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绮谈

《回天绮谈》 [清] 玉瑟斋主人 著

  目  录

  第 一 回 老母慈悲爱怜幼子 新君横暴强夺艳妻 

  第 二 回 不幸国民呻吟虐政 无辜义士禁锢重牢 

  第 三 回 途中遇美佞竖行凶 店主失言贞妇遭劫 

  第 四 回 征外定内奸相奇谋 伏阙陈书忠臣辞职 

  第 五 回 法王行特权选举僧正 法国用巧计大困英王 

  第 六 回 奸党奇谋暗杀志士 英雄无计逃遁他乡 

  第 七 回 壮士抱不平救人母子 美人思义士惹起相思 

  第 八 回 无理取闹与法开战 有冤难诉沉海无踪 

  第 九 回 保国救民志士蜂起 横征暴敛贵族联盟 

  第 十 回 仓皇失措求援法王 两面受敌大困新党 

  第十一 回 贵族急公全家惨死 名僧爱才挺身劫狱 

  第十二 回 节妇贞诚上感天帝 英雄逅邂相遇深山 

  第十三 回 千里奇逢班荆话旧 群英相会救友同心 

  第十四 回 政见参商宾勃侯演说宪 章宣布改革党成功 

  第 一 回 老母慈悲爱怜幼子 新君横暴强夺艳妻

  看官,你翻世界地图一看,他的属地在五大洲中星罗棋布,太阳一出一没都常照着他的国旗,可不是英国吗!又政治、风俗、工艺、贸易常占一等国的地位,人民则恁般自由,王室也恁般尊荣,文明的光辉赫赫照耀这地球上,也不是英国吗!原来英国不是自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是富强的。

七八百年前,他的人口不过是二百多万,他的土地也不过是欧西绝海几个小岛。

这个时候,国土贫弱自不消说,就是这些人民怎么样愚顽,这专制的君主怎么样专横暴虐也不成说话了。

那种下级的人民叫他做蚁民,听他这两个字他的文明程度也可以知道几分了。

所以抑压他们无所不至,一种可怜可悯的情态真是令人害怕的。

  到了纪元一千三百年,这时正是约翰做国王做出了一番从前没见过的大改革。

把官民的权限分得清清楚楚,又将人民自由的基础立得如山似的。

一年一年扩张起来,是以能够有今日的。

那约翰王当初也是很糊涂的,后来被这些人民逼他不得已,才行这大改革。

这篇就是将当时的事情从头至尾说将出来的。

看官读一回,就晓得当时人民的辛苦曲折了。

  却说约翰系轩利二世第五皇子。

在连枝中年纪是算最幼少的。

那时约翰未册立做太子的时候,先皇轩利二世并没有给他弹丸大的封土。

是以当时的人起他一个徽号,叫他做圣斯的。

“圣斯的”就是没有封土的意思。

当时轩利二世第三位皇子(就是约翰的哥哥)。

遮阿辅列,有两位皇孙,大的叫做亚疏,小的叫做伊列亚奴,都是应该践皇位的皇孙。

不料皇子约翰赋性狠险,人不怕,天亦不怕的,时时想废这现做皇帝的里查,自己做了皇帝,狡计百出,最是讨人厌的。

所以他兄弟们很不和睦,时时有阋墙的笑话。

但是皇太后很爱怜这个季子约翰,日日在轩利二世面前说他的好处。

韩非子有说,在床在旁是很利害的。

后来就定约翰王做里查的东宫,待他将来承继大统。

于是应该承继皇位的亚疏,仅在他母亲孔士但西所有勃利他尼的领土,做个寻常的皇子。

  看官,你道专制政体,能够免得觊觎王位么!这时替亚疏皇孙抱不平,要帮他的人倒还不少,你道是谁?就是安遭逊、德连这几处的诸侯,是最为他出力的。

他们将约翰恁么不公道,与及亚疏恁样有继承的权利资格,逐一逐二布告各国去,就请法兰西国王替他恢复这些权利。

那时法兰西国王腓律勃,恰好是一个贪婪无厌、无恶不作的人,时时要干涉约翰王,侵略他的领土。

今见有这个好机会,就答应他们的请求,赶着迎亚疏去巴黎,与他的皇子住在一块。

约翰王闻得这个消息,震怒万分,即时动起大军,自家做元帅,跑去法兰西,与腓律勃开仗。

后来法王将得失利害打算起来,见算不过,就与约翰王讲了和了。

这个时候约翰王凯旋归国,得意扬扬,横暴恣睢,比从前还要利害。

这是不在话下。

  却说安克廉侯耶玛的列腓有位姐儿,叫做伊西卑拉,原来是绝代的佳人,无远无近都晓得他的艳名的。

已经许配过了拉玛治侯,但因他年纪尚幼,还未过门的。

这约翰王久闻伊西卑拉的美貌,十分想望,时以不得一见为恨。

那日私告他的嬖臣,令安克廉侯请王到他家里,见见他的女儿。

他的嬖臣就赶着跑到安克廉侯家里,将这个缘由透说一番。

且说明约翰王恁样暴虐无道,如果逆他的意思,恐怕祸有不测。

那安克廉侯本来稔知王的性质,不敢却他,就答应了。

与他约定了时日,请约翰去。

  到了这晚,大张筵宴,请王行幸。

灯红酒绿,珍错杂陈,自不用细说。

吃酒吃到半酣的时候,在这绣帷锦帷里头,忽然芬芳袭人,环珮丁当。

不一会时,出了一个年约二八,花枝招展的美人。

纤腰袅袅,好像个迎风的杨柳一样,浓纤得中,修短合度。

就令西施临金阙、贵妃上玉楼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伊西卑拉袅袅娜娜走进去,与王为礼。

王一见面,心中就说道:“真是名不虚传!” 但见自己系一个至尊的身份,所以不敢十分唐突。

那时只有目不转睛,全副精神都注在伊西卑拉身上去了。

这主人安克廉侯更命伊西卑拉弹琴,唱支曲儿。

伊西卑拉本来自十三四岁的时候是懂得音律的,后来又得名师指授,越发精妙入神,他的琴曲在英国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今日听见父亲叫他弹琴,就吩咐侍女把这张玉琴搬进来,把这些琴位调了好一会,就一面弹一面唱出来。

唱道:

  月皎皎而照临兮,明烛黯而无光。

露盈盈以缀草兮,岂不惮乎朝阳。

嗟佳人之信修兮,握秋兰而自芳。

歌罗敷以长吟兮,声哀厉而弥长。

天茫茫而海苍苍兮,试高飞而翱翔。

何处独无芳草兮,岂限乎七泽与三湘。

  铿尔一声,歌声就歇了。激昂慷慨,若有余哀。低头半晌,沉思了一会,再弄珠喉唱道: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苞温润之玉颜。

衣缤纷而迷五色兮,何婆娑而翩翻。

回皓腕以徐步兮,拂瑶珮之珊珊。

将来而复旋兮,绰约漂渺而不可攀。

怀贞亮之洁清兮,信天上与人间。

  清浊高下,疾徐缓急,个个字都按声合拍。

那约翰自见他面,已倾倒到十分。

后听他的琴,晓得他又擅这种绝技,更不觉心醉神迷了。

一直闹到三更多天,才回宫里去。

  这个时候,爱慕伊西卑拉的心事比从前更利害,千思万想,总没有法子。

于是命一个内臣,强迫安克廉侯破的拉玛治的约,把伊西卑拉送入宫去,做了自己的皇后,把现在的皇后克鲁西士,都丢在脑后不大理会。

那时法王谴责他,民众诽谤他,他都一概不管。

只管槃乐怠傲,不理政事。

所以政事废弛,一日坏似一日。

把这些忠诚正直的人都渐渐疏远,全用了这些奸佞利口的糊涂东西。

  至这个时候,朝政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 二 回 不幸国民呻吟虐政 无辜义士禁锢重牢

  那时在约翰王治下的人民,大约有二百多万,差不多一半是做奴隶的。

这些奴隶分开两派,一派叫做卑练士列卡但;一派叫做卑练士因格鲁。

列卡但那一派是附属在土地的。

这些土地不论卖去那一个,若有人买了,他便永远做这地主的奴隶。

至因格鲁一派,自他身上与及他的妻子,都任别人卖买的。

随买者的意思,搬去那一处,他便到那一处。

  十三世纪初,初十几年,做农夫的大半都是列卡但这种奴隶。

这奴隶若不得雇主的愿意,他个身就不是自己的。

同是有手有脚,也同是父母生出来的,至所谓人的权利一点都没有了。

唉!人到一点权利没有的时候,真似狗马鸡畜一般!那种监督奴隶的雇主,并没有一点儿良心,更设各种的规律去缚束他。

就令不能随意殴打他、凌辱他,然他使役这奴隶的刻酷法,真是令人不忍看的。

一日二十四个时间,差不多要用足二十个他还嫌少哩。

且雇主卖买奴隶,争论大细,较量肥瘠,好像做屠宰的买牲口一样。

就令奴隶的子孙,也永远做奴隶。

雇主要他恁样就恁样,要他那样就那样,赴汤蹈火也不能推辞的。

所有财产物品,奴隶也不能私有,都是雇主的权利。

真是雇主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了。

你话可怜不可怜呢!还有一样好笑的:比方我的奴隶与你的奴隶两个结婚,他们所生的子女,两个平分,拿作自己奴隶使役。

因为奴隶的法律,开国时没有明定,所以使役奴隶的法儿,都是任雇主的意思。

这诺尔曼人到英国的时候,把这些撒逊人通通压服,他就把这些借地的人当了奴隶。

这列卡但他们就是这种了。

  当时上中等的人民,都是用借地法。

那借地法是怎样呢?算起来倒也话长。

那时这些贵族与这些缙绅先生,向国王先贷了土地,再将土地贷去自己的臣下。

是以国王对这些贵族与及其他武臣,有要他当兵出兵费的权利。

那时国家多事,约翰王乘势说要他们帮助兵费,横征暴敛。

更有所谓皇家的补助费、财产的监督费,设许多名目,一味要钱罢了。

若只是要钱,有甚么要紧?他还要设各种苟法,差不多令这些人民行一步、讲一句说话都不能自由的,很像在棘荆里头一样。

真是实行“为井于国中”数个字的呢!

  那种爱国的志士看这种情形,是忍不住的扼腕抵掌,痛论国事。

这些急激的,则要倡革命专主破坏;那些稍稍老成持重的,则主张平和主义慢慢改革起来。

他们的议论举动虽是各有不同,至若想改革的心事则彼此一样的。

既是有一个主义,一定要组织个党的。

既是组织一个党,又一定要到处演说去运动人的。

所以各处乡村城邑,都有这些志士的演说会。

那时志士里头,有一个叫做威廉亚卑涅。

那一日在伦敦某街,大开演说会。

亚卑涅这个人是很有名望的,各人闻是他演说,大家都想去听听他的议论。

所以这日听众很多,座也满了。

后来亚卑涅登上演坛去,略讲几句谦话,就将他的意见说出来。

说道:

  天生斯民大家都有同等均一的权利,这种权利断非他人可以夺去的,又非他人可以侵犯的!他可以有,我也可以有。

若说上天待我们有亲疏厚薄,把这些安逸幸福去给这个,又把这些艰难痛苦去给那个,那里有这个道理呢!你们看看今日我们二百余万的英国人民,是怎样呢?有一种人丰衣美食,高楼大厦,是一点职业都没有的。

他的钱是从那处要来的呢?好不是在我们同胞的膏血绞出来的吗!有一种人寒无以为衣,饥无以为食,自己做奴隶还不算,子子孙孙永远要做他们的奴隶。

这两种人的悬隔何止霄壤呢!反正理违天意非人道的事情,还有那一件事比得上他呢!今日政府不特不想一个法儿来补救这件事,还是今日增租,明日加税,好像不把我们同胞的骨头都吃完了,他便不甘心的。

这些奉承政府意思的狗官吏,越发利害。

第一件,他们要保存禄位,不得不要那样办法。

第二件,他们见钱是不要脸的,假公济私,无恶不作。

所以这些农夫交租稍迟十天八天,就被他拉去下狱了。

有一两个热心爱国的志士说几句不平的话,也要拿他、杀他,钳着他们的口,不要放声。

他们要我们同胞的钱,要我们同胞的命,都可以使得。

我们说几句不平的话,就要拿要杀。

你等说有道理没有道理呢!

