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记 明 邓志谟著
全称《新镌晋代许纯阳得道擒蛟铁树记》
第一回 总叙儒释道源流 群仙庆贺老君寿
词曰: #
春到人间景色情,桃红李白柳条青。香车宝马闲来往,引却东风入禁城。酾剩酒,豁吟情,顿教忘却利和名。豪来试说当年事,犹记得许旌阳收伏孽龙精。
粤自混沌初辟,民物始生,中间有三个大圣人,为三教之祖。
三教是甚么教?一是儒家,乃孔夫圣人,则述六经,垂灵万世,为历代帝王之师,为万世文章之祖,这是一教。
唐睿宗有御制赞云:
猗欤夫子!实有圣德。其道可学,其仪不忒。删诗定乐,百王取则。吾岂匏瓜,东南西北。
一教是西方释迦牟尼佛祖,当时生在舍术国刹利王家,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
地涌金莲华,丈六金身,能变能化,无大无不大,无通无不通,普度众生,号作天人师。
这便叫做释家,又是一教。
有诗为证:
国开兜率在西方,号作中天净梵王。
妙相端居金色界,神通大放玉豪光。
阎浮檀水心无染,优钵昙花体自香。
率土苍生皈仰久,茫茫苦海渡慈航。
一教是太上老君,乃元气之祖。
生天主地,生佛生仙,号铁师元炀上帝。
他化身周历尘沙,也不可计数。
至商汤王四十八年,他又来出世。
乘太阳□精化为弹丸,流入玉女口中。
玉女吞之,遂觉有孕,怀胎八十一年,直到武丁九年,破胁而生。
生下地时,须发就白,人呼为老子。
老子生在李树下,因指李为姓,名耳,字伯阳,后骑着青牛出函谷关。
把关吏尹喜望见青紫气,知是异人,求得《道德真经》共五千言,传留于世。
老子入流沙,修炼成仙。
今居太清仙境,称为道德天尊。
这又是一教,有诗为证:
玉女度尘哗,和丸咽紫霞。
时凭白头老,去问赤松家。
瑶砌交芝草,星坛绕香花。
青牛函谷外,玄鬓几生华。
话说三教之中,惟老君为道祖,居于太清仙境。
彩云统绕,瑞气氤氲。
一日是寿诞之辰,群三十三大天宫,并终南山、蓬莱山、阆苑山等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列位神仙,千千万万,万万千千,或跨着彩鸾的,或骑着白鹤的,或驭着赤龙的,或驾着丹凤的,皆飘飘然乘云雾以来,次第朝贺,献上万寿无疆词,稽首作礼。
词曰: #
红云紫盖葳蕤,仙宫浑是阳春候。
玄鹤来时,青牛过处,彩云依旧。
寿诞宏开,喜道德五千言流传,万古不朽。
况是摆列仙筵,献珍果、人间未有。
巨枣如瓜,与着万岁冰桃,千年碧藕。
此乾坤永劫无休,举沧海为真仙寿。
《水龙吟》 #
彼时,老君见群仙赞贺,大展仙颜,即设宴相待。你看那仙家的筵席,齐整不齐整。且听我说来。则见:
碧澄澄冰壶湛玉露,光闪闪开宴出红妆。
芳馥馥作脯的是中山玄鹿,甜蜜蜜为脍的是西苑种羊。
赤紧紧作鲊的是东海巨鲤,活喇喇下汤的是北岭飞凰。
仙果列着红艳艳的蟠桃千万颗,仙花开着娇嫩嫩的异卉两三行。
声喔喔的碧鸡啼唱,影翩翩的彩凤翱翔,听的是咿咿哑哑刮耳的钧天乐,闻的是氤氤氲氲扑鼻的御炉香,仙酒酝酿的甜甜熟熟,仙珮鸣响的叮叮铛铛。
俊俏俏的金童擎着玉盏,轻巧巧的玉女捧着霞觞。
铁拐李醉得行无好步,吕洞宾醉得一发风狂。
张天师醉得睁眉露眼,玄帝祖师醉得撒发飞扬。
白玉蟾醉得脱衣卸膊,萨真人醉得捏诀那罡。
真个是: #
神仙齐赴会,别是好风光。
酒至半酣,忽太白金星越席言曰:“众仙长,知南赡部州江西省之事乎?江西分野,旧属豫章,其地四百年后,当有蚊蜃为妖,无人降伏。
千百里之地,必化成中洋之海也。
”老君曰:“吾已知之,江西四百年后,有地名曰西山,尤盘虎踞,水绕山环,当出异人姓许名逊,可为群仙领袖,殄灭妖邪。
今必须一仙下凡,择世人德行浑全者,传以道法,使他日许逊降生,有传授渊源耳。
”斗中一仙乃孝悌王,姓卫名弘康,字伯冲,出曰:“某观下凡有兰期者,素行不疚,兼有仙风道骨,可传以妙道。
更令付此道与女真谌母,湛母付此道于许逊,口口相承,心心相契,使他日真仙有所传授,江西不至沉没。
诸仙以为何如?”老君曰:“善哉!善哉!”众仙即送孝悌王至焰摩天中,通明殿下,奏闻玉帝。
时玉帝御殿文武班齐,问云:“何臣俯伏仙班?奏何文表?一一披宣。”孝悌王奏云:
臣闻除灾救患,上帝仁心。
授道传心、法流正派。
窃见南赡部州豫章之郡,星分翼轸,地列衡庐。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民生繁庶,土地宽饶,诚名都也。
四百年后,当有蚊蜃为妖,害虐黎庶,切恐悠悠洪都,化作洋洋中海,臣不忍之。
惟西山胜地,草秀毓灵。
异人许逊,当应运而生,收复蛟精,统领仙派,第以法教无传,渊源曷自?今兖州有道真兰期,丹阳有女真谌母,德行纯全,粹然法器,臣兹欲临凡世,将此妙道先授兰期,俾兰期再传谌母,谌母后传许逊。
一则降伏蛟孽,俾护生灵。
一则衍教仙宗,法云流润。
臣无任瞻天仰圣。
激切屏营之至。
玉帝见奏,喜动天颜。即命直殿仙官,将神书玉旨,付与孝悌王领讫。孝悌王辞别众仙,蹑起祥云,顷刻之间,到阎浮世界来了。且看下面分解。
第二回 孝悌王传授秘诀 汉兰公三生解化
却说前汉有一人,姓兰名期,字子约。
本贯兖州曲阜县高平乡九原里人氏,历年二百,鹤发童颜,率其家百余口,精修孝行,以善化人,与物无忤。
时人不敢呼其名,尽称为兰公。
彼时儿童谣云:“兰公兰公,上与天通。
赤龙下迎,名列斗中。
”人知其必仙也。
一日兰公凭几而坐,忽有一人头上戴一顶逍遥巾,身上披一领道袍,脚下穿一双云履,手中拿一个鱼鼓简板儿,潇潇洒洒,移步而转过台阶。
从从容容,举手而推开竹牖。
兰公一见,观其仙风道气,必神仙中人也,慌忙下阶迎接。
揖让而进礼毕,分宾主坐定,进一盂香茗。
此茗非是泛常的,乃武夷洞中之种,蒙山顶上之苗。
带雾摘来,雀舌乍含三月雨。
连云春处,龙芽先作一团春。
即此一盂之献,而兰公敬客意甚厚了。
茶毕,遂问曰:“贫道山野鄙夫,有劳仙翁过访,不识仙翁高姓贵名,幸垂清教。
”其人谓曰:“吾乃斗中之仙,孝悌王是也,本姓卫名弘康,自上清下降,遨游人间。
久闻先生精修孝行,善及天下。
身虽落在尘世,名已录于天府,故此相访,特陈孝悌之道,化汝三生。
”兰公闻言,即低头拜曰:“贫老自分凡骨,敢望仙班。
况贫老修身之道以孝为主,止可以淑一身,而不能淑万民。
可以来一家,而不能率四海。
今仙翁曰化我三生,琐琐贫老,有何德根功果,以感动仙灵乎?”孝悌王曰:“汝视人已不为两物,参天地本于一心,功德大矣。
”遂以手扶起兰公,曰:“居,吾语汝孝悌之旨。
”兰公乃欠身起曰:“愿听仙翁指教。
”
孝悌王曰:“始炁为大道于日中,是为孝仙王。
元炁为至道于月中,是为孝道明王。
玄炁为孝道于斗中,是为孝悌王。
夫孝至于天,日月为之明。
孝至于地,万物为之生。
孝至于民,王道为之成。
是故大舜至孝,凤凰鸣于虞廷。
姬文至孝,凤凰仪于岐山。
姜诗至孝,鲤鱼出之舍傍。
王祥至孝,黄雀入于幕内,即此论之,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孝道所至,异类皆应,孝之义大矣哉!先生修养三世,行满功成,当得元炁于月中,而为孝道明王。
四百年后,晋代有一真仙许逊出世,传吾孝道之宗,是为众仙之长,得始炁于日中,而为孝仙王也。
”遂成绝句一律,
孝乃人之百行原,功成名秩可登仙。
笑看今世庸夫辈,妄把阴阳颠倒颠。
自是孝悌王悉将仙家妙诀及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上清灵草、飞步斩邪之法,一一传授与兰公。
又嘱兰公曰:“此道不可误传,惟丹阳黄堂者,有一女真谌母,德性纯全,汝可将此道传之,可令谌母复将此道传授与晋代学仙童子许逊,使许逊得传吴猛诸徒,则渊源有自、超凡而入圣者,不患其无门路也。
”孝悌王言罢辞去,兰公远送孝悌王,乃口占一词赠云。
词曰: #
孝悌兮人之大闲,心田兮谁无孔颜。
得道兮剖破篱藩,飞升兮生彼羽翰。
造化为炉兮炼金丹,天地为室兮坐蒲团。
心有猿兮紧拴,意有马兮牢关。
此妙诀兮,活泼如瞿塘澜。
此盟誓兮,重大如须弥山。
叮咛子兮非等闲,深秘藏兮方寸间。
却说孝悌王赠词毕,足下起一朵祥云,直冲霄汉而去,兰公拜而送之。及回家中,将金符、铁券、秘诀逐一参悟,遂择地修炼仙丹。其法云:
黑铅天之精,白金地之髓。
黑隐水中阳,白有火之无炁。
黑白往来蟠,阴阳归正位。
二物俱含性,丹经号同类。
黑以白为天,白以黑为地。
阴阳混沌时,朵朵金莲翠。
宝月满丹田,霞光照灵慧。
休闭通天窍,莫泄混元气。
精奇口诀功,火候文武意。
凡中养圣孙,万般只此贵,一日生一男,男男各有配。
兰公炼丹已毕,遂得仙宗,举家服之,老者发白返黑,少者辟谷无饥。
远近闻之,皆知其必飞升上清也。
时有火龙者,系洋子江心孽畜,神通广大,知其法教流传,后来子孙必遭其歼灭,乃统其党类,令着鼋帅虾兵蟹将等,身披甲胄,手执钢叉,一齐奔出潮头,将兰公宅上围得重重叠叠,周周匝匝,声声叫道要夺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
兰公听得,竟不知灾从何处来,祸从何处起,同家人开门看着。
只见一片猛火,焰腾腾烧将过来,好惊人哩!那火呵:
红喇喇炎威着林木,黑漫漫烟气蔽乾坤。
却似红孩儿身中四十八万毛孔一齐迸出,又似华光将手里三十六块金砖一并烧辉。
此火比炎漫照着的更加十倍,此火比萧丘烧毁的更烈几分。
咸阳遭之烽焰三月不绝,昆山遇之玉石一旦俱焚。
也不问年少周郎赤壁鏖兵,也不问智谋诸葛博望烧屯。
也不问江逌鸡尾长连短绊,也不问田单牛尾直撞横奔。
虽有佛图澄佛法无边噀酒莫能扑灭,虽有张虚靖道法至显倾茶难以消瀹。
此不比葛仙翁吐出的虚焰,此不比关云长虚设烟炖。
任你焦头烂额,莫救此火烧空燎原。
却说那火也不是天火,也不是地火,也不是人火,也不是鬼火,也不是雷公霹雳火,却是那洋子江中一个火龙吐出来的。
那兰公家人看见了这个势子,大的摇两下头,小的伸两下舌,男男妇妇,痴痴呆呆,半晌不会做声。
兰公知是火龙为害,问曰:“你这孽畜,无故火攻我家,却待怎的?”火龙道:“我只问你取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灵章等事。
你若献上与我,万事皆休。
不然,我做一个火烧新野哩。
”兰公曰:“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乃斗中孝悌王新授我的,我怎肯胡乱与你?”
只见火光中闪出一员鼋帅,你看他:
四爪棱棱锋快,背负一面团牌。扬威耀武撞将来,真个是形容古怪。
那鼋帅道:“你若不早早送出仙书,我叫你个片瓦无留。”兰公睁仙眼一看,原来是个鼋鼍,却不在意下。又有虾兵跳将出来,则见他:
头似龙头模样,棕须一把交加。手持两个大钢叉,真个是得人惊怕。
又有蟹将舞将出来,你看这蟹将,又装束的别样些儿。则见他:
浑身披着甲胄,钢叉利似青锋。背驼一鼓响冬冬,横行十分英勇。
却说那虾兵蟹将,两人大叫曰:“若不早献仙书,你家有十个,我杀你十个。
有百个,杀你百个。
却教你死无噍类。
”兰公又举仙眼一看,原来一个是虾子精,一个是螃蟹精,转不着意了。
遂剪下一个中指用来,约有三寸长,呵了一口仙气,念动真言,化作个三尺宝剑,有歌为证:
非钢非铁体质坚,化成宝剑光凛然。
不须锻炼洪炉烟,棱棱杀气欺龙泉。
光芒颜色如霜雪,见者咨嗟叹奇绝。
琉璃宝匣吐莲花,错镂金环生明月。
此剑神仙流真精,干将莫邪虽比伦。
闪闪烁烁青蛇子,重重片片绿龟鳞。
腾出寒光逼星斗,响声一似苍龙吼。
今朝挥向烈炎中,不识蛟螭敢当否。
兰公将所化主剑望空掷起,那剑活嗽喇就似个翻身鹞子,光闪闪就似个赶月流星,响铮铮就似个铁马敲风,急腾腾就似个锦鳞跃浪。
一飞飞入火焰之中,左一冲,右一击。
左一挑,右一剔。
左一砍,右一劈。
那些孽怪如何挡抵得住?只见鼋帅遇着,缩头缩脑,负一面团牌,走忙忙的。
他却在哪里?直走在峡江口深深的岩里躲避,至今尚不敢出头哩。
那虾兵遇着,拖着两个钢叉,连跳连跳,连走连走。
你看他走在哪里?直走在洛阳桥下,石缝子里面藏身,至今腰也不敢伸哩。
那蟹将遇着,虽有全身坚甲,不能济事。
也拖着两个钢叉,横走直走。
他须有八只脚儿更走不动,却被扑砻松宝剑一劈,分为两半。
你看他腹中不红不白,不黄不黑,似脓却不是脓,似血却不是血,遍地上滚将出来。
真个是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
那火龙自知兰公法大难以挡抵,叹曰:“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代儿孙作马牛。
我后来子孙,福来由他去享,祸来由他去当的,我管他则甚?”遂奔入洋子江中,万丈深潭底藏身去了。
自是兰公举家数十口,拔宅升天,玉帝封兰公为孝明王,不在话下。
再看谌母显化之术何如,且看下面分解。
第三回 孝明王变化小儿 谌母传孝明王道
却说金陵丹阳郡,地名黄堂,有一女真字曰婴,潜通至道,忘其甲子,不知其几百年岁。
乡人累世见之,齿发不衰,容貌常少,皆以谌母呼之,谓其可作母仪也。
时孝明王兰公既传孝悌王妙道,钦奉仙旨,欲将此道复传与谌母,乃变为一小小娃子,年可三四岁,在吴郡市上号哭不止。
你看这个娃子:
头剃得光光乍,江儿水泪汪汪。
红衫儿遮不住刮地风,驻云飞望不见香柳娘。
却好似离母的雏嫩嫩黄莺儿,又好似失乳的孤单单山坡羊。
哭皇天一声声断人肠,浑不是要孩子儿模样。
谌母过于其处,见而哀之,问曰:“孤儿,因何在此悲啼?”孩儿曰:“当此三国离乱之世,吴主新即帝位,曹操兵下江南,父母携我避兵,乱军追急,舍我逃散,今不知所在,伏望老母收留,长大时当衔环结草而报。
”谌母怜其孤苦,遂收此儿归家抚育。
渐已长成,母令其读书,真个是读书破万卷,一目下十行。
母令其写字,真个是毫端挥雾雨,纸上走龙蛇。
母令其赋诗,真个是唾吐成珠玉,词成泣鬼神。
母令其作文,真个是篇篇成锦绣,字字吐珠玑。
这还不打紧,在上的天文,哪些儿不深晓?在下的地理,哪些儿不精通?在三代两汉的人物,哪些儿不周知?这便是聪明之子,俊秀之儿。
谌母不胜之喜。
年及弱冠,谌母谓曰:“我修奉正道,其来已久,不知岁月之几更矣。
一切人情世事置之度外,但怜汝孤苦,抚养于汝。
今汝既长大,又无父母,将何以为姓氏?”儿曰:“深感老母抚育之恩,岂不敢遵母命,但昔日曾蒙斗中真人授职□□章,约为孝道明王,请以此为名号,不知老母尊意如何?”母曰:“既是天真付授,吾何敢违?”
