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漳浦文选

黄漳浦文选 明 黄道周 撰

  ●黄漳浦文选卷一

  救钱龙锡疏(凡三章)

  拟汰冗滥清宿蠹以足军需疏

  辩仁义功利疏(崇祯四年六月上)

  放门陈事疏 #

  放门回奏疏 #

  拟论杨嗣昌不居两丧疏

  慎喜怒以回天疏

  求言省刑疏 #

  三罪四耻七不如疏

  救郑鄤疏 #

  请告疏 #

  让贤疏 #

  补牍陈言疏 #

  遵旨回奏疏 #

  遵旨再奏疏 #

  退寻仁清之旨疏

  论杨嗣昌疏 #

  论陈新甲疏 #

  乞休疏(崇祯十一年八月)

  狱中悔罪自明疏

  狱中乞恩疏 #

  感恩疏(崇祯十四年十二月)

  往戍辞朝疏 #

  免戍辞职疏 #

  乞赦解学龙、叶廷秀疏

  墓下乞致仕疏 #

  时务疏 #

  狱中自明揭 #

  ·救钱龙锡疏(凡三章)

  洪思曰:上烈帝也。

子在史馆任编摩既九载,至崇祯庚午冬,以神宗实录成得迁宫允,赐宴礼都,而旧辅钱龙锡亦尝为国史总裁,适以此时非罪下狱,言念恻然。

子归,累久不寐,语馆中曰:『吾侪微劳,当此荣施,累辅何辜,独以此时拲梏锒铛,抢首狱吏,举朝无敢出一言者』!疏入,上怒甚,以诋毁曲庇,几坐重典。

待命三十有八日,章凡三上,乃得薄谴调官,而累辅不死矣。

既五月,以祷雨出狱,戍定海卫。

  右春坊右中允臣黄道周昧死谨奏:臣尸素多惭,感恩滋媿。

执笔九载,未效纤尘。

猥以编摩,分光桂海,臣退而感泣,思人臣致身,自一命而上,皆有微劳足塞瘝旷,而臣独无有。

又流览古人,凡一代主臣,必有二三謇谔照耀中外,而今诸臣亦皆无有。

是臣所慨然兴叹也!旧史称台省诸臣,自刘瑾摧折而后,不敢言事者一十四年。

然而大礼议起,百僚廷争,不避鼎镬,虽人无灼见,而梗攀概顿挫,各自可观,未有一往莫违,大小收声,共托默容至于今日者也。

臣素泥古,初出山不知世上经权何似,不知群臣值明主媕阿何故。

窃观比来逮系旧辅钱龙锡,拲梏锒铛,对薄法庭,抢首狱吏,群臣相视,哑无一言,此自书传以来所未经见也。

上古不具论,秦汉而下,宰相有犯,坐请室不过数日,自非大逆,或裁或原,人主未尝不为引痛也,今累辅所坐循常疏率,为罪督攀缘耳。

督臣受剑制阃外,忘君忘亲,偾事误国,虽磔裂莫赎;阁臣坐纶扉,遥度边事,不知能否成败,浪浪叩头,比于鬼薪城旦奚加乎?

  先是辅臣高拱尝以边功得荫锦衣,坚辞不受,曰:『吾身未尝至疆场,而受上赏,即一旦有败,何所逃诛』?臣疑其言,以为不忠。

由今而观,未谬于先见也。

凡边场事最难言,胜负相倚,一彼一此,今阁臣以边事坐诛,后之阁臣,心顾眄踌躇,不敢任边事。

又令边臣得以瑕罅卸阁臣,后之边臣有事,必摭阁臣只语单词为质。

则是纶扉之内,割边墙为殊域也。

自古宰相,生值明时,无大故而伏斧鑕者,唯汉刘屈氂及先朝夏言耳。

汉武帝决意空汉南,心疑丞相坠北伐之师,故一旦破法而戮屈氂。

世宗决意弃河套,心疑开衅挠玄修之事,故一旦破法而诛夏言。

今东疆之图,未有定算;恢复之计,上下持疑,未有一男子据鞍而斫骑墙之案者,独断然决意于一累辅。

累辅既无敛碁引杯之致,廷臣又无蹴刍齿马之嫌,遂使三台灰溺于贯城,斗柄销光于危法。

每见衣冠相语以目,不曰安敢言,则曰那得归,天下人心衰飒如此,谁复挺脊梁担安攘之略者乎?为治无多端,大要不可使外轻内、下慢上、贱破贵。

今巷议谬悠,谓杀累辅为毛文龙报仇。

朝廷自为神人摅愤,何曾计一罪弁,然物情既如此,则边将必骄。

边将志骄,则阁臣权绌。

故杀一阁臣为毛文龙报仇犹可,为刘兴治树帜则不可。

借一阁臣为边臣今日亦前车则可,为政府异日开后阱则不可。

且自陛下御极以来,辅臣负重谴者九人矣。

一代之间,宁有几宰辅?而三年每降愈下至此。

当尧舜盛时,岳牧举鲧,贻祸滔天,浮沉九载,能无事蹟往来;放殛之余,未闻岳牧系累,烦皋陶之听也。

人臣事主,自以尧舜为师。

秦汉而下,有何足法?陛下即欲整齐群臣,敷求言功,不过仿虞廷故事,令诸廷臣各陈时政,考询屡省,因而澄之,何材不服?即欲威柄独运,操纵海宇,但乘辑瑞之期,云日在望,纲举条贯,别贵贱,辩重轻,亲涣德音,俄顷释滞,嘉与更始,使天下噩然诵如天之仁,神不杀之武,何必囹圄愤盈,孤卿骈首,令四■〈尸外二内〉传者谓天朝狱吏甚贵、士绅甚贱乎?

  今天下渐多事,人心渐散,彼此愿望,胥怨一方。

臣闭户半生,独立无徒,于万物无所畔羡。

臣而不言,谁当言者?臣于累辅,未有半刺之投,一揖之雅,然度其人中人耳,杀之不足明威,而徒有损于国。

且今寇贼未殄,东江方骜,决无内诵毛帅以外鼓刘帅之理。

傥天下遂无才臣,不揣请以铅刀刜□□之□。

傥累辅罪犹可赎,臣请辍清华、历疆场、视要害,约束东江,收拾辽广,誓得一当,横原草以为累辅减十一之死。

臣非不惜身家,不爱通显,诚不忍当圣明之世,抱头容默,与萤草同腐,使后世鲠士笑清时无人。

  洪思曰:倪文正公元璐言:『今人多畏祸,重其身家』。

黄子将抗疏时,闻者皆为危栗。

而黄子独以为唯我皇可以忠言,慨然叫阍。

而则疏上,果奉严旨切责曰:『钱龙锡罪案,累旨甚明,与毛文龙无涉,如何辄称代为报仇?本朝不设宰相,疏内援引不伦。

至弃河套,挠玄修,岂臣子所宜言?都一一回话来』。

乃复上遵旨回话疏云:

  臣于十三日具疏,十八奉旨诘问。

臣捧读惊绝,且感且泣。

臣簪笔非久,命与时违,三年庐墓,六载出山,实草野不识讳忌。

又拘牵文义,每诵古人主明、臣直之说,幸逢圣主,慨诸臣萎苶无敢吐昌言为国家任事者,使当宁忧劳,大僚戮辱,中夜篝灯,起而手疏,不谋于朋友妻子,遂疏率至此。

重荷覆载,未即抵辜,得自引咎,臣又何言。

臣至愚昧,亦知朝廷本意为神人摅愤,未常计一罪弁,但驭将之法,不可阴骄其心,恐后帅藉口前帅,则斧钺之用不灵。

亦知祖宗初制,重防专擅,罢设丞相之官,但阁臣之任,自与边臣夐别,恐边臣藉口阁臣,则帷幄之猷不壮。

故因边计而引东江,因东江而及毛帅;因阁臣而引汉事,因汉事而及夏言。

因念古之宰相,无遥制之实,而皆收遥制之功;今之阁臣,无宰相之名,而尝受宰相之祸。

有此两意滞于胸中,匆卒属笔,约略汉臣邓公所告景帝之言,依稀唐臣德裕所救杨相之事,语意不明,遂至失伦,了不自觉。

臣区区此心,但谓国体宜尊,边计宜慎,士气摧颓,当稍稍以仁礼祓濯之,缓急需材,亦使人人奋励,破拘孪,冒险阻,不宜掩口抱头,全躯苟禄而已,非敢跃冶沽批鳞之名也。

  洪思曰:回奏二疏,复奉严旨切责曰:『黄道周前疏以追论罪辅为毛文龙报仇,必有所见。

至妄议河套玄修种种诞肆,奉旨诘问,如何不详答,仍以遁词支饰?宜将前疏本意并回奏未尽事情,一一明白回话来』!乃复上遵旨回话疏云:

  臣前十八日奉旨诘问,臣已贴黄条对引罪。

前疏所称道路谬悠,边臣藉口,此实有心者所共虑,非必臣孤愚之独见也。

至河套玄修事,前旨已云:『岂臣子宜言』,臣亦不敢复言,以干重戾,然实谨默不敢一语支蔓,以渎天听。

二十七日,又奉旨诘问,臣惶恐陨越,几不能属笔,然既容臣尽言,臣不敢不尽。

臣思明主可以忠言,有道必多危行。

人臣致身,明白洞达,下不负所学,上不负尧舜。

如有诡词谀语,支吾左右,不独斧钺在悬,则衾影何以自对?臣计今岁秋前,奔走闽越上下万余里,不悉累辅罪案先后,但以前月二十六日得与实录恩赐宴礼部,而累辅适以此时下请室。

臣私语:『吾辈微劳,受此荣施,累辅亦尝为总裁,不获帷盖』。

言之恻然,归不成寐。

意陛下圣明,初无杀累辅之心,而廷臣谳狱,已有杀累辅之法。

恐累辅一旦庾死狱中,后世不察,谓圣主有杀辅臣名,遂以十三日谢恩,篝灯沥血。

此臣具疏之由始也。

  臣两疏本意已尽,唯多匆遽,事情未尽,则诚有之。

臣思前代之杀辅臣,皆非嘉事。

自征和以至嘉靖,千六百年仅一再见。

武帝以英玮之姿,决意边功,动如雷霆,不三十年而呼韩稽乎。

世宗以元穆之识,决意宁民,动侔造化,亦不二十年而□□怀音。

故当时虽有芟夷,无损德业。

今震叠初敷,拯壮伊始,养兵多年,物力已罄,谋臣顾瞻,未有一决,徒杀一阁臣,无益边计,而殊亏大体、伤人心。

臣自以幸处尧舜之朝,不忍数见诛殛之事,因感曾铣之累夏言,伤崇焕之累龙锡,怦怔于心,是臣回奏中所已尽而有未尽之事也。

臣又观古威顺之朝,其大小臣工已有爱股肱、重心膂之意,故静则时闻法言,动则共收茂实。

昔晋人不杀林父,而士会以为再克;楚人不宥得臣,而文公喜其再败。

今□□以一□□抵间蹂躏,陛下赫然为诛督臣、系卿贰、斥郎曹已当矣,而纶扉亦且不免,百僚相顾容头过身,无复左儒禽息贯高朱生之谊,即国家缓急,何所赖此完躯苟禄为者?臣故不自量,欲历疆场,观要害,誓一当横原草藉钟鼓之灵,为词林雪耻,为累辅减罪。

是臣回奏中所已尽而有未尽之情也。

  臣书生,最懦弱,名位不能动人,然实诵法古昔,不敢随众贸声名于市。

忆去秋在山中传邸报,见罪督斩帅事,众咸快心,臣独抚膺,谓关门之祸始于此矣。

未几时而□警遂至。

及奔驰至浙江,闻撤回诸道兵,臣惊愕以为如此,□那得退。

未几时而滦永俱陷。

当时诸臣无一人言者。

及事后,乃呶呶言之。

臣怪诸臣摩揣智长,坐照智短,事后之谬巧,乃不如事前之愚拙。

诗曰:『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此志士仁人所为于邑也!陛下钦明,博通今古,曾见有平居媕阿无亮直之节,而一旦匡襄能奏底定之业者乎?天下未尝无才,大率牵情面、避文网、恋身家者十九,畏折辱者十七,稍以仁礼祓濯、道义感激之,心骨既完,眉宇自见。

今东疆之事,诸臣所嚅嚅不敢出口者,不过两言耳。

不讨则必归于战,不战则必归于款。

故维讨可以制战,维战可以制款。

讨无成谋。

则款无死法。

今诸臣又云:『复辽阳则难为守,守辽阳则难为饟』。

夫守辽阳而难在七百里之外,不愈于守蓟门而难在五尺之内;饟辽阳而难在登旅之海,不愈于饟蓟门而难在通津之郊乎?汉室迩边甚者亦六、七百里,今榆永直走四百里而近三韩箕尾之墟,太宗受命岁德所在,安可当昌明之期踰纪不复?臣始为庶常时,辽渖陷未二年,臣实为因辽复辽之说,而中涓未静,外患姑存。

去今十年,辽人已散,辽土已失。

更复数年,壮者已老,老者已雕,河东稚叟无复识其皈章者矣。

而国家议论之臣,犹未有决。

故决三年之力可以集百年之功,持十年之计不可成一日之事。

老子曰:『以道辅人主者不言兵,善用莫若果』。

易曰:『果行育德』。

袁崇焕以七阅月之精神,仅杀一毛文龙,而欲以五年不动之期,坐□□□。

今人以终年之计画欲杀一钱龙锡,而又欲以十年不动之算坐收封疆,是臣所慨然,思决于一奋也。

臣读书不能精熟,粗知大义,不敢以危言高论动主听,亦不敢以饰说支辞干物议,区区寸心,但为国体、边计、士气、人心留此一段实话。

涓埃微尘不能玄感,臣死有余愧,然臣之本意事情,已具尽于此。

谨一一明白回奏,不胜惶恐之至!

  洪思曰:回奏三疏,复奉严旨切责曰:『黄道周初疏狂肆,妄议祖德,曲庇罪辅,屡旨诘问,皆不实奏,一昧诞词支饰,本当重处,姑从轻降三级调用』。

危哉!钱华亭之狱,群小扬言曰:『袁崇焕谋逆,钱龙锡通逆』,其意必欲杀之,且图遍织东林诸君子。

及黄子疏三上,而周延儒意始回,大璫如王坤者亦颇心冤之,故得减辟为戍。

吁!亦危矣,思陵初诸璫,凡朝廷大举措,心引其机,以待其自发,多为阴移而不觉。

故凡攻东林者必默结焉,使日夕阴以朋党之名中于上,盖自史■〈范上土下〉之攻龙锡始也。

吾闻诸先子征士公言:『龙锡硜而谨,韩爌和而厚。

逆案初仅列四、五十人,不欲广。

上怒数次,必令广,且令列内廷同恶者。

乃以外廷不知对。

上曰:「岂不知?畏任怨耳」!一日,召龙锡与韩爌入,出一黄袱示之曰:「中皆红本,璫党尽于此,宜一一案罪,无漏也」!又以此三尺法非阁臣所宜司对。

上益怒,乃令三法司同定,所列始广,殊数百,一人不敢遗。

盖此案烈帝实自为之,非龙锡意也。

但攻东林者非此不足以激诸璫共挤龙锡耳』。

世之论者皆谓当时延儒实心敬黄子甚,故黄子疏三上而龙锡生。

  ·拟汰冗滥清宿蠹以足军需疏

  洪思曰:子庶常时作,忧中官元干没也。增兵益饷而国日以贫弱,蠹在内也。

  臣闻善为国者,有十年之算而后议三年之功,议三年之功则必余十年之算。

今之为国者,计绌于朝夕,议悬于岁朔,兴师则如涉海,治赋则如煮金,汨没沦胥,茫无畔岸,是诚天下臣子之所共痛也!

  臣观天下未尝不富,兵力未尝不充,诸臣任事之意未尝不笃。

然而源始不清,末流相仿,汰一冗一冗旋生,去一蠹一蠹随伏,物力已穷搜索不已。

故今天下以为贫国之患,臣独以为富国之患。

天下之患以为国不见富,臣之患以为国不见贫。

夫人主不见贫国,朝夕而征之;卿大夫士不见贫国,朝夕而食之;将帅李伍不见贫国,朝夕而益之;则天下之亡必自富国者始矣。

臣观故牒,天下岁入绌四百万,出几倍之。

相沿以来,六、七十年矣。

补续相移,不见大匮。

神宗中年,宁夏、朝鲜、播州之师通费一千三百余万,大婚、大工又费千万。

既二千余万矣,天下百姓未尽加派,大小臣工未尽夺糈,而三征以平,大典亦举,久者不过六、七年,近者踰时而毕。

今东征之举不过三年,前后帑金沛发亦已千万,进无一步之获,养无一士之报,而天下百姓已尽加派,大小臣工已尽夺糈,犹且益之,填壑不已。

此其故不甚难知也。

  方万历初载,自穆宗以来,一意节俭,内储上供果饵器皿绢素之类,一切裁减。

于是省直承风,岁运之数,诡冒干没一百八十七类,旦夕清革。

又有察相继之,留意综核,洞于边疆之务,是以天下少给,暨三十年补苴易理。

今天下已承大弊之后,外臣狎于刀锥,内臣竭于钻笮,奸猾纵横,妄意一幸。

又有不识大体之臣,以为干戈可以大讲,百姓可以再索。

人不问丑正,地不问易险,聚兵而弄之,以为狼食者之唱。

于是天下显然,以为左藏可以计覆,太阿可以词谲,盐、铁、酒椎可以复议,鼓铸征输可以不绌。

中外蚩蚩,维兵是利。

监门厮养击柝之徒,皆有增兵益饷之思,而天下冗滥奸蠹,益不复可止矣。

  臣观蓟镇初额,主客之饷不过数万,既而七十三万,又既而百二十四万。

方其数万,兵不加弱;其百二十四万,兵不加疆。

今又益张两协之卒至二十万,月饷二十三万。

司农之臣引旧额而绳之,则曰数年以来,新饷之额益二百万,加纳之数又百余万,此三百余万皆以为辽也。

夫谁为此者,搜膏血而焦原沃之乎?故曰天下之患,非见贫之患,而见富之患;天下之乱,非若不足之患,而若有余之患也。

中官见富,而织造服用、铺壁库收食料之属一切不省,又益之衣甲火药犒赏燎原之数以阴长其爪牙;朝官见富,而冗吏奸胥舆皁走从宴御竿牍之数一切不省,又益之亲戚姻娅琐琐膴仕以白望其声利;边官见富,而游客骄丁尸班丐籍巫师鬼卒之数一切不省,又益之朽顿破冒、弃有用于无用、以自丧其军实。

故此三者,则皆自见富而始也。

其所以见富,则自加派而始也。

  饷有加派,而旧饷不复;兵有加派,而旧兵不复;田有加派,而旧田不复;边有加派,而旧边不复。

诗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团营中外十二万众,散为工役,隶于私门,无所用之,而常岁食粮八、九十万。

直隶卫所锦衣后军屯田四万八千七百余顷,侵冒占据,无所用之,而常外税苗地,内竞草场。

三辅五十万户,口四百万,椎埋无赖者亿数,无所用之,而常召募五方之兵。

辽东兵额九万,岁饷六十七万,赏赉东人十余万,地失而额存,无所用之,而常于百四十万之外奏数十万,而无所复出。

臣观关门内外四、五十里,聚十三万元之兵,月费一、二十万,筹度次且,不出三年,天下膏血从此竭矣。

而转输催科波涌之间,犹有未定说。

臣观古今英主立国,良将立功,皆存于敬慎之小心,明决之定算,行师衽席,制敌于樽俎之上,而增赋益兵之说不与焉。

会昌之末,杂赋极少,犹九百二十二万,熙宁岁入五千六十余万,其兵皆八十三万,然而国日以削,境日以蹙。

故赋多则蠹生,兵多则盗出。

堆赋如堆肉,上恶而下不可食。

聚兵如聚蠹,不毒人则毒其身。

故今天下之事,臣一言而决耳,曰陛下节俭则天下皆俭。

开门之事,臣两言而决耳,曰决弃辽阳则不用益兵,决不弃辽阳则未可尽散新饷。

决弃辽阳,则兵宜屯于关上,止复蓟镇之额三万守关、六万乘塞,精汰而慎用之,十年待动则已多;决不弃辽阳,则兵宜屯于广宁,止复辽蓟之额九万营堑、三万屯田、五万待于关内,蓄积新饷俟一千万,三年待动,亦不为少。

今天下之臣,皆知广宁之不可弃,而常为姑违以避万一之祸;皆知辽阳之未可复,而常为虚声以幸万一之福;皆知关门之不可孤守、海岛之不可虚恃,而常为守关门、恃海岛以塞一时之议;皆知水西不破则东方必不靖,东方不靖则水西必复起,而决不敢少纾东顾以了西事,决不敢急了西事以专东顾;皆知兵加则兵愈懦,饷加则饷愈不至,而决不敢停新饷以作内政,决不敢因旧额以寄军令。

五说茫茫,未有定议,相视次且,而天下滋弊。

臣恐岁月之外,万一叵测,外势蹙而内备益广,虽谷量天下之财帛,不复可继矣。

令所在士马亦渐以稽核,鼓铸征输亦渐以见利,诡托破冒者亦渐以正法,裁抑澄汰之疏亦无日不御。

然而白简一动,则称逃、称叛、称死、称弃者在在而然,持筹之士相顾而不敢出一语。

故曰食冗之耗小,识冗之耗大:物蠹之祸小,谋蠹之祸大。

天下之患,诚不独一东方,西竭天下以殉之,此真计者之未察也。

  臣愿陛下及今之时,与二三元老力考典章,罢可已之役,省不切之费,急取两定言天下之五议。

乃躬自节俭以先天下,使天下晓然知陛下端本塞源,有为百世之计。

然后弛诸禁篽,广兴屯利,以简练责之边臣,以营田责之郡帅,以团操还之五营,以召募还之屯丁子弟。

然后申不赦之令,着画一之法,悬三年之期,与天下将士磨砺,百姓更始。

毋循旦夕苴袽之谈,称兵称饷,使龌龊小人皆有觊觎枢柄、盘据左藏之心。

则内蠹去,外冗自清。

臣保百年磐石无事也。

唯亟留意焉。

  ·辩仁义功利疏(崇祯四年六月上)

  原任右春坊右中允今降三级调用臣黄道周谨奏为孤臣去国不惜一身、善人舍命不惜一言、敬发未死之人心、裨交修之实政事:臣闻正志者不辞用晦,有道者不乐辨言。

人臣降辱则苟忍而去,然非所论于主德休明、侧身修行之日也。

臣蚤岁学道,二十七始就青衿,强仕通籍,于人物所无怨憎,亦不知人间辨难攻击的是何语。

由今而观,风教摧颓,流俗邪鄙,虽孔李生于今日,不得不与孟荀司辨也。

臣观仁义者天地之权衡、万物之纲纪也。

孔孟衰而仁义之谈绝。

唐太宗听魏征之言,力行十年,而后知其有效。

汉武帝告汲黯曰:『朕欲行仁义之道,而不知其端』。

至宋程氏父子,乃力持其说,以为义利之间,帝王所立志而治天下。

今又五百年,闾巷小儿习为餖飣,缙绅大人口皆羞言之。

每见士大夫垂殁,必有一部文集,除举业套外,有通本无仁义两字者。

臣至浙闱,以治天下必先立志发论。

见士子皆未有谈仁义者,乃私引古今,折衷孔孟,归本仁义,以治志气。

其大指以为行仁义者,即不谈功利可以收功利之实;谈功利者,即不丑仁义亦已灭仁义之教。

又推广之,以为仁义修而成德礼,尧、舜、周、孔皆由此出,朝廷得之以为朝廷,边疆得之以为边疆。

仁义废而尚刑名,非、斯、桑、孔皆从此出,水旱因之以为水旱,盗贼因之以为盗贼。

论策虽殊,其一指也。

夫仁义、志气、政刑、德礼,此皆天下易解之言;尧、舜、禹、汤、周、孔、孟、程,此非天下难解之姓字也。

而达官显人引为怪说,至云通篇无一语可解者。

夫使载籍所陈,贤哲所道,止此数字,已自不解。

即今士大夫所解者,当为何事乎?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贼其君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残贼之道无它,不谈仁义、苟利其身而已。

  今上有尧舜之君,而下无仁义之臣。

机智相尚,谗谄相先,恶直丑正,实蕃有徒。

颠倒贞佞,以愚黔首。

陛下英明,静观独悟。

斋祷以来,数月之间,禹、汤、周、宣亘古难行之事,陛下皆备行之矣,而诸臣未肯坦心正言以告陛下者。

以为振衰起弊必在督责,督责之道必先去危论之士。

上未必有此意而下竞行之,大臣未必有此意而小臣竞行之。

陛下所为威福,群下借以行其爱憎。

陛下所为刑赏,群下借以行其喜怒。

今虽暂睹清明,而邪正是非去取之间未有定论,人才学术未有正向。

一宿宵人起而讧之,而盈廷之爚乱犹故矣。

  臣观天下衰弊生于人才,原于学术,决不在簿书刀笔之际。

士慕古、喜行仁义,则慷慨之士出,致身而效忠者多。

士趋时、喜营爵禄,则猥鄙之士出,致身而效忠者少。

今诸臣皆曰:『我能为君筦财赋』。

然自数年以前,加赋未倍,事例未积,驿递未清,优免未扣,薪马未除,边亦此边,饷亦此饷。

今加赋已倍,事例已积,驿递已清,优免尽扣,薪马尽除,边亦此边,饷亦此饷。

而什伍庚癸,又疏于曩时。

语其甚者,将帅之藏皆满矣,而陛下之帑如脱。

是诸臣之尚功利者,竟不能为陛下筦财赋也。

诸臣皆曰:『我能为君立威令』。

然自数年以前,圜土时旷,犴狴未满,疑者不尽入,出者不尽戍,贵贱轻重间有差比,人心犹是,风俗犹是。

今圜土无旷,犴狴已满,疑者尽入,出者尽戍,贵贱轻重不得差比,人心亦犹是,风俗亦犹是。

而顽钝蒙蔽,又甚于曩时。

语其甚者,细人之睚眦皆报矣,而陛下之忧愤未释。

是诸臣之尚刑名者,竟不能为陛下立威令也。

故天下之强弱视于人材,人材之邪正视于学术,学术之真伪视于义利。

为利而言之则谓之伪言,为义而言之则谓之正言。

为利而行之则谓之伪行,为义而行之则谓之正行。

杀身而利于人谓之仁,杀人而利于身谓之不仁。

害己而利于人谓之义,害人而利于已谓之不义。

陛下试以此量天下之人材,程天下之学术,而邪正是非灿然见矣。

天下人材学术,培养甚难,摧折甚易。

养一贤者,即文绣十年、雕镂十年,不成一贤者。

欲养一不肖,但啗之以美官,怵之以鞭楚,不终食已为不肖矣。

  方臣初上疏时,称为毛文龙报仇及世宗弃河套诛夏言事,不过误读汉书,见邓公告景帝云:『七国未平先诛晁错,是为七国报仇也』。

又误读唐书,见李德裕告武宗云:『先帝德宗心疑刘晏动摇,杀之非罪,至为两河之所藉口』。

当时不谓之妄言谤黩,故率尔用之。

及至回话,偶忆它事生死棼心,而应对无据。

令当时直举二事,陛下亦未必疑臣薄臣。

故为仁而不精,为义而不熟,是臣之罪也。

为主司而谈仁义,非臣之罪也。

守志而不宏,养气而不浩,是臣之罪也。

为文章而本志气,非臣之罪也。

臣所媿者,独谈仁义而杂功利,本志气而近刑名。

策东江之必骄,议辽渖之必复,为异于诸儒之谈耳。

然臣既以此荷薄谴,而诸臣必欲搜其瑕疵,摘其细垢,张大穷诘之,以至于杂比条例而后已,非逢陛下仁圣忧勤,释钱龙锡、易应昌等于狱中,则臣之发盎盎、睹白日已为远矣。

臣少读书,不知物事。

比读邸报,知边疆之有逆案,科场之有情节,两事推敲,必终年不已。

臣不幸两蹈其机,实臣之命。

然臣自矢,不以此坠其所学。

使臣避祸害而变所学,即可掇通显,亦终无以报陛下。

使臣变所学而掇通显,即可立勳名,亦无以对天下后世。

臣前为编修仅踰年,注籍纂史已十余月,侍经筵仅一日,忤璫而去。

今为中允仅一宿,狂言自废,履历浅鲜,不敢冒乞特恩。

唯臣赤贫,携家七千里,旅食已尽,早归一月,免荷负,得完骸骨,近父母丘墓。

臣扶病草疏奏闻。

  ——以上见原书卷一。

  ·放门陈事疏(崇祯五年二月)

  原任右春坊右中允听降调今患病臣黄道周谨奏为遵例请旨放行事:本月十二日臣病,接邸报,见吏部覆臣患病疏,奉圣旨:是。

臣力疾中庭,叩头谢恩,即当束装携妻孥行矣。

忆臣自庚午正月闻敌薄都城,携家万里,间关北上;今又正月,闻寇迫东省,携家万里,间关南旋。

往还冒难,首尾三年,在朝班不上三十日,食俸米四石五斗。

罪过山积,幸余骸骨,无可复言。

然臣观志行之士,如郭泰、马周,并皆不过四十八,臣行及之矣。

恐一旦溘然无一语可报陛下者,幸及臣残喘,冒昧吐之。

  臣自少学易,以天道为准,以诗、春秋推其运候,上下载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乱,百不失一。

臣所学本于周孔,无一毫穿凿。

其法以春秋元年己未为始,加五十有五,得周幽王甲子。

其明年十月辛卯朔日食。

以是上下中分二千一百六十年,内损十四,得洪武元年戊申,为大明资始。

戊申距今二百六十四年,以干屯需师别之三卦五爻,丁卯大雪入师之上六,是陛下御极之元年,正当师上六。

其辞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自有易辞告诫人事,未有深切明着若此者也。

凡易一卦直六十七年一百五日,一爻直十一年七十七日有奇,今历十分之四矣。

陛下恭默,深明天道。

尝寤寐以思贤才,而贤才卒不可遽得;惩毖以绝小人,而小人卒不可遽绝。

方陛下开承之始,外清逆党,内扫权璫,天下翕然想望泰平。

曾未四年,而士庶离心,寇攘四起,天下骚然,不复乐生。

虽深识远虑之士,岂虞变动至此乎?臣观陛下开承,应大君之实,而小人柄用,怀干命之心。

在陛下以大君之哲,可制小人而有余;在小人以干命之才,可中大君所不觉。

自臣入都来,所见诸大臣,举无远猷,动成苛细。

治朝著者以督责为要谈,治边疆者以姑息为上策。

序仁义道德,则以为不经。

谈刀笔簿书,则以为知务。

片言可折,则藤葛终年;一语相违,则株连四起。

使陛下长驾远驭之意,积渐而入科条之中。

臣子悃愊靖献之思,抑郁而消文网之内。

迹其所为,既不足服小人之心;度其末流,终必承小人之败。

支吾辗转,苟据目前。

瑕衅既成,则诞欺立见。

即如经岁,□去遵永已七、八月,而叙收复者以为千古奇功。

又如近者,贼破山东已六、七县,而护叛帅者以为不犯秋毫。

即此二事,而远迩情形概可见矣。

凡外廷诸臣所敢于欺诳陛下者,必不在于拘挛守文之士,在于权力谬巧之人。

内廷诸臣所敢于欺诳陛下者,必不在于锥刀泉布之微,在于阿柄神丛之大。

惟陛下超然省览,思地中有水之象,知民情之所繇通;体刚中而应三文,知师功之所繇立。

因以旁稽载籍,自汉唐以来,所用在师中而致治者几何人?用在师中而致乱者几何人?因以仰质圣贤,自孔孟所称对君子而砭小人者几何事?就小人而砭小人者几何事?自古迄今,决无吹毛数睫可成远大之猷,敛怨树威可奏雍熙之业者。

臣至愚劣,自抱病已前,每云:东江辽人,不蚤料理,必成极乱。

又云;帷幄诸臣,不懃远略,必有近忧。

今岛众垂乱,山左倾危,扼吭拊背,已坠□□之机;疑抚疑剿,犹循秦晋之智。

经月上下,求一抚臣几不可得。

盈庭四顾,无一成谋。

臣思曹濮愚民,可以静镇;通泰盐徒,必不可不收。

津保近防,可以酌往;淮济声援,必不可不联。

以静厝济西之民,则易动之方可定;以动鼓兖东之众,则震邻之力易专。

移颍上之镇出于徐州,则宿迁之上流可断;简蓟密之师益于宁锦,则□□之西击可支。

急理岛上之民而不藉其援,则岛上登莱之势分;还塞胶莱之险而速致其师,则青州扬兖之情合。

详此数者,一意扑灭,立限数月,可省数年之功。

如复迁延,抚剿不决,咙喉之间,不容有河曲之事矣。

凡小人见事,智恒短于事前,言恒长于事后。

不救凌城,而谓凌城之必不可筑;不理岛民,而谓岛民之必不可用。

兵愤于久顿,则谓乱生于有兵;饷糜于漏卮,则谓功消于无饷。

乱视荧听,以至极怀不可复挽。

臣观今日道化未宏,用师之毒势不可已。

昔有夏胤征,仲尼所录,向戍去兵,丘明非之。

今陛下之意在于干城腹心,群臣之图在于偷安避患,上下相畸,不遂于成。

臣愚,以谓正功之道在乎定命,乱邦之诫止乎小人。

小人用,即无戎狄亦足以致乱;小人不用,即有干戈亦足以致理。

从古有酿乱致乱之人,必无有讨乱致乱之事。

隋、梁、晋、宋事不足称,殷武、周宣功在自立。

臣又阅旧史,正德七年,岁在壬申,刘、赵诸贼,唱乱霸州,浸淫四省。

于时边陲无事,枢揆协心,小丑猖狂,徒自覆没。

以周易推之,在需之井,利用恒无咎。

今强寇剥肤,我龟不告,絮花一落,转盼高秋。

陛下及今廷励群臣,面谘群策,发扬鼓舞,犹恐不足以起天下之材,致天下之用;而闻警以来,未尝召对,灾下朝房,不复修省,遂使素服负带之虚文,亦成日消月靡之实事。

臣恐有师中小人、漫言干命、以养乱坠功者。

小人之言售,则大君之柄失;大君之柄失,则丈人长子皆无以正其律矣。

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功得其正,则虽乱必治;功失其正,则虽治必乱。

况无报功之心徒怀不正之意,乱何以除?治何以立?国家养士二百七十年,材官蹶张,皆荷异数,左右投之,心力相资,何所不可。

而一切消磨,久靡成顽,敌至而不忧,灾至而不惧,恐非大君所命开国承家之意也。

凡人主之学,一以天道为师,则万物之情可照。

人主断事,一以圣贤为法,则天下之材具服。

自二年以来,以察去蔽而蔽愈多,以刑树威而威愈殚,是亦反申商以归周孔,捐苛细而振紘纲之秋也。

唯陛下超然深思易象阴阳当否之际,何者谓之丈人?何者谓之弟子?何者谓之长子?何者谓之小人?用之而乱朝着则去之,勿以朝着为尝。

用之而乱边疆则去之,勿以边疆为戏。

因以定命正功,安内攘外,不过数年,而三锡之勳可成,无疆之休毕至矣。

臣考自丁卯大雪,至戊寅春分,凡十一年七十七日,皆在师上六,勿用之防,诚不可已。

书曰:『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

臣膏盲已久,痼疾又新,不能冒矢石以报陛下,又不忍溘然终闭一室而死,诚不自恤,吐此一言,即瞑目无愧,非敢穿凿传会,以渎圣明,为天下万世之所讥笑。

臣病久,援笔气绝,乞陛下念臣垂往之言,并乞遵例着该门放行。

臣不胜感激之至!

  ·放门回奏疏 #

  原任右春坊右中允听降调今患病臣黄道周谨奏为遵旨明切具奏事:臣以本月二十四日具疏放门,二十七日奉圣旨:『着该门放行。

本内葛藤株连,所指何事?收盐徒等项,立限数月,作何料理?目今师中堪用的知有何人?通着黄道周明切奏来』!臣捧读感泣,不图今日陛下犹念臣之言。

臣思天下明切之言,随试辄放者,莫若用君子、去小人。

使用君子、去小人而犹不效,则无贵明切者矣。

臣生愚迂,不能为明切之论。

然观迩年以来,诸臣所目营心计,无一实为朝廷者。

其用人行事,不过曰推求报复而已。

自庚午春月以来,盛谈边疆,实非为陛下之边疆,不过为逆党而翻边疆,使诸芟锄逆党者无端而陷边疆之内。

至于边疆之要塞利害,进退趣舍,实无一言及之。

自辛未春月而后,盛言科场,实非为陛下之科场,不过为仇隙而翻科场,使诸素无仇隙者无端而陷科场之内。

至于科场之源流清浊,屈折难易,实无一言及之。

止此两阱葛藤株连其绪余,以为参罚催科比较物件,毛末腾沸而本领具废。

此宋人不过一看详条例之司,而诸臣倚之当匡襄之务。

臣观古之圣贤,其所经营不过两事;曰外攘□□,曰内迸小人。

□□不共,则大臣一心以忧□□;小人不退,则大臣一心以忧小人。

今独以此二忧遗之陛下,而大臣夷然自处于催科比较之末。

用事而事失,则曰事不可为:用人而人失,则曰人不足用。

夫行事用人,此密勿之威柄,宜定于陛下之衷,研于大臣之虑,不宜使疏逖粪土者谈之。

疏逖粪土谈密勿之事,必从祸身,为天下所笑。

然而臣固迂愚,臣所欲收盐徒防徐口、实津保、联淮济、辑岛民、厚宁锦、静济西之众、动兖东之师者,臣非谓登州岛民能翔千里溯汶济而上也。

臣观登州地形,陡出海外,舟师四游,与风南北。

自石镇而北,东风稍南,舟出沙门者可趣滦河,递西至于直沽。

自艾山而南,东风稍北,舟入过沙者可趣海舟,递南至于淮口。

上下四、五百里,信宿可至。

今贼已破黄县,征粮福山装理舟舰,此其势非安坐者。

又今二月,东风已发,岛□倭寇,处处可勾。

使诸贼为□□用,势必未肯;然借□□之势,上下分驰,舟楫车骑,声息相资,则边疆之事去矣。

臣计登州诸县,强半斥卤,粮可资主,不足资客。

收岛众则其食不支,不收岛众则其巢穴不固,势必重兵自守,分党四掠,西疑青兖之防,南掠徐淮之道。

自胶莱以西,崎岖川壑间数百里,臣不惧青州矿徒能越胶河以应乱卒,诚惧淮上盐徒能呼蒙羽以应舟师。

如莱青重兵不急搏贼,则通泰淮海自成邻壑。

今度于淮上造船,必百日乃备;往还文移,又当百日。

但命淮抚便宜募商,计直散引,收合盐徒,练为一军,不俟训讨,自成劲卒。

得战舰数十艘,可以上捣登贼北出之虚,下收江淮防漕之实,内销桀鷔之心,外翦枭獍之势。

加使数月以后,岛师麇至,索食江淮,□□西窥,分防滦永,急而图南,难为力矣。

今度诸岛未与贼合,兵食尚脆,不能西断胶水,雄据一州。

使青莱东兖二十余县褰裳奋衽,六、七万人晨夕可得,立限数月,焚舟破釜,犹可扑灭。

更一、两月,虽有重师,徒资纵壑。

俟其扬去,沿海上下,在在堪虑。

今必江淮有兵而后贼无退舍,令其船掳无用而后此汛易防。

如使津保之间征召或虚,则盐沧之民匆皇易动。

万一登贼举帆北出,宁锦一带八、九空城付一巡抚,岛民□丁在在可应,遵蓟督臣鞭长难及,此为猛兽投其空饵也。

且此贼前来,狎知虚实,不救凌河,必有汛凌河之心,不护关门,必有经关门之意。

盛夏南风,高秋□马,□贼若合,则我势自分。

臣非谓登岛乱卒能寻故道,舍汶济别出津通之间也。

凡车骑之用在东北,舟楫之用在东南,关岛上下,挟其两长,则中国之枝穷于双短。

是臣所欲立限数月,责青莱之众灭登黄之贼者也。

  自昔乱贼纵横、不两月破贼者,独贝州王则耳。

然其时犹遣一相臣、副一宣抚,然后收六十日之功。

今登贼之势大于王则,诸臣之智短于明镐,而欲以夷犹剿抚,徐观其败,臣见其难矣。

天下之大,何患无材?陛下诚奋然振励,毕诸策力,中外相资,以庙算成之,何材不奋?臣素不交游,于中外人材,实未周知。

然以臣所学载籍睹记:直亮刚方,必为君子,脂韦荏苒,必为小人;仁闵宽宏,必为君子,鸩鸷狡险,必为小人;乐善闻过,必为君子,好谗悦佞,必为小人;难进易退,必为君子,竞荣图宠,必为小人;非道不繇,必为君子,他途借进,必为小人。

持此五者,衡量天下,十不失一。

宋儒有言:『边帅之材即不可得,当于缙绅廉干有识中求之』。

又云:『直言敢谏之士,即仗节死义之臣』。

人臣至死义,已无足观,何况偷生,遂成□□之事!臣观万历末年,林下诸臣如邹元标、赵南星等二十余人,废弃二十年,酿成门户之祸。

今又无故取诸缙绅,稍有意识者举网投阱,即缓急何所得半士之资?凡绝饵而去者必非鱛鱼,恋机而来者必非骏马。

以利禄养士,则所豢者必市利之臣;以箠楚驱人,则就驱者必驽骀之骨。

今诸臣之才具心术,陛下备知之矣。

知其为小人,而又以小人骄之,则小人之焰益张。

知其为君子,而又以小人参之,则君子之功不立。

诗曰:『彼疏斯稗,胡不自替?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天下总此人材,不在廊序,必在林薮。

臣所常知识者,有和州马如蛟、公安毛羽健、闻喜任赞化,皆倜傥有气骨,则皆蒙谴去矣。

所习闻者,青涧惠世扬、吉水李邦华,百链余刚,名满天下,臣又未尝领其丰采;鄢陵梁廷栋,胆决机警,年力方新,自当需为异日之用。

其在仕籍者,有新建徐良彦为南大理卿,豫章曾樱为福建参政,金华朱大典为天津兵备、绍兴陆梦龙为藩司起复,武进邹嘉生为陕西参藩,皆卓荦骏伟,使当一面,必有可观。

凡天下人材,视于君相;事业成就,视于庙谟。

今帷幄之上未有定谋,阃外诸臣徒循故习,师久而逃,逃久而叛,势有必趋,非法所禁。

陛下必欲振作人材,当敦尚风节,表章仁义,勿使猥琐小人挫辱文章廉隅之士。

昔太祖品骘人材,以执古而不知变者为最下品,盖指诸庸碌学究而已,非谓崇尚圣贤规模先正之士也。

今风俗久颓,恶直丑正,人材饰貌,亦不易知。

易之初泰曰:『拔茅连茹,其初否』;亦曰拔茅连茹,其辨之于初者同,其辨之于终者异。

人事不齐,而否泰变象,是臣所欲陛下详审定于师中者也。

昔苏轼临行,欲陛辞不得,乃上书言『极泰之世,小民皆得上通,极否之世,近世不能自达』。

臣今值尧舜之朝,虽乞枯骸,犹荷明问,臣死且不朽。

至于愚迂不能明切,如好丑定于肌肤,不可复易。

谨昧死具奏,唯陛下少垂察焉!

