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行。

”怀浦曰:“潘招讨之兵,难以指望。

小将愿与将军同行,庶得相援。

”业曰:“当与公左右翼而出。

”商议已定。

  次日黎明,杨业率二子与贺怀浦,列阵于狼牙村。

遇见番兵漫山塞野而来,鼓声大震。

耶律奚底横大斧,立马于阵前,厉声曰:“宋将速降,兔动干戈。

不然,屠汝等无遗类矣。

”杨业激怒,骂曰:“背逆蠢蛮,限死临头,犹敢来拒敌天兵那?”言罢舞刀跃马,直取奚底。

奚底绰斧迎战。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数合,奚底拨马便走。

业骤马追之。

杨延昭、贺怀浦催动后军,乘势杀入,番兵各弃戈而遁。

奚底见杨业赶来,且战且走。

杨业以平野之地,料无伏兵,尽力追击。

将近陈家谷口,萧挞懒于山坡上放起号炮。

耶律斜答伏兵并起,番兵四下围绕而来。

  杨业只料谷口有宋兵来应,回望不见一骑,大惊,复马杀回,已被斜轸截住谷口。

香众万弩齐发,箭如雨点。

宋军死者不计其数。

比及延昭、延嗣二骑拼死冲入,矢石交下,不能得进。

耶律奚底回兵抄出东壁,正遇贺怀浦。

二骑相交,战不两合,被奚底一斧劈于马下。

部众尽被番兵所杀。

延昭谓延嗣曰:“汝速杀出围中,前往潘招讨处求救。

吾杀入谷口,保着爹爹。

”延嗣奋勇冲出重围而去。

且说延昭望见谷中杀气连天,知是南军被围,怒声如霄,直杀进谷口。

正遇潘将陈天寿,交马战才一合,将天寿刺落马下。

杀散围兵,进入谷中。

杨业转战出东壁,遇见延昭来,乃急叫曰:“番兵众甚,汝宜急走,不可两遭其擒。

”延昭位曰:“儿冲开血路,救爹爹出去。

”即举枪血战,冲开重围。

萧挞懒从旁攻人,将杨业兵断为两处。

延昭回望其父未出,欲复杀人,奈部下从军死尽,只得奔往南路,以待救兵。

  时杨业与番兵鏖战不已,身上血映征袍。

因登高而望,见四下皆是劲敌,乃长叹曰:“本欲立尺寸功以报国,不期竟至于此!吾之存亡未知,若使更被番人所擒,辱莫大焉。

”视部下,尚有百余人。

业谓曰:“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

可速沿山走回,以报夭子。

”众位曰:“将军为王事到此,吾辈安忍生还?”遂拥业走出胡原,见一石碑,上刻“李陵碑”三字。

业自恩曰:“汉李陵不忠于国,安用此为哉?”顾谓众军曰:“吾不能保汝等,此处是我报主之所,众人当自为计。

”言罢,抛了金盔,连叫数声:“皇天!皇天!实鉴此心。

”遂触碑而死。

可惜太原豪杰,今朝一命胡尘。

静轩有诗叹曰:

  矢尽兵亡战力摧,陈家谷口马难回。

  李陵碑下成大节,千古行人为感悲。

  杨业既擅李陵碑而死,番兵喊声杀到。业众力战不屈,尽皆陷没。番将近前枭了首级。日将晡,萧挞懒乃收军还营。

第十九回 瓜州营七郎遭射 胡原谷六使遇救

  却说杨延嗣回爪州行营,见潘仁美泣曰:“吾父被番兵困于陈家谷,望招讨急发兵救之。

不然,生死决矣!”仁美曰:“汝父子素号无敌,今始交兵,便来取救耶?军马本有要备,我营难以发遣。

”延嗣大惊曰:“吾父子为国家计,招讨何以坐观其败乎。

”仁美令左右推出帐外。

  延嗣立地骂曰:“无端匹夫!使我若得生还,与汝老贼势不两立!”仁美大怒曰:“乳臭竖子!仇恨莫报。

今杀代之权在我,尔径来寻死路那?”乃令左右缚于高处射之。

军校得令,将延嗣系于舟柏之上。

众军齐齐发矢,无一箭能着。

仁美惊曰:“真乃奇异!何众人所射,皆不能中?”延嗣听得,自思难免,乃曰:“大丈夫临死,有何惧哉?只虑父兄存亡未卜。

”因教射者:“可将吾目蔽障,射方能中。

”众军依言,遂放下,割其眉肉,以蔽其眼,然后射之。

可怜杨七郎万箭着身,体无完肤,见者无不哀感。

后人有诗叹曰:

  万马军前建大功,斩坚入阵见英雄。

  如何未遂平生志,反致亡躯乱箭中?

  潘仁美既射死杨七郎,令将其尸抛于黄河去了。

忽报:“番兵困住杨业于陈家谷,杨业已死。

今枭其首级,杀奔西营来了。

”仁美大惊曰:“番兵众盛难敌,若不急退,必遭所擒。

即下令拔营起行。

刘君其等心胆坠地,连夜走回汴京而去。

  番兵乘势追杀一阵。宋兵死者大半,委弃辎重、盔甲,不计其数。萧挞懒既获全胜,乃屯止蔚州,遣人报捷于萧后,不题。

  却说杨延昭部下陈林、柴敢,因交兵乱后,逃匿于芦林中,直待番兵退去,二人乃沿岸而出。

忽见上流头浮下一尸,将近岸边,二人细视之,位曰:“此是杨七郎小主官,因何遭乱箭所射?”位声未止,忽岸侧一骑,急跑来到。

陈、柴正待走避,骑已近前,乃杨延昭也。

因见陈、柴二人,问曰:“汝等缘何在此?”陈林曰:“战败避于此处,正欲寻访本官消息。

不想见河中浮一尸来,却是六郎君,满身是箭,体无完肤,不知被谁所害。

”六郎下马,仰天号位曰:“吾父子为国尽忠,何以遭此劫数?此必是问仁美取救兵,言语相激,致被老贼所害。

”因令陈、柴捞起尸首,就于岸上埋讫。

陈林曰:“本官今日要往何处?”延昭曰:“汝二人可随处且安身。

吾密向小路,探听我父消息。

若只困在谷中,须漏夜入汴京取救;倘有不测,此仇亦当报也。

”陈、柴从其言,三人洒泪而别。

  只说杨延昭单骑人谷中,至半途,遇见二樵夫,问曰:“此是何地名?”樵夫曰:“转过谷之东壁,乃幽州沙漠之地,前去便是胡原。

”延昭听罢,轻骑来到其处。

只见死尸重叠,皆宋军部号,嗟呀良久。

近李陵碑边,一将横倒子地,留下腰绦一条,延昭细视之,乃是其父所系也,因抱尸而哭曰:“皇天不佑吾父子,致使丧于乓革,何不幸若是哉?”乃掩泪,将所佩剑掘开沙土埋之,上留断戈为记。

复勒马出原口,已被番张将黑嘈拦住,高叫曰:“来将何不下马投降?以免一死。

  延昭大怒,挺枪直取番将。

二人交锋,战上数合,四下番兵围绕而来,延昭虽勇,寡不敌众。

正在危急之间,忽山后一将杀来,手起一斧,劈黑嗒于马下。

杀散番兵,下马来见延昭,乃五郎延德也。

兄弟相抱而哭。

延德曰:“此处贼敌所在,可随我入山中商议。

”遂邀六郎到五台山。

  进方丈中坐定。

延昭曰:“自与哥哥幽州散失,一向存亡未审,今日如何在此?”延德曰:“当日爹爹保銮驾出东门,我同众兄弟与番兵鏖战,势已危迫。

自为脱身之计,削发投入五台山为僧。

日前望见陈家谷杀气连天,人道辽宋交锋。

自觉心动,因下山观视,不想恰遇吾弟在急难中。

”延昭位诉七郎与父之事。

延德不胜悲悼,乃曰:,‘至亲之仇,不可不报。

”延昭曰:“小弟当于御前雪明父、弟之冤。

”是夕,在寺中过了一宵。

次日辞延德,自投汴京而行。

  声息传入泞京,太宗听知杨业战没,宋师败觑,急集文武议曰:“杨业父子,忠勤于国。

今闻其死于王事,朕甚悼焉。

”八王进曰:“近有呼延赞回京备办粮草,对臣言:主帅潘仁美,与杨业不睦。

臣便虑其败事,今果然矣。

陛下当究仁美丧师之由,与后人知所惩戒。

”太宗然其奏,因下诏群臣,专究其事。

  仁美闻此消息,坐卧不安,与刘君其议曰:“今朝廷专要究吾败军之故。

人传杨六郎将赴京陈诉其事。

倘主上知此情,呼延赞力为之证,我等全族难保矣。

”君其曰:“事不宜迟,若待举发,百口无以分诉。

乘今六郎未到,可密遣人于黄河渡候之,谋事于外,所谓斩草除根,免得萌芽再发。

”仁美从之,即遣心腹军人,密往黄河渡等候去了。

  却说杨延昭自离五台山,望大路进发。

到一山林,忽听数声鼓响,走出二十余人,拦住去路,叫曰:“你若要经过,留下买路钱。

”延昭抬头视之,见为首二人,问曰:“来者莫非陈林、柴敢乎?”陈、柴听得,即忙近前拜曰:“原来是本官也。

”遂邀六郎入寨中,道知:“自别本官后,夺得此处安身。

不想早是相遇。

”延昭将父死情由道知,因言要赴京,于御前告明主帅不应救兵之由。

陈林曰:“喜得本官道出其事。

今有潘招讨正防本官告状,特差数十健军,于黄河渡等待本官。

此间另有一处可赴沛京,当着人送本官从小路而去,方保无虞。

”延昭听罢,乃曰:“事不偶然,此贼害吾一家,今又来谋我那。

”遂在寨内过了一宵。

次日,陈林令手下密送六郎从雄州而去。

  话分两头。

却说幽州萧后得萧挞懒捷报,决意要图中原。

有内官玉钦者,本朔州人,自幼入宫恃萧后,为人机巧便佞,番人重之。

钦乃密奏曰:“中原一统之地,谋臣勇将,不可胜数。

区区一战之功,安能便取天下哉?臣有一计,不消一年,使中原竟归陛下,宋人缩首无计矣。

”后曰:“卿有何计,若是其妙?”王钦曰:“臣装作南方之人,投为进身之计。

若得成事,必知彼处动静,兵数强弱,国之利害,密遣人报知陛下。

然后,乘其虚困,举兵南下,可收万全之功,何患江山不属陛下哉?”后闻钦奏,大悦曰:“若果成事,当以中原重镇封汝。

  次日,萧后与群臣什议,左相萧天佑奏曰:“王钦此计可行,乞陛下允之。

”后因下令即行。

王钦准备齐整,来辞萧后。

萧后看见笑曰:“卿装作南人,真无异矣。

然此去须宜机密。

”王钦曰:“臣自有方略。

”即日辞后出燕京,径望雄州而来。

  且说杨延昭望雄州进发,时值五月天气,途中炎热。

来到绿芜亭,歇下行杖,正靠栏杆而坐。

未片时,遇见一人来到,头戴黑纱中,身穿绿罗衣,系一条双鞭黄丝绦,着一双八比青麻鞋,恰似儒家装束。

将近亭中,延昭迎而揖曰:“先生从何而来?”其人答曰:“小可朔州人氏,姓王名钦,字招吉。

幼读古今,居于此地。

今将往中原,求取进身,不想遇见阁下。

动问高姓大名?”延昭不隐,道知本末,且言胸中冤屈之事。

招吉听罢,愤然曰:“既君父子若此忠义,被人谋害,何不于御前诉雪其冤,而乃徒自伤悲那?”延昭曰:“小可正待赴京诉明,只缘无人会做御状,以此迟疑未决。

”招吉曰:“此非难事,既足下有此冤枉,小生当罄其所学,为君作之。

”延昭下拜曰:“君若肯扶持,真乃万千之幸也。

”即邀招吉到馆驿中,备酒醴相待。

  席上,延昭诉他平日之事。

招吉嗟呀不已,乃间曰:“君所陈诉,当以谁为罪首?”延昭曰:“招讨潘仁美同部下刘君其、米教练等,主谋害我父子,是以数人皆难放过。

”招吉然其言,乃誊出状稿,递与延昭视之。

果是情辞激切,婉转悲悼。

延昭视罢,喜曰:“此足以雪我冤矣。

”酒阑,招吉辞延昭而去。

延昭曰:“当与足下于汴京相会。

”招吉应诺。

  二人既别,延昭将状词写正明白,径赴京都。

不想缉探人已将此消息报与潘仁美。

仁美大惊,乃召刘君其等商议。

君其曰:“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不如进一道表章,奏知杨业父子,邀功贪战,几败国事,今延昭又越伍逃走。

圣上闻奏,必先诛之。

”仁美曰:“此计甚妙。

”即日具表奏知朝廷去了。

  当日杨延昭来到京师,正值七王元侃行驾出朝,延昭取出御状,拦驾称冤陈告。

左右捉住,正待绑缚,六王喝声:“不许动作,且允其告。

”侍从即接其状词。

七王令带入府中。

延昭随车驾人寿王府,伏于阶下。

七王将口词审过一遍,再将御状细细视之,内中词语明切,刀笔精利。

叹曰:“作此词者,真有治世之才。

”因问:“此状出谁之手?”延昭不敢隐,将王钦来由道知。

七王喜曰:“孤正要得如此之人,既他来求进身,当取用之。

”又问:“此人今在何处?”延昭曰:“寓居沛京东角门龙津驿中。

”七王听罢,乃曰:“汝之冤枉,实是国家重事,此处难以决问。

可于阙门外击登闻鼓,与圣上知之,则可为理矣。

当速去,勿被好人所觉。

”延昭接过御状,拜辞七王,径趋闭门外来。

六王自遣人于驿中寻取王钦。

不题。

第二十回 六使沛京告御状 王钦定计图八王

  只说杨延昭来到闷边,击动登闻鼓,声言欲面圣上陈告。被守军捉送提狱官。提狱官审问明白,将状奏请太宗。太宗以状展于御案之上,视曰:

  诉冤枉人杨延昭,为毒谋深害、陷没全军、欺君误国事:臣父杨业,生自太原,筮仕河东。

深荷先帝之垂青,继承皇上之招橡,臣父子心矢忠贞,情甘效死。

近因契丹犯边,兵寇瓜州,以潘仁美整防御之师,蒙敕臣父当冲锋之职。

此正九重宵旰之时,边臣尽瘁之日也。

不意潘仁美向怀私怨,包藏祸心。

用计遣回保官,致书暗挑敌战。

逼孤军而临绝险,假皇命以利词锋。

狼牙村兵交马斗,主帅则宴坐高谈,不发一卒相援。

陈家谷矢尽力穷,番将则乌屯云集,遂致全军皆陷。

臣父杨业,捐躯命子李陵碑下,虽臣节之当然。

臣弟延嗣,遭乱箭于西壁营中,何私仇之必报!丧师辱国,由其自坏长城。

饰罪蒙好,思维闭塞言路。

破巢不留完卵,遣健半径阻黄河。

剪草不教蔓延,逞巧言章呈魏阀。

可怜臣父子八人,忠勤为国,欲图报子陛下,先见陷于帅臣。

臣飘流独自,孤苦无依,击廷鼓以诉冤,乞天恩而明审。

若使臣之父兄有灵,致陛下开日月之明,拘证好人,断省深冤,使九泉者得以瞑目,臣即死子九泉地下,无所憾矣。

  太宗看罢状情,不胜愤激。

忽枢密院牒上潘仁美表章,称道杨业父子邀功失机之由。

太宗得奏,沉吟半晌曰:“潘仁美以杨业有邀功之罪,杨延昭以仁美有陷害之情:各执一词,孰为轻重?”南台御史黄玉奏曰:“阃外之事,任在帅臣。

若使号令不行,何以办事?于今杨业父子,违令邀功,以致全军皆陷,其罪本有;今被番人所屠,而乃诬告主帅,是罔陛下也。

死者则止,当以杨延昭押出朝门,明正其罪斩之。

”盖黄玉本潘仁美内兄,故力救之。

时八王急出奏曰:“杨业父子,有功于朝,先帝尚以不次之位待之。

今被好人所陷、陛下宁不为之雪其情哉?此事臣知久矣。

乞拘潘仁美于法司衙门,着落有职官与延昭对理,鞫问明白,取自上裁。

”太宗依奏,即敕参知政事傅鼎臣,鞫问潘仁美一案。

  鼎臣领旨,遂开衙府,拘到潘仁美、刘君其、秦昭庆、米教练一干人,都在阶下。

鼎臣问曰:“潘招讨往日同僚相待,今乃君命也,难以容情。

果违法律,明招其由,勿使动用刑法无益。

”仁美曰:“小可承君命,防御辽兵。

彼父子自失机宜,致被陷没,反来诬陷我等。

若朝廷不察其详,屈坐帅臣,则后人何敢任是职哉?乞大人明鉴,为申上知。

”鼎臣半晌无言,令左右将一干人拘于狱中,退入后堂。

  忽报:“潘府黄夫人遣使女来,说有机密事要见大人。

”鼎臣令唤入后堂。

使女跪在阶下曰:“夫人以太师发问于参政台下,没甚孝顺,薄奉黄金一百两,玉带一条。

望大人善觑方便,再得重谢。

”鼎臣本是好利之徒,见着此物,不胜欢喜,令左右收起,谓使女曰:“汝归拜上夫人,不须挂念,参政自有分晓。

”使女拜辞而出。

  不想八王得知鼎臣好财,恐潘家有人通传关节,乃密遣手下在府门缉探,比见使女进府,走报八王。

八王随即来到,恰在府门外捉住使女。

提着金简,入后堂来。

鼎臣见着,吓得面如上色,连忙下阶迎接。

八王厉声曰:“汝为朝廷显官,何得私受潘府贿赂,要害杨家?”鼎臣曰:“小官并无是情,殿下何以出此言?”八王乃令从人将潘府使女,跣剥阶下拷讯。

使女抵赖不过,只得实招。

八王怒曰:“傅参政尚能强辩乎?”鼎臣哑口无言,自脱去冠带,伏于阶下请罪。

  八王今备马,随即入见太宗,奏知其事。

太宗惊曰:“若非卿有先见之明,险被奸臣卖弄。

”因问:“鼎臣当拟何罪?”八王曰:“私受贿赂,其情尚未行,当得在法之罪,该拟罢职为民。

”太宗允奏,即下旨,罢鼎臣官职,发归乡里去了。

八王又奏:“西台御史李济,忠诚公正,可问仁美一案。

”帝允奏,敕命李济承问施行。

李济领旨,开御史台,端坐于堂上,左右军尉威风凛凛,排下刑具之类,见者无不骇然。

正是:

  生死殿前难抵讳,血冤台上不容忖。

  一伏时,狱官解过仁美、延昭等到阶下,审问一遍。

仁美力推:“杨业自家战死,与我等无干。

”李济怒曰:“汝为主帅,败衄而回,反以彼自家战死抵讳。

杨七郎有何罪,汝用乱箭射之?旦傅参政因汝送了前程。

今日好好招承,免动刑具。

不然,休怪下官酷虐也。

”仁美低头不应。

李济喝令军校,将刘君其、秦昭庆、米教练一起,推于甬道,极刑拷打。

三人受昔不过,只得将陷害杨业并射死七郎情由,逐一供出明白。

吏司呈上,李济审案录奏,仍将犯人监禁,候旨发落。

  李济离了御史台。

次日,以仁美招由,奏知太宗。

太宗视毕,大怒曰:“朕以仁美先帝功臣,屡恕容之。

今如此侮法,不正其罪,何以激励边将?”因问八王:“当何以处治?”八工奏曰:“潘仁美该处斩罪,陛下以后妃之故,减二等,罢职为民。

刘君其、秦昭庆、米教练等,得通谋之罪,亦该处死,减一等,调边远充军。

杨延昭有失军机,发问配所。

其余人犯,随旨发落。

”太宗允奏下敕,着李济照原拟遣。

李济领命,于府中将文案覆视,罢黜仁美为民外,刘君其问淄州军,秦昭庆问来州军,米教练问密州军,杨延昭配郑州。

拟议已定,将刘君其等决杖讫,依期起行。

不在话下。

后人《咏史诗》曰:

  党恶害人何所益?试看今日配君其。

  皇天有眼应无误,只在斯须与报迟。

  次日,李济以发遣仁美一起,奏知于上。

上谓侍臣曰:“往者杨业父子,屡立奇功,不期死于王事,朕甚怏怏,欲将恩典旌之,卿等以为何如?”直学士寇准奏曰:“陛下念及功臣,以慰其后,为社稷计也,有何不可?且杨业父子,忠勤为国,人臣所难。

今只有延昭一人在世,正当厚恤之,使边将知所观感。

”太宗然其议,因遣使臣于郑州取还延昭去了。

  忽近臣奏知:武胜军节度使赵普卒。

太宗闻奏震悼,谓群臣曰:“赵普能断大事,尽忠国家,真社稷臣也。

”寇准曰:“诚如陛下所言,臣等多不及也。

”按赵普素性深沉,刚毅果断,虽多忌克,而能以天下事为已任。

故其当揆,惟义是从,但武修文,慎罚薄敛,以立弘功于后世,其功大矣。

少习吏事,寡学术。

太祖劝以读书,遂手不释卷,每归私第,阖门启箧,取书诵之竟曰。

及次日临政,处事如流。

既卒,家人发筐取书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

尝谓帝曰:“臣有《论语》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

”普相两朝,未尝为子弟

  是时宋太宗在位既久,未立东宫。冯拯等上疏,乞早定太子。帝怒,贬之于岭南。自是中外无复敢言者。

  七王知此消息,密与心腹王钦议曰:“君父春秋已迈,未肯立皇太子。

廷臣谏者,遂遭贬黜。

莫非因八王之故,欲以天下还之那?若果有此意,则我失望矣。

”钦曰:“殿下所言,正合我意。

主上以遗言为重,必将天下还八王无疑。

若下预定其事,噬脐无及。

”七王曰:“君有何策教我?”钦曰:“除非谋死八殿下,则大事定矣。

”七王曰:“八殿下君父至爱,如何谋得?”钦曰:“臣有一计,不知殿下肯依否?”七王曰:“君试言之。

”钦曰:“可召精巧匠人入内府来,打造鸳鸯酒壶一把,能贮两样之酒。

当遇春景,百花盛开,特请八王于后苑赏玩。

令庖人进食,侍官斟酒。

先藏毒酒于外,后放醇酒于中,八工饮之,不消半钟即死于非命矣,有何难哉?”七王听得,大喜曰:“此计极妙。

然事不宜迟,即须行之。

”乃遣军尉往城西召胡银匠进府中,打造鸳鸯壶。

  不出数日,其工完全,银匠将壶献与七王。

七王视之,果是精巧,人不能测。

谓王钦曰:“器物已造完备,当在何时行之?”钦曰:“殿下先将匠人诛之,以灭其口。

”七王然之,因赏以醇酒,登时醉倒,七王令左右丢入后苑井中去讫。

王钦曰:“殿下当发书于八王府中邀请,明日辄行此事。

”七王乃遣内官资书,径诣八王府中进上其书曰:

  弟元侃以春光明媚,花柳芳妍,适朝廷优暇之际,与兄连日间阔。

  乞革驾子后苑赏玩片时,庶慰伊弟之杯,以酬春光之盛。

  八王得书,着内官复命:明日准来赴约。内官拜辞,归见七王,道知八殿下许允赴约之故。七王得报,分付庖人厨宰,准备筵宴齐整。

  次日,八王驾到,七王亲出府门迎接。

进于堂中坐定,各诉相爱之情,茶罢三钟,二王人后苑来,只听得乐工歌女,丝竹品奏。

八王与七王分宾主对席而坐。

七王笑曰:“兄弟之爱,喜乐相同。

难得如此春光,今特与兄少尽一臼之欢,以慰生平之念。

”八王曰:“多蒙雅召,安敢推辞!争奈数日因寒暄失调,腑脏颇觉不安。

然而兄弟之情,只得赴命,酒实不敢饮。

”七王曰:“纵兄不十分饮,且开怀饮数杯。

”一伏时,庖人先进品味。

七王令侍官行酒。

侍官提过鸳鸯壶,先斟一金钟,进于八王面前。

其酒才入金钟,毒气冲逼,八王身子未痊,闻此酒气,掩鼻不迭。

忽筵中一阵狂风,吹倒金钟,将酒倒翻泻地,毫光迸触。

侍从皆有惧色。

八王离席,分付准备车驾,辞七王径回府去了。

  七王以计不成,懊悔无及。王钦曰:“殿下勿忧,八王不知就里,谅亦无怪,俟再图之。”七王闷闷不悦。

第二十一回 宋名臣辞官解印 萧太后议图中原

  却说太宗尝以后事决之赵普。

普曰:“先帝既误,陛下岂容再误?金匮之盟,未可全执。

”于是太宗遂有立于之意。

至是,偶沾重病不起,召寇准、八王等入瞩后事。

帝曰:“先帝以天下付朕,掌理二十二年矣。

今当以此位还于八王,庶不违皇太后之命。

”八王奏曰:“陛下皇子长成,人心所属,谁敢有异议?惟陛下善保龙体。

臣决不愿为君,须与七王为正。

”太宗良久问寇准曰:“卿且言孰可付神器者?”准对曰:“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宫,不可也;谋及近臣宰辅,亦不可也;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而立之。

”太宗乃曰:“既八王不肯为君,当以元侃主社稷。

”准拜贺曰:“知子莫若父。

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

”太宗又谓八王曰:“朕此病莫保,卿善辅汝弟。

先帝尝言:‘当代代有谗臣,以乱国政。

’今赐汝铁券头免死牌十二道,若遇奸臣当国,得专制之。

且杨业有子延昭,此人必能定乱,须重用之,勿弃也。

”八王拜受讫。

俄而帝崩,寿五十九岁,时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

后人《咏史诗》曰:

  混一中原志亦勤,堪称美政化维新。

  苍天若假当年寿,竟使黎民望太平。

  太宗笃前人之烈,成未集之勋:混一中原,并包四海,中外宁谧,偃武修文,礼乐文章,焕然可述。

时既晏驾于万岁殿,众文武乃立七王元侃即位于福宁殿,是为真宗皇帝。

群臣朝贺毕。

尊母李氏为皇太后。

命中官奉太宗灵枢于偃陵。

封王钦为东厅枢密使,谢金吾为枢密副使,进八王爵为诚意王,其余文武,升职有差。

  次日,参知政事宋琪奏曰:“臣蒙先帝之恩,在位已久,无益朝廷,乞陛下允臣解职归乡,不胜感激。

”真宗曰:“朕初即位,正赖卿等相扶,如何便舍朕而去?”琪曰:“朝廷清贵无数,区区微臣,何足念哉?”帝见其意真切,遂准奏。

宋琪辞帝而归。

越数日,吕蒙正、张齐贤等,封章迭至,各称辞官解职。

帝俱允之。

自是朝廷重事,专委枢密使王钦所理。

  却说八王趋朝而出,忽一人拦住车驾,喊冤告状。

八王问曰:“告状者是谁?”其人哭曰:“小人胡银匠之子。

日前父亲被新王召入府中打造鸳鸯壶,欲以谋害殿下。

数日不出,被王枢密恐外人知觉,谋死于府中。

小人有冤无处诉,只得投殿下作主。

”八王听罢怒曰:“日前斟酒之际,吾意亦猜至几分。

当时惟见王钦在旁调度是事,不想起此毒意也。

”乃令左右接过状纸,取黄金十两与告状人而去。

  八王复命回车驾入朝,正遇着王钦与帝在便殿议事。

八王直前奏曰:“臣于午门接得一纸冤状,告称王枢密私谋胡银匠。

臣已准理,特来奏知陛下。

”真宗听罢,大惊,乃曰:“王钦常在朕旁,那得此事?王兄勿听奸人之言。

”八王笑曰:“谋杀胡银匠,本为臣之故也。

臣以忠心待陛下,陛下何用疑心,听信谗言,要害自家骨肉?若非太祖皇帝有灵,社稷何如?臣若有意为君,不到今日矣。

”王钦忙进前奏曰:“八大王以势压臣,故来于此说词,岂有谋杀人命,往日不告,而待陛下已立大位,敢向午门谤天子耶?”帝未答。

八王大怒,抽出金简,望王钦劈面打去。

王钦躲避不及,正中鼻准,血流满面而走,八王一直赶去。

真宗忙下金阶劝救曰:“万事看朕之面,饶他一次。

”八王乃住步,指王钦骂曰:“汝若再为恶,吾即诛之,今姑缓汝之死!”言罢,愤怒而退。

  王钦乃伏于帝前请死。

真宗曰:“八王先君爱臣,朕且让之,何况于汝。

今后凡事但宜避之。

”王钦顿首辞去。

归至枢密府中,深恨八王,欲思报怨之计。

乃修下密书一封,遣心腹人,漏夜送入幽州见萧后,奏道:“宋朝太宗晏驾,新王即位,朝中无甚良将。

若发遣人马入寇,则中原可图。

”萧后得奏,与群臣商议。

萧天佑奏曰:“耶律休哥屯兵云州,屡请举兵伐宋。

既宋朝遇丧,正宜乘其无备,一举可以成功。

”道声未罢,卷帘将军土金秀出班奏曰:“宋君善能用人,边庭帅臣,皆是雄虎之将。

王钦所言,未见的实。

若即举兵南下,难定输赢。

臣有一计,能使宋朝献纳山后九州之地,与陛下掌管,不劳兴军众也。

”后曰:“卿有何计?”金秀曰:“陛下今可遣人资书一道,与宋朝通知:臣与麻哩招吉、麻哩庆吉部五千骑,于河东界,约与宋人比试。

臣之箭法天下无双,招吉善枪,庆吉善刀。

若宋朝知此消息,定选一武艺出众者,来与臣等放对。

果是臣之对手,则迟数年征伐;如对臣等不过,则知宋朝无人,那时陛下御驾亲征,直抵汴京,来之江山不难夺矣。

”萧后闻奏大悦,即遣使臣赍书,径赴沛京,进上真宗。

书曰:

  幽州君后萧,书奉大宋皇帝陛下:兹者孤闻贵朝有丧事,未及吊慰,负罪负罪!近因通好之议,自古为美。

往年兵革不息,民遭苹毒,孤甚悯焉。

今特遣驾下小臣二员,于晋阳分界,与宋之君臣会猎一番;且讲息兵之由,早定封疆,庶免边衅日生,军士震骇。

千载之遇,惟国君留意焉。

  真宗得书,与群臣商议。

寇准奏曰:“观萧后来书,词倨气傲,多是邀陛下观兵之意。

逆料北之来将,不过试刀箭而已。

堂堂夫朝,岂无故手哉?须下圣旨,选有文武充足者,与之会猎。

”真宗曰:“先辈良将,已皆老迈。

惟杨业父子,尚有杨郡马在,先帝曾遣使于郑州调回,至今未见消息。

其他帅臣恐不能胜来将也。

”准又奏曰:“陛下当再遣使于郑州征取。

”帝允奏,仍遣中官赍敕旨,径诣郑州寻访,不知下落。

郑州太守因言:“先帝曾赦取回朝去了。

”中官只得复命,奏知真宗。

  真宗忧闷累日。

八王奏曰:“臣往无佞府察探动静如何?”帝曰:“此系紧关大事,兄宜用心体探。

”八王即日出朝,来到无佞府,见令婆与太郡夫人,访问杨郡马消息。

令婆曰:“六郎犯罪,发配郑州,再不见回来。

殿下今日寻讨,老妾诚不知也。

”八王曰:“新主在位,既有赦文召取,当令投赦人朝,而与国家出力,何必匿隐?”太郡曰:“尚容改日,待令人于郑州跟寻,来见殿下也。

”八王会其意,遂辞却令婆,回朝奏知:“实不知郡马下落。

  真宗闻奏,正忧虑间,边臣急奏:“辽兵于晋阳屠劫军民,甚为深忌,乞陛下早议定夺。

”真宗问曰:“文武中谁堪此行者?”寇准奏曰:“禁军教练使贾能,文武足备,可称是职。

”帝允奏下敕,以贾能充亲军使,带领骑兵一万,同寇准赴晋阳会猎。

贾能即辞帝离汴京,望河东而进发。

是时,无佞府密遣人缉探,得官军起身消息,来报杨令婆。

令婆与六郎议曰:“贾教练非辽将之敌。

国家新立,我儿只得赴难。

”六郎曰:“母亲不说,儿有意久矣。

更得一人相助尤妙。

”道未罢,八娘、九妹进曰:“我二人陪哥哥同往。

”六郎曰:“汝等女流也,如何去得?”八娘曰:“姊妹装作从军而行,人所不觉。

”六郎依其言,即日辞令婆,带二妹赴晋阳。

不题。

  却说辽将上金秀,于河东地界立起一大营,朝夕劫掠边民,纵乐饮酒。

忽报宋兵将到。

金秀听得,即与麻哩招吉等议曰:“我量宋人无杨家父子,则他将不足惧矣。

若遇比试之际,当要用心,以慰吾主之望。

”招吉曰:“使平生之所学,务要大胜宋人而归。

”金秀下令已定。

  次日,于平川旷野,立起红心;将所部之军,分布齐整。

遥望见正南旌旗闪烁,杀气连天,宋兵已到。

两阵对圆。

对面辽将土金秀,全身贯带,立于门旗之下,上首麻哩招吉,下首麻哩庆吉,三匹马齐齐摆开。

宋阵中寇准先出。

贾能戎装,立于阵后。

寇准曰:“汝幽州自为君后,华夷有限,何故屡次犯境,扰我生民?”土金秀答曰:“吾主以宋帝新立,欲与晋阳会猎,将议息兵之盟,宋君如何不自来耶?”寇准厉声曰:“今新天子即位,皇风披振,无不仰服,特与文武论治尚且不暇,宁有隙时与汝等会猎乎?”土金秀语塞。

第二十二回 杨家将晋阳斗武 杨郡马领镇三关

  却说左翼麻哩招吉,挺枪跃马,跑出阵前叫曰:“宋将有勇者出马比试,勿徒讲口。

”道未罢,寇准背后二将应声而出,乃大将贾能,舞枪纵骑,绕出阵来,喝声:“吾与汝比试。

”而下各按住营寨,金鼓齐鸣。

麻哩招吉与贾能,在战场中斗上十数合,不分胜败。

招吉枪法精熟,贾能终是惧怯。

辽将用赚敌之计,佯输走人本阵。

贸能拍马追之。

未及辕门,被招吉回马一枪,刺落地下。

番兵大振,宋兵尽皆失色。

  招吉欲冲宋阵,宋队中走出一女将,乃八娘也。

跳上青骢,出与招吉交锋。

斗不数合,八娘抛起红绦,将招吉绊于马下。

宋军一齐向前捉住。

寇准大喜,便问:“女将是谁?”八娘下马答曰:“妾乃杨令公长女八娘也。

”准曰:“将门之女,亦劲敌矣!”因令记功官录其名字。

  土金秀见折去招吉,大怒,正待出马,麻哩庆吉一骑跑出,向前曰:“杀兄之仇,如何不报?”抡刀要来比试。

宋阵中牙将赵彦,亦舞刀还战。

二人战上数合,赵彦力怯,拨回马便走,麻哩庆吉直逼入中军。

宋队中走出一少年女将,乃九妹也。

舞刀跃马,抵住追将。

二人斗上二十余合,九妹挥起杆刀,喝一声,劈庆吉于马下。

正是:

  徒恃英雄来斗武,不期鲜血染红尘。

  九妹既斩了庆吉,下马来见寇准,道知名字。准曰:“杨家尚有汝等在,实朝廷之福也。”仍令记录其功。

  番将土金秀跃马出曰:“谁敢再来比箭?”宋骑将杨文虎出曰:“我来与汝较射。

”土金秀先拈弓搭箭走马,指定红心射去,三箭皆中。

众人喝采。

文虎亦走马,连放三矢,止有一矢中红心。

金秀曰:“汝输我二矢,当以捉将还我。

”文虎曰:“箭法虽输与汝,敢来斗武乎?”金秀怒曰:“待斩此匹夫,以与庆吉报仇。

”即绰方天戟,便来交战。

文虎舞斧迎之。

两马相交,未及数合,文虎左臂被戟所伤,负痛跑马而走。

土金秀怒声如雷赶来。

  宋军中恼了杨六郎,绰枪上马,迎住番将交锋。

土金秀力不能敌,回马叫曰:“宋将且缓斗武,先与汝比箭。

”六郎按住枪笑曰:“汝之箭法有甚高处,敢在军前夸大口耶?”因令左右取过硬弓,马上一连三矢,并透红心。

观者无不称赞。

六郎曰:“汝莫想要射,试看能开得此弓否?”从军传递与上金秀开之。

金秀接弓在手,睁目咬牙,尽力扳扯,不动半毫。

乃惊曰:“能开若是硬弓,真神人也。

”宋军一连胜却番将,威声甚盛;辽兵垂首丧气,只待要走。

寇准出阵前扬言曰:“今捉得斗将,且把还汝。

归见萧后,休得妄生边患,天兵一至,屠汝辈无遗类矣。

  因令解麻哩招吉回北营。土金秀羞惭无地,部军径回大辽去了。后人有诗为证:

  气势南来恃勇雄,一时失计斗酣中。

  军前自有杨家在,为辅皇朝建大功。

  只说寇准召杨郡马入军中,甚加慰劳曰:“今日若非将军等助阵,险被番人所辱。

可随我入朝,见帝面奏,以封公职。

”郡马拜谢。

准即日下令,拔营回汴京,入见真宗,奏知:“已得杨家兄妹等斗胜番兵而回,诚赖陛下之洪福也。

”真宗闻奏大悦,下诏宜杨延昭上殿,面谕之曰:“卿父子忠勤国家,先帝称羡不已;今尚有汝在,足为边境捍蔽也。

”延昭叩首请罪。

真宗问准:“当封延昭何职?”准曰:“高州缺一员节度使,陛下可封此职。

”帝允奏,颁旨封杨延昭为高州节度使。

  六郎得旨,辞曰:“臣父子有败兵之罪,蒙陛下赦臣不死,恩亦厚矣,安敢受官爵哉?”帝曰:“先帝在日,尚要族表汝父子;今又有退番将之功,当受实赏,何必辞焉?”郡马力请曰:“既陛下赐臣之官,情愿受佳山寨巡检之职,节度使诚不敢当。

”真宗曰:“卿居节度,则可与同列齐名;巡检卑陋之官,卿何愿为是职?”延昭奏曰:“臣为巡检有二便:一者,闻彼处有几员好将,臣欲招而用之;二者,佳山乃三关冲要之地,与幽州隔界,欲往把守,使番人不敢南下。

故愿居是职也。

”真宗闻罢大悦曰:“卿真忠义臣也。

”即允其请。

着东厅王枢密发军兵与郡马,赴佳山寨镇守。

郡马谢恩而退。

  王枢密承旨,到府中拨应军兵三千,尽是老弱不堪战阵之人,付与郡马。

郡马怒曰:“朝廷以佳山寨近番兵地界,着我镇守,如何尽拨此无用军人随行?”时军中有岳胜,齐州人,武举出身。

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使一柄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军中号为“花刀岳胜”。

因见六郎道众士卒老弱,乃出军前叫曰:“将军是将家出身,欺天下无敌。

今日敢来比试么?”六郎曰:“我先与汝斗武,然后赛刀。

”言罢,绰枪跃马,出辕门溺战。

岳胜披挂齐备,提刀纵骑来斗。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七十余合,不分胜败。

六郎叹曰:“此人刀法纯熟,勇力过人,真烈丈夫也。

”岳胜愈斗愈劲。

六郎佯败,跑出赛场。

岳胜曰:“待擒此匹夫,以抑其夸。

”即骤马追之。

不想六郎所乘,走得慌忙,前蹄已失,将六郎掀翻在地。

岳胜挥起钢刀,连盔劈下。

忽一声响处,六郎头上现出个白额虎,金睛火尾,突来相交。

岳胜惊惧半晌,即跳下马,扶起六郎曰:“小将肉眼不识神人,望本官恕罪。

”六郎曰:“君可同吾赴佳山寨,共建功勋。

”岳胜曰:“小将情愿以所部伏事本官。

  六郎得了岳胜,不胜之喜,回无佞府辞令婆、太郡而行。

令婆问曰:“汝父为代州刺史,汝为佳山巡检,岂不有辱先人乎?”六郎曰:“吾非好为此小官,今值国家多事之秋,佳山寨实近番之地界,今儿子此处立功,足可以显能也,何必居清要之职哉?”令婆然其言,即备酒送程。

六郎是日领了令婆酒席,宿过一宵。

明日,望佳山进发。

时值二月光景,路上风和日暖,百花竟开。

但见:

  酒旗开处行人喜,芳草丛中去马嘶。

  六郎众人一路无词。

不日来到佳山寨,原有官军俱来迎接。

入帐中,称贺已毕。

六郎下令曰:“今朝廷以辽兵屡寇边界,此处实控幽州咽喉,汝众人各宜整饬戎伍,谨守烽堆,勿使敌人窥伺。

用命者,则有重赏;退缩者,以军法从事。

”众人领命而退。

  次日,岳胜因出寨闲行,遥见对面一座大高山,树木苍肌林峦叠翠。

乃问土人曰:“前面那一座峻岭,是何所在?”土人答曰:“将军休问那里,说起来胆亦惊破。

”岳胜曰:“莫非有猛兽乎?”土人曰:“比猛兽还狠百倍哩。

”因指曰:“走过转弯,一山过去,有胡材涧。

倚山有可乐洞,洞有寨主,姓孟名良,邓州人氏,使柄大锁斧,无人敢敌。

聚集数百人,专一打官劫舍。

那一个敢正视其山?”岳胜听罢,归见本官,道知其事。

六郎曰:“吾久闻此处有勇士孟良,若得此人归顺,诚壮此寨威风。

”岳胜曰:“小将轻骑前往,哨探一回,徐定擒捉之计。

”六郎依其言,即遣岳胜前到可乐洞。

  正值孟良部下刘超、张盖与众哆罗,各将全银缎匹,在洞中赌赛。

岳胜拴住马,佩短刀入侗中,大喝一声。

刘、张惊疑官军来到,各四做奔走。

岳胜近前,一连砍死十数喽罗,尸横倒地,流血惊人。

岳胜曰:“不如留下姓名,报与他知,好来寻我。

”即蘸血大书于壁上曰:“寨前列枪刀,洞口布旗帜;杀了你家人,便是杨六使。

”岳胜题罢,径上马回佳山寨去了。

  却说孟良归至洞中,见杀死十数人,大惊,问手下:“是谁到此?”众喽罗对曰:“适有少年将军,单骑来到寨中。

众人疑是官军,不敢与争,被其乘虚杀死十数人。

临去,留血字于壁,大王看之便知端的。

”孟良看壁上所题,乃曰:“吾闻杨家有名之将,来日与他放对,定报此仇。

  却说岳胜回见六郎,道知杀死部下,并血书题壁之事。

六郎曰:“孟良若知,必来厮闹。

汝等须防备之。

”道声未罢,忽报:“孟良于寨外讨战。

”六郎即与岳胜部众二千,出寨迎敌。

遥见孟良生得眉浓眼大,人物雄壮,果是好员将家。

六郎马上谓之曰:“君有堂堂之貌,何不纳降于我,同把番界,立功朝廷,图名目于后世,岂不胜于为寇哉?”孟良怒曰:“汝父子八人,弃河东而归中原,今皆作无头之鬼。

我在此处,与汝无冤,何故杀我部下,而来相扰那?若胜得手中利斧,则降于汝。

不然,捉归洞中,取汝心肝烹酒,为众人报仇也。

”六郎大怒曰:“无端匹夫,辱人太甚!”即挺枪径取孟良。

孟良舞斧交还。

  二人力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

六郎佯输,绕平原而走。

孟良激怒,拍马追之。

岳胜当中冲出,又战数合。

六郎见岳胜敌住盂良,按住枪,拈弓架箭,射中其马,将孟良掀跌于地。

众军一齐向前捉住,押赴寨中,来见六郎。

六郎曰:“汝已被吾擒,肯降伏否?”孟良曰:“汝暗箭伤我坐骑,误遭汝擒,如何伏耶?”六郎笑曰:“汝既不伏,吾放汝去何如?”孟良曰:“汝若放我回去,必再整顿部下,与汝决胜负。

若能擒吾,方肯伏也。

”六郎曰:“只今便放汝去,纵能走归天上地下,亦能擒之。

”随即放起,令人送出寨外而去。

第二十三回 樵夫诡计捉孟良 六使单骑收焦赞

  却说孟良去后,岳胜曰:“孟良贼之渠魁,今幸成擒,本官何以放去?”六郎曰:“吾与此人连斗数十合,武艺不弱,心甚爱之;且今英雄难得,吾欲他心服,收为部将,非徒捉之而已。

汝等试看,孟良不久又被我所擒也。

”岳胜曰:“彼今此去,必再整众来战,本官用何计捉之?”六郎曰:“孟良勇力虽有,终是寡谋。

离此佳山之南五里,皆峻岩峭壁,无路可行。

汝引骑军二千,于此埋伏。

敌人若进其中,然后绝其回路,吾自有计较在也。

”岳胜引兵去了。

又唤过健军五人,分付曰:“汝几人先往山谷,装作樵夫。

待敌人间路之时,汝等便如此如此答应。

”军人各领计而行。

  六郎分遣已定。

人报:孟良引众于寨前索战。

六郎即披挂上马,出寨高叫曰:“今汝用心交锋,若再被擒,更无轻放之理。

”孟良曰:“此来定报昨日之辱。

”言罢,舞斧纵骑,直奔六郎。

六郎举枪迎之。

二人战上数合,六郎拨回马,望山路而走。

孟良怒曰:“汝复能以箭射我乎?”径骤马追之。

六郎且战旦走,赚孟良赶至山谷,故作慌张之状,头盔堕落,因弃马缘山逃奔。

孟良性如火烈,亦下马绰斧赶去。

转过山拗,不见了六郎。

良惊曰:“又中其计矣。

”连忙杀出。

忽岩后一声鼓响,岳胜伏兵将谷口紧紧把住。

孟良见有伏兵,迤俪投西,入山谷,依小径而走。

见山岭有四五个樵夫,良问曰:“此处还有路透得那里?”樵夫道:“岩上却有小路出得胡材涧。

”良曰:“汝众救得我,愿以金珠相谢。

”樵夫曰:“本欲相救,但恐将军不从。

”良曰:“只图有生路,如何不从?”樵夫将麻绢一条垂下,曰:“将军把此绳系于腰间,我等齐力吊将上来,将军便可以脱矣。

”良心中自忖曰:“事急且相随,权从其言,未为不可。

”便双手接过绳头,拦腰紧系。

众人并力扯至半岩,将绳缠缚大藤,不上不下,停而不动。

良叫曰:“何故只在半空,不复吊上?”樵夫曰:“将军少待,且待吾邀众人来。

”孟良听罢,忧疑无定。

  一伏时,六郎引岳胜等都到岩上,叫孟良曰:“此一番在天上捉汝,还不伏乎?”良曰:“汝诡计算我,非战败之罪。

要杀便杀,决不心服。

除非和你大战一场,阵上擒得我时,方才心死,然后归降。

”六郎曰:“且放你去,必要地下捉汝,毋得再悔。

”即令军人,依前放下孟良去了。

  六郎与岳胜等归至寨中,商议曰:“孟良被吾连擒二次,彼今不敢再战,必来劫寨。

此回捉之,看他再有何辞?”岳胜曰:“本官奇谋妙什,非他人所能及,只恐其不来也。

”六郎曰:“准定今夜至矣。

”因令众人于帐前掘下地坑,可深五六尺,上用浮木铺定。

着军士远远埋伏,只留八九人藏于帐前,候敌人中计,即出擒之。

众人依令而行,整顿齐备。

  是夕,六郎独坐于帐中,秉烛观书。

将近二更左侧,孟良果部军士悄悄来到佳山寨。

遣人缉探,回报寨中军人各安歇去了。

孟良喜曰:“今番报其仇矣。

”径到寨边,着手下停止于外,自轻骑杀入帐中,见六郎隐几而卧,更无一人。

孟良手提巨斧,乘力向前,喝声:“六郎休走!”举斧未落,忽一声响处,孟良连人带马,陷人上坑中。

帐前健军一齐抢出,用搭钧擒住。

孟良带来都下二千余人,被军士围裹将来,不曾走得一个。

众人押过孟良,六郎谓之曰:“量君见识,不出我神机。

放汝回去,在意招集人马来战。

”围令左右放之。

孟良曰:“我虽为贼,颇知礼义,只缘顽性未除,蔽却本来羞耻。

将军神人也,我安敢不伏哉?情愿倾心以事本官,无他念也。

”六郎大喜曰:“君若肯归顺于我,久后终得好名目矣。

  次日平明,孟良禀过六郎,回本寨召集刘超、张盖、管泊、关钧、王滇、孟得、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共一十六员头目,都来归顺。

六郎于寨中摆设犒军筵席,与岳胜等欢饮。

  酒至半酣,孟良曰:“离此六十里,有芭蕉山,地势极恶。

内聚强人,专一劫掠放火,官军无奈他何。

为首乃鸦州三元县人氏,姓焦名赞,生得面如赤土,眼若铜铃,四肢青筋突起,遍身肌肉,块垒无数,使一柄浑铁锤,万夫莫近。

若得此人来降顺,尤为吾党生色。

”六郎听罢,欣然起曰:“吾当亲赍空头官诰,招来为将。

”孟良曰:“此人至顽,本官不可轻往,须部众而去。

”六郎曰:“吾以诚信待人,何以兵为哉?”是日酒散,已交三鼓。

  次早,六郎令岳胜等守寨,自引骑军三人,单马来到芭蕉山。

将近山隘,隘口坐着一人,形容古怪,似樵夫装束。

六郎问曰:“此处是芭蕉山否?”其人起身答曰:“汝是何人,单马来此?”六郎曰:“小可姓杨,名延昭,杨令公第六子也,近授佳山寨巡检。

闻此处有焦赞,勇力无双,我特来相招为将。

”其人曰:“君要寻焦赞,吾素相识,君可随我来,引汝见之。

”六郎喜不自胜,即同其人进入山中,但见石壁巍峨,树林丛杂。

将近洞边,其人曰:“汝且停待于此,我先人通报。

”六郎允诺。

其人进洞中,一伏时,走出数十喽罗,将六郎捆缚了,捉入洞去。

  六郎见上面坐着一人,正是方才引路者。

那人笑曰:“我焦赞未尝请汝,汝自来寻死,复有何词?”六郎颜色不动,厉声应曰:“大丈夫视死如归,凭汝如何处置。

”焦赞曰:“吾啖着多少好汉心肝,罕见汝一个乎?”即令手下吊起,亲自下手开剥。

正待举刀,忽六郎顶上冒出一道黑气,气中现出白额虎来,咆哮掉尾。

焦赞大惊曰:“原来此人乃神将也。

”即使叫手下放宽吊索,亲解其缚,纳头便拜曰:“小可不识神人,情愿归顺。

”六郎曰:“君若肯归于我,不失官职,胜于为寇多矣。

”乃取过空名官浩,付与焦赞。

  焦赞大悦,令手下都来拜见,分付备设筵席相待。

六郎正待饮时,忽洞外喊声大振,金鼓不绝,人报入寨中。

六郎出洞视之,乃岳胜、孟良一起。

众人见着六郎,乃各下马相见,因说从骑回报,本官被贼人所捉,特来救取。

六郎道知收伏焦赞之事。

众人皆悦,入洞中依次序而坐,尽欢畅饮。

次日,六郎率众人离芭蕉山,焚其巢洞,径回本寨而来。

后人以六郎连收三员勇将,有诗赞曰:

  天下英雄角逐秋,一时豪杰总归投。

  三关兵马中原盛,威震番庭志气酬。

  却说杨六郎招伏三员大将,遣人申报朝廷,欲求定封,以安其下。

真宗得奏,与群臣商议。

寇准奏曰:“延昭既招伏群寇,陛下当允其请。

”帝准奏,乃遣使责敕,加封延昭为镇抚三关都指挥正使,岳胜、孟良、焦赞以下一十八员并授指挥副使。

诏旨既下,使臣领命,径诣佳山寨传宣。

六使与众人拜受命讫。

款待朝使已回,遣人往胜山寨招取陈林、柴敢来到。

自是壮勇并集,兵马强盛,于关上扯起杨家金字旗号。

从此番人畏服,边患少息。

  时值八月中秋佳节,六使在寨中与众将赏月饮酒,怎见得中秋好景?有前人《念奴娇》词为证: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

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

玉字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

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形成三客。

起舞徘徊风露中,今夕不知何夕。

便欲乘风,翩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是夜,酒至半酣,六使于席上谓岳胜等曰:“吾父子八人,自归大宋以后,与北番世仇。

我父令公,因爪州之战,丧身于胡原谷,当时暂埋骸骨于李陵碑下。

每欲遣人取回,葬于先莹少尽人子之道。

奈无心腹之人,代我前去,心常快快,不知何日得伸此志也。

”岳胜曰:“本官此意,诚乃大孝至情。

争奈番兵阻道,四下皆贼敌,难以亟取;须迟缓数年,则可计较。

”六郎因潜然出涕,遂撤席而散。

  时孟良因听本官席上所言,自思曰:“我蒙三次不杀之恩,今日要人出力,所在无一人敢承其志者。

不如乘今夜悄悄偷出营寨,密往胡原谷,取得骸骨而归,少报本官之万一。

”孟良准备已定,不与众人知道,径望胡原谷而去。

  次日平明,寨中不见了孟良,众人报知六使。

六使大惊曰:“昨日席上饮酒,今日却缘何不见?”岳胜等曰:“孟良终是贼性。

莫非逃奔他处,不与本官知道?”六使曰:“我观孟良,其性虽粗,志如金石。

既降于我,宁肯私奔他适乎?”众人狐疑未定,六使亦闷闷而已。

第二十四回 孟良智盗骕骦马 岳胜大战萧天佑

  却说孟良装作樵人,来到胡原谷,寻觅令公骸骨,全无下落。

忽遇一老番平经过,孟良作番语问曰:“此处有杨令公骸骨,今缘何遗失无存?”番人答曰:“一月之前,幽州萧娘娘已令人掘取,迁葬于红羊洞去了。

”孟良听罢,思忖曰:“专来干此功劳,若不得骸骨,亦难以回去,不如径入幽州,徐图计较。

”遂假装番人,望幽州而行。

  数日之间,将近其境,遇见一渔父来到。

孟良问曰:“汝要入城否?”渔父曰:“赶明日献鱼,如何不入城?”孟良曰:“献甚么鱼?”渔父曰:“八月二十四日,乃萧娘娘寿诞,例当进献鲜鱼奉贺。

今朝是二十三日,明日侵早要进。

”孟良听罢,暗喜曰:“中我计矣。

”乃曰:“我番帅喂马者,亦要入城,当与公同往。

”渔父在前,行不效步,孟良抽出利刃,将渔父一刀杀死,撇了尸首,剥下渔人衣服、牙牌穿戴着,提鱼在于,径入城中。

守门番军见孟良称说贺寿者,搜检牙牌是实,径放他进。

  次早,萧后娘娘设朝,众文武称贺毕。

阍门大使奏曰:“今有黄河渔户进上鲜鱼,未敢擅入。

”萧后下旨,召入金阶下。

孟良献上其鱼。

后曰:“此鱼比往年小,鳞又不新鲜,如何敢进于我?”孟良奏曰:“臣每年进者虽大,皆非美味。

此鱼极是难得,近日于河中网取,养之池内数日,盖因天气乍热,其色不鲜。

然滋味实与凡品不同,请万岁试尝之,便见端的。

”后喜而笑曰:“言之有理。

汝且退,须待过却圣节,各员役一同赏赐,然后回家。

”孟良喜不自胜,拜辞而出。

萧后令有司官排下筵宴,赏赐在廷文武。

是日,宫中大吹大擂,丝竹和鸣,君臣尽欢而饮。

前人曾有《西江月》词为证:

  断迢一生惟酒,摒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防人笑我。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这拦。杯行列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群臣夜静乃散,次日,众臣趋朝谢宴毕。

忽近臣奏知:“今有西凉国进贡中朝骕骦良马一匹,路经幽州地界,被守官夺得送来,”萧后命牵进其马,视之,果是好匹骏骑:碧眼青鬃,毛卷红纹,四蹄立处,高有六尺。

后曰:“此马果是难得,”下命有司,用心喂养,以备出入。

有司承命牵出。

不题。

  孟良闻此消息,密往厩中视之,称赞不已。

自思:“先偷取骸骨,然后计较此马。

”径抽身来到红羊洞中,旷野所在,见一土墩,旁有小碣,上写了“令公冢”。

盂良待至昏黑,掘开家墩,下有石匣安贮。

孟良解了包袱,开匣取骨,包藏停当,忙走出洞中。

却被番人捉住,搜检包裹,问曰:“汝是何人,敢来做此勾当呀?必是宋朝细作。

汝从何处发掘而来?”孟良位曰:“小人不是细作,乃渔父矮张也。

日前献鱼上朝庆寿,蒙太皇敕旨,留我父子赐宴。

吾父因见皇封御酒,多吃了几杯,不料醉死。

路途遥远,只得将尸首焚化,带取骸骨归葬。

岂有细作,敢来此处寻死?”言罢哭之甚哀。

番军信其言,遂放之,令其速走。

  孟良得脱,急归至驿中,将骸骨藏好。

次日,带些毒药,复来马厩边,见番人正值煮豆喂养。

孟良袋作番人一般,近槽边撒下毒药,径回去了,其马中着毒药,即时不食。

喂养军人报知司官。

司官急奏萧后知道。

后曰:“此马不食,莫非汝等调养失宜之故?”司官奏曰:“贵相良骏,本难调护,既不食,必有病。

乞陛下圣旨,召募有能医治者,重赏以爵,或得识其性者,用之保护,可万全矣。

”萧后允奏,即出下榜文,招募善能医马之人。

  旨令既出,孟良听此消息,思曰:“此计若成,带得此马献君,诚此来之大功也。

”径来揭取榜文。

守军捉见萧后。

萧后间曰:“汝能医治骏马那?”孟良曰:“臣即前日进鱼之人,亦晓医马。

不消一二日,管保医好此马。

”后曰:“汝若医得平复,当封汝重职。

”孟良拜命而出。

有司引良到厩里看视马病。

孟良既到,细看,乃曰:“此马中毒已深,当急治其标,然后治其本。

”有司然其言,原来盂良所放药沫,只是一味麻药。

若教中了,即不能开口,便似有病。

直至将麻药洗去,撒下香豆,那马立地吃尽。

过了一宵,平复如初。

  司官奏知萧后:“其马已平复无恙。

”萧后大悦,即宣进孟良,谓曰:“医好良马,卿之功也。

燕州缺一员总管,就封卿此职。

”孟良谢恩。

自思:“我本为此马之故,费却几多心力。

总管非我所愿。

”即生一计,奏曰:“蒙陛下深恩,赐臣官职。

缘此马兀虫耳贵初瘥,血脉未固,若不随宜调之,恐又再发,便难调治。

当与臣带往州所,驰骋几日,方保无再发之虞。

”太后曰:“卿言极有理。

”因令将此马与孟良带往燕州而行。

孟良得旨,叩首辞出,就往驿中取过骸骨,跨马跑出幽州,星夜逃回佳山寨而去。

有诗为证:

  骕骦良骥带将来,壮士奇谋亦勇哉!

  本为忠勤能报主,临行又带令公骸。

  逻骑报入幽州,萧后知之大惊曰:“却被奸人所算矣。”即遣萧天佑率轻骑五千追之。萧天佑得旨,部骑出幽州,如风送行云赶来。

  却说孟良已离幽州二百里程途,望三关不远。

回顾后面,尘土遮天,旌旗蔽日,知是番人追赶,急走至关口。

早有哨军认得孟良,连忙报入寨中知道。

六使闻此消息,急令岳胜、焦赞等出兵接应。

岳胜部众前来,恰遇孟良走得汗流满面而来,叫曰:“后头番兵追紧,汝宜仔细。

”岳胜曰:“汝先上关,我自抵住敌兵。

”孟良径跑马入寨中去了。

岳胜摆开队伍。

  霎时,番帅萧天佑挺枪跃马而来,厉声大骂曰:“贼人盗我大辽骕骦良骥,好好献还,饶你残生。

不然,踏上关来,寸草不留。

”岳胜怒曰:“番蛮敢来相撩兀虫耳贵耶?即舞刀跃马,直取番将。

萧天佑举枪还战。

二人斗上四十回合。

焦赞喊声如雷,率轻骑从旁攻入。

番将前后受敌,势力不加,拨马走回。

焦赞乘势掩之。

北兵大败,自相躁踏,死者不计其数。

岳胜等直追至擅州界上,乃收军回营,来见六使,道知杀败番兵之事。

  六使既见孟良,又闻杀赢番兵,大喜,问孟良因何私往幽州?孟良将其本末详细道知。

六使拜谢孟良曰:“既蒙大德,取还吾考令公之骸,即当与吾母令婆知道,然后安葬先莹;并将此马献与主上请功。

”分遣已定,差人带领骕骦,径诣广京,进见真宗。

  真宗得此良马,大悦,谓群臣曰:“延昭才守三关,近得捷音,收伏良将三员,今又夺得良马来献,其功不小,朕当重赏之。

”八王奏曰:“杨郡马忠勤为国,陛下赏之实当。

”帝径遣使臣,赍缎匹羊酒,前诣佳山寨,赏赐郡马。

不题。

  忽近臣奏知:“番兵寇打澶州,为边庭患,乞朝廷定夺。

”真宗问曰:“番兵犯界,当令谁部兵退之?”八王曰:“澶州近三关地方,若敕郡马退敌,管教成功。

”帝允奏,乃下敕,着杨六郎抵御北兵。

使臣领旨,径诣佳山寨宣读。

六使得赐缎匹羊酒,尽俵分部下。

召诸将议曰:“今番兵屯止澶州,近为边息,朝廷敕我等御之。

汝众人当用力向前,不宜造次。

”孟良进曰:“此患是小人惹来,我当率兵迎敌。

”六使曰:“萧天佑北番名将,汝引兵先行,吾率众相应。

”孟良领兵去了。

又唤过岳胜谓曰:“汝引马军一千出关,俟战酣力乏,可冲阵击之。

”岳胜引众而行。

杨六使分遣已定,自领马军二千,随后救应。

  飞骑报人番帅军中。

萧天佑与耶律第议曰:“太后令旨,着我部兵来追贼人,今已走入关中,访得乃是剧贼孟良也,今要来与我放对。

汝众人各宜用力,取得马复回,主上必有重赏。

”耶律第曰:“主帅不须挂念,凭我众人之力,务要成功而回。

”天佑下令已定。

次日平明,于平川旷野,排开阵势。

宋兵摇旗鼓噪而来。

孟良全身贯带,绰斧立于阵前,高叫曰:“番贼不即退去,必来丧其命矣。

”萧天佑怒骂:“偷马之贼!尚敢来斗耶?”即举枪直奔孟良。

孟良舞斧迎之。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番将耶律第提刀纵骑,冲出助战。

忽山后一声鼓响,岳胜一军杀出。

萧夭佑力敌孟良,岳胜战住耶律第,四将鏖战。

天佑勒马佯走。

孟良不舍,骤马追之,抡巨斧望番将劈面砍来。

萧天佑金光灿起,斧不能伤。

孟良大惊,跑马走回。

番将复马杀来,宋兵披靡,四散逃走。

岳胜部下先溃,抛了敌将,与孟良径奔关下。

天佑见前面杀气连天,知有伏兵,乃收军还营。

  孟良回至寨中,见六使,道知萧天佑之事。

六使曰:“世上有此异事?吾明日亲上阵,便知端的。

”着令陈林、柴敢守寨:岳胜率刘超、张盖先战;盂良、焦赞领王琪、孟得等分左右翼而出。

众将得令,各整备交锋。

不题。

  却说萧天佑在军中召部下同议曰:“孟良、岳胜,英雄之将;且部下皆八寨强徒,都能争斗。

若不以智胜之,徒战无益也。

离此三十里,有双龙谷,两边山势险峻,只有一条小路可通雁岭,岭下便是幽州之野。

先得一人引步军埋伏于此,赚敌人进入,即出围之,不消半月,皆饿死于谷中矣。

”耶律第应声曰:“小将愿一往。

”天佑曰:“汝去最好。

”即付与步军二千,耶律第去了。

又召过黄威显曰:“汝率骑军一千,于雁岭下多张旗帜。

候敌人进入谷中,垒断其路。

”威显亦领计去了。

第二十五回 五台山孟良借兵 三关寨五郎观象

  却说萧天佑分遣已定。

人报宋将扬声溺战,天佑披挂上马,率番兵列下阵势。

对面岳胜先出,舞刀大叫:“香将速退,兔伤和气。

不然,自取灭亡耳。

”萧天佑大怒,挺枪直奔岳胜。

岳胜抡刀迎战。

未及数合,孟良、焦赞左右冲出,接住番兵交锋。

萧天佑力战数将,佯输而走。

六使从旁追及,挺枪刺之,金火进起,枪不能入。

六使且惊且疑。

  岳胜、孟良等催兵而进,被天佑赚到谷口。

六使见山势峻恶,停住马曰:“众人且慢追赶,恐敌人用埋伏之计。

”良曰:“此处我素惯熟,里头乃绝地,只有小路可通雁岭。

番将不知路径,走人谷中,正好乘势擒之,如何不进?”六使然其言,率众赶入谷中,不见番将人马。

六使惊曰:“敌人已有计谋,若不急退,定遭其困。

”道未罢,谷口金鼓齐鸣,喊声大振,耶律第伏兵齐出,将南兵尽皆困了。

孟良、岳胜等拼死来战,山上矢石交下,宋兵伤者无数。

直待寻雁岭杀出,已被番兵垒断路径。

山后旌旗乱滚,那一个敢近前!

  六使与众人困在谷中,无计能脱。

焦赞进曰:“小将愿部兵冲开谷口,救着本官出去。

”六使曰:“番兵甚众,如何抵当?倘伤士卒而无益,不如停待几时,乘势或可走脱。

”岳胜曰:“寨中不知我等被困,倘若外无救援,内绝粮食,番兵乘疲杀入,岂不坐而待毙!趁今人马尚强,依焦赞之言可也。

”六使曰:“救援之处本有,奈无人通透。

此去五台山,一望之地,若得一人前去,报与吾兄杨五郎得知,内外夹攻,则可脱此厄矣。

”孟良曰:“本官与众人忍耐在此,待我装作番军,偷出山谷,前往五台山求取救兵。

”六使曰:“汝去须用机密。

见了吾兄,求他作急而来。

  孟良遂解下盔甲,扮作番人,辞六郎,乘夜偷出雁岭。

恰遇巡营番兵,被孟良一刀斩之,取其铁铃,满营喊去,口内番语不休云:“牢把寨,牢把寨,莫教走了杨都大。

”又云:“牢把险,牢把险,莫教走了杨巡检。

”时番营并无猜疑,任从孟良来往。

巡至三更,走离岭外,大踏步望五台山而行。

  不消一日,孟良来到山门之下,见一侍者,间曰:“汝师父在寺中否?”待者曰:“君从何处而来?”孟良曰:“杨六使将军差遣,将来见杨禅师,有急事报知。

”侍者闻是杨家,即引孟良进入方丈中,禀知师父,出来相见毕。

五郎问曰:“汝来寺中,有何高论?”答曰:“小人姓孟名良,近归杨巡检,镇守三关。

盖为北番犯边,本官与其交战,不期中了敌人之计,被困于双龙谷,外无救应,粮草将尽,特遣小人来求师父,出力相助。

”五郎笑曰:“我出家之人,岂可复临阵相杀乎?且戎伍久荒,武艺俱废,纵去亦无益矣。

君可往汴京,求救于朝廷,庶不误事。

”孟良曰:“此去京师,程途遥远,知他几时出兵?望师父念手足之情,亲劳一行,以救众命,便是活佛出世,万勿推辞。

  五郎沉吟半晌,乃曰:“去则容易,奈我战马已死,少一匹骑骏,难以果行。

”良曰:“师父若肯相救,小可即往寨中取得马来。

”五郎曰:“吾所乘骑,最难中意。

除非八大王千里风、万里云二马,若得其一,则可前行。

”孟良曰:“此亦没奈何,小人只得星夜入汴京,问八王借得来用。

”五郎曰:“若有是马,当胜番兵矣。

  孟良即辞五郎,径往注京而来。

不日到京,进八玉府中拜见,道知要借马之由。

八王曰:“别事皆可,惟此二马,吾看之未饱,岂肯借人临阵哉?不必再说,决难允许。

”孟良闷闷而退,赴无佞府,来见杨令婆,道知六郎被困。

令婆洒涕曰:“吾夫君率诸子归子朝中,今只有六郎一人,能承父志,今又为番兵所困,倘若有不测,使我倚靠于谁?”九妹进曰:“母亲不必深忧,既哥哥有难,儿当同孟良前去救应。

”令婆曰:“汝去最好。

边庭之事,须宜谨慎。

”九妹领诺。

孟良曰:“请小姐先出沛京,于二十里之外等候。

小人今夜往八王府中,偷得其马,即来相约。

”九妹依其言,先自整备,辞母亲去了。

  只说孟良复来八王后花园,蓦地越入。

将近黄昏左侧,向御书楼边放起火来。

一伏时,烟焰张天,满处通红,军校急报入府中,八王大惊,即令人赴救。

孟良乘其慌乱,闪入马厩,偷得千里风一匹,从后园门,径跑出城。

比及救灭火势,中军传说:有一壮士,乘千里风走出东门而去。

人工怒曰:“必是孟良用此计较也。

”即令牵过万里云,挥鞭赶来,天色已黑。

  时孟良偷马出得汴京城,不胜之喜,不知八王所乘如腾云雾,顷刻间追至。

孟良正行间,听得后面如风过之声。

八王骂道:“逆贼速留下马还我,饶汝性命。

”孟良大惊曰:“彼来何速那?”即心生一计:将千里风推落泥泽中,自躲入松林里了望。

适八王追赶近前,见马陷在泽中,笑曰:“此贼莫奈何,生支节推落泽中。

且待从军来到,救起而去。

”遂跳下所乘,近前视之。

孟良在垦光之下张见,即跨上万里云,叫声:“八大王休怪,吾借此马,退番兵便送还矣。

”言罢,挥鞭勒辔而去。

八王悔恨无及。

正在懊恼间,后头随军已到,八王知道被孟良诡计脱去万里云。

随军曰:“殿下勿忧,待其救出杨郡马,必当送还。

”八王只得令人救起千里风,复回沛京不题。

  将近平明,孟良恰与九妹相会,说知盗得万里云马而来。

九妹喜曰:“既得此马,君往五台山求五哥下山救援,我先去三关俟候。

”孟良领诺,径来五台山见五掸师,告知:“借马已到,又与九令妹同来救授。

”五郎曰:“看你为主,志亦勤劳,当得下山相救。

”即点起头陀五六百人,扯起杨家旗号,离了五台山,到三关与九妹等相见。

九妹曰:“六哥被困日久,乘今便杀入救之。

”五郎曰:“番兵众盛,待遣人缉探消息,然后出兵。

”众人然其言,遂按甲而待。

  消息传入萧天佑军中,天佑召诸将议曰:“杨五郎救兵来到,此人雄勇莫敌。

吾有一计,可使救援自退,宋兵尽死于谷中矣。

”耶律第曰:“元帅有何妙策?”天佑曰:“今军中捉得一边民,面貌极似六郎。

可杀之,以头悬于高杆,只说昨日被番兵所擒,部下诛戮殆尽。

彼若见之,必信而退矣。

”耶律第曰:“此计甚高。

”萧天佑即将其人诛之,斩其头,令番兵悬出阵前,传说六郎被杀,今以首级号令。

  哨军报入关中,五郎闻此消息,大惊曰:“吾弟遭困,为番兵乘虚所杀,此理有之。

”即令九妹出关下认之。

九妹连忙披挂,来关下认之。

先令军人前往通知番帅:“若果是杨家首级,即便退兵。

”军人于阵前传说。

萧天佑得知,令部下献出辕门与视。

九妹看时,见面貌颇似六郎,遂号泣不止,遥指番兵而骂曰:“杀兄之仇,定要报复!”乃回马入关中,报知五郎。

五郎叹曰:“本为来救吾弟,谁想已遭擒戮,真乃杨门之不幸也。

”惟有孟良不信,乃曰:“五将军,此事可疑。

当日小人离双龙谷之时,本官部下尚有许多人马,即被其杀,岂无一人走漏者乎?此事未可便信。

”五郎亦疑信不决。

  是夜,秋风微动,月明如昼。

五郎披衣出帐外,观望星斗,见将星明朗,正照于双龙谷。

自思:“六郎必然尚在。

”次日谓九妹等曰:“我夜观星象,知汝兄无恙。

今得一人通知消息才好。

”孟良曰:“小可复人谷中,体探动静。

”五郎曰:“得汝去极好。

”孟良径辞而行。

九妹曰:“孟良既去,小妹亦往左近访问其事。

”五郎曰:“汝去须用机密,勿被敌人测破。

”九妹曰:“自有方略。

”即辞却五郎,装作打猎小军行至天马山,路径丛杂,进入林中,却有番兵无数来到。

九妹转到后面,见着小茅庵。

九妹抽身入庵中。

  恰遇庵主,迎问之曰:“汝是何人?独自来此深山?”九妹答曰:“实不相瞒。

小可是杨家女流,盖为哥哥六郎被番兵所困,今来访问的实。

走错路径,遇番人追逼,特投庵主相救。

”庵主曰:“此是番邦境界,汝缘何轻进?速卸去弓箭,取道服穿着。

”一时间,番兵都赶到庵中,捉住九妹。

庵主曰:“是我弟子,在此出家,汝等何以捉之?”番兵曰:“既是出家,缘何带有弓箭?”庵主笑曰:“汝本不知,我居此山,不时有猛兽伤人,适才弟子出外打猎而回,弓箭何足为怪。