且说谌母东邻有一耆老,生有一女,年可十八。你看她标致不标致?则见:
面搽着白净净钟乳粉,发梳着黑悠悠何首乌。
金银花娇的插鬓稀疏,甜蜜蜜露一双丁香奶乳,嫩尖尖良姜手指。
光溜溜滑石皮肤,欲嫁槟榔作丈夫。
试问取寿高高贝母。
耆老见明王天资明敏,容貌端然,欲以女妻之,使人与谌母议亲,谌母对明王谓之曰:“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汝今年已长大,合婚娶。
东邻耆老一女,以为配偶。
”明王跪进母前,告曰:“儿非浮世之人,领斗中孝悌王仙旨,教我传道与母,今此化身为儿,度脱我母,何必更议婚姻?但可高建仙坛,传付此道,使我母飞升上清也。
”谌母闻得此言,且惊且喜,遂于黄堂建立坛靖,大阐孝悌王之教,明王遂告谌母以修真之诀。
诀曰: #
真仙试把道法传,阐扬正教汞与铅。
铅飞雪浪汞流液,朵朵金花起紫烟。
紫烟飞上凌霄殿,连连结结冰花片。
日月抛光朗大千,巽风常使金花现。
抽出天魂夺日霞,水晶宫里是吾家。
吾家不是非凡境,夜餐露液昼日华。
汞死为铅铅化土,白云鼎气丹之祖。
怀尽天魂地魄中,玄元称此为丹母。
仙机细细口传君,巧夺乾坤日月真。
道法千门及万户。
千门万户独斯尊。
早朝上帝抛金玺,晚捧玉皇丹诏旨。
朝游碧落暮苍梧,晚走扶桑西阆圃。
汞是元神铅是形,形神相得合为真。
真神相遇真形后,善果周完睹太清。
于是孝明王仍以孝悌王所授金丹、宝鉴、铜符、铁券、灵章,及正一斩邪三五飞步之术,悉传与谌母,时有九凤齐鸣,万灵卒止。
谌母得传此道,如拨云之见皓月,瑞雪之点洪炉,乃谓孝明王曰:“论昔日恩情,我为母,君为子。
论今日传授,君为师,我为徒。
”遂欲低头下拜,孝明王曰:“只论子母,莫论师徒。
”乃不受谌母之拜。
惟嘱之曰:“此道老母宜深藏秘隐,不可轻泄。
我领孝悌王之言,后世晋代有二人来学仙者,一人姓许名逊,一人姓吴名猛。
二人皆名登仙籍,惟许逊得传此道。
按玉皇玄谱仙籍品秩,吴猛位居元郡御史,许逊位居都仙大使,兼高明太史,总领仙部,是为众仙之长。
老母可将此道传与许逊,又着许逊传与吴猛,庶品秩不紊矣。
”明三言罢,拜辞老母,飞腾太空而去。
谌母感明王之教,保持此道,兢兢业业,以待后世真仙,亲相授受。
有诗为证。
诗曰: #
出入无车只驾云,尘凡自是不同群。
明王恐绝仙家术,告诫叮咛度后人。
第四回 许琰许肃布阴德 许逊应泰运降生
却说汉灵帝时,卞常侍用事,忠良受其党锢,谗谄遇其擢用,毒流四海,政坏朝端。
天下百姓,哪一个不咀咀嚼嚼,哪一个不嗟嗟怨怨。
这一嗟怨不打紧,却惊动了上界玉帝。
玉帝见灵帝这等无道,遂降下两场大灾异,警着灵帝,使久雨之后,又是久旱。
且说那久雨如何?终朝不停的雨脚,彻夜不散的云头,一连就下了五个整整的月。有诗为证:
上天淫雨久涟涟,四海居民总可怜。
商市长高柴米价,民家用尽箧笥钱。
青山黯黯云迷树,白地茫茫水接天。
到处凄凉厨灶冷,晚来犹未爨朝烟。
淫雨已过,俗语道:“久雨必有久晴。”岂知普天之下,又大旱一年整整的。莫说是禾苗槁死,就是草木也干枯了。又有诗为证:
诗曰: #
旱魃为殃似火加,炎蒸郁郁实堪嗟。
郊原到处枯禾黍,田野何曾熟稻麻。
稚子悲号皆绝粒,黎民逃散已无家。
纷纷四海皆如此,纵是行军亦唱沙。
不想灵帝无道,水旱相仍,可怜那一时的百姓,吃早膳,先愁晚膳。
缝夏衣,便作冬衣。
这里去闻得有父母的,恓恓惶惶号寒。
那里去闻得有妻子的,悲悲切切啼饥。
正是朝有奸臣野有贼,地无荒草树无皮。
壮者皆散于四方,老者尽死于沟渠。
时许都有一人姓许名琰,字汝玉,乃颖阳许由之后,为人豁达大度,仁民爱物,深明医道,擢太医院医官。
你看这个医官,名播着天门冬,性涵却薏苡仁。
怀厚朴之才,无邪无曲;典苁蓉之职,医国医人。
当时有好事者,赠以对联,联曰:
种董氏杏林,出心上化工敷春色;
濬苏仙橘井,流性中恩泽沛泉源。
时许琰感饥荒之岁,死者莫计其数,乃罄其家赀,置丸药数百斛,名曰救饥丹,散与四方食之。
每食一丸,可饱四十余日。
于是饥饿之人,俱得不死。
你看这等的阴功,岂无报应?于是琰妻张氏,身怀有孕。
妊娠满足,生下一子,名曰许肃,字世为。
自幼聪敏,遂不好弄。
及长有高节,朝廷屡聘不仕。
及汉献帝初平年间,许都又遭大荒。
这一荒不打紧,斗米十千钱,那米就贵如玉粒。
三日一餐饭,那饭就胜似胡麻。
人人莱色,个个鹄形,民真个好苦!况黄巾贼起,又遇大乱。
这一乱不打紧,干戈并起,到处烽烟。
那室家分离的,不是夫哭妻,就是妻哭夫。
那娘儿失散的,不是子寻母,就是母寻子。
那昆弟逃走的,不是兄呼弟,即是弟呼兄。
扰扰攘攘,悲悲哭哭,有甚好处?真个是宁作太平犬,莫作离乱民。
彼时,许肃家尚丰盈,将自己仓中谷粟一概周给各乡,遂挚家避乱于江南,择居豫章之南昌。
行不数日,因暑酷热憩于槐阴树下,偶拾得一襁褓,肃展开观之,见有黄金百余两,谓家人曰:“此物不知何人所遗。
汝等先行,吾坐于此处,以待失金人到此,将此金付还与他。
”及至日暮,无有追寻者。
肃候至次日侵早,才有一客人号泣而至。
肃问之曰:“客官因何悲泣?”客曰:“吾乃山西平阳人,困抛父母妻子,出往汴梁,游商三年,止趁黄金一百三十两。
昨日避暑于此,歇息片时,不意将金遗落。
及至宿店,始觉行囊一空。
今日敬寻至此,谅此冲要大路,往过来续,安得此金尚在!若此金不见,吾亦无面目回见父母妻子,不如触此槐树而死,免得受此呕气。
”言罢,即望树而触。
肃急止之曰:“不可。
汝抛父母妻子,出外经商。
倘汝轻生,教汝父母妻子所靠谁人?我昨日过此,此金是我拾得。
等了一晚方等待汝来,吾将还汝。
”遂出金还之。
其人曰:“难得此等好意,吾愿将金一半以谢厚恩。
”肃曰:“无劳而获,身之灾也。
”固辞勿受。
其人叩头感谢而去。
后人有诗叹曰:
父施药饵救饥荒,子弃黄金德性良。
可羡一家皆积善,致生仙■永流芳。
却说太白金星见许氏世代积善,唤鉴察神谓曰:“汝在人间鉴察善恶,凡人有善,不可不赏。
凡人有恶,不可不罚。
今南昌许肃父子,父以济饥丹药数百斛救人甚多,子以仓粟赈贫、拾金还客,何不表奏天廷?”鉴察神从金星之言,商议具表,上奏玉帝。
回至三天门下奏曰:
巨闻作善者天降之百祥,作不善者天降之百殃。
是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今南昌许肃父许琰普施药丹,救济饥荒,活命几百万人。
肃有父风,布施贫民衣食,拾金不取,种种可羡。
今肃尚无子,伏乞差下天仙,降临尘世,以为许肃后嗣,补报阴德,以劝行善。
臣金星同鉴察神不胜瞻仰之至。
玉帝闻奏,展开表章看毕,乃曰:“朕观卿表,乃知许肃父子世代阴功,若不厚报,无以劝善,即仰殿前掌判仙官,将玄谱仙籍品秩遂一查检,看晋代当有何物害民,当出何人传道,以除民害,即差下界以报行善。
”掌判仙官即将玄谱检看已毕,奏曰:“晋代江南□出一孽龙精,扰害良民,生养蛟党繁盛。
今轮系玉洞天仙降世传授女真谌母飞步斩邪之法,斩灭孽龙蛟党,以除民害。
”玉帝闻奏,乃差玉洞天仙,身变金凤,口衔宝珠,下降尘世,直至许肃家庭,衔珠吐与肃妻吞之,使肃妻有孕,然后投胎出世,取名许逊,传谌母正一飞步之法,诛灭孽龙,功成完满,拔宅升天,以昭善报。
太白金星及鉴察神谢恩而退。
天使即传玉旨,宣取玉洞天仙直至大廷,谨依玉旨分付,拜谢玉帝而行。遂变金凤衔珠降世,直至许肃之家。有诗为证。
诗曰: #
御殿新传玉帝书,祥云谒谒凤衔珠。
试看凡子生仙种,积善之家庆有余。
却说吴赤乌二年三月,肃妻何氏是夜忽得一梦,梦见有一金凤衔珠飞降于庭前。
其珠也不是老蚌腹中生的,其珠也不是骊龙颔下悬的,其珠也不是隋蛇口里衔的,其珠也不是魏惠王照乘的,其珠也不是吕奉先嵌冠的,却原来圆圆净净,光光明明,是玉皇殿前一颗照座的宝珠,敕那金凤衔来,一坠坠于何氏掌中。
何氏喜而玩之,遂将其珠含于口中,不觉那唾津儿满口,把那颗滑溜溜宝珠,一毂辘吞下肚子去了。
既及睡醒之时,原来是一梦。
听樵楼之鼓,已打三更。
彼时何氏只说是梦中吞了那珠,那晓得玉洞天仙投胎出世。
直至对月红信愆期,却晓得有孕,遂对夫君许肃说其缘由。
许肃听知此事,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的是怎么年过三十无嗣,今妻子有孕,这不是可喜?何氏自来没有生育,恐临产之时,十分的艰难,这又不是可惧?遂对其妻谓曰:“我前日在城中嬉游,见那广润门有一个占卦先生,头戴着一顶道巾,身披着二十四气的摆褶,脚穿着南京轿夫营里三厢履鞋,一面招牌写着‘易卦通神’四个大字。
那问卜的如柳串鱼。
我问那邻居,这个先生是哪里。
那邻居道:也不知他的姓名,只闻得他道是鬼谷子的徒弟,混名鬼推。
我不免去问他个吉凶,或是男是女,看他如何?”何氏道:“言之有理。
”那许肃员外即整顿衣帽,竟望广润门来。
只见那先生忙忙的,占了又断,断了又占,拨不开的人头,移不动脚步。
许员外站得个腿儿酸麻,还轮他不上,只得叫上一声:“鬼推先生!”那先生听知叫了他的混名,只说是个旧相识,连忙的说道:“请进,请进。
”许员外把两只手,排开了众人,方才挨得进去。
相见礼毕,许员外说道:“小人敬来问个六甲,或生男,或生女,或吉,或凶,请先生指教。
”那先生是个惯熟的,转身就添上一炷香,唱上一个喏,口儿里就念动:
虔叩六丁神,文王卦有灵。
吉凶含万象,切莫顺人情。
灾卦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人有诚心,卦有灵感。
谨焚真香,虔请八卦祖师,伏羲、大禹、文王、周公、孔子,五大圣人,孔门卫道七十二贤、鬼谷先生、孙膑先生、管辂先生、严君平先生、穆修李挺先生、卦中六丁六甲神将,千里眼、顺风耳,报卦童子,掷卦童郎,虚空过往一切神祗,本省城隍社令,咸望降临,鉴今卜筮。
今据大明国江西南昌府南昌县求卦信人许肃,敬占六甲生产,八八六十四卦内占一卦,三百八十四爻内占六爻。
爻莫乱动,卦莫乱移。
吉则判吉,凶则判凶,明彰报应。
那先生念罢了,把铜钱掷了六掷,掷得个地天泰卦。
先生道:“好一个卦头!且是天喜当头,贵人禄马持世,福德临身。
”遂与许员外唱一个喏道:“恭喜!贺喜!好一个男喜。
”遂批上几句云:“福德临身旺,青龙把世持。
秋风生桂子,坐草却无虞。
”许员外得了此个卦,心下才安稳些儿。
遂将几十文钱谢了先生,回去与何氏说了一番。
何氏心亦少稳。
不觉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却是八月十五了。
只见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这一夜却不是等闲之夜,乃是中秋良夜。
那个月也不是等闲之月,却是中秋明月。
僧如满有诗为证:
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
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盘。
又有苏东坡《水调歌头》词一首为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元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却说许员外与何氏贪看了一会,不党的二更将尽,三鼓初传。
忽听得天上奏一部仙乐,祥云缭绕,送下一个天仙来了。
猛地里何氏腹中疼痛起来,遂推开那格子眼,斜倚着锦屏风,取下了八珠环,脱下了锦裙襕。
只见那玉沟里似雪消春水来,血淋淋似落红花满地,那许员外在肚子上似揉碎梅花般揉一揉,那何氏把只脚踢一踢,就产下个孩儿下来。
则闻的芬馥馥异香满室,又见那赤烂烂红光照人,真个是五色云中呈鸑鷟,九重天上送麒麟。
次早邻居上上下下,齐齐整整都来贺喜。
有诗为证:
夜夜生兰梦,年年种玉心。
充闾看气色,入户试啼声。
明月还珠浦,高枝发桂林。
北堂书报日,不啻万黄金。
却说真君于中秋夜降生,初生之日,瑞云罩屋,百鸟喧门,瑞气氤氲,异香经月不散。
远近之人莫不异之。
真君之生形容端正,神清骨秀,颖悟过人。
年有三岁,即知父母之劬劳而有怀,识兄弟之伦叙而让坐。
父母乃取名逊,表字敬之。
年十岁,从师读书,一目十行俱下。
你看他写的字,铁画银钩,就是那王羲之、欧阳公也着叫他作师父。
作的文锦辞绣句,就是那韩文公、苏东坡也着称他作哥哥。
吟的诗玉律金声,就是李太白、杜子美只做得他的徒弟。
一日先生出一对与真君对:“夹涧古松,长就龙鳞因耐雪。
”真君对云:“出林新竹,展开凤尾便腾空。
”先生大惊,异之,乃对其父许肃曰:“贤郎学问大过于人,吾不能为之师矣。
”固辞而去。
真君因师辞去,弃书不读。
遂慕修养学仙之法,尝作诗数韵,大书于壁以自警云。
诗曰: #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年少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
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能几人,不如且把金樽倒。
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做不了。
官大财多心转劳,落得自家白头早。
请君细数眼前人,一年一度埋青草。
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世间人我莫争强,祸福无门人自讨。
还丹何不学神仙,逍遥快乐蓬莱岛。
第五回 吴猛遇真仙得道 真君投吴猛指引
且说真君虽慕仙道,未有点化,却从哪个所在做工夫?时有吴猛字世云,西宁州人。
性至孝,夏月亲睡无帐,恐蚊噬啮其亲,每先卧于床,恣其蚊所噬,不以手驱之,使蚊噬饱,亲得安寝。
于是举孝廉,仕吴,为洛阳令。
因三国离乱,谢职而归,得传异人丁义神方,乃日以修炼为事,又闻南海太守鲍靓有道德,吴君乃虔心往师之,得其秘法。
一日,游庐山,过三石梁,见水中有五色祥云,掩映金楼宝殿,一轮红日,光含玉树琼枝。
观之不舍,徐徐步入其中。
山明水秀,乔木深林,女织男耕,鸡鸣犬吠,别是一洞天之地也。
须臾间,一老人羽衣鹤氅,素扇纶巾,飘飘然自松下而出,傍有一童子,手执金盘,中承玉露。
老人曰:“闻先生来游敝地,无可为茶,特以金盘承露为献。
”吴君曰:“区区一介庸夫,误入仙境,幸莫大也。
又蒙玉露相赐,感恩不浅。
”即拜受之,饮之入口,清凉如水,忽觉心体疏快,毛骨轻绕。
老人曰:“此玉露者,正所谓琼浆是也。
子服之后,可以长生。
”吴君拜谢,不胜之喜。
老人正欲抽身而去,吴君恳问之:“此是何地去处?”老人曰:“此乃三十三天之界,上是吴天至尊玉皇上帝之金阙,下乃云台雾阁诸天真仙之洞府。
汝今得传丁义之方,名列仙籍,但修行功欠,仙骨未充,尚无超升之日。
吾有白云符一道,今将授汝。
你回去,可持修勿倦。
”吴君唯唯受命。
二人分别,吴君身体,依然尚倚在桥梁之上。
回至豫章,江中风涛大作,舟船飘去,竟莫能渡。
乃取所执白羽扇画水成陆路一条,徐徐而渡。
渡毕,路复为水。
观者惊骇。
于是道术大行于吴晋之间,弟子相从者甚众。
有诗为证:
步入桥梁上九天,真仙亲授白云篇。
中问易简无多术,只是教人炼汞铅。
且说真君未投明师,心常切切。
忽一日有一人姓胡名云,字子元,自幼与真君同窗,情好甚密。
别真君日久,欲叙间阔之情,特来相访。
真君倒展趋迎,握手话旧。
真君献茶已毕,却命童仆剪西园之韭,开东阁之樽,相与对床谈吐,且将共联诗句。
诗云:
自昔河梁别(真君),于今隔几年(子元)。
参商分卯酉(真君),鱼雁阻天渊(子元)。
月夕添新恨(真君),风晨忆旧缘(子元)。
相逢一樽酒(真君),灯下话留连(子元)。
二人联诗已毕,子元曰:“君今学问充粹,明年大比,取青紫如拾芥耳。
”真君曰:“功名身外物,富贵等浮云。
吾实无心于此。