  ·拟论杨嗣昌不居两丧疏(崇祯十年闰四月)

  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臣黄道周谨奏为空言无补、不得不言、报效殊难、不敢不报、自揣迂愚、再祈赐玦、以扶名教、以醒人心事:臣生值明时,事明主,勉强自奋,屡蒙宽宥。

凡以疏昧之故,应死不死,应黜不黜,曲被生全者再四矣。

臣无言责,又非好言者。

然有一事,臣不言则终无言者。

且以亢旱修省,陛下诱臣以言。

臣今日不言,异日言之,必悔晚无及。

是以不恤祸患,再矢敬慎,冒昧言之。

如大司马杨嗣昌夺情秉枢、条议溢地均输事是也。

臣孤陋阒守,阅邸报常后时,不知其条议何状。

然观古格士匡时致主者,皆有根节,纤毫不爽,然后能济大艰、胜大任,为天地神明之所鉴格。

方土木时,北塞多虞,先臣于谦、罗亨信实始夺情,克诘戎兵。

嗣后边臣间循故事,然皆凿凶门,出阃外,本末钩连,势非获已。

迨神祖时,大婚未举,俺答初附,张居正仅夺数月之情,以观典礼,至使天下交讥,名实俱丧,神祖终薄其人,身死乃录。

今天下贤才尚多,人心未泯,独以积媮之余,委辔莫驭,是非易淆,赏罚不傚,每有艰钜,彼此推卸,以致盗贼纵横,下苦百姓,上烦明主。

令有二、三大臣洞悉本计,内修礼乐,外明征伐,收人心,鼓士气,制节谨度,以持其后,成康之治,犹或可致也。

而幸幸功名者,乘间斗捷,以礼义廉耻皆不足以为治。

使礼义廉耻果不足为治,则伊吕周孔废于前世矣。

臣观陛下法古敦庸,深明本治,以崔呈秀之夺情据位,而首膏萧斧,即袁崇焕之夺情阃外,而亦不免诛夷,是陛下之明察,与天地神祗之鉴观昭着如此也。

古之圣人以为忠信可学,至孝难尽,故以廉耻相劝,不以要道律人。

然如魏阙之下,司马之堂,政教所出,何可紊也?臣素顽钝,不能多识,然记先臣翁万达以夺情至部,降左司马,不踰年罢归;杨博以嘉靖丙寅丁忧,戊辰复起总督,且禫矣,犹蹙然恐以衰墨莅事,为戎□所笑。

今枢臣新居两丧,不在疆场,偃自拟于杨、张之间。

天下即无才,何遂唐突至此乎?陛下以至德化人,防维犯乱,间有磊荦之士,偶生细故,如陈寿之丸药、阮孚之追婢,皆幽摈不敢别白,奈何使栾栾负棘者坐弄王鈇、磨厉天下耶?天下虽大,其噏呼在一人之心气。

陛下之心敬则天下皆敬,静则天下皆静;陛下之气和则天下皆和,平则天下皆平;虽有九六灾眚、水旱盗贼,可以力行善政,付一、二贤达匡襄消灭之。

陛下执要运仁,力行于上,岂必使四海精神尽顿于兵饷之下乎?

  臣闻枢臣条上兵饷为溢地均输之说,派兵十二万,饷二百八十万,欲俟兵齐饷齐,始展区画。

天下望枢臣如旱望雨,望灭贼如水灭火,必俟兵齐饷齐,谁则不能?且是溢地所出,其能几何?加派之后复有均输,敲扑之余间有那借,势必数年不齐,则是枢臣不欲灭此朝食也。

凡贼之所以不灭,为不得要领,屡抚屡纵,将骄于上,卒翫于下,委蛇迁延,时譁时起,以兵单饷绌为词耳,非果尝试挫弱不复也。

往岁秦中措兵十二万,饷百二十万,展限数月,然卒不效者,任事之臣少,推卸之谋多,乍抚乍剿,两无所就也。

诚使当时赏罚甚明,要害甚得,前后遮伏,审势逆折之,潼关之外可以不惊。

而诸臣动称地广径多,厄塞易漏,非用众不可,故诸臣皆自救败,非为功于陛下者也。

又去岁□迫三辅,匆卒召东南兵每省数千,行粮安家各费十余万,行不踰阈而一纸罢之。

令其时道将决计踰江,分路豫楚,合诸士兵邀击逸贼,虽万数千,有十余万之势。

夫以帝王行师于中原之内,州县比栉,龙蛇起陆,而云必王翦、白起衔尾于道者,此大无算近于风浪也。

今豫楚江淮因垒已久,三省赤籍少不下十万,馈饷数年,主客正支,宜有定数。

又岛饷新撤,江广之运可省三、四十万石,登莱俭险促节之地,不宜久宿大师。

但使分岛并楚,以靖中原,练要握奇以绥东土,取辽饷之绪余,绽秦豫之单虚,挹彼注兹,犹所谓天下之全救天下之全也,安在其为半乎?臣观古今三代之季,皆有繁征,摇动人土,卒用不靖。

我朝二百七十年累洽重熙,虽有寇攘洊惊,而天下晏如者,以士民跕足尚有余地,饶乏相依。

它如间架、陌除、榷酤、度牒、贸鬻之类,缙绅耻谈,以至铜铁银冶无甚巨害,君子犹引义争之;是以相维安于磐石也。

信如溢地均输之说行于江南,刁民猾胥搤腕语难,闤闠相煽,铤险逃虚,又宁可靖乎?且为权计,以辨一年,一年之外,大兵未练,大赋未集,大勳未就,大难未殄,水旱间出,草木变更,眄眄之众,何所消之?反裘负薪,荷刃向内,备见于此矣。

夫以七百万之新饷尽为关协,以八、九载之威神殚于内操,权于其间,犹未有一二日之间暇,十数万之赢余,以需应不时,补苴罅漏,而欲借一年之计,使苍生破釜以应,寄炊中泽,长嗷而观布网,臣虽至愚,知其未可也。

今四方亢旱,支河枯龟,永平之间,骨肉相噉,瀛海孔道,摽掠成群,区区江南,民力已竭。

陛下必欲以灭贼,兵不必多,饷不必倍,但选诸直言敢谏之臣及诸胆识强敏者,持绣斧,监诸道军,因粮于省,因兵于郡,因将于士,因赏于贼,间选十数制科,开兵冲敌,州县令其自举能者授之,贼平一年即报雄职,天下翕然思奋其长,寇攘奸宄,闻风拊心,何必撑苍生之骨以御虓虎乎?至于灾旱之故,积于骄阳,愤盈不交,坎离失治。

臣见比年贤人在野,忧郁殊多;如詹尔选,吴执御、金光宸等,皆慷慨特达,不惮批鳞,分其余才,可以料虎,而长滞岩穴,亦乖和气。

又迩闻内操不间冬夏,上混雷霆,下竦社土。

方今荧惑与日同行,会于鹑首,三辰皆火,火政不修,则蕴隆不退。

陛下诚当清狱之时,沛然肆眚,起废籍,停内操,以蓄阳光,以养阴节。

火政既清,则雨泽必降。

人心不郁,则协气旁流,是即解泽之良方,玄感之邃理也。

陛下既以言督诸臣,想诸臣必有言及此者。

维是礼义廉耻,百世之云雷,非直一时之膏雨。

天下悠悠,习为细故,生心害事,变非一端。

即如溢地均输,便有熙宁、元丰均田、手实之祸。

臣知之不言,言之不尽,异日言之,虽悔无及。

臣为此疏,已经十日,六、七焚草,然终不敢自欺以欺陛下。

诚以提醒人心,扶植名教,亦是词林职业。

幸逢圣主恳恻求言,不敢括囊以沽安贞之誉,即以是贾祸,臣亦有几微报称,槁死无悔。

为此奏闻。

  ·慎喜怒以回天疏(崇祯十年六月)

  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臣黄道周谨奏为赐环已久、图报无从、昧心不可事君、建言又非得已、自揣此生无以报国、甘从显黜、以谢素餐事:臣坐狂瞽,自废五年,不图殊恩,又逢再造。

去岁秋尽,惊闻□警,匍甸入都,万里载途,经冬始到。

自谓七尺残躯,已非臣有,顶踵可效,不敢自存。

然自元正见朝以来,依阿淟涊,遂历春夏。

出无一语可报圣明,入无一言可对衾影。

还顾往年自请使鲜、经理东江之事,俱成呓梦,凄然泪下。

缅观自古忠尽之臣,竭力致身,有怀必尽,未有自欺其心以欺其君、顽钝不肖如臣今日者。

臣自度血气已衰,学问不进,刹疚威惕,事事创心,怔忡之余,遂成痼疾。

正拟呼吁乞身,自投沟壑,而雨泽未降,云汉其勤。

方陛下宵旰殷忧之时,群臣修省惕厉之日,臣无知,安敢自绝?然观边圉洊惊,寇攘式内,廉耻道衰,人心尽丧,非有独立不愳、有霣无贰之臣,必无以酒发肃心,湔除暮气。

而诸臣过自惩艾,苟免朝夕,无敢为陛下昌明其说者。

勿论其他,即如近者中外斋宿,为百姓拜命,冀一沛泽,以成麦秋,即释滞囚,断庶狱,绘监门之图,徇烹桑之请,犹未足以上叶玄载,下慰苍生,而五日之内系两尚书,衿绅咋愕,道路呜邑,未闻有一臣敬申一疏者,又安望其勘乱除凶、蠲冤解网、赞浩荡之恩、成霖雨之业乎?以陛下宽仁,优容言路,犹且如此,盖自三百载、十三宗以来,未有士气不扬、随风茅靡至于今日者矣。

臣观天下灾祥系人主之喜怒,人主喜怒系天下之安危。

古之圣人,喜气行于臣邻,则臣邻兴作;怒气行于边鄙,则边鄙廓清。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

君子之喜怒皆以拨乱,故争于其大,不争于其细。

今大犹不争,细故是竞。

朝无一可喜之臣,则臣无一可喜之事;边无一敢怒之气,则乱终无一遄沮之日。

威顺反施,贵贱倒治,是以奸昏互炽,叛逆蜂起,四方溃决,渐不可收,亢阳之极,至为旱灾。

而大小臣工犹结舌不语,使陛下焦劳于上,百姓展转于下,而诸臣括囊其间,稍有人心,宜不至此也。

臣非言官,默不违道,然受特恩,起自草莽,虽不以言自居,天下犹以言责臣。

近有韩愈阳城之嘲,远有孟轲蚳之讽,自顾惕然,无以自容。

其一、二高识之土,犹以臣前者开政府诿卸之端,后者坚词林缄默之路,负恩藏拙,远媿古人。

臣何知言,知有臣之心而已。

臣自欺其心,则何以事陛下?惟立赐罢黜,以激素餐之耻,以发感恩之衷,以垂有怀不尽之戒。

臣击坏荷荣,没齿无怨。

  ·求言省刑疏(崇祯十年六月)

  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臣黄道周谨奏为万里孤臣危病只身报效既难,称职不易,拊心多惭、仰祈一去事:臣冒昧不知进止,于前月二十八日具奏乞休,奉圣旨:『词臣职业,最为难副。

勿欺所宜自矢,建白不在空言。

黄道周以清望起用,正当深念时艰,矢图报称。

至朝廷每有处分,原系臣子欺蒙自取。

若不悉其事情本末,概从感愤,循名似美,责实何居』!臣不胜感激。

自计此生应死不死,应黜不黜,曲荷生全者再四矣。

旁皇弥月,欲求一靖献不可得,凡怀疏欲上中止者三,非独谓言非其职,亦深知建言之难也。

郁郁昏病,沉眩二十余日。

时科臣陈昌文与臣同病,竟死,令臣当日死,则亦死矣,纵有忠言,谁为白者?臣迂蒙寡特,于中外大计无所复知,所恳恳欲以空言明报者,诚以天下神器,为之有道,簿书刀笔非所绳削天下之具也。

古之圣人,设为礼乐以治方内,设为征伐以治方外。

礼乐不足以治其内,始有缧绁缨氂缠于君子。

征伐不足以治其外,始有揭竿裂帛纵于小人。

周宣王中主耳,自文王至于宣王亦二百六十年而后中兴。

宣王感旱魃而修行,是为云汉之诗。

其诗曰:『王曰何辜』。

今之人言宣王侧身闵下之至也。

感玁狁蛮荆而修政,是为六月江汉之诗。

其诗曰:『王猷允塞,王心载宁』。

言宣王忧思谋略之远也。

宣王内以至仁忧其臣庶,外以至明至武奠其封疆,是以吉甫、召虎之伦,皆以儒生躬赞大业,享有太平者四十六年。

今陛下则皆见之行事矣。

而天下大势未可顿回,人心未可顿收,寇攘未可顿服,所当深惟其道讲求其故,考证诗书以巩其后。

龌龊琐人,安足共图大计乎?古之圣人,爱人以立体,知人以致用。

其所知者不过数人,其所爱者及亿万人。

知之道无它,亦曰能爱人安民而已。

共工、伯鲧,身亮天工,使水土不治,人民不安,虽神明之胄,不保幽羽之戮。

今陛下宽仁宏宥,盖有身任重寄七八载罔效、尚拥权籍自若者。

夫以风动之时,人心淳固,龙蛇作孽,不足以乱天下,故宽假以九载之绩。

今生民涂炭,朝不及夕,一夫晨呼,百臂齐奔,而东西悠息若此,是有道仁人所倚席而废箸也。

臣观陛下每值天诫,辄避殿省躬,率先群下,此自古圣主所未尝有。

而股肱心膂竟未有得当以报陛下。

间有阴阳灾眚兵戈之害,则率云是郡邑无状所致。

郡邑州县犹之坌土,所应不过百数十里之内,何足以广召祲氛?汉萧望之以御史大夫欲应天变,上犹薄之,何况州县承流象指者?凡天下风化转移,阴阳若否,皆视当宁之心气。

当宁之心敬则天下皆敬,静则天下皆静;当宁之气和则天下皆和,平则天下皆平;当宁之心气既以敬静和平,而天下犹有不敬静和平者,则二、三元老当刻责自厉,奈何使草土臣庶市其怒色乎?积渐以来,国无是非,人无杜直,郡邑长官苟且了事,诚可愤痛,然其视听一系于上。

上急催科则下急贿赂,上乐锲核则下乐巉险,上喜告讦则下喜无赖。

今天下巉险、无赖之徒群聚京师,鸟声兽声白昼相呼,缙绅俛首屏息以伺动定,皆曰是有由来。

孤危之臣重足而立,幸逢陛下好生,下诏求言,省刑清狱,如清执学臣俾复原官,中外鼓动,此辈稍稍敛戢。

然方求言而建言者辄斥,方清狱而下狱者旋闻。

臣思自古政治之道,唯此二端。

清狱之端出于恻隐,恻隐为仁,引而充之,仁一人即可仁天下。

小民虽有纳沟之痛,缙绅讵多雉离之嗟?求言之端出于是非,是非为智,引而充之,知一事即可知万事。

君子讵有畸偏之谈,小人岂有虚公之论?今陛下仁智端竟甚明,而大臣引伸扩充不力。

昔太祖在干戈控攘之中,尚日与刘、宋、章、叶讲仁义,究道德,以为战胜之术。

今公卿即多暇,而□□东□,流寇西沸,江淮之间,不合如砺。

虽张仲、山甫处此,未遑舍六月而歌清风,奈何与市井细民,申勃谿之谈、修睚眦之报乎?臣自少迄今五十年,孤踪塞兑,不言人过;然私诵圣贤之言,以为清忠易许,仁孝难知,故有至道以责至人,忠恕以恕僚友。

陛下慈孝即风动海宇,岂必令二十年前闾巷养骄,无触乳之犊?陛下敦睦即雍孚上下,岂必令二十年前缙绅衿棘,无倾轧之嫌?且以时事如此,人心如此,辅臣虽甚贤甚良、甚清甚疆,宁保天下四海无一蹴刍齿马之事?目下伏暑将徂,凛秋且至,最要者在安庆厉师,措饷立限,务扫英霍襄邓之贼,勿以若抚若剿诿之道谋。

最急者在宁锦训练六师三军,豫为截伏捣坚之策,勿以若弃若存,复成瓦注。

最便者在因士气方朝,开兵冲州县,另为选举,但约贼平许以雄职,勿以掣签分地,长其幸心。

最切者在起废籍批鳞强项之臣,使为秦豫襄庐诸道监军,但约贼平授之节钺,勿以别户分畦,销其壮志。

又最不可缓者,应诏直言之臣,被讦无证之士,悉以一面解其烦冤。

行此五事,使天下凄风苦雨尽为祥云,寸短尺长毕成大虑,诸臣之诟谇可以不解自融,朝延之刑威可以渐措不用,然后以上歌采薇,下诵天保,讲律度,明礼乐,与周宣、殷武媲美无穷。

臣虽长往,没齿无怨。

又臣自未病前,观五月朔夕荧惑与日同在鹑首参火之分,三辰皆火也。

又以朔夕合伏,宜修平火政,稍节威光,使火不为厉。

明春荧惑在于大火,徘徊氐房心尾之墟,宜慎火器,逖毖戎务。

汉臣盖勳曰:『寇在于外而内陈兵黩则不武』。

陛下洞烛历理,深明天道,握要以御四方,求仁而苏百族,樽俎之内,胜算自饶,何必使举朝精神弊弊于兵饷刑狱之下乎?臣草野受殊恩,无可报称,又被病滨死,思一罄所怀,非敢一言感愤,轻谈时事,惟陛下悯其孤危,惓惓冒昧,乞赐生还,冀遂首丘。

臣无任感激之至。

  ·三罪四耻七不如疏(崇祯十年六月)

  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今陞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讲管司经局事臣黄道周谨奏:为高厚难酬、素瘝多愧、敢辞新恩、以安愚分、乞从休致、以保余生事:臣胃气虚败,既经月余,神思昏溃,变为怔忡。

自伤福薄,不耐好官。

兼以学疏,未能练性,遂委顿至此,夫复何言!前月二十九日,惊闻圣恩,陞臣今职。

本月初三日,部覆奉圣旨:『是』,臣即当趋朝叩头谢恩,而下■〈疒带〉之后,步履虚尫,迁延复阅旬日。

臣思臣家世寒俭,赋禀迂愚,量腹度形,日虞满概,幸以余灰,得睹圣政,释清执之臣,解蕴隆之泽,即行歌击壤,已有余荣。

又北陆已迈,长至方来,皇太子行当以履端出阁瞻依之下,坊局最亲,臣何忍言去?然臣自计出山以来,有三罪、四耻、七不如,谊不敢以迂愚庸劣,玷于清班。

  所谓三罪者:臣先时六、七年,见朝廷赏罚信必,新饷充赢,人心方奋,毅然以辽渖为必可复,流寇为必可扫,因边治边,因腹治腹,扼要刻期,为效非远。

比揆诸边腹,事久势殊,人情顽钝,皆谓要不可扼,限不可立,惴惴姑息,濡■〈衤如〉不暇。

臣遂怵然不敢言征伐,一似臣前日为大言以欺天子者,是臣罪一。

又臣自草土,恭承环命,天下遂欣欣想望汇征,毅然以仁义为必有效,申商为必可废,众正盈廷,则奸邪自远。

比观中外,众尚诡随,人习告讦,下犯上,贱犯贵,不肖犯贤。

臣遂怵然不敢言礼乐,一似臣前日为卮言以欺天下者。

是臣罪二。

又臣初见明诏,敦尚孝悌,贵廉贞,颁孝经小学于黉序,贻书乡里,以谓士大夫即不能师法圣贤,宜念纲常,持名教,以富贵功名为第三、四义。

比见诸缙绅皆毁柙踰闲,挂衰服入都门,攘臂吹尘,以冠裳为货,与市井争行。

臣遂结口,怵然不敢言名节,一似臣前日为危言以欺乡里者。

是臣罪三。

此三者,皆臣蓄缩自废以负陛下者也。

  所谓四耻者:臣前后出山,咸有天幸。

两值云汉求言,两值京辅□退,未有一事一行以蔽初志。

在辛未求言,则以慝引候旨,欲陈而辍者三。

在今岁求言,则以清狱方行,欲陈而辍者再。

在庚午□退,则以携家载道,落节于浙闱;在去冬□退,则以单骑息肩,溷荣于房考。

皆始于危言,终于持禄,始于危行,终于养交。

此四者,皆臣偷安自弛,不顾名实以负陛下者也。

  又臣记汉臣梅福之言,以为四海之广,人民之众,能言者类固多,然求其儁杰,指陈时政,言成文章,施合时务者,亦不能几人。

臣庸劣最无比数,不敢上方古人,正如今日诸臣,品行高峻,卓出伦表,则臣不如刘宗周;至性奇情,不媿纯孝,则臣不如倪元璐;湛心大虑,远猷深计,有经世之器,则臣不如魏呈润;直言敢谏,贞心绝俗,则臣不如詹尔选、吴执御;雅尚高致,博学多通,足备顾问,则臣不如华亭茂才陈继儒、龙谿孝廉张爕。

乃至圜土之下累絷诸臣,朴心醇行,臣犹不如李汝灿、傅朝佑;文章意气,轗轲拓落,臣犹不如钱谦益、郑鄤。

而诸臣或在草野,或坠渊壑,臣独以庸劣余灰重依日月,犹不惭恧,如食斯饫。

臣以顽冥无耻重负我陛下者也。

  陛下即以寒冷谅臣,然臣自谅,人臣之清贞,犹女子之自守,女子既字,苟无婉容懿色以康其姑嫜,谐其妯娌,又不能紝织馈爨以给其家人,即闭户自守,安用之?臣以庸劣,自号迂愚,谓天下皆径,不得不迂,天下皆智,不得不愚。

陛下方以寒冷谅臣,臣犹得言去;令不以寒冷谅臣,树党沽名,百过横生,臣又岂得言去哉?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

立朝而道不行,耻也』臣无可行之道,陛下又屡采臣之言,当抱骨图报。

但以迂愚,又负此三罪、四耻、七不如者,骤得一官,战栗无以自立。

闻人批鳞请缨,则惶汗欲死。

今又病甚,言语迷惑,不识进退。

惟陛下矜怜,宽其狂易,许辞臣职,以原官休致。

臣歌咏圣恩,永永无极。

臣自前疏奉旨后,有再疏谢陈,皆值病中辍迟久,不敢频渎,惟前五月二十二日齎疏告病,会遣役亦病不得上,今冒昧合并,以明不欺,以效芹曝,惟圣慈矜宥。

  ·救郑鄤疏(崇祯十年六月)

  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今陞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管司经局事臣黄道周谨奏:臣于前六月十三日力疾具本辞职,内称臣有三罪、四耻、七不如,揣分自安,不敢以负乘致寇。

又并附旧疏,粗陈道法治御之略,非敢有一言干冒,希荣以殉流俗、挠国是也。

席藁引辜,旁皇二旬,至二十九日惊闻圣旨:『礼乐征伐名节,是朝廷治御夷夏、扶植纲常最大关键。

黄道周职在词林,不图报称,一味偏拗好名。

这所奏并旧牍附陈,语多含吐,且颠倒是非,甚至蔑伦杖母、名教罪人,犹云不如,是何肺肠?着回将话来』!臣惶恐万死。

臣处明时,滥清班,雍客缄默,可觊后福,虽穷愚极迂,岂不知守口之乐?所不得不如此者,以六载赐环,万里赴难,不忍忞忞以苟偷自结。

必不得已,亦摅片言以报陛下耳。

臣觐□□□□既二十年,流寇弥漫又七八载,百姓疮痍,横死相藉,臣私意以日中之市无游谈,踰险之车无袖手,大小臣工宜悉捐其私虑以急公家,舍其细竞以图大计,即甚无能,宜推分引身,以崇让敦厚少补万一。

如爵禄是竞,毛举鸷击,高自封树以误苍生,诚非所望于今日也。

臣才具不踰中人,年过始衰,即欲奋其蛙颐以偿马骨,而四顾了然,不觉心冷,以视举朝诸臣,无一不十倍臣者。

顾影问形,每况愈下,又何怪乎?古人为侍从不半载,章疏至百上,臣赐环七阅月,仅补两牍,尚吃吃不能自畅。

以臣遭明时,事圣主,仰受殊恩,尚阉蠖如此,令与诸臣并道后先,其不能追及,何啻倍蓰哉?臣前见科臣章正宸疏有云:『诸臣或迂疏矫特,自洁其身,亦不过护一官耳』。

臣为此负愧,至终日不食。

近见科臣冯元飙疏云:『诸臣皆蓄缩便安,无裹革请缨之义』。

臣亦为负愧,累夕不寐。

二臣皆知臣者,非为臣发,然使臣闻之,如呼寐使醒。

臣又病起,孑然鼠泣,是以决计欲自效而去,非敢与大臣判其出处,盈廷争其是非也。

  至如郑鄤者,天启二年与臣同为庶常。

鄤与文震孟先后抗疏。

臣以迎母,且至三疏三焚,郑鄤尝以为怯。

臣至今愧之。

乙丑,臣奉母归养,舟过毗陵,鄤母吴孺人送臣母出境,未尝以为不孝。

今又十三年,距鄤发科时已二十六、七载,时地辽邈,何由追剖其事?但时捉笔,不能明白,辄想郑鄤以为不如,真不如耳。

宋臣韩琦在中书,每见章疏谈人隐过,辄以手掩之,仁宗尝称为忠。

唐臣颜真卿尝纠李何忌不孝,但云酒失诟谇,犹云此非盛事。

今乡党聚谈,好摘人暧昧以为笑乐。

四方讹棍,好造不根,詗赫攫钱。

风俗薄恶,犯乱所生,挽之在上,不可不早也。

臣百不如人,不孝、不廉、不文、不武,已见臣六年前之旧疏,今虽终日克治,了无所得。

何敢复望古人?幸遇皇上仁覆闵下,有鞀铎刍荛之思,是以载骨生肉,敢图尼言只字之报。

如臣自量废弃岩穴,即狗马不如,何况累臣而上?臣少受诗,观仲尼以神听而定二雅,在伐木则曰:『神之听之,终和在平』;在小明则曰:『好是正直,神之听之』。

天下未有不正直而能和平,不忠厚和平而能受福者也。

朝廷必欲扶植纲常,治御夷夏,自当取其显着,略其微暧,收顺而讨逆,严大而略细,以至仁为本,以明武为用,勿使巉险小人得射形影,而弄威福。

唐臣李绦有言:『人主听言甚易,人臣进言甚难。

方其怀疏欲上,已十失四、五,至于上前,十不得二、三』。

臣亦六、七誊疏,仅再达上前。

虽笔性迂庸,亦耻为摘发。

前后含吐,不能明白,则诚有之。

至于是非,天下万世悬久自定,岂臣片言只字所能颠倒?且如臣原疏以为文章意气,轗轲拓落,则臣不如钱谦益、郑鄤。

钱谦益为臣前辈,与辅臣辨难,俱在上前,其由来亦久,臣不及知。

郑鄤攻魏忠贤,救文震孟,避难入山,臣所亲见,虽学问不同,而文章意气大略可观。

古今人士以文章意气损坏福业者多矣,臣以是分规,亦以是自纠,非敢为累臣文过也。

古人亦言:『辅臣职业视天下安危。

天下安,虽訾辅臣,不以为损;天下危,虽颂辅臣,不以为贵。

臣生平未尝訾人,未尝颂人,但愧此生无一如人,自克自艾,不敢滥玷清班,自膺显授而已。

臣揣分疏贱,不敢呼吁皇上俯恤犬马,然恃有赐环之恩,在词林十六载,未尝言禄,幸乞骸骨,得遂首丘,自甘没齿,惟陛下少垂察焉。

为此具本回话,亲齎奏闻。

  ·请告疏(崇祯十年十月)

  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讲掌司经局事臣黄道周谨奏:为微臣揣分难容、恳乞休致、以终赐环之恩、自甘罢黜、以厉廉耻之路事:臣不才,穷愚极陋。

自壬申废籍而后,负畚荷耝,永矢久矣,忽逢特恩,复离陇亩。

譬之盲人,一旦开眸,得睹日月,千愿俱足,不知其他。

去岁九月闻辽警,投袂入都,于今一半。

见四方未靖,寇攘鸱张,每对诗书皆有巾帼之色,况藉此梯荣!凡臣此心,路人知之,其不敢与鵷序争翔,亦已明矣。

夏秋以来,自度不效四疏,蹢躅缪有狂言,幸蒙陛下垂观过之仁,推放麑之义,使臣得偷阴视息。

私念诸累臣建言负慝者,方在圜棘与囚伍齐食,以臣视之,菀枯之分,何啻千里乎?顷逢盛典,以青宫出阁,豫选从官,臣又幸未离坊局,将事木天日月之傍,鸾鹄凫雁,俱有光辉,臣安得过自菲薄?十月二十旬,忽传有同官项煜、编修杨廷麟推让臣事,中外喧传。

臣闻之惊叹,以谓今边圉多事,苍生涂炭,二、三词臣,身不跨鞍,射不穿札,何若自相推重,以启疑端?且以启明方旦,景庆徘徊,日驭正中,阴邪退伏,载车张弧之谈,固无罣纯臣之胸臆也。

臣一生孤立,无竞无营,但以学不纯师,穷理未尽,为孝不遂,抱忠多惭。

项煜、杨廷麟二臣知臣之美,不知臣之恶;知臣之性,不知臣之命。

至于罪过稠多,应诛不诛,应黜不黜,感深报浅,动成愆尤,惟臣自知之耳。

臣生于穷檐,藜藿不饱,迨为冰官,禄养难备,前后庐墓凡八九载,驯兔不遶而豺虎洊惊,紫芝不荣而逢蒿日长,天下之摇心易落,未有如臣者。

臣抱大疾,负大惭,即欲勉自祓濯,强附青云,而志气既枯,形神不属,必不能奋发以报陛下。

惟念大典盛事,曲宥群生,推赐环之恩,容臣辞职,广廉耻之路,遂其初衣。

臣一身孑然,襆被自将,以爵禄还朝廷,以清议还天下,以骨肉还丘墓,以名教事业还圣主良臣,臣伏草莽,仰祝光华,生生世世,图报无极。

臣不胜哀恳之至!

  ——以上见原书卷二。

  ·让贤疏(崇祯十年十二月)

  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讲掌司经局事臣黄道周谨奏为报职未能、闻陞滋惧、敬摅繇衷之情、以明辞让之实事:臣自前月朔日奉命纂辑各种经书,臣旁皇四顾已十余日,草疏再焚,欲辞不敢,诚以生值钦明,得闻稽古,事难再遘,明不易逢,遂冒昧遵旨请益。

同官咸以开局未遑,微劳易了,欲以数月,覃精毕之。

今既四十余日,未有端绪,营缮查照,亦未有回咨,臣始悔前言过矣。

臣前疏恍惚粗举经典中诸大篇,未及周礼,疑其繁碎不便讲贯。

及闻选试之日,圣主亲发经题三物宾兴,实出周礼中,臣大惭负,谓管窥蠡测,无当高深,一至于此也。

今方从坊局诸臣讲究洪范、月令、缁衣、儒行四篇,缮写未能成帙。

十三日在班行,微闻有推陞少詹管理玉牒之事,退即具疏欲辞,未脱稿已闻旨下。

臣起溺灰,膺荣遇,所恳恳欲辞者,非为要誉好名,拂时俗之情,存乖方之性也,臣实有心不能自昧。

臣自出山以来,期捐七尺,决顶踵以报陛下。

必不可得,亦当有昌言显行,裨益涓埃而去。

决非为改衣换带来也。

今既一载,容头过身,再值求言,寂无一语,不曰愿为良臣,则曰我无言责,臣之学术不绍,亦概可知矣。

凡业少易成,官崇难副,臣世寒素,作五品词臣,位望已极。

墙高基下,行道所嗟。

重以积諐,何能不覆?况今赤气未消,苍生未靖,宵旰未宁,世道未泰,圣主之干惕方申,小臣之修省未竟,遽以此时叨窃清华,显则有以退为进之讥,微则有无常为邪之戒,大则有既负且乘之羞,小则有以讼受服之耻,是臣所终日怦怔问之衾影也。

记曰:『君子不以大言受小禄,不以小言受大禄』;臣之言未一当也,而禄则再受矣。

宫詹荣僚,玉牒重务,决非草野单劣之所能堪。

即以岁终例举资深词臣,臣所推服,则有右庶子蒋德璟博雅闳通,资稍前臣而才远出臣上;左谕德谢德溥冲和澹裕,资稍后臣而望又在臣前。

二臣皆不激不随,旁通时务,敛声归实!默契道原,使之树表宫端,必当羽仪之任。

如臣者,但守原职,料理经书,俟其咫成,纵之岩壑,自谓过矣。

臣生无一长,但明于自量,又欲稍自节福,以图报异日。

乞因部覆未上,改授蒋德璟、谢德溥二臣,使臣楗户稍完职业。

臣非敢为矫饰,实不敢以求退得进,干天下之清议,负圣主之盛心。

为此具本亲齎奏闻。

  崇祯十年十二月十五日奉圣旨:『黄道周陞职,既有明旨,不必固辞,该部知道』。

  ·补牍陈言疏(崇祯十一年二月)

  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敷陈不尽、条对未明、敢再补牍、以悉愚衷、以宣圣德事:臣生当盛世五十年,在词林十七载,未尝一近细旃,亲聆天语。

昨幸从经筵之后,得逢召对,冒昧陈言,臣实创睹,喜愳交迸,神情飞越,不悉所怀,仰荷圣慈覆其荒陋,凡臣所言而未明,明而未达者,容臣一二再剖,以识遭逢。

臣初随班,承清问人才,挨次条答。

臣言人才如树木,须养之数十年,始充一日之用。

近来礼乐未修,教养未备,人才远不及古,又经霜雪摧残之后,元气未复,须十分培养,勿折其萌芽。

譬如养火,亦要惜薪,然后光气完全,发得透亮。

我朝人才,当世宗时稍稍摧折,然或朝行谴逐,暮即追还,是以人才鼓舞不倦。

臣之区区,伏候圣裁。

及既复班,又承出班奏事之旨,臣冒昧越次言:立朝之才存乎心术,治边之才存乎形势。

皇上先年斋居数月,措饷百余万,立限西讨,而流贼不灭者,以诸督抚皆未讲于形势要害,浪言剿抚,随贼团走耳。

事既不效,则谓饷不足。

其实新旧凑饷约千二百万,可养四十万之师。

今宁锦三协未有十六万之师,似不劳别为搜求,以供剿贼之用也。

臣又言:东疆之形势存乎宁锦,西土之形势存乎夔峡。

宁锦诚得大师八九万实图□□之策,□虽□□,犹护本巢,必不敢西过宣大,东窥榆关。

夔峡若得一贤道臣,东连荆襄,北通房竹,则楚贼必不得西旋,蜀贼必不得东下。

臣又言:事欲大创,劳欲永逸。

先年禁旅之出宜为三军推毂,告庙而行,则实大声宏,凯旋较易。

今以爪牙一军,听于总理,似有未宜。

又言:张任学为巡按则制人,为总兵则制于人,皆词意未明。

欣闻天语,以边饷有多寡之不同,张任学为担当之激厉,臣不胜感奋。

又言:近日诸臣治流贼者,大意在抚。

凡抚贼之法,须令斩捕自赎。

得渠魁者与一裨将,得小酋者与一队主,使行间自效。

或先其一股,使探诸股。

要领所在,因而肢解之。

还收其众,统以元戎,使就屯牧,以实塞下。

不宜泛泛以收为名,以留为实。

倘复无策,令择散地,一入郧阳山中,终为中原腹心之疾也。

载承天语,示以剿抚原自兼行,操纵自有妙用,臣感愧无言。

然臣意以忧□甚于忧寇,故末又言:宁锦练大师八、九万,终是要着。

盖□□不惊,则流贼渐必自灭。

以宁锦治□□,以郧襄治流寇,以郡县之粮治郡县之兵,诚不烦别为征召而足耳。

臣骤瞻黼扆,神胆未定,音义未清,如大师、夔峡、斩捕等语,皆上烦顾问,又或出明旨之所已颁,战栗之下,何繇毕达?然臣迂愚,实以近者蜀报未闻,□尘欲煽,不得不舍诚正之本谈,图匡攘之标务。

至于帝王隆理,先内后外,先本后末,诚得人才毕收,人心毕奋,一举一措,天下咸服,虽指顾之下,悬□□于□□,佩流寇以牛犊,未为不可也。

臣又从班末,闻皇上微采黄景昉之言,有垂察清正老成郑三俊之心。

及召问余煌讲章,似尚存旧讲姚希孟之语。

涓涓仁泽,渐决江河。

臣以余生,亲见尧舜,无复一言一事可佐纤尘,则亦无用读书为矣。

惟念旧辅文震孟,一生蹇直,半途捐弃,不及延睹今日之盛,言念戚然。

臣惩艾已深,扪舌日久,岂敢重干严旨,肯蹈私交?然私计天下人才,生如郑三俊,没如文震孟、姚希孟,求之影似,未可多得。

幸逢霁光,缪开瞽说。

维皇上仁覆群生,栽培庶物,念钱谷易求,人才难得。

钱谷一散,可以还收;人才一折,不可遂复。

皇上诚爱士,莫如爱已成之士;诚理财,莫如理有式之财。

当此众涣之时,稍宏孚萃之旨,使廉夫立士有以自振,亦收拾人心、消灭□寇之一大机也。

为此具本,亲齎奏闻。

  崇祯十一年二月二十三日奉圣旨:『黄道周这补奏亦未明切。

且召对原谕郑三俊作弊当处,姚希孟改折难行,谬称垂察、存旧,妄自更改。

至云影似,未可多得,尤属率附偏私。

着自行回话,该部知道』。

  ·遵旨回奏疏(崇祯十一年三月)

  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遵旨回奏、恳恩宥罪事:臣以前十二日从事经筵,亲睹圣主问察之懃,诸臣敢言之盛,以为自虞廷而后,逢此旷典。

而条答不明,仰烦天听,私自懊悔,谓学术疏陋,辜负此生,是以终夜篝灯,侵晨陈列。

但粗明语意而止,末遑写吁咈之谟,参记注之路也。

昨二十三日,惊捧明旨:『这补奏亦未明切。

且召对原谕郑三俊作弊当处,姚希孟改折难行,谬称垂察、存旧,妄自更改。

至云影似未可多得,尤属率附偏私。

着自行回奏,该部知道』。

臣惶怖欲死。

臣最迂愚,骤依尺五云雷之下,聋聩滋多。

区区寸心,以辟门延访,千古美谈。

且天语初宣,原为求贤而发。

推求贤之意,以保惜老成,存念旧学,知圣主所必有之心,盛世所必行之事。

故谬曰「垂察」,曰「存旧」,犹睹日光而思照被,仰云汉以慕膏雨,非有改更转换其间也。

臣记当日对毕,二三史官恍惚天言转相访问,或云容人作弊,或云恃清作弊,或云蹔折漕粮、如何行得,或云漕粮改折一年、行得行不得,阁笔久之。

今闻明旨昭回,则聋聩俱启矣。

臣误以阐扬天语为记注之事,推广德意为奏对之法,简率自白,负罪何辞,然臣实无所更改其间。

古云:『溢喜之言过于仁,溢怒之言更于义』。

臣逢非望,不虞有溢喜之言,亦以宣扬主德,非有他也。

隋臣有牛宏者,被命宣旨,至阶下不能举其一辞,还叩头曰:『臣已忘却』,左右皆愳,天子反嘉其质直。

宋臣程颢在经筵讲毕,上叹天下乏才。

程颢进曰:『陛下奈何轻天下士』?举朝动色,上反拱手曰:『朕岂有此』?臣初逢殊恩,出于枯朽,至诚格主既不及程颢,而朴野迷谬甚于牛宏,是臣所抚膺而惭歉也。

缔思当日,圣主初意在于求言。

及诸臣进言,归于厘弊。

求贤者人主之大德,厘弊者人臣之寸心。

以臣区区,则谓敢谏之外必无人才,诚正之外必无学术,知言之外必无治法,生为人臣,遭逢圣主,遇是非邪正之会,不敢一动其舌,安望折冲万里之外乎?太祖尝谓侍臣曰:『人主欲得贤兴治,必使天下之情幽隐毕达』。