  说还未完,忽然有两三个穿着制服的官吏,奉那长官茄拉路亚遮斯的命,汹涌上前,直拉亚卑涅去了。

并将这一日演说的景况,文致罗织,禀告约翰王去。

那个狡悍阴险的约翰,立刻命槛送他去营疏尔的牢狱里。

后来经过十几天,甚么消息都没有。

一直到了二十多天,才拿亚卑涅出去裁判所的法庭,要拷问他。

这时亚卑涅虽是力辩自己没有犯甚么罪,然那法官怎肯容易放过!审问了数句,茄拉路亚遮斯这几个,就判亚卑涅监禁五年了。

  至亚卑涅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三 回 途中遇美佞竖行凶 店主失言贞妇遭劫

  可怜这个志士威廉亚卑涅,自从系了铁槛后,天地黑暗。

这些狠如虎贪如狼的狱吏,当他狗马一样看待,践踏鞭挞,任意施为。

加以这些地方空气腐败,太阳又照不到,衣服也穿不够,吃也吃不饱。

体魄衰弱,颜色憔悴,实在难过。

虽古人说“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然想起国民的前途,好像暗暗长夜,不知几时才可以复睹天日。

慨慷悲泣,是不能自禁的了。

  却说亚卑涅的夫人安氏,生得很标致也很聪明,与亚卑涅两个伉俪是恳笃的。

忽然闻亚卑涅被约翰王监禁,他这还了得,悲愤填胸,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但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干得甚么事出来呢!只管抑抑郁郁过日,自是无可如何的了。

然亲切慈爱,妇人们必有这种特性的。

于是日夜祈祷,祝他夫君在牢狱里头平安无事,将来快一点儿出狱。

到了礼拜这一天,他一定亲到伦敦某街一个礼拜堂那里,代夫祈祷。

这个礼拜堂离他的家里大约三里多,年中不问刮风下雨,总没有间断的。

  不料那个约翰王的嬖臣叫做欹康的,近来同着他的属官佐治巡视各处地方,顺便侦探民间的举动。

有一日到巡视完了的时候,正要回首府去。

刚刚行到隔伦敦不远的负郭地,在路旁那间咖啡店吃一杯咖啡,略歇一歇足。

同这个店主说东讲西。

那个狡猾黠智的欹康,无端向那个店主问起来,说道:“ 你做这里的店主已好久么?我们本为除盗安良的官吏,因为查察民间的疾苦,巡视各处地方的。

这回巡视,见古来的政治沿袭既久,少不免有许多流弊。

幸亏世运还有转机,到处山村僻野的人民,他们的智识都长进起来。

甚么讨论会,甚么演说会,到处都有了。

又这些热诚爱国的人物,议论朝政,纵谈时事的也还不少,与从前的顽固陋劣真是差得远的。

这个地方的情形是怎么样?也有爱国会、演说会没有呢?有所谓志士的人物没有呢?” 那个戆诚愚直的店主那里晓得世途上有这些险山献,听他一番说话,直当他做志士看待,很赏识他的热心。

心中说道:“不料今日官场中还有这等人物!”便答道:“今日朝政这样腐败,人民受尽痛苦,不消多说,大概总可晓得的。

一有爱国的志士出来少少运动说话,少少激昂,就被那野蛮政府拿去了。

原来演说开会这种事情,亦不过想开发民智,激发起各人爱国的热心。

何曾有妨害公安,可惊可怪的举动?那种横暴官吏,初不管甚么,一见这样事便去干涉起来。

近来有一件最惨目最伤心的事,就是前两个月,那志士威廉亚卑涅被监禁的事。

贵官想是知道这个人了。

因为他从前有一日在演说会演说,有一两句讲起现在朝政有不妥当的事情,就被定了监禁五年的罪。

贵官也想听见了,最可怜是他的娘子。

他的娘子叫做安氏,自从他的丈夫入狱后,仓皇奔走,都没有一个法儿想出来。

只得祈祷上帝,保他夫君无恙。

每逢礼拜日,一定自他的乡村跑出伦敦,月月如是。

见他的人,是没有一个不感他的至诚,悯他的不幸的。

今天礼拜,一早又向伦敦去了。

想这时候不久就要回家,回时一定经过这里的。

” 话还未说完,那个咖啡釜子里水刚煎干,店主大吃一惊,赶紧拿一个手桶,往这边的小河子汲水去了。

才走得几丈,远远望见有一二十岁的妇人蹒跚而来。

心中想就是亚卑涅的夫人,为夫祈祷回至这里来的。

  却说安氏近来身体不爽快,这一日又有些感冒,一到这店子门前,叫一声“ 失礼”,就凭着这张椅子,背着人喘气,喘个不了。

这欹康两个见了这个妇人,心中就想是刚才店主所说的女子了。

不一会店主汲水回来,见安氏这样形状,彷徨无措。

忙由箱子里头拿出一点儿甚么丸药,来给他吃,再倒了一杯开水,给他送下去。

老人家经验得多,一见就知他是生气还是心痛。

所以一阵间,安氏的精神就复元了,少不免向店主叫一声费心道一声多谢。

店主说“ 那里话”一声,就对这边两个低声说道:“他就是刚才所讲亚卑涅志士的夫人了。

  佐治听了,再瞧安氏一瞧,见他貌美而艳,虽略带一二分病容,越发见得他好像烟笼的杨柳,困雨的海棠一样。

心中就想起前日我正要找一个体面的妇人献去上官,将来博多少好处。

这不是最合适吗?于是眉飞色舞,不辞不谢,就离这间店子,跑出去了。

他两个本来是知道安氏所住的乡村的,先在半路等着。

不一会,安氏果然从这条路回家里去。

他两个拔出一把芒光闪闪的利剑,拦住这条路。

安氏见这种情形,魂飞魄散。

佐治更厉声叱他道:“你是谁人?由那里来这个地方呢?”安氏见事太离奇,摸不着头脑。

细想:在这近旁,一定晓得我的来历的。

若说谎也是瞒他不过,不如直白说出,或怜悯我,不大为难。

就对他说道:“妾家本是农家,离这处不过一两里路。

前两个月,因良人定了监禁五年下了狱,所 以 每 逢 礼 拜,就 去 伦 敦 的 礼 拜 堂,为 夫 祈祷。

”佐治听他的说话,就冷笑道:“上帝的力如果可以要人出狱,则政府何用设这些法律呢!犯罪的囚人又如果能祈祷得上帝救他出狱,又那一个不去做贼呢!你想要你丈夫快快出狱,祈祷上帝不如请求我们,跟着我们去还好。

我们就令不能出甚么法儿,然五年的监禁轻减一两年,总该可以办得到的。

你想减轻你丈夫的罪,还是加重你丈夫的罪,就在这时候决断了!我明对你说,我们就是掌法庭的官吏了,抑扬高下全在我们的手里。

当日定你丈夫威廉亚卑涅的罪,也由我们指挥的。

” 是时安氏又气又愤,疾声大骂道:“ 你们已经文致罗织诬提我丈夫的罪名,今又要恃势横行凌辱妇女!人面兽心,毫无道理!今日身可以死,头可以断,至若屈节破操的事情,则断断不依的!就将贱躯的血衅你们的刀罢了。

总是齐妇三年不雨的仇,邹衍六月飞霜的怨,一定有以报复的,随你们怎样办法罢!” 佐治听了这种说话,愤极,就骂道:“不受栽培的狗奴才,你敢这样大胆么!” 就拔剑向安氏斫去。

  安氏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征外定内奸相奇谋 伏阙陈书忠臣辞职

  这佐治拔剑去杀安氏。

安氏闪过这边,闪过那边,幸亏始终没有斫中。

这弱不胜衣的女子,到底不敌得男子过的。

加以佐治还有一个欹康帮手,除喊救外,是没有别个法儿。

安氏气力正乏,差不多到了要倒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壮士,在树林里头飞跳出来。

这个壮士你道是为甚么来的?他原来在那边听见有妇人喊救的声音,特地跑来的。

一见佐治两个,知道他们不是要强奸还是抢东西,不由分说,就先把欹康的领扣子拿着,掷他去一丈几尺远。

那时佐治好不自量,还敢上去作对。

他们本是文弱书生,那里敌得这个气吞全虎的壮士!不一会儿,就抱头鼠窜去了。

  这安氏忽然得这个壮士来救,感激不尽,气喘喘说道:“今日借先生的力,得庆更生。

深恩高谊,实在死不能忘!高姓大名,幸一赐教。

” 那个壮士本来出于义愤,不是图报答的。

加以那安氏时时来往伦敦,那壮士也曾见过他三次,他的事情也晓得了。

就问道:“ 令娘好不是亚卑涅的夫人吗?”安氏答道:“不错。

” 这壮士又说道:“ 令娘的诚心贞操,小生久知道了。

实在钦佩!今日得睹玉容,天缘不浅。

但是小生的名姓,不轻给人知道的,恕不相告。

良缘不浅,他日当有再见的日子。

他两个无赖汉现在跑了,可趁这时赶紧回家。

不然他们再来寻仇,是大不了的。

” 安氏就要告别,那壮士还不放心,一直送他到村口,才分路而去。

你打量这个壮士是甚么人呢?看官暂且忍耐,按下不表。

  却说英国政府所有法令,越发横暴。

这国民的反动力日甚一日。

有攻击政府的,有要先把社会改良的,汹汹涌涌。

那约翰与及满朝的贪官污吏,要想法儿镇压这些民心,寝息这些物议。

把军国大计都搁在一边,天天会议先办这件事。

那里头最有力、最尽心的人,就是英格拉治格尼、欹康治格、遮阿辅里玛丁、安流卑尔、欹康、希律勃玛这等人。

国王约翰就占了会议的首座,高谈雄辩,各陈各的意见。

那个英格拉治格尼最先站起来演说道:“今日国中所谓改革党一流人,好像时疫流行一样,不论都鄙村邑到处都有。

总是妨害国安,犯上作乱的,甚且紊乱社会的秩序。

若不赶快扑灭他们,他们蔓延起来,这还了得!真所谓滋蔓难图,实在可为寒心。

若有扑灭他们的法儿,就是稍过苛酷,也要办去。

毁坏了一小部分,把这大部分挽回过来,岂不还胜过任他全部毁坏 吗?望 诸 君 有 以 见 教。

” 说 完,欹 康 治 格 就 说 道:“今日改革党这样猖獗,实属不成事体,政府真不可不预先准备。

但是我辈少不更事,深望大老诸君指示一切。

  治格尼复上演坛说道:“因这件事,鄙人想了半天,始终没有一个妥当的办法。

但今日我国虽不算十分静谧,也算太平无事的。

正所谓“小人闲居为不善”,这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所以放言横议,唱甚么改革,讲甚么革命,去诱惑这些无知小民。

现在想镇静他们,依鄙人愚见,最好是凑着外国开仗。

为甚么呢?一与外国开仗,举国的人心都移往对外问题去了。

这些草泽英雄也有用武的地方,不至抑郁无聊,荷戈太息。

就这些叫做志士与及改革党这种笼络蛊惑的手段,也用不着了。

看现在的时势,要与外国开仗,最好是法国。

他逼近我国,他的兵力也不见得十分利害。

然胜败输赢还是第二条问题,如果可以挽回人心,镇压乱萌,就是败也可以当胜的看了。

各位意见不知以为然否呢?” 这无所可否,一味奉承的欹康治格、遮阿辅里、玛丁这一班人,满口称善,与及这些大官大都一概赞成了。

就决计用治格尼的议论。

但开战的议虽是决定,还要讲开战的准备。

  正选定几个委员,商量战时所用的兵队,所开销的兵费,忽然那一处的地方官亚遮斯仓仓皇皇进来,要禀各处地方的情形。

于是公议,许他参与会议。

后来更得治格尼的命,准他将所禀的事情演说出来。

他开口就将改革党怎么运动,怎么荒唐,他的举动目的是怎样,演说一番。

后来更说出甚么法儿去劝谕他,劝谕不来又用强硬手段去扑灭他。

无奈这些改革党团体实在坚牢强固,愍不畏死。

死还不怕,真是没有法了。

“近来势力越发蔓延起来,真是似燎原的火不可响迩。

下官实在计疏策短,深愧不材,特来进京 ……”说还未完,这性急躁暴的治格尼勃然变色,厉声叱亚遮斯说道:“ 你实在不中用!这些狗党纵然是势力盛大,到处蔓延。

但这些狗党昧尽良心,大逆不道,总是天谴难逃的!除压制他、凌虐他、缚束他,当奴隶一样看待外,还有甚么法儿?这是一定办法,更何用特地来京耽搁日子呢!” 说完,又商量战事。

亚遮斯又站起来问道:“与外国开战的事情虽然是妙策,但是这个时候司农仰屋,国帑支绌,行军的费用及战时的国用,从那里筹出来呢?” 治格尼又要辩论,就说道:“别样事情还是可虑,至军费一层,不怕是没有的。

这些贵族与及这些富豪,身受国恩,难道国家有事,要他捐几个钱还不愿意吗?且现在国库还有多少存款,到不够的时候,向食毛践土的百姓增加租税,有何不可?汝可慎职守稽察暴徒,这等事情无烦过虑。