”子元曰:“君何为出此言?”乃观壁间数咏,见其有驰慕神仙之意,乃曰:“老兄欲做云外客乎?”真君曰:“惶愧惶愧!自昔奉教,别来殊不谙世。
自知富贵百年,却难保守。
轮回六道。
易得循环。
今潜欲向善,但未得明师指示,殊不满意耳。
”子元曰:“老兄之言,正合我意。
愚性亦颇嗜方外之术,恨不遇明师。
往者因访道友云阳詹先生言及西宁有一人姓吴名猛,字世云,修炼得法,道术盛行。
区区闻名久矣。
每欲拜投,奈母老不敢离。
老兄若不惜劳苦,可往师之。
”真君一闻此言,大喜曰:“多谢子元指教。
”二人分别而去。
真君即拜辞父母,收拾行李,竟投西宁,后人有诗赞曰:
无形无影仙路难,未经师授莫跻攀。
胡君幸赐吹嘘力,打破玄元第一关。
话说真君往西宁投师。
途路之间,万千苦楚。
晴则披着星,戴着月,闻笼鸡报晓即登程。
阴则沐了雨,栉了风,见野鸟投林方借宿。
关河迢递,行长亭又见短亭。
山路崎岖,过小涧且逢大涧。
村中有酒,无心问牧童以沽。
路上有花,何意寻红裙而采。
真个是一心专向灵山佛,意马心猿紧紧拴!且喜晓行夜宿,得到吴君之门。
真君乃持着一个拜帖儿,对道童曰:“敢烦仙童通报吴君,南昌有方士一人,敬来投拜。
”那童子不慌不忙,递着一个拜帖儿,直进通报。
那吴君将拜帖展看,只见上写着豫章门生许逊顿首拜,吴君看了,惊曰:“此人乃有道之士。
”即出门迎接,揖让而迸,礼毕,真君曰:“小人久闻仙丈道术盛行,久欲拜投,恨无门路。
昨得詹先生指引,欲侍左右,授业门下,不知仙丈肯容纳否?”吴君见真君仪容秀伟,骨骼清奇,乃对真君曰:“久慕先生尊名。
每思一面,今幸识荆。
奈小老粗通道术,焉能为人之师?但先生此来,当尽剖露,岂敢自私?亦不敢以先生在弟子列也。
”自是吴君视真君,悉以宾朋相待,后称真君为许先生。
然真君亦尊吴君则不敢自居。
一日,二人坐清虚堂共谈神仙之事,真君问曰:“人之有生必有死,乃古今定理。
吾见有壮而不老,生而不死者,不知何道可以致此?”吴君曰:“人之有生,自父母交姤,二气相合,阴承阳生,气随胎化,三百日形圆,灵光入体,与母分离。
五千日气足,是为十五童男。
此时阴中阳半,可以比东日之光。
过此以往,不知修养,则走失元阳,耗散真气。
气弱则有病老死苦之患。
”真君曰:“病老死苦,将何以却之?望仙丈指教。
”吴君曰:“人生所免病老死苦,在人中修仙,仙中升天耳。
”真君曰:“人死为鬼,道成为仙。
仙中升天者,何也?”吴君曰:“纯阴而无阳者,鬼也。
纯阳而无阴者,仙也。
阴阳相离者,人也。
惟人可以为仙,可以为鬼。
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持修在人而已。
”
真君曰:“何谓法有三成,仙有五等?”吴君曰:“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
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
所谓鬼仙者,少年不修,恣情纵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阴灵不散,成精作怪,故曰鬼仙。
鬼仙不离于鬼也。
所谓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其功:绝五味者,岂知有六气,忘七情者,岂知有十戒。
行嗽咽者,哂吐纳之为错;著采补者,笑清净以为愚。
采阴取妇人之气者,与缩金龟者不同。
益阳食女子之乳者,与炼金丹不同。
此等之流,止是于大道中得一法一术,成功但能安乐延寿而已,故曰人仙。
人仙不离人也。
所谓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法,识坎离之交配,悟龙虎之飞腾,烧成丹药,炼成住世,而得长生不死,以作陆地神仙,故曰地仙。
地仙不离于地也。
所谓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得中成之法,抽铅添汞,金精炼顶,玉液还丹。
五气朝元,三阳聚顶。
功满忘形,胎生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
谢绝尘世,以归三岛,故曰神仙。
神仙不离于神也。
所谓天仙者,以神仙厌居三岛,得大成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
功行满足,授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
天仙不离于天也。
然修仙之要,炼丹为急。
吾有洞仙歌二十二首,君宜谨谨记之。
”
丹之始,无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炼身冲举。
丹之祖,生育三才运今古,隐在鄱湖山泽间,志士采来作丹母。
丹之父,晓来飞上扶桑树,万道霞光照太虚,调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莹洁夜三五,乌兔搏搦不终朝,炼成大药世无比。
丹之胎,乌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质,四五三成明自来。
丹之兆,三日结胎方入妙,万丈红光贯斗牛,五音六律随时奏。
丹之质,红紫光明入莫测,元自虚无黍采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灵,十月脱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换形骨身长生。
丹之圣,九年炼就五霞鼎,药力加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兮下弦八,中虚一寸号明堂,产出灵苗成金液。
丹之釜,垣廓坛炉须坚固,内外护持水火金,日丁金胎产盘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岛,上安垣廓护金炉,立炼龙膏并虎脑。
丹之火,一日时辰十二个,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进退莫太过。
丹之水,器凭胜负斯为美,不潮不滥致中和,滋产灵苗吐金蕊。
丹之威,红光耿耿冲紫薇,七星灿灿三台烂,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窍,天地人兮各有奥,紫薇岳渎及明君,三界精灵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红赤白黄居中,摄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铅与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凭水火静中动。
丹之融,阴阳配合在雌雄,龙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龙膏虎髓灵无比,二家交姤伏黄精,屯蒙进退全终始。
丹之瑞,小无其内大无外,放弥六合退藏密,三界收来黍珠内。
丹之完,玉皇俸禄要天绿,等闲岂许凡人泄,万劫之中始一传。
真君曰:“多谢仙丈指示迷途!敢问仙丈,五仙之中,已造到何仙地位?”吴君曰:“小老山野愚蒙,功行殊欠,不过得小成之功,而为地仙耳。
若于神仙天仙,虽知门路,无力可攀。
”遂将烧炼秘诀,并白云符书悉传与真君。
真君顿首拜谢,相辞而归。
不知后去如何,且看下面分解。
第六回 真君访郭璞寻居 朝廷举真君孝廉
却说真君传得吴君之道,回至本宅,厌居闹市,欲寻名山胜地,以为栖身之所。
闻知汝南有一人,姓郭名璞,字景纯,明阴阳风水之道,遨游江湖。
真君敬访之,欲问择居之事。
璞一日早起,见鸦从东南而鸣,遂占一课,断曰:“今当有一仙客,姓许名逊者到我家中来,请我卜择居地。
此人他日有神仙之分。
”至日中,家童果报曰:“客至矣。
”璞闻之,慌忙出迎,揖让而进,分宾主坐。
璞问曰:“先生莫非许敬之乎?”真君曰:“公何以知之?”璞曰:“某今早卜一卦,应先生今日至,欲采居址之事。
未知果然否?”真君曰:“诚然。
念许逊南昌人,敝居闹市,厌车马之喧哗,苦红尘之扰攘。
久闻先生通天文、地理、历数之书,敢烦博采名山,另迁居址。
未知君意若何?”璞曰:“许先生仪容秀伟,骨骼清奇,非尘中人物。
富贵之地,不足以居先生。
居先生者,其神仙之地乎?”真君曰:“昔日吕洞宾居庐山而成仙,鬼谷子居云梦而得道。
今或无此吉地么?”璞曰:“有,有,但当遍历耳。
”
于是命仆童收拾行囊,与真君同游江南诸郡,采访名山。
行至庐山,璞曰:“此山嵯峨雄壮,湖水还东,紫云盖顶,累代产升仙之土。
但山形属土,先生姓许,羽音属水,水土相克,不宜居也。
但作往来游寓之所则可矣。
”又行至饶州鄱阳,地名傍湖,璞曰:“此傍湖,富贵大地,但非先生所居。
”真君曰:“此地气乘风散,安得拟大富贵耶?”璞曰:“相地之法,道眼为上,法眼次之。
道眼者,凭目力之巧,以察山河形势。
法眼者,执天星、河图、紫薇等法,以定山川吉凶。
富贵之地,天地所秘,神物所护,苟非其人,见而不见。
俗云:福地留与福人来,正谓此也。
”真君曰:“今有此等好地,先生何不留一记,以为他日之验?”郭璞乃以诗为记云。
诗曰: #
行尽江南数百州,惟有傍湖出石牛。
雁鹅夜夜鸣更鼓,鱼鳖朝朝拜冕旒。
离龙隐隐居乾位,巽水滔滔入艮流。
后代福人来遇此,帝子王孙八百秋。
许郭二人,又行至宜春栖梧山下。
有一人姓王名朔,亦善通五行历数之书、三教九流之道,见许、郭二人,登山采地,料必其异人,遂迎至其家。
询姓名已毕,朔留二人宿于西亭,相待甚厚。
真君见其人诚意殷勤,乃告之曰:“子相貌非凡,可传吾术。
”遂密授修炼仙方。
王朔顿首拜谢。
郭璞曰:“此居山水秀丽,宜为道院以作养真之地。
”王朔从其言,遂盖起道院。
真君援笔大书三字,以作牌额于其上,曰“迎仙院。
”王朔感戴不胜,二人相辞而去。
遂行至洪都之西山之地,地名金田。
则见嵯嵯峨峨的山势,突突兀兀的峰峦,活活泼泼的青龙,端端正正的白虎;圆圆净净的护沙,湾湾环环的朝水。
山上有苍苍郁郁的虬髯美松,山下有翠翠青青的凤尾修竹。
山前有软软柔柔的龙须嫩草,山后有古古怪怪鹿角的枯樟。
也曾闻华华彩彩的鸾吟,也曾闻昂昂藏藏的鹤唳,也曾闻咆咆哮哮的虎啸,也曾闻呦呦诜诜的鹿鸣。
这山呵,比浙之天台,更生得奇奇绝绝。
比闽之武夷,更生得岧岧峣峣。
比池之九华,更生得迤迤逦逦。
比蜀之峨嵋,更生得秀秀丽丽。
比楚之武当,更生得尖尖圆圆。
比陕之终南,更生得巧巧妙妙。
比鲁之太山,更生得蜿蜿蜒蜒。
比广之罗浮,更生得苍苍奕奕。
真个是天下无双胜境,江西第一名山!有诗为证。
诗曰: #
形势蜿蜒礴且磅,奇奇怪怪色苍苍。
巉岩不改清堪挹,厚重无迁静有常。
飞尽云烟闻锦绣,发生草木焕文章。
分明是个神仙宅;万古精英此处藏。
却说郭璞先生,行到此山麓之下,前一观,后一察。
左一顾,右一盼,遂放下一个小团团的罗经,定了去处。
取出一枚细尖尖的玄针,审了方向,抚掌大笑曰:“璞相地多矣,来尝有如此之妙!若求富贵,则有起歇。
如欲栖隐,大合仙格。
观其罔阜厚圆,位坐深邃。
三峰壁立,四环云拱。
内外勾锁,无不合宜。
大凡相地兼相其人,观君表里,正与地符。
且西山属金,以五音论之,先生之姓,羽音属水,金能生水,合得长生之局。
舍此无他往也,但不知此地谁人为主?”
言未罢,忽旁有一樵夫指曰:“此地乃逍遥公之业,其人姓金名宝,旧居之所也。
”真君曰:“金公为人如何?”樵夫曰,“其人朴直公正,博施济人。
”真君一闻此言,不胜之喜。
二人径访其家。
金公欣然出迎,礼毕,叙宾主而坐,欢若平生。
金公问曰:“二位仙客,从何而至?”郭璞曰:“小子姓郭名璞,略晓阴阳之术。
因此位道友姓许名逊,欲求栖隐之地,偶采宝庄正合仙投。
欲置一居以为修炼之所,不知尊翁肯慨然许否?”金公曰,“窃观许君仙风道骨,诚非尘埃中人,第恐此地褊小,不足以处许君。
如不弃,即当奉许君居之。
且寒庄薄地数亩,悉当相赠。
”真君曰:“虽蒙千金之诺,愿尊公订价值多少,惟命是从。
”金公曰:“大丈夫一言,万金不易。
愚老拙直,平生不立文券。
”乃与真君索大钱一文,中破之,自收其半,一半付还真君。
真君叩头拜谢,三人分别而去。
于是真君辞了郭璞,择取吉日,挈家父母妻子,凡数十口,徙于西山居。
(原书下有缺页)
士取进朝廷以保国家黎民,尚亦有利哉!”武帝闻奏,即降下凡一诏书,径往取九州地面,敕令有司,各要保举贤良方正之士,入朝取用。
却说豫章郡太守范宁,见真君孝养二亲,雍睦乡里,轻财利物,即保举真君为孝廉,上表奏闻武帝。
武帝即遣使臣束帛赍诏,取真君为蜀郡旌阳县令。
真君以父母年老,不忍远离膝下,遂上表辞职不就。
表云:
臣许逊,山林迂腐,草莽庸流,学不足以匡时,德不足以驭众。
伏蒙圣恩明旨,下逮郡守,谬以臣姓名,上达天听,孤陛下求贤意也。
切念臣二亲已老,景逼桑榆,况臣孑身又乏棠棣。
臣别父母,何以尽微孝?父母无臣,何以终余年?伏乞陛下弃驽马之材,不令充驾。
使臣终乌鸟之养,聊得承欢,则臣之至愿也。
臣无任瞻天仰圣,具表以闻。
武帝览表,嘉其笃孝,以为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不允。
真君辞职,屡嘉钦命,催迫上任。
捱至次年,真君不得已,辞别父母妻子而出。
不知到任政绩如何?且看下面分解。
第七回 真君辞父母赴任 真君任所施德政
却说真君为旌阳县令,真君有二姊,长姊事南昌盱君,夫早丧,遗下一子盱烈,字道微,事母至孝。
真君虑其姊孀居无倚,遂乃筑室于宅之西,奉姊居之,于是母子得闻妙道。
真君临行,谓姊曰:“吾父母年迈,妻子尚不知世务,资姊当代弟,掌治家事。
如有仙翁隐客相遇者,何以礼貌相待。
汝子盱烈,吾嘉其有仁孝之风,便与我同往任所。
”盱母曰:“贤弟好去为官,家下一应事体,为姊的担当,不劳远念。
”
言未毕,忽有一少年上堂长揖,言曰:“母舅,母舅,吾与盱烈哥哥,皆外甥也。
因何独与盱兄同行,而不及我,彼何亲而我何疏耶?”真君视其人,乃次姊之子、复姓钟离,名嘉字公阳,新建县象牙山西里人也。
父母俱以早丧,自幼依于真君,为人气象恢弘,德性温雅。
至是欲与真君同行,真君许之。
于是二甥得薰陶之力,神仙器量,从此以立。
真君又呼其妻周夫人,告之曰:“我本无心功名,奈朝廷屡聘,若不奉行,恐抗君命。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二亲老迈,汝当朝夕侍奉,调护寒暑,克尽汝子妇之道。
且儿女少幼,须不时教训,勤以治家,俭以节用,此是汝当然事也。
”周夫人答曰:“谨领教。
大人肃清正为官,家中事体妾当为之,不敢有负。
”言罢,拜别而行,不在话下。
却说旌阳县百姓闻知真君来任,哪一个不喜悦,乃以手加额曰;“吾等有幸,乃遇此好官来也。
”遂纷纷远接,迎至县衙。
真君上任,誓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誓毕,遂谢了皇恩,乃作养学校,轻减赋役,抚安黎庶。
六房吏胥,或有重厚者,则以诚信勉励,贪毒害民者,则罚之以刑,革役赶出。
乃取每月初一、十五为放告限期。
是时正月十五日,真君往城隍庙行香,回至一巷口,闻有妇人哭丈夫声,半悲半喜,并无哀痛之情,即唤过公差云:“可带那哭丈夫的妇人进县问罢。
”公差乃带了那妇人到县,真君问道:“那婆子,你丈夫因甚身死?”其妇供道:“妾夫刘心,卖菜营生。
日前气疾身死,埋在南门外。
奈家有嫩子,无倚无赖,以此悲哀。
”真君看那妇人,脸上搽有脂粉,因思:彼守服如何好整饰?随唤着仵作李英监同其妇去坟所启棺检验,有无伤痕。
李英开坟检看,并无伤痕,回报真君。
真君曰:“汝敢卖法,限明日再检。
若不明白,决不轻恕!”