又云:『人才不绝于世,世患无知人之人耳』。

臣孤生离群,不知天下人才多少,不知天下情隐何似。

然当波靡之时,诡随成风,廉耻道丧,求有冲淡耿介如郑三俊辈,实亦未易。

盖诸臣虽才具不同,归于洁己。

洁己之臣虽不能厘弊,而弊窦尚浅。

不洁己之臣虽终日厘弊,弊窦愈深矣。

今陛下辟门宣召群臣,释放郑三俊,长安士庶,欢声雷动。

微陛下垂察,亦不至此。

且以七载讲章,尚经圣虑,其存而察之,则仁主之明也,其察而存之,则明主之仁也。

臣愧不能赓扬,敢不仰诵圣德?向使臣不从诸臣之后,不闻讲臣之言,必不敢谬措一辞。

既从诸臣之后,而默默自安,则是臣欺幽独以欺大廷,欺此心以欺陛下也。

臣自受命纂述以来,心血既枯,精神损失,虽感激时艰,思一报效,而事未熟尝,诸多崖略,所以奏内未能明切。

至于牵附偏私,臣之克治亦已久矣,伏冀圣明再垂察焉。

  ·遵旨再奏疏(崇祯十一年三月)

  经筵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遵旨再奏事:臣于前月二十五日奉旨回奏,至本月朔日再奉圣旨:『这回奏语多支饰,殊非对奏之体。

黄道周着再回将话来,该部知道』。

臣前辜未除,后愆复积,生逢圣主,不能质直自将,学求事君,又蹈迂疏之失。

惶遽之下,追寻前草,已自尽焚,不能复忆。

惟忆述前代经筵及当日讲论处失体甚多,援笔莫措。

既而紬绎高厚,宽覆蛸蛲,因思臣子自靖献而外,负慝何穷,天地自风霆之余,垂教无量。

又思人生学问,得之师友者为多,毕世工夫,受之气质者难变。

臣孑然一身,举无师友之助,率尔奏对,祗存气质之谈。

离群索居,为日已久,复圭扪舌,命驷何追?况以纂述未就,心血焦枯,又当席藁之余,餐寝俱废。

外多杞恤则横草撄心,内耻懦贪则抽簪多负,以至精神恍惚,语次不伦。

仰藉圣主洞烛群情,屡保全于奏疏之表。

向如诸臣寻行按墨,岂敢容于尧舜之朝?昔魏征在帷幄十七载,奏疏数十万言,未尝有一言忤旨,亦未能比绩皋夔;真德秀立朝仅一月,条陈一百余事,未尝有一言纰漏,亦未能差肩王魏。

臣在词林十七载,已同魏征之年,立朝十四月,已踰德秀之数,章未十上,语乏万言,而迷谬频仍,瑕罅山积,遂使陛下好问好察之诚,徒成微臣伤易伤烦之实,尚欲以仰赞高深,希踪往哲,良亦难矣。

方今直道尚在禁林,儒臣多讲幄,臣自揣草野之资,经非法物,衾影之下既难自容,仅束身席藁以待褫斥。

倘念听睹方新,纂述未就,宽假数月,养其余辜,是臣望外再造之恩,臣又负罪深重,未敢自必。

为此具本,亲齎奏闻。

  ·退寻仁清之旨疏(崇祯十一年七月七日)

  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协理府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恭闻性道、仰附见知、敬扬天语之精微、以开世儒之聋聩事:臣闻下士而享要道,踰于太牢;褐夫而被至言,荣于文绣。

臣少而恨不得登洙泗之堂,老而幸得睹勳华之泽。

自前月十八日召对以来,臣欣然会心,冰解冻释,谓自精一垂训而后,古今儒臣未有与领奥妙如臣今日者也。

臣是日从诸臣后覆陈数言,略举天人之义,粗引清明之旨,初无所中于要会,裨于治化,至烦陛下特达开谕,以谓清任和之清乃学者造道之基,知仁勇之仁乃圣贤完德之局。

臣退而服膺,寻绎此谕,饥为忘餐,疲为忘寝。

盖自古帝王与诸臣上下议论,文皇之力行仁义,仁宗之心存敬恕,未有洞彻简尽一至于此者也。

又自诸贤论道以来,始基造诣,各有其方。

先儒之言正、言修,近儒之言良、言静,自孔门而外,未有得其次序、究其始卒、若圣谕所云者。

臣自揣穷愚,得天者浅,或粗得其入门,不知其究竟,或谬窥其堂奥,已忘其入门,至今日乃获披云日而睹富美,有以诉上古之传,有以开来世之学,有以造就天下之人才,有以匡维宇宙之治化,臣自是足矣。

臣当日即宜有所扬言,犹恐人谓臣畜之不深,扬之太早,今既踰旬矣,臣思古今学者皆可以为圣贤,所患造道不力于树基,古今圣贤皆可以为尧舜,所患成德不收其完局。

造道之始不本于清,虽言修、言正、言良、言静,终有曲谨之蔽、槁寂之非。

完德之终不归于仁,虽言智、言勇、言武、言明,终有权谋之非、霸术之蔽。

夫使人主有霸术权谋之心,人臣有曲谨槁寂之事,则天下之治者必归于乱,乱者必不可治,泰者必归于否,否者必不可泰,而挽回匡持之说皆已矣。

陛下今日妙启道心,选言显示,于烂兵漫饷之中吐此精神荒屯散铸之外宣兹肯綮,欲使天下后世之为臣者,皆以清为本。

清则其性情清,学问亦清,好恶清,赏罚亦清,衡监清,流品亦清,伦叙清,纪纲亦清;因而清之,四方之流氛浊尘、寇攘奸宄无不清者。

清则何物可傲,何非可遂,恐其归于曲谨枯寂而已。

而陛下又策励之,使其当任则任,当和则和。

则是天下竟无有不任事、不和衷之清也。

必使天下后世之为君者皆以仁为归。

仁则其生赏仁,杀夺亦仁,容保师锡仁,流迸放黜亦仁;因而仁之,四方之汤火涂炭、愁叹■〈亻离〉、无不可仁者。

仁则何功不集,何利不薄,恐其杂伯小康、不诣于纯王而已。

陛下又策励之,使其合勇于智,合明于武,则是天下竟无有无智名、无勇功之仁也。

所以然者,清为天之淑气,君宜专受之,而分以与臣,臣又澄彻焉以佐天明之用。

陛下宜患为臣者之不清,不患为臣者徒清而无所补于君。

仁为天之本心,众所分受之,而独以与君,君又翕聚焉以立天明之体。

陛下但虑为君者之未仁,不虑为君者徒仁,而反无以御其臣。

子思子为仲尼血孙,一生以诚明为本。

诚出于清,仁出于诚。

诚立则明生,体清则仁立。

是皆上天之精神,即为圣人之妙用。

陛下既以洞达精微,举而行之,以正人心,以汰邪说,以鋻别人才,以澄清天下,何难之有?仲尼之论陈文子,清而未仁,恶其不能强谏,养乱洁身。

至于夷齐,仲尼所谓仁者,孟子直以清当之。

是则圣贤所仁,天下可知矣。

无诚之士,挟其权术以浊乱天下,栩栩见多,自圣人听之,何足以当糠秕?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尧舜之君极于钦明,尧舜之臣极于寅清;惟明与清,天下归仁』。

臣既亲闻尧舜之言,亲睹尧舜之心,尚不敢有以言弼直只成吁咈之谟,则又何贵于寤寐羹墙、守先待后者乎?宋臣李纲曰:『天下之理,诚与明、疑与暗二者而已。

诚则明,明则愈诚;自诚明而推之,可进于尧舜。

疑则暗,暗则愈疑;自疑暗而推之,其患有不可胜言者』。

如李纲则可谓知道也。

今天下尚可治,人心尚可收,人才尚可求。

以陛下之清明,宣昭道化,本至诚以御天下,择贤才以成功业,疆勉力行,大则三年,小则期月,升平可致也。

诸杂霸权谋,用之一时,非久辄败,何所当于道化而收之。

至于诸臣淑气已分,圣学末备,或有偏至之人,偏行之论,不妨包荒以熙帝德,诚无取于逊心莫违、不求诸道而已也。

臣禀气衰薄,僦居湫溢,冒暑执笔,不间朝夕,遂成血■〈疒带〉,已六、七日,恐遽奄忽,不能以面稽至道,阐释精微。

犹忆召对所陈,卑不足录,倘附记注,使后世史籍得睹圣主学问之精,以及微臣闻知之实,臣死且不朽。

惟是臣前两月感念时事,呕血陨心凡四、五疏,皆阸于时会,不能自达,以至郁郁几不欲生。

倘遂奄然,则臣报主之路尽矣。

臣起再生,谊不同于诸臣,见国家有不可已之谈,不可无之论,臣今日不言,使后世人言之,臣死有余耻。

幸逢明主,可与忠言,遂拣前三疏并附实封,使愚直之孤忠,从仁清之末简。

臣矢此心,实无一毫偏激。

惟病至孑身,四顾垂涕,愿偷余息,歌诵玄风。

乞从草野,与逢掖老儒阐明圣诲,使后世来学紬绎无穷,虽文绣太牢,实自谓过之。

为此力疾具疏,遣役代齎以闻。

  ·论杨嗣昌疏(崇祯十一年七月七日)

  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协理府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名位事轻、纲常事重、乞杜祸乱之源、以崇仁孝之化事:臣观古今治蹟,其典章法度虽受于先王,谊不敢改。

至于事穷理极,亦时通变以尽其神。

惟纲常所系,为臣教忠,为子教孝,垂宪万世,本于民彝,不可易也。

礼:『三年之丧,君命不过其门。

兵革凿凶门出,戎右不旋于士大夫』。

宋时武弁如田况、岳飞皆累乞终制。

皇太祖以刘基、宋濂帷幄之任,特听其奔丧。

嗣后虽有夺情,终违物论。

嘉靖中年,以北事孔棘,起杨博于宣大,还翁万达于本兵,然其时杨博且禫矣。

又以夙历移近云中,翁万达以尚书降左侍郎,栖迟不十日,墨衣视事,无宗心非之,卒罢间以去。

盖自是非终丧不称起复也。

张居正以不守制损其勳名。

是后七十年,士夫守法,边鄙亦无事。

天启末年,袁崇焕冒起于右屯,崔呈秀腼颜于枢府,身膏斧鑕,贻唾西市,去今几何时,而士夫又蒙面丧心,营推营复。

嗟乎!天下无无父之子,亦无不子之臣。

卫开方不省其亲,管仲至比之豭狗。

李定不丁继母忧,宋世共指为人枭。

今遂有不持两服,坐司马堂如杨嗣昌者!臣前三月在经筵见其吉服应召,疑已终制,今乃未然。

自嗣昌秉枢,亦垂两年矣。

不知其何时居丧,何人推毂,而颠越至此?自有嗣昌,而海内之无行蒙垢贻祸其亲者,皆掷块投杖,思攘节钺之柄。

嗟乎!人心之丧,亦遂至此乎!陛下克己省躬,以礼乐忠孝治天下。

遇有小小灾眚,辄减膳撤乐,素服避殿,以励群臣。

所以然者,陛下为天之子也;天有违行,三辰不辑,犹之父母温清不宁,则人子为之引痛,不栉不沐,不食不寝,以俟父母之平复。

陛下之减膳撤乐,素服斋居,所以教孝也。

又况于为人臣者?其家父母不幸委弃,而俨衣冠、拥舆从,飞扬喑叱,抗颜僚友之前,此岂人理之所应有也乎?今宣大督臣卢象升父殡载途,不视含殓,搥心饮血,以俟奔丧,而廷臣动推阔远难移之人以缓其事。

臣见邸钞,象陞所请附近抚臣权摄其事,于理可通,今又忽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

夫使守制者可推,则是闻丧者,可以不去也。

闻丧者可以不去,则是为子者可以不父,为臣者可以不子也。

陛下以日月拂经,星辰凌犯,煇气违和,尚下诏求言,引躬克治,明示天下以君臣父子皆受于天,礼乐政刑之所从出,毫不可替。

而人臣以哀毁不祥之身,决裂驰骤,彼此相煽,以玷陛下仁孝之治,干天地纲纪之常,是不宜使天下四夷闻见之也。

天下人材固自不乏,疆场中外尚可料理,即使人材甚乏,疆场甚迫,当旁求中外,诚信不贰心之臣而用之,奈何使不忠,不孝者连苞引孽,种其不祥以秽天下乎?治天下之道无它,不过正纲纪、审法度、汰浊扬清、举直错枉,当于民心而已。

民心当则天心悦,天心悦则阴阳调、风雨时,虽有寇贼之警,如豺虎逸于原出,田父乘墉而射之矣。

即不得已相其要害,端方注之,使忠臣孝子鼓厉四方,众志可城也。

诸忘君亲、营富贵、射生刺飞者,岂有毫末利于朝廷而建官以饵之耶?凡人遗其亲不必利于君,坏于家必无成于国。

语云:『千人所指,无病而死』。

杨嗣昌在事可二年,张网溢地之谈,款市乐天之说,才智备睹矣。

更起一不祥之人与之表里,指凫指鳦,说梦描风,犹狼狈之兽倚肩俱走,无从施其鞭策,又何益于负重乎?陛下事事欲卓越今古,又以经学范围缙绅,家庭小小勃谿,尚以法治之,而冒丧斁伦诸臣独谓无禁,臣虽至愚,窃以谓不可也。

臣于此事曾三具疏,皆以遂事中止,抱愧于心。

近见明旨已数日,而封駮未闻,诚恐有不祥之人,勾连欲起,转盼之间复遂成事,则言之苦晚,悔之无及。

臣为万世惜此纲常,为圣明惜此治化,至于一身进退有何足存?如使此世果有此事,臣实无颜以述经书,乞先赐罢黜微臣,以为隐忍苟偷之戒。

具本亲齎奏闻。

  ·论陈新甲疏(崇祯十一年七月七日)

  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协理府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纲常事重、躯命事轻、愿捐草土之躯命、扶盛世之纲常事:臣于数日前阅邸报,见推宣大督臣,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

陛下忧边至急,求才甚殷,廷臣不任驱使,破格及于凶人,臣窃痛之。

然度必有寡廉鲜耻、喜荣利忘君亲者钻刺营竞,以成苞櫱之固,然后陛下得而知之,廷臣得而举之。

及本月二十八日晚,乃知有会推陈新甲之事。

臣不知新甲为何如人,然闻其丁艰犹未终制,又闻其走邪径、托捷足。

天下即甚无才,亦未宜移借至此也。

臣观古儒臣专阃自效,能任宏钜垂竹帛者,率皆本道德,敦行谊,根柢甚茂,而后枝叶生焉。

三代而下,如赵充国、皇甫嵩、羊佑、杜预、裴行俭、高仁厚、韩琦、范仲淹辈,皆卓然自竖,纤毫不苟,然其所成就,犹未造于古吉甫、张仲之流。

今边圉久偷,□□方盛,才士尽于敛身,通人乐为缄默,圣主焦劳,十年于此,未有发筴而应者。

卒不得已,欲举不祥之人拂拭而试之,以观其成功,责其后效,犹使无根之树,发干抽芽,臣虽迂愚,万万以为不可也。

凡论人才,观其所难,则知其所易。

自有载籍以来,品诸人才,批龙鳞之难难于履虎尾,冒斧钻之难难于冒锋镝。

今诸负气节直言敢谏之臣,既半弃不录矣,而欲使诸软美容悦者叩头折枝,以建非常之功,垂不世之业,又岂可得乎?臣观□曰宁锦,所探□□,终未越边;而宣云警报,辄云九营十营,衣青蟒者无数。

且如宣云议赏明插,未有实情,而中枢首谋,辄云义州马市可权畀以款边。

中外譸张,几易鹿马之形;表里吠声,尽假丛神之意。

陛下三思,诸臣岂复为国定远猷谋实效者乎?而空破非常之格,以奉不祥之人,而诸臣嘈嘈,又方以白圭、韩雍、马文升、张瓒诸贤以为口实。

诸贤生当孔棘之时,羽檄交驰,势不得拔足而去。

今陛下明武,洞瞩中外,虽帷幄诸臣动禀成算,仰承之不暇,何所赖诸叩头折枝软美容悦者洗濯其不祥而用之乎?

  传曰:『天子守在四夷』。

又曰:『王者有征无战』。

诚使礼乐攸明,举错各当,忠谠在朝,贪佞在野,以此守则何不固?以此征则何不服?今终日怕贼而画地言守,未尝见□而画纸言战,乍言战,乍言守,守者亦是,战者亦是;至于古王者所征所守之道,则未有一是也。

而况于波靡下此者乎?古王者重其爵禄。

今之爵禄既可以虚致,则功名亦可以伪饰。

凡仗节钺、拥蟒玉、挠掴载道者,以欺田里自耀而已。

与其轻爵禄而言破格,毋宁重爵禄而杜幸门;与其轻破格以饰功名,毋实慎幸门以饰道德。

古亦多有忠臣、孝子无济于匡攘之用者,然决未有不忠、不孝而可进于功名道德之门者也。

今天下亦多人才,而渐习已久,气骨太细,其智者畏言祸难,其仁者喜谈精微。

臣则以为祸难自天,应得祸难,即诗书诵读之中亦有祸难;精微自性,已得精微,即干戈矢石之下亦自精微。

陛下敬天勤民,日慎一日,辟门运掌,以厝天下,天下苍生,立出汤火。

边圉诸臣,阴受其福,而不自知,罪显摭其功微,诸臣亦谁不能者。

即使天下无才,臣愿荷戈以撑宣云之塞。

凡东疆要会,在宁锦而不在于宣云。

陵寝周防,在宣云而不在于锦义。

古之患在西边,则轻宁锦而重宣云。

今之患在东边,则疏宣云而密宁锦。

敌避其所重而中其所疏,则宣云之被患必数矣。

诚使宁锦与宣云合心,敌出而捣其虚,敌归而截其后,则宣云之间正所以致□而取之也。

今东疆新饷,自二十年来已七百余万,而宣云兵额视嘉靖时不十分之五。

诚酌新饷十分之二以济宣云,总宣云分抚之力以断宁兴,探三卫之腹心,折□□之右臂。

及今为之,虽独石可以不营,开平可以不筑,但得数年之内,贵人不掣其肘,廷臣不开其隙,天寿草木有太华之色也。

臣虽懦孱,然自二十岁躬耕,手足胼胝,以养二人。

四十余削籍,徒步荷担,一、二千里不解扉屦。

今虽踰五十,然非有妻子之奉、婢仆之累。

所纂数卷书,已移月可毕。

笔札干楯,均为报恩,何殊之有?天下即无人,臣愿解清华以执锁钥,何必使被棘负涂者祓不祥以玷皇化哉?方今荧惑渐次箕尾,是为燕分;八九月交当南斗口,是虽有道,儒者之所不谈,然思患豫防,圣人之所垂戒。

新甲闻报,崎岖秦蜀,发表束装,度须百日,又六、七十日载道赴宣,巳垂半载,蜀雪可消,边草已绿。

卢象升空以茕茕归说之身,待其迟迟援琴之道;盈廷发谋,良所谓乞河神而濡突火也。

臣荷恩再生,穷经垂老,幸持笔橐,俟一日占毕细旃之前,奚忍遽自菲薄?然思古人经术尽为纲常,圣贤治道祗归名教。

使纲常不立,则古人安攘皆可马上不事诗书。

况今天下驿骚,人情泮涣,非常之业,决不在乱常之人。

诚不忍以陛下仁孝垂成之治,为诸臣权宜之所亏辱。

语曰:『奔车无仲尼,覆舟无伯夷』。

臣虽不才,受皇上殊恩,犹将安辔奔车之间,振衣覆舟之下,惟陛下垂察焉。

臣无任激切之至。

为此具疏。

  崇祯十一年七月初七日奉圣旨:『陈新甲原系奉旨推用,何得以捷径横诬?疏语且多悬空讥刺,黄道周念处分,姑不再究。该部知道』。

  ·乞休疏(崇祯十一年八月)

  原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今降六级调外臣黄道周谨奏为感恩深重、图报无期、恳乞宏慈、垂悯真病、以恤残生事:臣自前月初五日,钦蒙召对,惶遽之下,陨越百端。

草野穷愚,自甘万死。

又以特恩优容,曲赐候罪。

臣于此时,魂魄散越,惊悸历旬,不知餐寝。

至十七日,闻部覆已奉圣旨,着降六级调外任用。

臣知陛下怜臣孤苦,虽加创艾,犹畀俸钱。

又鉴臣迂愚,俾就一官,别图报称。

陛下所宥臣造臣者,宏于天地,亲于父母,臣感戴无穷,已于十九日诣阙叩头谢恩毕。

臣时病未痊可,喜惧交迸,忧危之下,又加劳顿,归遂失血,晕眩仆地,移时乃苏。

臣思此生禄养之荣,不及父母,顶踵之报,总为君亲。

自赐环而赐谪,均非微臣之躯,繇再死而再生,弥戴如天之惠。

然而寸心易竭,九折难医,自顾残生,真无所用矣。

臣素耻言贫病,又每日计劳而食。

自去冬迄今二百余日,经寒涉暑,手自纂写三十万言,凡再易草,实无一刻之暇。

不合感事发其狂痴,旬日以来,两目就眚,加以体羸,呕血盈掌,如此升斗,亦岂敢滥叨乎?臣思古今臣子,万里九阍,得在日月之傍亲承训讨,能有几人?即承训讨,风霆之下又存爱惜,能有几人?臣以穷陋极微,再与召对,特闻性道,又以引辜之下,容光见照,录其文章,臣千古遭逢,此焉已足。

如复扶痼疾而滥素餐,亦滋负君亲,难容盛典矣。

臣通籍十七载,犹然书生;立朝五百日,未酬犬马。

一旦膏盲陡发,鍼砭莫施,倘淹忽半途,流播他土,将使千古上下,不知陛下忱恂之恩,幽壑穷崖,不悟圣主仁闵之泽。

恳乞宏慈,容其还山,以就医药。

苟残喘之尚存,何余年之足惜?古人思为禄仕,尚请外以全家;微臣已负重辜,况贳诛而得赏。

岂敢规避,以负殊恩?惟陛下察其真病真危,许其待痊待补。

苟存一日,图报千年。

臣无任惶恐偪侧之至。

为此具本奏闻。

  ·狱中悔罪自明疏(崇祯十四年八月)

  臣罪孽余生,迂疏孤往,述谬多年,追悔无及。

久居僻远,不知天地之宽,自幼端愚,罔识当今之务。

以至日延一日,述而又述,扞网空怜,经年长系。

毁伤肤发,无以见父母于九泉;牵累多人,已自分刀锯于一决。

仰蒙我皇上天地鸿恩,再三详鞫,臣所不即陨绝者,皆尧舜好生之赐也。

臣日夜旁徨,呼天抢地,拊心感悔,更复何言!顾臣罪甚重,臣情可原,忠孝寸衷,天日可表,独不能不遗恨于同系诸臣也。

臣原请假在籍,解学龙何以荐臣?臣方蒙杖在廷,叶廷秀何以救臣?臣方卧疾在狱,涂仲吉又何以促臣?臣至此不知何因,结此冤对,使臣抱恨难明,视为催命之檄,使问官若疑若信,遂同挂影之弓。

独念天恩隆重,旷古难逢,初起臣于废锢之余,旋置之讲筵之末,叨侍左右,每赐优容,以致臣过恃恩知,自贻颠妄。

抚今追者,碎骨何辞?伏惟圣慈俯垂矜察,念臣往咎已在处分之后,即今荷罪已在恩赦之前。

但使臣一腔热血,得在照临,臣虽蹈刃赴汤,衔结之报誓死不泯。

臣临吁不胜感激惶恐之至。

为此具本。

  崇祯十四年八月初七日逮问罪臣黄道周。

  ·狱中乞恩疏(崇祯十四年十月)

  原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降江西布政司都事今逮问臣黄道周谨奏为孤臣罪过深重、天心仁悯无穷、乞推肆眚之恩、以开苏生之路事:臣自去岁八月逮杖以来,于今踰载,一过北司,四经拷问,再入刑部,三经审鞫。

臣唯感恩垂涕,引罪无辞。

既不敢以只语自起辨端,又不敢以哀鸣仰渎天听。

诚自伤早岁孤贫,无过庭之训,半生狷特,寡出门之交,以致言语乖张,愆尤丛积。

幸遇明时,不即诛戮,出九死而一生,留残喘于今日,皆圣主非常之恩,亘古非常之遇,是臣所日夜疚心追悔莫及者也。

然念古今臣子,或仕不过一命,或生不过踰时,犹感激于尸素,攀号于乳哺。

臣通籍禁近既二十年,特荷赐环,面承天语,示以造道之方,诲以仁清之旨,自谓千古一时,不图一挫莫赎。

譬之蒙瞽力穑,无益于秋;喑哑徒薪,徒增激■〈目舌〉。

只身万里,生死孰怜?兹又幸遇陛下以至仁至察整齐海宇,以止慈止孝覆育群生,按月令之文,行旷代之典,方春颁赦,播于海内,昆虫草木,咸遂昭苏。

而臣独以讲幄余生,颠连圜土,既因荐而受逮,又因救而蒙辜,仰截盆盎,不睹云日(洪思曰:一本有『罪虽甚重,情实可原』二句)。

今刑部谳上,所定臣何罪,审臣何语,臣皆不敢辨,亦不敢知。

然臣自计,一生无门外交游,无一介取与,铅椠终年,不知马足。

即如丁丑三冬至戊寅七月,所进呈三十六卷书,皆臣手勒,一再易草,则臣之不暇朋从,亦可知矣。

臣穷愚极黯,计自天地父母而上,惟圣主为能知臣,为能容臣,为能矜臣、悯臣,为能教诲训讨臣,为能生死肉骨臣。

臣虽一旦溘然,七尺齑粉,不敢自谓臣不遇也。

臣前在江省,伏读皇太后恩诏,已仰冀湔洗之恩。

近在北司,又欣逢肆赦大典,在结案减豁之例,诚不自揣,以法经处后,事在赦前,乞念帷盖余波,俯垂解纲,臣既静听一年,谊不忍默,为此具本上闻(洪思曰:此本有一稿在蒋若椰处,原拟八月上,后遂迟至十月)。

  崇祯十四年十月□□日奉圣旨:『黄道周正在究拟,不必渎陈』。

  ·感恩疏(崇祯十四年十二月)

  原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降江西布政司都事今逮系臣黄道周谨奏为累臣悔罪感恩、再吁皇仁、俯开慈网事:臣自北司过刑部,又一伏腊矣。

九鞠四拷,不敢言冤。

万死一生,不敢言创。

诚感陛下摧折惩艾之谕,冀有一日许其自新。

又感日者刑措圄空之旨,或可偷生别图报效也。

臣生于海隅,不谙礼法,幸遇明时,亲睹圣主,好问好察,宽仁特达,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者,遂轻蹈狂瞽,一至于此。

然自戊寅九月荷罪降谪而外,未有过犯,陛下曾于平台面谕优容者再。

臣投效还山,又经二载,直以抚臣列荐,万里逮杖,又以诸臣申救,严拷数番,事出意表,非臣所敢知,亦非臣所及料也。

忆臣在戊寅四月,随班召对,臣言□□必争宁锦,流寇必出夔门,降贼不可轻抚,禁旅不可轻动,按臣不可轻总兵。

臣愤悱妄言,止此五事,未尝干碍朝柄。

又六月随班召对,臣言清任和智仁勇仁明武之皆本于清,蒙圣主提撕开导,臣止此三言,未尝抵牾国是。

最后八月召对平台,臣以惶遽之余,轻率躁妄,进不择言,退不引諐,拊心何极。

然至于不清、不本之臣,遗祸苍生,失误大计,臣犹自悔知之不尽、言之无力也。

臣遭尧舜之朝,拘守一经,上无夔龙之能,下无共驩之责。

通籍二十载,历俸未三年,家无儋石,力不缚鸡。

然初散馆请使朝鲜,为编修请赴辽左,为少詹请出宣大,未尝敢一日偷安。

今垂老髀消,与囚对泣,才命双穷,仰负主恩,即欲洗骨涤髓,纂书自赎,刎颈颜行,谁肯信者?痛以天下之大,贤材林立,无一敢言之人,敢为之气。

虽以陛下至仁、至孝、至敬、至诚,感之不动,千夫守口,百力护官,臣独以踽踽凉凉,撄此奇祸。

计我朝廷杖二百余臣,或谪或逐,未有讯鞫之苦、株连之多如臣者。

幸以蝼蚁余魂,及闻宽大之恩,蛰虫朽草,欣欣更生。

臣过经重处之后,事在恩赦之前,唯圣主仁闵,再矜宥焉。

  ·往戍辞朝疏 #

  原任少詹事降布政司都事今承戍臣黄道周谨奏为罪臣去国、恭谢天恩事:臣以狂瞽无知,感时抒愤,自投罪网,痛恨莫追。

幸逢圣明在宥,宽其斧钺,不肆市朝,垂一面之慈,开更生之路。

臣今得荷戈万里,永戍行矣。

追忆戊寅七月,臣初受罪雷霆之下,犹闻天语,谕以往岁赐环之恩,示以今日优容者再。

事虽四载,耿然当心。

臣自此外,未有过犯。

不图爰书生于荐剡,缠绵巨创,百口难明,即欲涤髓洗肠,里尸横草,以仰报君亲,遥瞻云日,何可得乎?臣才命双穷,朋从四绝,上不敢引讲筵帷盖之恩,下不敢援累朝杖谪之例,远不敢以先蒙重处为辞,近不敢以幸逢肆赦为请。

但臣居庐十有六载,一朝永离,九原悲恸,遂委弃中途,无裨孝治,徒为魑魅之所快心,行道之所悲恻。

臣今便道携家,省墓之余,即就行伍。

伏愿陛下日新又新,惟和惟一,奋明作之功,崇惇大之化,惠此四方,屈彼群丑,为宗社苍生利赖无穷,臣虽溘然道路,感恩罔极。

不胜战栗之至!

  ·免戍辞职疏(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

  特恩赦罪复职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协理府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疏

  天恩至重、臣力难酬、谨齎有霣之心、以报非常之遇事:臣自岁腊月解网以来,既于今岁仲春束装就伍,仰戴日星,俯循骸骨,出万死而再生,感千古之一遇。

自揣残年,无可报主,得子孙永世御魑魅、保烟岚足矣。

酸楚间关,踯躅载道,至六月始抵九江,西望辰阳,尚三千里。

江楚间氓以■〈疒带〉下为微痾,疟痁为小恙,而臣以推残老病之躯当之,■〈疒带〉疟频仍,动数十日,遂至委顿,无复生理。

中夜挥涕,谓臣庐墓十余年,乃不死于北寺,而死于江楚,命也。

栖迟数月,痊可无期,伏枕萧寺,人迹尽绝。

不图十月朔日,有人从留都来传旨意,称八月二十五日,吏、兵二部接出圣谕:『永戍黄道周,罪属应得。

但其清操力学,尚堪策励。

已值惩创,即当改过自新。

特准赦罪还职,以昭朕奖廉尚学、宥过惜才至意。

特谕』。

臣伏枕坠床,恍惚如梦。

起设香案,匍匐叩头,陨越阶下。

念自古人臣,或以文才前席,或以直戆召还,未有迂狂贾罪如臣,而得起于戍籍,申以华奖者也。

臣少孤贪·长而佣书,不知学行何似,但以为人臣子宜硜硜如此耳。

当数年前,筋力尚健,诚不自忖,欲奋横草之功,塞素餐之责。

今年垂望六,体经九折,百病所侵,一丝未絻,虽未尽改前愆,别图后效,徒足以污辱班行,增其悲涕而已。

臣思汉臣马援病卧土窟中,闻鼓角声曳杖延颈数废,见者哀之。

又如宋臣范镇、刘安世属纩之时,犹以天下可为为念。

今臣未即死,而委顿如此,智不如葵,忠不如曝,自古儒臣,亦岂有匍匐而就鵷行,扶携以售马骨者乎?臣幸逢盛世,遭明主,脱离罪罟,下就丘墓,凿壤偷阴,余息几何,度无可报陛下者。

唯愿陛下居敬体宽,养气持志,力行仁义之方,徐收忠信之效,择廉干以辨封疆,重守令以清寇攘,使流氛早靖,宗社奠安,臣虽朝夕溘就草露,犹与九原父母衔结无穷。

为此力疾草疏,不胜感激哀恳辞谢。

谨遣义男齎疏奏闻。

  ·乞赦解学龙、叶廷秀疏(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

  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协理府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生逢泣罪、感切同人、敬谢殊恩、并祈解泽事:臣稽扬赦书之后,勉就医药。

未十日,又闻特恩催任,以未见邸钞,不敢述旨外,臣思古今罪废之臣,遇圣主委曲裁成,鼓舞造就,至于臣而极矣。

臣甫脱罪罟,惩毖前后,岂敢复冒朋比之形,膺不测之实?然古今人臣所报国家、事君上者独此心,诬其心而事其君,良臣不为,违其心而收其臣,明主亦不为也。

臣自江楚还过留都,闻解学龙、叶廷秀等近奉旨未蒙宽宥。

臣怵然惊惧,徘徊江潭,不能自进。

臣思二臣无过,以臣之过为过。

陛下既已宥臣,而独未宥二臣,则是臣之罪必有不可解,而聊寄之二臣者。

二臣于臣,实未有执手之欢,杯勺之雅,徒以至愚至狂,燥湿相感,遂使身膺三木,体备桁杨,荷戈隶籍,远戍万里之外。

今臣既蒙恩解泽,而二臣独万里投荒,记曰:『与人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人同过,而后其仁可知也』。

臣与二臣同患,踰年以来,深察其人,清贞绝俗,刻意慕古,则臣不如叶廷秀;沈毅有为,虑事详审,则臣不如解学龙。

无暇举其大者,即如臣过北司,四经严鞫,拶夹捶楚之下,臣皆号呼宛转,犬彘鸡鹜之不若,而二臣毅然,悲不变声,愤不变气,忧不变色,是岂臣所能及乎?廷秀就戍所,闻病在闽中,绝饮食,人蹟不交。

解学龙过九江,不就臣一晤,诚亦省愆思过,洗涤前虑,求不玷于清时。

而臣独腼然负罪拜恩,下欺寸心,上欺明主,天下即不言,臣顾形影亦何以自立也?臣知清理之后,必有湛恩涣群之号出自九五。

臣甫离盆盎,不敢遽有吁呼。

然廷秀病极,学龙垂老,皆以日为岁,度刻如年。

陛下既特旨赦臣,乞以特恩,再沛臣泽,悉赦诸坐臣株连者,使臣生有面目立于人间,没不以辱骨秽于王土,亦以正扶人心,厚培风俗,鼓舞变化于无穷。

臣自知罪重,席藁道侧,不胜惶恐战栗之至!谨此奏闻。

  崇祯十五年闰十一月□□日奉圣旨:『解学龙等已有旨了。黄道周不必代为陈请。该部知道』。

  ·墓下乞致仕疏(崇祯十六年八月)

  为万里孤臣、衔思莫报、真穷真病、驱策不前事:臣自崇祯十五年闰月免戍还家,至家中乃知□薄畿南。

自愧残生,空弮难奋,北望感涕,唯有悲零。

当时具二疏谢恩辞职,两奉温纶,道途阻绝,至十五年六月始闻影响,传者犹以诖误见嗤。

至八月齎人抵家,载读辅臣召对恭纪,乃知圣主悯其子幼,恤其清勤,宥过惜才,为臣子所希逢,千秋之盛事。

中夜拊膺,仰天搏颡,诚使捐脰糜肤,得效犬马,臣日夜竭蹶赴矣;而禀受奇穷,沈痾未起,臣乡又多寇攘,风鹤时闻,臣托居墓下,寄命松楸,一月数惊,未有动理。

九月再具疏辞谢,而家人邅迥,竟不得达。

腊月,臣始决意出山,至江东已离墓下百四十里,诸生持杯,登高送远,臣偶夫足,颠陨层崖二十余丈,适堕石灰中,虽百节未亏,而右足左腕,医治未愈,恐成废疾。

嗟哉命也!臣生逢盛时,仕登华贯,出既有矰弋之功,隐又有沟壑之患。

虽死于沟壑,死于矰弋,均伤明主之心。

而矰弋不死,沟壑重生,莫塞孤臣之愿,所由者持身不慎,寡过未能。

德薄则不佑于鬼神,数奇则取憎于造物。

海内之士,见臣颠陨,遂疑天地不欲存图报之身,主相不能造穷人之命,则亦过矣。

臣颠陨甫踰月,又逢寇攘,展转床蓐,与松楸对哭,度不能以九折之肱,复成叱驭。

每念清操力学之褒,宥过惜才之旨,留为千古志士仁人发其悲叹而已。

山中不知词林致仕,近代几人,伏乞圣主特恩,容臣休致。

臣耕食凿饮,苟度残年,与里妇稚子,舞地播天,诵德无极。

臣不胜惶悚感激之至。

  ·时务疏 #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臣由天启壬戌进士选庶吉士,得侍两朝。

讲幄之末,虽启沃无劳,而恩光特达,凡再谪再起,九死一生,出汤镬之中,还论思之地,自古词臣未有颠扑刺促(促一作剟)如臣者也。

臣以去岁腊月堕崖折肱,肋骨未续,臣已具疏乞休,不获从诸臣号弓鼎湖之下,有腼视息,无地自容。

恭逢圣主龙飞,旧学鹊起,又进臣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臣自揣迂庸,反躬多负。

昔卫女归唁,赋载驰之诗,冼氏复仇,称大邦之使。

臣实大夫,不如女子,又何足以进退人才,明其若否乎?又自板荡以来,风云阻绝,望鳞翼以无阶,伤猿鹤之数化。

生居天末,听睹无从,虽转一官,褒如充耳。

诚欲亟从灵武,则荒蹇难前;欲起义雍丘,则家徒四壁。

窃忖今日之事,宜多遣行人,宏播德音,随就本处鼓舞豪杰,敕所在官优礼耆硕,使奸雄消其睥睨,讹语息其譸张,人知王命之尊,家从连帅之约,而后底定有期也。

即如臣乡,旧称僻弱文柔之邦,比以雄冠,遂多伏莽,梗化渐烦,不设重臣不复能驭。

臣愚,以为南都定鼎,则福建、江右皆为首藩。

江右之有虔镇,南携肇广,西揭汀漳。

有事则合三省之师,不十日出于鄱阳之外。

福建有浦城、建阳,东连温处,北距玉铅,水陆所凑,在于衢州。

衢州之比虔镇,虽为差弱,而建瓴之势,虔衢相等。

有事则合三省之师,亦不十日出于钱塘之外。

诚以岭南之饷接济虔镇,以岭东之饷接济闽中,以二广之事权分匡于赣州、衢州,则臂指之形成,藩屏之义固矣。

赣、衢之间分驻总督,得以提调四省,取饷于二粤,取兵于江建,犹扬、皖之间分驻总督,得以提调江淮,用江南之物力,固江北之边圉也。

臣愚,不识时务,因今日之情势,粗陈十说于此,亦曰知所先后而已。

  一曰先复燕京,而后可以都钟陵。

燕京虽当残破之后,畿辅人心,讴吟思明,犹如旧日。

天寿陵寝所在,食息不可暂忘。

臣见周室东迁之余,弃地与秦,终古不复。

晋、宋南迁,无复北望之意,揆于情理,多所未安。

李纲曰:『虏已去汴,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度未可居,亦为巡幸之计』。

今燕京道远,不比汴宋,然渔阳、卢龙悲歌感慨之士,不一其人,宣云蓟永幸未陆沈,可多方劝率,刻日收复,还告孝陵,乃定钟簴,以终龙盘虎踞之业。

此一务也。

  一曰先召勤王而后可以言讨贼。

自古王室,不废入援之师。

周幽撤烽,乃酿骊戎之祸。

崇祯初年,以客兵中噪,惩噎废食,抚臣入援者,动辄遣还。

饷散而不收,将骄而愈惰。

今神京倾覆而四方恬然,方伯连帅各坐衙理事,百有余日,无一应者。

诚欲以矫情镇物,天动宁功,度亦种师道、张叔夜辈之所窃笑也。

及今鼓舞,为之未迟。

可多方激厉,克诘张皇,策其暮心,扬以朝气,共集江上,乃大誓师,以致北伐。

此二务也。

  一曰先讨闯贼而后可以平群盗。

凡群盗之起,皆依假闯贼以为声势。

诸悍将叛兵,又依假群盗以为名实。

欲先平群盗,则盗不可平、兵以日恣。

止宜先大讨贼,以潜消群盗。

宗泽之在河东,张所之在河北,招练一新,恒八、九十万,岂皆编户乎?亦有取之也。

取群盗之兵,资逆贼之粮,但用数才干之臣,借江南半载之饷,可以建威销萌,洗兵雪愤。

李泌曰:『逆贼所获子女玉帛,皆输之范阳,此岂有雄据四海之志?诸□将而外,中国惟高尚等数人,不过二年,天下无寇矣』。

岳飞言:『勤王之师自集,宜乘敌穴未固,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

及今决宜以李泌、岳飞之言,申张所、宗泽之令,兵不患不多,饷不患不足。

此三务也。

  一曰先理山左而后可以起山右。

此皆古帝王之都,礼义之乡,决无舍四十叶天子不事臣仆草头之理。

中原虽沦,青海无恙,兖济屡倾,风教未替。

计自登莱以西,赣榆以北,挥汗振袂,犹可当一中州。

向有张邈、孔伷之徒奋臂其间,晋阳蒲阪闻风相应,非如湘湖之间远不及呼,又非如巩洛之际残隳日久者也。

山右既复,真保自还。

藉此两翼,以扶陵寝,奠为行在,权宿重兵,使自战守,不烦天子待边。

此四务也。

  一曰先靖河淮而后可以定江汉。

先是数年,臣每过清河,见东平汶上,暴客飞驰,游戏关上,有司莫禁。

又以牙纛授于翩鴞,招舞麾下,每数千人。

臣私叹曰:舳舻命脉,尽于此矣。

度今北运既废,此辈盘踞,无以自雄,必寖下瓜仪,以争水肥之路。

淮阳二镇,率缠其中,势必与淮阳为难。

诚索常镇之力,以佐淮扬,离其中路,使出瓜仪者不得及清河,据清河者不得合开归。

诛其渠魁,散其诸从,遴选十五,以佐西讨。

潼关道路阻修,必不能救。

如是则河淮清而江汉可定。

繇是一意以理蕲黄,使蕲黄、淮扬常为江汉之两眼。

此所五务也。

  一曰先复承天而后可以收全楚。

承天,楚之郢都,兴献陵在焉。

周瑜曰:『楚起百里,地拥诸关,南临江汉,传世数十,历年九百,徒以有郢也』。

吴能入郢而不能取,闯能破郢而不能据,则郢之当复甚于襄荆明矣。

襄阳在新邓之冲,建瓴水下,楚豫相界,贼所必争。

荆州西直蜀道,盛夏水出,一日千里,虽得蜀犹不足以守。

复郢而后可东定豫中,北取上蔡,西断入雍之路。

此六务也。

  一曰先镇滁州而后可以固江淮。

滁阳,宇内之奥区,东走瓜仪,西走蕲庐,各不上数百里。

红心、大柳二驿之南,与江浦相直。

其地皆坦平四达,盗贼之所必趋。

诚有大城重兵宿于其间,则中都之势不孤,淮扬之形亦壮,天长六合不苦风雨之总,至此真屯聚之地也。

晁错曰:『起兵而不明其势,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

诚增池河之兵,筑大柳之城,于以拥卫二都甚便。

此七务也。

  一曰先定进取而后可以议镇守。

今诸桀将昼夜聚谋曰:取湖南则镇湖南,取湖北则镇湖北,取河北则镇河北,取河南则镇河南。

欲割中原之地,以树诸侯。

欲邀万一之功,以分节钺留后,时至自落。

然观古名将皆筹画先定,刻厉应之,如韩信、耿弇之所云云。

今诸将才如流水,皆自上趋下,至于扬子,以为尾闾。

欲其至时何日乎?诚欲克复燕京,必先直趋关陕;欲克复河淮,必先□滁宿;欲克复襄荆,必先探讨全蜀。

进势一丈,收势五尺。

尽取江皖,还杂瓜仪,即有节钺,无所分者。

诚如所云湖南、河北,随其所自取,以为军疆,朝廷亦何蕲焉。

古者都于关陕,皆有战国,自建业启都,而后无有焉。

何也?其势蹙也。

朱胜非曰:『忠有余而学不足者,可为后图』。

此八务也。

  一曰先树儒臣而后可以用武将。

崇祯以来,边圉日绌,谈者皆谓文臣不效,一意右武。

韦跗出门,与藩臬争道。

然自数年中八、九大将,宠极贵盛,无有不叛;其仗义死功者一、二耳。

故自唐宋以来,儒将策勳,烂于史牒。

唐如韦孝宽、裴行俭、张巡,宋如宗泽、虞允文、余全玠,皆卓荦可观。

至于明兴,尤为极盛;于谦、罗通、韩雍、王守仁之徒,指不胜屈也。

儒臣致命而武官不敢不死,儒臣立功而武臣不敢不奋。

诚以风力之司,采其骨干胆识不作软美者,以行三军,犹宿习耳。

此九务也。

  行此九务者,而一本于克已饬躬,省刑薄敛,先礼乐而后刑威,先仁义而后功利,先爱人而后期爱于人,先敬人而后期敬于人。

以是郊祀上帝,轸恤苍生,虽四夷效顺,群丑革心可也。

岂忧闯献哉?