” 亚遮斯心中虽说不是,但是人微言轻,就一言不发了。

  却说大臣中有一个叫做鲁伯益科特,持论不阿,常守正道,是很有血性的人。

平时与治格尼等的宗旨意见绝然不同,所以一切议论都是作正反对的。

他见满朝官吏都怕治格尼炙手可热的势力,唯唯诺诺,莫敢谁何。

愤闷抑郁,近来称病告假,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

今听见政府的政策,为防内国的改革党,决议与外国开仗,向法兰西出这无名之师。

现在天天调兵遣将,就要开仗了。

大吃一惊。

他虽是愤廷臣胡闹,然这爱国热诚如何禁得住!赶着草一奏章,力诋这个政策太算不过,又把这些得失利害比较清楚,洋洋数千言。

约翰看见,不特不理会他,却斥他胆敢阻挠大计,严谴责他,差不多要律他以大不敬之罪。

于是治格尼等的奸党,嬉笑怒骂,无所不至。

这正直忠诚的鲁伯益科特见彼众我寡,敌他不过,不得已辞职归田,徐谋别个法儿,替国家尽力。

呜呼!勿谓秦无人,大凡各国,不问其国恁样衰弱,国政恁样紊乱,这个时候总有两三个爱国志士出来苦口力争的。

但满朝都是小人,如何容得一两个君子呢!不见明末吗?不见波兰分割吗?真是古今同慨罢了。

  至鲁伯益科特将来有何树立,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法王行特权选举僧正 法国用巧计大困英王

  却说当时占罗马法王的王位,就是因奴善第三世。

他的天性固是骄傲,且有本事。

智略非凡,久怀大志,一旦有机会,他就要崛起,去觊觎非望的。

这时一千二百五年,正是大僧正腓卑尔病故。

这选举大僧正的权利,在这克里士查及康列巴里的僧侣处。

腓卑尔死去这晚时,这些僧侣中气盛志大等人,赶着集会协议,决定举列治士拿继腓卑尔的后任。

从来旧例,选举康列巴里的僧侣,先要经英王认许,往后才能够请罗马法王承允。

那时僧侣实深恶英王的行为,看他不在眼眶里。

不依旧例,就使选出的列治士拿密赴罗马,直请罗马法王承认。

  列治士拿这个人,天性纯笃,谨直沉实,是很有名望的人。

谁知密赴罗马的事情还未做出来,人都知道了。

不一会,这个消息就传到英国去。

约翰王知道后,愤怒异常,大诉不平。

说选举康列巴里的僧侣,他本来有权利的。

这回事情不给他知,实在无理!更说克里士查的僧长,任用这些少不更事的人任意妄为,侵他的权利,这还了得!刺刺不休。

于是他们知办不下去,决意另外选举奴威治的僧正,继腓卑尔的后任。

通知约翰王。

  约翰王正愤他们轻举妄动,后来见他们知道错了,就直赞成许可。

这康列巴里的副僧正,亦已答应。

僧长中人于是选十二个僧侣,派去罗马,禀知法王,说前所选的列治士拿有不妥当的地方,所以另选奴威治的僧正。

谁知罗马法王于列治士拿与奴威治的僧正,两个都不许可。

却严命这十二个僧侣,选举卡治拿兰格顿。

若背他命令,英王与及各人都处以破宗的刑罚。

这兰格顿本生自英国,但自小孩子的时候游学法兰西,与罗马法王同窗。

两个性情很相投契,两人几等骨肉一样。

  这约翰王听见这桩事后,迁怒于克里士查的僧侣,要解散他们的集会,又把他岁入的金谷剥夺干净。

于是法王因奴善愤约翰王专擅无道,就发一张宣告,要禁制他。

这专横无理的约翰王不理会法王的命令,越发横暴起来。

翌年,法王更出一张破宗的宣告。

约翰王依旧不理,竟没有半点儿悛改的念头。

后经三年,法王见他更不像样,命约翰王的臣下对约翰王不要守这誓守忠义的誓词,更托法兰西王,将约翰破宗的宣告实行出来。

  这个时候,约翰王狼狈异常,天天要想挽回势力的法儿。

但他的臣下都脱了忠义的誓词,没有可以依靠的,进退维谷。

这骄傲不驯的约翰王,正像陷阱的虎狼,不能发威。

不得已,走谒法王,谢罪悔过,一切要求都答应了。

于是约翰王从法王的命,就承认兰格顿被选做僧正。

且把英伦、爱尔兰的封土,通通献去上帝圣卑尔、圣波尔与及世世相继的法王。

法王就派一使臣,给他一张赦免状,令约翰王年年上纳五千马克的贡金,领回这些封土。

更令约翰王对他的使臣邦尔辅所用扈从的仪仗,都要用封建制度最服从的礼式。

邦尔辅事毕返国,法国国王腓律勃大称赞邦尔辅,这次奉法王的命令,挫约翰王的凶锋。

再普告万国,说道:“约翰王现在改心悔过,把他国土捧呈去圣卑尔等。

凡信我圣教诸公,此后不要妄攻击他。

若有攻击约翰的,就认他做冒渎上帝,一定施以刑罚云云。

” 这约翰王既在法王面前深谢违令的罪,这些禁制他的刑罚自然解免。

于是约翰王到这时候,心里才安稳些。

  然贪婪无厌的约翰王,想起捧呈法王的封土,很不甘心。

天天欲想一别法儿,侵略它国,扩张自己的版图,偿还这些损失。

于是向波特示威运动,逼近法国,屡次举兵掩袭腓律勃的领土。

但这时腓律勃正与日耳曼帝阿疏开仗,在鲁宾士地方大破日耳曼军。

军气方扬,国威益振。

约翰王战一场败一场,不特毫无所得,且耗师费财,狼狈周章,不可言喻。

后来知这事很难成,不得已引兵归国去了。

  约翰王自经过这情形,渐渐晓得专事外征也不是长策。

翻过来专心一意,谋国内的治安。

更恐外寇侵进来,与法国国王协商,在支奴歃血为盟,订立两国平和的条约。

  这约翰王虽是绝意外征,专理内政,然他纵酒荒淫的行为,贪婪刻酷的性情,一分一毫都没有改过来。

天天说甚么整顿,声声说甚么改革,总是诳的没有一点儿的成效。

这些狐群狗党顽固奸险的官吏,依旧占据要津,专以扑灭改革党为国家第一件要事。

举国人心越发愤激起来。

贵族呢,则愤王的专横;近属呢,则怨王的凶暴;庶民呢,则恨王的压制。

除了几个狐假虎威的官吏,自上至下,没有一种不疾恶他、仇视他的。

约翰被这些奸佞蒙蔽,似在梦中一样。

声色狗马,歌舞太平,外边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

真是鱼游沸鼎,燕巢张幕。

你话可怜不可怜呢!此是这时实在情形,今且不暇细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六 回 奸党奇谋暗杀志士 英雄无计逃遁他乡

  话说英国政府的无道,人心如何愤激,看官也知道几分了。

这时有一个壮士,叫做卡尔巴利,年纪不过二十岁前后。

倜傥非常,英迈绝伦,能文能武。

看政府的苛刻法令,人民的疾苦艰难,实在看不上眼。

于是周游天下,交结这些英雄豪杰。

他时时说道:“政府的政权,是由人民委托与他的。

政府办不妥当,我等人民自己拿回自己办去,本是天公地道。

”但是当时人民久被政府的压制,以为政府压制他是本该的,他受政府的压制也是本该的。

所以没有一个放着胆子出来与政府为难的。

他于是到处演说,口 头 总 不 离 着“自由平等,天赋权利”这几个字。

  政府官吏知道他是改革党一流人物,时时探他的言语举动,想殃他一个罪名去拿他。

幸亏卡尔巴利每逢登演坛演说,甚为含蓄,没有说甚么急激的话,措词也甚婉转。

真是有“镜花水月,匣剑帷灯” 的妙手。

是以这些官吏无隙可乘,无从文致罗织。

见他这样黠智,遂想起暗算他的法儿来。

即日募集几个膂力过人的无赖汉,去刺杀他。

这个时候,这忧国爱民的卡尔巴利的身命,好像风前烛、草上露,险到万分。

  刚才几天,近邑的同志开一个恳亲会。

卡尔巴利如何知得有人刺他,遂赴他同志的请。

直至三更时候,才回家。

刚行至半途,经过这树林深翳,人烟疏少的稻村。

忽有五六条大汉在这树林中攒将出来,围着他,正要下手。

卡尔巴利心虽是壮,胆虽是大,然事出不意,也大吃一惊。

幸亏他剑术是很惯操演的,遂向腰间拔出双剑来,大喝一声。

这几个刺客,披靡震栗。

他几个中有一狰狞慓悍的,猛向卡尔巴利杀将过去。

卡尔巴利一闪,就用虎尾刀一兜上去,把这凶贼剖开两边,好似切瓜一样。

他们见此情形,三人一齐在背后斫去。

卡尔巴利一转身,把他三人杀得干干净净。

剩了两个,知非他敌手,遂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去了。

  这个时候,残月朦胧。

卡尔巴利把杀死了这几个凶汉细细一看,倒像是从前见过的。

卡尔巴利仰天太息,说道:“我们本非为名,又非为利,都是尽国民的义务。

这些奸党定要陷我于死地,又何必用这些卑怯手段去暗杀人呢!如此也算不得好汉。

幸亏卡尔巴利命数未终,不至陷他的凶手,不然死亦死得不名誉。

这还算不幸中之幸。

但是我杀死三人,他日查究起来,恐非偿命不了。

虽杀他三个不是自我闹起的,我为防卫自己起见,不得不要杀他。

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一定是来报复的,不可不早为之所。

” 沉思了半晌,把这双剑擦了一顿,挂上腰头,赶着跑回家里去了。

  却说卡尔巴利前数年间,双亲都已辞世,家中只有一哥哥。

回家后即扯着哥哥的手,拉进卧室,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哥哥听到。

更说他们一定要来寻仇,现在无地可以藏身,又是寡不敌众。

平日所抱的志愿希望,将付东流。

一旦有逮捕不测的事情,将成永诀了。

说到这几句,就不免洒起几点英雄泪来。

他的哥哥正要回答,忽觉大门口外头,靴声人声混乱嘈杂。

卡尔巴利心里一猜,便知逃脱去这二个,告诉官府,派兵来要拿他。

赶忙将后门放开,飞奔出门了,向这条行人稀少的路跑去了。

  卡尔巴利刚转身出去,就有无数的警官捕吏排扉闯进来,直指卡尔巴利的哥哥说道:“汝的兄弟在稻村路旁纵酒行凶,妄杀无辜三人。

现在暗查,已知道他回了家。

你可快快叫他出来。

不然搜他出来,把你也还要牵至官里去!” 疾声厉色,实在可怕。

卡尔巴利的哥哥装作不知,故意弄出惊讶的神气,说道:“舍弟如果有这些举动,真是国法不容的大罪人。

不要官府拿他,我亦一定送他官里去的。

但是他今晚并没有回来。

如还有疑虑,信心不过,把这间屋子搜索一回,便知道了。

”这些捕吏半信半疑,很觉奇怪。

其中两三个仍是放心不过,上自房间,下至茅厕,都搜索过,果然不见一个影儿,真信他没有归家。

说道:“这时必在途中,我们要赶紧出去兜截。

” 遂呼啸去了。

卡尔巴利的哥哥心中以为此时虽暂得瞒过,甚恐他在街上碰着他们。

胡思乱想,好不放心,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

  却说卡尔巴利自后门出去后,任足所之行有好四五里。

未几,鸡声四起,东方已白。

远远望见一村,有茅屋数间。

就望着这条村跑去,行了一点多钟才到。

肚也饿了,走也乏了,遂入一农家乞一方面包略果枵腹。

再穿过这个地方出去,原来都是荒郊,四顾无人,只听见鸟鸣嘤嘤,虫声唧唧。

卡尔巴利前宵一晚是没有睡着,就偃卧在大树阴底下,睡了一顿,再任意所之,连这地方的名字也不晓得。

刚行到一个山腰,转一个弯,见有一小小河流,架着几板危桥。

细看此桥这样,是像朽败的,定知这个地方人迹少到。

一步一步渡过此桥,只见杂草丛生,荒凉一片。

卡尔巴利心中想去(起)各种事情,越行越远,夕阳西下,也不知道,直至失了路。

到这地方,又没有灯火,不得已在此露宿一夜。

这晚衣服也穿不够,饭也没有吃过,白白捱了一夜。

直至次日正午后,始到有人家的村落。

他到的地方,就是孟焦士路的邻近,隔伦敦首府差不多五十多里了。

  看卡尔巴利如何着落,且待下回分解。

  第 七 回 壮士抱不平救人母子 美人思义士惹起相思

  卡尔巴利到这村落,虽然是政府的包探稽察不到,但无亲无故,终不可以久居的。

又跟着大路,望前走去。

途中有一间酒店,酒旗高挂,招牌上写着面包鱼肉麦酒葡萄酒各种零买等字。

卡尔巴利正是腹如雷鸣,进这店子要买面包,并借他的地方略歇一歇足。

这店主也有六十多岁,两鬓如霜,出来问道:“贵客吃酒,还是单要面包呢?” 招呼款待,格外殷勤。

卡尔巴利答道:“有精良的葡萄酒没有呢?有请给我一大杯罢。

”老翁再问道:“要下酒的菜不要呢?” 卡尔巴利就命他拿了鸟肉一个,还要一两个干菜,高坐独酌,同这老翁杂谈种种零碎的事情。

  刚这时,店子门前有老的,有少的,或男或女,都在他的店子经过。

卡尔巴利向店主问道:“ 今儿游人如此之多,可不是祭日吗?” 老翁说道:“不是。

离这处地方差不多有一里多,那处山麓有一个乡,有个公园。

现在百花齐放,且今日天气晴和,他们都是往这公园内游耍。

贵客在那处来的呢?若没有要紧的事情,去这公园散散步,也可以过日子的。

”卡尔巴利心中虽不大愉快,然见这老翁说这公园恁样佳胜,且天色尚早,算帐后,请教老翁在那条路去。

老翁逐一告诉他。

  卡尔巴利依他的说话,行到公园巡览一回,在这树阴歇一歇足。

刚有一妇人,年可五十余,携一二八许的少女,迎面而来。

优游缓步,评花品草,笑容可掬,举止闲雅,很有大家的风度。

忽有虬髯满面,眼光如鸢,年约三十余的一大汉,酒气熏熏。

一眼觑见这两个妇人,就快快跑来,唐突冒昧,拉着少女的手说道:“令娘生得这样标致,真是绝代佳人!何不偕我同去,浮一大白呢?” 说毕,便欲伸手强扯他回去。

那时妇人见此唐突,吓了一惊,心里暗想道:“这还了得!”遂骂了几声大汉无礼,引了少女望别一条路去。

这大汉睁起眼来骂道:“在这乡村谁不懂得我的大名!你这个老妪敢来作对吗?真不知好歹。

可快下去,不然怕你不得了!”再拉少女的手,强他同去。

  这热血盆涌,戆直慷慨的卡尔巴利,见这些不平的事,如何忍得!赶忙站起来,跑到大汉身边,叱道:“ 青天白日,你这些无礼汉胆敢凌辱妇女!” 还未说完,那大汉便接口骂道:“ 你这乳臭小儿,在那处来的,胆敢干预某家的事!仔细要揭你的皮!” 猛喝一声,就有七八个无赖仓仓皇皇走将进来,要打卡尔巴利。