李英归家忧闷,其妻杨氏恳问,仵作以此事告知。
杨氏云:“曾看死人鼻中否?”仵作云:“不曾。
”杨氏云:“妾闻有人会将铁钉插入人鼻中,坏了人性命者。
”仵作因妻所言,次日看验,刘心鼻中果有铁钉二个,遂取钉禀告真君。
真君将其妇细鞫,招认与张屠通奸,恐丈夫知觉,谋害身死。
真君遂以其妇处死,张屠发配充军。
乃问李英:“谁人教汝鼻中取钉?”李英道:“是身妻杨氏所教。
”真君曰:“汝妻系结发夫妇否?”李英曰:“系夫死再嫁者。
”真君遂拘杨氏,审问夫死之故。
开棺检视,鼻中亦有铁钉,勘问得实,亦系同奸夫谋死。
遂拘奸夫,一并拟罪。
乃拨银与李英再娶。
时真君上任,初断此事,吏民莫不钦服。
又一人姓梅名敬,娶妻姜氏。
梅敬为家道未丰,往成都府贸易。
姜氏饯别而行。
梅敬一去,六载未回,不想其妻在家与邻人通奸,虽有雨意云情,未至经人耳目。
梅敬一日思归,在诸葛武侯庙中祈求灵签,有云:“逢崖切莫宿,逢汤切莫浴。
斗粟三升米,解却一身曲。
”梅敬祈得此签,不晓其意。
一日,驾舟回归,梢子泊舟于崖下。
梅敬忽想起那签中“逢崖切莫宿”之句,即令梢子移舟,舟才撑开,其崖忽然崩陷。
梅敬方信签中之言有验。
及抵家,姜氏接见,各叙间阔之情。
天色已晚,姜氏具汤水一盆,请夫洗浴。
梅敬又悟“逢汤切莫浴”之语,遂出外与人说话去了。
姜氏遂解衣浴水,不想被一人暗执利枪,从腹杀出。
梅敬见姜氏身死,不胜恸哭。
其邻舍知之,反首梅敬无故杀死其妻。
真君即拘梅敬审勘,梅敬遂以祈签之事,告知真君,说“逢崖莫宿,逢汤莫浴。
”如此如此。
真君自思:梅敬去家六载,姜氏必与人通奸,今见亲夫回来,奸夫实欲害之,误杀其妇。
因详签中语云:“斗粟三升米。
”斗粟十升,止得米三升,更有七升是糠,莫非这奸夫就是康七么?因问梅敬。
梅敬曰:“小人邻居,果有个康七。
”真君即令左右拘来,三推六问,康七供道:“不合见姜氏美貌,与她通奸,本意欲杀其夫,误伤其妻。
”真君遂断其偿,命令刽子手押赴法场处决。
真君至县连断此场异事,百姓皆呼为神君。
又有张悖德、张悖礼争财成忿,具状告理。
真君引汉朝苏琼判断乙普明兄弟争财之事,遂共让其田不取,又引田真哭紫荆故事谕之,且曰:“天下至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假若争得田地,失却兄弟之情,汝等心下何安?”遂援笔写诗一首。
诗云:
兄弟原来骨肉亲,缘何一旦便生嗔。
莫因花里莺声巧,致使堂前雁阵分。
好去和同遵礼乐,莫将非礼乱彝伦。
愿如昔日田家予,泣取荆花再发春。
真君将此诗付与悖德兄弟,且叮咛劝谕。
悖德、悖礼悔悟前非,再拜泣曰:“某等愚民,不沾德化,以致如此。
自此以后,永遵德教。
”兄弟遂相和睦,诸干证闻言,俱各叹息,再拜叩谢而去。
蜀民忻喜谣曰:
雍雍睦睦,吾民有福。
穆穆雍雍,和气春风。
春风和气,惟吾许公。
却说真君未到任之初,蜀中饥荒,民贫不能纳租。
真君到任,上官督责甚严。
真君乃以灵丹点瓦石为黄金,暗使人埋于县衙后圃。
一旦拘集贫民未纳租者,尽至阶下。
真君问曰:“朝廷粮税,汝等缘何不纳?”贫民告曰:“输纳国悦,乃理之常,岂敢不遵?奈因饥荒,不能纳尔。
”真君曰:“既是如此,吾罚汝等在于县衙后圃凿池塘,以作工数。
倘有所得,即来完纳。
”民皆大喜,即往后圃开凿池塘,遂皆拾得黄金,都来完纳。
百姓遂免流移之苦。
邻郡闻风者,皆来依附,遂至户口增益。
又真君初到任时,民家起大瘟疫,百姓死者无数。
真君以所传神方治之。
符咒所及,即时痊愈。
他郡病民犹甚,真君插竹为标,置于四境溪上焚符于其中,使病者就其下而饮之,无不痊可。
其老幼妇女,尫羸不能自至者,令人汲水,归家饮之,亦复安痊。
蜀人有诗美曰:
百里桑麻知善政,万家烟井沐仁风。
明悬藻鉴秋阳暴,清逼冰壶夜月溶。
符置江滨驱痼病,金埋县圃起民穷。
真君德泽于今在,庙祀巍巍报厥功。
却说成都府有一人姓陈名勋,字孝举,丰姿俊逸,因举孝廉,官居益州别驾。
闻真君在旌阳具布德行仁,遂来拜谒,跪于公庭之下,再拜言曰:“念勋久闻明公传授吴猛道法,今治旌阳恩及百姓,愿投明公案下,充为书吏,使朝夕得领玄教。
”真君见其人气清色润,遂嘉纳之,付以吏职。
既而见勋有道骨,乃引勋居门下为弟子,看守药炉。
陈勋因此遂闻仙道之妙。
又有一人姓周名广,字惠常,庐陵人也,乃吴都督周瑜之后。
游巴蜀云台山,粗得汉无师驱精剪邪之法。
至是闻真君深得仙道,特至旌阳县来,投拜于阶下。
真君问曰:“公是何处,自何而来,今见许某意欲何如?”周广曰:“念广庐陵人也。
近游巴蜀云台山,闻尊师深得仙道,今治旌阳,惠及百姓,故来投拜为师,愿垂教训。
”真君纳之,职掌雷阶,自是得闻仙道之妙。
真君任旌阳既久,弟子渐众。
每因公余无事,与众弟子讲论道法,不知后去如何。
第八回 许旌阳弃职归回 真君为男女完娶
却说晋朝承平既久,外有五胡强横,混乱晋朝。
五胡是甚么人?匈奴刘渊居晋阳,羯戎石勒居上党,羌人姚弋仲居扶风,氏人符洪居临渭,鲜卑慕容廆居昌黎。
先是汉魏以来,收伏夷狄诸朝,多居塞内。
太子洗马江统劝武帝徙于边地,免后日夷狄乱华之祸,武帝不听。
至是果侵乱晋朝了。
太子惠帝愚蠢,贾后横恣,杀戮大臣。
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铜驼而言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真君乃谓其弟子曰:“吾闻君子,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遂解官东归。
百姓闻知,扳辕卧辙而留,号泣之声震动天地。
真君亦泣下,谓其民曰:“吾非肯舍汝而去,奈今外有夷狄乱华,内有贾后弄权。
天下不久大乱,吾是以辞官东归寻隐避之地,以为保身之计。
尔等子民各务生业,圣谕有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和睦乡里,教训子孙。
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此数句言语,各要遵守。
”百姓皆曰:“谨奉善教。
”真君辞百姓起行,百姓不忍,遂脱下真君一靴为记,立以生祠祀之。
家家户户传写画像,敬事如神明一般。
百姓远送皆赍粮食,送至数百里之外回者,有送至千里之外回者,内有送真君至家,不肯回者。
此不在话且说真君至其家,拜见父母妻子,合家相庆,喜不自胜。
即于宅东空地,结茅为屋。
状如营垒,令蜀民居之。
蜀民多改其氏族,从真君之姓,故号许氏营。
却说真君之妻周夫人,对真君谓曰:“自大人离家数年,今有女仙姑,年已长大,当择佳配。
”真君曰:“吾亦久思在心,众弟子中,有一人姓黄名仁览,字紫庭,建城人也,乃御史中丞黄辅之子。
吾观其人忠信纯笃,有受道之器,吾欲以女妻之,不知汝意若何?”周夫人曰:“如此却好。
一任大人张主。
”真君遂令弟子周广作媒。
周广见仁览具说其事,仁览遂同周广来,禀真君曰:“览以匪材,今投尊师门下,幸蒙收录,又蒙牵丝之命,其实不称,请辞。
”真君曰:“昔孔子以女配公冶长者,盖以公冶长为人有贤德,可妻之道,子无辞焉。
”仁览曰:“既如此,览有父母在堂,不告而娶,恐人议议。
”真君曰:“告而后娶,乃理之常,汝可即归,禀明尊父母得知。
”
仁览即与周广拜辞真君,归家禀于父母,黄辅喜不自胜,择吉日,备礼来真君宅中,成就亲事。
周广同仁览呈上礼仪,真君见其丰盛,乃曰:“婚姻论财,夷虏之道。
”悉退还不受,遂以仙姑与仁览成婚。
时佳客纷纷,有诗称贺□。
诗曰: #
君家好事近今宵,画锦堂中喜气饶。
虞美人穿红衲袄,贺新郎着皂罗袍。
真珠帘卷光光乍,红绣鞋移步步娇。
满座集贤宾宴罢,醉扶归去月儿高。
却说仁览与仙姑成亲之后,乃禀于真君,欲归省亲,真君许诺。
于是令其女仙姑于归,克尽妇道。
仁览同其妻归,见父母已毕,住信宿,乃分付其妻在家事奉公姑,和顺妯娌,复拜辞父母,敬来相从真君求仙学道。
却说吴君猛闻知真君解绶归家,敬自西安而来,相访真君。
真君整衣冠出迎,坐定,相叙间阔之情。
真君曰:“吴老先生,别来有年矣。
且喜童颜鹤发,比如往者,愈见精神。
”吴君曰:“可愧可愧!小老上不能造仙道之成,下不能立人道之极,今乃孤苦之甚,徒老何益?”真君曰:“吴老既孤苦,吾当筑一室于宅之西数十步,奉君居之。
庶使朝夕便于奉问,以讲至道。
”吴君谢曰:“多感相爱。
”言未罢,忽见大风暴作。
吴君即书一符,掷于屋上。
须臾间,见有一青鸟衔去,其强风顿息。
真君问曰:“此风主何吉凶?”吴君曰:“南湖有一舟船经过,忽遇此风,舟中有一道人呼天求救,吾故以此以止之。
”
不数日,有一人深衣大带,头戴一幅巾,脚穿芒履鞋,进门与二君长揖而拜。
真君忙问曰:“仙客从何而来?”其人曰:“区区姓彭,名抗,字武阳,兰陵人也。
自少举孝廉,官至晋朝尚书左丞。
因见天下将乱,托疾辞职。
闻许先生施行德惠,参悟仙机,特来拜投为师。
昨过南湖,偶遇狂风大作,舟几覆,吾乃呼天号救。
俄有一青鸟飞来,强风顿息。
今日得拜仙颜,实乃万幸。
”真君笑曰:“彭太师遇凶而免,此乃吴老救汝之功也。
”彭抗问其故,真君即以书符之事告之。
彭抗拜谢不胜。
真君曰:“论爵禄,君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既来叩道,则当尽衷而剖,岂敢居君在弟子之列?”
彭抗遂挈家居豫章城中。
既而见真君一子,未获佳配,于是将其女小名胜娘以为配。
真君从之。
自后念在懿亲,待彭抗悉以宾客之礼,尽以神仙秘术付之。
东明子有诗云:
二品高官职匪轻,一朝抛却拜仙庭。
不因懿戚情相厚,彭老安能得上升?
第九回 玉帝差女童献剑 许旌阳一次斩蛟
话说西方太白金星,云头观看,见江西孽龙精将为民害。
此时真君传得吴猛道术,尤未传谌母飞步斩邪之法,诚恐未能制伏。
金星乃具表奏闻,于玉帝奏道:“中界南昌一郡,孽龙欲为民害。
今有许逊,原系玉洞真仙降世,应在此人收伏,以除民害。
望乞上帝,敕差天使,赍赐斩妖神剑,付与许逊,助斩妖精,免使黎民遭害。
”玉帝闻奏,乃传玉旨曰:“中界果有孽龙之精,毒害江西百姓。
即宣女童二人,将神剑二口,赍至地名柏林,献与许逊,斩灭妖精。
”不移时,宣女童二人至殿,敕令领剑二口,下降尘凡。
却说真君一日在柏林中游玩,忽有女童二人,各持一剑来献。
真君曰:“此剑将作何用?”女童曰:“昔者越有欧治,能造宝剑,取茨石之金,烈鼎山之火,煅炼三年、造成此剑,腾腾杀气,闪闪豪光。
今见先生济物利民,特将相赠,除人间之患难,戬天下之妖邪。
”真君遂拜而受之。
回顾女童,已飞升云端矣。
后人有诗叹曰:
坚金烈火炼将成,削铁吹毛耀日明。
玉女捧来离紫府,江湖从此水流腥。
且说江南有一妖物,号曰孽龙。
初生人世,为聪明才子,姓张名酷,因乘船渡河,偶值大风,其船遂覆。
张酷溺于水中,彼时得附一木板随水漂流,泊于江滨沙滩之上。
肚中正饥馁,忽见沙滩上有珠一颗,那珠不是别的珠,乃是那火龙生下的一卵,圆净净就如天上一个明星,光溜溜又好似人间一个金弹。
那张酷拿将在手,十分欢喜,遂含在口中,不觉的口涎又是润的,龙卵又是滑的,却把那珠吞下肚子里去了。
吞了这珠不打紧,却不晓得饥饿,就在水中能游能泳。
后过了一月有余,脱胎换骨,遍身尽生鳞甲,止有一个头还是人头。
其后这个畜生只好在水中戏耍,或跳入三级世浪,看那鱼龙变化。
或撞在万丈深潭,看那虾鳖潜游。
不想那个火龙见了,就认得是他儿子,嘘了一气,教以神通。
那畜生走上岸来,即能千变万化。
于是呼风作雨,握雾撩云,喜则变化人形,而淫人间之女子。
怒则变化精怪,而兴陆地之波涛,或坏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般,取人金珠,为人间大患。
诞有六子,数十年间生息繁盛,约有千余、兼之族类蛟党甚多,常欲把江西数郡,滚成一个大中海。
一日,真君炼丹于艾城之山,有蛟党护为渊薮,辄兴洪水,欲漂流其丹室。
真君大怒,即遣神兵擒之,钉于石壁。
又挥其宝剑,将一蛟斩讫。
不想那孽龙知道杀了他的党类,一呼百集,呼集了那一家的孽畜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团儿。
孽龙道:“许逊恁般可恶,把我的党类,一个挥剑斩死,一个钉在石壁。
不报此仇,枉徒然有许多族类。
”内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龙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说道:“不要老成的去,只等我们去,把那许逊抓将来,报了冤仇,有何不可?”孽龙道:“闻得那个许逊,传授了吴猛的法术,甚有本事,还要个有力量的去才好。
”内有一长蛇精说道:“孽龙哥哥,等我去来。
”孽龙道:“你贤弟到去得。
”
于是长蛇精带了五六十个蛟党,一齐冲奔许氏之宅,把那个一字阵儿摆开,叫道:“许逊,许逊,敢与我比势么?”真君伏剑在手,只见是一伙蛟党,问云
:“你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与我相比?”长蛇精道:“你且听我说本事哩:
鳞甲棱层气势雄,神通会上显神通。
开喉一旦能吞象,伏气三年便化龙。
巨口张时偏作雾,高头昂处便呼风。
身长九万人知否,绕遍昆仑第一峰。”
却说那长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扬威。
众蛟党一齐踊跃,声声口口说道:“你不该杀了我家人,定不与你干休!”真君曰:“只怕你这些孽畜逃不过我手中宝剑。
”那长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阵大风来。
只见:
视之无影,听之有声。
噫大块之怒号,传万窍之跳叫。
一任他乒乒乓乓、栗栗烈烈,撼天关、摇地轴,九天仙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白白、红红黄黄,翻大海、搅长江,四海龙王同缩颈。
雷轰轰、电闪闪,飞的是沙、走的是石,真总的满眼尘霾春起早;云惨惨、雾腾腾,折也乔林,摧也古木,说甚么前村灯火夜眠迟。
忽喇喇前呼后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龙楼凤阁,也教他万瓦齐飞;吉都都横冲直撞、乱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难道是一毛不拔?纵宗生之大志,不敢谓其乘之而浪破千层,虽列子之泠然,吾未见其御之而旬有五日。
正是: #
万里尘沙阴晦嗔,几家门户响敲推。
多情折尽章台柳,底事掀开杜屋茅。
真个好一阵大风也。那真君按剑在手,叱曰:“风伯等神,好将此风息了!”那风须臾之间,寂然不动。谁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来。则见:
石燕飞翔,商羊鼓舞。
滂沱的云中泻下,就似倾盆;忽喇的空里注来,岂因救旱?逼逼剥剥打得那园林蕉华,东一片西一片翠色阑珊;淋淋筛筛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红妆零乱。
沟面洪盈,倏忽间漂去高凤庭前麦;檐头长溜,须臾里洗却周武郊外兵。
这不是鞭将蜥蜴碧天上,祈祷下的甘霖;这却是驱起鲸鲵沧海中,喷将来的唾沫。
正是: #
茅屋人家烟火冷,梨花庭院梦魂惊。
渠添浊水通鱼入,地秀苍苔滞鹤行。
真个好一阵大雨也!真君又按剑叱曰:“雨师等神,好将此雨止了!”那雨一霎时间,半点儿也没有了。
真君乃大显法力,奔往长蛇精阵中,将两口宝剑挥起,把那长蛇精挥为两段。
又将那五六十蛟党,一概诛灭。
于是真君径往群蛟之所,寻取孽龙斩之。
那孽龙闻得斩了蛇精,伤了许多党类,那些儿心里〔岂〕肯干休?就呼集一党蛟精,约有千百之众,人多口多,骂着真君:“骚道野道,你不合这等上门欺负人!”于是呼风的呼风,唤雨的唤雨,作雾的作雾,兴云的兴云,攫烟的攫烟,弄火的弄火,一齐奔向前来。
真君将两口宝剑,左砍右斫,那蛟党多了,怎生收伏得尽?况真君此时未传得谌母飞腾之法,只是个陆地神仙。
那孽龙到会变化,冲上云霄,就变成一个大鹰儿。
真个:
爪似铜钉快利,嘴如铁钴坚刚。展开双翅欲飞扬,好似大鹏模样。云里叫时声大,林端立处头昂。纷纷鸟雀尽潜藏,那个飞禽敢挡。
只见那鹰儿在半空展翅,忽喇地扑将下来,到把真君脸上挝了一下,挝得血流满面。
真君忙挥剑斩时,那鹰又飞在半空中去了。
真君没奈他何,只得转回家中。
那些跤党见伤得性命多了,亦各自收阵回去。
却说真看见孽龙能变能化,敬来吴君处相访。
吴君接入,问曰:“许君至此,有何见谕?”真君曰:“吾郡有一孽龙精,毒害生民。
区区曩者在艾城山炼丹,被其涌水加害。
吾驱以神兵,擒其蛟党,钉于石壁。
然孽龙族类甚众,一呼百集,竟与吾比势。
若不除之,必为江南大患。
今特相访,愿示破蛟之策。
”吴君曰:“孽龙神通广大,变化无穷,久为民害。
小老素有剪除之心,但恨道法殊欠,莫能取胜,吾持疑未决者久之。
汝今既擒蛟党,孽龙必然忿怒,愈加残害江南,休矣!”真君曰:“既如此,将复奈何?”吴君曰:“我近日闻得镇江府丹阳县地名黄堂,有一女真谌母,深通道术。
吾与汝一同敬往师之,叩其妙道,然后除此妖物,未为晚也。
”真君一闻此言,喜不自胜,遂乃整治行囊,与吴君共往黄堂谒见谌母。
谌母曰:“二公何人也?到此有何见谕?”真君曰:“某姓许名逊,某姓吴名猛,今因江南有一孽龙精,大为民害,吾二人有心殄灭,奈法殊欠。
久闻尊母道传无极,法演先天,吾二人径来恳求,望指示仙诀,实乃平生之至愿也。
”言讫跪拜,付于地下。
谌母曰:“二公请起,听我言之。
君等乃夙禀奇骨,仙名在天。
昔者学悌王自上清下降山东曲阜县兰公之家,谓兰公曰:‘后世晋代当出一神仙,姓许名逊,传吾至道,是为众仙之长。
’遂留下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飞步斩邪之法,传授与兰公,复令兰公传授于我。
兰公又使我收掌以待妆等,积有四百余年矣。
子今既来,吾当传授于汝。
”
于是选择吉日,依科设仪,付出铜符、铁券、金丹、宝鉴,并正一斩邪之法、三五飞腾之术,及诸灵章秘诀,并各样符录,悉以传诸许君。
谌母又谓吴君曰:“君昔者以神方为许君之师,今孝悌王之道,惟许君得传,汝当退而反师之也。
况玉皇元谱君为元郡御史,许君位高明大使,总领仙籍,自今以后,宜以许君为长。
”
真君传道以毕,将欲辞归,心中暗想:“今幸得闻谌母之〔教〕,每岁必当再来谒拜,方可尽弟子之礼。
”真君只是心中忠笃,口未曾言,谌母即先知之,乃对真君曰:“子从此以后勿来谒我,我将〔返〕帝乡矣。
”乃取香茅一根,望南掷去,其香茅随风飘去。
谌母谓真君曰:“子于所居之南数十里寻,认香茅落在何处,其处立吾庙宇,每岁逢秋,一至吾庙来谒足矣。
”谌母言罢,只见空中忽有龙凤辇之驾来迎,谌母即凌空而去。
其时吴、许二君,望空拜送。
即还本郡,遂往寻飞茅之迹。
行至西山之南四十里,觅得香茅丛,已生发茂盛。
二君遂于此地建立祠宇,亦以黄堂名之,令匠人塑谌母宝像,严奉香火,期以八月初三日必往朝谒。
真君亦于黄堂立坛,悉依谌母之言,将此道法传授于吴君,吴君则又拜真君为师焉。
自此二人始有飞腾变化之术。
回至小江寓客店,主人宋氏进酒食相待,二君感其恭敬,乃厚赐酒钱,宋氏固辞不受。
真君曰:“世人多贪财物,今汝恭敬我等,又不取酒价,是可敬也。
”遂求笔星,画一松树于其壁上而去。
自二君去后,其松树青郁郁如生,风动则其枝摇摇,月来则其影淡淡,露下则其色湿湿,往来观者日以万计,去则皆留钱谢之,宋氏遂至世富。
后其江涨溃堤,市店屋俱漂,惟松壁不坏。
二君回至西宁,闻得蛟孽腥风袭人。
真君大怒曰:”吾与此孽誓不两立!”试看二次斩蛟何如?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回 许旌阳二次斩蛟 众生徒云集投师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斩其族类,心甚怒,又闻吴君同真君往黄堂学法。
于是命蛟党先入吴君所居地方,残害生民,为灾降祸。
真君来至西宁,其县中社伯来谒。
真君曰:“此地妖气甚盛,汝为一县鬼神之主,纵容他为害,是何□也?”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非社伯所能制者。
”真君大怒,社伯再三服罪。
忽孽龙精见真君至,统集蛟党,涌起十数丈水头。
那水波涛泛涨,怎见得好狠:
只听得潺潺声振谷,又见那滔滔势漫天。
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
千丈波高漫道路,万层涛激泛山岩。
冷冷如漱玉,滚滚似离弦。
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涡圆。
低低凸凸随流荡,大势弥漫上下连。
真君见了这等大水,恐坏了居民屋宇,淹了居民田禾,急忙里将手中宝剑,望空书符一道,叫道:“水伯急急收水!”水伯收得水迟,真君大怒。