  至于驭将之方,课效之术,臣采古今,止有二家。

唐时观军容,用事每选兵自卫,动辄先走,诸将皆与贼通,间取一栅一县,坐食转输,延引岁月。

李德裕宣制,乃约监军不得临戎,又约诸将不得取一栅一县为功令。

元逵取荆州,宏敬取洺州,茂元取泽州,颜佐沔取潞州,期在平定,而河北破降。

此一说也。

宋时,南郡削弱,呼兵不应。

文天祥言宋惩五代之祸,罢藩镇,虽矫尾大之弊,而势亦不振,贼过州县,无不下者。

宜分四镇:以广西益湖南,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鄱州;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

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鄱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

如此则敌不难却也。

宋人不用文天祥之说,而国终不振。

此一说也。

今责诸将取河湖南北,以分节钺,与德裕同意;责岭东协济福建,岭南协济江右,以章赣出鄱阳,以衢州出钱塘,略加总督,亦本于天祥。

所谓先措置而后用人,先具舟而后召土,亦其次第然也。

虽总督之任不可屡分,而上流之势不可不重,今骄兵悍将在在而然,文臣虽懦,犹之柔辔可以控马,极不可驭,乃衔橛而去耳。

  臣老矣!百折之余,体无完肤,又加以去腊堕崖,两臂垂折,即欲匍匐竭蹶,仰觐云日,而力不从心,命违其愿,末繇也已。

臣病未起,欣闻震出,强勉援笔,成三本章,言词荒谬,重遝不伦。

然使臣亲见尧舜,待罪螭头,罄所欲言,亦不过止此。

至于知人之务,极于询事,备于考言。

苟不溷以旁侧,参以爱憎,虽听十得九可也。

臣荒遯多年,于人多所未习。

所识英俊之彦,有杨廷麟、金声、姜埰、郑友玄、夏允彝,皆盛年方刚,深心远识,可用以驱除乱孽。

老成之林,有郑三俊、解学龙、张镜心,皆练达政体,留心时务,可用以纲纪百度,宏济时艰。

当此瓢摇之时,合成户牖之用,藩畛四撤,则千耦成云,何必借才于温陶,取模于王谢乎?想诸臣早晚亦已登用,诸务早晚亦已备举,而区区朴诚一得之愚,不敢不献,唯陛下实览十务,傍采两说,略行一二,以匡兴朝,犹涓埃之裨海岳也。

周书曰:『水之流也走下,治天下者用牧;火之燀也走上,为天下者用大略』。

臣所言,得其大略而已。

耕凿而得美芹,不胜惓怀,唯陛下试垂酌焉,不敢重以草野品题,又受先朝殊恩,捐躯莫报,有腼面目,不宜尸素,更累明时,伏祈覆载,答其衰惫,略采绪言,旋于行事,臣虽槁首空山,荣于簪绂。

臣无任狗马瞻注之至。

谨称谢以闻。

(篇中『留后时至自落』六字疑有脱文)。

  ——以上见原书卷三。

  ·狱中自明揭 #

  洪思曰:子既过北寺与叶、涂对簿,淹留五月还西库,乃颇自昭雪也。

  周谨揭为生死俱属君恩、平反尚祈公道、谨剖一息未绝之心、存千秋不灰之案事:周自被荐受逮以来(洪思曰:子既以论杨嗣昌谪江西布政司都事,归三年,有解学龙之荐而逮命下矣),一荷廷杖,四服司刑,赭血满衣,疮痂蔽褥,牵连株送几二十人。

不忍即死、苟存旦暮者,亦以三季之祸不宜见于清朝,天子圣明,大臣励翼,必不使孝妇啼于沧波、贞女号于烈日,所以隐忍至此也。

今既得出北寺就圜扉,仰视隙光,或不为远。

周不自言,谁复代周言者?

  周以草土余生,特承环召,揣无一长,誓死报国。

方杨枢辅向用之时,朝进溢地之言,暮播弥天之说,噏噏而讲和戎,訿訿而称抚寇,举朝悚然,畏其才辨。

周独以是人根本已坏,节目何施,挠栋覆餗,不足为喻,是以不避鼎镬,策其无成,豫为烂焦,防其薪突也。

夫延龄以市井之徒附于城社,安石以啇之唾饰其经术,源澜所渐,祸败未亲,然且阳城奋笔,裂麻而不辞。

范镇袖弹,忤众以无悔,以为朝廷之事无大于此者。

况夫手执柯柄,而坠覆三藩,决裂七八十州县,涂炭生民,不可尘计,竟无一人先事而立其防,正言而规其失者,岂所称为陈力矢谋、匡时报主者欤?周于枢辅,非有稽唇之怒,转睛之睚,亦惟嫠恤杞忧相薄也。

而机阱既发,疆力莫挽,格人元夫,相时而莫敢援。

周今右足以跛,指胫半折,风雨侵晨,辛楚如笮,度无所复用于时,虽死莫惜。

然清夜扪心,仰天计过,自束发以至二毛,通籍以至放黜,食不过脱谷,居不过覆瓦,谈不过经书,交不过农圃。

权要之路邈于星河,通显之朋弃若遗迹。

必欲加以朋党之律,比以纠结之条,诵子荡于栢舟,勒于陵以墦垄,是亦六月之霜所动其凉寒,东海之云欲分其酷烈也。

  周尝供事讲筵,蒙恩召对,一再叩首,东□之必不可玩,流贼之必不可抚,抚寇和戎之说,必贻害于中原,流毒于天下。

圣主未尝不心是其言。

至于官方进退,世事得失,是周之于政事,初未尝谈,谈亦未尝乱也。

昔李时勉以戆言获戾,扑爪折胁,而宣宗未尝夺其官;海瑞以狂率批鳞,抵罪赴市,而世宗犹且宥其死。

周之愚戆不及二臣,其所触忤不过权相,而又遭逢圣主,英明特达,俯视百代。

每忆戊寅七月,每次召对,敬进清仁之说,恭承奖诲,以为闻所未闻,未尝不扑颡槌心,继之以血也。

  夫栽培倾覆,大造何私,灭顶噬肤,人臣自取。

然闻之,霜霰不杀已枯之草,雷霆能护俯蛰之生。

周所应得之罪,已经取分,降谪一年,荷恩没齿。

至于抚臣一荐而万里就逮,冷曹一救而受挞中墀,书生一救而械系北司(洪思曰:抚臣,江西巡抚解学龙也。

冷曹,户部主事叶廷秀也。

书生,南京太学士涂仲吉也。

庚辰七月,子逮至京师,缇骑以闻。

旨犹未下,廷秀疏上,始杖八十。

仲吉疏上,始征鞠四次),回颷受火,既非榱桶所知,因叶增风,亦非本根得悟。

如使初无抚臣之荐,继无申救之章,则周亦负土空山,偷生击壤,岂遽为网漏吞舟、厨亡雉兔哉?今既加以营谋,重以主使,又搜其党侣,波及无辜。

叔向就系,而请命于请羊,冶长在缧,必批根于邻鸟,亦远于本情,殊非故质矣。

狄公以罗织诬服,犹纳疏于絮衣;苏轼以赃款引辜,亦寄哀于翰羽;非独惜其余年,亦自伤其感遇,冀马角之复生,盼乌头之再白也。

周以朴簌,远谢古人,然所幸者,大无狄公钩筩之章,小无苏生蜀舟之迹,独以请告数言,过自菲薄,为枢辅之所掎摭,逖听之所口实,以至于身扞重网,体无完肤,梦寻腰颅,尝恐不属。

向令当时依阿枢辅,谀其集事,保其成功,侥幸美官,以抵今日,何以处之?如必以愚戆为奸徒,守经为邪说,则元恺宜服共驩之诛,曾史合就桀跖之讨也。

  今天子方修敦大之条,布好生之德,捐去苛细,隆礼股肱。

登夷吾于槛车,释孟明于囚服,扶杖之老翘听而欢歌,反侧之儿转心而面内。

周独以盆盎之下,重隔星辰,闻人读律,跪而股栗,是亦大君子之所痌瘝,有道者之所心恻也。

伏乞详察司招,细阅情状,洞其装捏尽亡是公,然后塞请托之源,蠲化比之网,勿使党锢之端见于清时,营窟之情溷于君子,使天下后世见者有以颂帝德之广大,服明允于无疆。

  ——此揭见原书卷二十八。

  ●黄漳浦文选卷二

  恭慰圣怀疏 #

  衢州闻陞辞职疏

  恭慰皇太后兴居并述义师情繇疏

  临安劝进疏 #

  行都求去疏 #

  辞职陈事疏 #

  再缴敕草乞休疏

  拟中兴十三言疏

  前自请行边疏 #

  将出关荐贤疏 #

  恭报招征启行疏

  将出关疏(乙酉七月)

  谏亲征疏 #

  江浙机权疏(乙酉八月)

  出师有期据实再陈疏

  进取成谋疏 #

  恭报出关日期略陈军实情形疏

  陈近状以慰圣怀疏

  审明先后缓急疏

  出师疏 #

  请定出关驻留疏

  四不敢疏 #

  乞奖异倪元璐、祁彪佳子姓疏

  请酌用人材疏 #

  再述关外情形以决趣舍疏

  食尽兵单请自黜疏

  关外谢赐袍膳疏

  复婺情形疏 #

  孤军莫救危疆难支疏

  江右出师情形疏

  续报情形疏 #

  请恤捐躯诸臣疏

  ·恭慰圣怀疏 #

  原任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恭慰圣怀事:臣蛰伏草野,仰跋云日,若盲之不忘视,跛之不忘起也。

崇祯十七年五月,骤闻京师告变,鼎湖哀号,不能捐躯,徒深陨涕。

六月初旬,乃从父老投杖,侧聆谕旨,痛钟簴之未安,伤寇雠之未报,寝食不遑,血泪俱落,誓与四海同仇,□此□□。

臣观自古帝王,遘遭祸乱,身殉社稷,感念苍生者,绝代无有;至于克俭克勤,宵旰殷忧,十七年一日,而不足以消弭寇贼,激发臣工,亦绝代无有也。

宋臣李纲曰:『人主之职在于知人,不知人虽勤劳无益』。

古今以为笃论。

先帝留意知人,而每为宵人所乱,虽云莫违致咎,或亦运祚使然。

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我明前历二百七十五年,而后与春秋同运,臣屡屡言之。

值其将穷,亦不可挽。

古之圣主,先尽人事而后谈造化,先立人极而后谈事功。

人事尽于礼乐,人极立于仁义。

仁义不施,礼乐不作,虽有如林之众,钜桥之贮,犹以薪救火,以冰救栗也。

方今祸乱将徂,福祚将食,陛下诚能博求贤才,畴咨美政,乐闻善言,乐行善事,毋轻暴人之过,毋急罗人之罪,功当而后赏,辜蔽而后诛,毋与小人而谋君子,毋与辱人而图贵士,监厂卫勾引之奸,怵阍寺开门之祸,仁义以考言,礼乐以询事,其有舍仁义、违礼乐者,虽攟藉富强,希翼事功,亦皆粪壤致之。

至于克复神州,廓清海宇,祗存于陛下之一心,与廷臣之众志。

嘘气相动,为云为雷,非必尽取模于王谢,借材于韩岳也。

昔太宁遶营而逆贼夜惊,兴元发书而军士挥涕,宗泽亦云立国四十日,未有发号,何以鼓舞天下?今陛下登极来已近两月,遐方逖听者未有以耸其毛发,沥其心髓。

臣愚,以为宜约己动众,布三大檄昭示天下。

一以血诚感召忠义,劝天下讨贼之师;一以手谕访问蓍蔡,集天下忠壮之猷;一以赦罪薄敛,大有肆眚,以涤絫年汗暴,收天下之心。

臣知蚤晚诏谕,亦皆已铺缵入条,规随檃括,然未有熙辞单心,宣昭义问,陆贽所谓以言动人,其感已成,言之不真,听者已倦者也。

臣观逆贼举动,残酷横酗,神人之所共愤。

又远离楚豫,厚毒关中,实亦无谋,遂成乖阔。

迹其所为,不过黄巢、张方之伦。

陛下诚使边臣西持江皖,东顾淮扬,竭江上之力以支须堧,悉下江之锐以镇仪真,内明礼乐,外示征诛,以德驭群臣,以法驭军士,静持数月,贼必自乱。

闯献之首,不藁于长安之街,必坠于辕棘之下也。

臣无识,唯知明运当兴,逆贼必灭,谨具疏奉慰,冒昧以闻。

  ·衢州闻陞辞职疏

  原陞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荣任难堪,量身知足,衰病情真,恳乞允放事:臣道周疏贱,逖处天末。

自六月二十一日闻命恭辞,至九月初旬如闻温纶,敦促就道,至九月末旬乃见兵部马上差官及都察院勘札,臣时已装行。

臣自揣微贱,尺蠖之屈,初不求伸,蜗涎之濡,非为求远,徒以圣作物睹,欣就维新,君令臣恭,趣不俟驾,业于十月二十一日至衢州。

又闻再升协理詹事俯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臣闻命自天,有陨自地,虽薰风始播,百谷咸昌,而枯扬生华,栖苴易绝。

比岁以来,一再折肱,苟存性命,上之不能裹尸横草,裨圣主光复之思,下之不能负重抗强,资贤臣一得之用。

徒以残喘,仰累大官,每念先帝曲折裁成之恩,暨我兴朝祓濯鼓舞之意,虽竭蹶重茧,亦欲望日就云。

而蒲柳经霜,吹嘘不上,惊弦孽鸟,闻响坠风。

自二十日以来,中寒下■〈疒带〉,渐成痿痹,起立须人,餐寝尽废。

即思苟延岁时,勉召医药,从江左而问夷吾,进建武以窥尧舜,何由至乎?伏冀陛下鉴臣百折之余,真病真危,还臣草野,稿首岩穴。

傥获余年,合哺击壤,以诵皇风。

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口占付子弟誊书,附差以闻。

  ·恭慰皇太后兴居并述义师情繇疏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恭问皇太后兴居、并述义师情繇、以慰晨夕事:臣老矣!双亲违捐,一意君上。

自天启策仕以来,二十四年,虽偃蹇闲僚,三遭废黜,身经百折,万死复生,不敢以怨诽余情着于心系。

何者?臣之事君,犹子事父,生杀废置,无有二心。

若偷荣以承欢,遭危以自逸,亦仁人所愤心,慈子所唾面矣。

恭闻皇太后陛下自五月十一日与圣驾分离,南渡溧水,过独松关,遂涉余杭,东至临安。

此间鸟道崎岖,居人旷绝,不知何以仰慰乘舆,俯惬安膳?臣子造孽,遗忧至此,盖自晋、宋以来,于今再见。

而皇太后惊危,与圣驾相失,尤古今之所无有也。

天祚明家,大统不坠,孽臣□□,久当自灭。

江南清淑,王气所钟,衣冠文物,甲于天下,收拾泮涣,足以中兴。

伏维皇太后强饭自慰,臣自三月初八日祀事已完,具疏请旨,候命假归,栖迟两月,至五月十五日始闻播迁之言,臣惊痛在心,举指无措。

私揣大□未有南下之期,临安亦非驻跸之地。

太祖定鼎钟山,功在万世,圣主复基载亳,理不骤倾。

虽诸臣造孽,拂性逮灾,而圣主宽仁,万方所谅。

诚能下诏罪己,摈黜诸臣,更求贤哲,别与维新,虽少康、共和之业,进于夏商,犹未可量也。

臣幸厕词林,远稽典故,如贞元罪已之诏,切所当行。

除具藁进呈,候圣明采择、驾至施行外,臣先至金华、岩衢等处召募义兵,远檄虔镇闽广,相为应援。

自金华、永康、东阳、义乌等处,有乡绅太子太傅戎政兵部尚书张国维所募乡兵四千名,金华守道王调鼎、知府王礼所练原兵一千八百名,永康知县朱名世所练原兵一千二百名,举人龚广生、秀才王同庚、朱万化所募义兵二千名,皆自备粮糗,仰候命旨蚤晚调度,如手足之于头目,毛翮之于鸟兽,生而具之,可抚掌得也。

江西为宇内右臂,晋宋以来,豪杰匡襄,全藉江西之力。

臣所识原任翰林杨廷麟、刘同升,皆秉性忠义,闾里所宗。

又赣州抚臣李永茂,敏练多能,心存王室,可晨夕被旨,与金华义师相为应援,约其往还,不过一月,□非秋后不敢窥江,诚得圣驾夙还、整此六师,恢复旧京,为之非晚。

乞先下懿旨,召张国维、杨廷麟、刘同升、朱名世,龚广生等,使速将金华江右兵来集江口,取进止调度。

其闽中溃兵,尚可着闽将再收,立功自赎,与翰林院待诏涂仲吉商其方略,东出镇江,西上溧水,为定鼎善后之图。

诚不宜拘守旧说,回阻义兵,使天下臣子销其亲上之心,陨其效忠之气也。

匆遽陈上,不悉愿言。

臣无任激切之至。

  ·临安劝进疏 #

  太子太保协理詹事府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劝进登极、命将讨贼、以匡王国、以系人心事:先师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陛下之宜有天下,睠之天地,承之祖宗,卜之臣庶,非在今日,但以稽迟数月,时势倥偬,不得晏然以观谣謌之盛,而过自虚挹,让再让三,诸臣遂生异议,或袭建炎之谋,或进句践之策。

臣愚,以为帝命传之皇家,人心属于有德。

建武太元之际,不闻通命于匈奴。

景炎咸谆之间,犹且自正其位号。

若讲无成谋,则情穷势绌。

若因讲成事,则蒙面丧心。

臣揆国家祸败之故,皆繇大臣养奸蓄乱,骄将宠极心偷。

从古迄今,岂有宰相拥兵横行都市,臧获俱为总兵,子弟遍称顾命,而见贼不闻,卖主挟君,犹有骑虎不下之理?今马兵尚有数千,方国安兵犹满万,朱大典众亦千余,合金华新至者,虚声近□。

诸臣皆受国恩,蓄威自卫,不肯进前,而携妻抱子,藏马于舟,掠赀于道,意欲何为?臣细问□中来者,皆云□□不多,□□□□不能四、五千。

以马阁部之英武,朱大典之福相,阮大铖之敏练,使统率三军,北行阸塞,出奇设变,大有谢玄之功,小有祖逖之效。

而谈笑庙廊,养威都市,终夜嗡吡,谋窜谋奔,不可听闻。

陛下诚毅然发愤,收东南之人才,用东南之民力,舍故套败局,一切不道,以名则甚正,以言则甚顺,以事则甚成。

如必无一战之劳,据甚下之势,与败类而图兴邦,与愤懑而图成事,畏首畏尾,媮死媮生,臣不知所终矣。

臣孤旅孑身,徒步难进,发语烦渎,惟陛下优容详察,速命诸臣扼要破敌,立功自效,功成别叙,以慰神人之心。

臣临疏无任旁徨之至。

  ·行都求去疏 #

  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隆恩难报、朽质莫雕、媿无矍铄之能、愿安跧伏之分事:臣海滨迂愚,以笔耕自活,五十无闻,六十引遯。

生平割杀,一听之人,至于唾干,亦所欣受,是臣乡里之所共睹者也。

比以国耻未雪,君雠未报,中夜拊心,起立达旦。

思圣明垂谕之言,一字一泪,一语一血,是以奋不自谅,谬请行边,亦犹眇者之不忘视,跛者之不忘起,徒自抵触颠陨,近于沟渎而已。

而旁观侧目,疑臣尚有功名之心,姗笑诋议,靡所不至。

举天下所指为迂阔无当之辨,皆举而加之臣。

臣茫然无觉,犹聋马思钟,哑蝉操琴,了不知其意向所在。

呜呼!臣而欲乘时争尺寸之位者,岂复沦落至于今日乎?今板荡已极,苍黎已尽,衣冠□为□□,人伦□于□□。

今年不□□,明年不□□,则钟山松栢必且为薪,孝陵钟皷必且为尘,亲戚妻子俱为别人,何暇计尺寸之位?今年□□,明年□□,则南京为我南京,北京为我北京,云台烟阁,岂有定人?而区区争此尺寸,欲何为者?臣向在浦城,追趋不及,既来三山,濡滞愆期。

臣已知马栈之难成,骥尾之不属,亦以谓天佑陛下,海涵岳载,万物可以不争。

而臣实朽壤溷于封坛,污流点于明水。

拂意之臣,必指臣以为口实。

谈登极则曰唯诺顺从,谈亲征则曰为谋不忠,一话一言,动声厉色,交口戟手。

嗟乎!臣为高皇之世界未清,陛下之大业未遂,生灵之被□□□,不可居忍耳,岂为衡门之下不可栖迟乎?臣去矣。

臣不去,诸摭口实者必不肯奋。

臣藉引车之义,为推毂之实,愿陛下含宏翕敷,动潜天地,勿以一介小臣为意,亦勿以文武不和动■〈冖八厶月,上中下〉 圣怀。

臣无任惓恋瞻依之至。

  奉圣旨:『卿真品实学久重海内。

朕昔闻名,思如裘葛。

及拥立之际,朕恨识卿之晚。

今以阁辅相授,祖业民艰,百未一举,草草言去,殊失朕望。

进退之常,今为中人能之。

济扶危困,朕倚卿今日事也。

卿还暂抑恬谦,成朕中兴之业烈。

不允辞,慎勿再陈。

衙门知道。

  ·辞职陈事疏 #

  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臣再四捧诵诏书,感佩无已。

温爱之情踰于骨肉,敦重之义垂于奕世,臣何敢复陈;然前旨派发者,中外既喧传,臣又以君命追随,则遐方无所取信。

极知帏幄之宠重于前矛,犹恐招徕之宣失于机会也。

早间闻北路抚臣吴春枝已就道,藉此稍宽。

盖国家发轫,全在北路。

崇安出门,即为广信。

此三省之钤喉,饶昌之右臂,利器不可假人,冲途不可授敌。

臣每言而人不应,中夜为之寒心。

臣今与商量已定,犹恐其暂驻建宁,未暇即至崇安。

登岭首而望铅山,则广信在吾腹中矣。

广信道臣高允兹即建宁推官高简之父,可宽其离任之罪,责以还守旧疆。

广信不动,则东下衢州以出钱塘,西下贵溪以出彭蠡,犹吾池沼之内,虽苟安旬朔,不以为迟。

至如旧阁臣蒋德璟长臣一岁,学识谙练十倍于臣。

遣臣敦催,往还不过十余日。

臣藉蒋德璟与林欲楫二臣,得遂衡山之约也。

臣昨睹诏书内加臣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以臣庸劣,冒此隆徽,覆餗负乘,诚恐不免。

已经恳辞,未蒙俞旨。

况欲楫为臣先辈,欲楫今未加官,而臣偃然秕糠先扬,非量能度德之方,亦非敬梓恭桑之义也。

谨再辞,伏乞俞旨。

  又缴上写完诏书四道,外惟亲征诏书未起草,尚需谛审,嗣容进呈。

  ·再缴敕草乞休疏

  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再缴敕草,再示鸿恩事:臣日即谢事,舍车而徒,为亲征诏草未就,怦怦于心。

然思此事,亦必陛下神藻英断,非书生所几必。

若前谕已得大概,不须更端。

看数日前后,江虔音信更如何?才得杨廷麟六月书,亦似已举义者。

楚、益二藩藉诸贤之名,联鸡俱飞,不能集事。

祁、张闻皆在山中未死,大约看我举足以为动静。

陛下一意委心二勳,勿以文臣萦怀,晋阳、契丹,更不足道。

如赵北平父子,竟亦何成?臣道里幸得归山,戴陛下生成之恩,踰于父子。

昔人所云:不辨杀臣,臣始得去;若辨杀臣,臣欲去岂可得乎?昨值类禡,敬天勤民,非臣陛辞之日。

然臣去势不可缓,亦思得漳南二、三千人应不时之需,勿使雷神祈雨于河伯,则处置愈缓,解泽为劳矣。

外拟作刘敕草,不知谁当差遣者。

此亦要着,不去东平,则陈洪范家在定海,有宁波将吏可顺带驰行。

臣瞻恋无任神摇。

  ·拟中兴十三言疏

  为敬陈中兴十三策、以巩皇造、以固人心事:臣闻天佑下民,爰立君师。

有一代中兴之主,则有一代中兴之佐。

是以殷宗启梦,傅相发采于巗阿;宣王兴周,仲甫应生于嵩岳。

迨夫贾生抒策,葛亮投权,李泌以白衣骖乘,陆贽以青史赞枢,虽时遇不同,德抱殊器,然皆非有累积崇阶,赫奕等辈,直以一日遇主,风云玄通,上不鄙其愚贱,下不安于不肖,霍然义起,为天下所传诵无穷。

臣瞻今日,陛下天挺圣生,有尧舜之资者四,汉唐明主所不能为者六。

而诸臣容诺,不能承事,至使东西□□,匪茹震惊,陛下焦劳于上,百姓离忧于下,踰年于此,未有一臣一士肯毕其猷虑,为陛下筹策者,臣窃伤之!

  臣观三代而下,明哲之后推汉文帝。

然其意自谓过于贾生,故终贾生之世,不能用贾生之说。

先主壤小,不复足称。

唐之三宋,权佞与居,李泌、陆贽栖迟其间,不利大作。

皆未有如今日休明之盛。

陛下冲圣可岩岳自贡,布其四体者也。

臣瞻陛下御极以来,虚怀纳听,英断如神,晋接以加,谗佞不至。

温恭浚哲,此四者尧舜之资,陛下皆有之。

又自三朝而来,掖庭不充,耆宿不备,陛下廓然绝采女之命,皤皤灌灌者,安车毕至。

于是内无权璫,外无炎相,鹰犬珠玉,不近于御,楯杆之士,□□□□。

愚谓陛下每言关东流民,闵然下涕。

此六者汉唐哲后所不能,而陛下该举之。

以陛下之资,发愤自济,辅以岩岳,虽尧舜可为。

即不然,辅以中才之贤,等身之士,犹上之不失为高宣,下之乃与汉文比德。

今宁轴边疆之臣,实豫不渝,一至于此,非甚暗闇落落,以天下为弄,则其心必有所欺慢。

以陛下未足与有为,臣窃伤之!

  臣观往史,自唐德宗流离播迁,下诏罪己,而淄青之士至投戈兴叹。

今陛下之初,慨然涣汗,降词辑莫而天下冥然若无闻知。

将命之臣不审上意,以故事相视,则必其窍会有所未得,徒使边城疑亿以为虚文。

臣计庚申以来,凡天下之事可致隆兴,而措置乖方失其窍会者,大略有五。

  凡王者缵绪践祚,皆为受命于天。

人主事天,如其父祖。

光宗皇帝履位日浅,不获躬祀南郊,以定诸群工百辟之命。

陛下时乘初载,宜省典礼。

蠲上日亲圜丘,尊春秋体元之事,与天下更始。

而诸臣容容牵于故常,不能上溯渊微,下简辨治,使天下元年有阙于履始之典。

人心习翫耳目之前,未有以易之,此已失郅隆之会者一矣。

  凡王者履始,必审用其二柄,告郊庙而后行事。

夏人建寅故先赏,殷人建丑故先罚,今参用之。

陛下始执太阿,宜酌二代以又植诸百辟。

上春庚日,布法象魏,陛下宜敕铨曹举一二能否而彰瘅之。

乃考先朝旧制所宴劳廉能、放黜贪鄙者,就故事扬抑于端门之下。

今诸臣容容,但一考察题留而已。

踵神宗末年之弊,使贪瞶者无所复惩,异等之士无所自见,而天下金帛皆走于权门,此已失郅隆之会者二矣。

  凡王者匪颁之出,自郊享赉劳而外,不在常数。

其一钱一帛,非借大司农水衡有司对簿者,颁下之日,受者必具朝服昭播无滞,使人具见德意。

今陛下始涣德音,发内帑百余万金,受命之臣不即以时存恤关东之士,使孤子寡户肿目跂足,高年稚齿宛转哽咽,悲愤激于重溃,于是家无固心,人怀携志,此已失郅隆之会者三矣。

  自关东破坏以来,关东父老朝夜哀吟,思出陷阱,征天矿徒时时间作。

陛下重发德音,存录死者,曲庇逋逃之臣,又出帑金二百余万,激厉诸士。

诸受命之臣,如有一、二訏谟、忘身报君者,沥胆以领士卒约四、五万,结砦临河,意必向敌,而实为持久。

乃渐作鱼丽龟隹之屯,使□海盖诸州恫之于南,登莱舟师恫之于外,辽阳未歼之黎恫之于中,不过数月,费束矢书□□之□可□于阙下也。

而诸臣不为,退自引懦,以使河北化为异域,此已失郅隆之会者四矣。

  且自汉唐以来,借方□□者十用而百蹶。

唐用突厥,纵于长安,百年之蓄而不可偿。

方今江东之陷,降□为梗,西□商羊,无寸兵之藉。

受命之臣,宜即以时谢绝□□,稍用资赏,反其薮泽,谕以天子爱惜士卒,不乐奇功,令但抚我百姓,以守辽西。

尔但闭此关,不使鸣镝西近喜峰者,天子德音未艾,诸臣不察,欲终藉其力以首鼠奉头之身,谈单骑造营之事,祸不可诛,平不可赏,势必滋蔓无穷,此又失郅隆之会者五矣。

  此五者失如离矢,不可复追。

数其曲折,枚举难尽。

今复有西川之难,黠鼠狂虺起于褌袴。

天下人心,澹澹若正月之冰,而当道者犹一意软美,乐窘幅蹲沓之士,锢塞其孔窍,以自用其眼舌。

臣恐天下之事,从此不济也。

苏轼有言:『天下无事,则圣贤之言轻于鸿毛;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

今臣不揣,有十三言于此,试而用之,当百三十万之师,维陛下俯而择之也。

  臣之初有三言者,度今所能行,其道显,其利易见。

以功名之士责之,一朝而效,效则有百十年之胜。

曰致一以定人,乘五以用地,参三以申天。

何谓致一以定人?古者命将出师,将军当毂,天子亲为视绥,凿凶门而出之。

卿大夫饯不出郊,举酒而啐,示必死也。

故将死绥则士死将,枹鼓不绝,致死不反。

今之为将者,多其装束,累月不胜,然后择吉日,拥美子,鸢翔鸟仪而注于关外。

古者命将,钺不两授,虽有六师,命出一人,故朔方责于南仲,淮夷率于皇父,合谋而告,同力而发。

今之为将,度功之不遽成,则挤一以为难首,逮事之欲败,则捣一以为福臼。

古者为将,戮不避亲贵,赏不留私橐,赏信罚必,故功罪不失。

是以楚为二广,未知其用也。

县灼肤之令,再焚其厩,一鼓而上之,无不焦烂者。

吴起之治楚,移五尺之木而与之十金,商鞅效之,又以立威于秦。

故曰致一则士可奋也。

今之为将者,以罚则不必而行其恣睢,以赏则十金之饷三出五纳而耗其半。

臣意今之时,以尽一不二责死绥之臣,致谋不同期于成,致志不同期于死。

县必中之的,注金而射之,百日之内,其士可战矣。

  何谓乘五以用地?天地之道,动于五险,以其所生而因以为杀,故金、木、水、火、土、五者,大胜之所治也。

金胜之治九步之内,火胜之治七十步之外,土胜之治五步之内,水胜之治六百步之外,木胜之治三步、八步之内。

兵法曰:『车骑之地不利步兵,弓弩之地不利短击,长戟之地去劔楯,矛鋋之地去长戟,劔楯之地去弓弩』。

凡山川之势,不出百里,则必有山林积石、经川邱阜;不出二十里,必有曲道互伏,险阻相薄;又不出十里,必有川谷居厕,仰高临下;又不出三十里,必有萑苇竹萧,草木蒙龙;又不出十余里,必有平地浅草。

自此百里,土山邱陵,爱衍相属,皆车骑之地矣。

为将者必熟其形数,度五里,立五望,设五校,以治五胜。

故车骑所趋必在广野,土治其胜而火赴之,不过百里而应步兵。

劔楯所趋必在险■〈阝危〉,祸生于金而木赴之,不过十里而应弓弩。

弓弩所趋在于居厕,祸生于木而水赴之,不过二十里而应长戟矛鋋。

长戟矛鋋进退之下,是皆可治水祸。

为将者度其地形,以制多寡,度出入,进退不失,故不战而常可以战,不设伏而多□□,开径延敌而莫之敢入也。

今之战者,所特火器,复杂以五枝,鱼贯蚁聚,蛇而前行,行不知其所止。

动不知其所施,一物之败,则五枝皆弃。

夫坌河以西,地形曲折,每百里内外而五地之胜皆具。

诚委心计之,将揆悉其数,以静待动,不更其处,不违其方,远致而近取之,百日之内,□□之□可致矣。

  何为参三以申天?参者参也,肩足皆为三,星钺斧鑕之所出也,胡门越门之所分也,圣人因而参之,一体而两翼,故一军而参二军。

古者大国三军,三万七千五百人直期之,其余九百以为侦闰,往来虑无则尘没鸢起,三百六十里之内不失也。

参而分之,万二千五百各为一军。

一军之用,又复参之,以为要膕,首尾不乱。

度其三驾,递为锋距,以下当上,以上当中,以中当下,故必一负而获两胜也。

故师有矛、有权、有劲、有奇、有正、有疑。

疑非奇也,多疑则不奇,多奇则不疑。

登莱之师所以为奇也,奇设而不用,徒以之为疑。

虎□之援所以为疑也,疑设于不可用,而遽以为奇,是已事之大误也。

古之军者,不围大城,故三军而足,不折少以益多,故土危不易方,三军之屯相去不过三十里,故政不失。

今之战者动十余万,分将数十。

敌之所在,则多寡屡折,相去守险,或百里、或七八十里。

一将失利,则彼此溃走,应调救援,迨师出而敌已得志。

今试以边障十余万之师,分为三军,傚古三卿,相推而出之,文武匹用,度要害而居之。

每一军而各三驾以参之。

一军而各三驾,则令定而力逸。

文武匹用,则乐效绩;六卿相推,则朝议不啧。

故朝议之啧,则卿相异任,而内外不参之过也。

如此则十一万千五百人足行天之道矣。

是三言者,真道显,其利易见。

以功名之士责之,一朝而效。

然皆言法而不及于术,言战而不及于治也。

  臣又有三言于此,度今所未必行,其道亦显而利难见。

以经术之士责之,一年而效,效则有五十年之胜。

曰不以兵治民,不以远兵治近民,不以兵治兵。

何谓不以兵治民?曰:边圉之用,当责之守令。

古者郊遂以为沟池,耰锄以为矛戟,戎马虽横,亩不可东,荏苒缗丝,挽以为弓。

今天下坠于阡陌,四民之半割而为兵,无事则束帛豢之以为木人,有事则裹粮追之如饲送马。

纨裤之长又乐恣睢,不以百姓为意。

守令庸庸以哺啗为利,缓则索渍膏润,急则以城与敌,望风奔溃而已。

天宝之乱,渔阳一唱,陷十余州。

今之西川几似之矣。

颜真卿、张巡以一书生,募一旅之师,与百姓共命,保土摧敌踰千余日,则是将帅之道不如守令也。

今莫如以将帅之道一责之守令。

计一邑万家而上,弓手建步,不待加额,已四、五百人。

因而约之,五家为伍,伍录一人;十伍为井,得十人;九井为轨,得九十人;四轨为同,得三百六十人。

井命长,轨命尉,同命率;十同之人听之邑令。

人援弓矢,兵伏铠甲,注其物色,不更其乡,不夺其业,不违其所好。

有司不亟鞭扑之,听其尉率之所自治,自终而始殿最之。

罚平于率,而赏决于率,百同而上,总之郡守。

由是即其井轨,相其东南,共为沟遂,各为虎落兽阱,树枣柳,间以榛棘丛薄。

因度其水凑奄郁之地,然后百亩矞袤之以为马薮。

于驰道之会,每一井而出一车一马,尽蠲其军需物役之费,教之车法马步,半所以奉骄子食我慈子,有事则邑自为守。

两邑合则战守自具。

天子遣使察邑令,五年之内如法者,以内秩兼治数县之事。

如此,则将事之事不过于乡,□入内地过百步则衔尾之兽尽于坑堑矣。

是谓不以兵治民。

  何为不以远兵治近民?曰:险阻之习,各从其方。

昔狄青讨南蛮,朝议欲调交趾之师,青固不可。

谓千里调兵,未有不为民患者也。

陆贽言穷边之内,寒风裂肤,惊沙渗目,自非生于其域,不见乐土而迁焉,则不能安居而狎敌。

关东之地,百物殷阜,惯于欢娱,而使之去亲戚,就死亡,将冀为用,不亦■〈束〉乎?况又扬越而下,冬月蚤华,其民疏理,惮寒而狎暑,树叶盛风,无事罢防,则求马林下。

觱篥始吹,则五指负纩,沾弓而不能举。

今燕蓟以东,劲兵强弩之所自出。

数年而来,惊虞以习,技角将生,而舍其所长,远召巴川吴楚闽越之士。

千兵所过,万人之馔,不逞无赖者因而生心。

今试一意练幽蓟通莱之兵,勿复骚然急遐方之召,则天下之供饷可以不增而奢酋桀鷔抵隙之思可以衰息。

昔方清抚始难之时,神宗内帑,常发三十万金,付边臣召募踰月,无二千人。

其后一年,辽阳召募,四万金得六、七千。

故民非加多也,法非加峻也,其性渐习则就之者轻也。

今徐淮之间,要扼所在,而使四方悍者日涉其间,臣恐西川之祸在在而伏也。

故谓不以远兵而治近民。

  何为不以兵治兵?曰,古之有道者治之,以民寓兵。

今之有道者治之,以兵寓民。

昔河东未陷之前,其地膏腴,去李承勋时屯田在者尚千五百顷,受命之臣,失时不治,以迨河西壤促,可屯者稀,又□□已迫,而后以赵议推责之,为欺慢者所笑。

为今之道,不以兵治兵,但曰不以战为战而已矣。

不以战为战者,廉颇、李牧之治赵边,盖二、三年,椎牛享士,不杀一卤。

卤共以廉颇为怯,虽军士亦自以吾将为怯也。

一出而破乌桓、逐匈奴,斩万余级。

我朝先臣尝用以治辽,敕军士亡一矢一镞以为重罪者矣。

然皆用以一发而卒以大胜者何也?度士之未可以乐战,□之未可以卒斗,堤蓄而决之,无不颓唐;此所谓水治者也。

故惟能战之士,必战之将,而后可以不战;可以不战,而后可以与战。

荀卿曰:『仁人之用千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

故仁人之师,聚则成卒,散则成列,触之者碎,当之者折』。

孙武曰:『月费百金之师,则用万金之间;月费千金之师,则费十万金之间』。

间与听皆可以不战。

然而君子用听,小人用间。

以听为间,故可以不战而战。

今诚得深智之士,择要言慎,默而守之,用数百里之听,不急与叛将为难,而日与五军士欢饮荡佚,不惜千金之赏,不出数月,而叛将之首函于帐下矣。

然后缉河西之旧,遵颇、牧之意,千里之地,一、二年可冀尽复也。

此其道持于枢筦,主于圣上。

但急内治而焚市虎之箧,则师不顿而功可纪矣。

是谓不以兵治兵。

夫不以兵治兵,其道当用于河西之前,而今犹言之者,制胜之术诚不可急克,则道终必至于此。

用前之三言,则此为缓;用今之三言,则前言不失。

以经术之士责之,亦不过踰年而效也。

  又有四言于此,不用矢石之劳,督急耐久之功,使天子不叹于豹房,将军不动于虎帐,宰相不出郭门,士不见创痂而东西宴然。

亦度今所能行而行之。

行则有俄顷之效,百年之功,捷于应响。

其曰仁主之动得人情。

何谓仁主之动得人情?古者,天子以龙见,布宽大之令。

四时之政,各因其舒急以剂之百姓。

汉室诸后,每有事辄赐天下高年有爵,民间牛酒粟帛,又不时蠲其祖。

当汉武之时,征车四出,东禅西封,又若治河岁费万万;然所算不过舟车、缗钱、榷酤、粥赎而已,未有间架、茶马、度牒之事,然且绌不踰年,再岁而复。

及至元康、神爵之间,无岁不赐天下金钱爵帛,长安父老称封君者属道相望。

以故新室之乱,天下讴吟思汉,如婴儿之慕乳。

自唐而后,与百姓间阔。

玄宗流离,时一俯问。

而至德、大历之间,天下犹思之不衰。

今天子去群臣万里,去百姓不下崑仑之外。

诗曰:『惠此京师,以绥四国』。

又曰:『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言京师之民能播天子之德泽于天下也。

陛下何不得时三月,再发内帑金,减一度阁之材,为长安百姓高年羊酒,因而访编户,旌表天下孝子、悌弟、烈女、节妇,恤诸穷独无告之民,敕边吏及天下郡邑汰冗去滥,删无名之员,则天下逋责加征,士大夫所借户米,皆一日可复也。