这卡尔巴利身材高大,本身力是够使用的,且他娴习武艺,一拳一脚就打得他们七颠八倒。

他们见敌他不过,就把路边的石头乱掷过来。

喧闹一会儿,园里头的男女老幼,都跑来看甚么事情要打架。

有一两个明白的老年人,便用说话劝开了。

这时妇人与少女见这壮士的胆气与及他的武艺,实在感赏,特向这个壮士谢他的恩义。

说道:“贵君是在那处来的呢?蒙贵君垂救,实在感激不尽,深愧无以为报!妾家离这地方不远,若不嫌隘陋,请一枉驾。

”卡尔巴利略一问讯,始知他二人原是母子。

心中想道天色已晚,且行踪还未有定。

就答应他,跟着他走。

  足足行了几里多路,才到他的家里。

他两母子先进去,不一会就有一个丫鬟导卡尔巴利进客厅去。

卡尔巴利看他的房子,结构很好,高敞壮丽之中还带几分雅饰。

这些院子芳草如茵,异卉交枝,深红浅绿一一相间。

庭外还有一个小池,芙蓉出水,轻盈可爱。

池边有一对鸳鸯,两两对浴,有趣得很。

书架上头又摆了许多异书古画,窗明几净,实在可爱。

等了几刻钟工夫,有一六十多岁的老翁出来款客。

这个老翁,就是他家里的主人翁了。

这主人向卡尔巴利恭恭敬敬见了一个礼,才坐下,就把刚才的事情伸谢卡尔巴利几句。

卡尔巴利也说几句谦逊的话。

宾主畅谈,一直谈到夜分,就留卡尔巴利吃饭,老母少女都出来陪客。

献酬交错,差不多都要醉了。

卡尔巴利就在他家里宿了一晚。

翌日就要告辞,主人苦苦留他多住几天。

卡尔巴利细细一想,以为我这时候也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暂时藏身,这处亦差不多绝人逃世一样。

就决意答应了他。

  原来卡尔巴利天性优美,眉目如画,正所谓威而不猛的美少年。

这个少女自从那日在公园里头见他的慷慨武略,已有几分爱慕。

后来见他的言语丰采,恁样雍容闲雅,越发爱慕起来。

焦思郁抑,就害起相思病来。

近来饮食顿减,如醉如痴。

他的父母就聘些有名望的大夫替他诊脉,但是吃甚么药也不见功,身体却一天一天衰弱起来。

他的家人是看他似掌上珍珠一样的,见此情形这还了得,天天要替他祈祷。

东奔西走,忙过不了。

后来在他身边的丫鬟,渐渐晓得他是爱慕前几天到来这位贵宾,约略告诉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恍然大悟,细思秋士能悲,春女能怨,本来是人情上不能免的。

况这个卡尔巴利容貌生得恁样端正,才略又恁样宏富,真不愧佳婿,无怪其然。

迟一两天,就请卡尔巴利到一间密室,细问他的姓名,又问他自那里来的,果因甚么事情孑身来到这个地方。

卡尔巴利答道:“ 我离家时候,本是没有定往那一处的,只想漫游各处。

一则可以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一则可以经历世路的艰难。

任意所之,所以漂泊到这个地方来,初没有要紧的事情的。

至真姓真名,恕不相告。

”主人越见奇怪,苦苦查问。

更说道:“ 老夫本有个儿子,今年刚才十六岁。

自数年前出门去,至今还渺无音信。

现在除小女辅拉华外,实没有可依赖的。

这处房子虽是狭小,不揣冒昧,请以贵君与小女为婚,将来继承老夫的家事。

不晓得尊意如何?” 大凡婚姻的事,不问男女,议及自己的婚事,少不免要害羞的。

此是心理为社会上所裁制,自然的现象。

卡尔巴利这时仓皇瑟缩,不知如何答他才是。

少顷答道:“姓名住址还未实告,今忽以东床相许,实在感激不尽!但小弟处有少少希望,若不能达这些目的,就令捐躯杀身有所不辞的。

只怕一旦有甚么不测,岂不是辜负先生的心事吗?所以这件事还要商量,未敢从命。

” 主人答道:“贵君的希望好不是要联结改革党改良政治,把这些呻吟虐政的人民救起来吗!” 卡尔巴利大吃一惊,问道:“ 先生从那处见得呢?”

  主人微笑不则声,遽尔站起来,往别个房子拿一张纸来给卡尔巴利看。

卡尔巴利更吃一惊,忙问道:“这是甚么?”主人莞尔笑道:“这张纸里头的小照,贵君是一定知道的。

这个人前几晚杀了三个人,直如黄鹤一去,连影儿也不瞧见。

现在官府出告示,若见有人像这个小照,拉到官去一定重赏。

这些告示到处都有张贴。

若前数天将这种事情告诉贵君,贵君一定住得不安宁的。

所以没有告诉。

留贵君在这处多住数天。

老夫年齿虽已老迈不中用了,然看现在的国王恁样暴虐无道,这奸党恁样专擅纵横,待我们百姓比犬马奴隶还要利害呢!不要看别处,就看这条乡村的人民,实在苦到了不得的。

这追租的官吏一年来几趟,若短了几角钱,他便说要拿要锁。

真是没道理的!总恨无权无勇,干不出甚么事来。

老夫为这种事体,特地搬到这个地方,交结几个豪杰,将来替国民出一点力,也算尽老夫一点心罢!贵君东奔西走,也是无益于事,且又险得很。

不如先入赘老夫的家,藏器待时,再慢慢商量罢。

老夫虽不是十分富裕,但多少有些蓄积。

将来把这些金钱招结侠客,总可以帮帮贵君的忙。

若老夫有见我的儿子的日子,也一定叫他协力同心办这种事去。

”这时老翁将心里头的事情逐一逐二讲出来。

卡尔巴利心里略一打算,就答应他,说道:“令郎若未回来,当托荫贵家便是了。

”主人十分喜欢,说道:“ 得此佳婿,我生平之愿足矣!”遂约定某日,行结婚的礼。

样样都已齐备。

  但好事多磨。

是晚改革党的同志有晓得卡尔巴利住在这个地方的,忽打个电报,叫他快来。

他将接电的事情告诉主人,匆匆忙忙收拾行李。

翌日天还未亮,就发足去了。

  这改革党叫他有何要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 八 回 无理取闹与法开战 有冤难诉沉海无踪

  却说约翰王自假慈母的爱顾,得做了皇帝,荒淫无度,穷奢极欲。

今日加税,明日增租,差不多地皮都要划穿,还是不够他的挥霍的。

又对自己的藩臣,亲近的贵族硬拿出几个名目,要他捐钱。

这稍有心肝尽忠王室的臣下,也有面陈的,也有上奏的,极言苦口,劝王不要恁样。

约翰王不特不以为然,却骂他们不知大体。

有三两个说得稍稍激烈的,却被他严谴。

忠言逆耳是一定道理的,约翰王就要把他们疏远,全用这种奴颜婢膝、希意承旨、无廉无耻的人做自己心腹。

这个时候,稍为见机的都结舌不敢说话,天天叹世运不好,太息痛恨罢了。

  这约翰的侄子亚疏系王兄遮阿辅里玛丁的长子,本该登王位的太子。

后来约翰借他母亲的势力,夺亚疏的权利,自己做了皇帝。

亚疏这时已经衔之刺骨,但是无奈他何。

然约翰王废这正统的太子还不满意,更要霸占亚疏的领土,据为己有。

亚疏如何忍得住,正所谓追狗入穷巷。

那时亚疏遂想一法儿,要报复他。

但因自己寡人一个,孤掌难鸣,正想找一个有力的做他后援。

于是纠集同志,首去联结这些衔恨约翰王的贵族。

这些贵族第一是为自己计,第二是为亚疏抱不平,所以向亚疏表同情的有好几百人。

但是钱也没有,兵器也没有,刚着有一千几百人,不算势力,断不能与王作敌手。

再与这同志的贵族密商,去乞邻国法王腓律勃,借些兵力。

于是自这同志贵族中,选举数个可以信任又有些材干的做代表。

就选安遭、但特连几个诸侯。

亚疏与他们把衣服换过,姓名改了,偷偷离了国境。

越峻阪大河的险要,一直跑至海边,搭船向对岸法国去了。

  到了泊岸,上陆后,就赶快去巴黎首府,面谒法王腓律勃。

把这事情的颠末告诉法王,还请他帮助。

当时法王正与约翰不对,很不喜欢约翰的举动。

就满口答应他们的请求,留他们住在自己的宫里。

更令亚疏与他宠爱的太子路易住在一块儿,起居饮食,两个同是一样。

除谈国家大计外,更叫他研究学问,待有机会的时候再作道理。

  过了两三个月,约翰知道亚疏的动静,十分愤怒。

约翰这时若晓得些大体,就把从前的错谬,平日的失德,对法王赔个不是,与他媾和,迎接亚疏回国,好好看待他。

就有甚么事情,也都消灭了。

恁想约翰王还一味意气用事,怎晓得这个办法。

只管怒亚疏潜逃外国,说他想借他国的力去压制他,要挟他,实在可恶!又恨法王不应答应他们的嘱托。

忙召集廷臣,大开朝议。

这些唯唯诺诺的廷臣,自然是看约翰的面色,听约翰的主意。

遂决议与法国开仗。

赶忙就募集几万步兵骑兵,购买无数军器。

王亲临监军,统率大军,横断法国特巴海峡,侵进法国去。

  法王腓律勃听见英人来袭的报,虽事出仓猝,然早已料着有这桩事。

因此开仗的事情,都已预备定了。

当下立刻传令海陆两军听候调遣,即派一万多精兵严守国境,选拔些有名望有阅历的老将,俾他指挥一切。

是时约翰王出一妙策,在各队伍中选了三个有胆量,勇悍敢死的壮士,叫他来自己本营。

令参谋本部密将这些计谋如此如此告诉他,与他约定暗号,命他是晚三更时候,偷偷走入敌国的城砦,见机行事,这三个壮士辱承皇帝陛下的敕命,这还了得!看作无上的荣宠。

还望将来立了功,这时候得些出色。

越发感激效命,死胆向前。

赶忙换过轻便的衣服,跑到敌营,窥间伺隙。

  刚刚这晚北风怒号,天阴月黑,对面咫尺就不能瞧见。

那时法国的将官士卒以为风雨这样利害,且又夜深,敌兵断不能来袭的,守备防御比寻常就松了许些。

谁知就在这个地方吃亏。

这三个壮士将这绳索先挂上城楼,缘绳直上,入他城砦,隐在这些垒后墙角,不敢则声。

等了多会,见城中阒寂,四无人声。

他们又见时刻已到,遂各分手,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

把这些火油浇上这些柴炭上面,发起火来。

一阵北风吹过来,越发利害,好像赤壁烧兵的光景。

约翰王觑见火焰冲天,就知得法,立刻跃马军前,指挥将校神速进兵。

这个时候,法兵狼狈逃窜,互相践踏。

跑去这边,有火拦着;跑到那边,又有兵守着。

英国的军队乘势杀去,好像山崩海倒一般,就把法国的城砦通通占领了。

这个败仗传到法军处,士气大沮,说起英军都有很怕的神气。

英军势如破竹,驰骤纵横。

  法王腓律勃天天接败仗的消息,也觉灰心,以为败军之将出甚么法儿也不能敌他新胜之军。

若硬战下去,恐怕有灭亡的惨状。

不如与英国讲和,将来慢慢去恢复罢。

商量了好一会,打算了许多样,乃决计派人去约翰王的本营,先结停战的约。

  却说这时亚疏及这些改革党更生出一种困难的事情来,是甚么事呢?原来亚疏虽是正统的皇子,然被约翰夺他的权利,不得已领有他母亲勃里他尼的地方,万事都要听母亲指挥,听母亲约束。