”番兵遂放了手,因曰:“汝既能射,必有勇力,若斗得我众人过,则放汝。

不然,定要捉去,见我娘娘也。

”庵主曰:“汝等如何出此言?”番兵曰:“近因南朝孟良过界,偷去骕骦御马,今下令各处巡视,恐防南人入界。

我等疑他亦是细作,故要比试也。

”九妹曰:“师父且待我与他比试。

”言罢,即出草坪中比斗。

番兵无一人能近之者。

番兵斗他不过,各自回营去了。

庵主曰:“且待几日,我令人探问令兄消息,行之未迟。

”九妹依允,就留止庵中不题。

第二十六回 九妹女误陷幽州 杨延德大破番兵

  却说巡视番兵回幽州见张华丞相,道知:“天马山庵中有一壮士修行,端的弓马精熟,武艺超群,我等十数人不能近之。

”张华听罢大喜曰:“既有此人,当遣人领浩敕前往,召他来见。

”番官领命,赍浩敕复往庵中见庵主,道知其事。

庵主与九妹商议曰:“幽州张丞相有诰命来召,汝肯去否?”九妹曰:“既来相召,安敢相辞?”庵主愕然,邀九妹往庵后谓之曰:“君乃女流,若被识破机关,命亦难保,如何许其前行?”九妹曰:“蒙庵主相待,足见庵主好心。

此去自有方便,内中用事,救得哥哥,亦机会也。

”庵主曰:“亦宜谨慎而行。

  即日,九妹辞庵主,与番官径赴幽州。

进张丞相府,参见毕。

张华问曰:“壮士何处人氏?须先通姓名,而后录用。

”九妹答曰:“小可诅贯太原人氏,姓胡名元。

幼年曾习武举,屡科不第,因弃家居庵修养。

昨承钧旨相召,只得赴命。

”张华听其言词清利,人物出众,不胜之喜。

乃令人整顿净房一所,与其安置。

九妹辞出。

张华退入后堂与夫人商议,要将月英小姐招胡元为婿,夫人允许。

  次日,张华命番官通知胡元。

九妹曰:“此事大好,蒙丞相见爱。

但今宋兵在境,千戈未息,凭小可生平所学,建立微功,然后允之。

”番官回报张丞相,张华曰:“且看他武艺如何。

”即整朝服入奏萧后曰:“臣招募得一壮士,英雄俊伟,要与陛下立功。

乞宣授其职,以退宋军。

”萧后允奏,下命封胡元为幽州团练使,付兵五千,前助萧天佑。

九妹得旨,拜命讫,领兵辞张丞相,径到澶州来,与萧天佑兵会合一处,屯扎西营。

正遇杨五郎催军索战。

九妹披挂上马,跑出阵前大叫:“宋将速退,兔受其戮。

”五郎马上认得,大惊曰:“贤妹如何在彼引军相争?”九妹打暗号曰:“五哥诈败,我自有计较。

”五郎会其意,舞斧便战,斗不数合,大败而走。

九妹追出数里乃回。

  哨马报入萧天佑军中:“新收将大胜宋军一阵。

”天佑大悦,即遣人请入帐中,商议破宋之策。

营里番兵有认得九妹者,密谓天佑曰:“此人前日在宋阵中看六郎首级,元帅须用提防。

”天佑大惊,遂令番众拿下胡元。

九妹不知其由,乃曰:“吾有杀退宋军之功,元帅何故拿我?”天佑曰:“汝本南朝杨家之将,敢欺我耶?”不由分说,将囚车陷了,遣军校解回幽州见萧后,具奏其情。

后得奏,乃宣张丞相问之。

张华奏曰:“臣亦未知真实。

乞发下牢中,待擒得杨家将来,一同斩首。

”太后允奏,命将胡元监于狱中。

正是:

  本为成家整骨肉,谁知先自受悲辛。

  却说消息传入三关,杨五郎闻知其妹有难,亟与众人商议曰:“六郎近闻无事。

如今九妹被系狱中,当先设计救之。

”陈林曰:“将军有何妙计?”五郎曰:“幽州右控西番,实唇齿之邦。

吾诈作西番人马,前去相助,萧后必信,从中举事,可救之矣。

”陈林曰:“此计极妙!本官先去,吾亦引军于中路相应。

”五郎分布已定,扯起西番旗号,部军来到幽州,遣人通报萧后。

萧后下命恃臣,宣西番国统兵主帅入见,杨五郎承命,进于金阶,称呼毕。

萧后曰:“有劳将军,跋涉风尘不易。

”五郎曰:“西番国王以娘娘与南军交战,胜负未决,特遣臣部兵相助。

”萧后不胜之喜。

即令设宴相待,亲举三筋,赐赍甚厚。

五郎曰:“军憎事紧急,臣明日当出师以破宋人。

”太后曰:“远来疲乏,尚待数日而行。

”五郎谢宴而出,在城南扎营。

下令军中:乘番人不知提备,今夜杀入皇城。

众军得令,各整备不题。

  是时,丸妹在狱中,得狱官章奴知其为南人,十分相待,每要放他走脱,未遇其便。

九妹因谓章奴曰:“蒙君相待甚厚。

我适间占卜六王课,今日当脱此难,不如与君同奔南朝,当有酬报也。

”章奴曰:“我有此心久矣!只缘无人提携。

若将军肯带小官同去,今夜可越狱而出”九妹整点停当。

将近黄昏左侧,城甫数声炮响,杨五郎引七百头陀,杀入城中,如人无人之境,后面马军一涌攻入,四下鼎沸。

近臣报入宫中:反了西番国军马。

萧后大惊,亟令紧闭内城。

当下杨五郎先杀入狱中,恰遇杨九妹从狱中杀出。

番官各自逃生,那一个敢来争锋,南朝入马蹂踏而进,杀死番兵不计其数。

  五郎与九妹左冲右突,大闹了幽州城,放火烧着南门,复军杀奔澶州。

萧天佑不知军从何来,部下大乱。

耶律第一骑先出,正遇五郎。

两马相交,战不两合,被五郎一斧劈落马下。

陈林、紫敢接应夹攻。

天佑不敢恋战,弃营逃走。

杨五郎骤骑追之。

萧天佑回马力战。

二人斗上二十余合,五郎挥起利斧,当面劈下,忽金光灿起,不能伤之。

五郎曰:“师父曾说番邦萧天佑,铜身铁骨,刀斧不能入,留下降龙咒一篇,嘱付交锋则诵之。

待我念动此咒,看是如何?”五郎才刚诵之,忽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半空中降下金甲神人,手执降魔杵大叫:“逆妖好好回去,饶汝万刀之诛。

”萧天佑滚落下马。

五郎再复一斧,忽声响处,火光满地。

不见了萧天佑。

一伏时,天地清朗,月色如昼。

五郎杀入番营,提兵抄入双龙谷。

  孟良听得外面金鼓不绝,引众人当先杀出,正遇番将黄威显,一斧砍之。

杨六郎等乘势突出,与五郎军马合为一处,杀得番兵四分五落,尸首堆积,夺其牛马无数。

正值四更时分,五郎收军还佳山寨安下。

  次日平明,众人相见。

六使曰:“若非五哥出力救援,几被番人困杀矣。

”五郎曰:“九妹反为北番所囚,不施此计较,险些亦难保也。

”六郎嗟呀不已。

九妹曰:“多得狱官章奴与我杀出狱中,却被乱兵所伤。

深感此人,难报其恩。

”五郎因问被囚之故。

九妹将庵中相救,及往番邦之由,一一道知。

五郎曰:“深山幽谷,亦有此好人。

可令人送缎匹往庵中答谢。

”是时六郎于寨中,广设筵席,犒赏诸将。

酒至半酣,五郎曰:“贤妹依前回去奉侍母亲。

我亦领众转五台山。

六弟用心守此三关,继吾父之志。

”九妹领诺,酒罢即辞行。

六郎亲送兄妹离寨数里之程而别。

  不说九妹与五和尚自回,且说六使回至寨中,遣人送万里云还八王。

八王笑曰:“前日我不借马,非是吝惜,盖试孟良之能耳。

今既得此捷胜,马亦无恙,真国家之福也。

可令杨六将军下令军中,整饬戎伍,紧守三关,招募英雄,为进取之计。

  话分两头。

却说来真宗闻捷报:“杨郡马大胜番兵。

”与八王议曰:“六使新建奇功,当何以报之?”八王曰:“陛下须赐以犒军之札,候再立功,方升官职。

”帝允奏,即遣使臣,赍花红缎匹,前诣佳山寨,犒劳六使部下诸将。

不题。

  是日朝散,王钦归至府中,自恩曰:“杨家有此英雄,如何能遂吾志?”一时无计,遂请谢金吾来商议。

差人去不多时,邀得谢副使到府中,分宾主坐定。

茶罢,谢副使起曰:“不知枢密见召,有何教诲?”王钦答曰:“下官蒙主上顾宠,八殿下屡怀不平。

前日下官因公务过无佞府,至滴水天波楼前,不曾下得马,被杨家大辱一番。

待奏圣上知之,八殿下又来放对。

没奈他何,思量不如辞官归乡,杜门不出,省得吃此烦恼也。

”谢金吾笑曰:“王大人何以自堕其志,竟至如此?今朝中先朝旧相,已皆调谢,只有我数人而已。

虽八殿下权势尊隆,然不理政事。

杨家父子,并作无头之鬼,一门唯寡妇耳。

先帝在日,重其恩典,起立无佞府、天波楼,以引诱之。

当今主上,宁以此当事那?下官试往过之,若彼省改则止,不然即令手下拆之。

”王钦暗喜曰:“中我计矣。

”复以言激之曰:“谢副使休要争闲气,若拆其楼,杨令婆必来相闹,圣上为他作主,我等反受辱矣。

”金吾曰:“且看下官为之。

圣上若问,吾自有计策答奏。

”王钦佯意然之,因留酣饮。

日晚,金吾辞去,王钦直送出府门而别。

第二十七回 枢密计倾无佞府 金吾拆毁天波楼

  却说到了次日,谢金吾摆列队伍,经无佞宅门首而过。

近天波楼边,今手下敲动金鼓,喝道连声。

谢金吾端坐马上,过却楼前。

正值杨令婆与柴夫人在厅上闲坐,闻府外乐声响亮,令人出府探视。

回报:“谢副使径乘马喝道而过。

”令婆怒曰:“满朝官宰,让得我杨家。

谢金吾何等人,特来欺凌?”即令备车马,趋朝来奏于帝。

令婆以龙杖而入。

真宗降阶而迎,列坐,因问曰:“朕未有宣命,夫人造朝,将奏何事?”令婆起答曰:“妾先夫蒙先帝厚恩,曾赐无佞宅、天波楼等第宅,使臣妾诸子荣耀莫加。

宰官经过者,俱下马回避,非是敬老妾,盖重君命也。

今者谢金吾,动用鼓乐,不下马而过,分明轻馒陛下,欺侮老妾。

  真宗闻奏,即宣谢金吾入,责之曰:“昔先帝遗旨,汝何独违?今夫人劾汝轻侮朝廷,该当何罪?”谢金吾奏曰:“臣非敢有馒国法,容奏其故。

前日陛下以敕命旌赏杨六使,臣领敕经过天波楼,亦下马而过,斯时君命反甚轻亵。

臣等以为相碍,正欲会同文武具奏,未敢擅进。

且天波楼离无佞宅一望之地,实当南北要道,遇圣节朝贺之日,由此而过,深为未便,乞陛下毁拆其楼,使朝廷知所尊重,千载盛事也。

”金吾奏罢,真宗默然。

王钦迎风旨进奏曰:“谢金吾所陈,极当于理。

且无佞宅与天波楼隔越,拆之诚便于事。

”真宗曰:“卿等且退,待朕再与文武商议。

”令婆闷闷而出。

  私地,王钦又力奏其事。

真宗允旨下敕,就着谢金吾监众拆毁之。

旨敕既下,王、谢不胜之喜。

消息传入杨府中,令婆与郡夫人议曰:“不想谢金吾劾奏朝廷,要拆天波楼。

王钦亦互同此主意。

今圣上允其奏,此贼必来毁拆。

若不能作主,深贻夫君羞也。

”郡主曰:“待见八殿下商议,再奏圣上,或能挽回天意。

”令婆曰:“事不宜迟,太郡当即往。

  柴氏径辞令婆,来八王府中,相见毕。

柴氏曰:“主上听信谢金吾罔奏,要拆毁天波楼。

且此楼创始,乃先帝之命。

望殿下念其父子忠勤于国,复奏止息其事,则杨家必深报德矣。

”八王曰:“圣旨既下,难以即奏;且此楼不便于天使,主上有意去之。

如今之计,谢金吾好利人也,汝归商议,多用金宝,买贿与他,宽容数日,遇有机会,我当奏于主上。

  柴太郡领命辞归,见令婆,道知买嘱之事。

令婆曰:“若得此楼不拆,安惜金宝为哉?只恐谢金吾不肯接受。

”大郡曰:“可令心腹付之,无有不接。

”令婆然之。

即整备黄金四十两,玉带一围,遣人往谢府送去。

果然,金吾见杨府礼物,便自心动,乃作做曰:“彼恃朝廷只在他一家而已,今日亦识谢某乎?”知心人刘宪进曰:“既杨家服输,小心于枢密,正做个人情,缓缓拆之。

待朝廷意阻,若留得不动,则令婆正有孝敬在后,岂不两全其美?”金吾曰:“汝言有理。

”遂受下礼物。

遣人于杨府回复。

  令婆闻知,私喜曰:“若金吾肯息此事,圣上必不深较。

”乃遣人于八王府中,缉探复奏消息。

不想谢金吾所受贿赂,已漏于王钦知道,乃力奏真宗,亟行是事。

真宗得奏,复敕谢金吾作急回报。

金吾领旨,不得已,督率人夫,将天波楼上层拆去,尚留中层未拆。

八王遣人报知令婆:“圣意难回,可星夜往三关与六使商议,则能计较。

”令婆得报,忧闷不已。

八娘进曰:“母亲勿忧。

且依殿下所言,令六哥回来计较。

不然,涓涓之势弗遏,恐后日无佞宅亦难保也。

”令婆曰:“汝言虽是,谁去报知?”九妹曰:“女儿曾识三关路径,愿走一遭。

”令婆曰:“汝速去速回。

  九妹装点齐备,辞别母亲,望三关而来。

时值五月天气,途中暄热,九妹趁早而行。

不消一日,到三关寨,见六郎.道知:“谢金吾奏主上拆毁天波搂,母亲着兄星夜回去计较。

”六使惊曰:“朝中文武不谏,八殿下亦坐视那?”九妹曰:“八殿下力谏不允。

是他着人来说,要与哥哥商议。

”六使忧愤无地。

密令九妹人后寨讯曰:“我镇守此处关隘,职责亦重,朝廷又无诏命;倘被觉知,则有擅离之罪,进退两难,如何处置?”九妹曰:“母亲立待,哥哥只得私离数日,待事定之后,仍复回寨。

”六使乃唤过岳胜分付曰:“母亲有大事商量,着吾妹来召,只得私下三关数日,事定后即便到此。

汝与孟良等,谨慎边境,遵守号令。

待焦赞问我所在,只说往眉山打猎未回,不可漏此风声与知。

”岳胜领诺而出。

是夜,六使辞岳胜、孟良等,悄悄离佳山寨,望汴京而来,有诗为证:

  单马宵征恨不平,君王何以重奸臣?

  谁知祸起萧墙内?诈死埋名不忍闻。

  二骑行了半夜,将近乌鸦林,忽一人跳出林外,拦住去路叫曰:“本官分付,不与焦赞知之。

我已听得多时。

”六使大惊曰:“汝不守关寨而私来此。

”焦赞笑曰:“本官亦且私离三关,如何反说我来?小可闻得东京最好光景,平生未睹,今日特要跟本官同走一遭。

”六郎曰:“汝真恼杀我矣。

此来正怕人知,汝心性又急,若到京城,必生出祸患,那时谁任其咎?作急归寨,我回来重赏于汝。

”焦赞曰:“若不允我去,先到沛京,扬说本官私离三关。

”九妹曰:“只一个人,哥哥便带他同去,叮咛勿使生事便了。

”六郎依九妹之言,带焦赞一同来到无佞府中。

  人见令婆,拜札毕。

令婆见六使,汪然泪下曰:“汝父子八人,投入中朝,于今凋零,只有汝在。

先帝敬我杨府,建设第宅相待,今被谢金吾欺虐,奏毁天波楼,若不早为定汁,后日无佞宅莫得安矣。

”六使曰:“母亲勿忧,待不肖密进八殿下府中商议。

我父子有死难之功,主上宁肯相忘?”令婆乃令柴太郡等相见。

太郡曰:“八王若肯主张是事,决有好消息。

”六使然其言。

因安顿焦赞在偏房居住,着府中军校防守,勿令出去生事。

  时焦赞初到,亦且过得。

一连数日,便坐卧不住,与军校议曰:“我随本官到此,正待看汴京风景。

今着人监守于我,莫若不来,犹得散诞。

汝等若肯带我向城中游玩,多买酒食相谢。

”军校曰:“去且无妨,只恐你生面,被人识破,那时连累着本官也。

”赞曰:“自有方略,决不与人识破。

”军校乃背了六使,开后门,与焦赞出得无佞府,大踏步望汴京而来。

果然好一座城郭,有《西江月》词为证:

  堪羡京师形胜,朱门十万人家。汴京自古最繁华,弦管高歌月夜。

  市列珠玑锦绣,风流人物豪奢。菁葱云树绕堤沙,真是堪描堪画。

  焦赞转过仁和门,但见车马往来,人烟辏集,不觉失口曰:“若非本官挟带,安得见此光景?”军校惊曰:“汝胆好大!此处乃京城地面,缉访军家无数,闹出祸来,谁人来救?”焦赞笑曰:“便道一声何妨?”言罢,行到歌管巷,见酒馆中摆列齐整。

赞曰:“相与进里面,沽饮三杯而去。

”军校曰:“此间不是我等饮酒处。

往城东,望高楼饮玩。

”日色将晚,军校催促回去。

赞曰:“难得来此,只在城中寻店安下,明日回去未迟。

”从人见他性急,只得依从。

  近一更时分,焦赞尚未安歇,乘月下,与军校闲走。

偶经过谢金吾门首,听得府中乐声嘹亮,歌音不歇。

焦赞问曰:“此是那个家中?风送歌音,如此清亮。

”军校笑曰:“速行,休问此处。

我本官正因其人要拆毁滴水天波楼,才下三关。

正是当朝宠臣谢副使府中,想必正在欢饮,乐人未散,故有此乐音也。

”焦赞初未知谢金吾家,则全然无事,听说是本官对头,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谓军校曰:“汝二人只在外面等候,我入府中察访消息便来。

”军校吓得浑身酥麻,叫苦曰:“汝生出事节,我等定遭连累。

可急转店中,咀日侵早回去,本官亦弗觉。

不然,我先走去报知。

”焦赞怒曰:“任汝二人去,定要依我行也。

”径别了军校,闪进谢府后门而去。

二军慌忙各自逃奔不题。

第二十八回 焦赞怒杀谢金吾 八王智救杨郡马

  却说焦赞抹过东墙,见不甚高,遂攀援而登,踊身跳于后花园内,密进厨下。

家人俱各在堂上伏侍谢金吾,只有小使女在灶前烧火。

焦赞于皮靴中取出利刀,先将使女杀了。

提着死人头,走向堂上。

只见谢金吾当席而饮,乐工歌童列于庭侧,径将人头对面掷去。

谢金吾吃着一惊,满面是血,即喊:“有贼!众人何在?”焦赞踏进前骂曰:“弄权奸佞!今日认得焦赞么?”言罢,一刀从项下而过,谢金吾头已落地。

众人看见,四散逃走。

焦赞杀得手活,抢入房中,不分老幼,尽皆屠戮。

可怜谢金吾一家,并遭焦赞所害。

后人有诗为证:

  起意陷人终自陷,且看今日谢金吾。

  谁怜恃富当朝相?老幼全家被所屠。

  将近三更,焦赞取筵中美味恣食一餐。

临行自思曰:“谢金吾一家,被我杀死。

他是朝廷显官,若知此事,岂不连累地方?不如留下数字,使人知是我杀,庶不祸及他人也。

”即蘸鲜血,大书二行于门曰:“天上有六丁六甲,地下有金神七煞。

若问杀者是谁?来寻焦七焦八。

”题罢,复越墙,打从后墙门而出。

待寻二军校,不知走往何处。

因在城坳边躲过一夜。

次日侵早,逃归杨府去了。

  却说巡更捕卒,夜来闻说谢副使府中被劫,亟报王钦。

钦即进谢府视之,只见杀死一家老幼共一十三口,尸横散地,血污庭阶。

检验官录得门上写的杀人凶身名目呈奏。

时闹动汴京军民。

真宗得奏大惊,下令着王钦体察此事。

王钦奏曰:“臣缉问杀死谢金吾一家者,乃杨六郎新招将焦赞。

”真宗曰:“杨六使镇守三关,何得有部将入城杀人?”王钦曰:“前日私下三关,带得焦赞同来,有违国法。

乞陛下提处其罪。

”真宗允奏,敕禁军捕捉杨六郎与凶身焦赞。

旨令既下,禁军四十人领命而行。

  是时,杨六使在府中,与令婆计议天波楼之事。

忽报:“咋夜焦赞越墙入府,杀死谢金吾老幼一家,共计一十三口。

今朝廷差禁军来捉。

”六使大惊曰:“狂奴当败吾事!”道未罢,禁军一齐抢进,捉住杨六使。

时焦赞在外听得,手执利刀,一直杀入。

禁军见其猛恶,无人敢近前。

六使喝声曰:“汝生出如此大祸,尚敢来拒捕朝廷乎?好好自缚,同去请罪。

”焦赞曰:“我平生杀了几多人,希罕一十三个!我与本官回佳山寨去,看他如何摆布我?”六使越怒曰:“若不依吾言,今日先斩汝头去献。

”焦赞乃放下利刀,唯唯而退。

禁军正待来捉,六使曰:“不要动手,见天子自有分辩。

”六使乃随禁军朝见真宗。

  真宗问曰:“朕无圣旨召卿,何得私下三关?又带部将杀死谢副使一家,当得何罪?”六使奏曰:“臣该万死!乞陛下宽一时之戮,容陈冤苦。

臣父子有幸,蒙朝廷厚恩,虽九泉亦恩补报。

近因主命有拆毁天波楼之诏,臣母忧虑成疾,只得下关省视即回。

部将焦赞凶顽之徒,不知几时进城。

今杀死谢金吾一家,岂必是臣主使哉?乞圣明体究,如果是的,当就藁街之诛,以正朝廷法令也。

”真宗闻奏,半晌未答。

王钦进奏曰:“杀人者确是焦赞无疑,当日本家侍从及乐工亲目所睹,且临去又留下笔迹。

乞陛下将六郎、焦赞押赴市曹处斩,庶警后人。

”真宗迟疑不决。

八王力奏曰:“杨六使罪责本有,其情可原,果然部将杀人,念彼有镇三关功绩,从轻发落。

”真宗允奏,敕法司衙门拟定杨六使等罪来奏。

六使既退,王钦密遣人于法司官处。

瞩付发配六使等于远恶地方居住。

时掌刑名官黄玉,最与王钦相得,依其言语,以六使得私下三关之罪,发配在汝州做工,递年进造官酒二百埕,三年功满则回。

焦赞以把边之绩,宽其死罪,发问邓州充军。

即日起行。

黄玉拟议已定,申奏真宗。

真宗依拟下敕,并命收殓谢金吾等尸首以葬。

近臣领旨宣示不题。

  只说杨六使闻此消息,不胜悲悼,来辞母亲令婆与柴太郡。

令婆曰:“此我家大不幸也,使老身倚靠何人?”六使曰:“母亲勿忧,多则二三年,便可回来,母子复相见矣。

且儿犯罪发配,八殿下必周全天波楼一事。

今焦赞杀了谢金吾,亦为朝廷去除一恶。

若不是八殿下力奏,险些性命难保。

”道未罢,焦赞人见六使曰:“闻朝廷问本官配汝州军,正要邀本官回三关寨。

我亦不要往邓州发配,我不晓得充甚么军。

”六使曰:“圣旨既下,汝只得到其地方,候遇有赦,仍转三关。

若再违法令,得罪反重。

  不移时,王钦差解军四十人,来催杨六使、焦赞等即行。

六使先打发焦赞与解军起身,自辞令婆、太郡,亦离杨府。

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

时焦赞在路等候六使来到,乃曰:“我此去,不日走归寨中,报与岳胜哥哥等知道,便来取本官也。

”六使曰:“休得胡说!我罪不至死,汝亦忍耐过一年半载,便得相运。

”焦赞大笑分别,自与解军投邓州不题。

  只说六使随从一起上路,望汝州进发。正值夏未秋初,凉风透骨,正是:

  孤雁声中愁莫诉,残蝉树旦恨难禁。

  不日来到汝州。

公人将批文投至府中,见太守张济。

张济看罢来文,先发回公人,邀六使入后堂问之曰:“闻将军把守三关,番人畏服,因何又犯发配之罪?”六使答曰:“一言难尽广遂将部下焦赞杀死谢金吾之由,道其本末。

张济嗟呀不已,乃曰:“将军权且忍耐。

此去城西,有万安驿,冲要所在,可以监造官酒,及时而进。

多则一年半载,仍复归朝矣。

”六使称谢,辞太守,自去做工不题。

  却说王钦探知杨六使已到配所,请黄玉来府中,商议谋害之计。

黄玉曰:“此事不难。

今圣上以酤税为重,六使监造是职,关系最大。

枢使上一道本,劾其有私卖之罪,主上必处之以死刑矣。

”王钦大喜曰:“此计甚妙!”即具酒醴,与黄玉对席酣饮,二人尽欢而散。

次日,王钦果趋朝上本,劾奏六使:“轻玩国法,到汝州未经一月,将酒酤禁令放弛,私鬻钱价,将为逃反之计。

乞陛下早正其罪,兔生后患。

”真宗闻奏,大怒曰:“彼令部下杀死谢金吾一家,朕念其先人有功,姑兔其死。

今又在配所私卖朝廷之物,难以宽容。

”即敕团练正使呼延赞,赍旨到汝州,取六郎首级而回。

旨令既下,廷臣愕然。

八玉力奏曰:“杨六使忠域之臣,岂有此事?陛下勿听一时之言而诛英雄也。

”帝曰:“卿屡为六使作保。

前日屠朕爱臣谢金吾一家,亦该处死否?”八王语塞而出。

  是日朝散,寇准曰:“幸得领敕命者系呼延赞,可令其见汝州太守计较:以罪入貌类六使者,果其首级来献纳;令放六使逃走。

后日遇国有难之际,又好保举也。

”八王然其言,乃与呼延赞道知。

赞曰:“此事老夫自有主张。

”呼延赞即日辞众赍旨,径赴汝州,见大守张济,细说斩六使之由。

张济惊曰:“彼到汝州未久,焉有此事?主上何故徒要轻损豪杰?”赞曰:“此是权臣王钦劾奏其情,圣上遂激怒之,八工力保不允。

今廷臣商议,要求太守如此如此方便。

”济喜曰:“正与下官之意暗合。

值今北番强盛,若无此人,边境怎安?”因令去请六使来,说以朝廷之意。

六使曰:“小人本无是情,既圣旨问我以死,只得承命,与朝廷回报。

”济曰:“君勿优,正在商议,要如此脱君之厄。

”六使曰:“若得太守方便,当图死报!”张济曰:“管保郡马无事。

”即令狱官伍荣来商议。

  荣曰:“牢中有蔡权,问实死罪,情真罪当,年久当斩。

此人面貌与杨将军无异,可将此人斩首以献,主上必允信也。

”济令取出蔡权审视,果然相像。

分付伍荣,多付酒馔赏之。

醉于狱中,伍荣密来枭了首级,提见张太守。

太守曰:“事不宜迟。

”便交呼延赞赍着首级,垦夜赴汴京去了。

张太守唤过六使,教其装作客商,逃往远处避难;六使拜谢出府,换着轻快衣服,悄离汝州,径回无佞府不题。

  却说呼延赞单骑回转沛京,正值真宗设朝,进上六使首级。

帝亲下看验,只道是实。

群臣见者,无不嗟呀。

八王恐将首级号令,被人参透,乃进曰:“既延昭伏罪被诛,乞将此首级发于无佞府,与其家人埋葬,亦见陛下不忘功臣之意。

”帝允奏,因发下首级,着禁军领去。

禁军得命,径来杨府。

令婆未知前因,只道是实,举家悲哀,将首级遵旨埋葬不题。

第二十九回 宋君臣魏州看景 王全节铜台交兵

  却说六使被斩消息传入佳山寨,岳胜、孟良等闻知,号啕而哭,声振原野孟良曰:“既本官不幸,我众人难以再守,不如散去,各安生理。

”岳胜曰:“汝言正合我意。

刘超、张盖,于山下创立本官庙字,傍塑十八员指挥使,递年祭把。

”分遣已定,将寨中所积,人各均分,拆毁三关寨。

是日,众人四散而去。

陈林、柴敢率所部,依前往胜山寨居住。

岳胜邀孟良等,反上太行山,称草头天子,部将仍封为丞相等职,打官劫舍。

不在话下。

是时焦赞在邓州,听知六使遭戮,亦越狱逃走。

  话分两头。

却说王钦见六使已死,不胜之喜。

自思曰:“朝廷无了此人,我志得遂矣。

”乃修下密书一封,遣心腹人漏夜送往北番,来见萧后。

萧后拆书视之,其书曰:

  臣自辞陛下赴南朝,又是数年。

每怀报答君后之恩,无由得遂。

今臣颇知南朝强弱,所可虑者,惟杨六使而已,今臣略施小计,枭其首级以献,臣目所睹。

可乘南朝无备,整点六师,大兴征伐,边防必望风瓦解。

若待京城震骇,臣内中自生支节,复有书来奏知。

望陛下与二三文武商议,勿失此机会焉。

  萧后得书大悦,因以示文武。

萧天佐奏曰:“王钦来书,道得详细,乞陛下早定代宋之计,以图中原也。

”后然其奏。

忽一人进曰:“陛下此举虽善,只是难以取胜。

”众视之,乃大将军师盖也。

后问曰:“孤欲举兵伐宋,卿何以见得难胜?”师盖曰:“杨家虽亡,中原一统之盛,边帅掬重兵者不下数十万,若径提兵深入,未能即胜。

当用计策赚之,令宋兵首尾不能救应,中原唾手可取也。

”后曰:“愿闻卿之妙计。

”师盖曰:“魏府铜台,乃晋帝陵寝之所,近来戍兵凋落,武备不修。

陛下可遣人整饬园林,开凿玉池,多植奇果名花。

诈称天落祥瑞,池水成醇,树叶藏浆。

以此特异之事,扬于中原。

再使人令王钦就中哄惑,引诱其君,来此玩景。

然后出劲兵,紧紧困之。

陛下亲率精兵,乘虚直捣京城。

国中无主,那个敢来争锋?此时取宋天下,有何难哉?萧后闻之大喜。

先发密书,入沛京与王钦知道。

再遣能干之人,前去铜台修筑陵寝。

一面下令萧天佐等整点军马以待。

  不一月间,消息传入沛京,近臣奏知:“魏府天降奇瑞,池水成醇酒,叶里贮琼浆。

附近边民,各移就共饮。

”真宗闻奏,问于众臣曰:“魏府沃野之地,有此奇事?卿等当究的实。

”一时文武群臣皆上表称贺。

惟寇准等怀疑是事,乃奏曰:“魏府晋朝陵寝之所,既有此瑞,何独一境应之,陛下不可深信。

”帝未应。

王钦迎风旨,前奏曰:“若此异事使天下皆然,又不足为瑞矣;今特魏府有之,正是太平符运,千载难逢。

陛下当整六师亲视之,一者巡抚边民,二者使番人不敢南下。

”真宗乃悦曰:“卿乃忠言也。

”即下诏巡幸魏府。

八王谏曰:“魏境地接辽界,近来帅臣调遣,城郭荒野。

值今戎马在郊之日,陛下车驾一动,北番乘虚而入,那时谁为保守京城乎?万望以社稷为重,勿轻信虚诞之事也。

”真宗曰:“朕命柴驸马、寇菜公领禁军守京,必保无事。

”八王见谏不从,泱泱而出。

明早,敕旨已降,以呼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光州节度使王全节、郑州节度使李明为前后扈从。

赞等得命,准备起行。

  越数日,真宗车驾发离汁京,八王以下文武,皆随侍而行。但见:

  红尘起处兵军盛,白日昏时羽纛多。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间来到魏府境界。

时冬十一月,朔风竟起,北方寒冻。

车驾进入府中驻扎。

次日,真宗与群臣登晋之陵寝看景,果见林中树叶包藏有物,玉池中泉水红润。

帝命取而尝之,其味似酒,其淡若醴。

军校摘下树叶,揭内视之,俱是时造粟浆,八王奏曰:“陛下以样瑞之故而劳动车驾,使边民供给,不堪其苦。

今观此亦何祥瑞之有那?此必番人之计,赚君臣来此。

若不亟还,定落其圈套。

”真宗亦疑,因下命退回军马。

不想北番已知消息,萧天佐、上金秀等率马步番兵一十万,将魏府城郭团团围了。

飞骑报至驾前,真宗大惊曰:“不依卿等所谏,致被围困,将何以为什?”八王曰:“番人预定此策,长驱而来,其势正锐。

陛下可敕诸将,严守各门。

一面遣人,垦夜往沛京取救兵,待援兵一至,内外夹攻,则可退敌矣。

”真宗依奏,即命呼延赞等分门而守。

时宋军于敌楼上望见番兵乌聚云集,声势甚盛,众皆有惧色,呼延赞按剑而言曰:“凡两国相敌,胜负在将,不在兵之多寡。

我观番兵虽众,利在急战。

明日与其交锋,当尽力而战,必能以胜之。

”众军得令。

次日,赞请旨,与光州节度使王全节,分前后出战。

旗鼓开处,两阵对圆。

番将土金秀跑马先出,指宋将渭曰:“汝等已中吾计,何不纳降,以免一死?”呼延赞怒曰:“臊狗奴速退,尚可留残生;若使邀阻御驾,直待兵指幽州,寸草不留。

”金秀大怒,跃马舞刀,直取宋将。

呼延赞举枪交锋。

两将鏖战四十余合。

番将力怯,拨马而走。

呼延赞催动后军掩杀。

  番将见赞赶来,挽弓架箭,一矢恰中乘马,呼延赞被掀翻在地。

王全节正待救之,番兵围裹将来,将赞活捉而去。

全节不敢恋战,跑马杀入城中。

萧天佐从旁攻之,宋兵大败,死者不计其数。

全节入见真宗,奏知:“番兵众盛,已捉去大将呼延赞,臣战败而回。

”真宗闻之,忧愤不已。

八王曰:“事既急矣!陛下可再遣人于沿边帅臣取救。

”帝允奏,手诏遣使臣而行。

  却说番将捉得呼延赞,用槛车囚下,待遣人解赴幽州。

萧天佐与土金秀、耶律庆分门攻击,宋军震骇。

八王曰:“番人所惧,惟有杨家。

陛下可效汉高祖白登故事,以军中勇壮者,假装六使及部下一十八员指挥使,城上扯起杨家救援旗号,阳使假者于城上走马。

番人见之,必引兵退去。

我军乘势杀出,可脱此难矣。

”帝允奏,下令军中,并依三关将帅装束。

  次日平明,城上扯起杨家救驾旗号。

番人见着旗号,报入军中。

土金秀惊曰:“杨六郎已死,如何又来救驾?”即率所部来看。

一伏时,城上金鼓齐吗,炮响震天。

假装岳胜、孟良、焦赞等,于城上走马。

番兵望见,那知虚实,齐叫:“快走!不然,无遗类矣。

”萧天佐闻之,拆营而去。

王全节与李明开城追击。

番兵奔如潮涌,自相践踏,死者无算。

宋军直追至数里而回。

王钦大怒曰:“北番人真乃乳子!恁的怕着杨家。

”亟密遣人报与番帅得知。

萧天佐闻之,叹曰:“假的如是惧怯,若使真的,不战而败也。

”复率众围绕而来,攻打越紧。

  城中见番兵又至,报知真宗。

真宗曰:“此机已被参破,再有何策可退?”八王曰:“朝廷音问不通,那个敢敌北兵!如今不有杨家,臣等亦难为计也。

”真宗曰:“悔之无及!朕将率众将亲战番兵,溃围而出。

”八王曰:“北兵众盛,陛下徒损威风,必不能出。

只得紧守此城,以待救兵。

  番兵一连围困二十余日,城中危急。

真宗亲自登城,见北骑周回围绕,水泄不通。

八王曰:“陛下要脱此难,除得杨六使来,殄此丑虏,如滚汤泼雪。

”帝曰:“那里再得此人?”八王又奏曰:“可出赦书,遍行天下寻之,恐有六使也。

”真宗不答,退入府中,自思:“八王所奏可疑。

”因召侍臣人内间计。

侍臣齐奏:“杨六使消息,八王恐知下落。

乞陛下发赦书于汝州究之。

”帝允奏,问:“谁赍赦一行?”王全节曰:“臣愿前往。

”帝付与赦文。

  次日,令李明送出。开了城门,李明先杀出,正遇番将耶律庆,战败之。全节乘势杀出重围,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城中坚守。