水伯道:“常言泼水难收,且从容些。
”真君欲责水伯,水伯惧,须臾间将水收了,依旧是平洋陆地。
真君提着宝剑,径斩孽龙。
那孽龙变作一个巡海夜叉,持枪相迎。
这一场好杀:
真君剑砍妖怪枪迎,剑砍霜光喷烈火。
枪迎锐气迸愁云。
一个是洋子江生成的恶怪,一个是灵霄殿差下的仙真。
那一个扬威耀武欺天律,这一个御暴除灾转法轮。
真仙使法身驱雾,魔怪争强浪滚尘。
两家努力争功绩,皆为洪都百万民。
那蛟党见孽龙与真君正杀得英雄,一齐前来助战,忽然弄出一阵怪砂来,要把真君眼目蒙蔽,好擒着真君。只见:
似雾如烟初散漫,纷纷蔼蔼下天涯。
白茫茫到处无人眼,昏暗暗飞时找路差。
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药的仙童不见家。
细细轻飘如麦面,粗粗翻覆似芝麻。
世间朦胧山顶暗,长空迷没太阳遮。
不比尘嚣随骏马,难言轻软衬香车。
此沙本是无情物,登时刮得眼生花。
此时飞沙大作,那蛟党一齐呐喊。
真君呵了仙气一口,化作一阵雄风,将砂刮转。
吴君在高阜之上,观看妖孽。
更有许大神通,于是运取掌心蛮雷,望空打去。
虽风云雷雨,乃蛟龙所喜的,但此系吴君法雷,专打妖怪。
则见:
运之掌上,震之云间。
虺虺虩虩可畏,轰轰划划初辟。
烧起谢仙之火烈,推转阿香之车轮。
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闻天地,声喤喤又如放三边之炮响振军屯。
解使刘先主失了双箸,解使蔡元中绕遍孤坟。
曾破却高祺之石块,曾轰了荐福之碑文。
迅速厥声,闻之不及掩耳,威赫大怒,当之谁不销魂。
真个: #
天仙手上玄机括,蛟魅胸中心胆寒。
却说那些群孽闻得这个法雷,惊天动地之声,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体。
更见真君那两口宝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孽龙挡抵不住,就换了夜叉之形,不知变了个甚么物件,潜从遁迹,隐隐的逃走去了。
真君乃舍了孽龙,追杀蛟党。
蛟党四散逃去。
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见。
路逢三老人侍立,真君同曰:“吾追蛟孽至此,失其踪迹。
汝三老曾见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桥之下。
”真君闻言,逐至桥侧,仗剑叱之,蛟党大惊,奔入大江,藏于深渊。
真君乃即书符数道,敕遣符使驱之,蛟孽不能藏隐,乃从上流奔出,真君挥神剑斩之。
此二蛟皆孽龙子也,江中流水变为红血,真君复回至西宁,以怒社伯不能称职,乃以铜锁贯其祠门,禁止民间,不许祭享社伯。
今西宁县城隍庙正门常闭,居民祭祀者亦少也。
乃令百姓崇祀小神,其神姓毛,兄弟三人,指引真君桥下斩蛟,今封叶佑侯,血食甚盛,人民叩之,亦多灵应。
真君见吴君谓曰:“孽龙潜逃,蛟党奔散,吾欲遍寻踪迹,一并诛之。
”吴君曰:“君自金陵远回,令椿萱大人,且须问省,吾谅此蛟孽,有师尊在,岂能复恣猖狂?待徐徐除之。
”于是二君回过丰城县杪针洞,真君曰:“后此洞必有蛟蛇出人,吾当镇之。
”遂取大杉木一根,书符其上以为楔。
又过奉新县,地名藏溪,又名蛟穴,其中积水不竭。
真君曰:“此溪乃蛟龙所藏之处,遂举神剑劈破溪旁巨石,书符镇之。
今有蛟石尤在。
又过新建县,地名叹早湖。
湖中水蛭甚多,皆是蛟党奴隶,散入田中,吃人之血。
真君恶之,遂乃将药一粒,投于湖中。
其蛭永绝。
复归郡城,转西山之宅,回见父母,一家俱庆,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屡败孽龙,仙法愈显;神通无极,妙合乾坤,仁德沓于人间,声名传呼海内。
于时普天之下,求为弟子者,不下千数,兹不能尽术,单题数人,他日上升者开列于左。
一人姓曾名亨,字兴国,泗水人也。
天姿明敏,博学多能,修先天后天之教,能知过去未来之事。
神人孙登见之曰:“子骨秀神慧,他日必作云外客。
”亨乃潜心学道,游于江南,居在豫章丰城之真阳观,闻真君得传法教,投于门下。
真君曰:“吾观兴国器量弘雅,神色精厉,可任吾道。
”遂将神方秘诀,悉备传之。
又有一人姓时名荷,字道阳,巨鹿人也。
少出家,居东海沐阳县奉仙观,修老子之教。
因入四明山遇神人,教以胎息道引之术,颇能辟谷,亦颇能役使鬼神。
是时闻真君道法盛行,徒步踵门,愿充弟子。
真君见其有神仙之才,纳于门下,授以妙诀。
又有一人姓甘名战,字伯武,丰城人也。
乃草泽布衣之士,不求闻达,惟喜修真之事。
闻真君道法显扬,径从师之。
真君异其才器,授以妙道。
又一人姓施名岑,字木玉,沛郡人也。
乃乡关勇壮之士。
其祖施朔仕吴,因徙居九□亦为县,岑状貌雄杰,勇捷多力。
是时闻真君斩蛟立功,投于门下,真君视其人勇敢决烈,大喜曰:“他日斩蛟灭孽,尽皆此人立功也。
”遂纳于门下,传授妙诀,仍使之与甘战二人执剑,时常侍立左右。
真君道:“法既高,弟子益众,却之而不可得,乃削炭化为美妇教百人,夜散群弟子寝处而试之,次早验之,未被炭妇污染者,得十人而已,即异时上升之诸徒也:
陈勋、周广、鲁亨、时荷、黄仁宽、施岑、彭抗、盱烈、甘战,钟离嘉。
这弟子十人,未被炭妇染污者,真君嘉之。
凡周游江湖,诛蛟斩蛇,无不时刻相从。
其余被炭妇所污者,悉皆自愧而去。
真君谓施岑、盱烈曰:“此今妖孽为害,变化百端,无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阳湖中,追而寻之。
”施盱欣然领命,仗剑而去。
夜至鄱阳湖中,登眺台之上以望之,但见一物隐隐如蛇,昂斗摆尾,横亘数十里。
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剑挥之,断其腰。
至次日天明视之,乃蜈蚣山也。
施岑谓盱烈曰:“黑夜吾认此山以为妖物,今误矣。
吾今与汝尚当尽力追寻。
”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杀败,更伤了二子,并许多族类,咬牙嚼卤,以恨真君。
一日又聚集众族类商议,欲往小姑潭求老龙报仇。
众蛟党曰:“如此甚好。
”孽龙乃奔入小姑深潭底。
那潭不知有几许深?谚云:大姑阔万丈,小姑深万丈。
所以叫做小姑潭。
那孽龙到万丈潭底,只见:
水泛泛漫天,浪层层拍岸。
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虽是个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龙潭,却是个不朽龙宫。
那龙宫盖的碧磷磷鸳鸯瓦,那龙宫闱的光闪闪孔雀屏,那龙宫里的疏朗朗翡翠帘,那龙宫摆的弯环环虎皮椅。
只见老龙坐在虎椅之上,龙女待在堂下,龙兵绕在宫前,夜叉立在门边,龙子龙孙列在阶上。
真个是:江心渺渺无双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却说那老龙出处,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
他在天上贪毒,九天玄女拿着他送与罗堕阇尊者,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
朱漫泙心怀不忿,学就个屠龙之法,要下手着他。
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后园之中,橘子里面,那两个着棋的老儿想做龙脯。
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一棒,他就忍着疼,奔走华阳洞去。
哪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利害些,当头一劈,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一颗明珠,再也上天不得。
因此上拜见小姑娘娘,求得这所万丈深潭,盖造个龙宫,恁般齐整。
却说那孽龙奔入龙宫之内,投拜老龙,哭哭啼啼,告诉那前情,说许逊斩了他的儿子,伤了他的族类,苦苦还要擒他,言罢放声大哭。
那龙宫大大小小,哪一个不泪下。
老龙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唇齿相辅,唇亡齿寒。
许逊既这等可恶,待我与你复一个仇。
”孽龙曰:“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斩邪之剑,神通广大,难以轻敌。
”老龙曰:“他纵有飞步之法,飞我老龙不过。
他纵有斩邪之剑,斩我老龙不得。
”于是即[装〕作个天神模样,三头六臂,黑脸撩牙。
则见:
身穿着重重铁甲,手提着利利钢叉。
头戴着金盔闪闪耀耀红霞,身跨着奔奔腾腾的骏马。
雄纠纠英风直奋,威凛凛杀气横加。
一心心要与人报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
却说那老龙打扮得这个模样,巡江夜叉,守宫将卒,人人喝采,个个称奇道:“好一个装束!”孽龙亦摇身一变,也变作天神模样,你看他怎生打扮?则见:
面乌乌赵玄坛般黑,身挺挺邓天王般长。
手持张翼德丈八长枪,就好似斗口灵言的行状。
口吐出葛仙真君的腾腾火焰,头放着华光菩萨的闪闪豪光。
威风不减邓辛张,更不比前番模样。
却说那孽龙亦如此打扮,龙宫之内亦是人人喝采,个个夸奇。
那老龙打一个旋风,奔上岸来。
只见那些蛟党并孽龙的儿子,接见了欢欢喜喜。
于是奋武扬威,腾云驾雾而来,不在话下。
施岑与盱烈从高阜上一望,见那妖气弥天,他两个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势头来得大,也不管他党类来得多,就掣手中宝剑,跳下高阜来,与那些妖孽大杀一场。
施盱二人虽传得真君妙诀,终是寡不敌众,三合之中,挡抵不住,败阵而走。
那老龙与孽龙随后赶杀,施岑大败。
回见真君,具说前事。
真君怒,遂提着两口宝剑,命甘战、时荷二人同去助阵。
于是驾一朵祥云,直奔老龙列阵之所,大战一场。
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一回 许旌阳三次斩蛟 许旌阳追杀蛟党
却说老龙列成阵势,老龙居左,孽龙居右,其余蛟党往来助阵。
真君按下云头,立在妖孽对面,那孽龙见了,自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就提那长枪径来叉着真君,老龙亦举起钢叉径来叉着真君。
好一个真君,展开法力,将两口宝剑左遮右隔,只见:
这一边挥宝剑对一枝长枪倍增杀气,那一边挥宝剑架一管钢叉顿长精神。
这一边砍将去,就似那吕梁泻下的狂澜如何挡抵。
那一边斫将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块怎样支撑。
这一边施高强武艺,杀一个鹘入鸦群。
那一边显凛烈威风,杀一个虎奔羊穴。
这一边用一个风扫残红的法子,杀得他落花片片坠红光。
那一边使一个浪滚陆地的势儿,杀得他尘土茫茫归大海。
这一边挡着孽龙,就好似赵子龙盘河战文丑。
那一边抵着老龙,又好似关云长古城战蔡阳。
真个是: #
拨开覆地翻天手,要斩与波作浪邪。
却说那老、孽二龙,与真君混战,未分胜败,后翻身腾在半空。
却要呼风唤雨,飞砂走石来捉真君。
此时真君已会腾云驾雾,遂赶上云端来战二龙。
二龙又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后,落下平地又战。
那些蛟党见真君法大,二龙渐渐挡抵不住,一齐掩杀过来,时荷甘战二人,乃各执利剑亦杀入阵中。
你看那师徒们横冲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敌得住。
那老龙力气不加,三头中被真君伤了一头,六臂中被真君断了一臂,遂化阵清风去了。
孽龙见老龙败阵,心下慌张,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阵清风望西而去。
其余蛟党见孽龙老龙败阵,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麦陇上逼逼剥剥跳的;有化作青蝇,在棘树上嘈嘈杂杂闹的,有化作蚯蚓,在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扰扰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云霄里轻轻款款飞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声,不做气,躲在田塝下的。
彼时真君追赶妖孽,走在田塝上经过,忽失了一足,把那田塝踹开,只见一道妖气迸将出来。
真君急忙看时,只见一个土狗子躲在那里。
真君将剑一挥,斩成两截,原来是孽龙第五子也。
后人有诗叹曰:
自笑蛟精不见机,苦同仙子两相持。
今朝挥起无情剑,又斩亲生第五儿。
却说真君斩了孽龙第五子,急忙追寻孽龙,不见踪影,遂与二弟子且回豫章。
吴君谓真君曰:“目今蛟党还盛,未曾诛灭,孽龙有此等助威添势,岂肯罢休?莫若先除了他的党类,使他势孤力弱,一举可擒,此所谓射人先射马之谓也。
”真君曰:“言之有理。
”遂即同施岑、甘战、陈勋、盱烈、钟离嘉群弟子随己出外,追斩蛟党,犹恐孽龙精溃其郡城,留吴君、彭抗在家镇之。
于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穷谷,或经深潭,或诣长桥,或历大湖等处寻取蛟党灭之。
真君一日至新吴地方,忽见一蛟变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没此处。
人民嘘气一口,涨水一尺,嘘气二口,涨水二尺。
真君怒曰:“此蛟党恣害也。
”遂挥剑欲斩之。
那蛟孽见了真君,魂不附体,遂奔入潭中而去。
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镇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
奉命太玄,得道真仙。
劫终劫始,先地先天。
无理法界,玄之又玄。
勤修无遗,白日升仙。
神剑落地,符法升天。
妖邪丧胆,鬼精逃潜。
其潭至今名曰镇龙潭,其石碑至今犹存也。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闻有巨蛇据山为穴,吐气成云,长有数里,人畜在气中者,即被吞吸。
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
大为民害。
施岑登北岭之高而望之,见其毒气涨天,乃叹曰:“斯民有何不幸,而久遭其害也?”遂禀于真君,欲往诛之。
真君曰:“吾闻此畜妖气最毒,搪突其气者十人十死,百人百亡,须待时而往。
”良久,俄有一赤乌飞过,真君曰:“可矣。
”遂引群弟子前至蛇所,伏剑叱曰:“妖物,汝害人么?”其蛇奋然跃出深穴,举首高数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鳞似金钱,口中吐出一道妖气。
则见:冥冥濛濛,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暗暗,例元规污人的飞尘。
飞去飞来,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似那太山岩里吐出的顽云。
大地之中,遮蔽了岭峦岭岫;长空之上,隐藏了日月星辰。
弥弥漫漫,涨将开千有百里;霏霏拂拂当着了十无一生。
正是: #
妖蛇吐气三千丈,千里犹闻一阵腥。
真君见蛇妖毒气腥秽莫闻,遂呼了一口仙风,吹散其气,乃率其弟子各挥宝剑,乡人摩旗摆鼓,呐喊振天相助,妖蛇全无惧色,奔将过来。
真君乃运起法雷,劈头打去,兼用神剑一指,蛇乃却步。
施岑、甘战二人乃奋勇飞步纵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这个蛇那些是如常山之势,首动尾应。
真君遂以剑劈其颡,陈勋再引剑当中腰斩之,蛇腹遂尔裂开。
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长有数丈,施岑欲斩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见天日,犹不曾加害于民,不可诛之。
”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惧怯,奔行六七里,闻鼓噪之声,犹反听而顾其母。
群弟子再请追而戳之。
真君曰:“既放其生,而犹追而戮之,是心无恻隐,口有雌黄者,吾不为也。
”蛇子遂得入江。
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
真君入海昏经行之处,皆留坛靖,凡有六处,通侯时之地为七。
一曰进化靖,二曰节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华表靖,五曰紫阳靖,六曰霍阳靖,七曰列真靖,其势布若星斗之状,盖以镇压其后也。
巨蟒既诛,妖血污剑。
于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试其锋。
真君谓诸徒曰:“蛟党除之莫尽,更有孽龙精通灵不测,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吾君彭抗二人,莫能慑服,莫若弃此而归。
”施岑是个勇士,谓曰:“此处妖孽甚多,再等几日,杀几个回去却好。
”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党又聚作一处,可速归除之。
”于是悉离海昏而行,海昏乡民感真君之德,遂立真君生祠,四时享祭,不在话下。
且说孽龙精知真君领弟子等出海昏等处诛灭己之族类,心囗痛恨欲将豫章郡滚成一海,以报前仇。
遂聚集败残蛟党,尚有七八百余。
孽龙曰:“昨夜月离于毕,今夜酉时,主天阴晦瞑,风雨大作。
我与尔等趁此机会,把豫章郡一滚而沉,有何不可?”此时正是午牌时分,吴君猛与彭君抗,恰从西山高处举目一望,只见妖气漫天,乃曰:“许师往外诛妖,不想妖气尽聚于此。
”言未毕,忽见豫章郡社伯并土地等神来见吴君,说道:“孽龙又聚了八百余蛟党,欲搅翻江西一郡,变作沧海,只待今夜酉牌时分,风雨大作之时,就要下手。
有等居民闻得孽龙这样言语,皆来小神庙中叩头磕脑,叫小神保他。
我想江西不沉却好,若沉了时节,正是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还保得别人?伏望尊仙,怎生区处?”
吴君听说此事,到吃了一大惊,遂与彭君急忙下了山头。
吴君谓彭君曰:“尔且伏剑一口,驱使神兵,先往江前江后巡逻。
”彭君去了。
吴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坛,取过一个五雷的令牌,伏了一口七星的宝剑,注上一碗五龙吐的净水,念了几句乾罗恒那九凤破秽真君的神咒,押了一个三台的真诀,步了一个八卦的神罡,乃飞符一道,径差年值功曹,送至日宫太阳帝君处投下,叫那太阳帝君“把这个日轮儿缓缓的沉下,却将酉时翻作午时,就要如鲁阳挥以长戈,即返三舍。
虞公指以短剑,却转几分的日子。
”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至月宫太阴皇君处投下,叫那太阴皇君“把这个月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扯作酉时,就要如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之月。
”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怕“今晚将大风息了,一气不要吹嘘,万穷不要怒叫。
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开马足尘,就树撮时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
”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至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点点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