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夫天下之大注往来,折以乘除之数,每所加费不过一倍,有数以御之,则不患无财。

昔宋祖以燕灵遗憾乃积封桩之库,欲俟满千万,然后以举河北。

神宗皇帝瞻言百世,知丰芑之后有大艰于东土,乃积内帑,以俟陛下。

陛下既阐祖宗之意,沛屯大膏,因为堂构丹艧之任,所费内帑,百不一二。

但推其诸余,一饮长安编户之士,则长安士民鼓舞顶祝,外来奸细入无所容,成康、文景之治复见于今。

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善推其所为而已』。

是谓仁以致人之情。

  其一曰礼主之动见人性。

人莫不乐便逸而苦于绳束,喜恣睢而惮于跪起,积久成性,则下傲其上,小人简其君子,内外以偷,君子以疏,奸贼以生。

故曰:礼者,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

当二祖临御之初,盖日视朝,或日再视朝。

辟文华之殿,召对群臣,恒至夜分。

群臣以学问迂疏,每有清问,不得置对,辄叩头请外。

以致都俞不宣,吁咈响绝,使倾巧之臣易世而弄其柄。

昔宋至和之间,韩琦、富弼、文彦博、范仲淹同为执政,仁宗亦辟迩英人,赐笔札,俾直陈当世之务。

而诸臣因请外具革以闻。

欧阳修闻而非之,以为失古者书笏纳牖之义也。

今陛下以英睿之资,当神宗三十余年深居之后,宜日一视朝,不时召对肤硕之彦。

而诸臣容容安于故习,择中主所能行之事,以为天子月九视朝即出望外,如梦负日明、戛戛欲飞者。

陛下一旦召问,则遵韩、富故事,稽首请退,抠衣视草而已。

夫粤三日始一临御,三日之中各六时,与群臣接者数刻而已。

其顷刻之际,又瞻云朝日,在垣匡之表。

即月御经筵,亦展卷高诵,如读章奏北斗之前,岂有动其声响者哉?不肖之臣犹私以为惮,文节奔走之难,则是偷积之令也。

陛下欲使臣矢心殚力图之于外,则心使群臣矢心殚力得输之于内。

以臣之愚,谓陛下亟图治,莫若申直日之条,谏官随阁臣日诣便殿。

其三日朝御正殿,午御端门,阅览之下,不得召对,则人思尽瘁,简于物欲而劳于志矣。

是谓礼以定人之性。

  其一曰义主之动作人气。

昔者,楚庄亦立三年,如植委裘,樊姬讽之,乃出而坐朝,沈佞人拔蒍敖昭奚恤立于右,司马子反立于左,天下闻之,震以为道。

齐威王亦用之,一日而烹东阿,封即墨,一出而驾秦晋之霸。

夫此二君者,犹未至于王也。

而天下诵道之者,善提人之气,动挺而作之也。

今关东声息数日不异,人心颓然,日命数百士走马乘障,摄职视九门,则近为张皇,此其态不过四,五日,熟寐而止。

止而复起之,屡起则屡偷。

陛下何不以时敕京营,爰整我戎,一日乘舆陈师而观之,黜钝简精,召诸前者逋逃不死之臣,与众多士明正之典刑,而后重遣风烈之臣,相度居庸,紫荆、独石、桃林,增饬诸要害,使者加敕延绥宣大诸抚臣,以布天子神武,将以雨露感思修礼乎?西陵即复,劳费数万缗,斮刈劓刖一二不用命之人,亦震叠宜尔,无损陛下之仁而天下之气亦藉以不痿。

易曰:『发蒙刹用刑人』。

又曰:『噬肤灭鼻旡咎』。

言道之用大创也。

是谓义以作人气。

  其一曰智主之动制人命。

凡天下之所趋,非有大利则有大害。

故甲兵趋于险阻,不得宝则必得死,衣冠趋于朝市,不得讌笑则畜诟詈。

是以古之圣人,慎人之所聚。

河西之溃,逋逃士卒既不复可禁,边臣大开关纳百万生灵于内。

边臣之虑既若此,昭天子之惠而已。

其所容纳保定之策,一不复之简,而空弃数百年居庐蓄聚之处以为荒墟。

百姓既颠沛于外,狠藉委顿于内,见□□不至,必思复出关。

既出关,则其庐舍场埙必复为士卒之所残据而不可及。

俟天子发德音,度所以赈恤聚之,又必弥岁月而后见意。

则必悔昔者不蹔保塞以俟将军战胜之会。

诗曰:『鸿雁于飞,哀鸣嗷嗷。

维此哲人,谓我劬劳』。

言劬劳而有以安宅之难也。

故古之圣人,慎人之所聚,观动而与之以静,知往而使之可反。

今度关内之地,居民错壤,即买民田为屯千百亩而不可得,势必复出民于关。

而关外之兵尚十余万,何不移师以迫广宁,举旧屯以西三四百里膏腴复还之百姓?诗曰。

『四牡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夫其君子善遯,则人不反,故民则上者也。

古之圣人慎上以为民,则今长安之内,四方人士与计偕者亦五、六千人,其所携致率不下二、三万人,皆以天子亲命观光进退,泮乎有溯风之心。

天子无大所以耸异之,又仅取以额数溢思而止。

其数百十人之外,无能改于其志。

道路传言,吹波涌山,幸出郭门,与关外士女等耳。

夫关外之民非有□□迫踵而追之,长安之士亦非有异信介石知避也。

大臣当事者不足以服其心,而朝廷礼乐不足以维之也。

古之天子所重者,惟郊与庙,其次则灵台,辟雍。

谨此四者而后天下信之。

董生曰:『天子将出师,必先郊庙』。

故诗曰:『济济辟王,左右奉璋』;言郊庙也。

其下章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言始征也。

今之征伐,不告郊庙,则礼乐不信于天下。

书曰:『不用命,戮于社』。

颂曰:『在泮献馘』。

言学与社,民命之所由定也。

由是而推,周以子月祀于圜丘,登台而书云物,遂以幸于辟雍。

故诗曰:『经始灵台』;其后章曰:『于乐辟雍』。

故古之圣人,以民之命系于天,而原本之于学。

学者,以奉天之命,使天子定其百姓,故百姓不乱,而天子然后徐饬辨治,为百姓请命于南郊。

此其所费,亦不过一轩榭之材,军士数日之需,而天下反侧者可吹龠而定。

是为智制人之命。

此四言者皆短识之士所指为无当,而庸陋者以为迂远,咸知之不言,言之不知。

然而修之一日之内,则必有百年之福。

  故用臣初进之三言,则战胜于边疆。

用臣再进之三言,则战胜于堂陛。

用此四言者,则干羽可设,而后可无战也。

边疆之战,将军任之。

堂陛之胜,宰相大司马任之。

干羽之治,则灵不在钟鼓,而在陛下。

若夫百执之役,裨益圣治,可随举随报者,则又有三言于此。

曰不督士而可以战,不削士而可以廉,不加土、不增禄而可以赏功。

此三者亦方今要务也。

  臣尝见仁宗时记载,称天子既习选,每出按塞,度焉支,过长白之山,宰执侍从皆勒马驰驱,踰三四月,蹇夏黄扬之辈,或相失至控引步行四、五十里。

于时士绅皆练习,益精于世务。

今国家积翫,自三十年,卒不睹兵革,士不辨鞍勒,富商佼子,乘轿而行于市,过端门不数武,阳阳下罨画之帷,卿佐而下,相值舆前,无复别识。

此犹束女子冠带之为艳则可矣,以之向敌,任盘错,则漂霜之于槁叶。

抑且玩□,无以为宪。

臣又尝见记载,先朝大臣,若于谦、王翱、刘大夏、马文升、项忠、秦弦辈,皆尝任边事,为巡抚,控制数千里之地。

然其入都,祗从者数人,用马一、二匹,携妻子载道,亦不过夫十余名。

今苟具冠带为一县之令,必买官符装束,往来动数十乘。

京贵之役,盛者至踰数百,习以为然,莫之抵牾。

遂使百姓县鳍于床,乘马挂腊于道,人盖崇赂,不复可禁。

臣又观汉武帝时武功之爵,朝拜夕下,及于卫霍着勳,出必斩获;每一罢师,亦封数彻侯,自五千石至一、二千石之爵恒十余人,不知何以给立?及数高帝以来所命功臣,以酹金负□□□□武帝除之太刻,然而当时舍榆钻杏,亦实必出于此。

今天下文武之吏,各踰万二千,增概不已。

而韦习之家,或千夫长、百夫长,率二百余年累过数十,非有大奸慝无援者,不更其禄。

而新治疆场,或斩首数百级,无所取爵,但数转其官,或授之爵,小蹶而大器。

故过有所不汰,功有所不录。

但今又县东城之赏,则益武爵又数十人,蛊积而待命者益难矣。

臣愚,以为一者宜严乘马之令,自卿佐以下,皆县牙牌,望仪表,按步而下,庶人力役,非从官不上驰道,则士益练习,强其筋骨,数年以后,有用之臣出矣。

是谓不练士而士可以战。

其次莫如简驿传之符,非军师调发,虽将家人不得过十力。

其自优异驰命而下,以品级定数,少不至十,多不至四、五十。

若此一年,而外载黩者轻,负贿之翼无力矣。

是为不削大夫而大夫可以廉。

其次莫如省州郡之贰,而严武弁之罚。

弁职自七品而上,过杖者一级,比力者倍之,注籍而除禄,祸以递铲,功以徐立,故金不窕作而钟鼎自给。

此谓不益土、不加禄而有功者拜爵。

此三者皆天下所甚辨,易举而易收。

然而百执之任论建不及者,任事之臣或拙于论忠,而巧于避怨,姑息苟且以叹陛下也。

  夫任怨之道莫甚于去任子,然而宋人行之,一年而服,天下贵人无有怨者,是天子之令在也。

今舍天子之令,而操寡效之术,容容以视日息,谋事不计大,争言必计小。

诗曰:『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

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

今听臣之言,必皆以为迂远。

而臣敢冒昧自持以进者,臣有所受之也。

臣计陛下圣明,微臣言他日施为必出于此,然臣以为急言之,朝夕即效,天下早受陛下一日之惠。

臣观陛下临御二年以来,士庶章奏,十行以上,亦被批发,不复留中。

臣生当斯世,诚得一言巷遇,虽賫志何惭?昔汉贾生亦际昌辰时,自以为伊傅之匹,痛哭陈事,然甚恭谨,未尝一语刺当时用事者,犹以少年绌于绦灌。

虽陆贾能文,兼通时务,不为之从臾,以至于死。

臣又疏戆,少所讳忌。

即持十三言欲以自达于陛下,借一前箸,何可得乎?唐人张嘉贞,年四十已为侍郎,犹自以丁年事主,慕太宗马周之谊,意志未展,恐一旦奄忽,不及贾壮,遂励志自陈。

彼其人诚不足录;然自古君子,急于致君,自孔孟来若此矣。

臣年三十有八,每年七十有六,事主之期后必浅,又未敢以有母之身遽委之草露,然而敢于哓哓,略有司之问而废渎于陛下之前者,诚痛以天下之安、祖宗世泽之盛、陛下天挺之圣,一方不靖,而容容之臣图之,至几偾不可理,臣诚痛不知所云也。

臣貌不踰中人,读书不能章句,守孝廉四年,居无一亩之托,行无买屩之仆,一躁于立言,高引自导,必为当路所菲薄,比于狂人。

然臣诚愚狂,不知有人言,迫切中肠,冒昧蹈不测之辜。

唯陛下垂察之,臣幸甚!天下幸甚!——以上见原书卷四。

  ·前自请行边疏(乙酉七月)

  谨奏为天讨不可久稽、闭关终无了日、乞先自行边、以申大义、以鼓众志事:臣观从古开创之君臣,皆未有一日安居于内者也。

我太祖栉沐于外十有七年,光武藉先世之勳,一呼云集,然犹驰驱四载,不遑宁舍。

邓禹以一书生,晨夕帷幄,犹自请麾下分二万人,持节入关,西走河东,围安邑,再离寒署,经营于外,而况于庸下如臣者乎?今天下皆我版图,大江左右皆为皇家,而相率畏避,拱手受敌,可叹也。

韩淮阴曰:『人心久则定而难动』。

臣恐其久则动而难定耳。

万一有李宪、秦丰、张步、卢芳之事,被斧缺斨,又将何以待之?臣老矣,虽无所短长,然以微名寄于人口,大江左右颇信臣言,恨不能与邓芝共事,亲溯两江,收诸豪杰,而碌碌顾影,如不朝夕,臣死为马援所笑无疑矣。

今玺书已发,而行不过百里。

朝廷举动,远迩未知,臣又安处帘幕之下,无昆阳之绩以发声于前,无河北之勳以收实于后,栖迟岁月,天下嗤嗤,谓吾君臣苟安南都,与琅琊、益州共为雌雄,亦大江左右之所疑惑也。

立脚初定,区画未周,大师虽未可遽出,而光泽、崇安、浦城、政和一带,四关数十径,曲折数千里,臣不可不日涉其间,审地险以得人和。

即其延袤浅狭,皆亦夙昔足蹟之所未经,而人心变动,皇猷未鬯,将卒干楯,终不可倚为长城。

昔邓禹之才,善招怀而短于统御,长筹画而啬于应变,然犹所至下车,父老童稚欢欣威悦,是以州郡望风,携负来降,岂必人怀岑彭投刀之诚,众奏司马溢肠之烈哉?秋风未稀,溽署且退,臣无大师即不能遽出兰谿,踰余杭,与水师会于龙江,亦当近收信州、衢州。

(下缺)

  ·将出关荐贤疏(乙酉七月)

  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臣不才不聪,容所闻见。

早间入直,见鸿胪寺署丞程大器一揭为江右情形事,内一小报,称益藩会诸豪杰之兵,以七月初三日下南昌,合有四、五万人。

臣早疑其必有此举。

然观其人,如刘同升、李永茂、揭重熙,皆非益藩所能用之人,或势迫相附,或阳藉其名,或我兵出广信,寻蒋德璟、黄景昉一人收之,必不反首外面。

不然,其兵过鄱阳,相待芜采间,吾劲兵二、三出富阳,踰余杭,抵溧水,捣其中肩,此亦淮阴取齐、王浚取建业之势也。

臣自度孤危,今亦不敢远出,以贻陛下忧虑。

臣有乡同年李世奇,漳浦人,辛未庶吉士,养亲家居十五年矣,隽气沉心,有霸佐之器,有能臣之力,可优以宫坊召之,再辞必至,为益非浅。

有旧总兵黄斌卿,前日与臣从朱宗佰南还,单舟实无所扰,其人喜大官,慕大名,其家尚有四士,可招致以另为一军,足备不虞。

朱宗佰继祚亦卓荦,以樽俎通于军旅,必不可置之岩阿。

又有同安布衣蔡鼎者,通诸兵家象纬阴阳之说,屡有奇验,非诸术家所及;有同安廪生纪文畴者,博学多能,足备帷幄。

此七人者,除朱继祚已官敦趣外,其六人者皆可分别录用,稍济目前。

臣非效人营窟开窦者也。

陛下收中原,觐孝陵,臣当以草衣伏谒钟山之下。

臣行矣!臣不胜悲恋之至。

  七月初六日奏,即日奉圣旨:『江右情形奏内程人器之揭,想已真确。

天下事当以天下量容之,使益藩能雪耻除凶,亦明之快事也。

然律以一统于君之义,陞授太过,或非藩王之制。

所请起用黄斌卿、朱继祚,俱行遣催矣。

李世奇果有可用之才,宫坊准卿题授。

蔡鼎、纪文畴,俱着吏部差官取来,候朕亲试擢用。

该衙门知道』。

  ·恭报招征启行疏(乙酉七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黄道周谨奏为恭报启行略陈梗概、兼谢纶徽事:臣昨日将解缆行矣,以风迅暂停。

抵晚,灯下得读大义道合之篇,感诵异宠,不能自镇。

虽雪耻除凶之作,瞠乎后矣。

唐人有言:『咳唾落九天,因风成珠玉』。

晋人云:『若闻鸾凤声,何必丝与竹』?臣今执戈,武人也,不能属和,惶愧如何!臣今二十五日即起行,逆水当三、四日抵延平,登陆亦须三日,臣即欲繇延平而西,径巡杉关,察铁牛诸峡,遣人探金声桓在建昌作何状?可招则招之;不可招,当与杨廷麟、李永茂、刘同升思所以征之。

此穷寇非久必出鄱阳,无西犯之理,不足挂臣怀虑。

臣巡西关,往复六、七日,即上建宁,会臣所调兵疾趣崇安,踰岭问广信,察益阳王动定。

臣前虑邵武、广信亟须料理,正谓此着。

此关荒阔,当三省之交,缓而失之,则无以控驭南服。

朱大典拥益阳,犹残雪在赫曦之下,势不能久。

臣不患不能招,患招而无以致之,要当使其解散,则道路渐通矣。

徐世荫有品而挥霍,不及徐应秋。

令徐应秋在广信,则吾无北道之虞。

朱大典、方国安、陈谦如联鸡不能合趾,度其可招则招之,不可招势亦暂散。

如桀骜负嵎,臣当改道从浦城出虔州,收拾绍兴之众,击楫上钱塘。

命黄斌卿由定海趣江阴。

臣自潜舟至富阳,踰岭鼓余杭之众,西从于潜会金声、方士亮、游有伦之师,从祁门溧水直趣南都。

虽其道路邅回,亦不过三十日上下。

此时黄斌卿水师正可抵镇江,杨廷麟、旷昭等师亦可出彭蠡,遣两路合催之,不甚乖异,则大势已成,彼□自走矣。

即不能尽合,臣提绍兴之师,以徽、歙两道直出溧阳、句容之间,南都士庶必喁喁向内,俯视临安,犹怀中之物。

朱、方、马、阮聊当假之鼾睡耳。

至如臣三、四共事之臣,惟赵士超、程大器装束一二日犹可相及;刘中藻家在德宁,收拾家丁,会臣于建宁,必须十余日。

又有待咨文给印朝见等项,迁延十数日,甚为易迈。

而游昌业、张若化二御史尚在漳南,朝装暮驰,亦须十余日始得与臣相及。

臣思浙西未有料理,此为南服最冲。

今库部主事林之蕃,旧令嘉兴,甚得民和,与林垐在海宁同声。

今可遣二臣同出,共收浙西。

收浙西,则黄蜚水师并可与臣殊途共济。

虽三路未合,臣有卷临安、定秣陵之势矣。

今臣漳师催者尚未至,臣可先巡关,虑无十数日,然后提兵出广信,还商北出之道,或繇严、衢,或不繇严、衢。

总之包临安,抵秣陵,□□□□,奠安寝庙,奉迎圣驾而已。

其共事诸臣,或可径趣从臣,宽其守候之烦。

关防诸务,或可料理待之,朝见朝而夕载道。

臣念诸臣惄于饥渴。

兵势或未能骤集,臣前往建宁、邵武,在在可收,补足三千六百五十之数。

但敕诸臣不得违臣制度,自取便宜,远不联属而已。

臣只手赤身,无大兵重饷。

又以迂阔,为此间巧佞者所轻,维陛下宽其前途,宏其刚愎,同此如水臆,共此文章灵,臣诵之起舞,感叹再四也!臣疏将发,得晤南安藩王并童主事天阅,称益阳王陈谦之势力在顾盼,易于收拾,可作敕谕,并南安王童天阅遗书批捣其间,使方国安开道,则出门兵力又省其大半矣。

今声桓入绝地自投死,得郑兵千余驱之,可覆于鄱阳之荡。

即不然,扼关十数日,彼将自穷,可不劳兵力而定。

臣临行不胜绻恋之至!

  ·将出关疏(乙酉七月)

  臣自七月二十二日奉朝饯,薄暮,出芋原。

翼日,发舟上水口。

尔时尚未有一士一卒。

但举陛下所给赏银二千四百及赐文绮路费二百四十,日夕宣播,以招来多士。

而吏部尚书张肯堂、都察院何楷等各助臣或三百或二百。

自文选司周廷鑨等一百而外,寥然矣。

后得考功司余扬与贡士林之果各助二百。

凡诸臣捐助之数千八百六十,合之御赐为四千五百,以为侈矣,得生平手目之所未涉。

及至延平,召募五日,得秀才陈雄飞、应士■〈金英〉及王加封、仲成治等三百八十四人,月食五百七十五两,而延平之义勇略尽,是为第一营。

八月初七日至建宁,得高万荣及义士应天祥等三百八十四人,月食五百七十五两,而建宁之义勇略尽,是为第二营。

自是而凡臣乡亲朋子弟云集矣。

中书舍人魏榘斌及诸生刘淳等所带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户部员外张天维及诸生商应椿等所遣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又诸生蔡春溶等所募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又诸生张瑞钟等所募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

此四营者,皆漳南子弟、君子之军。

是六营月食三千四百五十两,皆慷慨扶疾,先臣出关。

又臣家中子弟自募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又诸生新授中书舍人兼监纪推官洪榜、赖继谨等所募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是为臣之中军,月食与诸营等。

九月初十日抵崇安,又得义士曹璋等三百八十四人为一营,又得莆田秀才林尧佐等三百八十四人为一管,是为臣之后军,月食与诸营等。

是四营月食二千三百两。

十营之士,皆自备衣甲。

而深寒严切,给与棉花每人二钱;而三千八百四十人已给七百六十四两。

此外又有漳南及关外新到之兵凡十二营,月食七千六百六十四两,计两月当一万四千五百六十四两,而御赐及京僚之助止四千五百两,臣不获已,借支延平三百、建阳三千一百八十、崇安一千七百二十,凡五千二百两。

若龙谿一千五百及长泰四百一十,已先为兵士分给。

又不获已,受抚臣吴春枝助四百、建阳秀才刘光荣助三百、丁俊助三百、崇安义士衷一壤助一百五十、余应颢助三十,凡一千一百八十两。

计御赐及士绅捐助、郡邑借支,共一万八百九十,而上游之余润与浩荡之恩波俱竭矣。

今过半月,则臣当束手搔足而坐。

故使臣栖迟坐于关内,非臣之得已也。

臣无数千之兵,必不足以窥江浙之间;有数千之兵,而又止于关,则不如蓬蔂独身而栖于茅屋之下。

今士大夫筑一亭榭,辄费数万之金,至于恢复神京,则素手从戎,臣至庸劣,不知其可也。

  ·谏亲征疏(乙酉八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人心易动难静、国体宜重乃安、千望圣驾安详、以镇人心、以凝天命事:臣自七月二十二日朝饯启行,勒疏鸣谢,至八月初三日在延平始睹慈旨,褒嘉千倍,以江浙事宜方于淮蔡,且敕臣迅速勿失机宜。

并知黄斌卿、刘中藻已别走东道。

臣愚昧,一生孤行,不知世间何物美好,亦不知江浙淮蔡今昔权寄如何,容臣再疏披陈外,臣所惓惓亲念者,为云雷伊始利于盘桓,泽火之初宜于巩革。

所以然者,人心未宁,国本未固,犹之树木,方受天滋,摇根一寸,损柯一尺,诚不可不慎也。

陛下神明,遐瞩万里,所经画震叠,诚非愚昧所得知,然以臣观之,郡邑凋弊,人情泮涣,民轻其主,下弃其上,形貌半枯,神理不属。

臣以空质投戎二十日,遍请郡邑,无一镞、一甲、一刀、一兵,士绅捐助,无千人一月之饷,情见势绌,概可知矣。

陛下即以慈祥煦咻、俭约将军,而六飞所届,云物景从,桥梁舟车,部署次舍,供亿饔飧,损益偕行,大难为裁也。

昔汉文帝欲从灞州,光武欲征陇蜀,亲臣冒昧,皆欲断其靷。

今之危甚于灞州,势艰于陇蜀,而群臣雍容,未有当车止辇者何也?臣最愚昧,为中外所摈,孤掌独鸣,不知时务。

然当兰谿上疏论四通四塞时,大约知有今日矣。

尔时草昧,谁意有今日身自行边,而上疏陈言为四通四塞之论者?今金贼尚据南昌,王□犹滞摕州,江右诸臣大率弃家从赣汀入闽,则湖东西已为异域。

前日所联络诸臣三十余书,七、八道敕,皆不得力。

臣即欲从杉关出建昌,下盱江,收拾江右,合力而东,已成变卦离其爻象矣。

又慈禧太后已入绍兴,惠藩联于萧山,马士英、朱大典、张国维一阁部两枢臣怙前骑虎挟上,当前岂复可下?即前月所区区笔舌及敕问殷勤,□以邅回几成虚着。

臣即欲从江上出衢州,下兰谿,收拾绍兴,合力过江,亦为舍身坠其罟擭矣。

臣度东西两路必无静理,惟广信一府为全闽北门,屡在上前频申此说,幸以高皇之灵阴护此州,再经挠乱而封疆如故。

此州有三道:一从铅山下弋阳、贵谿达饶州,可出湖口,为江湖之通路;其东可从浮梁入祁门,抵秣陵,然道途漫衍,非万数千人方舟联骑无当声实;一从玉山下常山,出衢州,下龙游,兰谿为方国安蚁聚,严州虽有建瓴之势,亦有当路之虞,非五、六千人衔尾鼓楫无当声实;其一则从常、玉之间出开化,不三百里可至婺源,与徽、歙之兵合,亦非二、三千人不可。

臣今在延建已十日,阻雨淹滞,未得出杉关。

然度杉关缙绅良民在两郡者,皆已骇散。

而王、金两贼盘踞江右,臣以孤身投之,招无可招,征无可征,暴冯无益。

先是十日,抚臣吴春枝已经巡历,严谕守关将士,更调郡武官属,业有成事,臣似可不出,以扰害吾民。

东自叶坊二百余里,可抵浦城出小关,然小关易守。

闻陈谦已有衢州齎表自达,则仙霞一带亦可无虞。

八月初六日,有江山知县李日炜亦离任欲至行在入贺。

臣以江山要县,责其回任守土,今已回江山。

臣权授之监纪监衢州营军士。

盖衢州营兵尚有一千五百,陈谦不得携□而北,则臣当留之,为广信之右臂。

虽不出江山,而声息早达于彼,亦便宜之一效也。

八月十一日,乃见广信知府解立敬、通判樊、永定知县蒋元士、乡绅詹兆恒、王孙蕃,请臣入信州。

有差官徐泽雷齎表入贺云,弋阳、贵谿虽有□官,初无□贼。

臣已已决意从中路出会徽州,但此事决非暴冯之所尝试。

臣微贱,何敢比古人?亦何敢比近枢辅?近枢辅出师大者二十余万,小者三、五万,古人出师大者三万,小者七、八千。

今臣挟三、五秀才,欲出豺狼□□之道,幸逢陛下破格赐臣赏号及金币二千六百余金。

臣家子侄带至家丁二百余人,延建二府所募八、九百人,一朝分给,唾手而尽。

臣于饷部实未尝有一毫之饷,于兵部实未尝有孑体之兵,于府库未尝有一锥一粒火药器械之助,臣事济则为中外所挠,事不济则为中外所笑,笑之与挠一也。

而臣犹为之者,臣以高皇之宇宙,必不溷于□□,大明八百三十年之历有所未罄,至愚极昧,淟涊于无所逃之下耳。

语曰:『知臣莫若君』。

今诸臣能否情态无所逃于陛下,陛下勇智迈于汤武,而伊吕之才世不间出。

臣自度庸下已极,笔舌尽秃,逃之岩岫不得,而后逃之行伍,逃之行伍不得,复当还之岩岫。

惟陛下千万宝重,静以凝庥,宽以恕物,辍郊圻之行,以养宫闱之福。

臣执殳前驱,稍有端绪,陆续报闻。

傥藉高皇之灵,得扬圣主之威,呼风使而洒尘,叱桓文而扶毂,仰视孝陵不为远矣。

傥以臣不才,终无所济,宣命将专征,直出中道,使豺狼□□并喙奔风,勿徒以凫鸿鹅鹳翱翔远海,使陛下侧席独自忧边。

臣席藁待放,战栗具疏以闻。

  ·江浙机权疏(乙酉八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江浙不可分身、机权难以凑手、成命不可中回、人心难以再合、乞蚤奋干断、以便趋承事:臣之遭逢陛下,喜起明良,古今之所未有也。

所际难危,黾勉将事,治兵而不敢言兵,需饷而不敢言饷,亦古今之所未有也。

兵饷细事,不足以烦陛下踌躇,而恢复大端,不宜付之尝试。

臣受命以来几四十日,昼夜拮据,须发尽白,未有一效,深媿于心。

然臣亦创者也。

创而多助易为功,创而寡助难为道。

四十日成军,在古人诚以为迟,在臣白手只身,诚以为早也。

  臣所谓江浙不可分身者:臣初至建阳,先广信知府解立敬、江山知县李日炜、衢州乡官徐应秋、永丰乡官詹兆恒,皆恳恳劝臣星夙出师,或繇江衢,或繇弋贵,直趣严徽之道。

及八月中旬,金、王二敌互噬于豫章,鄢鼎实跳身于建武,罗川王收拾抚州新城,余黎半平其愤,于是杉关以外,仰望王师,踰于饥渴。

泸溪署邱雷起鳌、新城知县李翱、广昌巡简葛正、守关将士元体中、黎琯等咸劝臣星夙出建昌,收复抚州,殄灭金、王、鄢、杜诸贼。

其百姓皆敛米煮粥以待兵,其妇女皆斩芰刈刍以待马。

然臣前锋已派出崇安,牌先至关。

又闻永胜伯郑彩等当即日出杉关,臣不得与之并驱争先也。

臣思陛下委臣以江浙,而江浙西东二千余里,山川间之,每一鱼雁,动四、五十日不见声息。

自溯建谿以来,而浙东情形杳如天末。

论大势则浙东阻江,以取南服,不如江右之便。

论人情则江右荒阔,以取吴会,不如浙东之亲。

臣以孤身,两无所据,不得已当从中自成偏师以出,会徽歙,观畿甸之便。

是臣所谓江浙不可分身者此也。

  臣所谓机权难于凑手者:臣物微望轻,误承联络之睠,然上之无节制之命,下之无调度之能,所过郡县,得以蔬饩,稍给饔飧,已为厚望。

达人显官相率而去,以为是夫者众挠之臂,必无所成。

凡遇军政粮糈器械与臣相关者,虽奉明旨,皆距蔽使不得知。

  一命之士,衔一纸书,皆称便宜联络,文武抗礼而去,诸贵人所不敢问。

即如江左缙绅,刺小舟入芦苇中,或携家礨石穷壑,非复丝蕝所能联络。

江右贤者,初云起义,动有数万之师,迫而就之,忽如捕风,以左手掬水,了无所得;此又非联络所得及也。

八月二十九日,徽州抚臣金声差人来商联络之事,欲徽州设一参将,提塘发报,来至大关,与此间相会,各设钱粮兵役,使不乏绝。

臣念此属抚臣守土之事,非臣行旅所知。

然臣在朝中,遇大典礼要紧事务,及臣自家题请旨意官衔,非四、五日及八、九日犹不得知,又安敢望千里咫尺之务乎?今徽州延津武冈二藩皆已面内。

汪县旧职方尹民兴、徽州同知林贞、婺源知县徐永周,皆趣臣速出新安。

又宁国举人汤斯祜、秀才沈寿民、婺源官生毕熙载等,皆愿从臣授职报效。

而臣自顾缺然。

阁劄不敢以内劄争衡。

所请告身,一无所得。

梁筠之不知,而谬言奖励,是臣所谓机权难以凑手者此也。

  臣所谓成命不可中回者:臣初图行边,不过千人,用四千五百金之饷。

及奉命恢复,决非笔舌之功。

臣以书生,一月为宿将十年之辨,初非以角长见技,希冀勋名,亦曰人臣事主,各尽其心而已。

而十数日道路藉藉,谓朝廷将撤臣放臣,不过在此数日。

臣将士闻之,踟蹰俛首。

行者思还,居者思退,臣亦欣然以岩穴怡神。

然宗社大计,决不可从臣起见,轻有指麾。

臣即不堪,臣自当席藁,请命待斧钺。

必当臣事未集,投畀以试艰虞。

臣事垂集,扬言以灰众志,是宗泽所浩叹于渡河,张所所收涕于沁水也。

陛下既以饷绌暂停六师,臣又以讹言自坠数旅,无端告匮,单露示人。

即以臣为不堪,当择大臣能者代臣之任,稍以节制其冗衔,使董率将士,相机进取。

决不可以闭关之近谋,辍恢复之远虑,局守一隅,为天下后世笑。

是臣所谓成命不可中回者此也。

  臣所谓人心难以再合者:臣初奉陛下放桐庐,退告诸生,以天下有主。

建极东南,必度衢、信两州以为行在,如碁两眼,在所必取。

虽有闭关之说,实非为退守之图。

今兵悉萃于关,关外商旅不通动静。

二三大夫,自大憝而外,似宜听其依归。

臣即未能直扫□□,濯足龙江之上,亦宜镇抚衢信,收拾大江左右,通其腰膂,使远近鳞羽有所归徕。

今建昌土庶既以臣为愆期,浙东之瓢又众舆而不可举,臣将出中道又进退无据,臣所部署就绪者三千六百人,所费亲明安家衣甲之费踰万余金,一旦捐于道路,不可他属,他日虽复收之,如倾盆之雨难复云雷,空以文告愆期,失信于天下。

又今高秋气凉,敌势未衰,宁国人来云,敌分三道与南陵伪官攻太平宁国,而余杭一县为吴越徽州之冲,敌聚精兵以防方镇。

此县大涤为臣旧讲之山,日夕俟臣雪其髡耻,臣复栖迟与将士俱散,则余杭一路必不可通,徽州诸途势亦暂塞,虽信抚徐世荫已即日到任,犹恐开化以北阻于荒徼,弋贵而西侵于金□。

是臣所谓人心难以再合者此也。

  纪渻子之养鸡曰:『初望之犹有斗气,次望之犹应影响』。

臣今四说,犹之影响。

然天下之为木鸡者多矣,臣不敢以一身顽然尝试于天下,亦不敢以陛下之天下顽然尝试于一身。

惟陛下蚤奋干断,择重臣之能者畀以权驭,使与绩溪金声、泾县尹民兴、广信官生郑大伦、休宁官生毕熙载、余杭举人何瑞图等共襄要道,或北出泾旌,或南通广德,以进摧金陵,还卷临安。

即不然,当遣别将会吉涂之师,突破金□,平定南昌,以为七闽之辅车,六飞之后步。

若必俟海外长鬣,搴帆以耀镇江,温台怀音,飞船以过胥口,臣度其未能坐消岁月也。

臣坐建溪已十余日,备知糈粮不忧不继。

即如近日,俟銮舆军需之资,当有数万,建阳士女捐助者尚四千四百七十七两。

倘臣一日未放还山,乞借金声用婺源粮草之例,敕给两月,虽出关外,不露肘踵。

臣无任席藁待罪,手疏以闻。

  ·出师有期据实再陈疏(乙酉九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漳兵尽到、出师有期、据实再陈、以宁圣虑事:臣于八月末旬拟出关时,军士甫及二千,又遭时气不佳,寒■〈执上火下〉相染,一队之中恒六、七人,臣斋心祷神,给兼医药,犹未能愈,而臣侄子渊及侄孙堡所部精兵,染病尤甚,是以旁徨暂住建溪,以俟诸门徒之兵。

及八月初五,乃闻魏榘斌将至,喜动颜色。

初六日,得睹圣旨,臣奉读感叹,知陛下念臣之深、恤下之至,虑事之审,图国家之密也。

四十日来,臣仅见此旨,如披云雾而睹青天。

然臣最迂庸,不谙军事,所黾勉为此,以上酬知遇,下动路人,谓书生不敢忘国,一至于此也。

日来徽、浙稍有回音,朱大典父子归诚恳恻,金华一府不至沦胥。

张国维虽暂东行,势必穷而自反,臣已遣诸门人推挽其后。

惟建昌、抚州诸藩努力自雄,未经彼处,不能得其真绪。

据泸溪、新城等报,皆云九月初一、二,永宁藩恢复建昌、抚州。

又云益藩已于八月二十九日入城。

臣素聋瞶,不敢谬与通书,亦不敢舍江左而图江右。

惟于新泸将领若华光宗、危勇、徐大琣、林鹏起等,至于效力生儒林继贤、杜麟士、傅金门、傅应辰等十九人,凡戮力扞御者皆给以劄,自赞画至于守把,以示劝励,使其坚守新泸,以俟大师。

至如罗川王与艾南英拮据起义,有无通表,臣亦未之得知也。

饶州乍复乍失,为非要害,置未及图。

至于浙西为江南腹心,嘉湖二郡,查无确信,黄蜚、卢象观亦不见动静。

以臣度之,杭州三面据江,浙东四郡,长鬣之棹不得过钱塘,宁绍义师皆至嘉兴,必鼓枻而反,此非起师之邦,亦非用武之国也。

温台鼾睡,要当置之度外。

维严州一郡,为南北要冲,益阳耽耽,梗我中路。

臣既与之通书,不见回报。

陛下可特遣使者,察其动静。

如果怀贰,则臣会朱大典之师箠驱之。

方国安首鼠两端,慑于大典,必不敢动。

严州复而后富阳之路可通。

富阳之路通,而后北走禹航,车问临安,恢复之着可进也。

一月以来,昼夜卧起,欲出师以会徽州,而徽州米贵三倍往时。

林贞诸臣犹娓娓从臣乞援,臣又安能以空弮之卒,从枵腹之群,乞其死力乎?西北利车,东南利舟,平原用马,岸隰用步,独臣漳州达于新安,溯高踰峻,可三千里,军士步行,踵血尽见,臣诚不敢以病余之卒,驱逐锋刃,要当疆忍少时,策其全胜耳。