第三十回 八王赍诏求六使 焦赞大闹陈家庄

  却说王全节赍赦文,星夜投进汝州,见太守张济,道知:“主上被困魏府,官军战败,今众臣保奏,赦了杨六使前罪,着部兵救驾。

今某资赦文到此,望太守作急根究其人。

”张济曰:“六使犯罪,首级已献于朝廷,岂复有六使乎?今着下官根究,从那里寻讨?节使可速回奏,庶不误事。

”全节忧闷不已,乃曰:“若不得此人,则主上之难万不能脱,下官亦难回奏。

”张济曰:“君父有难,臣子何安?节使务要追究,除非到无佞府,可知消息。

我汝州决无是人。

  全节无奈,只得离汝州,径到无佞府,来见令婆,道知圣上赦讨六使救驾之事,令婆曰:“小儿首级埋葬多时矣,那里复有?此或众臣无计可施,设为此言,以安主上之心。

节使可即回奏,勿误军情。

”全节怏怏不乐。

次日全节只得单骑复来魏州,杀开血路,到东门大叫:“开城!”李明听得是王全节声音,即开城杀出,救人城中。

  全节见真宗,奏知:“汝州并无六使消息。

臣又投杨府究问,皆道已死多时,”真宗闻奏,长叹曰:“堂堂天朝,遇朕有难之际,无一人敢提兵救援。

”又问计于群臣,群臣对曰:“如此兵势,虽子牙复生,亦无计可施。

”真宗纳闷无地,寝食俱废。

八王曰:“事急矣!臣只得亲往杨家,取讨六使。

如果不在,亦召藩镇来援。

惟陛下与众将坚守此城。

”帝曰:“军情重事,兄不宜造次。

”八王领命。

帝乃令王全节、李明先杀开重围,保出八王而去。

二人复杀回城中。

不题。

  却说八王赍赦文,径赴无佞府,来见杨令婆,说知主上在危急之中,可着六使出来商议救驾。

令婆曰:“前日王节使来召,老妾不与其知。

既殿下亲到,当令出来相见。

”因令手下,于后园地窖中,唤出六使,堂上拜见八王。

人王嗟呀良久,乃曰:“若非昔日之计,今日那讨郡马?”六使谢曰:“多得殿下方便,无恩以报。

”八王曰:“主上被困魏府,事势已急,今有赦书来到,郡马作急救应。

”六使曰:“近闻三关之众,人各散去,如何能够即救?须待小可前往寨中,招集众人,方可议行。

”八王曰:“事不宜迟,速进朝中,调拨边师俟候,待君招集众将,一同进兵。

”六使领诺。

八王既去,六郎辞却令婆,前往三关而行。

正是:

  谁教豪杰依然出,直向铜台救驾回。

  六使只一人在路,行了数日。

先往邓州界访问焦赞消息,并无下落。

行到锦江口,见一伙僧家,卿卿哝哝而过。

六使问曰:“汝等要往何处?都有不悦之意。

”憎人曰:“君岂解其事?此地方有一癫汉,发作时,便要打人,官司没奈他何。

他口中称,有甚么本官,被朝廷所诛。

但逢僧道,便拿去看经诵偈,那个敢违逆之?昨日来我寺中,着我等去作功果,超度其主,我众人只得赴命。

”六使听罢,自恩:“此必是焦赞。

”乃问曰:“此人今住何地?”僧人曰:“邓州城西,泗州堂里便是他居处。

”六使曰:“我同汝等往见之。

  僧人引六使到泗州堂,正见焦赞卧在神案上,鼻息如雷。

六使视之不差,近前摇醒。

焦赞睡中起来,睁开一双怪眼,大声叫道:“那个不怕死的,却来相撩老爷?”六使喝曰:“焦赞不得无礼!本官在此。

”赞听罢大惊,径向前抱住曰:“汝是人那?鬼那?焦赞超度本官多矣。

”六使笑曰:“岂有白日之鬼来见汝乎?此间不是说话处,可随我来。

”焦赞放手便拜。

众僧人掩笑而散。

六使引焦赞出城西桥,道知:“主上遇难,今八殿下领赦来召救驾,可速往三关,招集众兄弟同往。

”焦赞听罢,大喜曰:“我道本官被朝廷所害,撇得众人没主。

今日又得相会,真是快活煞我也。

  次日,六使经过汝州,入府中拜见太守,道知八王领赦来取救驾之事。

张济大喜,亦以王节度来由告知。

六使曰:“军情紧急,我当往三关招集进兵。

张济然之。

六使径辞张济出城,与焦赞望三关而行。

路上,二人各诉其本末。

来到杨家渡,日正当午,遥望水势茫茫,旁无船只。

六使等待多时,全没人渡。

因令焦赞去问渡船。

  焦赞领诺,行至上流头,见船夫问曰:“劳汝渡过对岸,多奉渡钱。

”船夫曰:“此渡是杨太保掌管收钱,那个敢私渡?汝要去,可往前面亭上见之。

”焦赞听罢,径奔亭中来。

正见一伙人在那里赌赛。

焦赞近前曰:“借用渡船过岸,多奉船钱。

”众人忽抬头,见焦赞生得异样,皆不答言。

焦赞又小心问之,众人骂曰:“臭狗奴!说甚么过渡、过渡!”焦赞大怒,伸出一对硬拳,打得众人四分五落,正待向前打那太保,太保望后走去。

  焦赞回见六使,怒气未消。

六使曰:“汝又去生事来?”焦赞曰:“今番好被那伙气也!分明有渡,不肯借我,反出恶言相伤。

被我怒激起来,打散众人而去。

”六使正没奈何,忽见强人各执短棍赶来。

焦赞曰:“待结果此贼,以除其害。

”径提大朴刀,当中杀来。

那伙强人不能抵当。

后面杨太保出,与焦赞连斗数合,不分胜败。

六使叫曰:“不要相斗,愿闻壮士姓名。

”杨太保抽回利刃,立于原上。

焦赞亦住了手。

太保曰:“我乃邓州人氏,姓杨名继宗,小号太保。

且问汝是何人?要过此渡而令手下强取?”六使曰:“小可太原杨令公之子六郎也。

今主上被难,要往三关招集部下救驾。

来到河边无渡,特借一时。

壮土何故不允?”太保听罢,放下刀,近前拜曰:“久闻大名,未得瞻拜,今日幸见,甚慰平生。

”六使扶起。

太保即邀六使到庄上,设酒醛相待。

乃曰:“将军不弃,愿率所部,同往魏府救驾。

”六使喜曰:“太保如肯相从,诚乃美事,有何不可?只待招集众人,便来相约。

”太保领诺。

是夕,留六使宿子庄上。

次日,杨太保撑船渡过六使登岸,与焦赞望三关而行。

时四月天气,途中酷热,古人有词为证:

  翠藻参差竹径成,新荷跳雨泪珠倾,曲栏斜转小池亭。

  风落帘衣归燕急,水摇扇影戏鱼惊,柳梢斜日弄微晴。

  二人行了半日,歇坐于柳荫之下。

焦赞曰:“本官且停待于此,我往前面,问有酒舍,沽一壶聊止饥渴。

”六使允之。

焦赞径往前来,没处寻酒店。

正烦恼间,忽一伙人挑着酒肉而过。

焦赞问曰:“汝等所挑酒肉肯卖乎?”一人曰:“此是赛愿酒肉,如何肯卖?”焦赞曰:“赛甚么愿?”众人曰:“前面有杨六使神庙,威灵显赫,乡村赖之以安,但有祈许者,无不遂意。

今日特往酬谢。

”焦赞听罢,遂大笑。

回见六使,道知其事。

六使笑曰:“那有是理?”焦赞曰:“乡人道离此不远,当与本官访视之。

  六使依言,与焦赞行来,果见一座庙宇,创造极是威仪。

杨六使步入庙中,见上塑着本身神像,脱然无异。

两旁塑一十八员指挥使。

香火十分旺相。

六使指焦赞谓曰:“此像塑汝真乃相似也。

”焦赞笑着道:“本官更塑得真。

我在邓州发癫打人,原来这里供养。

待先推倒本身,然后去推本官。

”言罢,一下拳头一声响,将其塑像推落半边。

走上殿去,把六使神像一连几推,全然不动。

乃努力推之,震声而崩。

赛愿者各自奔走。

庙祝见之,便把哨锣乱敲。

一伏时,刘超、张盖带领三百余人,来到庙前。

六使认得,喝声曰:“汝众人做得好事来!”刘、张大惊,纳头便拜曰:“众人都道本官已死,今日缘何到此?”六使说知诈死之事:“今要招集汝等,前往魏州救驾。

”刘、张喜曰:“既如此,请到寨中商议。

”六使令拆毁庙字,打倒神像。

随众人到虎山寨坐定,刘、张设酒醴相待。

六使曰:“岳胜居止何处?”刘超曰:“岳胜与孟良部众反上太行山,称草头天子。

”六使叹曰:“使我不起,四境如何得宁?”乃分付刘、张等:“整各枪刀盔甲,在此俟候。

待我招了岳、孟,一同征进。

”刘、张领诺。

  六使仍与焦赞望太行山而来。

行了一日,红轮西坠,天色渐昏。

六使曰:“此去皆是山路,想无客店,汝往前村寻觅借宿去处。

”焦赞领诺,往前一望之地,并无人家,直转过山后,却是个小乡村。

焦赞靠前入进庄所中,见一员外,在灯光下端坐。

焦赞揖曰:“远行客商到此日晚,敢扰公公宝庄上借宿一宵,当以重谢。

”那人答曰:“平时敝庄尽可安歇,今日难以相许,君可往别处投宿。

”焦赞曰:“天色已黑,万望公公方便。

”主翁曰:“汝有伴当否?”焦赞曰:“只有本主在庄外,共两人而已。

”主翁曰:“只两人亦无碍,与汝在外房歇息。

”焦赞即出,邀六使相见。

  主翁视六使一貌堂堂,乃问曰:“君从何而来?”六使答曰:“小可汴京到此,欲往太行山公干。

”主翁曰:“君若提起太行山,老拙冤怀莫伸。

”六使曰:“有何苦事?望说与小可知之。

”主翁曰:“老拙居止此乡,好名重义。

此庄都是陈家一姓,离太行山数里之程。

今山中有二位草头强人,一名岳胜,一名孟良,号称天子,招聚五六万人,打官劫舍,甚为民害。

老拙飘零半世,只生一女,被孟良瞧见,今夜要来入赘,没奈何,只得允从。

不然,一乡之人难保。

是此冤枉,无处伸也。

”六使笑曰:“老丈勿忧,孟良是小可故人,待他来,我自有法退之。

”主翁曰:“若得小女不辱,乃重生父母。

”六使辞出外面俟候。

  却说主翁分付家中,安排筵席迎接。

将近二更左侧,忽闻金鼓之声,灯炬辉煌,入报孟大王来到。

陈长者出庄外迎接。

孟良进厅上坐定,从人各列于两边。

长者拜曰:“有失远迎,望大王赦宥。

”孟良曰:“汝今是我岳丈也,不必施礼。

”长者因令家人抬过筵席,并故意令百花娘子来把盏。

使女回报:娘子怀羞,不肯出来。

长者曰:“如今即是将军夫人,怀甚么羞,不肯出来耶?”孟良听得,不胜欢喜。

  是时,六使与焦赞隔窗张视,私笑曰:“若是没王法,凭他横行乡村。

今日不遇我来,真被他骗去此女。

”焦赞曰:“待我出去打折他一只脚,看他还做得新郎杏?”大使曰:“汝先去捉住,我便来矣。

”焦赞忍气多时,即踏进厅上,一脚将筵席踢倒,两手将孟良紧紧抱住。

孟良不曾提备,动手不得,喝声:“手下何在?”喽罗正待向前,六使厉声骂曰:“不识廉耻之徒!敢如此无礼耶?”焦赞乃拖孟良出座外,指曰:“汝看此位是谁?”孟良灯下认得,连忙拜曰:“本官因何到此?万望赦罪。

”六使曰:“可急备鞍马,回寨中商议,起兵救驾。

第三十一回 呼延赞途中遇救 杨郡马大破辽兵

  却说杨六使既见孟良,即欲转回山寨,商议救驾。

陈长者进前拜曰:“将军是谁?愿闻姓名。

”六使扶起,将其本末道知。

长者大喜曰:“久闻盛名,如雷贯耳,今特有缘相会。

”因令百花娘子出来拜谢。

六使看见,果是好个女子:淡妆素抹,体态端庄;虽然难比西施女,胜却寻常窈窕娘。

焦赞见了,笑声曰:“孟哥哥,你真没造化,撞着我们来到。

若迟一日,亦得一宵受用矣。

”孟良喝曰:“本官在此,休得妄言。

”众人又掩口而笑。

百花娘子拜罢六使,进入内去。

长者亲把杯,递与六使,意甚殷勤。

是夕,众人依次而坐,尽欢畅饮。

天色渐明,杨六使辞长者要行,长者取过白金十两,以为相谢之资,六使固却不受,与众人离了庄所,径望太行山而来。

有诗为证:

  愁多不忍醉时别,想极还寻静处行。

  稚遣同衾又分手?不知行路本无情。

  六使行到山下,孟良先遣人入寨中通报,岳胜闻此消息,即引数十骑出半山迎接,恰遇六使,拜于道旁。

六使进寨中坐定,众人齐拜贺毕。

岳胜再拜曰:“只因本官得罪,致各人四散而去。

今日复得相聚,是我众人之幸也。

”六使曰:“前事馒说。

今主上被困魏府,情势甚紧,可作急准备救驾。

”岳胜曰:“主上下以社稷为重,轻信谗佞,要致本官于死地。

今幸皇天开眼,留得本官复在。

不如只居此处,自称一国之君,图取快乐,何以救驾为哉?”六使曰:“我等尽忠报国,留美誉于后世;若占此一方,万代骂名,只是强徒而已。

”岳胜不复敢言,因设庆贺筵席。

是日,寨中大吹大擂,众人酣饮而散。

  次日,六郎遣人去招刘超、张盖等来到。

只有陈林、柴敢未到。

岳胜曰:“他二人复归胜山寨屯集,可着人报知。

”六使乃遣刘、张前往。

不数日,陈、柴亦率所部来到。

时帐下岳胜、焦赞、孟良、陈林、柴敢、刘超、张盖、管伯、关钧、王琪、孟得、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共二十二员指挥使,部下精壮八万余人。

六使曰:“此足以胜敌。

”遂先令人赴汴京,报知八王,期约进兵。

又着人往杨家渡,知会杨太保。

六使分遣已定,克日点集部将,旗上大书“杨六使魏府救驾”七字,一声炮响,大军离了太行山。

但见:

  枪刀荡荡,剑戟层层。

  时盛夏天气,南风微起。

六使兵马正行之际,忽报一彪军到。

六使今人探视,却是杨太保兵至。

众人相见,一同进兵。

六使于马上见军容可掬,遂口占一绝云:

  复合英豪势更雄,万山风色送行骢。

  此行专为安邦国,说与番人亟避锋。

  大军将近澶州界,八王亦部兵四万来会,入见六使,不胜之喜,六使曰:“兹行非惟救驾,殁灭丑类,平定幽州,在此一举也。

”八王然之,遂驻扎澶州城中。

次日,六使召岳胜谓曰:“主上被围已久。

汝充前锋亟进,冲开一阵,使番将先挫锐气。

”岳胜领命去了。

又唤孟良与焦赞曰:“汝二人率刘、张、陈、柴等各部兵二万,分左右翼,攻入敌之中军,须用力战。

吾引后军继进,必获全胜。

”孟良等亦部兵而去。

六使分遣已定,与八王议曰:“臣与殿下,率精兵后应,诸将必能成功矣。

”八王曰:“郡马真乃举足能定乱也。

”六使辞不敢当。

  次日,兵行之际,忽正北征尘蔽天,一彪人马来到。

岳胜舞刀冲开其阵,番将刘河不能抵敌,大败而去。

宋军夺得囚车,送六使军中。

车内不是别人,乃是保驾将军呼延赞也。

六使连忙打开放出,拜曰:“天教相遇,不然,竟遭俘虏矣。

”赞曰:“老将被捉之时,屡欲报知主上,来取足下。

争奈军情严密,弗能达意。

若今日不是郡马相救,几丧残生。

”六使大喜,引见八王。

八王曰:“此天子洪福也,故使将军遇救。

”六使下令诸将,兼程而进。

是时,真宗在魏府,与众臣悬望救援消息,音问不通。

城中粮草将尽,臣下皆宰马而食。

番兵攻围紧急,势已危急。

  却说刘呵败回,见萧天佐,称中朝救驾兵到,抢去了呼延赞。

萧天佐大惊,即遣人哨探是那一路救兵。

哨马回报曰:“旗上大书杨家部号,来得甚是凶猛。

萧天佐下令各营,俱要整兵迎战。

分遣未定,前队岳胜军马,漫山塞野而来。

  番将耶律庆列阵先战。

岳胜大骂:“天兵已到,丑贼尚不远遁,是欲自促其亡乎?”耶律庆怒曰:“宋朝君臣已困死一半,汝来亦就屠戮耳。

”岳胜拍马舞刀,杀进北阵。

耶律庆举枪迎之。

两马相交,战上数合,番兵围裹将来。

孟良、焦赞分左右翼攻入。

番将麻哩喇虎举方天戟绕出助战,正迎着孟良,两马交锋。

陈林、柴敢率劲兵从旁杀进。

是时南北鏖战,金鼓连天。

焦赞战得激烈,提利刃,横冲北营,如入无人之境,恰遇番将刘坷来到,交马只一合,被赞斩落马下。

宋骑竞进,万弩齐发,北兵阵势挫动。

  萧天佐奋勇来战,杨大保一箭射落马下。

土金秀望见,杀出救之而去。

耶律庆料不能胜,刺斜杀出。

岳胜乘力追近前,一刀挥为两段。

麻哩喇虎溃围逃走,被刘超、张盖用绊索缠倒其马,向前捉住。

师盖正待来救,郎千、郎万杀到,将其生擒于马上。

孟良直突进东门。

敌楼望见城下鏖战,节度使李明、王全节开门接应夹攻。

北兵倒旗弃甲,如风卷落叶而走。

宋兵长驱追击,杀得尸横山积,血流成渠。

萧天佐与土金秀率残骑,垂首丧气,漏夜走回幽州去了。

宋兵夺其营寨,掠得牛马辎重无算。

  盖此战成功有三机焉:一者,番人攻围已久,志意懈怠;二者,不意六郎尚在,兵势先夺其心;三者,宋兵新来,锐气正盛,且又攻其弗备也。

后人有诗赞曰:

  宋运兴隆启圣明,英雄效命发长征。

  番人弃甲抛戈遁,方显杨家救驾兵。

  时八王单马先人城中,见真宗称贺曰:“赖陛下洪福,已取得杨六使救兵来到,杀得番众残戈败将而去。

”真奈曰:“朕脱此难,卿之功也。

”令宣进杨六使,拜伏御前。

帝曰:“卿因误犯前罪,特悉赦之。

今有救驾大功,朕决不负汝。

”六使顿首奏曰:“机会难得,宜乘陛下车驾在此,威风百倍,臣率所部,直捣幽州,取萧后地图以献,永息边患。

此千载之盛举,乞准臣奏。

”帝曰:“卿言甚善,奈车驾久出,壮士疲困,须待回朝议之。

”六使退出回营,以所捉番将,尽行枭首号令不题。

  次日,帝以代州节度使杨光美为魏州留守,下令各营,班师回汴。军士得令,无不欢跃。文武拥护车驾离魏州,望大梁而回。但见:

  旌旗动处黄龙舞,画角鸣时白昼闻。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到汴京,车驾进入皇城。

翌日设朝,群臣朝贺毕。

真宗以扈从文武久困魏州,各赏赍有差。

宣六使入殿前,亲慰甚厚,因谓之曰:“三关赖卿以安,可统所部,仍镇其处,使北番不敢甫下,是为社稷捍蔽。

”六使奏曰:“臣正待再往佳山寨,招募雄勇,以图伐辽之计,未得圣旨。

既陛下允臣立功,即便前行。

”真宗大悦,加封六使为三关都巡节度使,旨敕一道,斩伐自由。

六使拜受命。

帝于便殿设宴,犒赏救驾将士,君臣尽欢而散。

  六使径来无佞府,拜辞令婆起行。

有子杨宗保,年纪一十三岁;欲随父往三关。

六使曰:“那佳山寨乃苦寒地方,去则无益,不如侍奉令婆,待汝成丁,即来取汝。

”宗保乃止。

六使辞别府中,与岳胜、孟良等率军马望三关进发。

有诗为证:

  大将征场得胜回,旌旗云拥后军催。

  须知此去存威望,径使皇家诏旨来。

  三军一路无词,不日来到佳山寨。

六使入旧营中坐定,众人参见毕,乃下令修整营栅,筑造关隘。

分遣岳胜等为十二团练,各领所部,整点枪刀衣甲听令。

自是三关仍前兴旺。

六使每遣逻骑缉探北番消息,与诸将日议征进之计。

不题。

第三十二回 萧太后出榜募兵 王全节兵征大辽

  却说萧天佐自败归之后,萧后日夕忧虑宋朝见伐。

一日与群臣议曰:“近日北兵败归,又听得南朝将为征讨之计。

今杨家人雄马壮,倘或部领北征,谁可抵敌?”道未罢,韩延寿奏曰:“谚云:‘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预备之固。

’今大辽宿将老帅,已不堪任。

乞陛下效选举法例,出下榜文,招募各国雄勇,任以帅职,以备宋人来侵,则为长保之策。

”后允奏,着文臣草招募榜文以进。

其文曰:

  北番萧太后为招募英雄,以防国难事:盖闻兵以将为贵,将以才为能。

今值大辽多事之秋,戎马相寻,干戈弗息。

特出榜文,招募各处豪杰。

或有抱谋略于山谷,怀武艺于穷荒,摹旗、斩将、攻关、取城,不拘一技一能,可辅定霸者,威集幽州,孤亲试其才。

果能称职,即授重权,尊其爵位。

故兹榜示。

  萧后看罢榜文,即令张挂城门,招取英雄。正是:

  欲教胜敌杨家将,除是神仙降世来。

  大中祥符四年,蓬菜山钟、吕二仙,适在三岛洞中炼丹、围棋。

钟离问曰:“汝曾忆岳阳楼赏白牡丹之事乎?”洞宾答曰:“色欲之心,人皆有之。

若敝弟子尚且脱胎换骨,亦被迷恋,况凡夫俗子耶。

”钟离曰:“此理本然。

”又问:“黄鹤楼酒舍,汝何留恋半载?此岂仙家之所宜乎?’’洞宾曰:“弟子存神炼气,此味不能断之。

”钟离笑曰:“众道友论汝‘酒色神仙,犹有余染,果不虚也。

”洞宾自觉愧郝,尊敬师长,弗敢与辩。

忽然南北起一道杀气,冲入云汉,但见:红光万丈随火人,千条杀气进烟来。

洞宾看罢,唤仙童拨开云雾视之。

回报道:“却是南朝龙祖与北番龙母相斗,杀气进入于此。

”钟离曰:“吾以气数推之,尚有二年杀逆未除,只是可怜黎民受其茶毒。

”洞宾曰:“既师父以气数知之,还是龙母战胜,龙祖战胜?”钟离曰:“龙母逆妖之类,走下北番,霸起一国。

龙祖应天运而生,以作万民之主,今遭其扰闹,不久当为龙祖灭也。

”洞宾曰:“二龙争攘,百姓何辜?我仙家以救人为心,师父何不降凡,收龙母以归升,免得为民之患,岂不美哉?”钟离曰:“世界纷纷,自有人定。

我等只存修养,莫将闲事恼心。

”言罢径人洞中。

  洞宾见钟离已去,自思:“众仙笑我酒色为重,师父指道龙祖为能。

我今要亲降凡间,扶佐龙母,灭却南朝,又恐师父分上有碍。

近见番界碧萝山有万年椿木,今成精怪,不如今他脱身降世,以助龙母。

”即着仙童唤椿木精来到,洞宾曰:“吾今付汝三卷六甲兵书。

上卷观视天文,中卷变化藏机,此二卷汝不必学;只有下一卷,人难得识,内中尽载阴文迷魂妖遁之事,教汝熟视。

即今北番萧太后出下榜文,招募英勇,欲与甫朝交兵。

尔可脱身降世,将此下卷兵书扶佐北番。

待灭却宋朝之后,我收汝同入仙道。

”椿木精拜曰:“小孽下凡,难以施展,兵书恐不能通耳。

”洞宾曰:“汝先去揭取榜文,我即亲降凡间,代汝用事。

  椿木精即日拜辞仙主,径变身化作一道金光,震声如雷,走下北番,来到幽州城,正见各处壮勇,团立于关门外看榜。

椿木精进前,叫声:“待我来揭榜。

”众视之,其人生得面如黑铁,眼若金珠,身长一丈有余,两臂筋肉突起,貌极奇异。

守军见揭了榜文,引进朝门,来见萧后。

萧后视罢,大惊曰:“世上竟有此怪貌耶?”因问:“壮士何处人氏?”椿木精答曰:“小臣祖居碧萝山,姓椿名岩。

”萧后曰:“汝有甚武艺?”岩曰:“兵书战策,一十八般武艺,无有不通。

”萧后大悦,即与文武议封官职。

萧天佐奏曰:“壮士初进,未见其能,陛下权封以中职;候其建立奇功,再议未迟。

”后允奏,乃封椿岩为团营都总使。

椿岩谢恩而退。

  却说宋真宗以魏府之耻,欲图报雪,召集群臣计议。

八王奏曰:“陛下以一统之盛,幽州一隅封宇,取之不难。

争奈士马未集,尚待从容讨之。

”帝未应,忽一人出曰:“不乘此时进兵,更待何时?”众视之,乃光州节度使王全节,近前奏曰:“臣有一计,可使北番拱手纳降。

”帝曰:“卿有何计?”全节曰:“若起中原之兵,急难取胜。

乞陛下敕澶州一路、雄州一路、山后一路,此三路乃幽州咽喉,易为粮饷;臣再提一旅之师,共四路并进。

北番虽有雄勇之将,何能当之?”帝依奏,即敕三路出兵,以王全节为南北招讨使,李明为副使,部兵五万前行。

全节得旨,克日领兵离汴京,望幽州进发。

时初春天气,风和日暖,但见:

  路上野花无意采,林中杜鹃动人情。

  大军来到九龙谷下寨。

  消息传入幽州,近臣奏知萧后:“南朝起四路兵马而来,声势甚盛。

”太后大惊曰:“不意其来如此速那!”因问:“谁可部兵迎敌?”道未罢,椿岩应声出曰:“陛下勿忧,臣举一人退宋兵,如摧枯拉朽,取中原犹反掌之易。

”太后问曰:“卿举何人?”岩曰:“臣之师父,姓吕名客,现在宫门外,未敢擅入。

若用此人退敌,何患不克?”后即宣进吕客于阶下,视之,见其人物清雅,举止特异。

自思:“此人必有奇才。

”乃问曰:“卿要来应募,求进身否?”吕客答曰:“臣闻陛下欲与南朝争衡,特来相助一臂之力,取其天下。

”后曰:“卿要多少人马而行?”吕客曰:“宋人善战者多,可用阵图斗之。

依臣所论,幽州军马不足调遣,陛下须于五国借兵,可成大事。

”后曰:“五国是谁?”吕客曰:“可修书一封,差使臣往辽西鲜卑国,见国王耶律庆,献送金帛,以结其心,问彼借精兵五万,彼必无推。

又修书赍官诰往森罗国,赏赐国王孟天能,令他发兵五万相助。

再遣一使往黑水国,许以成功之后,割西羌一带谢之,令助兵五万,必定悦从。

又差一使臣赴西夏国,见国王黄柯环,说知中原利害,借兵五万。

再着亲臣往长沙国,见国玉萧霍王,借兵五万。

若得此五国兵来,仗臣平生所学,排下南天七十二阵,使宋君臣见之心胆碎裂,拱手归命矣。

”萧后听罢,大悦曰:“卿真子牙重出,诸葛复生。

”即日封吕客为辅国军师、北都内外兵马正使。

吕客谢恩而退。

  太后遣下五处使臣,令赍金宝,径诣鲜卑等国而行。

当下领旨使臣分头进发。

自是,五国得赐敕赍,无不悦从。

鲜卑国王差黑靼令公马荣为帅,森罗国王差亢金龙太子为帅,黑水国王差铁头黑太岁为帅,西夏国王差公主黄琼女为帅,长沙国王差驸马苏何庆与公主萧霸贞为帅,各助精兵五万,陆续而来。

  不消数十日,都集幽州听候。

近臣奏知萧后:“五国兵马齐到。

”后宣进昌客问曰:“五国之兵已到,军师何以调遣?”吕客奏曰:“臣此行不是等闲,陛下再召回云州耶律休哥等,蔚州萧挞懒等,起倾国之兵,与臣提调,管取克伏中原。

”后允奏,即下敕于云、蔚二州,调回各处军马。

以鞑靼令公韩延寿为监军,都部署上盒秀以下并听调遣,统率二十五万精兵,合五国共五十万,随吕军师征进。

韩延寿得旨,出往教场中,操演齐备。

越数日,云、蔚二州军马皆至。

吕军师同岩率五国精兵与北番人马离幽州,浩浩荡荡,望九龙谷而进。

此一去,有诗为证:

  全凭兴国扶王策,能使英雄显智来。

  三千世界风云变,七十天门战阵开。

  北番兵马来到九龙谷,于平川旷野下寨。

对面便是宋营。

次日,吕军师召集诸将,分付曰:“三月丙申支干相克之日,吾将排阵,各人须要听令。

如有后期者,先斩后奏。

”韩延寿进曰:“军师令旨,谁敢有违?”

第三十三回 吕军师布南天阵 杨六使明下三关

  却说吕军师取过阵图一张,分付中营骑军五千,离九龙谷一望之地,筑起七十二座将台,每台令五千军守之。

另外设立五坛,竖旗号,按青黄赤白黑之色;内开甬道七十二路,往来通透。

待筑完备时,而后提调。

骑军得令前去,按阵图筑立。

不数日,台坛俱已整齐,甚是完固,回报于吕军师,亲往巡视一遍。

军师择定吉日,下令诸将听调。

  三通鼓罢,五国军乌,齐齐摆列。

吕军师先令鲜卑国黑靼令公马荣率所部军,列在九龙正南,摆作铁门金锁阵。

分一万军,各执长枪,按为铁门,把守将台七座;又分一万军,各执铁箭,按为铁闩,把守将台七座;再分一万军,各执利剑,按为金锁,又把守将台七座。

马令公得令,一声炮响,率军排列去了。

有诗为证:

  画角齐鸣阵势开,铁门坚固巧安排。

  对垒敌将若欲破,除是神仙秘诀来。

  吕军师又下令,着黑水国铁头大岁率所部军,靠九龙谷左排作青龙阵。

分一万军,手执黑旗,按为龙须,把守将台七座;又军一万,分四队,各执宝剑,按为四个龙爪,把守将台七座;又军一万,各执金枪,按为龙鳞之状,把守将台七座。

铁头太岁得令,率所部分布去了。

有诗为证:

  青龙阵势智谋深,百万雄兵亦凛然。

  自是中朝豪杰在,敢驰骏马入南天。

  吕军师又令长沙国苏何庆,以部下靠九龙谷右排作白虎阵。

分一万军,各执宝剑,按为虎牙,把守将台七座;分军一万,手执短枪,按为虎爪,把守将台七座。

再令耶律休哥屯军一万,守将台六座于前,按为朱雀阵。

耶律奚底屯军一万,守将台六座于后,按为玄武阵,绕围左右,作犄角之势。

苏何庆、耶律休哥等各领所部而行。

有诗为证:

  白虎交加阵势雄,前排朱雀将台中,

  后居玄武藏机妙,敌国兵强不易通。

  吕军师再遣森罗国金龙太子,以所部军端守将台中座,按作玉皇大帝坐镇通明殿。

令董夫人装作梨山老母。

再绕中台分军一万,各穿青黄赤白黑服色,按为四斗星君。

另军二十八名,披头散发,绕中台前后,按为二十八宿。

又令土金牛装为玄帝,土金秀手执黑旗,排成龟蛇之状,把守二门之北。

金龙太子等各得令部兵去了。

有诗为证:

  玉皇驾下列星君,阵势巍然智压群。

  不是仙家亲降世,定教中原两平分。

  吕军师又令西夏国黄琼女,以所领女兵,手执宝剑,按为太阴星。

萧挞懒率所部,各穿红袍,按为太阳星。

仍令黄琼女赤身裸体,立于旗下,手执骷髅骨,遇敌军大哭,按为月孛星之状。

耶律沙率所部巡视四方,按东西南北斗,结为长蛇之势。

黄琼女等各引兵分布。

有诗为证:

  战鼓频挝势若雪,东西南北阵门开。

  仙家摆作拿龙计,不想英雄识破来。

  吕军师又令萧后单阳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按为迷魂阵。

内杂番僧五百,为迷魂长老。

密取七个怀孕妇人,倒埋旗下,遇交锋之际,摄取敌人精神。

单阳公主得令,引兵依法而行。

有诗为证:

  阵阵相连法甚奇,鬼神夜夜魄精迷。

  分明一本安邦术,变作天翻地覆机。

  吕军师下令耶律呐选五千健僧,手执弥陀珠,按为西天雷音寺诸佛。

另以五百和尚分列左右,按为铁罗汉,总居六十二天门之首,以吞敌人威势。

耶律呐领命而行。

有诗为证:

  堂堂阵势列方圆,万马争驰绕将台。

  若使英雄齐角力,尽教圣主定中原。

  吕军师排成阵势,着椿岩与韩延寿督战,每阵中以观红旗为号,指挥迎敌。

果是仙家妙用,世人莫测。

七十二阵,变怪奇异。

昼则凄风冷雨,夜则河汉皆迷,好使人惧!正是:

  不有真仙开妙秘,如何能破鬼神机?