他的母亲究竟是妇人的见识,见当时法王腓律勃恁样招呼亚疏,保护亚疏,却疑心起来。

恐怕法王抛砖引玉,有占领亚疏领土的意思。

遂用起家长的威权,赶着要亚疏返国,托约翰王保护他。

法王腓律勃看此情形,知道不容易成功,就与英国立约,把领地的疆界划得清清楚楚。

到讲和完结的时候,约翰王见亚疏已落他手中,又打胜了法国,改革党又匿迹销声,非复从前这样猖獗。

真以为太平无事,可以高枕而卧了,于是骄纵荒淫的本性又发现出来。

今天唱戏,明天摆酒,纵欲败度,把这政权都委任这些奸佞小人。

朝纲紊乱,王室凌夷,所有法律号令都不出“ 劳民伤财”四个字。

这人民只管受苦,只管被鱼肉,若陨深渊,没有告诉的地方。

  这些贵族见约翰王太过无道,再将王残虐压制的情状告诉法王腓律勃,将来办改革的事情乞他帮忙。

法王腓律勃恨约翰很切骨的,平时卧薪尝胆,常望有机可乘,去报复他,得雪会稽耻辱的。

故一闻贵族这番说话,正打着他的心坎,立刻就答应他。

当下筹策军略,编捡军队。

发一军令,要随时可以调遣,随时可以出兵。

  却说亚疏这个时候年纪也稍成长,智识也渐长进,更想遂自己的初心。

心中别没有他想,天天策画这桩事,以期必成。

忽闻法军要侵进英国,好像蛟龙得了雷雨,辙鲋得了江水,喜欢到如获异宝的一样。

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宫中走脱出来,投法军去。

这时法王腓律勃见亚疏坚忍不拔,历如许艰难险阻,总没有一点儿的颓唐,少变些节操,很赞赏他,越发热心为他尽力。

再把他的女儿嫁了亚疏,更给他安遭、缅两州,备极殷勤去款待他。

  约翰王见亚疏私自逃脱,已有几分猜疑。

百方侦探,连影儿都不见。

过了数日,有知道反叛的贵族往诉法王及亚疏投了法军的事情,去告诉约翰。

约翰闻这些改革党,再要请托法国,图谋不轨,大吃一惊。

即开朝议,商量办法。

当日与会的是英格拉治格尼、安流卑尔、欹康、茄拉路、亚遮斯、遮阿辅里玛丁、希律勃玛、遮阿辅等。

这几个各陈大计,有要防御内地,以防法军来袭的;有要严整军备,出法国不意,突进他的国境,去拿亚疏等一群人的。

后来卒决议侵袭法国。

突然出数万精兵,向斯拉波进发,袭击亚疏。

  法国迅雷不及掩耳,一切没有防备,就被他把亚疏以外的改革党与贵族等一个一个拿住,槛送本国去了。

再将亚疏监禁在辅华莱士城内,后来生死如何,没有一个知道的。

据道路的传说,有说约翰王已缢杀他,沉他的尸骸往西因河去了。

这约翰王禀性这样残虐,举动这样无道,这等事情固在意中。

独可怜这一个正正当当的正统太子,吃了许多艰苦,并没有达得半点儿的目的。

却遭约翰的毒手,做了西因河底的藻屑。

岂真皇天还未悔乱吗!古语有说“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天不是不保佑改革党的,特要磨折他,困厄他,等他们可以担当重任,不要志行薄弱罢了。

  却说亚疏沉海的风说传播起来,亚疏领地的勃里他尼的人民一面愤约翰王的无道,一面悲亚疏的惨死。

恨的恨,愤的愤,都想把约翰王的肉食了才得甘心,没有一个不说不为亚疏报仇是没人心的。

但是力有不逮,不得已再请法王,把约翰王的无道不公平的裁判。

法王就答应他,即召英王约翰来法国的裁判法廷。

但这骄蹇傲慢的约翰,如何肯去!法王腓律勃越发认约翰情虚畏审,更去运动罗马法王,得他的同意,就发一张宣告,要没收他在法国境内的英国领土,算偿过他的罪恶。

这时约翰王总不理会,还召齐伊西卑拉与及宫中的美人,天天歌舞,欢笑玩耍,很像没有宣告的事一样。

法王趁这机会,大集兵力,占领约翰领地奴孟的全土。

再转军西向,并吞安进、疏安、特连、波特这几州。

法国于是阔绰起来,版图大扩,势力大张,好像初升的太阳。

  至约翰国势如何,有回心改意没有,且听下回分解。

  第 九 回 保国救民志士蜂起 横征暴敛贵族联盟

  自从约翰王纵酒荒淫,不理政事,这家国的大权都在英格拉治格尼、安流卑尔、欹康、茄拉路、亚遮斯他们手里。

耍钱贪赃这是不消说的,更定各种法律,令这些人民言语举动比从前更不自由。

这处筹一百万,那处筹几百万。

你打量他们要这样多的钱做甚么呢?在我们文明时代的人,看他总以为国家有甚么危急的事情。

谁知他们把这些钱都是购买军器,招募兵勇,拿来防家贼的。

一举一动,都是要扑灭这改革党的意思。

这人民自己拿钱出来缚束自己,如何忍得!少不免又要闹起来了。

其中拥戴亚疏,与亚疏有交情的贵族,也看政府的举动越闹越不像样,也要去运动起来。

这个时候,通国苟有一二分血性、有些政治思想的人,都怏怏不平,齐声附和。

所以贵族党与人民党,分作两派,各办各事。

贵族党就举这智勇兼备,大名鼎鼎的宾勃鲁侯威廉做了一个党魁。

举康列巴里的大牧师兰格顿帮他担任党中的事务。

他两个很得人心,所以团结得很坚固,真算是对奸党一个强敌。

  这宾勃鲁侯威廉是甚么人物呢?他的家世说来也话长。

他从来是英国贵族。

自幼少的时候,很有志文学,手不解卷。

不像那起没毅力的人,三日抛罟两日漏网的。

最好读古今历史,读到英雄豪杰奔走国事,百折不磨,千辛万苦卒奏殊勋的传记,每每拍案叫绝,说“ 大丈夫固当如是”。

所以在书房时候,已被历史上头的英雄豪杰,感化了许多,时时有澄清天下的志气。

且他的老子是一个忠诚有热血的人,这家庭教育的工夫,一面要他专心一意念书,一面奖励他的爱国心,要他将来做一个有守有为的政治家。

他本来是天赋聪明的人,又恁样有志,恁样勤力,一到壮年便已不凡,在同族中他的声名啧啧人口。

自古道:“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

”所以贵族们组织改革党时,就推他做首领。

  再说兰格顿自被选做大牧师以来,来了英国。

他的职务本来是传教的,却一面传教,一面将现时政治恁样腐败,恁样要改革,天天演说,开发激动这人民。

是以贵族们知他也是一个非常的人物,拉他进去,同着宾勃鲁侯威廉做党里头的领袖。

  这时人民党虽然是在野的,志士家愤奸党的设施,大声疾呼提倡起来,做原动力。

却其中有一个鲁伯益科特,从前是做过大官的,也很为他们出力。

因他做官的时候,在内阁会议与法国开仗的事情意见不合,便辞了官不做。

后来知朝廷的人物没有一个中用的,就专心一意联结人民党,到处演说。

有时登些文字在报纸上,激发人民的热诚。

又暗中替〔人〕民党办些革命党不可少的东西。

所以人民党见他热心爱国,老成练达,就推他做一个首领。

这鲁伯益科特,从少时生来的天性,是很朴诚谨厚,言语举动亦是温文尔雅。

在外面看他,总看不出他是一个革命党,不问亲疏,他都推心置腹去看待的。

这一副赤诚热肠,感动人实在利害。

是以各州人民不独服从他改革的主义,就是被他的德化也还不少。

所以很敬重他,爱戴亲近好像父母一样。

他的命令,党中的人是没有一个不依的。

是以人民党与贵族党对付奸党的势力,若比较起来,人民党还强几分呢。

  这时希望改革,去附和贵族党、人民党的人日多一日。

朝廷上的奸党也很有耳目的,知道他两党的声势,未免有些寒心。

又要开秘密会议,商量办他的法儿了。

那时贵族人民两党声气不甚相通,是以很多窒碍。

但办这些事情。

总要互相联络才能成的。

于是两党都渐渐晓得这个意思,都谓既然是替国家出力,同向一条路上走,何必分开!贵族、平民后来果然联合起来,到这时候声势越发利害了。

  天下事也有很凑巧的。

当时刚刚发见出一件东西,是与改革党很有力量的。

看官读到这个地方,也该为改革党浮一大白。

这件事是甚么事呢?就是从前轩利第一世的时候,英国的贵族及人民,见这些官吏任意去蹂躏人民的自由,这痛苦的事情实在捱不过去。

于是同心合算,要轩利一世给他们一张敕许状,把这权利恢复过来,就不受这官吏干涉了。

当时这件事,民间父老虽是还有记得的。

但年湮代远,这张敕许状在那一个处,又敕许状里头说的是甚么条款,没有一个知道的。

是以这年纪稍大的父老,见今日人民被奸党压制到这个田地,恁样受苦,一讲起时事,就把这件事做话柄,太息痛恨,今不古若。

怎知当时贵族党中这大牧师兰格顿,在一古刹里头捡出这张敕许状,十分喜欢,好似获了异宝一样,给大众看。

说道:“这真是上帝给我们改革党的!这里头所记载,都是我们祖先,也曾向先王轩利第一世陛下所得的权利。

真是金科玉律,就令千百年后也该与从前一样有效力的。

有这敕许状,我们同胞断断没有甘受他们狗党官吏干涉的道理!今日我们商量改革的事情,正可拿这敕许状当做旌旗,招集各州的同志,把这敕许状普示我们同胞。

苟有心肝血气的人,一定要赞成的。

” 说完,各同志把这敕许状细看一回,都感激先帝陛下的明圣。

又恍然大悟,天地的公义正道,理该如此!当下赶忙要召集各地方贵族人民的代表,遍示这敕许状。

遂议定时日,在奴忽治州山麓,人迹稀少的寺院开秘密会,大集同志,即发信去通知各地。

各人一接了这个消息,不问道路的远近,果然如期齐集这寺院。

  是日,人民党首领鲁伯益科特,贵族党首领宾勃鲁侯威廉,康列巴里的大牧师兰格顿三人,都穿起极庄严的礼服,出去会场。

这时与会的人,都向他三人殷殷勤勤握手为礼。

他三人也恭恭敬敬答还一个礼。

先把今日密会的大意说了几句,后又奖励各人的热心,说道:“ 实在钦佩钦佩!” 这时满座肃穆。

不一会儿兰格顿上演坛去,拍手的声好像山崩海倒一般。

兰格顿对大众略一点首,就说道:

  诸君,今日得与诸君大集,何幸如之!鄙人不敏,为吾等改革党发见一无上福祉之大利器。

今日得此机会,告于诸君,实为我等改革党兴盛之前兆!当先王轩利第一世陛下之时,吾等祖先为保护自由之权利,自轩利第一世陛下得一敕许状。

此事诸君当有所闻。

然此敕许状所记载条款之如何,如何与吾民以自由,以我等以幸福,年湮代远,想无复有记忆之者。

故至今日,我等同胞天赋之权利悉被褫夺。

或为奴隶而受苦役;或没收财产而致困乏。

甚且呻吟叫号于雇主鞭鞑之下,莫肯相救。

似此惨状,痛何可言!我等虽主持公理,日谋改革。

然所以强我党势力,张我党声威之法,究未得一。

此我等与诸君,日夜忧虑而未得达此目的之原因也。

蹉跎岁月,一事无成,重可叹惜。

幸鄙人某日于古刹中,得轩利第一世陛下与我等先祖之敕许状。

其中条款,专在保护人民之权利。

若此敕许状能行之,今日则我等断不至受此羁轭,复睹天日,而优游生息于自由空气中。

彼轩利第一世陛下,所以与此敕许状于我等祖先者,是明认我等同胞为天帝之子孙,应享此权利。

此是公理,固万古不磨,百世不易者也!故今日当本此敕许状以为根据,恢复此已得复失之权利。

即今日政府不与我等以特别之自由权利,然于此敕许状所允许之范围内断不许妄为侵犯。

此实不易之天理,世界之公道!如今日政府之举动,是真逆天理背公道之大贼。

我等实行天理公道,以谋改革,真仰不愧天,俯不怍人,诚毫无所恐惧者也。

苟有血气者,谁不表同意于此义举者耶!呜呼,英国人民谁有不愿奉戴此敕许状者邪!今我等欲据此敕许状以谋改革,鼓励大众,当必有闻声相思慨然赴义者。

其全胜奏凯指日可待,诸君其益加奋发,肩此重任,以救国家之危亡。

此实鄙人所日夜深望于诸君者也。

  宏论滔滔,不忆不怖,字字从心坎中流出。

这会员等屏息静听,有惊的,有喜的,有感激先帝恩义至于流涕的。

此外还有几个上场演说,大概都是激发勉励的说话。

一直闹到五点多钟,才散了会。

  来会的人回去后,将兰格顿演说的意思,与及敕许状的大概,再说与各人知道。

各人越发涌起这热血来,东奔西走,组织同盟,以做应援。

有涉山跋水,不远千里来到本部,以供奔走的。

此后改革党日盛一日,英国全土,没有一处不有改革党的足迹与及改革党的势力。

这个时候,改革政治实舆论所公认的了,所以上书的,草奏的,上条陈的,与及怂恿政府、恐吓政府的到处都有。

这奸党仓皇无措,又愤又气,实在除了从改革党的希望,把这专制政体改作自由政体,以买国民欢心,再没有别样法儿可以保持国运、回护王室的了。

  至这一班奸党用甚么法儿对付改革党,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回 仓皇失措求援法王 两面受敌大困新党