”又飞符一道,差那得令大神径到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转,声从地穴来。
”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
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怕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伏群妖,毋得迟误。
吴君调拨已毕,遂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相似缚了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
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他,再也不上来。
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不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
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我那个听你!”孽龙呼风不得,就去叫雷神打雷。
谁知那雷神遵了吴君的符命,半下儿不响。
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点声气不做,敢害哑了?”雷神道:“我到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颠。
”孽龙见雷公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六合。
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空收暮云耍子哩。
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去问雨师讨雨。
谁知那雨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就是半点儿也是没有的。
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遂耸开鳞甲,翻身一转,把那江西章江门外就沉了数十余丈。
吴君看见,即忙飞起手中宝剑,驾起足下祥云,且取孽龙。
孽龙与吴君厮战,彭君亦飞剑助敌。
此江西城外,大杀一场。
不知胜负若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二回 许旌阳四次斩蛟 龙王太子辅孽龙
却说吴彭二君与那七八百蛟党并孽龙厮杀,孽龙招取党类一涌而至,在上的变成无数的黄蜂,扑头扑脑乱丁;在下的变成滚滚的长蛇,遍足乱绕。
孽龙更变作个金刚菩萨,无长不长无大不大,手执金戈与吴君彭君混战。
好一个吴君!又好一个彭君!上杀个雪花盖顶,战住狂蜂;下杀个枯树盘根,敌住长蛇,中杀个鹞子翻身,抵住孽龙。
自未时杀起,杀近黄昏。
忽真君同着诸弟子到来,大喝一声:“许逊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诸蛟皆有惧色,孽龙见了真君,咬定牙根,要报前仇,乃谓群蛟党曰:“今日遭此大难,我与尔等死无噍类矣。
”于是诸蛟踊跃言曰:“父子兄弟,当拼命一战,共决雌雄,奈何怯乎?”遂与孽龙精力战真君。
怎见得利害:
愁云蔽日,杀气漫空。
地覆天翻,神愁鬼哭。
仙子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
一个万丈潭中孽怪,舞着金戈;一个九重天上真仙,飞将宝剑。
一个棱棱层层,甲鳞竦动;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
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朗。
一个有蛟子蛟孙助他耀武,一个有仙徒仙弟佐他扬威。
一个领蛟子蛟孙战真仙,恰好似八十万曹兵鏖赤壁;一个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关昆阳。
一个是妖孽中数他作班头,一个是神仙中推他为领袖。
一个翻江流搅海水,重重叠叠涌波涛;一个撼乾枢摇坤轴,烈烈轰轰运霹雳。
一个要为族类报了冤仇,一个要为生民除将祸害。
正是: #
两边齐角力,一样显神机。
到头分胜败,毕竟有雄雌。
却说孽龙精奋死来战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绝祸根,那些蛟党终是心中惧怯真君的,弟子们各持宝剑或斩了一两个的,或斩了三四个的,或斩了五六个的,喷出腥血,一片通红。
周广一剑,又将孽龙的第二子斩了。
其余蛟党一个个变化走去。
只有孽龙与真君独战,回头一看,蛟党无一人在身旁也,只得跳上云端,化一阵黑风而走。
真君急追赶时,已失其所在,乃同众弟子回归。
真君谓吴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数百万生灵尽葬于波涛中矣。
”吴君曰:“全仗尊师杀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
却说孽龙屡败,除杀死族类外,六子之中已杀去四子,众蛟党恐真君诛己,心怏怏不安,尽皆变去,止有三蛟未变。
三蛟者其二蛟系孽龙子,其一蛟系孽龙孙,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余各变形为人,散于各郡城市镇中,逃躲灾难。
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见二少年状貌殊异,鞠躬长揖曾亨,问曰:“公非许君高门乎?”曾亨曰:“然。
”既而问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仆家居长安,累世崇善,远闻许公深有道术,诛邪斩妖,必仗神剑,愿闻此神剑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师神剑功用甚大,指天天开,指地地裂,指星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万邪不敢挡其锋,千妖莫能撄其锐。
出匣时霜寒雪凛,耀光处鬼哭神愁,乃天赐之至宝也。
”少年曰:“世间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挡贤师神剑而不为其所伤也?”曾亨戏谓之曰:“吾师神剑惟不伤冬爪葫芦二物耳,其余他物皆不能挡也。
”少年闻言,遂告辞曾亨,相别而去。
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变也。
蛟精一闻冬爪葫芦之言,尽说与党类知悉。
真君一日以神剑授弟子施岑、甘战,令其遍寻蛟党诛之。
蛟党以甘施二人追寻甚紧,遂皆化为葫芦冬瓜,泛满江中。
真君登秀峰之巅望之,乃呼施岑、甘战谓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芦冬瓜,乃蛟精余党也。
汝二人可复水内斩之。
”于是施岑、甘战飞步水上,举剑望葫芦乱吹,盖冬瓜葫芦乃是轻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
正懊恼之间,忽有过往大仙,在虚空中观看,遂令社伯之神变为一八哥鸟儿,往施岑、甘战头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
”施岑大悟,即举剑自下剔上,满江蛟党约有七百余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
江中碧澄澄流水,变为红滚滚波涛。
止有三蛟未及变形者因而获免。
真君见蛟党尽诛,遂封那八哥鸟儿头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儿头上皆有一冠。
真君斩尽蛟党,后人有诗叹曰:
神剑棱棱辟万邪,碧波江上剔葫瓜。
孽龙党类思翻海,不觉江心杀自家。
且说孽龙精所生六子,已诛其四,蛟党千余俱被真君诛灭,止有第三子与第六子,并有一长孙藏于新建县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闻真君尽诛其蛟类,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我等兄弟六人,传有子孙六七百,并其族类共计千余,今皆被许逊剿灭,止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
吾知许逊道法高妙,岂肯容我叔侄们性命?不如前往福建等处逃躲残生,再作区处。
”正欲起行,忽见真君同弟子甘战、施岑卒至,三蛟急忙逃去。
真君见一道妖气冲天而起,乃指与甘施二人曰:“此处有蛟党未灭,可追去除之,以绝其根。
”真君遂与甘施二人飞步而行,蹑踪追至半路,施岑飞剑斩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
真君召卿人谓曰:“吾乃豫章许逊,今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将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镇压之,不许残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砍去。
”言毕,即将竹插之,乃嘱之曰:“此竹若罢,许汝再生。
此竹若茂,不许再出。
”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替换复茂。
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
有一寺名怀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甚可怜悯,望贤师救我一命,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援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
”长老遂以允诺。
少年即化为粟米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
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
”长老也不答应,只管合掌拱手,口念真经。
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寻之;并不见踪迹。
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言曰:“深蒙贤师活命之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分付寺中,看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
”长老依言分付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
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冷气飕飕,土木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止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我。
若不打动钟鼓,莫说望他报恩,此寺反然遭害。
那时悔之晚矣。
”于是即令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音吼,商客舟中夜半闻。
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
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丁丁东东,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
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即转身变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台前日分付寺中七日勿动钟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峻之处荡成万亩良田,报答吾师活命之恩。
今才三日,止将□□□□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
而吾师即动钟鼓□□□□。
”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水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止千担谷种良田,盖亦蛟精报恩所致。
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依原还在寺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
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余,皆被许逊诛灭。
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
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
”言毕垂泪而别。
真君果复至寺中,只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迫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施二弟子迫赶至近。
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
此物虽是害人,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
”遂叱曰:“孽畜,吾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勿害生民。
吾有谛语分付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
”分付以毕,遂纵之而去。
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
”
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
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问曰:“此处是何地名?”牧童答曰:“此处地名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
”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问承真君分付,逢湖则止,逢仰则住。
今到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
”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不竭,后乃名离龙窟。
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寺名仰山寺。
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由粮亦广。
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
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之。
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
其蛟直走至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
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垂纶把钓。
忽觉钓丝若有人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
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
螺中有一女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
”其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
故乘螺舟,特来相叩。
”真君乃指以高盖山可以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洗于井中,饮其水,久则自可成仙。
”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口,吹螺舟浮于水面,直到高盖山下。
女子乘螺于此,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药,日于井中洗之。
饮其井水,后女子果成仙而去。
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
”真君乃白高山绝顶以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
”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
真君收伏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
后人有诗叹曰:
迢迢千里到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
到处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
却说孽精既不能滚沉豫章,其族党变为瓜葫,一概被真君斩灭,所生六子,斩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孙,未知下落。
越思越恼,只得又奔往洋子江心,见了火龙父亲,哭诉其事。
火龙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传法与兰公,却使兰公传法与谌母,谌母传法与许逊。
吾知许逊一生,汝有此难久矣。
故我当时就令了鼋帅,统领虾兵蟹将,要问他追了金丹、宝鉴、铜符、铁卷之文,谁知那兰公将我等杀败,我彼时少年精壮,已不奈兰公何了。
今日有许多年纪,筋力憔悴,还奈得许逊何?这凭你自去。
”孽龙叹曰:“今人有说,父不顾子的世界,果然果然!”火龙骂曰:“畜生,我满眼的孙子,今日被你不长进,败得一个也没了,还来怨我!”父亲遂打将孽龙出来。
孽龙见父亲不与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声大哭,哭道:“天,天,你既生孽龙,莫生许逊。
既生许逊,莫生孽龙。
”言罢又哭。
这一哭不打紧,却惊动南海龙王敖钦第三位太子。
彼时,太子领龙王钧旨,同巡江夜叉身上披挂,手执钢刀,正在此巡逻长江,见了孽龙,认得是火龙的儿子,即忙问曰:“孽龙在此哭着甚事?”孽龙道:“吾族党一千余人,皆被许逊诛灭。
今父亲又不与我作主,我而今累累然,若丧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子曰:“自古道家无全犯,许逊怎么就杀了你家许多人?他敢欺我水府无人么?老兄且宽心,待我显个手段擒他,报取冤仇,有何不可?”孽龙道:“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仙女所赐宝剑,其实神通广大,难以轻敌。