  次日,椿岩以师父阵囹已完,与韩延寿议曰:“今宋兵列营于对垒,可令人下战书与知,看他如何出兵。

”延寿然其言,即遣骑军来见宋将王全节。

全节批回战书。

次日,引李明等出九龙谷平川之地邀战,望见正北一座阵势,如生成世界一般,大惊曰:“番家必有奇才在军中,且未可即战。

”道未罢,辽帅椿岩、韩延寿二骑飞出,厉声高叫曰:“宋将若只斗武艺,即便交锋,如要斗文,试观吾阵。

”全节顾李明曰:“北兵势锐,若与交战,终是不利;以阵图与言,回兵计议乃可。

”明然其言。

全节曰:“斗战武夫较力之事,不足为奇,待再整阵图来破,方显高低。

”椿岩笑曰:“任汝去排阵来战,吾不暗算汝矣。

”乃收兵还营。

  全节归至军中,谓李明曰:“阵势小可颇谙,未见今日之异。

当具奏朝廷,速遣将来辨视。

”夸明曰:“事不宜迟,便速行之。

”全节乃画成阵势图局,遣骑军垦夜往汴京奏知真宗。

  真宗看罢大惊,即遍示文武,无一人识得者。

寇准奏曰:“臣视阵图,内中变化必多。

除是三关召回杨六使,可识此阵;其他边帅,恐不能识。

”帝允奏,遂遣使臣,径赴三关,来见六使。

宣读圣旨毕。

六使领旨,与诸将议曰:“既主上有旨,当得赴命。

”因令陈林、柴敢守寨,自率岳胜、孟良等二十二员指挥使,统领三军,离佳山寨,赴京而行。

此所谓明下三关也。

君恩优渥,将帅威仪,较前兄妹私行,真有天渊之隔矣。

有诗为证:

  万战丛中争六合,干军队里定乾坤。

  英雄自有平戎策,直指旌旗入阵门。

  军马一路无词,不日到京,六使以所部扎于城外。

翌日,随班朝见。

真宗帝曰:“近因北征帅将进番人排下阵势图局,文武皆不能识。

朕以卿太原将种,阵图素熟,卿试看此为何阵?”六使承旨,接过阵图视之,奏曰:“臣视此阵,必有传授,番邦无人能排此阵者。

须容臣亲提士马,临敌境看视,方明其理。

”帝允奏,赐六使金杯御酒,即命起行。

六使谢恩而退,即率所部,离汴京,望九龙谷进发。

  哨马报入王全节军中,全节听是杨六使到,不胜之喜,与李明等出营迎接。

六使下马,与全节并肩入帐中坐定,二人各叙起居。

全节曰:“近因小可北征,不想番家于对垒排下阵势,甚是奇绝。

今得足下来此,想有定论。

”六使曰:“主上

  以阵图视之,小可一时难明。还待出阵前观视,看他变化何如。”全节然其言,令具酒醴相待,夜静乃散。

  次日,六使下令出军。

岳胜、孟良等披挂齐备,鼓罢三通,宋军鼓噪而进。

北将韩延寿亦部兵列于阵前。

杨六使端坐马上,高叫曰:“北兵休放冷箭,待吾看阵。

”延寿认得是杨六使,自思曰:“此人将门出身,深识阵法。

”下令各营,依红旗指挥,随时变化。

番营得令,一声震响,阵图如山岳之势。

六使于马上停视良久,谓诸将曰:“阵势吾曾排着几番,未曾见此变化。

道是八门金锁阵,又多了六十四门;道是迷魂阵,又有玉皇殿。

如此丛杂,如何敢破?只得回军商议。

”岳胜等乃收军还营。

北兵亦不来追赶。

  六使归军中,与全节议曰:“此阵果是奇绝,小可亦不能测。

”全节曰:“君若不识,他人愈难明矣。

”六使曰:“可急遣人奏知,请御驾亲征。

然后计议。

”全节乃差人赴京奏知。

真宗闻报,与群臣议日:“杨家不识其阵,必非小可,朕只得御驾亲征。

”八王奏曰:“此一回须用陛下监战,方可成功。

”帝意遂决,竟下命寇准监国,大将军呼延赞为保驾,八王为监军,敕沿边帅臣俱随征听调。

旨令既下,诸将俱整备俟候不题。

  欢日,车驾高大梁,望幽州进发。

正值夏未秋初,但见:旌旗卷舞西风急,斗帐凄凉夜色寒。

大军一路无词,不日望九龙谷将近。

杨六使、王全节等迎接于五十里之外。

真宗下命于正南驻营。

众将朝见毕。

帝宣六使人御前,问其阵势如何。

六使奏曰:“阵势排得奇异,臣亦参不透,正待圣驾来观。

”帝允奏,下令明日看阵。

六使退出,分付各营整备不题。

第三十四回 宗保遇神授兵法 真宗出榜募医人

  却说北番听得宋君亲到,韩延寿与椿岩议曰:“宋君车驾亲来,还当具奏,请君后车驾亦来监战,则诸将知所尊命,可建大功。

”岩曰:“此言正合我意。

”延寿即具表,差人入幽州奏知。

萧后得奏,与群臣商议。

萧天佐奏曰:“陛下此行,乃图中原之大计,勿阻其请。

”后大悦,因令耶律韩王监国,萧天佐为保驾,耶律学古为监军,即日驾离幽州,大军浩浩荡荡,望九龙谷而来。

韩延寿等接驾,奏知宋人不识阵势及宋帝亲征之事。

后曰:“卿等各宜用心建功,若得中原,高职寡人不吝也。

”延寿拜命而退。

萧后立营于正北。

分遣诸将翌日见阵。

  平明鼓罢三通,正南宋真宗车驾拥出,将佐齐齐摆列前后,对垒萧后亦亲部军而出,遥见黄纛下真宗高坐马上看阵。

萧后跨着紫骅骝,立于褐罗旗下,高叫曰:“宋君一统天下,尚有不足,屡欲图我山后九郡。

今来决一雌雄,若破得此阵,山后尽归宋朝;不然,还要平分天下。

”真宗厉声答曰:“汝陋夷之地,纵归献于朕,朕亦无用处。

量此阵又有何难破!”言罢,抽身还营。

萧后亦退。

  帝回至帐中,召诸将议曰:“朕观其阵,变化极多,卿等不能识之,将何为计?”六使奏曰:“臣父在日,尝言:‘三卷六甲兵书,惟下卷难晓,皆是阴文妖道之术。

想此阵必出于下卷。

臣母或闻其详,乞陛下召来问之,或可晓其阵。

”帝大悦,即遣呼延显赍敕命一道,星夜前去。

显领旨,径赴无佞府见杨令婆,宣读圣旨曰:

  朕以御驾北征,适因番兵排下一阵,阴阳变化,军中莫测;且番人

  口出不逊,必欲与朕争衡。朕立意要破此阵。惟夫人久在太原,得先令

  公之指示,当明其窍,特来宣召。闻命之日,即随便至,以慰朕怀。

  令婆拜受命毕,款待天使,因问阵势之由。

显答曰:“前日圣上因与萧后对阵,言语颇厉,故来宣取大驾,立待回奏。

”令婆曰:“明日即行。

”呼延显辞出。

次日,令婆分付柴太郡曰:“圣上来宣,只得赴命。

勿使宗保知之。

”太郡领诺。

天使催促起行,令婆整点齐备,与呼延显离杨府,径望幽州而去。

  适宗保打猎回来,因问:“令婆何往?”太郡曰:“入宫中见宋娘娘,有国事商议,数日便回。

”宗保怀疑,径进城中探问。

遇守北门军校问曰:“曾见令婆过此否?”军校答曰:“侵早与天使赴御营去了。

”宗保听罢,亦不回府,勒骑随后赶来。

一路问信,皆道过去已久。

看看日色将晚,宗保一直行去,不想走差路径,来到荒僻处,全没人烟。

宗保大惊,欲待要再走,夜深月黑,莫辨路途。

  正在慌间,忽见谷中透出一点灯光。

宗保随光影近前,见一所大房,似庙字之状,遂拴了马,连叩数声。

里面有人开门,引宗保进入,见一妇人,坐于殿下,两边仪从,极是雄伟。

杨宗保拜于阶下。

妇人间曰:“汝乃何人?夜深至此?”宗保道知本末,且言因与令婆走差路至此。

妇人笑曰:“汝令婆赴军中看阵,如何识得?”因令左右具饮食,款留宗保。

宗保亦不辞,开怀食之。

却是红桃七枚,肉馒头五包。

食毕,妇人取过兵书一本,付与宗保曰:“吾居此间,近四百余年,未尝有人至此,今君到此,乃夙缘也。

汝将此书下卷熟玩,内有破阵之法,可去扶佐宋主,降伏北番,作将门万代公侯,不失为杨家之子孙矣。

”宗保拜而受讫。

妇人令左右指教宗保出路。

夭色渐明,左右曰:“此去一直之地,便是大路。

”言罢而去。

宗保在马上且惊且疑。

出得深山,恍然人境。

问居民:“此是何处?”居民指曰:“前一座大山,乃红累山,内有擎天圣母庙,多年荒废,基址尚在。

”宗保默然曰:“凡事不偶,此真乃奇遇也。

”遂取出兵书玩之,熟读详味,不胜欢喜。

后人有诗赞曰:

  英雄何幸有奇逢,一本兵书术窍通。

  此去定教扶圣主,将军真可倚崆峒。

  却说杨令婆随天使到御营中,朝见真宗。

真宗赐慰甚厚,道知北番所布阵图之事。

令婆曰:“臣妾先夫,曾留下兵书一册,未知此阵载得有否?容臣妾与六郎出阵观视。

”帝允奏,令婆辞退。

  次日,率六使及众将登将台观望其阵,但见刀兵隐隐,杀气腾腾,红旗动处,变化无穷。

令婆细看良久,取兵书对之,不识在那款中。

下得将台,谓六使曰:“此阵莫道我等不晓,就是汝父在日,亦未见也。

”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令婆曰:“我杨门不识此阵,他人愈难晓矣。

”正在忧闷间,忽报宗保来到。

六使怒曰:“军伍之中,他来何益?”道未罢,宗保已进帐前,见父怒气不息,乃曰:“爹爹莫非为阵图不识而烦恼乎?”六使曰:“汝勿妄言,好好回去,兔受鞭笞。

”宗保笑曰:“我回去无妨,谁人来破此阵?”令婆闻其言,唤近身边问曰:“汝曾见此阵来?”宗保曰:“孙儿颇识阵图,试往观之,自有定论。

”令婆遂令岳胜、孟良等保他登将台看阵。

岳胜得令,引宗保登将台。

  [宗保]盼望良久,顾谓岳、孟曰:“此阵排得极巧,只可惜不全,破之甚易。

”岳胜、孟良等惊问曰:“御驾前将帅云集,无一人敢正视此阵者,小本官何以识之?”宗保曰:“且回军中细说。

”众人下了将台。

岳胜入见六使曰:“小本官深明阵法,言破之甚易。

”六使笑曰:“休听他胡语。

”岳胜即出。

宗保见令婆,道知阵图可破之故。

令婆曰:“汝既能破,且问此阵何名?”宗保曰:“说起此阵,非等闲之比。

自九龙谷正北布起,直接西南一派,都是按名把守,内有七十二座将台,筑开雨道,路路相通,名为七十二座天门阵。

靠右侧黑旗之下,阴阴杳杳,日月无光,乃吞迷敌人之所,埋得孕妇在此,更为惨毒。

此一处颇难破之。

其外,尚有不全处:中台玉皇殿前,缺少天灯七七四十九盏;青龙阵下,少了黄河九曲水;

  白虎阵上,少了虎眼金锣二面,虎耳黄旗二张;玄武阵上,欠珍珠日月皂旗二面。

是几处,待孙儿依法调遣,破之如风扫残云,霎时即消,有何难哉?”令婆大惊曰:“吾孙何处得此妙诀?”宗保不隐,将所得兵书之事道知。

六使听罢,以手加额曰:“此主上之洪福,使汝得此奇遇。

  次日,六使进御营,道知其阵名,具言有不全之处,破亦容易。

真宗大悦曰:“既卿能识其阵,当以何日进兵?”六使曰:“待臣子与宗保商议。

”帝允奏。

六使出到军中,唤宗保计议。

宗保曰:“彼以干支相克之日布阵,吾当以干支相生之日破之。

”六使然其言,下令诸将听候。

  不想真宗驾下王钦,私以阵图不全消息,遣人漏夜入番营报知。

韩延寿接得大惊,急入奏萧后。

萧后曰:“似此如之奈何?”延寿曰:“陛下可宣吕军师问之。

”后即降敕,宣吕军师入帐中间曰:“卿排下其阵,缘何有几处不全?”吕军师自思:“彼军中亦有识此阵者。

”乃奏曰:“果有未全,待臣按法添起,纵使轩辕复出,亦不能破矣。

”后曰:“卿宜早设,勿使敌人测破。

”吕军师出到场中,下令于玉皇阵上添起红灯;青龙阵上开起黄河;白虎阵内左右建起二面黄旗,当中设立金锣二面;玄武阵上竖起日月旗。

分布齐备,已成全阵。

正是:

  只因奸贼通谋计,惹起干戈大会垓。

  却说杨六使分遣诸将,并依宗保指挥。

择定其日,奏帝出师。

帝闻奏,下敕各营并进。

宗保复引岳胜等登将台观望,见天门阵布全,无路可入,叫一声苦,跌落台下。

岳胜大惊,连忙扶入帐中,报知六使,急令人救醒,问其缘故,宗保曰:“不知谁泄了天机,使番人知之。

今阵图添设完全,除是真仙下降,乃能破矣。

”六使听罢,昏然闷绝。

众人近前扶起,不省人事。

令婆放声大哭,众将着慌。

宗保曰:“令婆且慢啼哭,可请八殿下来计议。

”令婆乃收泪,着人请得八殿下来到,令婆道知其由。

八王曰:“既郡马有事,待奏知主上商量。

”即辞令婆,入见帝,奏知六使得疾之由。

帝惊曰:“若使延昭不起,朕之江山奈何?”八王曰:“陛下须出榜文,招募名医,先救好延昭,然后议出兵。

”帝允奏,即出下榜文,挂于辕门外。

  次日,军校来报:“有一老翁揭取榜文。

”帝宣医人进于御前问曰:“卿何处人氏?”老翁答曰:“臣居蓬莱,姓钟名汉,人称为钟道士。

近闻杨将军为阵图得病,臣特来救之,又解破阵之法。

”帝见钟道士一表非俗。

自思:“此人必有广学。

”乃令钟道士往视六使病症。

钟道士回奏臼:“臣能救治。

”帝问曰:“卿还用药医,用针灸乎?”钟道士答曰:“臣观其症,阴气伤重,只须用二味药品。

”帝曰:“卿试言之。

”道士曰:“须要龙母头上发,龙公项下须。

得此二味来,可疗其病。

”帝曰:“二味药出何处?朕好使人求之。

”道士曰:“龙须不必远取,只在陛下可办。

龙母头上发,须问北番萧太后求讨。

”帝曰:“萧氏朕之仇人,那里去讨?若有他药代得,愿出重金买办。

”道士曰:“偏要此品来,则可下药。

”八王奏曰:“延昭部下,皆能干之人,陛下出旨道知,或能有人求得者。

”帝允奏,令钟道士且退。

即着六使部下前去取药。

令婆闻旨,与岳胜议曰:“此物可讨,只是难得机密人前去。

”岳胜曰:“敢问老夫人有何计策?”令婆曰:“向闻我第四子改名木易,为萧后驸马。

若有人通知其由,必能求得。

”岳胜曰:“惟孟良最机密,可干此事。

”令婆即召孟良,令其前往。

第三十五回 孟良盗回白骥马 宗保佳遇穆桂英

  却说孟良慨然领诺,是夜来见钟道士,问要几多。

道士曰:“汝去足可办事。

其发不拘多寡。

待求得后,可往御苑中,有匹白骥马,偷得回来,与宗保破阵。

又有九眼琉璃井,亦在苑中,今青龙阵上九曲水,皆是此井化出,汝密将沙石填塞中一眼,其龙即旱无用,此阵易破也。

”孟良领命,即偷出宋营,恰遇焦赞赶来。

孟良曰:“汝来此何干?”赞曰:“因哥哥一个独行,我心不安,特来相陪同行。

”良曰:“此行要办机密事,如何带得汝去?”焦赞曰:“独哥哥机密而我泄露耶?定要同走一遭。

”孟良无奈,只得带他,径到幽州城中安下。

  次日,良谓赞曰:“汝且留在店中,我访驸马消息即回。

”赞领诺。

良遂装作番人模样,入驸马府见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取药品之事。

四郎曰:“此间缉探者多,汝暂出,容吾思计求之,过几日来取。

”孟良领诺,仍复变形而出。

  四郎思忖半夜,心生一计,忽大叫心腹疼痛,不能停止,琼娥公主大惊,急令医官调治,愈称痛苦。

公主慌张无计,间曰:“驸马此痛不止,要用何药可疗?”驸马曰:“我因幼年战力过度,翩血留于心腹。

往时得龙须烧灰调服,已好数年,不想今又发矣。

”公主曰:“龙须中原可有,北番那有讨处?”驸马曰:“得娘娘龙发,亦可代之。

”公主曰:“此则不难。

”即遣人前诣军中见萧后,道知取龙发疗驸马之事。

萧后曰:“既驸马得疾,此如可愈,我安惜哉?”遂剪下其发,付与来人而回。

来人将龙发进入府中,驸马取些发烧服之,其病顿瘥。

公主大喜。

次日,四郎以所剩之发藏下,恰遇孟良又来,便交付之。

孟良接过,径回店中,付与焦赞曰:“汝将此物先去,我干事完日,随即还矣。

”焦赞领诺,带龙发星夜出幽州去了。

  只说孟良蓦地入御苑,向琉璃井边运下砂泥之类,将中眼填实,抽身出到马厩下,正遇喂养番人在彼看守,孟良作番语云:“太后有旨,道此马将用,着我牵出教场跨演。

”守者曰:“请敕旨来看。

”孟良早已假造停当,即便取出看验。

番人无疑,遂付马与之。

孟良骑出教场,勒走一番,近黄昏逃离幽州而去。

比及番人得知,随后追赶,已走去五十里程矣。

  孟良偷得白骥马,走了一夜,回到军中,见钟道士,告知干完二件大事。

道士曰:“不枉为杨家之部下。

”次日,请主上龙须,均以龙发,按方医治六使。

一服便痊。

  真宗闻道士医好六使,不胜之喜,宣入帐中间曰:“汝愿官职荣身,还是只图重赏?”道士对曰:“贫道糜鹿之性,不愿官职,亦不愿旌赏。

贫道此来,非但调理杨将军,还要与陛下破此阵而去。

”真宗曰:“卿若能建此功绩,朕当勒名于金石,垂之不朽。

”道士曰:“此阵变化多端,一件不全,难以攻打。

容臣指示宗保行之。

”帝允奏,遂以钟道士权授辅国扶运正军师,除御营以下将帅,并依调遣,不必奏闻。

道士谢恩而退,来见六使。

六使拜谢不已。

钟道士曰:“尊恙幸得安痊,贫道当与令嗣破此阵图。

”六使即唤过宗保,拜钟道士为师。

宗保拜毕,道士曰:“军中调遣,还要这几人来用。

”宗保曰:“要着谁人?乞师父指示。

”钟道士曰:“令呼延显往太行山,取得金头马氏,率所部来御营听候。

又差焦赞往无佞府,召八娘、九妹并柴太郡。

再令岳胜往汾州口外洪都庄上,调回老将王贵。

着令孟良往五台山,召杨五郎。

”分遣已定,呼延显等各领命而行。

  却说孟良前往五台山,来见五和尚,道知要破天门阵,乞下山相助之意。

五郎曰:“前者澶州救吾弟回后,一意皈依佛法,忘却兵事。

今日又来扰乱乎?”孟良曰:“此为国家大事,非由于已。

师父可念本官勤劳,勿辞一行。

”五郎曰:“北番有二逆龙,昔在沤州降伏其一,尚留萧天佐在。

除是穆柯寨后门有降龙木二根,得左一根,可伏其人。

汝若能求得此木,与我作斧柄,则可成事。

不然,去亦无益。

”良曰:“既师父务要其木,小可只得往求之。

”五郎曰:“汝就去索取此物来,吾当整备俟候。

  孟良即辞五郎,径望穆柯寨来。

恰遇寨主,乃定夭王穆羽之女,小名穆金花,别名穆桂英,生有勇力,箭艺极精,曾遇神授三口飞刀,百发百中。

是日正与部下出猎,射中一鸟,落于孟良面前。

良拾得藏之。

行未数步,忽有五六喽罗赶来,叫声:“好好将鸟还我,饶你一死。

”孟良听得,停住脚步。

噗罗近前,一齐发作,被良打得四分五裂而走。

良又行得一望之地,喽罗报与穆桂英,部众追来。

  良闻后面人马之声,知是贼兵赶来,取出利刃,挺身待之。

一伏时,桂英大骂:“诛不尽的狂奴,敢来此处相闹耶?”孟良更不答话,舞刀相战。

桂英举枪迎之。

二人在山脚下,连斗四十余合,盂良力怯,退步便走。

桂英不赶,与众人把住路口。

孟良进退无计,谓喽罗曰:“吾将射鸟还汝,开路放我过去。

”噗罗曰:“汝来错路头,谁不知要过穆柯寨者,要留下买路钱?汝著无时,一年也不得过去。

”孟良自恩有紧急事,只得脱下金盔当买路钱。

喽罗报与桂英,桂英令放路与过。

  孟良离却此地,径回寨来见六使,道知五本官要斧柄,穆柯寨主难敌,又将金盔买路事诉了一遍。

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宗保曰:“不肖与孟良同走一遭。

”六使曰:“恐汝不是其敌。

”宗保曰:一自有方略。

”即日引孟良,率军二千,来到寨外索战。

  穆桂英听得,全身贯带,部众鼓噪而出。

宗保曰:“闻汝山后有降龙木二根,乞借左边一根与我,破阵事定之日,自当重谢。

”桂英笑曰:“其木确有,赢得手中刀,两根都拿去。

”宗保大怒曰:“捉此贱人,自往伐取。

”乃挺枪直奔桂英。

桂英舞刀来迎。

两骑相交,二人战上三十余合,桂英卖个破绽,拍马便走。

宗保乘势追之,转过山拗,一枝箭到,宗保坐马已倒。

桂英回马杀来,将宗保活捉而去。

孟良随后救应,寨上矢石交下,不能近前,良曰:“汝众人勿退,须待思量着计策,救出小本官。

”众军依言,遂屯扎关下。

不题。

  却说穆桂英捉宗保入帐中,令喽罗绑缚之,宗保厉声曰:“不必用苦刑,要杀便杀。

”桂英见其青年秀丽,言词慷慨,自思:“若得与我成为夫妇,不在为人生一世。

”密着喽罗以是情通之。

喽罗道知宗保,宗保半晌自思道:“我要得他降龙木,若不应承,死且难免;莫若允其请,而图大计。

”乃曰:“寨主不杀于我,反许成姻,此莫大之恩也,敢不从命?”喽罗以宗保之言回报,桂英大喜,亲扶宗保相见,令左右整备酒醴相待。

二人欢悦。

  饮至半酣,忽寨外喊声大震,人报宋兵攻击。

”宗保曰:“既蒙寨主不弃,还请开关与部下知之,以安其心。

”桂英依其言,令噗罗开关说知,放孟良入帐中。

良见宗保与桂英对席而饮,知是好事,乃曰:“小本官在此快活,众人胆亦惊破。

”宗保以寨主相顾之意道知。

良曰:“军情事急,当即回去,再得来会。

”宗保欲辞桂英而行。

桂英曰:“本待留君于寨中,既戎事倥偬,只得允命”宗保径出寨来,桂英直送至山下,似有不舍之意。

宗保曰:“倘遇救应之处,特来相请。

”桂英领诺而别。

后人有诗赞曰:

  甲士南来战阵收,英雄到此喜相投。

  非惟免祸成姻偶,从此佳人志愿酬。

  宗保率众军回见六使曰:“不肖交锋,误被穆寨主所捉。

蒙彼不杀,又与孩儿成亲,特来请罪。

”六使大怒曰:“我为国难未宁,坐卧不安,汝尚贪私爱而误军情耶?”喝令推出斩之,左右正待捉之,令婆急来救曰:“我孙儿虽犯令,目下正图大计,还当便宜放之。

”六使曰:“遵母所言,权囚起于军中,待事宁之后问罪。

”孟良曰:“本官息怒,小本官结姻,诚不得已,特为降龙木之故,望赦其囚。

”六使不允,径将宗保囚下。

  次日,良密人军中见宗保曰:“适见钟道士,言小本官该有二十日血光之灾,在此磨折,只得忍耐。

”宗保曰:“吾之心事,惟汝知之。

穆寨主英雄女流,且军中用得此人,必获大利。

汝再往见之,一者求降龙木,二者着他来相助。

”孟良领诺,即日径诣穆柯寨见桂英,说知本主特来相请,并要求取降龙木之由。

桂英乃曰:“正待着人迎请汝主,我如何离得此地?速归拜上小本官,再不来时,我部众来斗也。

”孟良听罢愕然曰:“既寨主与小本官成其佳偶,正宜往军中约会,何故出不睦之言?”穆桂英怒曰:“当日我少见识,被汝引去,今又来摇舌,若再说,试我刀利否?”孟良不敢应。

退出在外,思忖一计道:“若不用着毒心,彼如何辄肯下山?”至黄昏左侧,盂良密往寨后,放起一把无情火。

正值九月夭气,夜风骤起,霎时间烟焰冲天,满谷通红,穆柯寨四下延烧。

众噗罗大惊,齐来救火。

孟良提刀入桂英寨内,将其家小杀去一半。

比及得知来赶,却被孟良砍伐降龙木二根,奔往五台山去了。

第三十六回 宗保部众看天阵 真宗筑坛封将帅

  却说孟良用火计,焚毁穆柯寨,星夜逃往五台山。

天色渐明,火势已灭,寨之前后,烧得七残八倒。

穆桂英怒气填胸,便点部下军士,杀奔宋营,报此仇恨。

部将进说曰:“此必孟良见寨主不肯下山,故行此计。

今山寨凋零,家小抛弃,不如相助宋君,一者佳配完全,二者建功于朝廷,亦良会也,何必自伤和气耶?”桂英沉吟半晌,乃曰:“汝言极是。

”即命将寨中所积粮草,用车装载齐备,扯起穆柯寨金字旗号,率众径赴宋营中来。

正是:

  只用奇计能成绩,引到英雄建大功。

  骑军报入六使寨中,道知穆寨主部众来到。

六使怒曰:“深恨此泼贱,勾引吾儿,致误军事。

今日又来相惑耶?”因统部兵五千,出军前大骂:“贱人好好退去,万事俱休;若不收军,汝命顷刻。

”桂英怒曰:“好意来相助,反致凌辱之甚。

”遂舞刀跃马,直取六使。

六使举枪交战。

经数合,不分胜败。

桂英欲生致之,佯输而走。

六使纵骑来追。

一声弦响,射中六使左臂,翻落马下。

桂英勒回马捉之。

此时岳胜、焦赞等皆不在军中,无人救应。

桂英令将六使解回原寨。

  忽山坡后旌旗卷起,一彪僧兵截出,乃是杨五郎与孟良来到。

桂英列开阵势,孟良拍马近前,望见六使高叫曰:“本官如何被捉?”六使未答。

桂英问曰:“此是谁人?”孟良曰:“正是小本官父亲。

”桂英惊曰:“险些有伤大伦。

”亟下马,着手下解开六使,扶于上座拜曰:“一时不识大人,万乞赦有。

”六使曰:“汝且起来相见。

”五郎等都会一处,合兵回至军中。

六使令放出宗保。

桂英拜见令婆,令婆不胜之喜曰:“此女真乃吾孙之偶也。

”因命具酒醴,与五郎等接风。

五郎见母哀感甚切。

令婆曰:“此吾儿该有佛缘,不必过伤,留得汝母在时,终教相见也。

”五郎收泪谢之。

  酒至半酣,人报岳胜、呼延显等调取各处军马皆到。

六使大喜,即出寨迎接。

有王贵、金头马氏、八娘、九妹等,齐入帐中相见毕。

六使请王贵坐上,拜曰:“有劳叔父驰驱风尘,侄儿之过也。

”贵曰:“侄以国事用我,安敢以劳为辞?”令婆等都来叙;日,仍教设席相待,众人欢饮而散。

  次日,六使入奏真宗曰:“臣今调取沿边诸将,已各听候,特请圣旨破阵。

”帝曰:“卿既以诸将齐备,亦宜审机而行,勿使敌人得志而挫动我军锐气。

”六使领命退出,与宗保商议进兵。

宗保曰:“师父昨言,目下未利出师,尚容择日而进。

不肖先率诸将,前往探听一回,徐议破敌。

”六使然其言。

  平明鼓罢三通,宗保全身贯带,扬旗鼓噪而出。

对垒番将马鞑令公韩延寿,耀武扬威,跑出阵前,见南阵旗下,众将拥着一少年郎君,端坐白骥马上,延寿认得其马是萧后所乘,大喝一声曰:“乳臭匹夫休走!”其声如空中起个霹雳。

宗保听了,翻身落马,众将救起。

番帅亦收兵还营。

时六使闻此消息大惊,即引兵来救,众将已扶宗保入帐中坐定。

钟道士进丸药一粒,吃了始苏醒。

六使问其坠马之故,众将答道:“被番人厉声一振,不知小将军因何便倒。

”六使忧闷无计,乃曰:“未与交锋,畏惧若是;倘临战斗,焉望其成功?”钟道士曰:“此非弟子不能战阵,盖因未满年丁,难以拒敌。

必须奏过主上,授以重任,赐其壮年,方能御波阵势而破辽众也。

”六使依其议,奏知真宗以宗保年幼,难拒大敌之故。

  真宗与群臣计议,八王奏曰:“陛下欲建不世之功,当有大授之臣。

今北兵众盛,不有韩元帅之职,安能付服丑虏?乞重封宗保,以破辽众,天下太平立见矣。

”帝曰:“当封以何职?”八王曰:“陛下须效汉高祖筑坛拜韩信故事,使诸将知所遵令,摧坚斩敌,无不尽命。

”帝允奏,下命军校:于正南隙地,筑立三层将台,按着天地人;五方竖起五色旗号,按青黄赤白黑;札仪法物,俱如汉时所行。

  不二日,军校筑完坛所回奏。

帝斋戒沐浴,择吉日,率群臣至坛。

宣宗保诣御前,焚香告誓毕,帝亲为挂大无帅印,封为吓天霸王、征辽破阵上将军。

宗保领旨谢恩。

帝谓众臣曰:“朕以宗保年幼,寡人特赐一岁,以作满丁之数。

”八王奏曰:“既蒙陛下赐他一岁,群臣亦赠一岁,共凑成一十六岁,过满丁,使出兵有万倍之威。

”帝悦曰:“卿见更高。

”即如议下敕,差军校捧金牌,送宗保归营。

宗保再拜受命,与军校先行。

帝同群臣下坛,仍回御营。

  翌日,宗保坐中军行事,下令各军听候,请钟道士人帐中商议进兵。

钟曰:“番兵阵势甚雄,当先令一人前往探听一遍,然后徐议攻击。

”宗保乃问军中:“谁敢往视天门阵?”道未罢,焦赞应声曰:“小将愿往。

”宗保曰:“汝性急之人,恐有误事。

”钟曰:“这一回正用得此人。

”宗保允其行。

焦赞入营中,与牙将江海议曰:“今特往观北阵,君有何计教我?”海曰:“若无萧太后敕旨,如何能进?公既要往,还须持假敕旨而去?”赞曰:“敕旨能假,那里讨着印信?”海曰:“此事何难?吾父曾为萧后内官,得其印式。

我依样刻出无错,然后与公前行,决不误事。

  赞大喜,即请着假敕文,用了假印信,星夜出到九龙谷。

先观铁门金锁阵,见番帅马荣威风凛凛,立于将台之上,部下把守得如铁桶一般。

马荣见焦赞问曰:“汝是谁差到此?”赞曰:“娘娘有敕旨,着我来打探一番。

”荣曰:“请敕旨来看。

”赞辄取示之。

荣看罢,令开阵与过。

”赞大叫一声,遂过了铁门阵,径到青龙阵。

大将铁头太岁厉声曰:“此处是何所在,汝敢来扰乱耶?”赞曰:“娘娘有敕旨,差来巡视,何为扰乱?”太岁见敕,遂开了青龙阵放入。

赞遍观里面,见甬道丛杂,变化不常,但闻四下金鼓之声,心内颇惧。

走过白虎阵,恰遇守将苏何庆,喝问:“谁来撞吾阵?”赞道:“承娘娘敕令巡视。

”苏何庆见旨,开阵与过。

赞连忙走到太阴阵,见一起妇人,赤身裸体,台上阴风凛凛,黑雾腾腾,不觉头旋脑乱,几致昏迷。

黄琼女手执骷髅,将焦赞截住。

赞喝曰:“吾奉娘娘敕旨,巡视天阵,汝何得拦阻?”琼女素取敕旨视罢,始得释放。

赞从旁路而出,至北营数里之外,乃得萧后屯军所在。

此时被韩延寿缉知,亟来追捕。

  焦赞连夜走回军中,见宗保,道知阵图奇异,难辨往来;更有太阴阵,妖气逼人,尤难攻打。

宗保听罢,请来钟道士商议。

钟曰:“夜观星象,大阴阵内当有反变。

先下令破了此阵,其余可以依次进攻。

”宗保曰:“太阴阵中有妇人赤身裸体,此主何意?”钟曰:“彼按为月李星,手执骷髅,遇交战,哭声一动则敌将昏迷坠马。

今欲破阵,先要擒着此人。

”宗保曰:“谁人可往?”钟曰:“金头马氏前去,必能成功。

”宗保即命金头马氏曰:“汝部精兵二万,从第九座天门攻入,我自有兵来应。

”马氏领兵去讫。

宗保又唤过八娘曰:“汝部马军一万,靠太阴而守,彼有军出来,乘势攻之。

”八娘亦领兵而行。

宗保分遣已定,与钟道士登将台隙望。

  却说金头马氏部兵从第九门呐喊攻入,恰遇黄琼女赤身裸体来敌,马氏骂曰:“汝乃一国名将,为西夏王亲生女,部众远来助逆,不为正用,而居下贱之职;披露形体,不识羞耻,而乃扬威来战。

纵使成事,亦何面目回见汝主乎?”琼女被骂,无言可答,自觉羞愧,勒马便走。

马氏见台上枪刀密布,亦不追赶,与八娘合兵而回。

第三十七回 黄琼女反投宋营 穆桂英破阵救姑

  却说黄琼女回到帐中,自思:“我千里部众而来,受如此耻辱。

曾记得幼年邓令公作伐,将我许与山后杨业第六子,因邓令公丧后,停却此姻。

今闻宋军中杨六使即我夫也,不如将所部投降中朝,以寻旧好,助破番兵,报雪此耻矣。

”计议已定,次日,密遣部卒送书信投入马氏营来。

  马氏得书,迟疑未决,来见令婆,道知其事。

令婆想曰:“我几忘之矣,昔在河东,确有是议,盖因邓令公弃世,一向消息不通。

”马氏曰:“此女昨被我羞辱,今日来降,决非虚诳,令婆可与六郡马商议。

”令婆然其言,入见六使,道知黄琼女要来归降,且言曾与结姻一事。

六使曰:“不肖幼年亦闻此说,争奈国家重任在身,非臣子会亲之日,还待疹灭北番之后,然后计议。

”令婆曰:“汝见差矣,今国家用人之际,彼要来降,欲与汝相认;若阻之,使其生疑,反为不美。

今一举两得,有何不可?”六使依其议,即修书与来人回信,约定明日黄昏,内应外合举事。

  来人接书,来见黄琼女。

琼女看毕,心中大喜。

次日,将近黄昏,下令众军,整点齐备。

忽阵外喊声大振,金头马氏率所部攻入太阴阵。

黄琼女听知宋兵已到,部众从中杀出,正遇韩延寿部下大将巡阵黑先锋来到,与马氏交兵只一合,被斩于阵内,北兵大溃。

黄琼女与马氏合兵一处,直杀出北营。

比及韩延寿、萧天佐等部兵来追,却已离远了,二人悔恨无及而回。

  且说金头马氏带黄琼女人军中见令婆曰:“已得黄琼女归降,又胜北番一阵。

”令婆大悦,着与六使相见。

众人都来贺喜。

次日,宗保入禀曰:“钟师父指示阵图,解说出入攻打之路,甚是分明;且道第三日甲子,乃是破阵之日。

乞大人奏知圣上,亲来监战,则不肖方好调遣。

”六使曰:“汝自去裁度进兵之计,吾自去奏。

”宗保退出,来见钟道士曰:“攻阵何者为先?”钟曰:“铁门金锁阵乃咽喉之地,正宜先破。

次则便破膏龙阵。

”宗保曰:“可差谁往?”钟曰:“青龙阵须劳柴太郡,铁门阵必用穆桂英。

”宗保曰:“桂英可行。

吾母柴太郡有孕在身,如何破得此坚阵?”钟曰:“正以孕气胜之,管取无事。

”宗保依教,来见六使,禀知调遣之事。

六使曰:“军令彼安敢违?争奈大郡有孕,恐有疏虞,如何是好?”宗保曰:“师父道无事,可令孟良助之而行。

”六使允之。

宗保即下号令,密书破阵计策与之。

穆桂英、柴太郡得令,各率精兵三万,一声炮响,二支兵鼓噪而进。

  先说穆桂英带领三万人马,分付将一万各提火炮火箭之类,候交锋之际,炮箭齐发;二万从九龙谷正北打入,绕出青龙阵后,接应柴太郡之兵。

众人依计而行。

穆桂英扬声呐喊。

分左右攻人铁门金锁阵。

恰遇番帅马荣,离将台部众,如天崩地裂。

桂英虚退阵营一望之地,赚敌将近,两马相交,军器并举。

二人战至十数回合,不分胜负。

桂英部下,各望甬道齐进。

铁须爪一时迸作,被宋兵放起火箭,尽皆射死。

铁闩、铁门一十四门精兵来应,宋兵围绕而进,北军队伍乱窜。

桂英奋勇前进,大喝一声,朴刀已下,马荣头已落地。

宋兵乘势攻入,杀死番众不计其数,遂破其坚阵。

桂英领兵直出青龙阵后。

且看柴太郡如何破阵,有诗为证:

  鼓众麾旗入阵丛,敌兵失算血流红。

  从来圣主多灵助,致使佳人建大功。

  却说柴太郡率所部三万,来到青龙阵下,分付孟良曰:“依计而行。

汝引劲卒一万,先夺黄河九曲水,从龙腹杀出。

吾引大众打入龙头,绕出后阵,与穆桂英兵合。

”孟良领什先行。

郡主分拨已定,喊声震天,攻进左阵。

守将铁头太岁引所部离将台,厉声叫曰:“破阵宋将要来寻死那?”柴郡主纵骑杀进。

两马相交,斗经数合,未分胜负。

忽阵后一声炮响,孟良以劲兵从龙腹截出,北兵溃乱。

铁头太岁复兵来救。

柴太郡乘势进击。

龙须、龙爪十四门精卒齐出。

  柴郡主与孟良前后力战,不觉日色将暮。

郡主斗力已乏,冲动胎孕,在马上叫声:“疼痛难熬!”部下军士无不失色。

霎时间,育一孩子,遂昏倒阵中。

铁头太岁回马来捉。

忽阵侧一彪军马,如风雷驱电来到,乃穆桂英也,见郡主危急,努力来救。

交马二合,铁头太岁化作一道金光而去,被血气冲破,桂英抛起飞刀,斩于阵中。

番兵大乱,却被孟良从后杀到,屠剿大半,只走得一分回去。

桂英向前救起郡主,以所生孩儿纳在怀中,遂破其青龙阵。

后人有诗为证:

  战阵才交势已危,桂英于此显雄威。

  飞刀斩落妖元首,夺取英雄得胜归。

  桂英已得全胜,回见六使,详述破阵之事及郡主且得平安。

六使大喜,即令郡主入后营歇息,将儿子抱与令婆视之。

令婆看罢喜曰:“此儿面貌与兄宗保无异。

”遂为取名杨文广,分付温婆好生看养不题。

  却说番帅韩延寿输了二阵,折了人马,急召椿岩商议。

岩曰:“彼纵能战,决难破我迷魂阵也,他若来时,管教片甲无存。

”延寿曰:“将军亦须用心提备,宋军中必多精通惯熟之人,万勿轻视。

”岩曰:“自有机变捉他。

”言罢,径与吕军师商议去了。

  却说哨马报入宋营:北兵预防其阵,甚是完固。

宗保谓诸将曰:“彼势已动,正可依次攻打。

”乃请钟道士计议进兵,钟曰:“再破白虎阵,其外审机而战。

”宗保曰:“谁人可去?”钟曰:“汝父可建此功。

”宗保允诺,人见六使,道知。

六使曰:“正须先声而进,以励诸将。

”宗保退出。

  次日,六使全身贯带,率骑军二万,杀奔北营,攻入白虎阵内。

番兵喊声大振,势如潮涌。

椿岩先登将台,手执红旗麾动。

番帅苏何庆遂开白虎阵门,率兵迎敌,恰遇杨六使耀武扬威而到。

两马相交,军器并举。

二人战到三十余合,何庆佯输,勒马便走。

宋兵乘势杀进。

忽将台金锣响处,黄旗闪开,陡然变成八卦阵,霸贞公主引精兵围合而来,六使见门路丛杂,进退错乱,被何庆复兵杀回,困于阵中。

六使左冲右突,北兵矢石交攻,不能冲出。

  败军急走报知宗保,宗保大恐曰:“此事如之奈何?”即召焦赞谓曰:“汝速领兵五千,从旁道攻入,用石锤打损其锣,使虎无眼,则不能视,吾自有兵来应。

”焦赞发愤去了。

又唤过黄琼女曰:“汝部马军五千,从右门攻入,先把黄旗砍倒,使虎无耳,则不能听,其阵必然溃乱。

”琼女亦领兵而去。

又唤穆桂英曰:“汝率劲骑一万,当中杀入,以救吾父。

”桂英慨然而行。

宗保分遣已定,自率岳胜、孟良等于对阵接应。

  且说焦赞听得六使被困,声震如雷,率兵攻入旁道。

正遇番将刘珂镇守虎眼,见宋兵杀来,下台迎敌,交马两合,被赞一刀砍死。

焦赞杀散余众,将二面金锣打得粉花雪碎,乘势而进。

适见黄琼女从右门杀来,一刀劈死张熙,截倒黄旗二面,与赞兵合,抄人白虎阵后。

苏何庆见阵势危迫,慌忙来应,穆桂英当先杀入。

二人交锋不两合,何庆绕阵而走,桂英拈弓搭箭,一矢正中其项下,何庆坠马而死。

霸贞公主见夫有失,急待来救,不提防阵后黄琼女一马杀出,手舞铁鞭,从背脊打下,霸贞口吐鲜血,单马走归本国而去。

杨六使闻外面金鼓之声,料是救兵,从内杀出,正遇焦赞屠番兵就如斩爪切菜,两下合兵,遂乘势破了白虎阵。

有诗为证:

  巍然阵势巧安排,谁想英雄测破来?