臣前所请檄陈学孝、吴澍等兵,皆不至,为地方保留要害,亦绸缪之极思,桑梓之至计也。

惟商应椿、商为寀兄弟提二百余人,所费几二千金,及他亲友提五、六十,而上概未入告也。

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扞头目,皆出于神理,不期然而然。

今臣所部卒三千六百,分为十营,每营三百六十。

又为游檄二十有四,凡三千八百四十人,臣所募者三分之一,其二则皆臣之子弟与其亲戚也。

是岂有所诱掖号召而然?亦以谓君父之义必不可废,□□之防必不可泯,人人揽被为陛下兴起耳。

臣每对人言,陛下与光武三同。

臣有一生徒唐璟告臣曰:『尚有一同,为古今敻异。

光武始派为长沙定王,陛下始派为唐国定王』。

臣愕然悔其读书之浅也。

今半壁已归,人心已定,而蚩蚩之子犹欲树刘虞于辽中,诵隗嚣为西帝,把水吁日,不亦哀乎!臣绎明旨,着兵部议,欲得素有威望勇智兼该者为臣管束军士。

臣旁徨终夜,未得其人。

或臣愚懦,当退避贤者,抑或疏放挂于市说,臣无所逃咎。

若犹是海澨君子,则偃蹇相茹者久矣。

陛下诚悯臣劬劳,欲优其体要,则现今军士跋涉千里,饔飧未备,臣皆不欲就食。

独臣所署,自参游而下,守把而上,皆携蒯屦步行雨中,臣独偃然匡舆油盖,呵呼中道,负我慈俭明主耳。

若世所谓智勇、跨肥刺白、狎玉贱金者,虽臣下卒,不愿为之驰驱也。

臣正草疏,适徽州使来言,泾县已破,职方尹民兴不知下落,臣抚然不觉涕下!询其所以,乃洪日升守河,闻□逃归,敌遂乘之,得至泾县。

臣平居揣摩,泾旌为恢复之要,今复若此,则途径几穷。

惟余杭、临安、溧水、广德耳。

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臣以迂疏,当此剧任,臣诚不知其可。

愿陛下详慎,于蒋德璟、朱继祚二臣中择其一可代臣者,臣率亲朋子弟跪而受之。

此二臣局量才望十倍于臣,以鼓舞唱率,天下必有可观,诚不宜泛泛以遏刘之具,试于朴■〈木敕〉之手。

臣自揣甚明,昧死惶恐具疏上闻。

  ·进取成谋疏(丙戌九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进取渐有成谋、兵机未可轻决、乞经圣虑、以策万全事:臣自拜表就道以来,日夕忧悴,遣役十余起,未有报音,仅于日前得朱大典、徐应秋归诚之信,及张国维虚援之词,已约略疏闻。

想朱大典迫于名义,奋翅方新,张国维出于权宜,归翼未晚也。

初十日,臣至崇安,始见前差人萨国相、林大蕃自绍兴等处回,有回书七封,自旧冢臣商周祚、旧布政姜一洪、九江道孙嘉绩、旧南平县祁熊佳皆有回书,及诸少年英杰者咸思择主,约先后奉表而外,维刘宗周、祁彪佳二贤殒命,及姜逢元、余煌逃蹟未见回音。

而臣前所遣林应元、赖龙光辈,皆杳无声影矣。

臣思浙东无刘宗周、祁彪佳不足以系属天下,虽马士英、张文郁、陈函辉十数辈,徒为天下所唇舌,无益也。

今朱大典、孙嘉绩、姜一洪、陆绩效命,即去一张国维,亦不足为重轻。

惟是江东诸臣先后出师,皆动称数万,与敌对仗,共有得失,使臣持抱鼓混入其间,则万万不可;使臣持偏师与之犄角,则轻重之形分、参商之情着矣。

孙嘉绩恳欲臣督大师,与三郑之师合,直趣富阳,诚为确论。

然臣拮据四十日,仅得三千六百人,何处得三军之众鼓行而前?又安得诸贵人先后用命乎?熊汝霖、孙嘉绩皆于臣不浅,必不引臣入于泥中。

方国安、王之仁于臣不深,又安能引臣登于岸上?大率我之气盛则鸿雁皆归,我之气衰则蜉蝣自集,强弱在已不在于人,胜负在主不在于客也。

臣思今日之势,如拂弹碁,相触三方,惟有中扃可集四角。

江左一方,自守江岸。

欲过江破敌,必募海舟渡三山口,过海宁,从长坝取杭州。

而众志不齐,谋献未集,此有声援而无形势一也。

江右一方,自阻湖西。

欲过湖破□,必总湖船出鄱彭,下芜采。

而豪杰不威,为一金贼断其四道,此有形势而无声援一也。

徽州一方,志专于江左,力强于江右,自保甚固,欲间道出奇,则险为敌据,欲扼关自守,则粮又坐乏,有形势声援,而形势苦危,声援苦远,犹之未有形势声援一也。

臣前者欲倚江左取浙东,以□杭州之□,而浙东之情既不可恃。

次者欲倚江右取南昌,以断京湖之臂,而湖西之心又不足恃。

后者欲倚徽州取泾旌,以拊秣陵之背,而泾旌之力又不足恃。

凡谋三倚而三不足恃,故勋业之与道德一也,一有所倚,则百不足恃,亦求诸己而已。

臣诚得一万二千人之众,三万三千金之饷,出浙直之间,批亢捣虚,大却用斧,小却用刀,东不借浙而因以用浙,西不借徽而因以用徽,南不借江右而以用江右,以陛下之威灵,高皇之福佑,从禹航出溧水,使三四将军里粮相随,不以臣为不武,缓步从之,底定神京,可屈指数耳。

必曰暴虎冯河,贤者能事,则臣不为也。

臣前疏犹未知松江之陷,但为泾县痛心,今见孙嘉绩书,知松江已失,陈子龙、夏允彝亦且过绍兴。

绍兴为天下要奥,谋士所集,关中虽险,难于进取,使朝廷无进取之心,则天下必无会同之日。

三山诸臣与臣相知者,皆劝臣曰:不必征兵征饷,为朝廷之所厌薄。

臣思人臣立身,各有节次,事亲事君道之终始。

朝廷即厌簿臣,臣不敢厌薄朝廷。

千里畏人,孟轲所感,况遇兴时、事明主,又何所顾惜,不尽一言乎?臣又自兴田道中接益府辅国将军由■〈木两〉书,亦知竭诚东向,但以寇攘未及进表。

及杉关副将杨武烈捉获南城伪令徐大仁,遽自正法,不知真否,想朝廷之所备知。

臣素聋聩不武,知者不敢不言,言者不敢不为。

至于小忠、小信、小劳、小效,臣有所不言,亦有所不为也。

至联络技穷,恢复未奏,前发书数十封,在湖州韩绎祖、江右戴国士处,想俱为敌人所得。

今绍兴四书七封,或潦草,或大字略,不敢尘御览。

惟孙嘉绩密启二小札,冒昧附渎,伏冀优容,仰赐裁断。

臣不胜惶悚战栗之至。

  ·恭报出关日期略陈军实情形疏(乙酉九月)

  钦命招征直省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恭报出关日期、略陈军实情形、以慰圣怀事:臣自朝饯启行以来,三十六日矣。

念魏阙,怦怔于心。

所发去两浙士绅书十三封、江右书九封、徽州书八封,差官十三、四辈,皆未有回音,不知道途何以阻塞如此。

凡臣自七月以来,宣布德音,联络贤豪者,已发去七十六书,皆浮沉不复,是臣所鳃鳃,困言之不信,卑呼之寡效也。

臣亦以是远维圣驾,未敢扶轮。

本月二十五日,始闻郊饯暂停羲驭,臣寝食始得稍安。

二十六日,始发先锋游击陈雄飞、应士瑛、仲成治、王鼎及守备应天祥、张天宪等二营七百六十八名先出关。

盖臣所治营法,以三百八十四名为度,因而两之,七百六十八名。

凡在建安、建阳两次操演,画阵成图,指爻按象,一士一卒,无所逃固,非复昔之空冒滥竽比也。

臣于平宁二郡,已募得三营一千一百五十二名。

前所领赏号银及钦赐路费皆尽矣。

正过建阳,臣侄子渊又带至二百名、侄孙黄堡又带至二百名,诸亲朋仗义者如商应椿、商为寀、蔡春溶、蔡春沣等又带至三百六十八名,合成二营七百六十八名。

臣仰屋无措,赖三山诸臣私所捐助二千一百五十七两,支其月糈,无所复烦圣虑。

即臣亦藉以溉釜,不至攒眉也。

正发兵间,中书舍人魏榘斌所催臣乡子弟慕义者及臣侄子静所带兴化义勇及臣门人户部郎中丁忧张天维所募多寡不等,亦可至三营之数。

臣屈指坐穷,赖建阳知县施鐻搜銕课税银及脚价二千一百九十三两,应其猝至,不虞匮乏。

此皆圣德师被,大小效心,非云适有天幸也。

此外慕义,犹有无穷,非招所来,非麾所去,度其才諝,亦不过一卒出门,费安家衣甲至三、四金,募二百人者费六、七百金,而意气精力垂竭矣。

此外月糈不得不累司农。

每卒月糈一两五钱,而将领饩赉、差役用费、任载脚价不与焉。

臣卒三千六百人,月费四千五百,在安家衣甲之外。

臣生平不持筹,不握算,于今六十年矣。

亦誓不敢以此烦宵旰之虑。

然臣为之而不言,言之而不实,则是臣以卤莽灭裂责报于田祖也。

臣耕无一亩,屋无一椽,幸以是见悯于主上,见信于亲戚朋友;然不能以是见谅于犬豕豺狼。

臣于八月二十九日发师方半,退屋后堂,适有人持一小书长四、五寸,封口已开,又无缄钉,问其来使,云:『是旧按臣陆青源书,皇上手拆』。

臣错愕起立展玩,中有二语异诞殊常,云:『南都立主,臣当元勋』。

臣惊惧欲死。

然念此怪事,陆青源生平谨慎,何至有此?恐为钱谦益、张孙振所诳。

因问此书何以上闻?使人云:『关上所送』。

因诘天语云何?曰:『原书发还』。

臣问:『汝今归未』?曰:『即去』。

臣因潦草答之,附去告示二通,令归挂嘉兴府境。

正出门间,臣思皇上既拆书,则书该还内库,臣亦当辨明,不宜遽答他书,遣人追之,则使人灭没,不复可迹。

臣思宇宙白日有此奇事。

遍问牙官云:『向来陆使的是何人』?众有识者,咸云:『是省中张库官管家,住三山已十余年矣。

委非陆使』。

臣惘然,恨急智之迟,阅人之少也。

臣行素六十年,无险心酖语,为凶人所仇,无奇功异能,为要人所嫉,独持一片肝肠为高皇列宗与天下黎献相对白日耳。

臣发书七十六封,宣布招徕,无一书回复。

差役十三、四辈,无一辈逞还。

即陆青源、曹广臣皆再书与之,未有至者。

而独此一函达于黼座。

所云浙西荡平,恢复四十城,主之明为真太子,皆市井无知,有如呓梦。

陆青源虽年少动心,已谨于行谊,岂有通时不附张孙振,而乱后为其游说者?臣虽庸下,亦读书至老,遭逢陛下,鱼水相期,犹一月之内四疏乞归,何至以勋业微膻为狭邪所谤?至若子弟慕义勤王,虽天性使然,亦恐臣孤身只手陷于绝域,每一相见,涕泣涟如。

当二十六日以前,溽暑未收,毒水四下,臣兵丁自延过宁,渴而谷饮,一队之间,病者恒八、九人。

一日下操,臣侄子渊十队之士,呼半不起,遂捐去健将陈伯舆。

念其雄略,十射九破,千筋之力,尽于盆水,四顾殣者,何能不哀!今稍稍平复,遂相对强颜劝臣出关。

以为圣主必当觐陵,中原必当恢复,□□必不可事,忠孝必不可废。

呜呼!此蝟蝟者亦臣子也,岂尽读书受朝廷之宠顾而摅虑若此?岂于□□有仇结饮痛而然乎?今朱、张、方、阮变态于浙东,益阳延津疑形于严歙,潞、惠两京已絷于□廷,王、金二贼盘踞于江右,在建诸臣不涤肠剖胸,誓同将卒,分胆共薪,而噏噏訿訿,望影射沙,择官而树,遇党而结,此其意欲何为者?陛下不屑为昭烈,臣亦不屑为孔明;陛下不屑为宋高,臣亦不屑为伯纪。

取法不高,则庸佞狎来;视人太卑,则奸豪肆志。

古今谗贼,偏中于高明;近代人才,沉沦于苟贱,陛下诚垂察焉。

臣不胜悚栗,据实负罪,席藁以闻。

  ·陈近状以慰圣怀疏(乙酉九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文治渐可招徕、□□久当自灭、略陈近状、以慰圣怀事:臣奉命无似,不能疾驱出关,以抵金陵,修谒寝庙;又不能枉道江右,以削除金贼,固我藩离。

区区文告,覃布四方。

自八月初六接徽州同知林贞书,始知大江上游已闻帝命。

又三日,乃接部院金声书及宗藩华堞所惠教,乃知武冈、延津皆依大统,无有二心。

及十八、九间杉关报人所传滤溪、罗川二王,皆能举义,控持出入。

臣深服宗室之多贤,屏翰之有赖也。

又闻马士英入海门将家,以鲁藩未叶,陈谦、方国安皆齎表入贺,臣伏枕兴叹,为之舒怀。

张国维虽应鲁藩之辟,犹贻臣书,以真主为念。

当时诏敕,不知何故邅回,并臣书使数十封皆无一报命?思之不得其故也。

臣书使虽浮沉,度未甚危险。

惟所差二把总去益阳王处,已近二十日,未有音耗;臣私忧之。

陛下笃念敦亲,高皇启佑于上,必无纡永之辈,干我颜行。

假令盆子起于新丰,苏茂距于广乐,朝廷虽有不杀之令,将军宜申狡疆之诛,要亦先彼□□,后此贪顽,宽之三宥,俟彼革心而已。

刘宗周如銕石,不为万物所移,闻已特简,深为硕果之庆。

惟祁彪佳拒□命自杀汨罗,见其从弟熊佳所与臣书,每对众述陛下当日初闻祁之信,挥涕潸然,沾湿御袖,未尝不嘘欷终日也。

今宗周幸存而彪佳果尔成古今之贞碑,符天子之陨涕,其旌恤隆典,必敻异诸臣,不待臣为赘请。

其从弟熊佳,初任南平,棠阴载道,近复唱义,保有江东,方此中兴之期,远师光武之宪,褒子康于密县,显朱邑于桐乡,想众喙所同然,不待臣词之毕也。

臣正誊疏间,忽闻广东永宁及安义二藩又用汀州阎寇来攻江右诸州,众至四、五万,与罗川王及举人艾南英之师合战。

不知此师果经朝请,抑与抚臣会同否?臣聋聩不能周知。

然艾南英尝入臣门,素怀忠义,无所复疑;或可加南英风力职衔,俾之自奋,使江右诸藩无贰尔心。

又金虏出牌,欲剿东乡,似因臣前有书至东乡与礼部侍郎谢德溥。

德溥贞心劲骨,必非流贼之所能挟。

然臣以是叹联络之难也。

毁瓦不可复全,破叶不可复绵,奸邪之权术十倍于臣,盗贼之手眼又十倍于臣,而臣以至拙至朴应之,无一事不落人后。

然臣终谓一诚可驭百诈,一拙可驭百巧,臣之闻见虽后数日,而及其知之则一也。

又臣前所题林垐、林之蕃皆以御史还理旧疆,诚使浙西郡县,人怀孔迩,则临安恢复已十得六、七。

臣行间无兵无饷,又安所用此二臣?惟张若化、游昌业二御史,皆合带兵前来接济,恐闻臣将放,又当解甲还山,或别解其前衔,则臣更无后劲,或可容二臣驰至军前,商诸寝食,或与抚州举人艾南英、江山举人王家望分道各出,以平浙右、江西,臣决不敢私之为药囊中物,以为长舌者所笑。

臣阅物不多,闻见寡陋,想其所谈,皆帷幄之所厌闻,朝绅之所不道。

然臣无知,不敢匿其胸臆,又吐露及此,前后不伦,惟陛下察其要紧,商略一二,成为防维,或为旌奖,或为陛授推取,臣权微术轻,惴惴覆餗,惟陛下布其恩义,生死衔结。

为此具疏,约略以闻。

  ·审明先后缓急疏(乙酉九月)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众志虽齐、庙谟贵晰、再审先后之着、以明缓急之宜、并乞徽州寺臣以资肱臂事:臣自前月二十九日至九月十二日先后六疏,颇述江浙情形离合远近之势。

大抵联络已有成绪,恢复渐有权舆。

臣至睹三疏俱承圣鉴,仰被温纶,不敢殚述而外,又云审先后之着、明缓急之宜者:臣先每云大兵进取,宜繇中道,偏师出奇,终非胜算。

以天子命师,无绵绵翼翼江汉飞翰之势,而云不留不处、巧速捷收者过也。

臣前再得孙嘉绩书,期以九月初再过江与敌决斗。

臣疑钱塘江浅风急,仰攻为难,不从海宁循堰西进,终非破敌之路。

惜黄斌卿掉臂栖于海隅,无繇提诲、商进取之略也。

再得徽督金声书,又欲臣与协力共取饶州。

以饶为徽上游,盐水所出,不得饶则南昌之贼日张,大宁之□日促。

然以臣度之,永胜伯郑彩之师若出建昌,从进贤西指豫章,则金虏必走出九江,无繇复窥浮梁之路。

饶州、乐平、德兴,劲兵所出,自足扞御。

又淮藩归命方新,徐世荫受事伊始,朝气所被,顾盼底定,不须臣与徽督千里舆瓢也。

臣意以为恢复之事,止宜直捣南京,以浙江豪杰自理浙江,以江右贤者自理江右,命一二武臣呼噪助之,两方牵制而师出中扃,蛇虺碎首则掉尾不威也。

不捣南京而东应钱塘,西应豫章,旋起旋复,乍日乍霾,无益耳。

孙武子曰:『兵非贵益多,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

臣兵不多,仅四千余人,无武进已五十余日,然思足以并力料敌者未有也。

孙嘉绩、金声一意共事,而嘉绩阻于胥江,金声绌于粮道,杭州宁泰又未廓清,各有强敌矛拟其后,未能与臣并力取人。

臣思祁门黟县,精兵不乏,六邑山砦,义勇所栖常数万人。

原徽州同知、今陞太仆少卿林贞抚循多年,其义风信气足以相召。

又新与抚臣金声颇异同,使之共事,恐滋枘凿,危疑之间,祸变难料。

林贞既移臣书,愿率所部三千人归臣报效,出于潜、昌北,会臣于临安。

诚使之收拾诸寨,东取禹航,以进取金陵,退取杭州,虽桴鼓未奏,而臣之声响亦略以动矣。

臣疏人也,于人甚淡不食,而又为人作盐梅,不觉自笑。

不如是,无以调停徽郡,又无以并力取人。

不得已而洄酌注兹,亦不过以朝廷之人,集朝廷之事而已,于得失疑似,初未有与也。

臣布置中道,疏通克复,亦差有端倪,要非一手一足之力,与一钺一锥之用也。

饶州□幸已退。

淮藩已复钱塘。

郑道谦、孙嘉绩师虽少损,幸不多。

建昌幸无恙。

俟臣十九日出关,即过广信。

其林贞合从臣共事及林员所用监纪毕熙载合授何官,并乞陛下特裁。

臣不胜惶恐冒昧,具疏以闻。

  ·出师疏 #

  洪思曰:十月初一,子至信州,初六出兵救婺源,初十上疏(隆武元年)。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二京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江浙经营、略有次第、徽宁进取、未得机宜、仰乞圣断、以资心力事:臣少诵孔门用力力足之言,心常信之。

及在上前,恭承天语曰:或有其力而无其心,或有其心而无其力,回顾惘然,失其所恃。

今又数月,任事行间,乃知用力力足之未尽然也。

臣前以浙东之事,用心甚于用力,所以日夕图维者,在于文告期会、劝道开引之辞。

幸而诸臣审几归正,鲁藩之事亦略衰止,不宜复以与芮贵诚之说漫开其端。

至于嘉湖再陷,富阳中隔,温台海外凫雁往来,臣真无处用力者也。

又以江右之事,用力甚于用心,所以日夕图维者,皆在于金贼九连宜剿宜抚,欲集重兵徐俟其隙,并势以出九江。

不幸而湖西援绝,湖东路阻,自贵谿新城而外,文告期会了无一答。

是以十月初旬决意出师,从胡防、上清直趣抚州。

至于诸贤虚声应援,如捕风影,臣其无处用心者也。

臣所心力并用,惟在徽信一路,北通宁国、宣城,西通青阳、建德,欲南导余杭,出独松,趣四安,疾走秣陵之道。

所遣僧徒散手行探之辈,顶踵相接,无一反者。

既而余杭再破,休歙四叛,而臣之心力俱竭矣。

臣思浙东虽无处用力,而其君子迫于名教,其小民慴于髡颓,马士英、宋之普之流终无以自据,益阳王方国安虽用私衔、佩私印、傲然自命,其意不过尊大夸耀敌国,非有钱鏐、行密之思。

今绍兴将士,如郑遵谦、金堡、叶汝苏等已具表迎驾临幸绍兴,而熊汝霖、孙嘉绩、倪会鼎、会绍等又率师先候道路。

诸臣之心,即臣之力,臣不以无处用力为嫌。

江右虽无处用心,而穷巷孤村处处团结,东乡进贤多起义旅,皆受臣位置潜图兴复。

臣先与饶州道臣夏雨金授密札招抚金贼,颇怀革面。

比益遣人招徕,一面出师乘虚入南昌,敕诸将士不戮一人,不动一草一木,与东乡、进贤豪杰相为呼应,欲刻期迎驾以幸南昌。

诸豪杰义勇之力,即忖坐腄A臣亦不以用心为愧矣。

唯是徽宁一道为陵寝辇毂□□,重兵皆集其处。

安庆一带,皆有黄左遗孽。

河南之南,所称刘李起义者,亦影响未有实情。

惟宣宁之间,数降数叛;迫于敌势而降,愤于□□而叛。

祁门黟县,蕞尔孤城,臣既不敢以宣宁之心轻试臣之力,又不敢以祁伙之力轻托臣之心。

如石埭、东流、青阳、建德一带倡义之士,与郑三俊应和者亦可万数千人,试得一风力能臣莅之,不树童仆,不私爱憎,不汰于取财,不傲于待下,不嬾漫自贵,团结数十日,必有亿兆号吁迎驾以幸南都者矣。

今臣以初六日出师,遣五营将士直趣婺源。

臣亦刻日率四部资其后劲,步担米粮以佐饔飧。

如使祁黟之卒犹可再鼓,休婺之士犹可再收,则臣当大集义旅,震号于牛首、石头之上。

如犹是泛泛,臣将循黄山,出东流、建德,与郑三俊、吴应箕之师,合觅江西星子之船,循流东下。

万不可得,则臣亦中道自废而已矣,必不食言失信于天下。

凡举事先顺人情,因人之心为力,因人之力为心,必强人之力以从其心,强人之心以从其力,虽万举而万不当也。

惟陛下独断于心,观天下心力所在,因而用之,上不失时,次不失势;勿以便安为怀,土木为事;勿使天下有以窥陛下之心,料关中之力。

即微臣愚昧,亦无以黾勉自奋,副一日克服不以兵车之言。

惟陛下幸垂察焉!

  ——以上见原书卷五。

  ·请定出关驻留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镇压未有成命、进退两无所据、乞得一当以便遵依事:臣以九月十八日拜疏将离崇安,于是日辰刻得抚臣吴春枝书,有八月二十六日所奉圣旨称:『辅臣黄道周已经留住关内,镇压有人』。

之语。

臣思寻未见颠末,因搜前中书舍人林逢经所寄书得其大略,而魏榘斌所催送臣出关之旨,乃系八月二十三日林逢经之书先到,魏榘斌之差役后来,述其先后,以为镇压之命酌议在先,出关之旨催送在后,是以九月十六日六营将士尽数出关,惟臣中军二营及兴化、龙溪二营尚留在崇安。

尔时已闻朝廷将有撤师之意,抚臣吴春枝见臣兵士病损,亦有书劝臣还朝。

然臣巳敌忾在外,义不反顾。

又臣所具疏被旨皆不见于邸钞。

臣既受朝饯出师,无借别疏单词影响,不奉特命,经自驻留,即以蓄缩引绳,臣何所谢于天下?且臣自九月初一、二日至十一、二日尚有六疏在御前未见定夺。

至十七日差人回,乃见初五、初七所钞三旨意,皆未有驻留镇压之文,皆念臣劳苦,许支用兵饷,及鼓励将士、联络勘定以奏成功之意。

臣持三旨意泣告军士,皆喜有饷,愿持病出关,而镇压驻留之文书又到矣。

臣镇压无才,节制无柄,身如傀儡,调度繇人。

自念身离阙下不千余里,觅本分塘报不可得,又安能奋飞视听直省之外?陛下尝叹房杜良泌不可比方,臣真愧死,唯唯自服也。

今臣如当鼓励戡定以奏成功,则当率中权后劲悉率出关,与臣前锋会于广信,以下严徽。

如臣当留驻关内,以冒镇压,则当召还六营出关之士回住崇安,酌散一、二千之众以省饷饩,或并散归,俾臣徒步还于丘墓。

必有一当,特旨被臣,使臣知所遵守。

如以影响逗留,臣无所对朝廷,亦无所对军士,亦无所对于天下后世。

臣无节无钺,不文不武,谅有以自解,而陛下忧勤勘定之心,仅托寤寐,无所报其秋毫。

臣尚有三疏在御前,理合静听以需后命,而军士悁悁,进退维谷,日月易迈,饷饩易消,乞一得当,敕下以便进止。

臣无任惶悚之至!

  ·四不敢疏 #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言有不敢言、事有不敢废、功有不敢计、利有不敢谋、秉四不敢以奉一断事:闻之董生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心常迂之。

及观师之彖辞,言贞而不言利,其上爻言有命正功,乃知其语有从出不独在随之九四而已。

臣今出师已再阅月,不与浙东趣利,不与江右趣功,结束十数旅,欲踰重险,出徽宁,以直抵金陵之下者,宣不知浙东栖迟有需饷之利,江右收拾有郡县之功,可藉点缀,博朝廷之誉,生师旅之色哉?而臣不为者,臣以浙东阻于长江,虽拥众数万,无句践九年之豫,终不能以乌合奏功;江右一方,寇攘窃据,诸贤过于矜持,相视却步。

若赣吉清江,建瓴而下杉关,诸士已踰二千,稍出昌抚,可不烦臣指麾而定也。

臣所奔骤不遑者,谓孝陵未靖,钟簴未宁,陛下殷忧于上,苍生焦烂于下,金陵之□一日□□,则吴会江楚亡命之辈日起日生,如翦春叶,不可夕殄。

又岁老将暮,人心向衰,冬至前后,吾师不抵金陵,则革面奉朔者将复生心。

是以弃浙东之需利,舍江右之捷功,跋涉崎岖,欲晨炊于牛首之巅,夕饮于钟山之下也。

今臣以十月朔抵广信。

广信抵徽州不过七日。

臣以师行度之,陆续间发,极迟不过二十日,可与金声、林贞之师合。

合而后可与图进取之事。

则自臣出师,当九十日未有纤毫功利,可与邀赏市勳,亦不过曰『正谊、明道』而已。

华□之谊正,天泽之道明,被□□□者有所愧耻,变幻譸张者有所畏慑。

以高皇之灵、陛下之德,引而伸之,昆夷駾喙,不为远矣。

臣岂与市井小儿争刀锥之利,竞尺寸之功者乎?至如鲁藩之事,起于群小怂惥,卖官度其饮■〈口舀〉,一饱自废,原无损于藩翰之名,不坠朝家之实。

今张国维亦已还山,渐图面内。

宋之普、张文郁辈亦已罢去。

方逢年虽愚,颇知趣舍,称子称臣,与芮贵诚之说亦无敢明持其端,何所用臣投质其间,与直乡同传?知陛下晰之早也。

金声桓为兴已阑,睍消石出,度其情势,必且归诚。

使郑彩有功,万元吉有力,则其收拾,不过在岁月之内。

惟是徽宁米贵,饶浙运艰。

诸臣军士皆日食六分或至一钱,臣军士食多者日不过四分,彼此异视,跕足为难。

又诸防臣者甚于防敌,误臣者密于误寇。

臣将出新城而变发于新城,将出贵溪而变发于贵溪。

一夫报功,百室吞声。

及臣将出徽州,而报徽州已陷者日四、五至。

诸臣所阻臣者,实为爱臣、保臣,抑何其爱臣之深而谋国之阔也!臣自料菲才,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诚恐一旦覆餗为公家羞。

然以陛下之德,合诸侯之谋,使臣将而行之,智于神禹而力于汤武。

臣犹剡也,何力之有?在任之者耳。

臣未至广信时,人怀风鹤,老少逃窜。

虽抚臣徐世荫竭力招徕,犹呼之中泽。

及臣兵至止,百肆始开,负贩始集,而徽州之报又至。

  臣于是叹众之不若谋、力之不如德也。

以徽州之富,山谿之险,固守三月,敌不敢窥。

而索饷太苛,缙绅疑贰,□□数骑掇而取之。

又况于穷劣为众所异视如臣者乎?臣鞭虽长,不能越三千里以守徽州。

然与其奋空弮以救吴会,不如弯弱弩以救徽州。

徽州存则江闽之根蒂不枯,徽州亡则吴越之精神不属也。

臣前欲揭黄斌卿从臣走弋贵以趣徽州,而黄斌卿至,厉声呼臣随之东游。

武臣之不足谋,一至于此!令徽州之信果真,则臣六十日联络之经营皆尽矣。

区区温台,介于海澨,■〈鱼攵〉人之不入山,犹猿猱之不适水。

而泛泛相呼,何者?臣度徽州、黟、婺源、休宁自足以守,林贞、金声虽不相中,足以自救,臣竭蹶从之,犹当有瘳,但不宜泛泛复付臣于度外耳。

臣至广信,请缙绅捐助可二千五百金,欲日夕运过岭上,臣藉为二十日之食。

高皇之灵匡我南国,臣必有一当以报陛下。

臣所知者道谊而已,至于功利,臣犹未敢豫图也。

伏冀陛下断断思所以救徽及所以救臣者。

若阻兵长江之下,射声大江之西,已自有人,臣不暇及之矣。

为此具本奏闻。

  ·乞奖异倪元璐、祁彪佳子姓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兵难豫料、谋贵密成、大举必藉大师、用精亦须用众事:臣于十月朔至广信,闻徽州之耗,疑其阻军,意欲有所惩创。

然恐以是塞侦探之路,姑置不问,但发马牌去徽州,不异常时。

大约此时人心喜乱,军士闻敌则邀赏者多,纳足者亦不少;富民闻敌则输租者去,捐助者亦不来。

用数飞语而阻兵阻饷,坠军实而长寇雠,尽在此矣。

臣已决意踰岭,让衢州之便□以与定卤,舍江东之应援以就孤危。

既又闻□以四十骑入徽州,旋为徽人□□□□。

如此则天留一道赞我中兴,江南之肩脊犹可负重也。

  初三晚刻,晤旧殉难忠臣倪文正之子会鼎、会覃及其侄会绍,皆携家丁跋涉千里来迎臣师。

所谈浙东情形甚悉,大约八、九如前孙嘉绩所云,而人心稍前、军实稍退又倍于曩时。

臣观浙东趋向,从此定矣。

浙东贤者,倪元璐而外,无过刘宗周、祁彪佳,而今皆抱义以死。

其生者无过章正宸、熊汝霖,今皆已表章敦用。

然熊汝霖钜才也,以衰絰事戎行,抗御长江,有李纲、宗泽之风,非节钺不足以展骥足。

其逸于草野者有祁彪佳之兄骏佳、倪文璐之弟元瓒,是皆毁家为国,能断能谋,起于昆支,弈其家世,七闽之所无有也。

臣姓柔懦,狎于乡人,虽有所攀援,皆掉臂去之。

徽宁豪杰来视臣者,感于戴明思之风,皆谓高官显位可以手掇,授以参谋、赞画、都司之流,皆投劄于地,谓是戋戋者何以称吐握。

臣之粮糈不足以饱军士,官劄不足以快豪杰,则索手徒坐,与一二门生子侄对目凝睇,见诸浙东亲旧来归者,真如西域雪中之见范羌也。

臣数浙东诸臣归附最真者,无如熊汝霖、孙嘉绩、祁彪佳,想皆已列于球图,夙登启事矣。

臣自出关以来,见旧按臣陆清源趦趄关外,行李尽失,询其所以,谓自八月中旬罄产起义,凡二千余人,尽毙于敌,仅以身免,仳离于外,可哀也!又旧籍御史余日新、刑部主事曹广,皆浙西之良,翘首跂足,俱不得进关。

臣恐以关禁太严,遂阻天下向义之心,塞天下归土之路。

以臣迂愚,谓商旅生异或可讥征,至于本处缙绅、旧治长吏,皆可直达,亦所以招徕远人、怀来天下耳。

臣生平迂疏,不能料事,惟于徽州金、林二臣之间疑其启衅,又二臣之兵皆不能踰万,骤遇大敌恐不能支。

今浙东诸师远来迎臣者亦不能踰千,惟金华监生郑守书募集义勇可六百余人,与倪会鼎、会覃、会绍之卒合为二营,又上饶秀才郑祚远募集义勇可四百余人,与郑官生大伦及诸乡绅之卒合二营,以之附益臣师,亦不能及万,而欲以之救新破之徽,抗屡胜之敌,臣岌岌乎恐其不能也。

今定卤之师既欲趣衢,臣之前驱又当趣徽,而全浙人情皆以臣弃吴会孤其所望。

臣自度才不如熊汝霖,力不如金声,威望握兵不如诸达官贵人,而鹿鹿瞻顾于众阻众疑之间,胶执则不通,一疏则百罅,必求药师于突厥,召谢玄于淝水,则毕世难遇,是臣所谓兵难豫料、谋贵密成、大举必藉大师、用精必须用众者此也。

陛下爱孝陵以爱苍生,爱社稷以爱臣子,使臣得以空言饱军士,微劄舞豪杰,臣生死感戴。

如祁骏佳、倪元瓒、郑守书、倪会鼎、会覃、郑祚远、大伦,皆加以朝官,或准臣实授,使来者有所劝,使臣亦藉以用众集谋,不为浮说讹言所败。

至于臣子弟亲友,■〈难,喜带隹〉危与共,姑置之以俟异日,不为后矣。

臣驻广信,再一日操练毕,即当急救徽州,或勉从浙人问严杭之道,臣非敢临歧改其成画。

臣临疏不胜悚栗之至。

  ·请酌用人材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三驱不诫、全衢道通、酌用人材、以匡四国事:臣前自八月初旬踌躇东道,深以益阳中梗,方兵骄恣为忧。

即于八月初三日,差人达益阳藩书,奖其扞御金严之劳,开以怀德输诚之路。

亦遣人齎镇东伯方国安敕书,皆久未有回音。

臣乃更致书,托陈总兵谦为转致益阳藩及镇东伯处。

此九月二十一日,乃见益阳藩差官二员,一为监纪推官邵有璟,一为副总兵冯生舜,已齎上恭贺表笺,臣不胜欣慰,谓金严之路从此大通,咽喉之梗于今悉去。

盖朱大典面内,则方国安心死,方陈形亲则益阳势涣,事理必然,早在庙算之内也。

邵、冯二臣述其所劝诫益阳者甚真。

即陈谦书生,亦谓其纵横古昔,幸邀转圜。

绍兴闻之,传檄可定。

即两浙东西,无甚可虞。

此皆陛下德威播于遐迩,高皇声灵开掖左右。

而陈谦所教正,邵、冯二臣所改启为表、易诏作令,推挽之力,亦不可诬也。

臣又适见徽抚金声述所致谢鲁藩、峻拒淮藩状,臣已早知有此,盖皆旧事,在未播诏书之前。

今天泽已分,日月已出,又安得有此?闻淮藩韶龄,辅导者疏,偶一为之,遂开异论。

近为梁平军士所掠,出居景德镇。

则诸拚飞辛螫,皆为清宁,惟患诸将无邓耿、吴冯之略,不患典午有长沙、河间之祸矣。

建昌一带,宗室孔殷。

辅国将军由柄,亦云旦晚劝益阳就国,当进表笺,而迟速未果,臣当作书趣之。

又臣得徐世荫书,称金声桓狂檄云,将繇建昌趋犯杉关,此万不足虑。

然永宁、罗川果为中朝出力,金贼何便敢尔?陛下敕虔吉,勒限歼之,使大兵既出衢严,而声桓西窥肘掖,诚非长虑也。

不然,请敕书先收南昌,然后大兵可出衢严。

不然,遣别将出杉关,声言与臣合攻南昌,金贼必走九江星子而外,然后出师,不愁反顾,是臣所寝食未遑者也。

诸如方国安未领封敕,未复臣书,别俟他日,以慰圣德。

其陈谦、冯生舜、邵有璟为益阳藩进表,及旧布政姜一洪,后先称贺,或应奖异,统候圣裁。

  ·再述关外情形以决趣舍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兵难遥度、谋贵密成、破敌必用大师、致精亦须用众、再述关外情形、以决趣舍事:臣于十月朔至广信,闻徽州于九月二十三日为敌所中,臣疑其阻军,意欲有所惩创,然恐以是塞侦探之路,姑置不问。

一面遣牌去徽州,一面遣将先守马铃岭。

岭高极天,为江南腰脊,可察埋伏。

下岭不百里,即徽州矣。

臣于是叹军旅之难也。

方金声与林贞不相合时,臣疑月后必为敌所中,束装趣之,欲乞林贞、毕熙载从臣出东坝。

曾不一月,而瑕衅遽开。

及臣至广信,相距七日耳。

臣前欲出新城而新城变作,欲出贵溪而贵溪乱闻。

又■〈逞,山代口〉者注意余杭而敌尽萃于余杭,近者决趣徽州而敌尽萃于徽州,回顾驰驱,尽成后着;臣乃服圣虑之深长,渊照之最早也。

令得军士早集,先四、五十日应手者,亦未倥偬若此耳。

兵既未齐,谋又多泄,而欲以四、五千人之师,命谢玄于淝水,召李靖于突厥,此实难矣。

臣计诸贵人所统师,合召四关之士,不能二万人。

臣所募十二营、四千三百二十人,益以信州乡绅御史詹兆恒、主事俞墨华家丁合为一营,及上饶官生郑大纶、秀才郑祚远家丁合为一营,仅可十四营。

又于初三日见故大司农殉难倪元璐之子倪会鼎、倪会覃及其侄倪会绍率家丁来迎,与金华监生郑守书所募义勇合为二营,及常山义士吕继望、陆洪基所募一营,尽归臣师,亦不能七、八千人。

臣私念军士日夕相依,所藉激劝者惟有月糈,鼓舞者惟有官劄。

臣月糈不过一两,多不过一两三钱,官劄不过赞画守把,多不过赞画游击。

军士病,又少医药,往往有至于死。

徽州豪杰来视臣者,见臣授之赞画都司,皆相视菀尔,投劄于地而去曰:『吾见明主,取高爵,副总犹寄耳』!臣唯唯谢不敏。

故事:阁部督师,其中军旗鼓皆正副总兵,而臣以敝裤寒酸,不肯授人参将,诚不敢以无功之爵等于瓜果。

即为贵人豪杰所鄙,诚甘之矣。

至于用兵,量敌量己,决非三万六千人不可。

臣二十七日在关外见旧按臣陆清源,旁徨趦趄,行李散逸,询其所以,谓自八月中旬罄产起义,凡三千人,再破于□,仅以身免。

今以旧都尉见拒于关,可伤也!又见起用吏科给事中熊开元,未脱衰絰,亦在关外,云从徽州来,已见金声一万之师困于绩溪,金声二弟俱委沟壑。

又旧吏部主事钱棅亦以二千之卒败于秀州,坠镞身陨。

臣闻此为之永叹。

诸臣各贵介,不知兵,以兔搏虎,不足为怪。

然当方张之敌,席累胜之势,其不可以数旅之众□□□□明矣。

陛下及今之时,益饬内政,丕振人心,勿以宏光之圣,真足为唐虞之治,使天下听者有所傅心,闻者无所携志。

臣宣力于外,敷扬德音,不敢毫发有所自逸。

但使臣得稍稍比于古之匡攘纠合者,臣生死无悔。

至于旧日忠义大臣子弟,如祁彪佳之兄骏佳、倪元璐之弟元瓒,近皆束装与臣共事,及倪会鼎、会覃、会绍等皆与熊汝霖、孙嘉绩先后起义,朝廷宜悉被以纶徽,使忠义之子弟有所奖劝。