”太子曰:“我龙宫有一铁杵,叫做如意杵。
有一铁棍,叫做如意棍。
这个杵这个棍,欲其大,就有屋桷般大。
欲其小,只如金针般小。
欲其长,就有三四丈长。
欲其短,只是一两寸短。
因此叫如意的棍、如意的杵。
此皆是父王的宝贝,那棍儿被孙行者讨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万万、万万千千的妖怪。
只有这如意杵儿未曾使用。
今带在我的身上,试把来与许逊弄一弄。
他若挡抵得住,真有些神通。
”孽龙道:“敢问太子,这杵是哪一代铸的?”太子道:“这杵自乾坤开辟之时,有一个盘古王,凿了那昆仑山几片棱层石,架了一座的红炉,砍了广寒宫一株娑陀树,烧了许多的黑炭,取了须弥山几万斤的生铁,用了太阳宫三味的真火,叫了那炼石的女娲,炼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头,却命着雨师洒道,风伯扇风,太乙护炉,祝融看火,因此上炼得这个杵儿,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长就长,要短就短。
且此杵有些妙处,抛在半空之中,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更会变化哩。
”
孽龙问曰:“而今那铁杵放在哪里?”太子即从耳朵中拿将出来,向风中晃三晃,就有屋桷般大。
晃三晃就有竹竿般长。
孽龙看见,大喜曰:“这样东西,要长则长,要大则大,那许逊有些法力,可以挡抵一二。
只是徒弟们皆后生之辈,禁得几杵,禁得几杵?”夜叉见太子欲与孽龙报仇,乃谏止曰:“龙王千岁爷爷没有钩旨,太子怎敢擅用军器?恐千岁爷爷知道,不当稳便。
”太子曰:“吾主意已定、你肯辅我便同去,杀一阵来,如不肯辅我,任你先转南海去罢。
”夜叉乃不肯相助,先转回南海去了。
却说那太子杀奔豫章,要拿着许逊与那孽龙报仇。却怎生打扮,则见:
重叠叠鳖甲坚固,整齐齐海带飞斜。
身骑着海马号三花,好一似天门冬将军披挂。
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飞将来溟溟漠漠辰砂。
索儿绞的是天麻,要把威灵仙拿下。
却说真君同着弟子施岑等各仗宝剑,正要去寻捉孽龙,忽见龙王三太子叫曰:“许逊,许逊,你怎么这等狠心,把我孽龙家千百余人一概诛戮?你敢小觑我龙宫呵!我今日与你赌赛一阵,把你拿将过来,与俺孽龙报了冤仇,才晓得我的本事。
”真君慧眼一看,认是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亲掌管南海,素称本分。
今日怎的出你们不肖儿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后悔。
”太子道:“你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
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
孽龙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岂肯容你这等欺负?”于是举起钢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举起利剑来斩太子。
你看那两个大杀一场,却不知胜负若何。
则见:
一个是九关中神仙领袖,一个是四海内龙子班头。
一个的道法精通却会吞云吸雾,一个的武艺惯熟偏能掣电驱雷。
一个呼谌母为了师传最大神通,一个叫龙王做了父亲尽高声价。
一个飞宝剑,前挑后剔,光光闪闪就如那大寒陆地凛严霜;一个抛铁杵,直撞横冲,■■珰珰就如那除夜人家烧爆竹。
真个是,棋逢敌手,终朝胜负难分;却原来,阵遇对头,两下高低未辨。
却说真君与那太子,刀抵着剑,剑对着刀,自巳牌时分战至午时,不分胜败。
施岑谓众道友曰:“此龙子本事尽高,恐师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齐掩杀。
”那太子见了真君弟子一齐助战,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铁杵来,晃了两三晃,望空抛起。
好一个铁杵!一变作十,十变作百,百变作千,千变作万,半天之中就如那纷纷柳絮颠狂舞,滚滚蜻蜒上下飞,满空懂得乒乓响,恰似潘丞相公子打擂槌。
你看那真君的弟子们,才把那脑上的杵儿撇开,忽一杵在脑后一打。
才把那脑后的杵儿架住,忽一杵在心窝一笃,才把心窝的杵儿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那些弟子们怕了那杵,都败阵而走。
好一个真君,果有法术!果有神通!将宝剑望东一指,杵从东落;望西一指,杵从西开;望南一指,杵从南坠;望北一指,杵从北散。
真君虽有这等法力,争奈千千万万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来,却未能取胜。
忽观世音菩萨闻得此事,乃曰:“敖钦龙王十分仁厚,生出这个不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那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奈。
”于是驾起样云,在半空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干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
那太子见了人套去他的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
孽龙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而今没处得。
”孽龙曰:“套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
”
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见了即化一阵黑风走了。
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
此是败兵之将,英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斩那太子。
忽观世音菩萨急忙止住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
观音曰:“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
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
”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
龙王顿足骂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
辅助孽龙,就如那崇侯助纣为虐。
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口利剑,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
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太子,说道:“千岁爷爷知太子辅助孽龙,心中发怒,将敕旨一道、利剑一口,叫太子自刎而亡。
”太子闻得此言,吓得个魂不着体,遂跪下观音,叫道:“善菩萨,没奈何到我父王处保过这次。
”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西竺国驮经过来。
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
”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音往鹰愁涧而去。
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支付与龙王去讫。
真君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
但不知后来收伏孽龙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三回 孽龙求观音讲和 真君五次收孽龙
却说观音菩萨别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
孽龙在途中投拜,欲求与真君讲和,后当改过前非,不敢为害。
言辞甚哀。
观音见其言语恳切,乃转豫章,来见真君。
真君问曰:“大圣到此,复有何见谕?”观音曰:“吾此一来,别无甚事,孽龙欲与君讲和,今后改恶迁善,不知君肯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讲和,限他一夜滚百条河,以鸡鸣为止。
若有一条不成,吾亦不许。
”弟子吴猛谏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许之。
”真君曰:“吾岂不知?但江西每逢春雨之时,动辄淹浸,吾欲其开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实心与之和也,”观音亦曰:“害人之物,吾亦不能容他。
但适来见其言辞恳切,聊此一行耳。
和与不和,却凭君自处。
”
于是观音遂辞真君而去。
孽龙接见,问其所以。
观音将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说与孽龙。
孽龙大喜,是夜用尽神通,连滚连滚,恰至四更,真君命社伯等神扣计其数,已滚九十九条,社伯心慌,乃假作鸡鸣,引动众鸡皆鸣。
孽龙闻得大惊惧,自知不能免罪,乃化为一少年,未及天明,即遁往湖广躲避去讫。
真君至天明查记河数,止欠一条。
鸡声尽鸣,乃知是社伯假鸡鸣也,遂令弟子计功受赏。
真君急寻孽龙之时,已不知其所在。
后来遂于河口立县,即今之南康湖口县是焉。
却说孽龙遁在黄州府黄岗县地方,变作个少年的先生求馆。
时有姓史的,有一老者,名仁,家颇饶裕,有孙子十余人,正欲延师开馆。
孽龙至其家,揖曰:“小生姓曾名良,本贯豫章人氏,闻君家有馆,特来领教。
”史老见其人品清高,礼貌恭敬,心窃喜之,但未知其学问何如,遂谓曰:“敝乡旧俗,但先生初来者,或考之以文,或试之以对,然后启帐单。
老有一对,欲领尊教,何如?”孽龙曰:“愿闻。
”史老曰:“曾先生腰间加一(四)点,鲁邦贤士。
”孽龙曰:“我就把令孙为对。
”遂答曰:“史小子头上着一横,吏部天官。
”史老见先生对此对绝妙,不胜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养,奈寒舍学俸微少,未可轻屈。
”孽龙道:“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史老遂择日启馆,叫诸孙具贽见之仪,行了拜礼,遂就门下授业。
孽龙教授那些生徒,辨疑解惑,讲书说经,明明白白,诸生大有进益,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以孽龙自滚河以后,遍寻不见,遂同甘战、施岑二人径到湖广地面,寻觅踪迹。
忽望妖气在黄岗县乡下姓史的人家,乃与二弟子径往其处,至一馆中,知是孽龙在此变作先生教训生徒。
真君乃问其学生曰:“先生哪里去了?”学生答云:“先生洗浴去了。
”真君曰:“在哪里洗浴?”学生曰:“在涧中。
”真君曰:“这样十一月天气还用冷水洗浴?”学生曰:“先生是个体厚之人,不论寒天热天,常要在水中去浸一浸。
若浸得久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回来。
”真君乃与弟子坐在馆中,等他回时就下手拿着。
忽举头一看,见柱壁上有对联云:
赵氏孤儿切齿不忘屠岸贾;
伍员烈士鞭尸犹恨楚平王。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又壁上题有诗句云:
自叹年未(来)运不济,子孙零落却无遗。
心怀东海波澜阔,气压西江草树低。
怨处咬牙思旧恨,豪众挥笔记新诗。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真君看诗对已毕,乃大惊,谓其弟子曰:“此诗此对自是复仇之语,若此孽不除,终成大患,汝等务宜勉力擒之。
”言未毕,忽史老来馆中看孙子攻书。
时盛冬天气,史老身上披领羊裘,头上戴顶暖帽,徐徐而来。
及见真君丰姿异常,连忙施礼,问曰:“先生从何而来?”真君答曰:“小生乃豫章人,特来访友。
”史老谓孙子曰:“客在此,若何不通报?”遂邀真君与二弟子至家下告茶。
茶毕,史老问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许名逊,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战。
”史老曰:“闻得许君者法术甚妙,诛灭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
”史老遂下拜礼,真君以其年老,即连忙答之。
史老谓真君曰:“仙驾临此,欲何为?”真君曰:“尊府教令孙者,乃孽龙精也,变形于此,吾寻踪觅迹,特来擒之。
”史老大惊,乃曰:“怪道这个先生无问寒天暑天,日从涧中洗浴,浴水之处,往时浅浅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
”真君曰:“尊翁有缘,幸遇小生相救。
不然,今日是个屋舍,后日是个江河。
即尊翁家属等,且葬鱼腹矣。
”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君曰:“此孽千变万化,他若提防于我,变化更易。
今或不之提防,纵要变时,必资水力,可令公家几水缸、水桶、洗脸盆及碗盏之类,皆不可注水,使他变化不去,我自然拿了他。
”
史老分付已毕,孽龙正洗浴回馆,真君见了,大喝一声:“孽畜,走哪里去!”孽龙大惊,却待寻水而变,遍处无水,惟砚池中有一点余水未倾,遂从里面变化而去。
此一变,变得极是诡秘,自西、自东、自南、自北,竟不知其踪迹也。
后人遂有诗叹曰:
堪叹蛟精玄上玄,墨泡变化至今传。
当时若肯心归正,却有金书取上天。
却说史老见真君赶去孽龙,甚是感谢,乃留真君住了数日,极甚款曲。
真君曰:“此处孽龙居久,恐有沉没之患。
汝可取杉木一片过来,吾书符一道,打入地中,庶可以镇压之。
”真君镇符已毕,感史老相待殷勤,更取出灵丹一粒,点石一片,化为黄金,约有三百余两,相谢史老而去。
施岑曰:“孽龙今不知遁在何去?可从此湖广上下,遍处寻觅诛之。
”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沉其郡城土地,未可知也。
莫若且回家中觅其踪迹,如果不在,再往外获之未晚。
”于是师弟们一路回归。
毕竟后来擒蛟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四回 孽龙精入赘长沙 许旌阳六次擒蛟
却说孽龙精砚池变去,又化为美少男子,逃往长沙府,闻知刺史贾玉家生女,极有姿色。怎见得标致?
眉如翠羽,肌如凝脂。
齿如瓠犀,手如柔荑。
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
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媚姿。
斜軃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
说么赵家飞燕,说么杨家贵妃。
柳腰微摆鸣金珮,莲步轻移动玉肢。
月里妲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宫妆巧样非凡类,飞琼昨夜降瑶池。
却说此女姿色冠绝江南,孽龙遂来结拜刺史贾玉。
贾玉问曰:“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自幼颇通经典,不意名途淹滞,莫能上达,今作南北经商之客耳。
因往南国贩其货,今得明珠数斜,生乃无处作用。
兹者特来献与使君。
伏望笑留,幸甚。
”贾使君曰:“此宝乃先生心力所求,况汝我萍水相逢,素无心□,吾岂敢受此厚赐哉?”再三推拒不受。
慎郎献之甚切,使君遂不得已而受之。
留住数日,使君见慎郎礼貌谦恭,丰姿美丽,琴棋书画件件皆能,弓矢干戈般般惯熟,使君遂谓慎郎曰:“吾有一女,未曾许配他人,今当配汝为妻,汝意若何?”慎郎鞠躬,致谢而退。
慎郎又将珍宝厚贿使君亲信之人,悉皆称赞慎郎之德。
使君乃择吉日,将其女与慎郎成亲,不在话下。
却说慎郎既在贾使君府中,成婚以后,岁遇春夏之时,则告禀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经商买卖。
至秋冬之时,则重载船只而归,皆是奇珍异宝。
使君大喜曰:“吾得佳婿矣。
”盖不知其为蛟精也。
所得宝财宝货,皆困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抢人财宝,装载而归。
慎郎既赘使君府中,计有三年,复生三子。
一日慎郎寻思起来,不胜忿怒,曰:“吾家世居豫章,子孙族类一千余众,皆被许逊灭绝。
破我巢穴,使我无容身之地。
虽然潜居此地,其实怨恨难消。
今既岁久,谅许逊不复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大兴洪水,溃没城郡,仍灭取许逊之族,报复前仇,方消此恨。
”言罢,来见使君。
使君问曰:“贤婿有何话说?”慎郎曰:“贫婿自思男子者志在四方,岂能向故园空老?方今春风和暖,正宜出外经商,特来拜辞岳丈前去。
家中妻子、大小事务,望岳丈看顾。
”使君曰:“贤婿放心前去,不必多忧。
若得充囊之利,早回马首之鞭。
”言罢,分别而去。
时晋永嘉七年,真君与其徒甘战、施岑周览城邑,遍寻蛟孽,杳无踪迹,已三年矣。
今且置之度外去了。
不想道这个孽龙自家却来寻死。
忽一日,变一少年子弟,丰姿美貌,衣冠俊伟,称言吴地人氏,来谒真君。
道童通报毕,真君命其入见。
真君问曰:“先生何处人也?”少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
久闻贤公有斡旋天地之手,慑伏孽龙之功,海内少二,寰中寡双。
小生特来过访,别无他意,盖欲遂识荆之愿尔。
”真君曰:“孽精未除,徒负虚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罢,其少年告辞而出,真君送而别之。
甘、施二弟子曰:“适间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龙也。
今来相见,探我言虚实耳。
”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观其人妖气尚在,腥风袭人,是以知之。
”甘战曰:“既如此,即当擒而诛之。
何故又纵之使去也?”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变化而去。
今佯为不知,盖使彼不甚提防,庶可以随便擒之耳。
”施岑乃问曰:“此时不知逃躲何处,吾二人愿往杀之。
”真君举慧眼一照,乃曰:“今在江浒,化为一黄牛,卧于郡城沙碛之上,我今化为一黑牛,与之相斗,汝二人可提宝剑潜往窥之,候其力倦,即拔剑而挥之,蛟必可诛也。
”言罢,遂化一黑牛,奔跃而去。
则见:
拔山气力,转地施为。
乘风愈奔,见月不喘。
却好似函谷关中,老子乘来传道教;又恍如即墨城下,田单驱出助军威。
奔奔腾腾,纵庖丁发硎之刀解之未可;踊踊跃跃,任贾坚穿杨之箭射之不能。
长安道上,毋烦丙相问行程;渤海郡中,奚事袭公偿贾价。
使耕夫纵力本,岂敢清晨起去,大叱之以拖犁;凭牧子恁忘忧,那能暮夜归来,倒骑之以吹笛。
真个是: #
爪蹄坚固如山虎,头角峥嵘似海龙。
今向沙边相抵触,神仙变化果无穷。
却说真君化成此牛,早到沙碛之上,即与黄牛相斗,恰斗有两个时辰,甘、施二人蹑迹而至。
正见二牛相斗,黄牛力倦之际,施岑用剑一挥,正中黄牛左股,甘战亦挥其宝剑,斩及一角,黄牛奔入城南井中,其角落地。