  斩将屠兵成败决,中原诚是有奇才。

  六使杀回本阵,宗保等接应而去。

  次日升帐,众将都来贺喜。

六使曰:“彼阵果是奇异,战至半酣,不知去路。

若救兵不至,我命几休。

”宗保曰:“既爹爹破了白虎阵,当乘势攻其玉皇殿,则他阵易破。

”六使曰:“阵内藏机莫测,须仔细辨认,而后进兵。

”宗保曰:“孩儿自有分晓。

”即请令婆、八娘、九妹人帐中曰:“此一回,敢劳婆婆与二位姑娘一往?”令婆曰:“此为王事,安敢辞却?”宗保曰:“阵内按有梨山老母,婆婆若去,先要擒捉此人,其他易攻。

”令婆得计,卒八娘、九妹前进。

宗保又召王贵曰:“叔公可引本部,从正殿打入,接应本阵。

”王贵亦领计去了。

宗保分遣已定,但等明日交锋。

第三十八回 宗保大破天门阵 五郎降伏萧天佐

  却说令婆部众,扬旗鼓噪,杀奔玉皇殿。

椿岩即下号令,摇动红旗。

梨山老母乃董夫人,拍马来迎。

两骑相交,兵器并举。

二人斗上数合,董夫人勒骑而走。

八娘、九妹两翼绕进。

忽然阵内金鼓齐鸣,番兵团合而进,将令婆等困于阵内。

王贵闻此消息,急引兵杀入前阵来救。

恰遇北番巡营帅将韩延寿来到,挽弓搭箭,指定王贵心窝射来,王贵应弦而倒,部下马军被番兵杀了一半。

  败军走回报知宗保,宗保大惊曰:“失吾正将,何以立功?”即遣穆桂英部兵五千,前去救应令婆。

桂英领计去了。

又令杨七姐率步军五千,抄入殿前,破其红灯,则敌人不知变动。

七姐亦领计而行。

  先说穆桂英杀人北阵,望见内中杀气连天,纵骑突进,正遇董夫人力战八娘,八娘势渐危急。

桂英架箭暗发一矢,射中其目,董夫人落马而死。

乘势杀散围兵,救出令婆、八娘、九妹,合势杀出。

适遇杨七姐破了红灯,绕出通明殴前,与令婆等一同杀回。

韩延寿见宋兵大胜,不战而退。

宋军乃夺得王贵尸首回寨。

宗保等诸将接见,无不哀感。

时王贵之妻杜夫人亦在行阵,见夫战死,号泣不止。

六使曰:“婶母勿忧,当奏闻圣上,涟表叔父之忠,报其功业。

”夫人收泪谢之。

次日,六使进御营奏知:“叔父王贵,为破阵战死。

乞陛下族表之,以励后世。

”帝允奏,乃宣杜夫人入帐前,抚慰之曰:“王令公,朕之爱臣,今闻战殁,不胜怜惜。

今夫人有子三岁,封为无职恩官,候成立之日,许其在朝任事。

封汝为贞节夫人。

溢赠王贵为忠义成国公。

赐金银缎匹十二车。

”恩命既下,杜夫人叩谢而退。

翌日,辞了令婆,装载所赐,径回洪都庄。

不题。

  却说宗保来见钟道士,再议破阵。

钟曰:“迷魂阵最为惨毒,乘今破之。

”宗保曰:“弟子在将台上观望,见北营吕军师善能用兵,恐难胜敌。

”钟曰:“吾自有攻他计策,不必过虑。

”宗保欣然辞退,即下令攻打迷魂阵。

召杨五郎谓曰:“此行要烦伯父。

”吾郎曰:“当得效力。

  即日率头陀兵五千,喊声杀入迷魂阵,正遇番帅萧天佐阻住,二将交战。

经十数合,天佐佯输,放五郎入阵。

单阳公主纵马舞刀来迎,不两合,公主拨马而走。

五郎驱兵赶入。

五百罗汉一齐向前,头陀兵奋勇力战,将五百罗汉诛戮殆尽。

耶律呐见宋兵势锐,麾动红旗。

忽大阴阵放出一群妖鬼,号哭而来。

头陀兵人各昏乱,不能近前。

五郎大惊,念动神咒,亟率众走回宋营,报知宗保。

宗保得知曰:“师父曾言,此阵有妖术,须按法破之。

”乃取天书来看,内载:“要小儿四十九个,各执杨柳枝,打散妖妇三魂七魄。

”宗保知其意,即下令备此小儿之数,俱要戎装。

唤过五郎谓曰:“烦伯父领此小儿入阵中红旗台下,割去妖妇骸体,破之必矣。

”五郎慨然而行。

又唤过孟良曰:“汝部兵二万,打入太阳阵,抄出其后,接应本军。

”孟良亦领兵去了。

  且说五郎鼓勇当先,复引众攻入迷魂阵来。

单阳公主不战而退,引敌兵人阵。

杨五郎直杀进将台。

耶律呐摆动红旗,妖氛迸起。

四十九个小儿手执柳条,迎风而来,妖氛辄散,被宋兵割去孕妇尸骸。

耶律呐慌乱抛阵而走,五郎赶近前,一斧劈死。

五千佛子,溃乱逃奔。

头陀兵戒刀齐落,寸草不留。

单阳公主措手不及,被宋兵于马上擒住。

萧天佐激怒,提兵来救。

杨五郎冲出阵前。

两马相交,连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五郎抽出降龙棒,击中其肩。

天佐露出本形,乃是一条黑龙也。

五郎绰起月斧,挥为两截,作二处飞去。

按天佐头截飞落黄州城,后称火离国王;尾截飞落铁林洞,后作河口军师,又乱中原不题。

  却说是时孟良攻入太阳阵,恰遇番将萧挞懒,交马两合,被孟良一斧砍之。

杀散余骑,直冲入后阵,接着杨五郎,一齐杀回,遂破了迷魂、太阳二阵。

诛剿番兵,不计其数。

有诗为证:

  迷魂阵上妖氛盛,熊虎军中杀气高。

  败北番兵风雾散,成功宋将血连袍。

  五郎解过单阳公主,入军中见宗保;道知破阵杀萧天佐之事。

宗保大喜曰:“破了此阵,其外不足惧矣。

”因令将单阳公主押出斩之。

穆桂英劝曰:“看此女容貌端严,且是萧后亲生,不如留她,以为帐下号召。

”宗保允言,遂放了公主,提调诸将破阵,唤过呼延赞等,谓曰:“有玉皇殿重兵尚多,汝装赵玄坛,攻打其中。

孟良装关元帅,焦赞装殷元帅,岳胜装康元帅,张盖装王元帅,刘超装马元帅,是五人击其左右,破他北方天门阵。

”呼延赞等得令,各领兵五千去了。

宗保分遣已定,与六使登将台观望。

  且说呼延赞等整点齐备,扬旗鼓噪,杀奔玉皇殿来,恰遇金龙太子。

两马相交,二人斗十数合,太子佯输,引入阵中。

孟良、焦赞乘势杀入,恰近将台珍珠白凉伞下,杀气隐隐,不敢突入。

赞等复率众绕过北阵,正遇土金秀将真武旗麾动。

岳胜拍马先进,陡然天昏地黑,不辨进路,被土金秀生擒而去。

比及焦赞得知去救,四下番兵围合而来。

  呼延赞见势不利,引众杀出,归见宗保,备述阵势难攻。

及点视,失去岳胜、孟良。

正在优闷间,人报二将已到,即召入间之。

岳胜曰:“阵内奇变莫测,一时东南错杂,径被番人擒获,若非孟良扮为胡人来救,几至一命不保。

”宗保曰:“玉皇殿内有二十八宿,七七四十九盏天灯,都是变化之名。

”乃唤孟良谓曰:“汝明日去攻阵,可先偷去玉皇殿前珍珠白凉伞,再着焦赞砍倒二面目月珍珠皂罗旗,吾自有兵来应。

”孟良、焦赞领计去了。

  宗保入禀六使曰:“此一回必得圣驾亲行,敌住玉皇上帝。

大人破其右白虎,还须八殿下破其左青龙,不肖自率劲兵破其正殿。

”六使可其议,即入御前奏闻真宗。

王钦进奏曰:“陛下为万乘之主,何必亲劳圣驾?须着诸将前往,如不克敌,罪归主帅。

”此乃王钦忌其成功,故进此以阻之也。

真宗欲允其议,八王奏曰:“陛下此一番,盖为破阵,今遇成败将决之际而有犹豫,何以励诸将士?皇上正宜躬往,使敌人望风而退,社稷之长计也。

”帝意遂决,下命准备进兵。

  次日,鼓罢三通,孟良与焦赞领兵先人,无人敢当,直杀近玉皇殿侧。

孟良夺下珍珠白凉伞,焦赞砍倒日月皂罗旗。

正遇番将土金牛、土金秀二人杀到,与宋将两下鏖战。

孟良怒激,一斧劈死金牛,焦赞斩了金秀。

部下番兵尽被宋军所杀。

后队杨六使拍马攻人,先射落四十九盏号灯,其阵遂破。

二十八员星官一齐杀出,被孟良、焦赞挥刀尽屠戮之。

金龙太子见阵势穿乱,单马逃走。

宋帝架起翎箭,一矢射死于阵中。

宋军竟进,宗保举发火箭,焚其通明殿,烧死番兵不什其数。

孟良等合兵一处,遂破了玉皇殿。

有诗为证:

  玉皇殿势妙无穷,破识从交克战中。

  北众调残风落叶,君王一箭立奇功。

  宗保下令曰:“乘此破竹之势,诸将各宜效力。

”令孟良攻入朱雀阵,焦赞攻入玄武阵,六使、呼延赞攻人长蛇阵。

军令才下,孟良鼓勇当先,部众杀人朱雀阵来。

正遇番将耶律休哥挺枪跃马来迎。

两骑相交,二人战上数合,不分胜败。

忽阵后一声炮响,刘超、张盖从旁攻人。

休哥力不能敌,遂弃将台而走。

盂良乘势追击,遂破其阵。

  时焦赞攻进玄武阵,遇耶律奚底,战上十数合,奚底败走,被焦赞赶近前来,一刀斩之。

杀散余众,破了玄武阵。

杨六使率众将打入长蛇阵,耶律沙见阵势俱乱,不敢迎敌,拖刀绕阵走出。

宗保阻住与战,两马相交,未及数合,盂良、焦赞等从后杀来。

耶律沙进退无门,拔剑自刎,毙于马上。

时宋兵倍勇,那个不要争功?宗保下令攻人北营。

  韩延寿见天门阵破得七残八倒,慌忙问计于吕军师。

军师怒曰:“汝去,吾自往擒之。

”即率本营劲卒,如天崩地裂而来。

椿岩作动妖法,霎时日月无光,飞沙走石。

宋兵个个两眼蒙昧难开。

宗保君臣困于阵内,番兵四合砍进。

  正在危急之际,钟道士看见,奔向阵前,将袍袖一拂,其风逆转,吹倒番人,天地复明。

椿岩望见钟道士,忙报吕军师曰:“钟长仙来矣,师父快走!”道罢,先化一道金光去了,吕洞宾近前,被钟离喝道:“只因闲言相戏,被汝害却许多性命。

好好归洞,仍是师徒;不然,罪衍难道。

”洞宾无言可答,乃曰:“弟子今知事有分定,不可逆为,愿随师父回去。

”于是二仙各驾红云,径转蓬莱不题。

第三十九回 宋真宗下诏班师 王枢密进用反间

  却说萧后正营尚有七姑仙、四门天王未破。

宗保下令:八娘、九妹、黄琼女、穆桂英部兵攻其七姑仙,杨五郎部兵攻其四门天王。

众将得令,各引兵前进。

八娘、桂英杀却番国独姑公主等七人。

杨五郎驱众径人,杀死耶律尚、耶律奇等四将。

  韩延寿知大势已去,人营中报与萧后曰:“娘娘速走!四下皆是宋兵。

”后惊曰:“吕军师何在?”延寿曰:“早已遁去,不知所之。

”太后听昙,慌张无计,乘一小车,与韩延寿、耶律学古等望山后逃归。

杨六使知之,率众将亟追。

焦赞奋勇向前,赶上韩延寿,大叫曰:“作急纳降,饶汝一死。

”延寿回马再战,不两合,被焦赞擒住。

盂良等竟进,番兵抛戈弃甲而走,萧后从僻路去了。

  此一回,杨宗保大破南台七十二天门阵,杀死番兵四十余万,尸首相叠,血流满野。百年之后,尚有白骨如山,观者无不惨伤,有诗为证:

  白骨交加委塞墙,问人云此是征场。

  停骑顾望添惆怅,晚带斜晖倍可伤。

  宗保既获全胜,即收军还营。

次日,坐牙帐,调集各处军马。

部卒解进韩延寿。

宗保骂曰:“汝夸北地第一英雄多今日何以被囚乎?”延寿低头无语。

宗保曰:“留汝奸贼何用?”因命推出斩之,左右得令,绑出果首讫。

再录诸将破阵功勋。

遣人追问钟道士消息,皆言从破北营,竟不知去向。

宗保始悟其为汉钟离降世也。

分付诸将,各依队屯营,以候圣旨。

诸将遵令而行。

自是军威大振,远近惊骇。

  却说杨六使以诸将功绩,奏知真宗。

真宗曰:“候朕班师回京,以议升赏。

”六使奏曰:“难得者机会,今番人大败而去,陛下车驾长驱直捣幽州,取萧后舆图以归,万世之利矣。

”帝曰:“今番人既去,军士久战力疲,令憩息以固根本。

候回朝之日,再作区处。

”六使乃退。

  越二日,帝竟下命,渣州三路军仍前退回。

令筑坚关于九龙谷,留王全节、李明以所部镇守。

其余征边帅臣,并随驾班师。

旨令既下,军中无不欢跃。

平明,驾离九龙谷。

杨六使为先队,杨宗保为后队,帝与众臣居中。

三军迤俪望京师而来,正是:

  旌旗动处军声壮,万马嘶时喜气扬。

  不一日已望汴京不远,文武迎车驾入禁中。

翌日设朝,众文武朝贺毕。

帝宣六使至御前抚慰曰:“此举赖卿父子,朕当论功升赏。

”六使曰:“皆诸将协力效命,臣愚父子安敢独受皇恩?”真宗命设宴犒赏征北将士,杨家女将皆预其席。

是日,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六使人朝谢恩。

帝赐黄金甲二副,白马二匹,锦缎一十二车。

六使当庭固辞。

帝曰:“此微报也,万勿再三推却。

其余建功诸将,当计议超擢。

”六使乃受命而出。

归至无佞府,参见令婆,道及圣上恩典。

令婆曰:“吾儿久离三关,当复往镇守,以防番人不测。

”六使依命,因令具筵席犒赏部将。

宗保、岳胜等二十员战将坐于左席,穆桂英、黄琼女、单阳公主等二十员女将坐于右席,杨令婆、柴太郡、杨六使居中,列位次而坐。

是日扈人进食,士卒舞剑,众人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杨五郎起谓母曰:“不肖佛缘未满,且喜吾弟建立大功,要我在军中无益,今日特辞母、妹,再往五台山出家。

”令婆曰:“此乃汝之本性,去住但凭裁度。

”于是五郎作别众人,领头陀自回五台山去了。

不在话下。

是晚,酒阑席罢,诸将皆退。

次早,六使趋朝奏帝,欲往三关镇守。

帝大悦,降敕允六使前镇三关,杨宗保监军巡视京城。

各各领命去了。

  却说王枢密归至府中,思道:“自人中朝,一十八年,不曾与萧后建功立业。

”心主一计,人奏真宗曰:“臣蒙陛下收录,未有寸功。

今北番败归以后,谅彼必畏我天威。

今乞陛下允其降伏,以杜他日之患。

”帝曰:“此言具见卿之忠爱。

”即命武军尉周福同枢密赍敕前往番地开读。

二人得令,赍了敕文,望幽州进发。

  行至中途,王钦问于周福曰:“此去道经何处?”福曰:“有二路可进,一从黄河,一从三关寨。

”枢密听罢,暗思:“若从三关经过,必被六使所捉;不如主个计较,向黄河经过。

”乃谓周福曰:“我尚有紧关文书失落要取,汝代我先往,我即随后便到矣。

”福不知是计,即允其言,竟赍札文先自去了。

  且说王枢密单骑出黄河,不日已到太原府,镇守官薛文遇出郭迎接。

王钦进府中相见毕,文遇问曰:“枢密临此有何公干?”王钦答以往大辽取纳降文书之事,大守可遣备船只。

文遇曰:“此易事耳。

”遂调拨红船送过黄河北岸。

玉钦径望幽州去了。

  却说周福带了军马,将近三关地界,被六使逻骑拦住问曰:“来者是谁?”前军报道:“钦差王枢密往北番公干。

汝是何人,敢来阻截?”逻骑曰:“日前八殿下有关防来说,王枢密欲通番,令我们着实提防,今果然矣。

”众人一齐下手,报六使捉得细作王枢密到。

六使大喜曰:“此贼因我抬举,得至大官,屡要起谋作乱,今日自坠网中,决难轻放。

”众人将周福缚于帐前,两边剑戟如麻,枪刀密布,惊得那周福面如灰土,哑口无言。

  六使抬头一看,怒曰:“此人不是王枢密,你们众人何得虚报?通该按律问罪。

”周福方敢应曰:“将军饶命,我乃周福也。

”六使问其由,福曰:“蒙圣上遣小官同王枢密,往北番讨纳降文书。

枢密因失落文书回取,令我先行,而被将军部下所捉。

”六使笑曰:“岂有出城而忘文书乎?此贼必知风,故设是计也。

”因令放起,延入帐中相见。

六使曰:“汝记得昔日河东交兵,潘仁美之事乎?”福曰:“小可颇记忆之。

”六使曰:“汝乃吾旧知,可不必惊恐。

”令具酒醴款待,留营中一宵。

次日,送周福过三关去讫。

  却说王枢密已进幽州,先着近臣奏知。

次早朝见萧后。

萧后一见王钦,怒气冲冠,拍案骂曰:“好佞之贼,我欲生啖汝肉,以雪此愤!每想无计能获,今自来寻死。

”喝令推出法场,碎尸万段。

军校得旨,将王钦绑起。

耶律休哥奏曰:“娘娘且息雷霆之怒。

彼今复来,必有长议。

若待其言不合,斩之未迟。

”后怒犹未息。

耶律学古奏曰:“王钦如樊笼之乌,诛之何难?乞娘娘宽其罪戮。

”后乃放起,问其来意。

钦惊复半晌,乃曰:“臣自到南朝,非不尽心,奈未遇机会。

今宋天子要娘娘九州图籍,尽归中朝,又欲发兵北上。

臣因北番败丧之后,不能迎敌,因请得文书来见,就中图机会,以报娘娘之恩。

  后闻奏,回嗔作喜曰:“卿有何策能图中原乎?”钦曰:“今幸宋廷良将俱各远遣,只有十大文臣在朝。

娘娘可回书,称说王钦官卑,不能达意,必须着大臣于九龙飞虎谷,交纳九州图籍。

待其来,围而执之。

再遣使奏知,挟令宋君中分天下,然后送还。

宋君以大臣为重,必允所请,那时徐图进兵,管教成功也。

”后曰:“谁人可往宋朝?”钦曰:“臣不惜一行。

”后即令草表,着王钦带回。

钦辞朝离了幽州,望京师进发。

半路恰遇周福军马,王钦道知见萧后复命之事。

福大喜,即回军,与王钦由黄河而归。

  不日到京,朝见真宗奏曰:“臣领命入北境传旨;萧后欣然愿纳九州图籍。

因言此系重事,臣职卑陋,不能成久坚之盟,乞请十大朝官,于九龙飞虎谷交献。

特令臣复命奏知。

”真宗闻奏大悦,即下敕,着廷臣准备起行。

第四十回 八殿下三关借兵 众英雄九龙斗武

  却说寇准、柴玉、李御史、赵监军等得旨,都来八王府中商议。

准曰:“此乃奸人之计,若去必有不测。

”柴玉曰:“圣上所命,岂敢推辞?”八王曰:“列位无忧,此行须从三关寨经过,见杨郡马,借军助行,保管无事。

”准等大喜而退。

”次日十大朝官入辞真宗。

真宗曰:“卿等此去,为社稷计也,当谨慎行之。

”八王等领命出朝,离京望三关进发,先遣哨马报知六使。

六使令孟良、焦赞于半路迎候。

  不日,八王与众人将近梁门关,一彪军马拦路,乃是孟良、焦赞等,高叫曰:“来者莫非八殿下否?”八王近前曰:“是谁拦路?速报与郡马知之。

”孟良即下马,伏于路旁曰:“蒙本官差遣,令小可谨候多日矣。

”八王遂与众官直进三关。

又见一彪人马来到,却是六使自来迎接。

八王见了六使,不胜之喜,并马人帐中。

十大朝官依次坐定。

当下摆列酒席齐备,众官举杯而饮。

  酒至半酣,六使起而问曰:“不知殿下与列公到此,有何见谕?”八王曰:“此来欲与郡马商议一场大汁。

近因圣上欲定北番,不想奸臣王钦领旨,往见萧后,后特献九州图籍,以息于戈。

萧后来表,必须十大朝臣诣九龙飞虎谷,则可坚此议。

圣命已下,着我等前往。

想此乃是王钦好计,若只我等前去,正如羊人虎口,岂能保全?今特来借兵助往,以破番人之谋也。

”六使答曰:“日前下官正待擒此贼,以除后患,不意从黄河渡而去。

今既用此诈谋,欲欺本朝大臣,小可当以赴应,务取丑蛮图籍以归。

”八王听罢大喜曰:“有君调度,诚圣上之福。

”是日,众官尽欢而散。

  次日,六使召过孟良、岳胜、焦赞、林铁枪、宋铁棒、姚铁旗、董铁鼓、丘珍、王琪、孟得、陈林、柴敢、郎千、郎万、张盖、刘超、李玉等二十余人,分付曰:“此行必要动干戈,汝众人须用心保着朝臣前往。

”岳胜曰:“本官所论虽是,倘北番认得我等,怀疑不来投降,岂不误了大计乎?”六使曰:“我有计策教汝。

每人担箱子一只,俱装作随侍之人,箱内藏着军器,上面安顿朝冠衣服。

又用竹筒两节,上节贮水,下节藏枪棒,番人若问,只说带水来饮。

若无事则止;倘有不测,临时机变而用。

”岳胜等受计而退。

  即日,八王辞却六使,与众臣离三关,径望九龙飞虎谷进发。

正值初冬天气,寒风拂面,鸿雁声悲,十大朝官于马上见两旁横尸白骨交加,断戟残戈无数,八王叹曰:“昔汉、周于此交兵,使黎民肝脑涂地,见者无不惨然。

”有诗为证:

  两岸犹存战血红,当年豪杰总成空。

  行人于此重嗟问,惆怅西风夕照中。

  此时消息已传入北番,萧后遣耶律学古为行营总管,部精兵一万,先往等候。

学古领命,率兵径赴九龙飞虎谷,于正北下寨。

次日,亲往谷中巡视一遭,回军中谓牙将谢留、张猛曰:“我视其处,四下皆绝路,惟东边一片平阳地,堪容五六百人,可于是地摆筵,以待其来,就中图事。

”谢留曰:“总管此计极高。

”道来罢,人报十大朝官已到。

耶律学古分付军马远远回避,自出军前迎接。

八王与学古马上施札曰:“汝主自议,要献九州图籍,将军意下何如?”学古应曰:“阵前不是议和所在,明日当于军中定夺。

”八王应允而退,于正南安下营垒。

  耶律学古回帐中,召谢、张商议曰:“吾明日要行楚霸王鸿门会上宴高祖故事,舞剑斗艺,就筵中决个输赢,汝二人宜用心立功。

”谢留曰:“凭小可平生所学,定成总管此谋。

”学古又召大尉韩君粥谓曰:“汝领劲兵一万,于谷口埋伏,候有变动,即将宋臣围定。

”君弼领计而行。

学古分遣已定,一面着人于谷口备办筵席,一面差番卒持书诣宋营见八王曰:“总管有命,请列位大臣明日商议纳降文书,并不得持寸刃相见。

”八王得书看毕,亦回书与番卒不题。

寇准进曰:“此行若非殿下有先见之明,带得郡马部下同来,决无善意。

”八王曰:“今虽赴约,看他如何定议。

”众人即散。

  次日,耶律学古于谷口等候,遥望尘土荡起,宋臣各跨骏骑而来。

将近面前,学古见无军马相从,心中暗喜,即邀众人进谷中,相见已毕。

学古恭请十大朝官,依次坐定。

八王曰:“萧娘娘肯归顺大朝,且不失为一国之主,诚乃苍生之大幸也。

”学古笑曰:“此意我娘娘本有,且请饮佰,从长计议。

”因命番官进食,乐工品奏。

是日,帐前大吹大擂,南北臣僚相会而饮。

  时柴驸马坐于左正席,学古颇认得,问曰:“此位莫非柴先生否?”柴玉听得,即应声曰:“学生正是,将军有何高论?”学古曰:“汝记得先年进番家天字图入中朝,被公改天字作未字,萧后发怒而动兵戈?今日又有相会耶。

”柴玉曰:“汝道差矣。

我主上应夭顺人,不数年间克伏群雄,遂成一统之盛。

惟汝北番,因距中朝大远,未暇征讨,致汝君臣屡生变乱,戕扰生民,震动皇威。

天阵一破,北骑倒戈而遁,那时我主若驰驱直捣幽州,与汝主面取图籍而归。

盖缘我等不忍军民再陷锋镝,竟劝班师。

若萧后知顺逆之理,不听狂夫所惑,倾心归顺,犹保一邦。

不然,堂堂天朝,士马精强,宁与外境称孤哉?改天字图之为,实出我手。

事既往矣,何复言乎?”

  学古被柴玉说了一遍,略有难色。

又问于右正席寇准曰:“曾记咸平年间,进贡锦皮暖帐,被公沉埋不奏,以致兵革相寻,岂大臣为君谋乎?”寇准厉声答曰:“我主上论治理政,且无暇日,那里有心玩汝锦帐?今日欲与汝国结和议之盟,索九州图籍来献,何必讲往事乎?”学古曰:“图籍改日交割未迟,且教番官帐前舞剑,劝酒取乐。

”八王曰:“顷言不许带寸刃以随,此又非鸿门宴上,何用舞剑为哉?”道未罢,谢留已应声而出,手提长剑,于筵前抽舞。

八王见势头不好,即叫:“随侍者何在?”盂良激怒向前曰:“北兵能会舞剑,大宋岂无壮士耶?我亦对舞,聊助筵前一观。

”言罢,挥过利剑,与谢留两相交舞。

  耶律学古见孟良志气昂昂,自思:“此人必是将家,不可与之斗。

”辄曰:“舞剑没甚好处,且射箭为乐。

”孟良曰:“要走马射,穿杨射,随汝意欲。

”谢留曰:“走马射柳,人所常见,须奇巧而射。

”孟良曰:“何谓奇巧?”谢留曰:“将一个活人缚在柱上,连射三矢,能避者便为妙手。

”孟良听罢暗笑曰:“此贼要暗算我,先须杀之,以挫北番锐气。

”乃应曰:“那个先射?”谢留曰:“我先射。

”孟良慨然允诺,自令人缚于柱上,叫曰:“任汝连放三矢。

”八王等看见,各有惧色。

谢留离筵前一望之地,手拈硬弓,一矢放去,被孟良紧紧咬住。

第二矢向项下射到,又被孟良一手拨开。

谢留惊慌,再放一矢,要射其腹,不想孟良有护心镜,射之不入。

十大朝官连声喝彩。

  众人解去其缚。

孟良曰:“借汝与我试箭。

”谢留无可奈何,亦被缚于柱上。

盂良满开雀弓,扣镞射去,故意不中番官。

谢留自恩:“此人只会舞剑,不能射箭。

”乃曰:“任汝再放二矢。

”孟良又放一枝,正中项下。

谢留应弦而绝。

正是:

  无能番士徒施勇,今日须教箭下亡。

  耶律学古见谢留失手,大怒曰:“特要讲和,何得相伤?”喝声:“众人擒捉!”只见筵前转过番骑五六百,奋勇踏进。

岳胜、焦赞等不胜怒激,各打开箱子、竹节,取出长枪短剑,一齐杀来,耶律学古知有提备,先自走了。

众骑被宋兵杀死一半。

  孟良急保朝官出谷口,忽数声炮响,韩君弼伏兵齐起,将谷口截住。

岳胜恐北兵紧困,力战欲出,怎禁得番兵矢石交下,人不能近。

后面又是绝路,四下山崖壁立,正是:

  虎落深坑无计出,龙堕铁网智谋疏。

第四十一回 杨延朗暗助粮草 八娘子大战番兵

  却说八王与十大朝官被困于谷中,忧闷无计。

寇准曰:“当辞朝之际,众人就知有难。

如今只得忍耐,徐图脱去之计。

”八王曰:“今粮草将完,援兵未至,倘番兵乘虚而入,何以当之?”孟良曰:“殿下请勿虑,待北兵稍缓提备,小可偷出谷口,回至三关,招取救兵,诊此丑虏。

”八王依其议,遂按甲不出。

  却说耶律学古困了宋臣,与张猛议曰:“我等只坚守于外,彼虽有霸王之勇,不能出矣。

”猛曰:“此计极高,但恐中朝知此消息,必有兵来救应。

不如乘此机会,奏知娘娘,自提大兵相助,则可成功。

”学古曰:“君论诚高。

”即遣番兵径赴幽州,奏知萧后。

  萧后闻奏,与群臣商议。

耶律休哥奏曰:“既北兵困却宋臣,此好消息也。

娘娘正须发兵应之,以图中原。

”后曰:“近因丧衄而归,良将已皆凋零,今无保驾先锋,何以征进?”道未罢,一人应声而出曰:“小将不才,愿保娘娘车驾,剿灭宋人而回。

”众视之,乃木易驸马也。

木易近前奏曰:“臣蒙娘娘厚恩,未酬所志,今愿保驾前行。

”后大喜曰:“日前台官奏道:‘幽州当兴,该有扶佐者出。

’想应着卿矣。

”即下令,封木易为保驾先锋,率领女真、西番、沙陀、黑水四国人马共十万前行。

木易受命而出。

  翌日,萧后车驾离幽州,军马浩浩荡荡,望九龙飞虎谷进发。

不日将近,耶律学古半路迎接,进军中,拜曰:“赖娘娘洪福,将宋朝十大朝臣困于谷中,近闻粮草将尽,不久可擒。

臣恐宋朝发兵来救,特请车驾亲行,定取天下。

”萧后大悦曰:“此回若图得十大朝臣,足可洗先年之耻。

”遂以军马分作二大营屯扎:耶律学古统女真、西番兵屯正北,木易驸马统沙陀、黑水军马屯西南,作长围之势,以困宋兵。

学古等承命退出;自去分遣。

不题。

  却说木易军马安西南营,是夜,微风不动,星斗满天。

木易在帐中自思曰:“今十大朝臣困于谷中,北番人马若是之盛,彼如何得出,救兵虽来,倘粮草已尽,终难保其脱险。

”遂心生一计,修下书信一封,缚于箭头,射入谷内。

令其密遣人出山后,赠他粮草几十车。

准备已定,出帐前射进谷中。

恰遇孟良拾得,却是一枝响箭。

知有缘故,揭开系书一封,连忙递与八王观看。

其书曰:

  杨延朗顿首拜知八殿下、十大朝臣列位先生前:兹者北兵甚盛,列位且莫辄离,恐伤锋镝无益。

不久,当有救兵来到,忍耐,忍耐!今有粮草二十车,于九龙谷正南交付,聊作一月之给,须遣人搬取。

此系机密重事,勿误勿泄。

  八王看罢,不胜之喜,谓寇准曰:“此书杨将军所报,有粮草于山后相济。

北番全赖此人主兵,决保我等无事。

”寇准曰:“既有粮食,当遣人探视。

”孟良曰:“小将愿往。

”八王允行。

孟良即率健军十数人,乘夜来山后缉探,果见粮米二十车,孟良悉取至谷内。

八王曰:“粮食且幸有矣,若无救兵来到,终是险厄,汝辈计将安出?”孟良曰:“殿下放心,小可偷出番营,入汴京求救。

”八工曰:“汝去极好,亦须仔细。

”孟良曰:“小可自有方便。

”即辞八王,从山后走出。

行将一里之地,被逻骑捉住,孟良力斗不胜,竟被绑缚,来见木先锋。

木易故近前喝之曰:“吾差汝回幽州见公主,有紧关事报知,为何被人捉住?”孟良认诈应曰:“天色未明,走差路径,致遭其捉。

”木易曰:“急去,便来回报。

”左右连忙解放去了。

  孟良走出番营,喜曰:“若非杨将军,今日一命难保。

”自思:“欲往三关报知,必须要申奏朝廷,恐日久误事;莫若去五台山,请杨禅师来援,成功较易。

”即抽身径向五台山来,参见杨和尚。

和尚问曰:“汝缘何作番人装束?”孟良曰:“特有一件紧急事告知师父。

深恨萧太后用诡计,赚十大朝官,困于九龙飞虎谷,十分危急。

今奉八大王命,欲往三关取救兵,自思恐日子缠久,有误大事。

五合山去彼咫尺之程,乞师父一行,同扶国难。

”杨五郎沉吟半晌,叫声孟良曰:“我与汝不是冤家,何故屡次相恼?”孟良曰:“小可非为一己之私,亦看本官分上。

师父不去,若十大朝臣被害,吾师心上亦难自安。

”五郎曰:“本待不去,奈八殿下分上,只得部众前行。

  原来五台山近关西地方,出凶顽之徒,但有犯法该死者,逃入寺中为僧,五郎即收用之,故所向无敌也。

当日杨和尚点集寺中一千余人,准备起行。

孟良曰:“师父前往,小可再往三关报知本官,同来救援。

”五郎应允。

孟良即辞下山,星夜到寨中见六使,道知朝官被困之事。

六使曰:“我一面兴兵赴援,汝急赍表入京奏闻。

”孟良得令,带表星夜赴京,奏知真宗。

  真宗得奏大惊,宣上孟良间曰:“朝臣被困几时?”孟良曰:“将近一月。

得杨延朗以粮食相济,暂保无虞。

今三关兵马已发,乞陛下再遣将救应。

”真宗问廷臣曰:“谁可都兵前行?”道来昙,吓天霸王杨宗保奏曰:“臣愿往救。

”真宗大悦,遂命老将呼延赞为监军,杨宗保为先锋,点兵五万征进。

宗保受命而退,来无佞府辞令婆出师。

令婆曰:“可着八娘、九妹同行。

”宗保曰:“得姑娘相助极妙!”是日,众将整点齐备,孟良为前队,宗保中队,呼延赞率大军随后,径望九龙飞虎谷进发。

但见:

  万马丛中军刀壮,三千队里显英雄。

  哨马报入萧后军中:宋兵长驱而来。

萧后即召耶律学古等议战。

学古奏曰:“娘娘勿忧,我这里有四国军马,何惧宋兵哉!待臣分遣迎战,必能胜敌。

”后曰:“卿宜用心调度,不可造次。

”学古领命而出,调来女真国王胡杰,沙陀国大将陈深,西番国驸马王黑虎,黑水国王王必达,都集帐下,分付曰:“明日与宋兵交战,各人皆须努力向前;若能胜敌,娘娘必有重赏。

”胡杰进曰:“总管不必烦心,定要杀尽宋兵,方休戈息甲。

  道声未罢,人报宋兵来到。

耶律学古即部众列阵迎敌。

遥见旌旗开处,马上一员勇将,乃是和尚杨五郎,高声骂道:“诛不尽的辽蛮!好好退去,尚留残喘;不然,殄灭为齑粉矣。

”耶律学古大怒,谓诸将曰:“谁先挫宋人一阵?”女真国王胡杰应声曰:“待吾斩此匹夫。

”即挺枪跃马,直取五郎。

五郎舞斧还战。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数十合,胡杰力怯,拨马便走。

杨五郎驱兵掩之。

北阵王黑虎舞方夭戟,纵骑从中杀来,将头陀兵分为两段,辽兵围裹而进。

王必达提斧拍马,喊声而进。

杨五郎见四下皆是番兵,矢石乱发,冲突不透。

  正在危急之间,忽西南征尘荡起,鼓角齐鸣,一彪军马杀来,乃八娘、九妹、杨宗保也。

八娘一骑当先,正遇王必达,两马相交,斗经数台,九妹率兵从旁攻入,必达抛戟逃走,九妹乘势追之。

将近谷口,一将厉声喝曰:“逆贼早降,免遭屠戮。

”乃大将呼延赞,当头拦住,未经数合,必达被擒。

宋兵竟进。

孟良杀入北营,正值沙陀国陈深突到,两马相交,兵刃才合,孟良大声喝曰:“敌贼休走!”一斧劈落场中。

  杨宗保见南将连胜番骑,催动后军追击。

八娘奋勇争先,迎住胡杰交锋,抛起红绒套索,将杰捉于马上。

杨五郎勒马杀回,部下僧兵戒刀斩落玉黑虎马脚,掀落阵中,宋兵齐向前擒之。

  耶律学古见势崩摧,走入营中报萧后曰:“娘娘速走!宋兵英勇,四国将帅擒剿已尽。

”萧后听罢,惊得心胆飞裂,撤营单骑逃走,耶律学古与张猛拼死救护而去。

后面杨宗保驱兵追击。

  萧后正走之间,坡后一军截出,乃杨六使之兵长驱而来,番兵望见,倒戈逃遁。

萧后仰夭叹曰:“今日是吾当尽,汝众人善自为计。

”言罢,欲拔剑自刎。

耶律学古曰:“娘娘勿慌,幽州尚有数十万雄兵,犹可克敌,只争飓尺之程,何乃便为自绝之计那?”张猛曰:“娘娘从僻路逃走,吾去阻住敌兵一阵。

”萧后乃止,与耶律学古望邠谷遁去。

第四十二回 杨郡马议取北境 重阳女大闹幽州

  却说杨六使鼓勇杀来,张猛纵马再战,未及数合,被六使一枪刺死。

部下番兵,为三关壮勇屠戮殆尽。

宗保军马赶到,合兵一处,会议要乘势赶去。

适木易一骑飞到,叫曰:“吾弟须调回人马,救取谷中朝臣。

幽州精兵尚多,待我杀回,内中取事,一举可定。

”六使然其言,即放木易军马杀过,部众攻入谷中。

  时韩君粥听知北军战败,撒围奔走。

孟良拍马当先,正遇着敌将,两骑相交,一斧砍为两段。

谷中岳胜、焦赞等乘势杀出,番兵死者不可胜数,遂救了十大朝臣。

此一回北兵败衄,折去四国人马共十二万,丢弃辎重牛马无算,尸横散乱,血满长川。

有诗为证:

  北兵败衄尸交横,断戟残戈日半晾。

  过客莫言当日事,马蹄余血下荒坟。

  杨六使调集军马,人人各上其功,六使下令,将所擒番兵,尽行斩首号令讫。

八王等称贺曰:“若非郡马救援,非惟朝臣不保,且损圣上威望也。

”六使曰:“圣上正以殿下被困,忧愁累日,特遣呼将军与小儿部兵救应。

已赖洪福,杀得他垂首丧气而去。

”八王曰:“间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

萧后屡为边患,可乘破竹之势,直捣幽州,取舆图而归,诚乃大机会也。

”六使曰:“殿下不言,小可正待禀知。

四兄曾道,幽州精兵尚多,彼今内中取事。

正宜发兵应之,管教成功也。

”八王曰:“但凭尊意行之,朝廷重事,我当承受。

”六使乃下令唤过岳胜、盂良、焦赞部兵先进,八娘、九妹、杨宗保为前后救应,呼延赞保朝臣为监军。

分遣已定,岳胜等率兵长驱而进。

  是时,萧后走归幽州,忧愤无计。

耶律休哥进曰:“胜败兵家之常,娘娘不必忧虑。

城中粮草,有十余年之积;精兵猛将,不下数十万。

宋军若退则止;倘再来侵扰,当与决一雌雄,成败未可知矣。

”后曰:“四国之兵,丧将尽矣,尚何望克敌哉?不如纳降,以救一方生命。

”张丞相曰:“娘娘何因此一败而自倒志气哉?大辽自晋朝以来,中原仰惧;今虽一时挫衄,犹足称霸。

待宋兵再来,臣等背城一战,管取报仇。

”道未罢,入报木易驸马杀回。

  后宣入问曰:“我正虑驸马被宋人所袭,何以后来?”木易奏曰:“臣屯西南营,困住十大朝官。

比闻北兵战败,待出兵救之,谷中宋军杀出,那时娘娘车驾已离正营,臣力战宋兵,致在后也。

”后曰:“宋兵声势何如?”木易奏曰:“近闻得要来围困幽州,娘娘须提备之。

”忽哨马入报:“宋兵云屯雾集,将幽州城围绕三匝,水泄不通,乞娘娘作急定夺。

”萧后失色。

木易曰:“娘娘勿虑,凭臣等一派军将,定将宋兵杀退。

”后曰:“卿等用心迎战,不宜造次。

”木易领命而退。

  话分两头。

却说河东庄令公有一女,号称重阳女,盖因九月初九日诞生,故取是名。

幼有勇力,武艺精通。

曾许嫁与杨六使,奈缘兵戈阻道,耽搁亲事。

及闻十大朝官校园,就举兵来救,且寻;日约。

当下兵行之际,哨报:杨六使杀退了番兵,攻围幽州未下。

重阳女听罢大喜曰:“得此好机会,见夫君必矣。

”即率所部诣宋营,令人报知六使。

六使猛省曰:“此事吾亦记得,值国事倥偬,音问不通,今既部兵来应,还当迎接。

”遂令岳胜出军前迎候。

  重阳女轻身入帐中相见,六使不胜之喜。

二人各诉往事,极尽缱绻。

六使曰:“戎事未宁,待回见令婆,而后讲礼。

”重阳女曰:“我初进,来立功绩,欲乘此机,暗投于萧后,内应外合,以成其事。

郡马肯许否?”六使曰:“贤妻若能用心,成败在此一举也,有何不可?”重阳女欣然领所部一万,冲开南阵,岳胜、孟良等虚作退遁之状。

重阳女直至城下,高叫开城。

  守城军报人城中:“有一女将,杀开南阵,特来救应。

”萧后闻报,即与文武登敌楼观望,见旗上大书“河东重阳女”,正在城下追杀宋兵。

后辄令耶律学古开门接应。

重阳女径入城中,参见萧后曰:“臣乃太原庄令公之女。

刘主深恨宋君见伐,遣小将相助,共取天下。

”后大喜曰:“汝主刘钧若肯同心破宋,誓与平分中原。

”遂令设宴于殴庭,款待来将。

酒至半酣,重阳女起奏曰:“宋兵围城紧急,臣率所部擒之,以为初见微功。

”后允奏。

重阳女谢宴退出。

杨四郎自思:“重阳女曾许嫁吾弟为亲,岂有来助番邦之理?内中必有缘故。

”乃奏萧后曰:“臣部精兵,前助重阳女伐宋。

”后曰:“得驸马同行尤好。

  木易领命;出军中与重阳女商议进兵。

重阳女曰:“宋兵虽众,破之亦易。

驸马出北门先战,我引兵继之。

”木易驸马笑曰:“依你所行,则幽州一战可破矣。

”重阳女愕然曰:“驸马何出此言?”木易曰:“休得相瞒,事同一家。

”因将其本末逐一道知。

重阳女喜曰:“本为郡马成此谋也,得君之济,何患不克?”亦将其来意说知。

四郎曰:“事宜机密。

萧后驾下精勇者多,须除去牙爪,然后方可进兵。

”重阳女曰:“君有何计去之?”四郎曰:“明日出兵,令上万户、下万户、乐义、乐信等见初阵,汝率所部,先斩此四人,遂引宋兵乘势杀入,唾手可取此城。

”重阳女大然其言,先自准备出兵。

木易下令上万户、乐义领兵先战。

  上万户得令,次日平明,一声炮响,部兵扬旗而出。

恰遇宋将岳胜喝曰:“守死之寇,尚不早降何待?”上万户骂曰:“汝等深入吾地,死在旦夕,尚来夸大言乎?”即舞刀跃马,直取岳胜。

岳胜举刀迎之。

二骑相交,战不两合,下万户、乐义、乐信从旁攻人。

岳胜抵敌不过,拍马退走。

番兵乘势而出。

重阳女部骑后进,大喝:“辽众缓走!”手起一刀,斩乐信于马下。

乐义大惊,措手不及,岳胜回马,挥为两段。

孟良、焦赞率兵掩来,喊声大振,上万户被孟良所杀,下万户为乱骑踏死。

重阳女当先杀入,宋军随后继进,幽州城中,四下鼎沸。

内官报入宫中,萧后听得,自思:“吾为一国君后,若被擒获,羞辱无地;不如自尽,以免玷污。

”径走入后殿,解下戏龙绦,自缢而死;正是:

  可怜番国萧君后,今日宫中自缢亡。

  是时,杨延朗进入禁宫,恰遇琼娥公主走出曰:“驸马快走!娘娘已自吊死,四下皆敌兵矣。

”延朗曰:“公主勿慌。

我乃杨令公第四子,诈名木易。

蒙汝厚恩,决无相伤。

”公主听罢,即跪告曰:“妾之性命,惟君处置。

”延朗曰:“公主若肯随我回中原,即便同行;不然,难以强请。

”公主曰:“国破家亡,驸马肯念伉俪之情,带妾同去,岂有不从?”延朗大喜,即令收拾金珠罗翠,装作几车,当先杀出。

正遇耶律学古走入殿庭,木易厉声曰:“逆贼休走!”学古不曾提防,被延朗一刀斩之。

耶律休哥听知宋兵入城,削净须发,从后门越城逃走去了。

  只说杨六使亲提上卒入城,扫净番兵,杀得尸横道途,血满城壕。

日将脯,乃下令曰:“禁止屠戮。

”八王等都进入城中,先问萧后下落。

人报自缢死于后殿。

人王令解下,停在一边。

宗保调集各军,驻营城东。

  次日,八王、六使登殿庭,点视宫室。

众将解过番国太子二人,捉得番官张华以下臣僚共四十九员,番将三十六员。

六使俱令将槛车囚起,以候解京。

当下诸将皆集。

杨延朗进见八王曰:“小可寓居番庭十八年,今日得见殿下,甚觉赧颜矣。

”八工抚慰之曰:“今日定幽州之功,皆出于将军;归见圣上,当有重封,何谓赧颜哉?”延朗称谢。

六使曰:“幽州既已平定,还当张挂榜文,谕知各地方,务必悉安,然后班师。

”八王然其议,着寇准草榜,传布四方。

自是,大辽郡邑闻幽州已破,望风归附。

第四十三回 平大辽南将班师 颁官诰大封功臣

  却说越数日,八王于宫中大开筵席,犒劳诸将,众人尽欢而饮。

延朗进曰:“小可有一事禀知,未审殿下允否?”八王曰:“将军有何见议?但说无妨。

”延朗曰:“自居北境,蒙萧后盛意看承。

今既死矣,乞将尸骸埋葬,庶报一时知遇之德,使番人不以延朗为负义耳。

”八王曰:“此将军盛德之事,当从所请。

”是日席罢。

次日,八王一面申报朝廷,一面下令将萧后尸首以王礼埋葬。

有司奉行不题。

后人看到此处,有诗赞曰:

  盛德于人将德报,杨门豪杰几人同?

  片言深仰番庭慕,为筑封茔一念忠。

  六使进见,定议班师。

八王允言,发遣诸将,分前后队回军。

呼延赞等准备起行。

寇准与众议留兵镇守幽州。

八王曰;“留兵有二不便:一者,南北杂处,统属不一,则有掣肘之患;二者,离中原既远,作逆一时不知。

莫若回京,徐定防御之策。

”寇准然其言,即日大军离幽州,望汴京而回。

但见:

  马上红尘随处起,途中箪食喜相迎。

  一路无词,不觉早到皇城。

八王先遣人报知捷音。

真宗遣文武出郭迎接,正遇八王等军马来到,文臣孙御史当先接见,并辔入城。

六使人马屯扎郭外。

次早,八王领众臣朝见,进上平定北番表章。

真宗览罢,龙颜大悦,抚慰众臣,甚加赞叹。

寇准奏曰:“诚赖陛下洪福,及杨六使父子兄弟一心为国,今已平定大辽。

此乃不世之功,乞加封黄以奖其劳,则国家幸甚。

”帝曰:“朕深知其功,当得封赠,候颁敕拟议。

”八王等拜命而退。

  是日,杨六使与延朗回无佞府见令婆,拜毕,延朗不胜哀感,乃曰:“思不肖一阵之挫,困辱北境,竟至一十八年。

不想吾母皓发盈头,桑榆景迫。

今日幸得相逢,悲喜交集。

”令婆曰:“歧路无情,人生有此飘零。

今既相见,足慰子母之望。

可着公主相见。

”延朗唤过琼娥公主,八拜令婆。

令婆不胜欢喜。

延朗曰:“此虽一时佳会,十分得赖提携。

”令婆曰:“姻缘不偶,观此女子,真是吾儿之配也。

”因令具席,以为庆贺之设。

是日,府中众人依次坐定,欢饮而散。

杨五郎仍领众人,自回五台山去了。

  却说王枢密见北番已败,恐祸将及,乃假装云游道人,漏夜走出汴京。

直待近臣奏入,真宗乃知,大怒曰:“此贼屡起反意,朕以故人相待,不忍深罪;今又背朕而去。

”亟聚群臣商议。

八王奏曰:“王钦罪恶滔天,不容于诛。

想其出城未远,陛下可令轻骑追捕。

”帝允奏,即敕杨宗保率捕兵追之。

  宗保得令,率兵径出北门,问守军:“曾有王枢密过去否?”守军曰:“适见一道士,慌忙出去,莫非是也?”宗保得其实,特骑赶来。

时枢密走到黄河渡,见艄公连叫曰:“汝若急渡吾登岸,多将金宝相谢。

”艄公听得,遂撑船近前,王钦跳下船,艄公举棹而行。

才近东岸,忽然狂风逆作,将船仍吹下来。

一连如此三次,不能及岸。

艄公曰:“风势紧急,难以过去,须待风息而行。

”王钦愈慌,只得匿在篷下躲避。

  一伏时,南路征尘荡起,数十骑赶来。

杨宗保马上厉声问艄公曰:“曾见有一道士过去否?”艄公未应,王钦低声曰:“应他已去多时,我便倾翼谢汝。

”艄公曰:“且道汝是谁人?明白告我,当得方便。

”王钦不隐,将其本末道知。

艄公听罢怒曰:“此处被汝在朝,年年使吏胥打搅,正要报恨,没寻讨处,今日倒落手中来也。

”即将船撑近前,报知宗保。

宗保差骑军上船捉之。

王钦急忙不能逃脱,竟被骑军绑缚到岸。

宗保解之而回。

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正值真宗设朝,文武皆集。

近臣奏知:“已捉得王钦回朝。

”帝令军校拿进殿前,面斥之曰:“逆贼屡在朕前献谗,寡人优容过多。

今若放汝走往他国,又将生患矣。

”王钦低头无语,只乞早就刑戮。

帝曰:“怕汝奸贼不死耶?”因问八工:“当何以处之?”八王曰:“陛下可设大宴,会集外国使臣,皆得预席。

将此贼碎剐凌迟,以助筵前一观,庶使后人知惧。

”帝允奏,遂下命,着司官排列筵宴齐备,征召外国诸臣,两边依次坐饮。

行刑军校将王钦绑缚于桩上,慢慢割下其肉。

席中观者,无不凛然。

后人有诗断曰:

  作恶年深祸亦深,试看今日戮王钦。

  苍天报应无私眼,不便登行竞被擒。

  王钦受苦难禁,不消数十刀,气已绝矣。

帝令抛其尸骸于野,以彰奸臣。

因谓八王曰:“王钦往者所言,本有欺罔之意,而朕不觉何也?”八王曰:“大诈似忠,以致陛下不觉。

今日王钦受刑,朝野皆为之欢庆矣。

”帝然之。

  忽报大将呼延赞夜中风症而卒。

帝闻报,不胜哀悼,乃曰:“赞自入本朝,勤劳王事,未尝一日自安,真为社稷臣也。

”因令敕葬,谥赠忠国公。

后人有诗赞曰:

  愤仇已雪出河东,为国勤劳建大功。

  不意将星中夜落,令人千古恨难穷。

  天禧元年二月,真宗以平定北番将士,未及旌封,特与八工商议。

八王奏曰:“赏功怀远,帝王盛德之事。

今囚方宁息,天下一统,使得谋臣勇将镇守,诚为社稷长计矣。

”帝曰:“往者献俘阙下,朕犹未发遣,萧后太子、臣僚,当何以处之?”八王曰:“前幽州班师之际,寇学士等会议,欲留兵以镇守,臣以为不便,未敢擅行。

今辽人已服,陛下正当兴灭国,继绝世,放他还大辽,仍自镇守,递年只取其进贡,则边境自安,唐虞之治不过如是。

  真宗大悦曰:“非卿所论,朕不能及此。

”遂下敕,赦萧后二太子并所捉臣僚,俱令还国。

敕旨既下,番臣大悦,诣阙稽首谢恩。

真宗又赐北番太子金织蟒衣各一袭,赏赉甚厚。

太子拜受命,即日率臣僚径回幽州。

不题。

  翌日,真宗亲拟封旨,宣六使进殿面谕之曰:“卿父子,破南天阵,已建大功,朕未及升擢:今又有平定北番之绩,当旌封典,以报汝劳。

”六使顿首曰:“破阵平北之功,上赖陛下之福,下则军上齐心,臣区区微劳,何敢受赐?”帝曰:“卿不必过谦,朕自有定议。

”六使拜命而出。

  是日,封旨敕下:

  授杨六使为代州节度使,兼南北都招讨;

  杨宗保为阶州节反使,兼京城内外都巡抚;

  杨延朗以取幽州功,授泰州镇抚节度副使;

  岳胜授蓟州团练使;

  孟良授瀛州团练使;

  焦赞授莫州团练使;

  陈林正授檀州都监;

  柴敢正授顺州都监;

  刘超正授新州都监;

  管伯正授妫州都监;

  关钧正授雷州都监;

  王琪正授武州都监;

  孟得正授云州都监;

  林铁枪正授应州都监;

  宋铁棒正授寰州都监;

  丘珍正授朔州都监;

  丘谦正授雄州都监;

  陈雄正授蔚州都监;

  谢勇正授凤州都监;

  姚铁旗正授寿州都监;

  董铁鼓正授潞州都监;

  郎千正授瓜州都监;

  郎万正授舒州都监;

  八娘授金花上将军;

  九妹授银花上将军;

  渊平妻周氏封忠靖夫人,

  延嗣妻杜氏封节烈夫人;

  穆桂英以下十四员女将,俱授诰命副将军

  其余有功将士,俱各封赏有差。

第四十四回 六郎议取令公骸 孟良焦赞双丧命

  却说杨六使受封后,次日诣殿前谢恩,奏曰:“臣部下皆蒙恩命,俱各赴任就职。

惟臣老母在堂,乞陛下优容限期,不胜感激。

”帝曰:“卿既以令婆之故,朕亦不十分催促,须候再议,而后赴任。

  六使拜受命,退归府中。

岳胜、孟良、焦赞、柴敢等都在府中俟候。

六使召岳胜等谓曰:“今圣上论功升赏,授汝众人官职。

幸值清平,各宜赴镇,以享爵禄,上耀祖宗,以酬所志。

不宜造次,而误限期。

”岳胜曰:“我等赖本官威风,建立微功;今日远舍而去,于心何忍?”六使曰:“此君命恩典好事,何必言离别之情?可谕本部军马:愿从临任者,则带之同行;不愿去者,多以金帛赏之,命其回家生业。

但赴任之后,各宜摅忠为国,施展其才,不在为盛世之丈夫,当急行,勿迟疑。

”岳胜等听罢,都来拜别,径赴任所。

中有愿从军士,即日同去;不从者,回乡一半。

当下只有孟良、焦赞、陈林、柴敢、郎千、郎万六人,候待六使离京,然后起程。

孟良曰:“今众人已各赴任,尚有三关寨守军未知消息,本官须令人报之。

”六使然其言,即着陈林、柴敢、郎千、郎万六人,候待六使离京,然后起程。

孟良曰:“今众人已各赴任,尚有三关寨守军未知消息,本官须令人报之。

”六使然其言,即着陈林、柴敢、郎千、郎万往三关寨,调回守军,并将积聚载归府中。

  陈林等领命而行。不在话下。

  时维九月,云汉湛清。是夜,六使散步于庭下,闲行仰望,星河满天,追忆部下,口占长词一阕云:

  惨结秋阴西风送,丝丝露湿凝望眼。

征鸿几字暮,投沙碛。

欲往乡关何处是?水云浩荡连南北。

但修眉一抹有无中,遥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情已断,头应白;空搔首兴叹,暮年离隔。

欲持忘忧除是酒,奈酒行欲尽愁无极。

便挽江水入樽罍,浇胸臆。

  六使吟罢,人西窗下。

正待解衣就寝,忽扃外一阵风过,恍惚见一人立于窗下,六使即起视之,乃其父杨业也,六使大惊,拜曰:“大人仙久,何以至此?”业曰:“汝起莫拜,我将有事说知。

今玉帝怜我忠义,故封为威望之神,已无憾矣。

只我骸骨无依,当速令人取而葬埋,勿使旅魂飘泊。

”六使曰:“十数年前,已遣孟良入幽州取回骸骨安葬了,爹爹又何言此?”业曰:“汝岂知萧后诡谲之事?延朗自知,汝今便可详细问之。

”言罢,化一阵凄风而去。

六使痴呆半晌,似梦非梦,将近三更左侧。

  直待天明,入见令婆,道知其事。

令婆曰:“此乃汝父英灵,特来相告。

”六使曰:“可问四哥,便知端的。

”令婆唤过延朗问曰:“夜来六郎见父,言其骸骨仍在北番。

果有是事否?”延朗惊曰:“母亲不言,儿正要商议此事。

自被北兵捉去后数日,番骑赍得吾父首级来到。

萧后与众臣商议,正怕南人盗取,以假者藏于红羊洞,真青留于望乡台。

往年孟良所得,乃是假骸骨。

除是台上的,是父真首级矣,今日六弟闻是消息,岂非吾父显灵显迹那?”令婆曰:“今既北番归降,须令人取之而回,有何难哉?”六使曰:“若令人取,又是假的矣,盖吾父北番所惧,彼将其为威望之神,岂肯付之与归?不如仍令孟良盗取,则可得也。

”延朗曰:“汝见甚明。

  六使即召孟良进府中,谓之曰:“有一件紧关事,着汝去干,须要用心。

”孟良曰:“本官差遣,就便赴汤蹈火,岂敢辞哉?”六使曰:“吾知汝去,足能成谋。

今有令公真骸骨,藏于幽州望乡台,密往取回,乃汝之大功矣。

”盂良应声曰:“离乱之时,尚能为是,何况一统天下,取之何难?”六使曰:“汝言虽是,奈番人防守严密,还当仔细。

”孟良曰:“番人消不得一斧,本官勿虑。

”言罢慨然而去。

  适焦赞听得府中众人唧唧哝哝,似有商议之状,乃问左右曰:“本官将有何事?”左右答曰:“侵早分付孟良前往幽州望乡台,取回令公真骸,欲议举葬也。

”焦赞听罢,径出府外,自恩曰:“孟良屡次为本官办事;我在帐下多年,未有些须之劳。

莫若随后赶去,先自取回,岂不是我之功?”遂装点齐备,径望幽州赶去。

此时杨府无一人知觉。

  先说孟良星夜来到幽州城,将近黄昏左侧,装作番人进于台下,适遇着五六守军问曰:“汝是何人?敢来此走动?其非细作乎?”良曰:“日前宋朝天子放北番君臣归境,着我近边戍卒护送。

今事宁息,到此消遣一回,何谓细作?”守军信之,遂不提防。

  日色靠晚,孟良悄悄登台上,果见一香匣,贮着骸骨在焉。

良自思曰:“往年所盗者,果与此不同,今日所得,必是真的矣。

”乃解开包袱,并木匣裹之,背下台来。

不想焦赞随后即到,登台中层,手摸着孟良足跟,厉声曰:“谁在台上勾当?”孟良慌张之际,莫辨声音,只道番人缉捕到来,左手抽出利斧,望空劈落,正中焦赞头顶,一命须臾。

  比及孟良走下台来,并无动静。

孟良自付道:“守军缉捕者,岂止一人来乎?此事可疑。

”径踏近前,于星光下视之,大惊曰:“此莫非焦赞乎?”拨转细视,正是不差。

盂良仰天哭曰:“特为本官成谋,谁知伤却自家?纵盗得骸骨,亦难赎此罪矣。

”道罢,孟良径出城来,已是二更,恰遇巡警军摇铃到来,孟良捉住曰:“汝是那一处巡军?”巡警军应曰:“我不是番人,乃屯戍老卒,弗能归乡,流落北地,充此巡更之职。

”孟良曰:“是吾本官之福也。

”乃道:“我有一包袱,央汝带往汴城无佞府,见杨六使,必有重谢。

”巡军曰:“杨将军我素相识,当为带去。

”因问:“公乃何人?”孟良曰:“休问姓名,到府中便有分晓。

”即解下包袱,支付巡军,再三致嘱勿误。

  复来原处,背焦赞出城坳,拔所佩刀,连叫数声:“焦赞!焦赞!是吾误汝,当于地下相从也。

”遂自刎而亡。

可惜三关壮士,双亡北地。

后人赞孟良曰:

  英雄塞下立功时,百战番兵遁莫支。

  今日北地归主命,行人到此泪沾衣。

  又赞焦赞曰: #

  匹马南关勇自然,新坚突阵敢当先。

  太平未许英雄见,致使身骸卒北边。

  当下巡军接过包袱,半惊半疑,只得藏起。次早,偷出城南,径望汴京去了。

第四十五回 禁宫中八王祈斗 无佞府郡马寿终

  却说六使自遣孟良行后,心下怏怏,坐卧不安。

忽夜睡至三更,梦见孟良、焦赞满身鲜血而来,二人拜曰:“重蒙本官恩德,未能酬答,今日特来相辞。

”六使惊曰:“汝等何以出此言?”遂伸手扯住孟良。

蓦然醒觉,却是梦中。

六使忧疑不定。

  捱至天明,忽府中人报:“日前焦赞赶孟良同往幽州去了。

”六使听罢,顿足惊曰:“焦赞休矣!”左右问其故。

六使曰:“孟良临行曾言,若遇番人缉捕,当手刃之。

彼不知焦赞后去,必误作番人杀之矣。

”众尚未信。

适巡军走入府中,见六使拜曰:“小人幽州巡更之卒,前夜偶遇一壮土,付我包袱,再三叮嘱送至将军府来。

不敢失误,今特献上。

”六使令解视之,乃木匣所贮令公骸骨。

六使又问:“当时曾间其姓名否?”巡军曰:“问之不言,仓卒而去。

”六使令左右取过白金十两,赏巡军去讫。

乃遣轻骑,星夜往幽州缉访。

  不数日回报:“孟良、焦赞二尸,俱暴露于幽州城助,今以沙土壅之而回。

”六使仰天叹曰:“值戎马扰乱之日,若非二人效力克敌,焉致太平?正好安享,辄自丧亡,伤哉!伤哉!”次日,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赞,为事失误,已死幽州,乞陛下追还官诰。

”帝闻奏,甚加伤悼,乃允六使所奏。

仍下命,以孟良、焦赞有救驾之功,敕有司为筑封墓,谥赠二人俱为忠诚侯之职。

六使谢恩,退回府中。

自因二人丧后,怅怅不悦,杜门敛迹,亦无心赴任矣。

  却说八王于幽州回军,路感气疾,卧养府中。

真宗不时令寇准等问安。

八王谓准曰:“与先生辈相处数年,不意子此分别。

”准曰:“殿下偶尔小恙,何足为虑?值今四海清宁,正须燮理朝纲,共睹太平之盛,如何出兹语乎?”八王曰:“大数难逃,宁奈彼何哉?”准等既退,入奏帝,请效祈禳北斗之事,以保八王。

帝允奏,着令寇准、柴玉主行是事。

准领命,去清华真人,建坛于禁宫,依法祈祷二日。

真人报寇准曰:“坛上天灯长明不灭,八殿下可保无虞。

”寇准暗喜。

果然蘸坛完满,八王病体复瘥。

满朝文武上笺称贺。

  适八王人朝谢恩,真宗亲接上殿,面谕之曰:“得卿平复,社稷之幸矣。

”八王奏曰:“赖陛下福荫,当效犬马之报。

”真宗大悦,命设庆筵,礼待文武。

是日,君臣尽欢而饮。

日将晡,众臣宴罢,拥送八王出朝,来到东闭下。

前导军校报人:“有一白额猛虎,从城东冲人,百姓惊骇,今直进东闷下。

”八王听罢,出车望之,果见人丛列开,其虎咆哮而进。

即令取过雕弓,八工拈弦搭箭,一矢射中虎项。

其虎带箭跑走。

众军急赶至金水河边,不见踪迹,回报八王。

八王惊疑半晌。

回至府中,旧疾复发,再弗能起矣。

  却说杨六使忽感重疾,报知令婆。

令婆与延朗、宗保、太郡等都来问候。

六使对令婆曰:“儿此疾实难自保。

”令婆曰:“待令医人调理,或可痊安。

”六使曰:“昨日当昼而寐,偶游东阙下,适逢八殿下与群臣退朝。

殿下发狠,弯弓放矢,正中儿之项下,便觉骨肢损痛,想是命数合尽。

母亲善保身体,勿因不肖过伤。

”又唤过宗保谓曰:“汝伯延德,善明天文,曾对我言:‘国家杀气未除。

’汝宜忠勤王事,不可失为杨门之子孙。

”宗保拜受命。

六使嘱咐已毕,顾谓延朗曰:“四哥好好看承母亲,令兄弟中惟兄福而有寿。

谨记勿忘。

”言罢而卒,寿四十八。

静轩有诗赞曰:

  慷慨归朝志愿酬,将军正尔得封侯。

  于今坟上无情土,野草离离几度秋。

  令婆等哀号深切;汴城军民闻者,无不下泪;文武众官,亦各悲悼。

真宗叹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栋梁先折也。

”道未罢,群臣奏知:八殿下听得郡马已卒,愤而加病,夜五更,终于正寝。

”真宗倍加哀念,为之辍朝二日。

  寇准、柴玉等会议,奏请八殿下与杨郡马封溢。

柴玉曰:“八殿下与杨郡马,皆辅国良粥,今既弃世,当表其溢。

明日须同众臣奏之。

”寇准等商议已定,次早约众人人奏真宗。

真宗曰:“此寡人之本心也,允卿所奏。

”遂追封八王为魏王,谥曰懿;杨延昭为成国公。

并命有司,俱用王礼葬祭。

寇准等既退,有司承命而行。

只见功臣将士相继而死,不知清平世界可得长久?