  却说这奸党看改革党的势力好像野外的春草,刚才划去不一会,又蒙蒙茸茸生长起来。

想了许多法儿,都不能永绝他的根株。

这一天在英格拉治格尼的相府,大会重臣,商量扑灭改革党的法儿。

这一位重臣遮阿辅里玛丁首发一议,说道:“今日贵族及人民稍有势力的,都要附和改革党,好像吃了改革党的迷信丸药一样。

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总不离改革党的臭味。

把官爵去劝诱他,利禄去贿赂他,枪剑去恐吓他,都毫不改变,好像疯颠。

今日缚束他们的法儿,依兄弟愚见,实除了宗教的势力外,没有法儿。

我约翰陛下,当背了法王命令的时候,法王怒将起来,把这破宗的事情责我们陛下。

我们陛下强硬不屈,没有理会他。

法王再把宗教的威力,命令我国的教徒,说陛下不守教法,此后可以不要尽服从的义务。

又向法国腓律勃王,数我们陛下的罪恶,叫他切责陛下。

陛下知敌他不过,不得已到法王处谢了罪,认了错,才得无事。

诸君大约都晓得了。

就这种事情看起来,宗教的势力实在利害。

若果利用这种势力,一定可以降服这改革党的。

诸君意思,打量这样计策,可以办得去不办得去呢?”众人本是计穷策尽,一听见有人发这个议论,就满口说是,没有一个异议。

就将这个政策,奏知约翰王。

约翰王似有不大喜欢的意思。

后见内阁诸公通通赞成,不敢说他甚么不妥,就批准了。

  英国政府就派出一个公使,到罗马府进谒法王。

将本国危急的情形先说一番,再请他保护本国的政府。

法王那里晓得甚么,总以为改革党就是乱民,自然是帮着政府的,就答应他。

看官,这种事情,在奸党是很得意的,若在改革党,便有些不稳当了。

真可惜欧洲中古之世,各人困于旧教思想。

若非后来宗教改良,怎能够文明进步呢。

这时英国公使回国,政府就知道法王答应保护了。

满朝官吏十分欢喜,这是不消说的。

自此得了靠山,就放着胆子,用十分严酷的手段去办这改革党,毫无假借。

  改革党见这势力微弱、奄奄待毙的政府,忽向本党又用起严酷手段来,实是十分奇怪得很。

于是密派间谍,去打探政府内里的事情。

知道政府已得了罗马法王的援助,大家吃了一惊,纷纷去讲避他凶锋的法儿。

在今日看起来,这改革党已经得了贵族人民两处的势力,又改革的议论为舆论所公认,就令政府有法王的援助也不要紧。

怎知英国当时人民信仰宗教的心事倒很利害,看法王好像天帝一样。

他一两句说话,比法律还要利害过十分,不敢同他作对的。

所以改革党的势力虽有几分,也是敌他不过。

且改革党当初也知道宗教的势力关系很大,若想成就改革的大业,不能不假法王的力。

现在被奸党着了先鞭,越发失望了。

到这时候,改革党的志士深知英国人情,不可以轻举妄动,同国王、法王作对。

又要藏器待时,韬光养晦,再等机会了。

看官,大凡碰着一两件不如意的事,就心灰意冷,这就是志行薄弱不干得大事的。

至豪杰的用心,愈遇艰难越发勇往。

你看将来改革英国的弊政,令英国再睹天日,岂不是这改革党的吗!

  却说当时奸党用甚么法儿镇压改革党呢?有用兵队势力的,有用宗教势力的。

纵横跌荡,好像狮子出了双角,猛虎傅了两翼一般,声势实在利害。

若果照这样办下去,这改革党不等到一两年,恐怕都要扑灭完了。

是时宾勃鲁侯威廉、鲁伯益科特、康列巴里的大牧师兰格顿三人,与及这几个有名望的,看这种情形,实在痛心。

虽耗尽心力,绞乱脑浆,总不能找出一个完全的法儿来。

只管太息痛恨,天天抱着这个闷葫芦。

其中有好几个血气方刚,好使性儿,死而无悔的壮士,见现在情形好像鼠入牛角一样,愈逼愈紧,就商量说道:“ 同是要死的,与其束手待毙,何如用荆轲专诸的手段,杀他几个奸党,倒还死得痛快!” 这边政府知道这种事情,少不免有些险处,早早派了许多包探,细密查察这改革党的举动。

这包探原是为名利两件事来的,那里晓得国家大计。

凡事有一点儿的风声,就铺张扬厉起来,禀告上官,以图博些功劳为吃饭的地步。

  可巧这一千二百十四年十一月下旬时候,威廉侯、鲁伯益科特、康列巴里大牧师三个,引着改革党中有名望的七人,密去伦敦首府某侠客的家里,商量各种事情。

这侠客叫做威廉勃鲁士,当时在伦敦首府是最有名的孟尝君。

有他手下的壮士食客,大约都有几百人。

他的房子虽不是十分宏敞,却幽邃闲雅。

前几年,改革党重要的人物,凡有甚么事情要大家商量的时候,就在他的家里开秘密会议的。

这奸党的包探,不知何时晓得。

是晚,改革党一班人在他家里开会,就派一两个行踪诡秘的人,静静走进他的房子里头,躲着个僻静地方,听他们商量事情。

这改革党的人,那里晓得有人属耳于垣,只管吐露胸臆,我说这样,你说那样。

其中有一个愤激起来,说道:“这个没有心肝的政府,逼到我们没有去路!难道他们可以杀我们,我们便不可以杀他们吗!依兄弟愚见,若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炸药,刺客两件事是不可少的。

”声情激烈。

在里头躲着这个人,听见这几句话,就静悄悄的走出,一直跑回英格拉治格尼处去告诉他。

  是晚正是奸党开密会,正要吃饭,还未散会。

忽听见管家说有人要把紧急事情禀告,英格拉治格尼心中知是这桩事,就叫他进来。

及至进来,就仓仓皇皇说道:“今晚小的探知,改革党的巨魁在威廉勃鲁士的房子商议大事,小的偷走进去觑他举动。

其中有一个实在大胆,说道欲办改革的事情,非把贵官显吏杀了,怕没有成事的日子。

各人都满口赞成。

小的听到这种说话,很愤他们口里乱凑,赶快跑来禀告大人。

若不早些处置,怕又要闹出大事来,更不得了。

若这时赶紧派兵,围着他的房子,一定是一网打尽的。

” 那时政府虽是借法王的后援,装作很利害的神气,实在极怕改革党的势力,风声鹤唳,睡也睡不安稳的。

今闻这言,满座失色,吃醉的也要惊醒起来,快命捕吏到勃鲁士处掩捕他们。

  这三十多名的捕吏飞跑到勃鲁士的门前叩门,这个说奉官命,那个说奉上意,嘈杂到不成说话。

这里头就晓得一定不是喜信儿,少不得命这护卫的壮士十来人,坚守住前后两门,不要乱开。

捕吏等了多会,就破扉闯进去。

那时壮士拦着他,使不得进。

他们好像老虎一样,咆哮肆骂。

话犹未了,两下就打架起来。

究竟改革党寡不可以敌众,抵当不过,竟被捕吏杀死三四个,打伤几个,就推进房子里去了。

幸亏勃鲁士及改革党重要的人,见势头不好,早已用梯子跑过樯头去了。

这里捕吏进来时,搜索了好几会,把这贵重的东西抢了许多,再把这无谓的人拿了几个,禀告政府。

政府赶忙派遣侦骑,四出查拿威廉勃鲁士等一班人。

  究竟他们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一 回 贵族急公全家惨死 名僧爱才挺身劫狱

  却说威廉勃鲁士自这晚脱了虎口,走出来后,一直跑到格林忽治的地方。

这地隔伦敦约有五里余。

勃鲁士此时人地生疏,实在狼狈万状。

幸亏这处还有两三个同志,仓仓皇皇找着他们,就躲避在他家里。

原来勃鲁士的为人,轻财重义,侠气干霄,当时主张挫强扶弱,替人讨不平。

所以约翰王及这奸党,知道他一定不是安静的人,恐怕养虎遗患,常欲得而甘心。

今见他招集这改革党在他家里,图谋不轨,又复胆敢拒捕,与这改革党私自逃走,正有拿他的口实。

赶忙派了许多捕吏,近自都会,远至山谷,都藏有暗查去打听他的消息。

搜索了好几天,连影儿都不瞧见,好像黄鹤一去,渺无踪迹的一般。

这捕吏实在着急,想出一个法儿来,说勃鲁士的行踪,他的家眷一定是知道的,把他的家眷拿着,不怕他不供出来了。

约翰王满口称善,就命捕吏到勃鲁士家里把他的夫人玛治打及儿子威廉夫妻拿回,囚在营疏尔城内的牢狱。

古语有说:“罪不及妻孥”,这野蛮政府如何晓得这种公理,只管用专制手段去压制人民,压到这人民不敢做声罢了。

  过了数天,先提勃鲁士的妻出来审问,要他将勃鲁士的行踪快供出来。

他本来是不知道的,如何能够说出来呢。

这不问道理的法官总不信他,只管拷问。

差不多要弄死了他,才放下去。

后又审问勃鲁士的儿子。

他的儿子虽然是知得父亲的音信,但他是晓得道理的人,若将父亲的行踪供出来,不独不孝,且改革党全体也有影响。

是以始终不肯供出。

法官等那时很像虎狼一样,立刻命将各种暗无天日的刑具拿出,叫甚么背凳,叫甚么企笼,叫甚么猴子偷桃,拷问威廉好几回。

威廉捱不过,就昏倒在地上了。

后来又把他救醒,再去拷问。

这个时候威廉身无完肤,连声也说不出来了。

一人犯罪一人当,捕人家属无理已极,又用这惨酷刑法任意鱼肉,你说在野蛮政府底下的人民可怜不可怜呢!

  他们三人自入狱后,饥寒交迫,已是精神疲倦。

勃鲁士的妻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堪得这种痛苦,加以忧苦抑郁,不上十余天,就吊死了。

威廉的身体本来不是十分强壮,自捱过各种严刑之后,身负重创,更觉衰弱,支持不住,也又死去。

最惨的是威廉的妻,怀孕已有四五个月。

一闻他丈夫的噩耗,发起狂来,笑骂无常,或歌或泣。

有时把自己的脑袋撞向铁槛去,有时用口咬自己的肌肤。

发了三四日狂,便堕胎而死。

因一个人白白害了四五条人命,今日看起来虽是极可惨伤的事,在当时政府实看作死了四五只蝼蚁一般。

且谓他们罪有应得,理该如此。

天下事还有甚么是非呢!