真君此时未除,此角后乃变一牛,在黄牛洲与马当相对,常常出来害取客商船只,此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谓甘、施曰:“孽龙既入井中,谅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导我前进,汝二人可随我之后,蹑其踪迹,探其巢穴,擒而杀之,以绝后患。
”言罢,真君乃跳入井中,施甘十人亦跳入井中,符使护引真君前进。
只见那个井,其口上虽是狭的,到了下面,别是一个洞府,别是一个乾坤。
这边有一个孔,透着那一个孔,那边有一个洞,透着这一个洞,就相似杭州城二十四条花柳巷,巷巷相穿,又相似龙窟港三十六条大湾,湾湾相见。
常人说道:井中之蛙,所见甚小,盖未曾到这个所在,见着许大世界。
真君随符使一路而行,忽见一样物件,不长不短,圆圆的,相似个擂槌模样。
甘战抬起看时,乃是一车辖,问于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车辖?”真君道:“昔前汉有一人姓陈名遵,每大会宾客,辄闭了门,取车辖投于井中。
虽有急事,不得去,必饮罢才捞取车辖还人,后有一车辖再捞不起,原来水荡在此处来了。
”又行数里,忽见有一个四方四角新新鲜鲜的物件,施岑捡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印匣儿,问于真君。
真君曰:“昔后汉有宦官张让劫迁天子,北至河上,将传国玉玺投之井中,再无人知觉。
后洛阳城南骊宫井,有五色气一道,直冲上天,孙坚认得是宝贝的瑞气,遂命人浚井,就得了这一颗玉玺。
玺便得去,却把这个匣儿遗在这里。
”又行数里,忽见有一物件,光闪闪白净净,嘴弯弯腹大大的,甘战却拾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银瓶。
甘战又问于真君,真君曰:“曾闻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系绳绝。
想这个银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断了绳子,故流落在此。
”符使禀曰:“孽龙多久遁去,真仙须急忙追赶。
途路之上,且不要讲古。
”真君于是命弟子趱步而行。
只见水族之中,见了的唬得魂不附体,鲇鱼儿只是张了一个口,团鱼儿只是缩了一个头,虾子儿,只是拱了一个腰,鲫鱼儿只是摇一摇头,摆一摆尾,钻在洞孔里去。
真君都置之不问。
却说那符使引真君再转一湾,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穷水尽处,看看在长沙府贾玉井中而出。
真君闯见孽龙踪迹,谓甘施曰:“今得其巢穴矣。
”遂辞了符使回去,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既出其井,仍变为慎郎,入于贾使君府中。
使君见其身体狼狈,一家之人大谅小怪,问其缘故,慎郎答曰:“今去颇获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贼盗,赀财尽被劫掳,又被杀伤左额左股,疼痛难忍。
”使君看其刀痕,不胜隐痛,即令家童请求医士疗治。
真君乃扮作一医士,命甘施二人扮作两个徒弟跟随。
这医士呵:
道明贤圣,药辨君臣。
遇病时深识着望闻问切,下药处精知个功巧圣神。
戴唐巾披道服,飘飘扬扬,吕洞宾模样;摇羽扇背葫芦,潇潇洒洒,孙思邈行踪。
诊寸关尺三部脉,辨邪审病,奚烦三折肱,疗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举手。
真个是东晋之时,重生了春秋扁鹊;却原来西江之地,再出着上古神农。
万口共称医国手,一般都是活人心。
却说真君扮了医士,其童仆见了,相请而去。
真君遂进了使君宅上,相见礼毕,使君曰:“吾婿在外经商,被盗贼杀伤,左额左股,先生有何妙药,可以治之。
容某重谢。
”真君曰:“宝剑所伤,吾有妙方,手到即愈。
使君大喜,即召慎郎出来医治。
当时蛟精卧于房中,问童仆曰:“医士只一人么?”僮仆曰:“兼有两个徒弟。
”蛟精知疑是真君,不敢轻出。
其妻贾氏催促之曰:“医人在堂,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晓事,医得我好,也是这个医士。
医得不好,也是这个医士。
”贾氏曰:“终不然。
这个医士不是三折肱来的。
”慎郎曰:“好便是个折肱医士,不好却是个取命阎王。
”贾氏竟不知所以。
使君见慎郎不出,亲自入房召之。
真君乃随使君之后,直至房中厉声叱曰:“孽畜,再敢走么!”孽龙计穷势迫,遂变出本形,蜿蜒走出堂下。
不想真君先设了天罗地网,活活擒之。
贾使君不知缘故,却唤慎郎三子急忙逃遁。
真君以法水喷之,其三子悉变为小蛟,真君拔剑并诛之。
贾玉之女此时亦欲变幻,施岑活活拿住,使君大惊。
真君曰:“慎郎者,乃孽龙之精,今变作人形,拜尔为岳丈。
吾乃豫章许逊,追寻踪迹至此擒之。
尔女今亦成蛟,合受吾一剑。
”贾使君乃与其妻跪于真君之前,哀告曰:“吾女被蛟精所染,非吾女之罪,伏望怜而赦之。
”真君遂给取神符,与贾女服之,故得不变。
真君谓使君曰:“蛟精所居之处,其下即水,今汝舍下深不逾尺,皆是水泉,可速徙居他处,毋自蹈祸。
”使君举家惊惶,遂急忙迁居高处。
原住其地,不数日果陷为渊潭,深不可测。
施岑却从天罗地网中取出孽龙,欲挥剑斩之。
真君曰:“此孽杀之甚易,擒之最难。
我想江西系是浮地,下面皆为蛟穴。
城南一井,其深无底,此井与江水同消长,莫若锁此畜。
回归吾以铁树投之井中,系此孽畜于铁树之上。
使后世倘有蛟精,见此畜遭厥磨难,或有警惕,不敢为害。
”甘战曰:“善。
”遂锁了孽龙,径回豫章。
于是驱使神兵,铸铁为树,置之郡城南井中,下用铁索钩□镇其地脉入口摆数尺,牢系孽龙于树,且祝之曰:
铁树开花,其妖若兴,吾当复出。铁树居正,其妖永除。水妖屏迹,城邑无虞。
又留记云: #
铁树镇浜州,万年永不休。天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溥收。
又元朝吴全节有诗云:
八索纵横维地脉,一泓消长定江流。
豫章胜地由天造,砥柱中天亿万秋。
真君又铸铁为符,镇于鄱阳湖中。
又铸铁盖覆于庐陵元潭,今留一剑在焉。
又立府靖于岧峣山顶,皆所以镇压后患也。
真君既擒蛟孽,功满乾坤,但不知后来飞升如何,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五回 武昌府郭璞脱凡 许真君拔宅升天
晋明帝太宁二年,大将军王敦字处仲,出守武昌,举兵内向,次于洞庭湖。
真君与吴君同往说之,盖欲止敦而存晋也。
是时郭景纯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会。
景纯谓真君曰:“公斩馘蛟精,功行圆满。
况曩时西山之地,灵气钟完,公不日当上升矣。
”真君感谢不一,此不在话下。
且说景纯同真君吴君敬来参见王敦,敦见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设宴,延请三人饮酒,至半酣,敦问曰:“我昨宵偶得一梦,梦见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动。
”吴君曰:“吾师之言,灼有先见,公谨识之。
”王敦闻真君言,心甚不悦,乃变形于色,令郭璞卜之。
璞曰:“此数用克体,将军此行,干事不成也。
”王敦不悦曰:“我之寿有几何?”璞曰:“将军若举大事,祸将不久。
若遂还武昌,则寿未可量。
”王敦怒曰:“汝寿几何?”璞曰:“我寿尽在今日。
”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斩之。
真君与吴君举杯掷起,化为白鹤一双,飞绕梁栋之上。
王敦一举眼瞧之,已失二君所在。
且说郭璞既殒,众人备办衣衾棺椁,殓之以毕。
越三日,市人见璞衣冠俨然,与亲友相见如故。
王敦知之不信,令开棺视之,果无尸骸,始知璞脱质升仙也。
自后王敦行兵果败,遂还武昌而死,率有尸解之刑,盖不听三君之谏,以至如此。
由是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去讫。
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
舟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待汝等驾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
”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龙二尾,挟舟而行。
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
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
二君欲观洞府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
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
真君谓舟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
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
真君教以服饵灵章,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
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
乃作思仙之歌云:
天运循环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争名夺利兮成□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不如且进黄金卮,一饮一唱日沉西。
丹砂养就玉龙池,小瓢世界宽无涯。
世人莫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
又作八宝垂训曰:
忠孝廉谨,宽裕容忍。
忠刚不欺,孝则不悖。
廉而罔贪,谨而勿失。
修身如此,可以成德。
宽可得众,裕然有余。
容而翕受,忍则安舒。
接人以礼,怨咎涤除。
凡我弟子,动静勤笃。
念兹在兹,当守其独。
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却说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道高德厚,除荡妖孽,惠及生灵。
其弟子吴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推荐,以至天庭。
”商议具表,奏闻玉帝。
次早三官大帝、及金星上表言:“南昌许逊原是玉洞天仙下降,兹者积修至道,除荡妖精,名满乾坤,功垂万世。
臣等具表,敬伸推荐。
望乞降诏,宣至天庭,加以职位。
臣等不胜待命。
”玉帝闻奏,乃对众真曰:“许逊德果至善,功果无双,合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职,封孝先王,远祖祖父各有职位。
失差九天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诏一道,谕知许逊,期以八月十五日午刻,拔宅上升,以昭善报。
”言罢,三官大帝与金星谢恩而退。
采访二仙即捧天诏敬往下界。
时晋孝武宁康二年甲戌,真君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八月朔旦,见云仗自天而下,导从者甚众,降于真君之庭。
真君迎接拜讫,二仙曰:“奉玉皇敕命,赐子宝诏,子可备香化灯烛,整顿衣冠,俯伏阶下,以懿宣读。
”诏曰: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卿在多劫之前,积修至道,勤苦悉备。
天经地纬,悉已深通。
万法千门,罔不师历。
救灾拔难,除害荡妖。
功济生灵,名高玉籍。
众真推荐,宜有甄升。
可授九州都仙大使兼高名大使,孝先王之职,赐紫彩羽袍、琼旌宝节各一事,期以八月望日,拔宅上升。
诏书到日,信诏奉行。
读罢,真君再拜,遂登阶受诏毕,乃揖二仙上坐。
真君曰:“敢问二仙姓名?”一仙曰:“余乃崔子文。
”一仙曰:“余乃段丘仲。
俱授九天采访使之职。
”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动天帝,更劳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满。
昨者金星保奏,升入仙班。
玉帝诏以八月十五日午刻时分,以云龙车相迎。
先命某等捧诏谕知。
”言毕,遂乘龙车一辆而去。
却说真君既得天书之后,门弟子吴猛等与乡中耆老及诸亲眷,皆知行期在迩,自此朝夕会于真君之第,日设宴共饮,以叙别情。
真君谓众人曰:“欲达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后立其功。
吾去后,一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余人,其师出于豫章,大阐吾教。
以吾坛前松树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过井口者,是其时也。
”后人有言:“龙沙会合,真仙必出。
”潘清逸有《望龙沙》五言诗云:
五陵无限人,密视松沙记。龙沙难未合,气象已虚异。
昔时云浪游,半作桑麻地。地形带江转,山势若连契。
是时八月望日,大营斋会,遍召里人及诸亲友并门弟子,长少毕集。
至日中,遥闻音乐之声,祥云缭绕,渐至会所。
羽盖龙车,仙童彩女,官将吏兵,前后拥护。
前采访使二仙又至,真君拜迎。
二仙复宣诏曰:
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功行圆满,已仰潜山司命官传金丹于下界,返子身于上天。
及家口厨宅一并拔之上升,着今天下力士与流金火铃照辟中间,无或散漫,仍封远祖许由玉虚仆射,又封曾祖许琰太微兵卫大夫,曾祖母太徽夫人,其父许肃封中岳仙官,母张氏封中岳夫人。
钦此钦遵,诏至奉行。
诏罢,真君再拜受诏毕,崔子文曰:“公门下弟子虽众,惟陈勋、曾亨、周广、时荷等,外黄仁览与其父,盱烈与其母,共四十二口,合当从行。
余者自有升举之日,不得皆往也。
”言罢,揖真君上了龙车,仙眷四十二口,同时升举。
里人及门下弟子,不与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号泣振天,愿相随而不可得。
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济民,何患无报耶?”真君族孙许简哀告曰:“仙翁拔宅冲升,后世无所考验,可留下一物,以为他日之记。
”真君遂留下修行钟一口,并一石函,谓之曰:“世变时迁,此即为陈迹矣。
”真君有一仆名许大者,与其妻市米于西岭,闻真君飞升,即奔驰而归,行忙车覆,遗其米于地上,米皆复生。
来至哀泣,求其从行。
真君以彼无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术。
夫妇皆隐于西山。
仙仗既举,屋宇鸡犬皆上升,惟鼠不洁,天兵推下地来,一跌肠出,其鼠遂拖肠不死。
又坠下药臼一口,碾毂一轮,又坠下鸡笼一只,于宅之东南十里。
又许氏仙姑坠下金钗一股。
时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诗叹美云:
慈仁共羡许旌阳,惠泽生氏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阳功阴德感苍苍。
仙驾飞空渐远,望之不可见,惟见祥云彩霞,弥漫上谷。
百里之内,异香芬馥。
忽有红锦帷一幅,飞来旋绕故地之上。
却说真君仙驾绕过袁州雁宜春县栖梧山,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告王朔,具以玉皇诏命,因来相别。
王朔举家瞻拜告曰:“朔蒙尊师所授道法,遵行已久,乞带从行。
”真君曰:“子仙骨未充,止可延年得寿而已,难以带汝同行。
”乃取香茆一根掷下,令二童子授与王朔,教之曰:“此茆味异,可栽植于此地,久服长生。
甘能养肉,辛能养节,苦能养气,咸能养骨,滑能养胃,酸能养筋,宜调和美酒饮之,必见功效。
”言讫而别。
王朔依真君之言,将此茆栽植,取来调和酒味服之,寿三百岁而终。
今临江府玉虚观即其地也,仙茆至今犹在。
真君飞升之后,里人与其族孙许简就其地立祠,以所遗诗一百二十首,写于竹简之上,载之巨筩,令人探取以决休咎。
其修行钟、药毂、药臼、石函等事,并宝藏于祠,后改为观,因空中有红锦帷飞来旋绕,故名曰游帷观。
真君既至天廷,玉帝升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引真君与弟子等听候玉旨。
玉帝宣入朝见,真君扬尘拜舞,俯伏金阶下,上表奏曰:“臣许逊,庸才劣质,虽有咒水行符馘毒之功,盖亦赖众弟子十人之力。
今弟子之中,止有陈勋、曾亨、周广、时荷、黄仁览、盱烈六人,已蒙圣恩,超升天界。
更有吴猛、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升。
臣等蒙恩而遗弃五人也,诚为缺典。
望乞宣至天廷,同归至道,则一视同仁,吴天罔极矣。
”玉帝见奏,即传玉旨,差周广为使,赍传诏旨,令吴猛等五人同日上升。
周广即拜辞玉帝,赍诏下宣。
是时乃晋宁康二年九月初一日也。
吴猛时年一百八十六岁,见真君上升,已不与从,心内怏怏,正与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四道友同归西宁,聚众修炼。
只见周广赍诏自天而下,众相见以毕,动问其下界之故,周广曰:“吾师许君朝见玉帝,即上奏五位仙友多助仙功,未得上升,恳求玉帝超擢。
玉帝即差广赍诏,即令五君上升,同归至道。
”五人听言大喜,各乘白鹿车白昼冲升。
然真君所从道者三千余人,其有功有行而得上升者,通吴君十有一人焉耳。
真君领弟子朝见玉帝毕,玉帝各授以仙职,遂率群弟子拜谒太师祖孝悌明王卫弘、师祖孝明王兰公、师传谌母以毕,又谢了三官金星保奏之功,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自升仙以后,屡显神通。
隋炀帝无道,烧毁佛祠,乃将游帷观废毁。
唐高宗永淳年间,遂命真人胡惠超重新建之,至宋太宗、仁宗皆赐御书,真宗时赐改游帷观曰玉隆宫。
至宋代政和二年,徽宗忽得重疾,面生恶疮,昼寝,恍然一梦,见东华门有一道士,戴九华冠,披绛章服,左右童子持剑导前,来至丹墀稽首。
帝疑非人间道士,因问曰:“卿是何人?”道士对曰:“吾为许旌阳,权掌九天司职。
上帝诏往西瞿耶国按察,经由故国,知主上患疾,特来顾之。
”帝曰:“朕患毒疮,诸药不能愈。
卿有药否?”道士即取小瓢子倾药一粒,如绿豆子大,呵气抹于徽宗疮上,遂揖而去,且曰:“吾洪都西山弊舍久已零落,乞望圣眼一瞻为幸。
”帝豁然而寤,觉满面清凉,以手摩之,疮遂愈矣。
乃令近臣将图经考之,见洪州西山有许旌阳遗迹,诏造许真君行宫,改修玉隆宫,仍添万寿二字塑。
真君新像,尊号曰神功妙济真君。
许真君所遗之物,皆有神护守,不可触犯。
如殿前手植柏树,其荣瘁常兆宫之盛衰,剪叶煎汤,诸病可愈。
井中铁树,唐严撰作洪州牧,心内不信,令人掘发,俄然天变,忽有迅雷烈风,江波泛溢,城郭震动。
撰惧,叩头悔谢,久之而后止。
又强取修行钟置之僧寺击之,声哑如土木,撰坐寐见神人叱责,醒觉而送钟还宫。
又碾轮药臼,州牧徐登苓取至府观之,尤未及观,遂乃飞去还宫。
又石函,唐朝张善安窃据洪州,强强凿开其盖,内册诸书数字云:“五百年后强贼张善安开凿之。
”善安看毕恐惧,遂磨洗其字,终不泯灭。
因藏其盖,其字尚留函底。
宋高宗建炎间,金人寇江左,欲焚毁宫殿。
俄而水自楹桷喷出,火不能烧,虏酋大惊,乃撤兵而去。
皇明列圣犹加寅奉,敕赐重修宫殿。真君屡出护国行斋。正德戊寅年间,宁府阴谋不轨,亲□其宫。真君降箕笔云:
三三两两两三三,杀尽江南一檐耽。
荷叶败时黄菊绽,大明依旧镇江山。
予性颇嗜真君之道,因考寻遗迹,搜捡残编,汇成此书,与同志者共之,使仙凡有路,而吾人可以兴好道之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