第四十六回 达达国议举伐宋 杨宗保兵征西夏

  却说西夏达达国王李穆,缉探大朝已破幽州,与群臣议曰:“宋君混一土字,北番又归中原,今欲乘本国人马精强,以图伐取,卿等以为何如?”左丞柯自仙出班奏曰:“谚云:‘事有可为而为之,则成功易;事有不可为而强为之,悔莫及矣。

’今宋朝一统之盛,谋臣猛将,连藩接境。

往者北番自晋、汉以来,每见尊惧;宋君御极,遂致干戈日寻,疲于奔命,竞被宋朝所灭。

今西番控弦之众,不足以当大朝一郡,倘若兵甲一动,致怒宋君,长驱而来,岂不是惹火烧身,自取其祸哉?主上自宜详审焉。

  道未罢,一将应声而出曰:“不因此时进兵而取中原,尚何侍耶?”众视之,乃羌氏人氏,姓殷名奇,使二柄大杆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更会呼风唤雨,国人惧之,号为“殷太岁”。

部下一将,名束天神,亦有妖法,能化四十九个变身,西番号为“黑煞魔君”。

是日殷奇力奏:“正好乘虚伐宋。

”穆王曰:“卿要举兵,有何良策?”奇曰:“臣近闻中原将士调残,杨六使等已皆丧亡;沿边守将,武备不修,一闻烽警,人各望风而走。

凭臣平日所学,声势及处,先教郡邑瓦解;兵抵皇城,管取一战成功。

取宋天下,有何难哉?”穆王大悦,遂封殷奇为征南都总管,牙将束天神为正先锋,汪文、汪虎为副先锋,江蛟为军阵使,共统十万番兵征进。

殷奇领命而出,将羌兵操练精熟,克日离西番,望雄州进发。

但见:

  旌旗蔽野,杀气凌空。

  有诗为证: #

  凄凄杀气遮红日,金鼓声呜势若雷。

  徒恃英雄生怨隙,径教匹马不西回。

  殷奇兵行数日,将近雄州,离城正南十里安营。

镇守雄州者,乃都监丘谦。

闻知西番兵至,与牙将邓文议曰:“此是西番听得吾之本官已丧,朝中无甚良将,故乘虚入境,来寇中原。

今雄州军马单弱,恐难迎敌,似此奈何?”邓文曰:“都监勿虑,城中有兵四千,留一半守城,吾同骑尉赵茂率兵二千,出城迎敌。

”丘谦曰:“贼乓势重,公等不宜轻觑。

”邓文曰:“无妨。

”即与赵茂披挂完全,率兵扬旗,开城而出。

  西番殷帅见宋兵出战,排开阵势,马上高叫:“宋将作急投降,必有重用;假若执迷,吾今十万羌兵,即将雄州踏为平地。

”邓文一马当先,指而骂曰:“无端番逆,不知天命。

大辽如此之雄,尚遭吾灭;汝西番旦夕不保,还敢妄想中原那?”殷帅大怒,问:“谁先出马,捉此匹夫?”只见左哨下一将,应声而出,乃束天神,手执铁斧,纵骑直取邓文。

邓文举枪迎战。

四下呐喊。

二人斗上三十余合,邓文枪法渐乱。

赵茂拍马舞刀相助。

天神力战二将,全无惧色。

殷奇于马上挽起目弓,一矢射中赵茂而毙。

邓文见茂中伤,抛战逃走入城。

殷奇挥羌众奋击,宋兵折去一半,遂乘势围了雄州。

邓文下令紧闭城门,入见丘谦,道知西番兵锐,军尉赵茂中矢身亡。

丘谦骇曰:“彼众我寡,势所不敌,今其困城紧急,可修表,令人入京求救。

”邓文曰:“事不宜迟!”即时修表,遣骑军夜深出城,星火来到汴京,投文于枢密院。

  近臣奏知真宗,真宗大惊曰:“西番乘虚入寇,实乃大患。

”急聚文武商议。

柴玉进曰:“臣举一人,可御番兵。

”帝问:“是谁?”玉曰:“三代将门豪杰、金刀杨令公之孙、官授京城内外都巡抚杨宗保也。

若用彼部兵前往,破之必矣。

”帝大悦曰:“卿之所举,实称其职。

”即下命,封宗保为征西招讨使,呼延显、呼延达为副使,大将周福、刘闵为先锋,发兵五万,前退番兵。

  宗保领旨出朝,诣无佞府辞令婆出师。

令婆曰:“曾忆汝父遗言:国尚有兵革,须尽忠所事。

”宗保曰:“军情紧急,特辞令婆即行。

”令婆分付:“审机调遣,莫坠先人威风。

”宗保领诺,出教场中,催集军马齐备,克日离休城,望雄州进发。

  时值十二月天气,朔风寒冻,但见:

  鸿雁北来声惨切,征人西下怯穷途。

  宋朝人马浩浩荡荡,直抵焦河口,望雄州只争十五里之远,宗保下寨于崖口,遣人报知城中。

  却说番帅殷奇闻知消息,分付部下大将:“宋之援兵,旗上大书‘杨宗保’。

久闻此人是六使长子,文武双全。

当时破南天阵,皆其调遣。

今部兵来到,汝等不可轻敌,各宜用心。

若能胜之,中原不难取矣。

”副先锋汪文、汪虎进曰:“不消元帅出阵,小可二人,管教杀退宋兵。

”殷奇即付与精兵二万。

  次日,汪文于平川旷野,列阵索战,遥望见宋军鸟飞云集而来。

杨宗保马上厉声问曰:“封境有定,何故来犯吾地,杀害生灵?”汪虎答曰:“雄州近西番之地,为汝侵夺,不得不取。

”宗保大怒,顾谓左右曰:“谁先出马?”呼延显应声请战,挺枪跃马,直取汪虎。

汪虎舞刀交还。

二人鏖战三十回合,汪文举枪来助,呼延达绰斧从旁攻人。

汪虎力怯,跑马便走。

呼延显激怒追之。

杨宗保率后军继进,汪文抛战退逅,宋军竟进,番兵披靡,丘谦在城上望见西番战败,开东门接应,大胜羌兵一阵。

宗保亦不追赶,收兵入城。

  文、虎率败众回见殷奇,道知宋兵势锐难敌。

殷奇怒曰:“些须宋人,犹不能胜,尚望取其中原乎?”即欲引兵亲故。

束天神曰:“元帅稳坐,看小将立退敌兵。

”奇曰:“汝先见阵,吾亦随后接应。

”天神领诺。

  次日平明,于城下扬威耀武搦战。

忽东门一声炮响,呼延显、周福厉声骂曰:“背逆丑贼,不即返兵,剿汝等无遗类矣。

”天神大怒,纵马举方天戟,直取周福,周福舞刀迎敌。

两骑相交,战不数合,天神佯输,引宋兵入阵,口念邪偈,忽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半空中黑煞魔君无数。

周福大惊,回马急走。

背后天神复马杀来,一戟刺于马下。

宋兵大败,死者甚众。

呼延显慌忙走入城中,抽起吊桥。

天神直杀至壕边而回。

  呼延显入军中,报知宗保周福战死之由。

宗保惊曰:“西方竞有如此怪异?谁敢再出兵见阵?”道未罢,刘闵进曰:“小将再见阵一番。

”宗保允行,即付与精兵一万。

第四十七回 束天神大战宋将 百花女锤打张达

  却说次日平明,刘闵率兵,扬旗鼓噪而出。

对阵束天神大叫曰:“杀败之将,今日又来寻死耶?”刘闵怒曰:“妖人急退,犹可延生;若执迷下悟,教汝片甲不回。

”即舞刀纵马,直冲西阵,束天神举方天戟迎战,二骑才交,天神拨马而走,刘闵乘势追击。

  未及一望之地,天神作动妖法,日月无光,狂风拔木,空中魔君无数杀来。

刘闵大惊,措手不及,被天神回马一戟,刺死阵中。

宋兵溃乱,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计。

天神又胜一阵,率众紫困城池。

  宗保又见刘闵战死,愤怒已甚,即下令整兵,务与敌人决战。

至次日,亲引呼延显、呼延达,开城出战。

对垒束关神排开阵势,上手汪文,下手汪虎。

宗保坐于白骥马上,早望见番帅生得面如青靛,眼若铜铃,须发似朱染就,甚是可惧。

宗保骂曰:“逆贼作急回兵,饶汝一死;不然,屠汝辈如齑粉矣。

”束天神顾问左右:“此人是谁?”汪虎曰:“宋之主帅杨宗保也。

”天神曰:“那个先战,以挫宋人之威?”汪文应声而出,举枪跃马,直奔宋阵。

  宗保激怒,舞枪迎敌。

两下金鼓齐呜,喊声大振。

战上数合,宗保奋勇一枪,刺汪文落马。

汪虎见兄被害,大怒曰:“骨肉之仇,如何不报?”举刀跃马,奔出阵来。

宗保曰:“一发结果此贼。

”遂挺枪迎敌。

交马数合,宗保佯输而走,汪虎赶来。

将近阵侧,宗保挽弓一矢射去,汪虎应弦而倒。

呼延显见主帅连胜,部众一拥冲来。

两军混战,杀得天昏日惨,地震山摇。

有诗为证:

  烈烈在旗灿若霞,冬冬金鼓急忙挝。

  阵前杀气边天暗,成败斯须属一家。

  正斗之间,束天神口念邪咒,顷刻乾坤黑暗,走石飞沙,半空中黑煞魔君,各执利刃杀来。

宗保惊异,先自退遁。

番众乘势掩击,宋兵大败。

呼延显力战,与宗保走入城中,束天神部众拥到,呼延达进退不迭,竟被番人所捉,解进西营,来见元帅殷奇。

  殷奇分付,将槛车囚起。

下令部落,分门攻击。

束天神进曰:“宋人虽挫一阵,吾众折去大将汪文、汪虎;只一座雄州尚不能下,倘至中原,如何克敌?如今之计,可令人回本国,再着添兵相助,鼓勇南下,庶可成功矣。

”殷奇曰:“汝言正合我意。

”即遣骑部回奏李穆王,求添兵马助阵。

王问曰:“近日西南兵势若何?”骑部曰:“西番部众虽多,斗死者亦不少。

此时宋兵坚守雄州,师久乏粮,国主若再添兵攻击,破之必矣。

  穆王与群臣商议,右丞胡夭张奏曰:“臣有一计,使宋兵首尾不能相顾,自然退去。

”穆王同:“卿有何计?”天张曰:“可遣一人,直入森罗国借兵相助,许以和亲,彼必悦从。

又遣使往黑水国,说以得中原之后,割重镇相谢,若得二国兵出祁州,以袭其后,却令三太子起重兵,以攻其前,无有不克矣。

”穆王从其计,即时遣使入森罗国,进上金珠,道知和亲借兵,以取中原之事。

  国王孟天能与太子孟辛议曰:“西番求援出兵,还当如何?”辛曰:“西番原乃唇齿之邦,既许以和亲,理合依允。

”王曰:“往年因借北番军马,只留得一分回来;只恐宋兵难敌,反惹其祸耳。

”辛曰:“今宋朝非往时可比,谋臣勇将,已皆凋落,此回发兵相助西番,必可得志。

”国王从之,即令孟辛为帅,提兵四万前行。

时王长女百花公主,勇力过人,武艺精通,奏工要同出兵。

王允行。

孟辛即日率兵离本国,望祁州征进不题。

  是时,黑水国亦从其约,差大将白圣将,率部兵三万,从祁州来会。

却说使臣回奏穆王:“二国各许相助,军马已望祁州进发。

”穆王闻奏大喜曰:“此行定可成功。

”便问天张:“谁可再部兵前往?”天张曰:“三太子文武双全,可押兵相济。

”穆王允奏,遂令三太子统羌落四万起行。

太子领命,率众离西番,迤俪望雄州而进。

但见:

  红旗开处番兵盛,画角鸣时部落齐。

  是时、殷元帅每遣逻骑随路哨探,回报:“三太子兵马已到,于正西安下大寨,请元帅前往计议。

”殷奇闻报,即诣西营。

拜见毕,三太子问其交兵如何。

奇曰:“两下征战,互有胜负。

正待太子兵到,再议擒斩宋人之策。

”太子曰:“森罗、黑水二国,已各出兵,从祁山来会。

候其来齐,便可决战,务必胜敌。

”道未罢,人报二国兵马已到西关下寨。

太子即遣人赍羊酒,前诣军中赏劳,并令其先出兵以袭雄城。

差人送礼物来见二国主帅,道知三太子之命。

孟辛受下礼物,分付来人:“拜上太子,明日请看我等出兵,先破宋军,而后取城。

”差人领诺回复不题。

  哨马报人城中,宗保听得森罗、黑水二国动兵,问帐下:“谁敢当此军马?”呼延显进曰:“小将愿往。

”宗保曰:“敌人势大,须着张达助之。

”张达领命。

宗保即拨兵二万与之。

呼延显退出,与张达议曰:“森罗之众利锐,当何以战之?”张达曰:“未知蛮兵虚实,来日见阵,当作三路而进。

”显然其议。

  次早,呼延显以叶武在左,张达在中,自居其中,三路兵一齐出城。

但见皂罗旗下,蛮兵漫山塞野而来。

主帅孟辛手执铁锤,腰带双刀,高坐于马上,呼延显扬声谓曰:“西番背逆之寇,旦夕不保,汝何故出兵应之?”孟辛怒曰:“宋人杀吾弟金龙太子,今日特来报仇也。

”叶武大怒,绰刀纵马,直捣西阵。

盂辛舞锤迎敌。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忽右营一声鼓响,白圣将率所部从中攻入,将宋兵冲断,分作两截。

叶武力战孟辛不下,百花公主举双刀夹击,叶武部众披靡。

右边张达奋勇抡枪救护,却被百花公主放起流星锈,打中张达胸肛,一命须臾。

番兵竞进,万弩齐发。

宋军大败,死者不计其数。

呼延显身松体便,回马急走。

孟辛等乘势追击,直至城壕而止。

有诗为证:

  番将狰狞马更雄,勤王效力战酣中。

  垓前已丧斯须命,冤耻于今翳草蓬。

  哨马报入殷元帅军中,道知森罗、黑水二国所部,大胜宋兵一阵,斩其战将二员。

殷奇大喜,与三太子议曰:“宋人既败入城,主帅必激怒,再来交锋。

久闻杨宗保将门之子,武艺精通,若只与斗武,难决胜负,当用奇兵胜之,则一战而可成功。

”三太子曰:“公有何策破之?”奇曰:“昨观地势,此处十五里外,有座大山,名曰金山笼,只有一条小路可入,两边尽是高山。

若先着重兵埋伏于此,引得敌兵进笼中,绝其归路,紧紧困之,不消数十日,使宋人尽为饿鬼,而雄州唾手可得也。

”三太子曰:“此计虽妙,只恐南人参透不追。

”奇曰:“宋人未知虚实,可将营寨移于金山脚下。

”分遣已定,殷奇等撤围而去不题。

  却说呼延显回见宗保,道知战败,大将张达、叶武战死。

宗保大怒曰:“不戮此蛮类,何面目见天子?”遂下令各将出兵,欲与西番决战。

邓文进曰:“适报番兵撤围,移屯金山脚下驻扎,莫非有计?元帅只宜坚守,从长计议,或可胜敌,勿激一时之怒,而忘远虑耳。

”宗保曰:“彼今惟恃一勇之力,有甚见识?诸君但看吾破之。

”邓文不敢再言。

次日平明,宗保分付呼延显见头阵;刘青次阵;邓文在后,以防孟辛之众;丘谦守城。

分拨已定,自率轻骑居中。

  且说呼延显扬旗鼓噪,杀奔金山,恰遇番将束天神列阵而待。

显马上大骂:“逆丑早早回兵,万事俱休;不然,屠绝汝等,以为宋人报仇也。

”天神大怒曰:“黄头孺子,今日休走。

”遂纵马举方天乾来战。

呼延显挺枪迎之。

两马才交,战未两合,刘青率精兵从旁攻人,天神佯输而走,显等乘势追之。

殷奇见宋兵人阵,跑马舞刀接战。

杨宗保中军已到,怒战殷奇。

兵刃才接,奇即勒马望金山小路逃去。

第四十八回 杨宗保困陷金山 周夫人力主救兵

  却说宋兵各要争功,如潮涌而进。

邓文在后看见,亟向前谏曰:“贼兵不作妖法,见阵辄输,必有埋伏,且此处离城已远,元帅不速回去,必遭其计。

”宗保曰:“兵贵神速,正直长驱而进,掩番兵之不备,则一鼓可成擒也。

纵有伏兵,何足惧哉?”众军听罢,皆勇增百倍。

赶近山脚,番人遗下辎重衣甲无数,宋兵不疑,一直追入笼中。

  日已将晡,俄而,听得信炮一声响亮,江蛟伏兵齐起,截住笼口。

后军报知宗保,宗保大惊曰:“不信忠言,果中其计。

”即令众将力战杀出。

呼延显、邓文当先杀出,山顶番兵木石矢箭,一齐乱发,宋军伤死无数,不能得出。

待至山后,却是绝路,正是:

  只因误中好人计,致使英雄一月灾。

  宗保与众人被困谷中,心中惶惶。

邓文曰:“番众坚守谷口,纵有羽翼,难以飞脱;只得忍耐,以图出计。

”宗保曰:“地理不熟而隐机阶。

雄州些须人马,犹虑不保。

”文曰:“丘都监闻我等被困,彼必坚守,想亦无失。

只是此中粮草乏绝,恐无救济。

”宗保曰:“朝廷倚我为泰山之重,既被香兵所困,诸公可思一良策,以为保全之计。

”呼延显曰:“今应州军马雄盛,可令人密往求救,方解此厄。

”邓文曰:“应州贼人往来之地,难以求应;莫若径入汴京奏知,大军一到,足为番众之敌也。

”宗保曰:“番营严密,但未知谁可前往?”道来罢,一人进曰:“小可愿往。

”众视之,乃是刘青,小名刘招子,凡事敢为,军中号为“刘大胆”。

宗保曰:“汝有何计出番营?”刘青曰:“元帅不闻孟尝君门下有鸡鸣狗盗之客乎?小可能潜形出去。

”宗保大喜,即修下求救文书付之。

  刘青靠黄昏左侧,秘密出笼原,望见番兵云屯雾集围守,遂变成一青犬,跑出营来。

番人只道营中所畜,并无疑防。

刘青得出坚壁。

日已沉西,正值番众野地聚食。

刘青走进粮草寨边,堆积犹如邱山,遂心生一计:取过火石,用硫磺焰硝引着,投于粮草屯里。

夜风正作,一伏时,烟焰涨天,满屯通着。

番人望见粮草被火,亟报知主帅来救,四下慌乱。

刘青偷一匹快马,星夜往汴京去了。

有诗为证:

  困陷金山战阵摧,刘青勇敢有谋为。

  先教粮草成烟烬,又得番营骏马回。

  殷奇令部落救灭其火,粮草已烧去一半,方知宋兵有人出营,追悔无及。因下令晓夜巡军提防。

  且说刘青不数日来到沛京,先报知枢密院。

次日,近臣奏知:“边廷帅将全军遭困,乞救兵相援。

”真宗闻奏,大惊曰:“番人是谁主兵,有此奇异?”因宣刘青入殿前问之。

刘青奏曰:“往日与西番交兵,互有胜负。

近来连损大将数员,元帅激怒而战。

不意番人预埋伏于金山笼,引我军入伏中,遂遭其围困。

且雄州声势甚急,我军粮草俱绝。

乞陛下早遣援兵,庶不误事。

”帝闻奏乃曰:“卿且退,待朕与群臣商议。

”刘青谢恩而出。

  帝问群臣:“谁可部兵前行?”柴玉奏曰:“沿边帅将,只好看守本境,难以调遣。

陛下必须出榜文于部门,招募诸将中有武勇智谋超群者,充元帅、先锋之职,领兵前往。

”帝允奏,即令学士院草榜张挂各门不题。

  却说刘青投进无佞府,报与令婆,说知宗保被困之事。

令婆大惊,问曰:“汝曾奏知圣上否?”青曰:“已先奏知,然后来见令婆。

”令婆曰:“主上何日发兵救应?”青曰:“柴驸马奏道,朝廷无甚良将,不堪此行,即令出榜文,招募新将,部兵前往。

”令婆乃顿足哭曰:“救兵如救火。

吾孙遭困阵中,度日如年,若待临时招募,得知有人来应募否?若使再延一月,宗保性命休矣!”言罢号恸不止。

  是时,穆桂英、八娘、九妹等闻知,都出堂上探问因由。

令婆收泪,道知宗保全军被团之事。

桂英曰:“此系朝廷大事,何不令人奏知朝廷,乞发救兵?”令婆曰:“国无良将,欲待临时招募,以充此行。

我恐槽延误事,故此恼闷耳。

”桂英曰:“令婆勿优,小妾当部兵救之。

”令婆曰:”汝一人如何去得?”八娘、九妹曰:“女孩儿二人愿相助同往。

”令婆未应。

  堂前十二寡妇——周夫人(杨渊平妻,最有智识)、黄琼女(六使之妻,好使双刀)、单阳公主(萧后之女)、杨七姐(六使之女,尚未纳婚)、杜夫人(杨延嗣之妻,十二妇中,惟此一人乃天上麓星降世,幼受九华仙人秘法,会藏兵接刃之术,武艺出众,使三口飞刀,百发百中,杨府内外之人,莫不尊敬之)、马赛英(杨延德之妻,善使九股练索)、耿金花(小名耿娘子,延定之妻,好用大刀)、董月娥(杨延辉之妻,目力精锐,乃有百步穿杨之能)、邹兰秀(延定次妻,极善枪法)、孟四娘(太原孟令公养女,为渊平次妻,有力善战,军中呼为孟四娘)、重阳女(亦六使之妻,善使双刀)、杨秋菊(杨宗保之妹,武艺高强,箭法更精)——一齐近前请行。

周夫人曰:“既侄儿有难,凭我等众人武艺,一者为朝廷出力,二者省令婆烦恼,定要救回宗保也。

”令婆喜曰:“我观汝等并力同心,实堪此行。

”即分付速准备枪刀衣甲俟候:八娘、九妹等自去整点。

不题。

  却说令婆次早入朝奏曰:“臣妾媳妇等,闻宗保被困,各要部兵前往救应,与朝廷建功,乞陛下允臣妾所奏。

”帝问群臣,柴玉进曰:“臣虑无人应募,正欲请命是事。

陛下允其奏,管教成功在即。

”帝大悦曰:“令婆若能为朕分忧,救回元帅,当勒名金石,以表杨门之功。

”令婆谢恩。

帝亲赐金厄一对。

乃下敕,封杨渊平之妻周氏授上将军之职,部领精兵五万,前往救应。

  敕旨既下,周夫人等已各整备完全,都出堂前,辞别令婆起行。

令婆曰:“军情紧急,汝众人当倍道而进。

番蛮性顽,着知救兵来到,必要乘势赶来,各宜用心,勿负主上之命。

今宗保被困已久,须预遣人报知,以安其心。

只此叮咛,各宜牢记。

”周夫人领命。

  即日饮罢饯酒,一声炮响,十二员女将齐齐出府,各执一样兵器,端坐于马上,英英凛凛,白皂旗下,军威百倍。

宋真宗与文武在城楼上观望,顾谓侍臣曰:“朕今日视杨家女将出兵,军前锐气,胜如边将远矣,此一回管取克敌。

”柴玉曰:“诚如陛下所言。

”是日君臣各散。

  只说周夫人等军马离汁京,以刘青为前哨,浩浩荡荡,望雄州进发。时值二月天气,风和日暖。但见:

  马似飞龙乘紫雾,人如猛虎逐长风。

  杏花扑鼻行骢稳,野水清流急济中。

  宋兵进发数日,望雄州不远,刘青曰:“近城便是森罗、黑水二国营寨,夫人只好于此屯住,徐议交锋。

”周夫人然其言,下令分作三营:着重阳女、九妹、杨七姐、黄琼女、单阳公主五人,率兵二万,屯左壁;杨八娘、杜夫人、马赛英、耿金花四人,率兵二万,屯右壁;自与穆桂英、董月娥、邹兰秀、孟四娘部兵一万,屯中壁。

分付众人,交兵之际,互相救应。

重阳女等得令,各部兵分屯。

不题。

  却说消息传入三太子寨中,三太子曰:“若使救兵缓来十日,宋将皆已授首,雄州破在旦夕。

”即召殷奇商议迎敌之策。

奇曰:“哨马报说,宋人皆是女将主兵,此国无良将可知矣。

今彼分作三大营寨屯扎,若只攻一处,则两处兵必来救应。

须分兵前后,令孟辛同白圣将先战,审其行兵动静,然后以计破之可也。

”三太子然其言,即发帖文报知孟辛等。

孟辛得令,欢然领诺,整点军马齐备。

  次日天明,于平川旷野列阵邀战。

宋左营九妹、杨七狙出迎。

红旗开处,九妹马上指敌将而骂曰:“胡蛮好好退兵,饶汝一死;不然,诛灭无遗。

”孟辛大怒,即骤马舞铁锤来战。

九妹舞刀来迎。

两马相交,二人战上数合,孟辛佯输而走,九妹驱兵赶进。

百花公主率轻骑从旁截出,与九妹接战数合,百花又败。

九妹不舍,勒骑追之。

公主较其来近,取出流星锤,转身一放,正中九妹坐马,其马负痛,掀跌九妹于阵中。

百花公主正待挥刀砍下,不提防杨七姐一矢射中百花公主左臂,翻落马下,宋兵竞前捉之。

孟辛奋力来救,刘青率部军绕进,森罗国兵大败,孟辛单马走投白圣将营中去了。

杨九妹等乃收军还营。

众人解百花公主人中营见周夫人。

夫人曰:“且将槛车囚起,以候回军发落。

”军校得令,将百花公主槛囚不题。

  忽报黑水国部落索战。

周夫人召集二营商议,因间:“谁出兵迎敌?”重阳女应声曰:“小将愿往。

”周夫人曰:“更得一人副之为美。

”穆桂英进曰:“妾身相助出敌。

”夫人大悦,付兵一万与二人前往。

重阳女得令,与桂英部兵扬旗而出,列阵搦战。

第四十九回 杜娘子大破妖党 马赛英火烧番营

  却说重阳女等来到阵前,正遇番将白圣将,挺枪纵骑,宜冲宋阵,重阳女举双刀奋勇来迎。

两马相交,喊声大振。

战了数合,白圣将力怯,拨马便走。

孟辛怒曰:“待捉此将,以为吾妹报仇。

”舞锤拍马,当中截战。

穆桂英看见,抽矢挽弓,指定敌将射去,正中心窝,孟辛应弦而倒。

宋兵乘势杀进。

重阳女赶上,把白圣将一刀砍落马下。

番兵被杀死一半,其余抛戈弃甲,各走回本国。

委弃辎重,不计其数,重阳女又胜一阵,周夫人不胜之喜。

  消息传入西番营中,三太子大惊曰:“不想女将有如此英雄,一连杀胜二国。

汝众人谁敢退敌/束天神进曰:“殿下勿慌,小可部兵出战,务斩宋将而回。

”三太子允行,即付精兵二万。

柬天神部兵出阵前,勒马横乾大叫曰:“宋将强者来敌,弱者不如早退。

”话声未绝,南阵上旌旗开处,一员女将骤马舞刀来迎,威风凛凛,视之,乃耿金花也。

正是:

  逞威惟仗追风马,斩将全凭偃月刀。大骂:“番奴速退,免污吾刀。”即纵骑直奔番将。束天神举朝交还。两马相交,二人战到垓心。有诗为证:

  征云黯黯乾坤暗,杀气漫漫日月昏。

  逆贼敢当豪杰将,还看今日定输赢。

  二将一来一往,斗不数合,束天神佯败而走,耿金花乘势追进。

天神引得敌兵入阵,念动妖言,狂风拔木,日月无光,半空中魔君无数杀来。

金花大惊,勒马回走。

宋兵大败一阵,死者无数。

天神收军还营。

  耿金花走入军中,见周夫人,道知怪异之事。

夫人曰:“西方常出妖党,有如此之术。

谁敢出兵迎敌?”杜夫人进曰:“妾身须往擒此妖党,”稼桂英亦请同行。

周夫人大喜曰:“汝等若能破此妖术,则功勋可垂万世。

”即付兵一万。

  二人部兵杀出,正遇束天神在阵前扬威索战。

杜夫人一骑当先,大骂:“妖人休走!”天神笑曰:“杀败之将,尚来寻死那?”即舞戟纵骑,直冲宋阵。

杜夫人挺枪迎战。

两下呐喊。

二人战上数合,天神佯败迟走,引杜夫人追来,作起妖法,念几句口号,忽天昏地暗,狂风怒起,空中四十九个黑煞魔君,各执利刃飞下。

宋兵惊慌。

杜夫人怒曰:“汝之邪法,只好惊吓他人,敢在我跟前舞弄?即诵动九华真人秘诀,一伏时,雷声霹雳,满室尽是火球,将魔君悉皆烧绝,天地复明。

宋兵倍勇,如潮而进。

天神气势颓败,慌张无计,正待吐气逃走,穆桂英抛起飞刀,斩落阵内。

所部番兵,屠戮殆尽。

桂英欲乘势攻入番垒,杜夫人曰:“且回兵,与主帅商议进取。

”桂英乃收军还营。

  是时,败军走报三太子,说知束天神被宋将所杀。

三太子闻天神失手,顿足惊曰:“天神有如此善战之术,今尚死于宋家女将,正所谓勇将不离阵上亡也,令人何以为什?”殷奇曰:“太子勿虑,犹有五垒军马未动,明日保着殿下,与宋人决一胜负,便见端的。

”太子依其议,下令部落,倾壁而出。

  缉探报人宋营中:“番人长驱而来,欲与我兵大战。

”周夫人听得,聚集女将议曰:“胜败在此一举。

可先令刘青入金山笼,报知宗保,约定明日从内攻出,方好调遣。

”刘青应命去了。

周夫人唤过黄琼女曰:“汝引步兵一万,与彼交战,引敌人至雄州城下,吾自有兵来应”黄琼女领计去了。

又唤过董月娥曰:“汝引马军五千,与邹兰秀于城拗两旁埋伏,信炮一起,乘势杀出”董月娥与邹兰秀亦领兵而去。

又唤过马赛英曰:“汝引轻骑五千,各带火具,候交兵之际,焚其营寨。

”赛英承命而行。

又令杜夫人率后军应之。

周夫人分拨已定。

  次日,鼓罢三通,宋兵出动。

黄琼女勒马阵前索战。

西阵殷奇一骑先出,手执利斧大叫:“宋将速退,尚保残生。

若来强战,管教你片甲无存。

”黄琼女怒曰:“汝等已被我军屠戮殆尽,尚夸大言那?”即舞刀直取番帅。

殷奇绰斧迎敌。

而下金鼓齐呜,喊声大振。

黄琼女诈败而走,殷奇驱众追来。

将近城壕,宋营中信炮并起,董月娥、邹兰秀二支伏兵齐起,万弩俱发,番众溃乱。

  殷奇知有埋伏,勒马杀回。

穆桂英从中杀进,冲开番阵,三太子之众,各不相顾。

马赛英轻兵已出其阵后,放起烈火,正值东风骤起,霎时间烟焰涨天,满营皆着。

番骑报道:“宋兵已焚寨壁。

”三太子惊得魂飞魄散,弃敌而逃。

殷元帅见势不利,口念邪惕,怀中取出取兽牌,望空敲动,忽一声震烈,四下黑雾中,涌出一群猛兽,尽是豺狼虎豹,冲入阵中。

宋人个个失色,各回马逃生。

  杜夫人望见宋阵披靡,即念起真言,满空中火焰齐下,将猛兽烧得四分五落。

番众倒戈弃甲而逃,恰如残云风扫,病叶经霜。

殷元帅拼死杀出重围,正走之际,杨秋菊一箭当弦,正射中殷奇左眼,落马而死。

  是时,金山笼杨宗保等望见火起,刘青引兵杀出。

呼延显鼓勇争先,恰遇江蚊,交马只一合,刺于马下,部下番兵,杀死大半。

穆桂英、黄琼女二骑,直进金山脚下,与宗保合兵一处,乘势追赶,杀得番众尸横散野,血满如川。

夺得牛马辎重,不计其数。

有诗为证:

  四面干戈战阵连,杨门勇将定中原。

  番人弃甲抛戈遁,正是英雄效力年。

  宋军已获全胜,惟呼延达先被番人所杀,周夫人乃收回众军。

城中已开门迎接,周夫人以军马屯止城下,自与字保人府中相会,宗保拜曰:“不是姆婶齐心克敌,宗保几至颠危。

此一回足洗困辱矣。

”周夫人曰:“圣上以侄被困,无人押兵赴救,令婆怀忧终日,我等只得前来救应,不意剿尽敌兵也。

”宗保曰:“机会难再。

此去西番连州城,数日程途,莫若乘此破竹之势,直捣其境,擒取国王以献,千载一遇,不可失也。

”周夫人曰:“间外之事,君命有所不受。

但可利于国者,行之无妨。

吾意正待如此。

”即下令进兵,以取连州城。

众人得令,各整备起行。

次日平明,三军望西番征进。

  是时,三太子望僻路走回,奏知李穆王:“殷元帅并二国借兵,尽被杨门女将剿灭殆尽;即日人马长驱来取连州。

”穆王听罢,神魂飞坠,拍案悔曰:“早不听柯丞相之言,致有今日之祸。

”道未罢,传报:宋兵将连州城团围三匝,水泄不通。

穆王下令众部落,婴城坚守,与文武商议迎敌之计。

柯自仙奏曰:“宋兵声势甚盛,我之大将尽皆授首,今日那个敢再战?”王未应,忽珠帘后一人进曰:“小妾愿部众以退宋兵。

”众视之,乃王长女金花公主也。

穆王曰:“只恐汝不是宋人之敌。

”公主曰:“儿幼年曾学武艺,何倒自己志气?儿若与之交锋,自有方略破之。

”王允奏,即付兵二万。

公主得命,次日,部众开西门出战。

第五十回 杨宗保平定西夏 十二妇得胜回朝

  却说金花公主来到城外,正遇宋女将杨九妹,两阵对圆。

公主谓曰:“宋兵不识时势,深入吾地,作急退去,免遭屠戮。

”九妹怒曰:“该死之贼1犹不纳降,尚敢来争锋那?”即舞刀跃马,杀奔番阵。

公主举枪迎战。

两骑相交,斗经数合,九妹刀法渐乱,败阵而走。

公主奋勇追来,城上喊声大振。

杨七姐看见公主追逼九妹,紧急挽弓,一矢射去,可怜金花一命归冥。

宋兵竟进。

番众死者无数,只走得一半入城,报知穆王金花公主被射死阵前。

穆王枪惶无计,寝食俱废。

  越二日,宋兵攻城危急,武将张荣奏曰:“主公勿忧。

城中兵马尚有四万,粮草可应一年;且宋兵虽盛,远来运饷不给。

臣愿率所部出城一战,若使能退,乃主上之福;若不能胜,君臣婴城而守,亦长计也。

”王允奏,即令张荣出兵。

张荣,羌落人,极有勇力,使一柄大杆刀,上阵如飞,军中号为“铁臂将”。

是日领了主命,次早率众二万,出城迎战。

  南阵中一员女将,当先出马,乃单阳公主也,大叫:“番蛮尚不献城,犹来抗敌那?”张荣更不打活,舞刀纵骑来迎。

两马相交,战未数合,张荣佯输,绕城而走。

单阳公主尽力追之。

张荣较其来近,转身一刀劈下。

公主眼快,侧身躲过,其马跌倒在地。

却得杜夫人连忙撇起飞刀,看准张荣砍去,中其左肋,死于马下,番兵被杀死无数,乞降之声,震动原野。

此真见杨家女将互相救应之能也。

有诗为证:

  城下英雄势力争,一时失算倒前征。

  敌人莫保须臾死,方显杨门互救兵。

  却说番众于城上望见张荣战死,报入城中。

穆王忧愤无地,欲为自尽之计。

左丞柯自仙奏曰:“宋君宽仁大度,降者无不膺爵,抗者自取灭戮。

今宋兵坚屯城下,成败已分,主公何不适使纳降,献上图籍,递年惟出贡物,尚不失为一国之主,此则大计也。

如何效取儿女子态,自经沟渎,以取笑于外人乎?乞我主审焉。

”穆王沉吟半晌,乃曰:“宋运当隆,依卿所奏。

”即令城上竖起降旗。

次日,遣人资纳降文书,诣宋营投进。

  周夫人正坐帐中,与众人商议西番纳降之事,忽人报:番王遣使来议投降。

杨宗保令唤入。

使臣进帐前,道知其主纳款之意。

宗保犹豫未决。

邓文进曰:“西番乃遇荒之地,无用所在,众类顽皮,难供使令;元帅正宜允其降,以彰圣上柔远人之德也。

”周夫人然其议,批回来书,与使臣回奏穆王。

  穆王君巨大喜。

次日,亲率文武,开城迎接。

杨宗保先进,见西番君臣拜伏道旁。

宗保敬他一国之主,扶起,并辔入宫中。

部落各各香花灯烛迎候。

穆王端立于庭阶请罪。

宗保曰:“吾天子仁爱国君,今既归降,若使倾心无二,必不失旧封矣。

”穆王称谢。

  是日,宫中大开筵宴。

周夫人率十二员女将并都尉继入。

穆王拜见毕,周夫人慰谕亦厚。

众将依次而坐,宫中大吹大擂,番官进食,番妇进乐,众人尽欢而饮,夜深乃散。

宗保安营于城里,周夫人等屯扎于城外。

  又越数日,傍境皆宁,宗保乃议班师,报于各营寨知道。

众军得令,准备起行。

穆王送宗保真犀带二条,珍珠奇异之物无数。

宗保只受其带,余物留以进主。

乃以阵上所捉将帅,俱令送还,惟有百花公主解人中原。

是日,中军离了连州,西番君臣送出十里之外而别。

班师将士分作前后队而回,军威大振,四海钦服。

有词一篇为证:

  盖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兵乃凶器,战为逆德,圣人之所不谈,戈舜弗忍于用。

兹者西番播乱,兵甲扰雄州之境;皇上震怒,旌旗出汴城之师,征云冉冉,杀气腾腾。

连环寨垒,如山岳之势;辎重器械,犹鱼鳞之多。

金鼓鸣声,车箱匝地,六师奋力以前,三军鼓勇而斗。

金山一战,核下遭围。

敬烈闺中之寡妇,敢膺间外之重权。

周女帅,运筹算于帷幄。

杨七姐,破坚阵于山前。

斩将麾旗,独羡单阳公主。

呼风唤雨,最雄杜氏夫人。

马赛英,有争先缚捉之能。

耿金花,多救应砍所之力。

运双刀,黄琼女军中独胜。

开的矢,董月娥塞下无双。

邹兰秀,枪法取番人之首。

重阳女,飞刀枭敌将之头。

孟四娘,英雄莫及。

杨秋菊,气势超群。

穆氏桂英,施百步穿杨之箭。

八娘、九妹,怀图王霸业之机。

天生豪杰,地聚精灵。

干戈西指,束天神倒旗丧命;貔貅齐进,殷元帅跌马亡身。

屠部落,如残云迅扫;斩蛮丑,如病叶辞柯。

番王纳款,边境争迎。

班师唱杨柳之哥声,回旅敲金鞍之响镫。

於戏盛哉!宋运休明,名播万方之威武;杨门奋勇,世称千载之英雄。

  行程数日,已望汴京不远。宋之君臣预闻捷音,帝先着柴王一班文臣出郭迎接。宗保望柴玉来到,下马候问。柴玉近前,手携上马,并辔人城。

  翌日,乃朝见真宗。

真宗面慰之曰:“卿为朕远涉风尘,成功不易。

”宗保顿首奏曰:“臣赖陛下洪福,平定西番,已取图舆以归,属州十四,县二百,户口一万八千,租赋四百石,珍奇异物三十余车。

”帝颜大悦,以所献俘俱发无佞府处置。

因谓侍臣曰:“杨门女将,俱有功于朝廷,朕当论功升赏,以旌其忠。

”柴玉曰:“此国家之盛典,理合颁行。

  帝遂下敕,加封杨宗保上柱国大将军,呼延显等俱封典禁节度使,周夫人封忠国副将军,八娘、九妹等俱封翊运副将军。

井令有司于内庭设大宴,犒赏征西将士。

诏旨既下,杨宗保等再拜受命。

是日,依班列坐,君臣尽欢而散。

  次日,宗保谢恩回无佞府,与周夫人等参见令婆。

令婆不胜欢喜,遂以百花公主配与杨文广为室。

时文广一十五岁也。

令婆分付设庆贺筵席,与众媳妇解甲。

众妇依次坐饮,至夜分乃散。

惟有令婆恩典,宣待杨文广征服南方,而后受封也。

  自是,四方宁靖,海不扬波,宋室太平可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