  却说奴威治的地方,有一间很大的教堂。

这教堂的住持叫做遮阿辅里,天性极其纯厚,博学多才,留心国事,与寻常光穿着一件袈裟的牧师截然不同。

他虽是一个牧师,然志气远大,专交结各处的志士,常以救国救民为自己的责任。

从前贵族人民两党首领,及牧师兰格顿等,大集徒党,得轩利第一世给与人民的敕许状,公示大众时,就是借他的寺院做会场了。

又与前时在伦敦开演说会,触政府忌讳,被投牢狱的威廉亚卑涅做总角交,也曾同过一个学校念书有好几年。

所以两人的性情,十分投契。

自从他的好朋友亚卑涅入狱后,时常以代达他的目的自任,东奔西走,席不暇暖。

不是提倡公理激发民气,就是考察形势布置策画。

屡次险些落着捕吏的手,幸亏他灵敏机警,得脱虎口。

后来经营数年,见所谓英雄豪杰的人物,大半都是晓骂几句人,晓说几句平等自由,甚且借运动的口实谋生渔利,假招纳人才的名目走向酒地花天厮混的。

你看他这般见识的,真是一个少大言多条理的人材,实在稀少。

所以他时时想着威廉亚卑涅,足足花了许多金钱,托了许多人情,出了许多法子,总弄不得他出来。

又气又愤,千思万想,没有善法。

于是想用强硬手段,抢他出来。

赶着招集部下有胆量的人,星夜跑到亚卑涅监狱的近旁,要破狱去了。

  欲知他可以救得亚卑涅出来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二 回 节妇贞诚上感天帝 英雄逅邂相遇深山

  却说这遮阿里辅跑至亚卑涅监狱处,相度地势,正要下手。

谁知亚卑涅是一个国事重犯,比之寻常罪囚看守自加几倍严密。

这些捕吏忽见有这形迹可疑的人,那有不拿的。

既把遮阿里辅拿着,捆绑起来。

搜他的身上,又带有各种凶器,知他们一定是来劫狱的。

监禁了几天,拷问了几回,就不由分说拉去正法了。

改革党人材已是稀少,今又弱一个,不能不为改革党痛哭一回了。

  却说亚卑涅的妻安氏,自从他的丈夫入狱后,逢礼拜日,就跑去伦敦的礼拜堂为夫祈祷。

那一天正孤灯独坐,愁怀撩乱。

忽然有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

安氏抬头一看,却是一衣裳楚楚,笑容可掬,艳似春花,皎如秋月的美人。

安氏一惊,心中想着好生奇怪。

从容对他问道:“令娘是人还是狐呢?为甚么更深夜静闯进人家?” 这美人掉头说道:“妾不是人又不是狐,乃侍奉天帝的女官。

闻姊姊哀诉良人含冤下狱,苦求我主去救护他。

姊姊的贞操热诚感动天帝,且天帝也深鉴姊姊的良人为国救民的苦心,怜他受奸党的凌辱。

总是他劫数未终,所以从前不能救他出来。

现在历劫已完,还要借他人的力方可出脱。

姊姊明朝清早,登北方的大山一望,一定见有一龙一虎,云起风生,两两相斗。

姊姊若能劝他不要两败俱伤,就是良人出狱的时候了。

” 说毕,倏忽间便失了美人所在,无踪无迹,不知那里去了。

这件事说起来似有些荒唐,但古语有说:思之思之,鬼神通之。

可知世间自有这种道理,是不可以事属罕见,就把这种道理都抹煞去,指他作诞谬无稽呢。

是时安氏茫然若有所失,似梦非梦。

暗里思量:天帝虽是悯我,救我良人。

但龙虎战争好不利害,我是一柔弱妇人,如何解劝?往复踌躇,心中好不烦闷。

后再思量一会:天帝既肯助我,一定是有善法处置的。

且纵有不测,为我良人牺牲我的一身,亦算完我的心愿。

于是通宵不寐,一直待至鸡鸣时候,东方微明,孑然一身,就望着北山去了。

  这个大山,西南临海,壑谷高深,松柏林茂。

虽在白昼,阴郁荒凉,实在令人害怕的。

那时安氏穿过了一个森林,攀岩越谷,登山四顾,却并没有半个人影儿。

只见有蟠若虬龙的老松,卧若伏虎的怪石,好像是昨夜那美人所说的龙虎一般。

安氏心中暗想:难道是这老松与怪石也会斗起来么?不然就是我心里妄想所致。

正在彷徨疑惑间,忽然山风飚发,木叶萧森。

安氏举头一望,忽见前面的树罅电光闪闪,瞥眼见有两个壮士,互相吼怒,厮打起来,滚作一块,好像龙翻虎斗一样,两不相让。

那时安氏心中暗想:难道昨晚的事情,就应在这两个壮士的身上不成!赶着上前劝道:“二位壮士休要苦斗,两败俱伤,实在无益。

天下正在多事,英雄何患无用武的地呢!” 这两人好像没有听见,依旧剧斗,刀剑纵横。

安氏不敢上前拦阻。

  不一会,两壮士停了手,各卸战袍。

安氏那时不避嫌疑,就站在这两人面前说道:“妾有一言,不揣冒昧,敢以陈之两位壮士,请垂清听。

妾家近住在这山下的村落,良人名威廉亚卑涅,奔走国事,东南西北,初没有一个定处。

去年暮春时节,在伦敦的会堂演说,曾有一两句说话,触着约翰王陛下的忌讳。

就被捕缚,定他五年禁锢的罪,囚着他在营疏尔的监狱,已经捱过一年多了。

妾因每礼拜定往伦敦的礼拜堂为夫祈祷,幸上天鉴临。

昨晚忽遇天使,吩咐妾明朝登这北山,遇见有一龙一虎相争,千万劝他别要苦斗,那时良人就可以复睹天日了。

妾今早孑身冒险,来到这处地方,不意忽逢两位壮士。

想昨晚天使所谓龙虎的,就是应在两位了。

所以造次唐突,特来相劝,伏乞恕宥。

” 两壮士忽闻此言,相顾失色,惊愕万状。

中有一人说道:“令娘就是威廉亚卑涅的娘子吗?”安氏答一声,说:“不错。

”顺口请教他的姓名。

他答道:“我是克拉德拉孔,也为国事奔走,漂泊到此。

”那边一个说:“我是愤时嫉俗,思易朝政的改革党中一党员,叫做营打泰格。

” 两人怒气渐息。

安氏再说道:“克拉德拉孔先生可不是云的姓龙的名吗?营打泰格先生可不是风的姓虎的名吗?昨晚灵神所说龙 虎 的 战,是 真 不谬。

”他两个壮士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敢详细审问。

  安氏改容再问道:“两位先生既属同志,为何至此两相格斗?”克拉德拉孔答道:“鄙人本来是生长伦敦,叫做卡尔巴利。

前时一出一入都被奸党所窥伺,险些儿遭他们的毒手。

幸天命未终,得脱虎口。

然这些奸党侦骑四出,搜索得极其利害。

我本孑然一身,死不足惜。

惟念死只一回,不可浪死。

是以望着格林忽治数里外的田家投去,暂时躲避,再作道理。

谁知他家的主人不弃鄙陋,遂将他的息女辅拉华许配小弟。

正在结婚的那一晚,我们同志忽来一个电报,叫我即来格林忽治。

那时小弟遂寻人迹稀少,山路崎岖的地方跑去。

途中大雨滂沱,遍身沾湿,特焚柴取一点儿火,烘这些湿衣。

后来又遇着那位先生,与我同病,亦来取火。

谈笑之间,论及天下大势,现时政局。

因意见有些不同,议论有些不合,不觉用起武来。

粗鄙之罪,请令娘饶恕。

” 安氏听见此等说话,心中暗喜,知是与我丈夫同一流人物,正好托他打救。

但未识那边一位意见如何,故未敢唐突。

  欲知克拉德拉孔回答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三 回 千里奇逢班荆话旧 群英相会救友同心

  却说营打泰格听了卡尔巴利这番说话,大吃一惊,就对着他说:“老兄就是我的妹夫吗?我就是辅拉华的哥哥鲁士卑治了。

前几年别离乡井,周游天下,想多找几个同志,同心协力,将来担任国家的大事。

零丁漂泊,不知不觉又过了数年。

近来乡心忽动,想回家里去一省双亲。

途经此地,忽遇老兄,听了各种的高论,就知道是非凡人物,一定是改革党中之铮铮的。

正欲披露心腹,纵谈天下事。

但迩来这些奸党愈弄愈巧,狡计百出,每每作违心的论。

口里随便说几句文明的话,心里头实像虎狼一样,混入改革党中打探消息。

小弟阅人既多,也不免狡猾起来。

所以刚才故作诽谤改革党的说话,不敢露出真面目来,遂致缠个不休。

原来老兄就是我的妹夫,实在失敬失敬!请为恕宥。

” 卡尔巴利闻言,始知他是内兄。

先说了几句谦逊的话,更说:“ 老兄的事情,前听令尊说过,实在佩服得很!今日忽在此地得拜尊颜,真是天缘不浅。

”絮絮叨叨,说了一番家庭琐事的话。

  后来讲到威廉亚卑涅的事,太息了几回。

又说:“亚卑涅为救我同胞,无辜入狱,实在可悯。

刚才听那令娘的说话,就是天帝也以救他的事情付托我们。

违天者不祥,我们两人将来救他,不可不想一个万全的策。

不然好像遮阿里辅,不独无济于事,却令这些狗党防范愈密。

少不免又去磨折亚卑涅,越发使他多受一层苦楚。

不知老兄有何高见?”鲁士卑治答道:“尊论甚是。

但天下事那里有万全的法儿?若想到透,是没有一件事办得过的。

冒险固是有弊,总是持重也有持重的弊,不过见事办事罢了。

  正在商量,忽然森林里头跳出一条大汉。

头戴着皮做的头巾,足缠着黑色的足抽,腰佩长剑,手拿弓矢。

身高七尺余,年方三十许。

气象峥嵘,眼光闪烁,好像一个猎夫,又似一个山贼。

他们正要去问他的来历,他却徐徐行至三人面前,恭恭为礼。

特向鲁士卑治道:“小爷你忘记了我吗?小的就是令妹辅拉华乳母的孩子律克卑。

小的幼少的时候,跟随家母出入府上,深蒙爱顾,屡受大恩,实在感激不尽。

自辞了府上后,往伦敦首府,投身侠客威廉勃鲁士家里。

蒙他赏拔,叫小的跟着他走。

后来有改革党员名望的人,那一天在勃鲁士家里开会。

不知因何事故,被政府知道。

他便派了三十多名的捕吏,破扉进来。

小的与这些家丁挡着这些捕吏,待主人与及改革党逃脱后,乃容他进来。

故这些捕吏拥入时,主人及改革党的人已通通走了,一个都拿不着。

小的与三四个同伴也乘间逃脱,相议分路去寻主人的踪迹。

小的细思,现在政府的行为举动是没天理的,没良心的,离奇变幻,不可思议。

主人的家眷究竟不稳当,因转回主人家里,劝主妇搬家,以免陷这野蛮政府的毒手。

无奈主妇是很正直的人,说良人有这种事情,实在意中。

但我妻子全不知情,就令奸党如何横暴,那里能够株连我等。

若仓皇逃走,却似出于有志,他们反疑起我们来。

你是与他们曾格斗过来的,他们总认得你,你可找一藏身的地方,暂且躲避。

” 小的听了这话,就没有法子,跑出来再寻主人。

但是寻了一个多月,影儿也不见。

小的流离漂泊,没有托足的地方,不得已跑到故乡过这日子。

今日天气晴和,特携弓矢来这地方游猎。

忽闻刀响丁当,知是有人打架,遂寻着刀响的声音,来至此地。

来后又不见打架,只见有两个壮士伴着一个妇人,越发疑惑。

细看一会,原来就是小爷,真是可惊可喜了。

小的茅舍离这处不远,若不嫌卑陋,请到舍下少少憩息。

  鲁士卑治答应了他,便指安氏说道:“他就是亚卑涅的夫人了。

” 律克卑便向亚卑涅夫人说道:“夫人的贞烈实可钦敬,闻名已久!但亚卑涅先生近来消息未审如何?” 鲁士卑治代安氏将他事情细说一番。

律克卑激昂慷慨,热血坌涌,说道:“他在重牢里头,看守严密,一两个人恐不容易救出来。

我主人勃鲁士所养的壮士,倒还不少,潜伏各处。

若与他们 商 量,谋 劫 狱 的 事 情,或 办 得 到。

不 知 尊 意 如何?”鲁士卑治三人听了,欢喜不尽。

便说:“ 我们同志,正是商量这个办法,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今日无端邂逅,亦是皇天助我们改革党的机会。

” 律克卑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我们要去劫狱,夺亚卑涅出来,野蛮政府定以为他的夫人所主使,又来骚扰,也未可知。