臣才不如熊汝霖,胆不如金声,力不如诸达官贵人,若仅以四千病卒,半月之粮,亦未敢径趣金陵之下,若与诸达官贵人苟且夷犹,阻江自守,则臣有所不忍为也。

陛下郊天之后,想必肆类发师,臣先驱无力,法在褫斥,犹恃高皇之灵、帝天之鉴,必不使臣坏陛下之事。

惟陛下悉垂察焉。

臣无任惶恐负罪之至。

  ·食尽兵单请自黜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事机屡变、危疆难防、救徽等于救杭、守衢合先守信、乞速选上江督臣、速定信衢屯守、并先罢黜、以固危疆事:臣前陛辞时称便宜行事,不以兵车,臣实愚昧,以高皇在天,陛下御干,大江左右,人心慕义,犹可亟收同仇之诗,聊与众共诵之耳,非谓臣能空手措兵措饷,冯河暴虎,自取便宜也。

自臣为此言,而怨谤沓至,阻卸横生。

炎凉既分,肘踵立见。

以四千之士,给三月之饷,而臣之心血皮骨,消磨俱尽矣。

自十月初旬以来,徽歙男妇奔逃麇至,其贤者如休宁知县何通武、婺源知县徐永周、职方主事吴闻礼、督饷主事汪观亦皆奔溃,至于常玉,臣为之顿足挥涕,仰天长吁!今人心如此,则匡合之难,倍于前日。

臣以十月初一至广信,而敌以九月二十三破徽州,差池仅七日。

令臣之军士不病得早起,不闻镇压之命不栖迟七月,则臣师必抵徽州;即不抵徽州前旌,必至马铃大镛之下。

而相负若此,此臣之罪也。

即削臣官,徒步枝履以谢徽人,臣何敢辞?然问之徽人,自金声任事,与林贞同异,反唇相稽,而徽州之瑕衅固已久矣。

臣欲林贞使早离军,而相去千里,非二十日不到。

臣自九月二十五日遄离崇安,而徽之破已二日。

徽所以破之故,徽人皆历历能言之。

黄澍唱其端,而金声受其败。

读金声所寄招降书,令人发指,可痛也!士不敦实用,坐享虚名,以声焰动于闾里,使天下后世谓李元平辈不成书生,亦诗书之耻也!臣于十月初六日,已遣兵一千九百出马铃、大镛二路,急救婺源。

闻黟县、祁门尚为徽固守,度休婺已散,祁黟不能孤存。

广信距婺源二百余里,而徽距广信尚五百里,非十日不到。

臣饷匮兵单,四顾寡援,又先数日已分兵一千五百二十救南昌,臣如一贫儿割股疗亲,东邻乞汤,西邻乞肉,此股之肉存者几何!臣今存兵不过四营、一千五百二十,马不过十匹,训练不过数次,合之新募不能二千。

而广信人情又悭于闽中,所许捐助未得其半。

倘天佑皇明,以高皇之灵、陛下之力,使臣跋涉大镛、马铃之外,臣犹使休歙富子、黟县犷夫贾其余勇,回首面内。

即不然,使臣乘障巡历金严,还守衢信,屯田扼要,俟隙而动,以佐王师,亦当使□□不至南驰,关外不讋风鹤。

如必直捣中坚,光复旧物,决须数万人,非一手一足之功。

臣无国高之鼓,九合之助,而欲以樽俎仁义坐却强敌,真为韦跗君子之所齿冷也。

陛下注念危疆,宜即风力能臣,如熊汝霖、孙嘉绩、尹民兴、沈宸荃、汪宗友、余日新、郭贞一诸臣中,速择一人,总督徽宁池太,或即以信抚徐世荫、旧布政徐应秋,因其地望,联络较易,速出上江,接理军务。

如以臣巽软,久溷太阿,即以救徽之罪罪臣,速夺臣官,暴扬臣罪,以谢徽人,以为用师迟留者之戒。

臣亦撤手乞骸,谢诸军士,感恩岩穴,无徒悠忽,进退无据,为国家羞。

臣不胜激切惶恐之至。

  ·关外谢赐袍膳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惊捧温纶、宣播将士、普陈所见事:臣于十月十二日辰时,在广信见监纪主事赵自超趣入卧内,喜动颜色,告曰:『今日温旨到矣』!臣自揣无功,何以得此?趣整香案庄迎,乃前齎人萨国相回,带十九日所上镇压疏,至三十日奉圣旨:『据奏,知卿毅然出关,以图进取,朕甚悦慰!卿还审机前行,先谋后战。

自卿离朝,今渐寒候。

君爱臣身为礼,臣勤君事为忠。

前因卿疏报行止稍迟,朕悬望卿动定,又虑猝然未可成策,何忍鱼水重臣,孑然令进乱离之地?且留弹压关内,出于爱卿之诚。

议于辅臣,又虑招征大臣坐镇,失远迩之望。

因此踌躇,未有定画。

适见卿报中书魏榘斌所督催漳州等募兵已至,则朕事托卿身,卿身托军士,朕复喜卿之进而必不欲卿止矣。

继此屡见卿奏,知卿志必澄清。

又卿联络宁绍各官表奏踵至,徽抚金声等使络绎行京,则又文告头绪已成。

朕实期拜陵不远矣,岂有留卿坐镇之望乎?卿奏到,从来未有停三、四日不发文书,发案乃必首发卿章,何云未见明旨乎?此邸报不通之过,卿亦当留心疏通。

泾县近报敌警,徽臣亦望卿至。

饷事维艰,另有旨。

卿还鼓锐,相度先后,在我远近归一,才可制敌。

鲁王监国,亦是春秋太子之事;但令进表称臣,则我之亲王,何难赐敕,令其监理军国。

内安方可外攘,内安联异为同,无令□□间我瑕衅。

近日靖江又攻梧州,而图窃据。

卿之真品,久饫海内,凡可言济中兴,自有妙昼调剂。

见卿手奏,援笔为纶,是我君臣以精气代形骸,卿从此百为,自信为信朕之本,并播此信于随行兵将也。

朕亲发袍膳银三百两为卿制寒衣。

卿若身煖,朕始心和。

体心信心,至谕谅切。

朕满望今冬春之际,握卿手于孝陵松柏之际也,勉之!亮之!该部知道』。

臣读毕,知陛下厚臣信臣,特笔慰臣,并知臣军士饥寒,上辍袍膳,以示挟纩投醪之意也。

臣贫贱累岁,袍葛未尝再易。

前年入都,诸门生制一蓝纱袍,寒暑可通,虽在上前,臣亦服之,全斌貂裘无所费其多金也明矣。

臣前所领赏号路费银早已颁尽。

今当布告众营将士,而将士八营已分两道入徽州及南昌,其随臣者独中军及后二营与广信士绅所募新营耳。

新营尚未就,臣即当以十二分分之,宣示将士,令千里外如在宿卫之侧也。

  臣愚昧,细绎明旨所谕春秋太子监国事,臣实蔽塞不知所云。

古者国君出疆,则令太子居守,不令统军事,亦不得自设寮属。

惟唐宋初年自置开府,无不贾乱。

今鲁王已自设将相,置庶僚,封拜距命,宁可复引出疆居守之义,令辍温台,入辇毂,坐称东朝?抑岂能令退然止设庶子谕德中允,修桂宫之谊乎?月前在建宁,浙东诸士前后辈至,皆称台州奉陛下诏谕,宜即称东朝,俾臣尸其事。

臣默然不答,亦不敢宣布其意。

管子尝云:『君老不事太子』。

今开国伊始,陛下春秋鼎盛,前星、将辉诸相能自和调,修明内政,天下藩屏如云龙,区区温台,去薪扬汤,必自衰止。

无故创一新义,使长沙、河间寻其故辙,诸宗室麇至者,人人有太弟、太侄之望,祸牖一开,不可复闭,是臣所以秘不敢言也。

臣今已略作书劝方逢年,无预东事。

今绍兴诸故老回首面内,侧浙东将相皆吾臣民,此可以理势默夺,不可以口舌争也。

昨见绍兴刘宗周子汋、祁彪佳子理孙皆有书至臣,称扬恩命,远迩惬心。

今倪元璐子会鼎、会覃、侄会绍等又领兵迎驾,蹔止臣所。

浙东前日仅此三贤,讴歌讼狱不之彼而之此,彼中理势,亦可知矣。

又闻靖江事,而亦朦惑漫试一决,度其情形,久必自败。

且使梧州不得自拥,靖江穷而思反,彼自支吾,于朝廷何损乎?必令南顾发师,则两粤之间又当多事。

首辅何吾驺治兵入虔,次辅黄士俊盛名着籍,一楮之师、可当三万。

臣愚昧阻远,不得越俎而敕之矣。

臣物望轻微,言词不畅,前再寄书永宁、罗川皆不得达,惟辅国将军由柄一再报书,不失常度,计奉表当在朝夕。

益阳王、方国安皆自佩金印,书台衔,或恭或倨,在阴阳之间,定卤侯郑鸿逵必有以制之,非臣所敢闻也。

今臣遵旨,即飞启遣倪会鼎、会覃东趋台州。

二子皆官生,应得恩荫,合加以清秩,俾之宣命。

其侄会绍,亦可与一官,以壮义也。

至于四方从拂,决在朝廷,趋舍当于人心,不在文告期会之际也。

臣仁义以为矛鋋,忠信以为干橹,进退黜陟听于君上,虽无一长,攻杀击刺不得而夺之矣。

章疏通塞,亦与道命相关,非臣所能疏达。

除臣以旨意赐金宣播随行将士而外,将进复徽宁,退守衢信,尽此数月,□□□□,与金陵父老拥护翠华于钟山之下。

臣无任感激之至。

  ·复婺情形疏 #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据实开报复婺情形、以鼓士志、以宁圣心事:臣自闻徽州之破,为废餐寝者弥月。

知陛下焦劳,必为此增其宵旰,欲荷戈执殳,身踰二岭,冒锋镝以□□□□。

本月十四日,八都牛头岭之捷,颇有斩获,已经奏报,□其□□,少固吾圉矣。

诸将乘胜直趋婺源,临河而陈。

臣遣监纪王纲去海口地方,约劄授参将董寿庚、董彭庚率其乡众八百余人豫为接应,又约婺源旧副总游麟、汪自强等率义勇百余人佐之。

自十九日至二十二日,屡次打仗。

□官姜美光先出掠阵,已被参将应天祥擒获,即时枭示。

□怀深恨,与伪官许汉祚、汪遵先等尽掠富室白镪,散诸贫民。

臣又严申圣谕不杀难民之语,而诸难民反为敌用,诳诱我兵。

二十三日,敌骑渡河,游击李芬当先,铳杀敌将一员。

董寿庚及余勋者,擒斩敌将一员。

翁良松、李纯各射杀敌将一员。

李纯被射,落其二齿,犹奋前不顾,敌亦且却。

而诸乱民助敌鼓噪,敌骑大至,延宁诸新募者皆不习,为敌骑所躏,参将王加封手杀十数人乃死。

游击李忠远身被重铠登山,为敌骑所得。

凡奔陷将士无名目者三十余人,所杀敌可八、九十,获马八匹。

凡军士所败,皆繇利敌马,不斫马斫□,□以短箭三十步射之皆毙。

漳州诸士以被当楯,箭不能入,故屡胜。

廷宁军士徒恃铳,无以自蔽,故败。

是役也,董寿庚断后,又漳士继至,幸不大败。

然臣身为将,不亲履行间冒矢石,从二百里外遣师,又无厚赏严诛,以寒俭之士当敌,是臣之罪也!臣思婺源为广信肩背,高城深沟,其粮米足以自给。

徽州无粮,必倚婺源为固。

而汪遵先、许汉祚为之谋画,力抗王师。

徇婺源不下,则休宁诸县皆不可下,如破大竹,无开口处。

臣以三营之士攻婺源,约诸海口相助者合仅二千人。

又三营出马铃岭,无他将之助,仅千余人耳。

闻郑兵亦有一旅出马铃,赖此以为羽翼,然恐休宁之师闻婺源少挫,必不敢进。

臣当再遣将徇婺源,可下则下之。

不可下,相持坚城之下,不如去而趋徽,即舍昆阳而趋宛之势也。

恨兵不多,粮又苦乏。

昔以邓禹之才,短于控御,葛侯之能,不长将略,况在臣区区孤拳独奋,知其难矣。

臣见休宁知县何通武、婺源知县徐永周,皆思入关,不请共济,深为叹恨。

惟有黟县知县张昌亮来从乞师,臣姑哀之,授以监纪报效,不知桑榆之收如何,惟有劄授副总兵许廉从乐平出黟县,与诸社勇决策并力,三□敌众凡千余,所获敌马三百余匹,差不负臣任使。

今臣委劄已尽徽之豪杰,度数日后婺、休二县次第可复。

而中书尹民昭又特贻书戒臣,以为徽人不可尽用。

臣推心置腹,何负于徽,亦不过以徽之肤勇发徽之人民而已。

所惜者,王加封以建宁右卫世袭千户,月食不过一两二钱,见臣悃诚,誓以死报;李忠远有六百筋之力,日食不足,臣拔于行伍之中,慷慨向前,亦竟为敌所得。

二将实不负臣,而臣负二将,是臣之罪也!臣所经营,心力已尽,未有尺寸之绩。

又江右三营收复饶抚者,若赵之壁、夏孚先、陈学鹏等皆不见音信,暮年注思,日益尫顿。

又当酬应蜂午,无代笔劄者,臣恐不得复以笔劄事陛下。

惟是悃诚,一卒、一金、一铢、一粒,得失成败,不敢自诳,所应得情罪,除席藁待钺,惟垂察焉!

  ·孤军莫救危疆难支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老臣孤军、四顾莫援、危疆残喘、一日难支、乞赐撤回、以全圣恩、以明出处事:臣今年六十有二,才能智勇不踰中人,所以黾勉自请行边,拮据关外,冒霜露与士卒为伍者,岂慕葛候之智,袭田单之业哉?以为帝室不可以偏安,守关不可以自保。

光武之还颍上不过六日,邓冯之滞戒旅且踰十年,为人臣子不以贼遗君父,其理当如是也。

譬之鸡然,风雨晦明而鸣声不已,即有不寤之人起而刀俎之,亦无可奈何而已。

臣少而学道,于物无竞,于人寡怨,以国家安危绝续所系冒昧出言,万死一生,卒未尝一指设阱之人,一发权奸之忿。

即有乡里小人,市朝挞臣手足,加臣十数年,未尝一挂齿颊也。

今直以出师之故,为异志之所排摈,寡识之人群起而和之,干端百出,以阻其成,傍勾曲引以幸其败。

当前月十四、五间,稍有斩获,方约结诸义士云集响应,以抵休婺之间,而貔虎乱群复乘其后,鬼域含沙以射其影。

先者蹈沟,继者为藉,凡循规守律之事俱归之人,攘臂暴戾之风俱归之此。

以阁部之劄亦曰伪劄,以阁部之官亦曰伪官。

或叩关门数日,不达饥疲之众,宁死中野。

呜呼!臣何所营而坐困于此哉?臣遭会风云,甫及一月,而五疏求去。

直以皇上英武,洞瞩遐风,尝鉴臣于言语形迹之外,所以荏苒噍哓,瘁毛镞羽,以为朝廷守一日之藩篱,固一日之众志,非曰能之,亦各尽其义而已。

今敌来者日以压境,众之附者日以携志,蠢冥何知,惟利是视。

贪生怖死,则前后异致。

信州闾巷,鸡犬方集,今复翩然欲舍而去矣。

据徽人来者咸云,敌以一百六十骑守婺源,又五百骑徇婺境,自海口、煖水俱焚掠殆尽。

煖水距广信仅百余里,臣师守海口,退屯八都者仅千五百人,皆村落新募月食一两之卒。

其东出马铃者仅七百余人。

又千二百西出饶府,驰收未回。

所余帐下千二百人而已。

臣自八月以来,东弭台宁之衅,西消金贼之孽,精力疲于文告,岁月驰于期会,未有一智一谋佐于其内,一膂一力助于其外,空以老疲一意报主,为爱己所怜,异己所笑。

今事势甚急,可亟命方国安以一万之众从严州出老竹岭直捣徽州,乘其西驰,可以破敌。

即不然,亦可以解信州之危,成牵制之功。

臣朝夕祷恩,就死山丘,衔结无极。

为此具本哀恳以闻。

奉圣旨:『卿久在行间,心苦力疲,粮饷告匮,而犹相机分捣,深见老成为国远猷。

敌出广信,着戚镇方国安从严、定卤候鸿逵从马铃两路进剿,以牵其后。

兵部速行飞饬』。

  ·江右出师情形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据实开报江右出师情形、以明人心归正、恢复有机事:臣自十月初九日,遣将下河口,令诸将皆从胡方出上清,间道取抚州。

连日皆雨,诸将至河口,以间道难行,数百里袭人,未为上策。

惟参将陈朝镇、夏孚先、游击杨启龙遵臣约束,与监纪杨枝灼从上清直至抚州之东乡。

金声桓已避去南昌,盘踞南昌城外。

夏孚先招集一路精勇,如潘丹竹、刘名奇、杨仁和、乐雄、徐兴、江鼎、官升等千三百余人,于二十一夜恢复东乡,擒□官邹雄飞并□子李太,因驻师东乡城外。

而劄授副总赵之壁,亦以二十二日入安仁。

先是安仁□官魏得权已经擒获,而旧县丞邵之宿复献册降□,集□众再署县事,焚掠甚惨。

又□推官朱盛德亦拥□五百据白圩地方,安仁之路不通。

朱盛德又欲来广信到任,参将陈学鹏以是邅回未进,赵之璧亦以兵少尚驻瑞洪。

会有剧盗胡沛龙拥众千余,自称靖乱将军兵马大元帅,往来安仁、瑞洪间。

之壁念得是人,可不患无兵,因伺沛龙于上洋演戏夜出游,令游击沈和、陈鲲、都司叶应举伏江畔伺其过擒之。

将行刑,乃手解其缚,谕以天子威德,大师在迩,宜及时自效。

沛龙输服,乃质其妻子军中,令擒邵之宿。

二十三日至黄金埠,遂获邵之宿,并其家丁男妇八口。

二十六日至白圩,获□推官朱盛德。

供其弟在金声桓部将王步云处统兵,欲招其弟自赎。

之璧不肯,捉至安仁,为别部将施郎夺去。

此细事不为功,亦不足问也。

而诸将籍籍,谓大树难为。

臣谓患不大树。

若大树者,何难为之有?而陈学鹏所遣部将余懋諝、兵士彭胜、王宠等亦以至安仁与二将会,学鹏独自留□□□理饶州,与夏禹金、邵世科等未有动静也。

臣遣师止贵安民,不施■〈冯上中下〉勒,使各行其意。

诚恐以是败,幸而诸将不败。

赵之璧至安仁,得瑞洪兵三百名、及所抚胡沛龙五百名,合于本营,可亦千二百名,正苦无饷,适贼掠安仁仓所余米尚九百四十石,因给散军士,可不烦转输。

而夏孚先所裒集义勇千三百余人,皆东乡义民,若秀才张受禄及其子弟大相、大任、大佐、大治、大匡、大勷及乐鼎勋、车必升、许文龙、杨子金、张登庸等所自措备,臣无蒿目,此皆陛下威灵,社稷多福,举不失时,非臣思虑之所能及也。

又之璧在瑞洪时捉获奸细曾名卿,善遇之,凡三遣三回,及旧抚臣陈良训之子陈赉典敛齎本入都,之璧招与共事,名卿、赉典各鼓舞图报。

及与都司杨昌禧同入南昌,约孙戴诸北客。

臣冒昧贻书,不引仲淹之嫌,略申朱序之譬,想人心思汉,天意佑明,下江、平林均为铜马之乡,朱鲔、李轶不烦河水之誓也。

今建昌阎贼已回连洞,永宁亦入宁都,金、鄢、吴、杜诸□虽在抚州,声势不旺,迟必自落。

惟岭东有谢之良,兵称二十万,近入建昌,虽不污戮居民,亦掳掠行李,不知其原始何来,遽至于此。

想不为永胜伯所招,必北行入囊中。

可敕永胜伯郑彩及科翰张家玉作速招之,兵多势变,事久形迁,古称孙武精兵机,陆逊识兵势,机其微者,势则浅鲜而已。

徽州之事,其微而难料,江右之势,则固浅鲜若此矣。

臣读书六十年,不忍道此事。

今拮据百余日,稍见条绪,又当弃之,引刀断机,不觉流涕!以陛下圣明,高皇福祚,海内英贤攘袂者多,王猛、崔浩而上,尚有人物。

臣不自揣,欲留面皮见颜闵于玄漠。

至于么■〈麻上骨下〉微臣,若夏孚先之捉邹雄飞、李太,赵之璧之捉朱盛德,皆有文卷昭然,及诸乡勇义民偏裨奋力者,或当叙不当叙,当鼓舞不当鼓舞,皆非臣之所敢知也,惟陛下一垂察焉!

  ·续报情形疏 #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据实续报□□情形、以廑庙谟、以巩边圉事:臣自受命,已踰百日,无横草之功,亦无寸晷之暇。

所西舍抚饶、东辍衢严、迸心一力以守信州者,非谓信州可守而守之,谓恐信州之必不可守而守之也。

信州不守,则无以守衢州。

无以守衢州,则无以守两关。

故今之庙谟,无以急于守信州者。

臣至迂愚,三月之心血皆尽于信州,自信州内外一二百里无不知臣之心血尽于信州者,而□□奸人之谲计危谋亦萃于信州矣。

臣甫发疏,接婺源哨探报称:敌以五百骑将由玉山出广信,由常山出衢州。

臣思常、玉两路既有定卤侯之师协守马铃,又臣先锋陈雄飞之师久出白磜岭,总兵方机之师又正出沙溪,合可三、四千人,岭高际天,非马所度,敌若必来,必由前日所走间道,从牛头岭趋八都直出广信之背,此不六十里抵信州矣。

抚臣徐世廕所练新旧兵不能一千,合于臣师,不过二千余人。

施福、施郎所守河口、铅山兵不能二千,而河口、铅山设防之冲不可尽撤,必以河口、铅山而援广信,犹以严州、兰谿而援衢州,不独其节长势■〈束〉,亦以彼此失顾矣。

今骤增兵无复可增,觅援兵无复可援,德兴、乐平诸家乡兵自守不给,何以济人?臣所恃者池宁之心未服,祁黟之兵尚斗,休歙之间,臣所部署,若许廉、汪涞、杨振新、程应昌、张大赓、洪作霖、许文玠、吴三复之徒尚千百人,联络山砦,动称数万。

诚得马铃白磜之师直驱徽宁,坚持不斗,观衅而动,敌虽千骑,未敢离徽宁而趋信州。

然后趋一枝斥浮梁,蹈徽歙之背,信州南北犹可无事也。

臣向拟以大师不出,即出而不合,臣当自以一师出休宁,一师出上浮,为有志者乡导,而四顾不来,前后无援,空以孤弮触此□□。

今诸臣之师虽稍稍引至,大率后臣三十许日。

臣以孤军单露三十日,百体具见,此徒为人蹈藉废败而反耳。

里人有病,舍蹇马者降而自走,不十里困矣,蹇马仰天而笑。

臣今为蹇马所笑也。

臣犹欲以蛙颐螳臂伸大义于天下,凡臣两路兵,以数少道分,俱于初六日报衂,再折百余人。

然臣思月食一两,实不犯民间一禾一铠。

至其徒步,遇铁骑数百,躏之辄溃,则臣坐城屋不冒矢石、不亲行阵之过也!臣请为将士受过,席藁褫职,以待斧钺。

倘以广信孤危,独立寡援,念老马颠踣,邀帷盖宏恩,放臣还山,则臣与父母九京之下,感泣无极!

  ·请恤捐躯诸臣疏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考核将领、并请恤捐躯诸臣、以明国法、以伸士气事:臣闻之,击刺之师不及节制,节制之师不及仁义,仁义之教三年,节制之教一年,击刺之教三月,而臣皆欲以信宿致之,此臣之所以愳也。

初,臣在延宁募士仅三千,教之以仁义,不两月而出师,未及于节制也。

既在广信募士近五千,教之以节制,不一月而出师,未及于击刺也。

击刺与节制皆有未备,而臣且出师者,臣恃源而往,以高皇之灵与陛下圣明,动于仁义,使天下芳奋焉耳。

然而臣实不备,以忠义蹈水火,以干羽扰□□,而尝有所不效。

初,臣以十月九日出师讨休婺,申饬将士,至再至三,谓师寡切不宜分,当并力一路,先至婺源,因其粮食,率其乡众,以静制动,俟五营皆至,然后角逐。

而时值天阴雨十余日,陈雄飞、王鼎、李睿、赖履葵二营以婺源路小,不便群行,径东往玉山,出马铃岭以趋休宁;而黄奇寿、黄家征、应天祥、王加封二营又从八都出牛头岭,寻婺源之路;李瑛、倪彪一营又从九都出童家坊,以攻婺源之东。

臣见报知其离军单弱,为忧闷不食,一日发四箭,趋其合营,而东西异路,相去百余里,岭高谿深,卒不可合。

会黄奇寿有牛头岭之捷,诸将益自便,间道独出。

十月二十三日,应天祥之营先挫于婺源城下,仅斩一□将姜美光及□□六人夺马八匹,而我师已损一参将王加封,被获去游击李忠远,陈亡军士十四人,奔逃者百数。

黄奇寿急趋援之,无及。

时李瑛一营甫出童家坊,约以二十八日齐举,而应天祥已先发致败。

及应天祥败,臣再发箭趣李瑛与黄奇寿合营,而李瑛坚谓不可,欲以社兵分敌众,使敌单弱,而敌已阴结社兵为用。

初三夜,敌袭李瑛营,黎明搏斗,仅杀敌三、四人,而李瑛营皆溃。

敌还袭海口,欲生得黄奇寿、应天祥。

会乐平援至,乃去。

黄奇寿所损亦十余人。

凡婺源之师,应天祥以贪功冒进覆辙于先,李瑛以故违饰节制陨师于后,使王加封膏于原野,诸士卒散而求林。

是婺源之罪,应天祥与李瑛并在不赦。

而应天祥有斩获之功,李瑛无寸尺之录,所当首诛李瑛,重谴天祥,以谢诸死事者也。

是日冬至,敌料诸将士各有宴会,休宁、婺源各以是日发骑。

敌出休宁者二百余骑,吴俊、戴恩为奸细,屡趣陈雄飞。

雄飞觉其有异,不肯下关,仅遣参将应士■〈金英〉、应土镛、饶铨、张天宪、游击游元龙、徐大用、何龙、虞渊、苏良弼等将二百余人应之,已获其□首吴继贤,斩级二十七颗,自谓无害。

俄而敌大至,兵屯于高偃桥,前后路绝。

诸将各力斗以死。

李睿、赖履葵兵从黄源趋救之,则亦无及矣。

凡休宁之师各为乡导所误,陈雄飞繇马铃而趋白际,赖履葵繇黄源而趋海口,区区两营,亦各分道。

陈雄飞以先锋不亲下关,使诸将尽毙于高偃桥,李睿以中疑引疾,不与雄飞合师,并有应得之罪。

而李睿部下擒斩□官赵文光,马一匹,仅损军士三人;而陈雄飞仅得一□,首二十七级,而失将士百余人。

诸士哓哓,咸以陈雄飞、李睿不亲下关为罪。

而李睿、陈雄飞亦以守关为辞。

度其情状,雄飞所失既多,宜为李瑛之亚。

李睿所失独少,亦当与黄奇寿共原也。

至于湖东之师,金声桓称数万,渐出瑞洪,而臣以三营千二百人济之,亦复分路,以天雨为词,不肯同出上清趋抚州。

惟夏孚先一营守法,已集千余众守东乡,欲乘便取进贤。

赵之璧与陈学鹏二营,各舟下瑞洪。

之璧已于前月二十七日守安仁、余干二县,所招徕义勇亦可数千人,欲乘便窥南昌。

陈学鹏独邅徊不上,于本月初六夜领三百人往团鱼洲劫营,烧大粮船三只及小船四、五只,敌被焚溺者二百余人。

比天渐明,船逆水不驶,敌党兵少,悉众逐之,兵士又溃失几二百人,伤哉!臣每出师,必往还告诫,以有征无战、不杀为武之义。

诸将虽面从而心有违言。

臣又见李晟每出师,不自为意,使诸将各自搏战,以此不甚掣,诸将士益自喜,惟敌是求。

迩年用兵以来,肯用命毙于锋镝、以寡搏众、以弱敌强、之死摩他者,惟诸将士耳。

臣非有厚糈之赏,重禄之驱,使诸子弟捐躯图报,而臣犹执笔以鞭其后,臣实不仁。

然朝廷所恃为制者令耳,臣于将士约之合营,约之不杀,约之招降,有征无战,正正堂堂,而诸将士竟茫然为不教之弃且均一。

冬至前后数日,而陈雄飞之师损于白磜,李瑛之师衂于九都,陈学鹏之师挫于瑞洪,臣之调度无能,亦可见矣!约其前后斩获,不能百颗,而损失四倍于敌。

他诸擒奸细□官虽十数辈,累累系至,无益于殿最耳。

臣倘不死,得假数月,申以仁义,约以节制,教以步伐止齐,给以衣甲器械,从臣之令,得以不败,而后可以无战也。

朝廷虽不中制,臣虽得以便宜从事,而儒生守懦,终无武人之贞。

又岁月趋人,物力已绌,虾蟆审视,虽视不远,乞早正李瑛、陈雄飞、应天祥之罪,以谢诸死者;并早正臣之罪,以谢诸三弁。

即炤典例,与王加封、应士■〈金英〉、应士镛、饶铨、张天宪、游元龙、徐大用、何龙、虞渊、苏良弼等赠恤,以为志士丧元、捐躯报国者之劝,且以媿诸拥高位媮生苟免者。

内王加封为建宁右卫世袭千户,应士■〈金英〉、士镛兄弟皆南平县学生员,何龙、苏良弼皆被创犹手杀数人乃死,所宜于本职参游上各加数级或与世袭卫所官以示优异者也。

又婺源之战,有原任河南泛水县知县胡海定亦与王加封等力战以死。

海定无地方之寄,绥鼓之任,以并命为尤难。

其他如淮藩副总汪自强、参将魏公伟、守备程元英、夏之旭、把总董礼乐、董辛生、练孔仁、汪大用、黄士烈、黄有丁、董有干、董有嘉等,皆练乡勇,起于兴平,为王师策应,或亡或执,各不屈,无一降敌者,俟详确嗣请。

又见旧抚金声子金函、金敦鎡称其父已于十月初八日□□自刭死,同死者有监军江天一、参将吴国桢及书吏余元英。

又举人马嘉亦自经死。

想见忠义在人,人未忘汉,激厉之下,奋扬者多。

臣诸部曲虽未能鼓勇先登,□□□□,而空弮共奋,斩获亦略相当。

臣得邀恩幸,保首领遯迹空山,别敕重臣纲纪其后,以赞助中兴,追摹云台之下,未为越也。

臣不胜战栗待罪之至。

谨具情实考核以闻。

  ——以上见原书卷六。

  ●黄漳浦文选卷三

  潞王监国笺 #

  论马士英、阮大铖卖君卖国笺

  请召刘宗周、姜曰广、高宏图、杨廷麟、刘同升以收人心笺

  上皇太后乞趣马士英迎驾笺

  唐王监国笺 #

  招征军中谏鲁王不奉谘笺

  圣安皇帝登极表

  潞王监国表 #

  潞王劝进表 #

  唐王劝进表 #

  拟圣安皇帝还都下罪诏

  谕惠王诏 #

  谕靖江王诏 #

  谕鲁王诏 #

  谕督师辅臣王应熊诏

  谕原任兵部尚书张凤翔诏

  谕原任大学士高弘图诏

  谕原任顺天巡抚起用江楚总督杨鹗诏

  宣谕九江总督袁继咸、赣州总督李永茂诏

  召工部尚书曾樱、佥都御史郭维经诏

  招谕江西兵部尚书熊明遇、詹翰杨延麟、刘同升诏

  招谕太子太傅戎政尚书张国维诏

  招谕浙江金华府太子太傅协理戎政兵部尚书张国维及衢州原任安庆府巡抚佥都御史徐世荫、原任福建右布政使徐应秋诏

  宣谕原任兵部左侍郎朱大典诏

  宣谕原任两广总督兵部右侍郎沈犹龙诏

  谕巡抚福浙军务兵部右侍郎吴春枝诏

  谕原任安庆巡抚徐世荫诏

  谕巡抚徽宁池泰等处地方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金声诏

  谕温处总兵叶光谟诏

  谕两浙效顺士民诏

  谕浙东士民诏 #

  谕杭州士民诏 #

  谕温台士民诏 #

  黄蜚可挂震卤将军印正总兵制

  山东道试监察御史制

  金声可提督徽宁池太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制

  川湖云贵督抚何腾蛟诰

  弘光元年六月敷告万方檄

  谕浙江、江西、两广诸路出师匡复檄

  再谕诸路出师匡复檄

  安民檄 #

  广信安民檄 #

  谕诸监纪总兵 #

  谕洪总兵 #

  谕□□□ #

  谕两营副总 #

  ·潞王监国笺 #

  原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谨奏:臣闻人心为立国之根,至诚为致治之本。

迩来京师重陷,皆由士志先颓,民心丧失,焚香载道,迎贼迎□,非为边境疏虞,将师不竞,勍敌□□,势不可遏也。

今当凝命之初,众志欢忭,鼓舞胥庆,实祖宗神灵冯依有道,为帝天之所眷顾。

而诸臣沈污,牵于故习,所坐讲力行,皆年来败局,不足为兴主道也。

臣愚,以殿下清明在躬,为神圣之表,宜捐十日精神,惕厉振顿,与土民相见,使□□闻之,以为圣人复出;江南父老见之,以为礼乐复兴,而后天下事事可为也。

臣略为敷陈,凡有七事,行之十日,可为王道之端。

殿下设诚行之,勿为异论所沮,臣幸臣,天下幸甚。

  一、自六月八日以始,天地鬼神咸肃穆以观兴主之作用,宜斋心夙夜,求贤访问,省览章奏。

凡所批发,皆精意新采,以动人心。

监国后一日,宜集百僚、郡守、县令,问民所疾苦,先为何事,亟与改除。

臣往见临安人民繁庶,今闾井萧条,民居皆为兵舍。

殿下宜乘板舆,文武缇骑,先幸南郭,召问百姓父老,蠲除其苛。

命两县官赈恤鳏寡孤独。

自南而西,自北而东,所召问蠲除,皆使细民得闻天语。

或一日未毕,则两日毕之。

是为王道之始。

此一端也。

  又后一日,宜集百僚,召府县教官,集士民于郡学。

殿下亲临郡学,问诸士民耆老,家有长年九十以上者,赐帛二疋、米二石、肉二十筋;其八十、七十以上者,以次隆杀。

百岁以下,皆亲揖而问之。

是即辟雍养老之兆。

此一端也。

  又后一日宜集百僚抚按郡县教官,访问誉髦,有孝有德、素行端谨者为一班,有学问宏博、文辞敏妙者为一班,有兼通骑射、仪观雄骏者为一班,略引数行,优给笔札。

其特达自著者,殿下亦亲召而问之。

是则射宫选士之兆。

此一端也。

  又后一日,宜集南京逃回诸臣僚及新至将卒,问宏光皇帝的信如何,或飞遯,或蒙尘,或衔璧,殿下即踊足兴衰,群臣遏密衔恤,告先帝懿宫,宣着误国诸臣及叛逆诸臣罪状,或可含忍,聊示笔诛。

是即兴师致讨之兆。

此一端也。

  又后一日,宜征附近十郡耆宿臣僚,大者安居,小者馈食。

六、七日内,一齐陛见。

其江右、广福以旬朔为差。

有召命者不得稽留,未有申命者皆奉朝请,听抚按荐叙用。

此一端也。

  又后一日,召诸将领本处五营及收散溃水师,殿下亲临武场,百官骑从,分部阅视给赏。

其雄骏小弁有技勇者,即授以告身,如定难勳裔之类,察其众寡情实以为簿书。

  即命掌兵大僚分泛厄塞要害,如丹徒、南口、常州、北关、溧阳、独松关之类,止留杭卫老营以备郊天扈跸之用。此一端也。

  又后一日,宜就南郊坛壝或凤凰之阳,扫地郊天,告于皇皇上帝,申誓百官回鸾,告庙正位登极,使群臣百官有所瞻依,天地神祗有所昭格。

昔光武皇帝以乙酉夏六月己未即位于南郊,是即殿下监国之日也。

以此十日祗见郊庙,与今相符。

以此数日精神,纲维百世,昭示天下,从此礼乐可以相起,次第先后,卒而行之可也。

  臣考易象春秋历数之说,我国家与周室皆以土德二百七十五而中绝,故先周亦二百七十五年遂有厉宣之事,然又续而五百五十。

积德有隆污,则显示有远近,亦惟在殿下自强而已。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殿下黾勉自强,天地祖宗实呵护之,勿以臣言为迂,曰,是守令抚按之务,不必以至尊下亲细事也。

臣之学术志行,不过如此,他无可效其微忱,惟此七端,浅近明白,为万民四裔之所共晓,仰冀殿下略行王道,以振人心而新听睹。

  ·论马士英、阮大铖卖君卖国笺

  太子太保协理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治先固本、道贵自强、□□不可以漫尝、奸回不可以共事、聊抒孤忠、以决去就事:臣孤立独往,道与时违,见宏光元年诸臣用事,措置乖方,苍素变色,鹿马易形,私心危之,不敢苟厕朝班之上,出都四十日而陵谷变迁,宗社颠覆,中夜起立,未尝不痛恨饮泣于诸臣也。

今当乾坤失据之时,诸臣私相约誓,以殿下为孤注,必阮大铖、朱大典、袁宏勋诸人齐集,始举监国之事。

人心已失,物望大乖,马辅兵将纷塞道路,狐兔豺狼共为一穴。

郑鸿逵师过而不敢问,高起潜兵散而不敢追。

又称方国安兵回,须索四万见饷以为供亿。

国安固即萧山之人,家资钜万,还家衣锦,何所需此?又闻马阁臣自言南京之事,已遣陈洪范入北与讲,不知洪范所讲何事?如宏光回銮自关宗社,非洪范之所得讲。

如殿下登极,此天地祖宗之所式临,亿兆苍黎之所共载,非□□□□之所当闻也。

凡□性欺弱而畏强,茹柔而吐刚,许定国所假借报雠之□不能数百,余皆□□蒙面之徒,多不踰万,独以人心既失,卷道壶浆,使□□自为王师,巩图坐成揖让,不知马士英、阮大铖、朱大典平生所仗靖南、广昌之兵,竟成何物?而卖国卖君一至于此!诸奸所在,寇□指名以国托于诸奸,犹以薪投火。

今洪范已行,□必复寻建炎之事。

胡铨有言:『焉能从小朝廷求活』?鲁连亦云:『有蹈沧海死耳』!臣系孤舟,见四面溃兵,恐不得正命于殿下左右,适会今日免朝,有怀莫达,谨含涕再陈,以补前疏七事之迂。

臣惶恐席藁待罪之至。

  ·请召刘宗周、姜曰广、高宏图、杨廷麟、刘同升以收人心笺

  洪思曰:上潞王也。

谓南都之亡,亡于远刘、姜诸贤,而亲马、阮诸奸。

况今是何时,而可复全诸贤■〈束〉外如南都时?盖诸贤,民之望也。

方监国日,王问何以教我者?黄子对曰:用贤才以收人心。

今在两浙,必用两浙人望所归。

刘宗周江东老成,何坚不召用?信黄子言用此一人,则诸贤不召而自集。

诸贤既集,则人心尚可振顿。

然王必不能也。

监国不十日而亡。

  臣以草野,过承隆眷,赐茶命坐,亲被训示。

知圣德宏恩,有覆载之量,睿虑深长,非凡近之所能窥。

然以臣迂愚,私揣人心愤闷已极。

譬之琴瑟,风雨之后,必须更张。

犹之栋梁,倾覆之余,须加补治。

昨经面谕,往见马辅,与商大略。

臣初至,未暇出城,但晤御史臣何纶。

见监国诏书所擢用诸臣,未有刘宗周名。

虑浙中人心系于蓍龟,斯民直道不可重违。

虽善政不在于调停,起衰必先乎物望。

人见宗周与姜曰广、高宏图不在召用之列,必疑当宁常有成心,救乱仍是败局,无以彰求治之诚,开维新之化。

幸因懿旨所未及,别出明纶,特召宗周以收江左,再召杨廷麟、刘同升以收江右,不出十日,四方观听自然一新。

若仍贯以胶柱,犹藉薪而救火。

书曰:『有忍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容忍虽今日之要务,而混沌非干蛊之良图。

易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先甲取其改新,后甲取其丁宁。

若复以不别贤奸,禁谈门户(洪思曰:士英恐分别门户,盖以阮大铖、杨维桓辈皆逆案中人,必为诸君子之所不齿。

黄子曰:先帝既名之曰逆,又奚足齿乎?门户之谈,君子不能避也。

黄子问潞王曰:刘宗周如何不召用?王曰:马辅恐刘家来,又分别门户。

黄子曰:止为门户两字破我乾坤,今奈何又听其邪说?君子有贤奸而无门户,小人无贤奸而有门户。

然而门户之谈,君子亦不能避也),为今日之鍼砭,则时事悠悠,终不济矣。

今日宜常州为重镇,设一督府,征闽广之援师,抗衡江上。

两者而外,惟有求贤图治,以收人心。

诸卖国卖主者虽不能讨,听其自替(洪思曰:谓马、阮诸奸方各拥兵可数千以自卫,偃蹇湖山,逍遥都市,莫敢谁何)。

在殿下遵养以待纯熙,在微臣敬慎以防败类,天祚皇家,必有见睍之期,济济师师,乃成和平之福也。

刘宗周老成望重,臣保其召至,必无触藩之事,但藉以收人心扶国祚,(案此下有阙文)。

  ·上皇太后乞趣马士英迎驾笺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为恳乞懿旨、趣马士英速迎圣驾、兴复南都、以慰舆情、以奠宸极事:臣至愚劣,立朝未五十日,奉祠请假在外。

自三月初一日以后,不知朝端何故召靖南、广昌之师尽数过江,使贼臣假□得尾其后奔突京口?又不知江上水师尚八、九万,贼臣假□不过数千,何故轻离宗社,使□□溷于郊坛,□□侵于宝座?且以大臣侍从,早夜图维,宸陛承欢,起居定省,何至三辅远于六飞,龙车违于凤辇,间关载道,险阻多尝?此诚臣子之积愆,黔黎之巨创也!自五月十一日距今已越二旬,士民未知行在。

而首辅马士英拥兵自卫,近憩西湖,士民诘问,空言圣驾在靖南军中。

马辅诚知圣驾所在,而轻离左右,则有不臣之心。

诚不知圣驾所在,而托言厚载以保其家人,则罔上苟偷,神人所共愤也。

马辅居平仗靖南、广昌为左右臂。

广昌已披发投北,靖南拥兵不动,而马辅独至西湖,盘踞净寺,意欲何为?陛下宜速出懿旨,令马士英仍统黔兵,前至黄得功军中,羽翼圣驾,直趋南京,恢复大业。

或圣驾尚在太平、宁国之间,宜尽蠲辎重,收拾士卒,乘大□未集,□踪闪烁之时,驱逐□□,除锄叛逆,稍留面目以见神人。

若必雍容袖手,■〈立矣〉圣驾有定,自还临安,则临安妇女行道者皆能之,无所用糊面丧心之马辅为矣!臣知临安士民愤愤欲甘心于马辅,马辅泄泄夷犹,亦以圣驾朝夕即至临安。

然舍南京而图临安,未为上策;拂舆情而偷旦夕,亦非永图。

若圣驾自还临安,又无所措置马辅者,宗社安危,系于呼吸,惟陛下亟留意焉!