据小的愚计,不如请他到小的茅舍暂且藏身。

” 安氏多谢了几声,说道:“ 妾上无翁姑,下无儿女,自良人入狱后,零丁孤苦,身似浮萍,孑然一身,毫无牵累。

既蒙垂爱,敢不从命。

” 律克卑又说道:“现在天也不早,何不一齐先到茅舍,细细商量,以便行事。

”各人都感他的厚情,相携下山。

  行了两里多路,至松林阴翳的地方,露出一间茅舍,这就是律克卑的房子。

各人一齐进去,拜见律克卑的母亲,略叙寒暄几句。

律克卑的母亲先对鲁士卑治陈述久阔的情话,叮咛反复,说完又说。

又问道辅拉华的近状,对卡尔巴利应酬一番,向安氏又叹赏一番,慰劳他几句。

于是杀鸡为黍,以治供具,这是不在话下的。

律克卑于是与卡尔巴利、鲁士卑治,三人相商,结拜兄弟。

是时鲁士卑治万事都搁下,只欲赶紧招集壮士,把亚卑涅救出,声声要赶快下手。

律克卑说道:“现在政府搜索甚是严密,我们几个一块同去,好像出队一样,形迹可疑,也就陷于危险之地了。

不如小的一人改装易服,先去访壮士们。

诸君就在这茅舍守候,方为稳当。

”各人见他说得有理,都答应了。

律克卑赶快收拾几件衣服,就要首途。

临别的时候,告诉他们以十日为期,便出门去了。

  话分两头。

却说律克卑出门后,自朝至暮,东奔西走,跑了两三天,却找不出一个人来,好不心焦。

一日,刚在那一所客店投宿,心中很不愉快,去找店主闲谈,借以散散闷儿。

倾谈起来,少不免问起店里现在有几个贵客。

店主说:“现在贵客也不够十个,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

” 律克卑即接口问道:“是怎么样呢?”店主说道:“这处地方僻静,晚上一早就要关起门来,此是这里的规矩。

那一位贵客,日间出门去自不消说,直至一更多天尚不回来。

但至明早,又见他睡在床上,门是一点儿都没有动着,依旧关起来的。

不知他是在那里回来?神出鬼没,很令人害怕。

” 律克卑听着,心中就懂了几分。

细问店主,那一个客住在那个房间。

店主告诉了他。

他到晚上,就要去探访这位贵客。

  原来就是威科伦,从前在鲁勃士府上天天见面的。

久别相逢,欢喜自不在话下。

律克卑就将这种事情大略一说。

这威科伦听了,也没有商量,也没有踌躇的。

只便说明天快去找些同志,早日下手。

心中一面揣度,这一个住在那里,那一个住在这里。

打量了一会,都有几分成算。

明早就同着律克卑按图索骥。

果不出所料,跑了一天,就找了六七个壮士出来。

这些壮士一闻此报,皆说道这种事情是本该做的,齐声应诺。

于是约定时日,在律克卑家里齐集。

  律克卑以事已就绪,先自回家里去,将这数日间的事告诉他们三人。

且将威科伦的本事,细说一番。

他三人眉飞色舞,深谢律克卑,只有天天盼望壮士们赶快来到。

到了是日,这威科伦先跑到律克卑家来。

其余六人,或一个,或两个,后先齐集。

群英相会,商量如何办法。

此是不消说的。

  至这件事成败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 十 四 回 政见参商宾勃侯演说 宪章宣布改革党成功

  却说营疏尔的牢狱,全间部是用石头砌成,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固。

但自从拿了遮阿里辅后,政府看改革党办这件事有似儿戏。

说亚卑涅是改革党中一个极要紧的人,挺身出来救他的,只得遮阿里辅一个。

又拿着一口洋枪,一张小刀子,就想去劫狱。

这样迂拙,料改革党没甚么人材,没甚么死党,不过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不是以利合,就是为着名誉跟着风潮走的。

看他不起。

所以近来不大以改革党为意,看管亚卑涅也不像从前那样严密。

  卡尔巴利他们纠集同志后,有扮作商人的,有扮做小工的,有扮做教士的,一个一个混进去营疏尔牢狱附近,见机行事。

住了两三天,没甚眉目,好不纳闷。

刚刚是时乃十一月下旬,节交冬令,风雪严寒,天阴月黑。

他们知这些狱卒,一个月受七八块工钱。

现在冷到这个田地,非去吃酒也去打睡,断未必肯彻宵看守,替他捱这些苦楚。

决意是晚下手,马上通知各人,预备一切。

到了三更时候,更刮起大风来。

风声恕号,敲门凿壁也听不见。

他们咸说孔明借得东风,我们也借了北风来。

好不愉快。

先派一人爬过监狱的墙头,进去打探消息。

去了半点多钟工夫,不见他出来。

各人以为他一定被人拿着,彷徨疑惑,好不担心。

  正商量如何办法,忽树林里头走出一条大汉来。

各人大吃一惊,想扑过去格杀他。

卡尔巴利留神一看,原来就是他的哥哥营哈利,赶快上前问他来这里的缘由。

他遂将卡尔巴利杀了三个刺客,这一晚官要拿人,他也逃走的事说了几句。

又说:“近来听见喧传,这些奸党不日就要将亚卑涅正法。

我为着国家的前途,朋友的交情,好不伤心。

想去联合改革党去搭救他,又找不得改革党的行踪,所以单身冒险,也跑到这里来,略尽自己这点心事。

我来了许久,觑见有人站着,不敢出来。

后细听一会,知你们也是商量我心中这件事,知是同志,正好合办,我才敢跑出来。

我前几天也打听清楚,亚卑涅在那一间监房,在第几号房子了。

” 各人听见这话,欢喜自不消说。

  正说话间,那去探消息的人回来报道:牢狱里头阒其无人。

看门口这一个,也拥着被窝,盖着头脑,昏昏沉沉睡去了。

他们喜跃万分,就叫他引导,扳着这绳做的梯子,鱼贯进去。

手足都已冻僵,差不多拿也拿不稳,站也站不住。

闹了半点钟工夫,才爬过去。

进去后,就叫营哈利带他们到亚卑涅住的监房去。

谁知把这双铁门一撞,惊起看门的人。

他闻人声汹涌,知是有变,马上吹起响铃。

这些狱卒犹在梦中,仓仓皇皇跑了三十个出来。

有拿着自己的靴子当洋枪的,有拿着一卷画轴当刀子的,狼狈异常。

改革党他们如虎入羊群,杀了几个,捆起几个,此外通通跪着乞命。

勒令要他开了这双铁栅,他们通通跑到亚卑涅房间。

  亚卑涅正躺着看书,忽然见他们进来,又惊又喜。

问了好几句为甚么到这里来,没有一个回答他,只管拉着他的手,拉他出去,飞跑似的直跑到格林威治的地方。

是时东方微明,差不多就要天亮。

就走进森林里头,暂且躲避。

忙着人通知改革党首领宾勃鲁侯威廉与鲁伯益科特他们。

他们是有阅历的人,就叫亚卑涅不要孟浪,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避一月半月,才好出来运动。

律克卑就带他到自己家里。

亚卑涅夫人是在律克卑家里的,夫妻相会,久别重逢,这种愉快,看官大约都可以晓得,自不消执笔人赘说。

  却说政府知道营疏尔监狱被劫,亚卑涅逃走这件事,十分震怒,立刻悬了一万几千元的赏格,打电去各国政府,请各国拿他。

谁知改革党的主义,已为舆论所公认。

他的罪名又是公罪,各国那有交人的道理。

那知政府不晓得公法,还是意气用事,下他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就算耻辱他,好等他不齿于人类。

看官,你说可笑不可笑呢!

  一晚,改革党他们在鲁勃士的别庄开一大会。

政府打听出来,就派了几十个宪兵去掩捕他们。

那一班守卫壮士看来意不善,一面通知他们逃走,一面出去拒敌。

七八个壮士,如何能够抵当这几十个宪兵。

宪兵遂蜂拥进这别庄去,楼上楼下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跑到后花园一搜,见有好几个躲在石山背后。

宪兵扬扬得意,以为纵然不是首领,也一定是极重要的人。

就将他们几个捆绑起来,带他回去。

政府有鉴于亚卑涅这件事,就禁锢他们在重牢,连审问也不给外人知道了。

到了翌日,伦敦城中喧传改革党昨晚被政府掩捕,一网打尽。

  那改革党的同志得了这个消息,马上通知各处支部,出法保救。

过了二三天,全国改革党这处十个,那处八个,通通挤在伦敦城中。

还有路远的人,不能来得这样快当,随后亦陆续来京。

那宾勃鲁侯与及鲁伯益两首领,自这晚逃脱后,躲在格林威治那一间和尚寺。

一闻各同志这样热心,又咸集京师,知是一大机会。

两个商量说:“机会是最难得的东西。

若逸了机会,驷马也追不回。

我们正可顺天应人,乘势举事。

”于是你提出一条问题,我提出一条问题,都商量妥当。

就派一密使通知总会,说是晚改革党所拿去这几个,不过园丁,并非党中重要人物。

并请各支部的总理,快来商量事情。

  各人得了这个信,自然是喜不可言。

各支部总理,就驰集宾勃鲁侯两个处,商议大事,各人发表意见。

那年少气盛的人,心醉卢骚民约的议论,又见各国革命革得这样爽快,忘了本国数千年的历史。

又不暇计及国民智识的程度,各国窥伺的危险,非说今日自当革命,就说今日不可不革命。

更有横暴议论,说宁送给外国,也一定要革命。

那阅历太多的人又说,天下事谈何容易,非有十二分成算,断不可轻举妄动。

把天下的事情,比各种机器,说机器虽是灵巧,然有一粒小砂梗着就转不动了。

这种议论,说他老成持重也可,说他畏首畏尾也无不可。

此外有主张利用主义的,有赞成平和主义的。

不过一百几十人,差不多有十几个政见。

因为革命这两个字好讲说话,还是主张革命的占了多数。

  宾勃鲁侯待各人说完,说道:“诸君议论虽是不同,实不外以救国为宗旨。

但凡事利多害少,才做得过。

我国民保守的性质,诸君总可以晓得。

革命两个字质言之,就是作反。

若运动人出去作反,不独号召不来,却招人疑忌。

本党得养这种势力,也全因舆论赞成我们的主义。

我们若变了宗旨,岂不尽失天下人心?舆论的势力,比兵队的力量还要利害些。

不如我们率着几千同志,面谒约翰陛下,将现时人民的惨状,国家的耻辱,逐件陈奏。

请他驱逐奸臣,录用新党。

现在陛下不过被这班不知国家为何物的奸臣蒙蔽,一切外间事势全不晓得,所以如此,若是知道,总有悔悟之一日的。

将来我们有所借手,一切容易,比在局外手无斧柯,横发狂论,扼腕抵掌,一点事情都干不出来,还不于事有济吗。

这样办去,一则不至苦毒生灵,一则不怕外国干涉。

现在国力这样疲弊,事势又这样危急,若错了一着,就全局败坏。

请诸君细想才好。

” 各人是向来尊崇宾勃鲁他们的,听了这番说话,更知刚才所说都是理论,不适时宜。

遂满堂一致赞成是议,马上公举鲁伯益做大将,亚卑涅做参谋,号召全国志士,直指伦敦进发。

  政府得了这个警报,立刻派兵防御。

谁知这些统兵大帅,不独呼应不灵,却有与改革党作内应的神气。

仓皇万状,只令近卫兵坚守伦敦城。

近卫兵以地方辽阔,兵力薄弱,容易失守,请求入守王宫。

其中渐有逃亡,将成瓦解。

于是英格拉、亚遮斯、欹康这些奸党,知大势已去,进退维谷,三十六着,除了走的一着外,并无他策。

于是有挈眷跑到外国去的,有削发入山做了和尚的。

改革党遂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入了无人境一样。

箪食壶浆,欢呼万岁。

亚卑涅更发一号令,说掳掠者斩。

所以这几千义勇兵,更鸡犬不惊,秋毫无犯。

上自贵族,下至劳动者,没有一个不赞赏改革党的举动。

其中有许多向来附和奸党的,也转过来讴歌改革党。

这是趋势党,原不足挂齿牙。

但即此也可想见改革党的势力了。

  那威权赫赫,统御二百多万英国臣民的约翰,变了寡人一个,孤立在坑勃沙城中。

真是呼不应天灵祖灵,调不来亲兵救兵,彷徨无措。

改革党先将国家的大计,民生的疾苦,陈奏一番,后才将改革党的目的发表出来。

约翰细想,若给他们宪法,将来束手缚足,不能任意指挥。

以皇帝的尊严,要仰这些蚁民的鼻息,好不耻辱。

若不答应,则现时身命都悬在他们的手,好不危险。

打量了一会,心中说道:现在他们有挟而求,不先答应他不行。

后来我有势力,依与不依是由我的。

主意已定,七月十五日,遂降了谕旨,命国民会议制定宪法。

于是改革党传檄四方,召集全国志士,在兰尼美开大会议,商量编制宪法,组织新政府的法子。

  是日,约翰王及王族贵族都来与会。

各人就推宾勃鲁侯做会长,鲁伯益、兰格顿、勃鲁士、亚卑涅做副会长。

你想一条,我拟一款。

大家商量了好几回,就制定六十三条宪章,呈与国王。

国王只有唯唯诺诺,不赞一词,就盖了御宝。

宣示天下,举国欢声雷动,高呼万岁。

至这六十三条大宪章,世人就称作大法典。

看官读英国历史,自然晓得,不用细说。

  往后英国人民得这样自由,这样幸福,也都是这大法典固了基础。

饮水思源,又岂不是食宾勃鲁侯、鲁伯益他们的报吗?回想他们提议这件事的时候,岂料及身而见,又岂敢云一定有成么?不过拿定宗旨,见事做事,百折不挠,那件大事业就成于他们的手。

所以天下事,不怕难做,不怕失败,最怕是不肯去做。

若肯去做,炼石都可以补天,衔石都可以填海,志气一立,天下那里有不成的事呢!就今目下失败,然有了因,自然有果。

十年、二十年后,总有成功之一日的。

看官读这一篇,不要崇拜他们,歆羡他们。

你想学他,就有第二个宾勃鲁侯,第二个鲁伯益出来。

孟夫子有云:人皆可以为尧舜。

至去做与不去做,岂不是又在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