  ·唐王监国笺 #

  原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启:职观天下险绝之势,未有甚于闽中者。

自五代以来,割据者数主矣。

率席媮自保,为河山所囿,不能拔出,亦无由知中原动静,无以成匡复之业。

今天下瓦解,所在离心,独此一方宁谧。

南安、靖卤兄弟忠雄,同心翊戴,此天所留以资殿下也。

昔蜀先主奔走间关,仅得益州,君臣协力,共扶名义,常以讨贼为念,一寝一食,不忘汉室,是以天下后世推之,比于炎统,吴魏所不敢望。

向令先主已得益州,闭关自固,修政三年之后,容头过身,则亦李势、王审知之伦耳,何足与中原挈其名号乎?窃睹殿下英姿伟略,侧身下贤,有昭烈之风,而闽中僻攘,三面扼塞,士民安于鱼盐,独与海若为治,上无益州建瓴之形,中无临安通轨之路,诚非所以临抚诸侯,兴复二京。

方今杭有潞王,绍有惠王,东有鲁王,西有益王,皆因人心思汉之期,有八镇挠晋之渐。

得道而正名者雄,不得道而干名者凶。

用众而得义者强,不用义而失众者亡。

以河间、成都、长沙、东海之强,不合力讨贼,而托名迎舆,共睨大器,徒自夷戮,相与为难耳。

殿下自夙年秉义,慨然以□□为念,今得南安、靖卤兄弟以为干城腹心,登坛誓师,共洗日月,光复明业,此其时矣。

葛侯有言:『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今未入闽中,蓝缕荜路,移舟入河,已不知临安行止,敌势远近。

若今已入闽中,坐高堂,侍人刺闺,虽欲从二千里外问胥涛之信,岂可得乎?职愚所谓四通四塞者,欲大宣义问,明奖帝室,约以盟誓,申以玉帛,东通温处之使以怀鲁藩,西联建昌之交以平益府,上达慈禧之旨以系舆情,下通杭绍之款以洽潞惠;此四通其情。

又西立信州之镇以通大关,东治三寨之舟以疏海道,北以衢州权为行在,足通两路之师,西南约虔台实为犄角,以资策应之用;此四者以通其势。

有此四通者,而中原音问日夕不违,汀漳以下、庾岭东西,可臂指使也。

有是四通,随因而塞之。

西塞五虎、杉关以断建昌,西北塞车盘、大安以防东楚,东塞温州诸岭以防间道,北塞青湖、江山以扼小关;此四者以塞其势。

又严贿赂之端,绝刑余之窦,谨进奉之始,断佥派富民之路,行以宽仁,申以慈俭;此四者以塞其情。

有是四塞者,而盗贼不生,畔乱不作。

以千里而兴王业,天下人心亦次第可收也。

昔夏后相与有扈战于甘泽,不胜,退而自誓,坐不重席,食不甘味,三年乃灭有扈。

晋悼公周十四年而缵霸绪,路遇老人,皆称曰祖父,选贤择能,各称其职,施给茕独,岁无虚月。

刘先主亲下隆中,以结鱼水,言听计从,不为亲近所间。

此三君者,真哲后之师。

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迁于楚丘,踰年而有马三千。

越句践栖于会稽,剉荐而炊,纬葛而衣,与下士卧起,十年而并吴国。

符坚起于索虏,举国以授王猛,称曰仲父,委任不疑。

此三君者,真明辟之友。

以殿下之才,师此三师,友此三友,宽仁以为城郭,慈俭以为衽席,察四通四塞之宜,轻重布之,诚不出一年,而国势可立矣。

国势既立,然后右携江西,左挟会稽,兴桓文之师,□□□□,朝见孝陵,收复南京,旋清中原,以慰宗社苍生之望。

此皆建武、建元、建炎以来尝有之事,创之不足惊,述之不足张,而海内豪杰,皆咋舌缩颈,不敢复谈,是览时窥古者所陨涕而悲叹也!职老矣,庐墓二十年,无出山之志。

独以君臣之义无所复逃,是以九折万死,远离先帝,宏光元年,悲慕孝陵,一觐新主,未四十日而奉祠还山。

今复栖栖江上,诚欲捧土以益丹丘,掬水而滋沧海,稍觐底定,为大明遗臣老死丘壑耳。

岂诚推管仲之仁,艳茂宏之烈,欲执櫜鞬攀提其间哉?惟殿下试留意焉!

  ·招征军中谏鲁王不奉谘笺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江北等处地方少保兼太子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黄道周启:职闻之,吉佑自天,系于周易,长守富贵,着于孝经;两者为天下之师。

庄诵亦曰:『制节谨度,履信思顺,尚贤而已』。

当太平时,海内雍熙,财丰物裕。

若汉七国,梁、吴、淮南,皆狭小旧制,越于矩度,弃顺畔信,以自为贤。

然亦非久,废坠自替矣。

况当衰乱之后,人思有君,家怀宗子,国有黍离之悲,野多蜚鸿之叹。

穷乡散族百十人以上,犹思推择贤者以董其事,其位置部居,莫之敢乱也。

今有犷悍子弟,矫虔干行,必环起而夺之。

非谓其不能,谓其不顺不信,失推上之义也。

今□□□□,天下极坏,江湖以北,无复完土。

高皇所余,唯今上与殿下二人而已。

殿下英年明淑,审几最先。

当益藩未破、淮藩未迁之时,首进义牋,以尊朝廷。

亦以物贵一本,道无两大,国统既定,则天下向风,上以慰高皇之灵,下以系兆民之望。

曾未几时,而谗说间作,初终变度,重劳关吏,日改厥章。

远近传者,咸谓殿下秉义甚坚,执节弥固,而诸臣进苏茂之谋,群僚振士元之说,离我骨肉,便其身图,内开瑕衅,外长寇雠。

不知高皇在天,将执玉牃以定伦叙,四方观听者亦持牋疏以论先后。

而横生煽惑,自蹈非彝,不知诸策士谋臣何以自处也?昔管蔡不臣,而鸱鴞兴叹,颓朝怙宠,而春秋引规。

殿下于朝廷情好至深,艰虞与共,内无颓朝之嫌,外无管蔡之憾,一旦翩然启衅造端,使将士怀其二心,□□快其得计,其为□□所卖,亦已明矣。

诗曰:『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

言行苇之苞固,而异类之知慎也。

又曰:『折柳樊圃,狂夫瞿瞿』。

言内外之分定,则狂谋自止也。

今君臣之分已定,苞桑之固渐稀,如手足顶踵,仅有此数,而缪于一体,自分雄长,度非所取佑于天,保宗社、守富贵之道也。

亦已艰步播迁,共图戮力,欲借温台之水师,奋江表之左翼,犹须奠以一尊,正其长子,使服不外驰,骖有正御,然后可以徐致康庄,坐底都邑,而脱辐弃轴,分棹折篙,昧舟车之义,争高坐之胜,徒见其偾越,相赠以乱而已。

昔晋室以八王贾乱,琅琊鉴之,遂克中兴。

光武以南阳启疆,永纡争之,卒成屠灭。

何者?人心所系,亦与天谋,封建之义既殊,则晋鄙之形亦异也。

今自荆楚两粤、五湖三江,冠带之伦,咸慕兴朝,归如流水,而温台谋臣,自以崇膴不可复降,引帆以就黑岸,驱辙以陷危沟,因风走险,已骋莫制,甚非所致孝于宗支,输忠于殿下也。

职初在阁内,睹殿下致牋及礼物隆重,退而窃叹,以为东平撝谦、刘虞贞固,亦不是过。

及督师将行,天语谆复,犹以殿下纯笃,保无东顾为谈。

  及职历疆外,又睹再致手诏,称叔侄之亲犹于父子,宗支之爱踰于所生。

而裔臣不察,自为旅拒,归过于殿下,构訾中朝。

今上聪明绝世,涵覆天下,必不为异议所动,自分疆域。

而□□方强,大雠未报,皇家积痛,施于民黎,臣子何心,而营贵梯荣,趋高不下,以上违帝顾,远伤高皇之心。

且如今上旰食宵衣,自疆吏书生一言稍达,无不召对,执笔起草,动百数十行,委巷之情无不毕达。

而衣不过澣濯,食未尝牢具,乙夜批答,或三鼓乃休,亦何所利赖于天下而为之?方今之时,令有光武、少康之才,与今上驰骋,犹当北面推让。

若琅琊、昭烈、肃代之才,退而扶毂,亦已明矣。

而一、二裔臣欲翻桃枝于若木,进长庚于羲驭,不已过乎?以职迂愚,观天下纷纭,寇祸鼎沸,即黄屋黼扆,无甚暇逸,必以驾御英豪,身亲疾苦,拔诸夏于腥膻,出斯民于涂炭,非今上不能也。

殿下若夷然申告将士,以内隙之必不可开,大谊之必不可改,叔侄之情既亲,天泽之分亦定,用以专气壹精,□□□□,慰高皇于在天,保令名于无穷,即如茨之福禄,亦岂有量哉。

孝经大易,非欺我者,长至履端,恭惟千福。

元旦之贺,仰跂休光。

职无任惓惓效悃之至。

  ——以上见原书卷七。

  ·圣安皇帝登极表

  原任经筵日讲官詹事府少詹事协理府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臣黄道周谨奏:臣观建武受命,应赤伏之符;孝文肇兴,叶大横之兆。

十三庙佑,德泽在于人心;八百春秋,历年齐于周室。

日当再旦,晋锡之象方新;帝出东方,离明之晖始见。

盖自燕京定鼎而后,其数着于麟经;钟岳凝祥以采,斯图贞于雒食。

臣每敷陈此道,未迪迷民;间欲敉宁图功,实惭多士。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应天顺人,乘龙正命。

神宗之享国无逸,赖有慈孙;太祖之肇德其勤,锡兹景福。

牛斗维群物之始,悬象在天;江汉亦万壑所归,朝宗自海。

作为圣而述为明,圣明在于志事;行其礼而奏其乐,礼乐致于尊亲。

发政施仁,虞廷之四门咸辟;除凶雪愤,唐宗之七德为昭。

受小共大共,睹安澜而知圣出;作文昭文穆,颂鬷格以享和平。

遂使东晋丑其偏安,建炎惭其不武。

行且重驿来同,尽复嘉靖殷邦之旧;奚从群丑肆屈,遹观陈常时夏之休乎?昔涂山之朝万国,后至者必诛;既干羽之格三旬,用命者率服。

属在薄海,俱载谣歌;况此遯荒,能忘覆帱?上天之亲有德,主善为师;先皇之业底绥,用人则裕。

始邦家而终四海,虽旧肇新;惠子孙而保黎民,无疆惟庆!

  ·潞王监国表 #

  原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谨奏;伏以多难兴邦,殷忧启圣。

维大有为之君,应不世出之运,所以匡植宇宙,奠安宗社,为四海苍生造福无穷,非独以慰徯后之情,绵未坠之绪也。

我太祖高皇帝祓濯乾坤,功德迈于千古,纲维江汉,卜历过于成周。

暨我穆宗、神宗,深仁厚泽,在宥天下。

旋于启祯之际,虽有凶丑,不废雝熙。

徒以师律不宣,养寇怙乱,朝绅淆浊,丑正崇回,两载之间,二京继陷,实史策所希闻,晋宋所未有也。

天命未改,历数有归,恭遇殿下,玄德格于重华,仁风洽于四表,帝眷早定,立此丕基。

凡有血气之伦,俱仰神明之表,感时识机,慕义企踵者,吁上穹而怀今日,固已久矣。

臣自三月,奉祀禹陵,请假入山,心虞朝家,或有非常动静,普天率土,舍殿下谁归?所以徘徊江上,废餐忘寝,以期一当。

自五月闻变以后,臣躬入金华,召募义旅,间出严衢,收拾余烬。

所得东阳、义乌、永康向义之士,可成一军。

如原任太子太傅戎政尚书张国维所募四千人,永康知县朱名世所募二千人,金华道臣王调鼎、知府王修所素练千八百人,举人龚广生、秀才王同庚、朱万化所新募二千人,举皆有勇知方,可资一割之用。

又闻宇内右肱,常在江右,晋宋之间,赖其雄风。

如原任右庶子杨廷麟、修撰刘同升,往年召募,常有五、六千人,合虔镇抚臣季永茂所素练三千人,臣虽未与约誓,而克复之业早有同心,皆喁喁引领以待。

殿下诚得黄钺一麾,应期毕集,上清钟山之尘,次复燕京之业,以仰附鳞翼,傅世无疆。

臣不胜欢忭感戴之至!

  ·潞王劝进表 #

  原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等谨奏为同心劝进事:伏惟正位凝命,其道尚贤,戡乱复仇,惟元克建。

况当屯险之际,经纶起于立君,在此草昧之间,需迟非以济变。

以亲、以长、以贵,民献俱有一心;曰德、曰位、曰时,天人既以交应。

殿下乘众志以御六龙,应元良而当全璧。

用贤去奸,以复神宗之治;攘□却敌,以绍太祖之勳。

下慰士民,上承帝眷,不可缓矣。

昔孙权匹夫,拔刀斫案,而开三世之疆。

晋元懦主,举酒覆杯,而立百年之统。

况以殿下盛德令闻,着于海内,启邦载亳,适在临安。

续十二宗之丕承,申八百年之吉祚,虽少康、宣王,不足专美于前,又何建炎、建武之足诵乎?昔光武肇造,实承萧王之勋;干五飞天,亦当乙酉之历。

远稽南顿,俯溯琅琊,知国运之将隆,属一人之有庆。

恢此遗绪,光被前徽,臣等已同诸臣讲求绵蕞,即当择日共辞郊坛。

臣等无任冒昧之至。

  ·唐王劝进表 #

  原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兼翰林院学士臣黄道周等谨奏为同心劝进事;伏以天造不宁,道先立主。

昌期叶应,臣亦择君。

维济否之吉极,贵乎刚中;故干蛊之才亟,资于先甲。

迩者□□孔炽,□□横张。

两载而陷二京,河山云涕;敷天而□□□,人鬼恫心。

非有不出世之英,莫胜大有为之任。

恭遇殿下,伟略着于维城,玄风闻于主鬯。

太祖廓清六合,有天下者还属太祖之孙;汉家再造神州,起南阳者即复汉家之业。

昔者寇迫都城,殿下已请师投袂;况今祸连江左,苍生又仰屋瞻乌。

荏苒则人化虫沙,栖迟则家成荆棘,宣得修酒醴以蹈矛鋋,守管弦而临擗踊?在昔琅琊,先讨石勒,复渡五马之江;暨于宛叶,初会平林,遂发昆阳之绩。

以今揆古,易世同符。

语德则德于琅琊,语亲则亲于宛叶,所谓合晋元、光武以成殿下之身,藉猛士、谋臣以缵高皇之绪者也。

殿下冲挹为怀,谦光下济,方以监国之命出于慈禧,勘定之勋祈于潞府,然而敌骑已至塘西,临安业无固志。

虞渊日坠,孰挥鲁阳之戈?萧寺龙灰,莫反江陵之驾。

殿下社稷为心,祖宗是念,孝陵之子十六人,惟王踰于重耳。

唐室之君十七叶,立国何必沙陀?能以礼义为师,虽千里通于天下;但存薪胆之志,即七建大于会稽。

取次以收二京,扶南极而通北极;乘时而慰列祖,引周世以卜周年。

伏乞俯徇众望,监统六师,使黎庶有归,羌戎率服。

  ·拟圣安皇帝还都下罪诏

  呜呼!大艰不靖,虽见兆于宝龟;作孽致灾,实咎征于皇极。

惟厉人曰有命在天,惟哲后曰罪实由我。

朕以眇昏,遭家不造,起于藩服,缵绪旧京。

深念风雨之漂摇,绸缪之不易。

熟思迩鉴,惟在用人。

是以委任辅臣,不疑不贰。

将图旁求俊又,拔塞乱源。

而朕以衡鉴不精,明聪未辟,左右窃其金镜,奸宄弄其玉鈇,舍介狄而不求,维荩臣之胥忌。

誓将讨贼,则曰今年不利出师;义合郊天,则曰精禋以需异日。

卖官鬻爵,大者至于台司;纳贿启贪,细者及于髫士。

假门户以锄善汇,借摧抑以煽奸回。

遂使追崇魏崔,谤诽先帝。

朕思此事,先帝谛审已十六、七年,海内观瞻,非一朝一夕。

借曰未知,岂不尔受?而诸臣冈上,群吠作凶,倚其冰山,欺此皦日。

其尤甚者,采女之诏,日下江南。

朕已屡选不需,而诸臣犹旁求无度。

凿山之令,迸入云雾。

朕已申言无用,而诸臣犹肆乞营差。

是以一年之内,狼鸷纷驰,三春之间,刀钻并下。

以门生天子之心,作草菅民命之意。

朕知之而不得言,言之而不得行,受制诸臣,是朕之懦也!又如兴平伯荼毒维扬,斩刈吾民,数踰千万。

西上睢州,欲图许定国,定国不胜怨愤,起而诛之是也。

高杰之恶已至贯盈,定国之罪不过擅杀。

朕方遣使察明,而诸臣许其报复。

遂至睢水流丹,都城几陷。

又如光时亨不许迁都,实在先帝之意,未达权变;周镳不直当道,亦因士庶之情,少淆鹿马;而皆付于重辟,快其凶心。

呜呼!朕之君父,天崩地痛,莫与为雠,而诸臣睚眦,一李一桃,无所不报。

威福归于彼辈,怨毒归于朕躬,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观贞元诏中,洗涤之令,除与官军决战死于锋镝之外,虽临阵擒获,亦从释放,弃逆归顺者,其先官爵,一切如旧。

今仿此意,赦诸罪徒,共与维新。

有遭旧辅马、蔡摧陷者,皆即登用,加陞一级。

其已死莫赎者,许子孙奏明,量与恤典。

其一切催科蠲免贡监恩例,俱依崇祯十七年八、九月诏令施行。

唐宗有言:『上失其道,下罹其灾』。

朕则不君,于人何罪?朕力引咎不暇,权奸覆国,理亦难容。

彰瘅既申,廓清可俟。

为此驰诏,告我万方。

  ·谕惠王诏 #

  闻王近在绍兴颇得安集纳福,为慰。

板荡以来,无言不疾。

每夜祷天,愿我诸宗藩发愤举义,荡涤□□,复我高皇帝之宇。

而寂寂数日,未有应者。

岂天亦阴隲下民,使王郎、盆子之事,无所张其牙翼乎?朕为闽粤士民之所推戴,非有他勇智当于民心,亦谓是发愤祷誓者与苍黎同志也。

浃月以来,黎民劝进书至数百本,朕六、七辞不得避。

其元老旧学,亦以高皇开辟之天下,当有高皇之孙子起而奠之。

或诵南阳九世之说,近于符谶,朕不敢闻也。

书云:『予有十夫同心』。

语云:『众志成城』。

朕持是以往,藉诸藩翰夹助之力,将大张六师,挞伐底定,以仰觐孝陵,洒扫宗庙,扶十三宗之绪。

唯贤王幸垂诲焉!

  ·谕靖江王诏 #

  自我太祖高皇帝扫除□□,二百七十八年矣。

传世二十,历年六百,未及其半而□□□□,□我皇纪,天下黎献,靡首从风,虽文武不竞,亦我宗室兄弟式微之故也。

今东浙闽粤之士,缪以兴复相推。

誓清中原,收复两京,恪觐陵庙,而后以玉帛相见。

士民又以国统中绝,三月无君,号吁者至三百余笺。

朕亦惴惴,恐无以祀我四祖,孤天下人民之望。

唯是废政施仁,缮甲厉兵,冀与天下共缵此绪也。

我殿下兄弟恪恭祖训,远控南极,亦思有以鼓舞岭峤,匡朕之不逮者乎?呜呼!起岭海以靖中原,其功不易,仗神灵而麾黄钺,其道在人。

赖此维城,分予有庆。

维我殿下,幸垂炤焉!情文未备,翘望不宣。

  ·谕鲁王诏 #

  板荡以来,未有宁处。

我四祖高皇之灵,耿耿于天。

顾瞻四方,岿然独存者,唯我二宗耳。

会稽以来,山川清淑,猿鹤不惊,兼有烟霞之胜,王得以怡目,解其忧毁也。

朕为闽粤豪杰所推,日夕忧劳,手口交瘁。

诵古人鸱鴞之诗,唯有悲叹,不知何期,□□□□,入谒我孝陵,为累朝舒此忧愤?闽浙东界,有白鹤飞鸾之岭,嵯峨刺天,不敢更烦动定,唯贤王与士民相晤,鼓其忠义,安其反侧,食高皇之福于无穷。

为此端人特谕,不备不宣。

  ·谕督师辅臣王应熊诏

  天步多艰,西顾为劳。

两载之间,二京继陷。

岂末叶不竞,抑人谋之未臧欤?先生威望重于五朝,恩义孚于西蜀。

自遵义以还,遂出渝江。

见今夔庆漵泸,东西无恙,先生之力也。

蜀中山川险固,人物英多,诸士司长官亦雄杰向义。

数年以来,各城钜邑,旋破旋收,如补敝裘。

曷不纠合同盟,重创而持其后?予以不揣,锐志匡复,为东浙闽粤豪杰所推,欲申大义于天下。

而庸髳巴濮之人未有至者。

先生能以王浑故事,推筏顺流,从汉沔而下,则竹头木屑俱有声灵,非常之功要非常人所就耳。

前闻蜀、瑞二王,忠魂未恤,今当遣官祭葬,而道阻且长,情文未达。

先生可谒诚访问,及诸世子能嗣封者,间关行在,朕当安置,不绝其祀。

又闻旧抚樊一蘅今在遵义,近驻遂宁,与先生犄角,图复关中。

嗟乎!恩义想起,亦在人耳。

马援将家以出洛阳,窦融遣使以出扶风,丈夫欲相厚,岂有量哉!端使玺书,以致朕怀,惟惠察焉!

  ·谕原任兵部尚书张凤翔诏

  卿元老壮猷,侨寄南服。

当此靡家之时,朕尝有握手之遇,卿能无择木之心乎?曩者仗钺扼要,宜在镇江,而退守吴门。

抚督既分,兵势益弱,遂至困溃。

此调度者之过也。

朕今奋迹闽中,欲收合吴越江楚,以靖中原,将仡仡勇夫,是毗是赖,而皤灌诸老实系众心。

语曰:『不行其野,不违其马』。

江北遗臣与吴越之彦,今尚有存者乎?郑三俊、刘宗周,朕已发玺书趣之。

如旧仓场尚书贺世寿、祁逢吉、旧兵部侍郎申绍芳,皆卿之旧治。

旧吴抚祁彪佳、太仆卿姜一洪,皆卿东道主人也。

卿能与之偕游乎?骐骥在途,风尘避路,故剑不折,新硎自光。

卿幸为朕宣播德意,朕不以一隅自限,遗我大方也。

此谕,江左咸使闻知。

  ·谕原任大学士高弘图诏

  先生国之蓍蔡也。

元龟不登,而苴铄杂用,两都踵痛,何可忍谈!前过吴会,不及晤先生,而先生又仳离羁旅。

闻至绍兴,果有宁栖乎?先生之侄允兹、侄孙高简,皆近在闽中辇毂之下,朕将拂拭用之。

先生何不翩然使此中有所矜式,且得余闲领其绪论也?吴抚祁彪佳,朕已简任,长于西班。

绍兴距此中不过十日,无咙蜀渔阳之远,便束装行矣。

绍兴道于颍,亦缜密干济人也。

闻其仗义可风,朕已敕行人启关以俟。

将垂金石,莫负风云。

  ·谕原任顺天巡抚起用江楚总督杨鹗诏

  尔阀阅之钜材,兴朝之隆栋也。

朕初入闽关,驻跸浦城,尚有谈尔治状者。

闻乱思贤,系于朕心。

尔在湖湘间,宗社倾危,留都继陷,谅亦疾首痛心,发无衣之恸矣!闽粤诸臣,蕴义成风,披云夹日,以恢复大计,责于渺躬。

朕披舆图,兴叹再三。

欲起东南以收西北,虽太祖列宗式灵于上,亦岂一手一足之力乎?尔湖南世家,闻见不乏。

韩岳之辈,岂遂无人?朕赏必当功,罚必蔽罪,不以寸朽而弃长材,不以无能而膺显任。

如旧日楚中巡按堵锡胤、巡抚何腾蛟、巡按黄澍,此其人特以舍桑榆收其东隅,朕将弓旌贲焉。

尔尚奋庸以终前业,率江黄以匡王室。

桓文之仁,亦仲尼所取也,毋碌碌为邓禹、耿弇所笑!

  ·宣谕九江总督袁继咸、赣州总督李永茂诏

  尔继咸清真特达,江南之望也。

永茂起于邓州,为南阳故旧。

而皆纲纪江楚,得士民之心,此天所以资朕也。

朕为闽粤推戴,起义东南,必资江楚,犹人身之有左臂,屈伸是赖。

必兴常武而颂江汉,舍江楚奚以乎?尔继咸之于宁南,犹车有辔,虽遭奔覆,尚可及收。

宁南有子梦庚,生而汗血,朕不以踶啮弃此千里也。

御史黄澍亦隽才,着绩丰沛,朕何忍遗之?朕将克复旧物,惟求才是务。

舍见在而搜草野,亦繄难矣。

永茂慷慨开爽,为我缝合三省,以应六师,骑天下之脊,顾盻东西,如射隼高墉之上。

朕于二贤,睠望殊深。

好谋而成,战则必克,非一日之力也。

千里咫寸,幸体予怀!

  ·召工部尚书曾樱、佥都御史郭维经诏

  朕观江右为半壁上游,名贤所萃。

我太祖定金陵,奄有中原,则于是始也。

尔江右山川包蓄,以名节相尚,二卿又挺然卓有竖立,睹此板荡,不投袂奋节、诵无衣小戎之章,非情矣!光武以布衣起于南阳,尚有马援来于陇西,窦融至于天水。

朕今间关,倡义七闽,而江右豪杰未有至者。

是让隗之书,忠臣见之不酸鼻流涕,义士诵之不旷若发蒙也。

曾卿于朕有外属之亲,郭维经为权奸所摧、名闻中外,朕行大师,廓清江汉,若得二卿者,番君吴芮不足多也。

亦如窦融抗厉威武,以应期会,勿徒令刘钧奏书也。

秋高气清,将见尔以豁朕怀。

有知己眷属,幸备勉之,毋违尔音。

  ·招谕江西兵部尚书熊明遇、詹翰杨延麟、刘同升诏

  朕闻兴朝拨乱,要在用人,豪杰遭时,亦思择主。

耿况奋迹于渔阳,邓禹投诚于邺下,各有所见,非苟而已。

比闻熊卿屡拒□使,不辱王命,有赵岐之风。

杨廷麟初图起兵,匡复王室,为奸人所阻,亦田畴之志也。

朕以太祖高皇帝九世之孙,奋起南阳,闽中豪杰谬引光武之例,欲揽坤维,清此江汉。

朕思业不偏安,仇不并立,用江南以收江北,其力似劳,用江右以揭江左,其形甚便也。

今江西名宿,幸有二君,风呼高招,得无意乎?袁继咸在江楚,李永茂在虔镇,此皆天下劲兵所萃,得其要害,皆可以决溜下溪,推岸破卵也。

江西名物所都,累朝渥泽,必有睹□□而叹微管者。

倘见吉安刘同升,亦为朕致意曰:可出而仕矣!远道不备,幸体朕哉。

  ·招谕太子太傅戎政尚书张国维诏

  朕观天下,西北之运究于东南。

我太祖初平吴越,则金华诸彦云集居多。

朕前渡钱塘,思与江左豪杰,褰裳躧足以救吴会,而闽粤诸将急于有君,劝朕揽阿,先于岭海,欲从广信、衢州,分水陆之道。

今踰一月矣,而大江左右豪杰未有至者,朕心初惧,岂以八闽僻壤,不足以厝高贤之足,抑朕黾勉思奋,不足达于寤寐也?古有得一士如得敌国者,得一贤如得十万之师者,况尔重臣,席丰据优,累朝钟簴,实式凭之,能遂邈然已乎?卿前召募义旅,尚有三、四千人,吴抚祁彪佳亦多有帐下之士,会稽相去不三百里能奋翅鼓翼,共襄兴朝之运,即扶日月出扶桑,不为远矣。

□□匪茹,亦观二卿以为动止。

书曰:『尔身在外,乃心未尝不在王室』。

云台麟阁虽不足以动贤者,东周徽管之业,想亦达人之所不勒也。

勉旃来思,尚录朕言。

  ·招谕浙江金华府太子太傅协理戎政兵部尚书张国维及衢州原任安庆府巡抚佥都御史徐世荫、原任福建右布政使徐应秋诏

  朕太祖高皇帝九世孙也,肇基南阳,矢志匡复。

曩以播越,旅次金衢,不遑致书问诸足下。

然揽江南山川形势,欲恢复中原,廓清江汉,必藉金衢之力明矣。

金衢地控上游,建瓴之水,可以漂雪临安,荡涤吴会,固豪杰忠义之所从出也。

亦有顿足而兴文成宗泽之风者乎!闻□□书到,金华、衢州诸豪杰皆焚拒,不纳□□使者,朕甚嘉之。

朕将以闽粤之师,西连江楚,克复金陵,觐我高皇帝,不知江东诸父老,谁共图之?静则扼要以绥南服,动则启行以收上国,此门庭之亚旅、辇毂之元戎也。

先此申谕,续有序勳。

  ·宣谕原任兵部左侍郎朱大典诏

  尔股肱之重臣也。

先在登莱,有恢复之功,厥酬不蔽。

继在淮上,漕运不绝,陵寝晏然。

朕甚嘉之。

比以晋阳兴甲,须濡陨师,六飞蒙尘,两京踵痛,而卿受事未久,众志早乖,烈火之陷春水,朕又何怪焉?闻卿阳乌之旅尚有数千,而卿子万化亦毁家纾难,义不反面,是宗泽、陈亮家世骈起也。

卿能纠合劲士,收功桑榆,从富阳出余杭,度溧水,抵金陵之下,朕遣六师从之,□此□□,则卿为朕大耿矣,彭伯通何足慕乎?东阳尚书张国维、永康知县朱名世,皆有志识,体用兼备,卿幸附近就谋之,能则奏闻,不能不敢以劝。

  ·宣谕原任两广总督兵部右侍郎沈犹龙诏

  八闽两粤,故卿棨戟之邦。

七萃比闾,渐于声教,无以旧抚为苦者。

即今多士,桓桓景从,翼戴帝室,亦卿绥奠之力也。

朕既不揣,欲率闽粤之士,上连吴会,□□□□,而吴越余黎未有固心,或为虚弦所下。

朕欲使之合为坚城,分成臂指,无贰无疑,何施而可?闻卿云间去岁倡义,长帆劲橹,陈子龙、夏允彝之所料理,犹有存者乎?秋风厉疾,征鸟奋威,水陆之师或会于三江,则是卿贤豪濯缨之路也。

卿何以助我?抑尔大纛之下,有一二熊罴龙彲出于指顾之外,亦为我求之,毋谓胥江阻远,不相及也。

  ·谕巡抚福浙军务兵部右侍郎吴春枝诏

  朕观八闽天险之固,其在上游乎?延建以北,山谿峻深,飞走不度,北宜乎据守而难于进取也。

朕将廓清中原,上觐宗庙,辇毂筦钥率先,于是必抚此四郡,以联浙西,使居无疏虞,行有应援,熊罴之士不扰吾民,矛楯之间自有节奏,此岂中才而能之乎?尔御史吴春枝长才玮器,赤诚白心,寓韬钤于诗书,蕴风云于囊简,遇物能断,秉法如山,可授巡抚福建福延建邵上四府、福宁一州、提督军务、兼理粮饷、联络浙西温处台宁绍金衢等处、宁顺平□、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尔以抚绥吾民,削平乱略,使奸宄不生,日辟百里,则吾愿也。

其都、布、按三司及副、总、参、游、守、把、各府、县所官俱听节制,炤例举劾。

其有违玩阻挠者,文职五品以下、武职四品以下,应拏问者迳自拏问;临阵退缩、逗留不进者,悉以军法从事,勿以掣肘,自生诿卸。

呜呼!江左、江右为半壁之要区,尔既驻劄邵建,则信饶昌赣亦同臂指之义,其人情向背,事势合离,东西相及,行将俾尔奠此二方,以宏远略,勿谓区区清此北道也。

呜呼!得一士贤于十万之师,用一臣炤于千里之国,尔往钦哉!

  ·谕原任安庆巡抚徐世荫诏

  闻尔清练不苟人也。

入闽以来,多有诵其芳烈者。

皖城事业,未及盘节,委刃而去,使人疑其踌躇。

朕甚惜之!今朕发轫闽中,衢州、广信为此中门户。

衢州东控金华、温、台名城数十,广信西控饶、昌、常、玉、铅山,则我辇毂之县也。

朕前过姑蔑,欲遂驻跸二郡,召二郡父老及诸绅衿探讨进取之策。

而闽中子弟苦于无君,逼朕权都三山以安众志。

朕少而读书,长婴国恤,尝薄晋元、宋高之为人,宁能闭门守关,置二京于度外乎?朕视二郡,犹碁两眼,不可缓也。

尔家开化,去此不三百里,可往来二郡,行招讨节度之业,与尔族兄应秋共商略也。

朕方创始,先谋而后官,行驰节钺,以副便宜,尔亦与江东父老再宣义问,广其德焉!

  ·谕巡抚徽宁池泰等处地方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金声诏

  尔徽州视金陵,股肱之国也。

太祖杖剑发硎于兹。

尔以长城托于桑梓,展厥新猷,则岂可量乎?前有巡抚六府御史贺登选及屯马御史胡时忠,皆敦茂贞实、不二心之臣也。

尔亦尝与握手,商救时之务乎?朕有南阳故人包凤起,向以隽才为中外所推,或假节钺,今在何许?有环旧学官马应祯,亦唐国护卫,有严陵牛牢之风,闻皆往来徽宣姑熟之间,尔幸与贺、胡二侍郎察其所在,为朕致之。

厨有腐肉则贤士不附,遗簪在山而家人不亲,尔以匡襄余闲,思朕旧服,肃清瀍涧,又岂可缓乎?幸悉图之!

  ·谕温处总兵叶光谟诏

  尔温处之于福闽,股肱之国也。

朕将挽沧海而洗江汉,则尔其右臂矣。

朕即位甫五日,而尔首先归诚,劝谕官民,去逆效顺,朕甚嘉之。

昔我太祖初兴,而俞虢国以水军来归,张蔡公以舟师自奋,虽遭遇异时,而忠贞一也。

温台距京口不千里,闻其水路曲折,皆可停泊,随风引帆,皆可达于大江。

尔能以长鬣戈船,溯上杨子,与大军会于燕矶,□□既靖,则四海安澜矣。

无徒曰招一邑、讨一县,示以兵威,使沿海居民引足无措也。

今以特恩授尔正总兵,再加二级,与关防一颗,建牙府治,仍赐蟒衣一袭,准其腰玉。

巡判李兆星释其离任之罪,加陞三级;参将王朝升,准陛三级,督管中军事,以俟叙功。

其士民倡义助顺者,生员各授试中书舍人,百姓即授钦依守备。

呜呼!惟天辅德,冀十夫之同心,有道易兴,吊万方之无罪,是我太祖之天下也,毋以逖远替尔前勳,钦哉!

  ·谕两浙效顺士民诏

  尔负海之国,被冠带而说诗礼,二百八十年矣。

汉帝尝云:『江南多好人』,谓尔越州也。

朕,高皇帝九世之孙。

痛哉!士民陷于汤火。

每念江东豪杰所出,欲与二、三子弟廓清海宇,寤寐思服,三月于兹。

而尔温处副将董光谟率先效顺,巡判李兆星回守本郡,参将王朝升、幕丞许珖、守御吴国杰等各奋志励忠,保有净土,以待王师,已经旌别叙赏外,又有温州举义士民,若周世发、何兆龙、陈文达、张世保、国家庆、张守初、国电、陈文通、郑维城、黄中位、王国斌、薛廷贤、丁祚、翁亮、王世昭、王安邦、张兆龙、贺机、潘云鲸、朱子宠、杨廷忠、张国辅、陈宗相、朱国典、侯应亮、徐应化、彭光颜、陈应爵及梁挺芳、严维式、陈璋、张重麟等三十二名,其卓然自著者,生员即授试中书舍人,百姓即授钦依守备。

又若副总兵李唐禧所报,绍兴府萧山、会稽、山阴、上虞、余姚等县,皆有倡义擒□□官,夺回印信者,及海宁县义民不肯剃头、尽□□□,皆与田畴同风,不卖庐龙之塞,宜察其的实姓名,依温处等例,授与中书、守备等衔,以鼓忠矛而策义厉。

至于缙绅尚须入觐,以别资迁。

呜呼!祖德在人,流风未殄,观尔东南之先声,即是敷天之众志。

上帝临汝,毋贰尔心!

  ·谕浙东士民诏

  尔天下冠冕之国,神禹所奠,灵秀攸钟,我朝三百年,忠节勳猷,烂于史册。

迩者,留都委辔,临安不竞,朕在闽中即位方数日,乍闻钱塘知县顾建咸死绥,朕为之设坛祭奠。

又闻刘宗周指水自誓,祁彪佳倡义陨身,朕对边臣挥泪,衣袂尽湿。

此皆发于繇衷,非有所要饰而然也。

比乃闻温、处、台、宁一带士绅,共起捐赀堵御,□□□官,或夺回印信,或杀戕□□。

若温州缙绅,已先具名通启,朕甚嘉之。

尔会稽上下,薪胆余风,英贤从萃,若旧太宰商周祚、宗伯姜逢元、司马徐人龙、太常卿金兰、太仆卿姜一洪、来方炜、大理丞章正宸、藩臬旧臣王思任、潘融春等,亦皆先朝之蓍蔡也。

至若词臣詹事余煌、朱兆柏、宫坊陈之遴等,皆行锵璜瑀,立吐宫商,岂有忍视乡闾坐拜□□之理?今除祁熊佳、曹广、陈相才原仕闽中,例应来就考选之外,其有能董率子弟,□□□□十数名而上、夺回印信一、二颗而上,皆给与七品流官。

文自中书行人,武自都司守备,其有奇能异等、用少破众、转败为功者,虽高官原爵,朕所不靳也。

呜呼!文成忠烈,俱为里社所宗,种蠡倪然,岂必异方之物?心力既专,才智自出。

今遣尔司官鲁良梓专敕一道,宣谕浙东等处,勿以道远而贰尔心!钦哉!

  ·谕杭州士民诏

  尔临安,南服之都会,郡邑之冠冕也。

以金亮之猖獗,殪蹟于皂林。

今以区区□□,饮马圣湖,而尔等强颜,□□趋风,使高皇三百载礼乐之宗,复归腥秽,不待智者饮恨搥心矣!朕即位甫数日,闻钱塘知县顾咸建见危授命,朕为置坛建祠,临祭极哀。

既又闻詹事吴大冲、进士陆培等亦各仗义不屈,遂志陨命,固皆一时之贤也。

风雷洊惊,金箭垂尽,朕以间关入闽,未能秉麾吊此一方,拯我百姓,非朕之咎而谁乎?朕今已扬厉六师,刻期挞伐。

尔临安九邑,人才甚多,暨于檇李、吴兴、熊罴、龙彲之士,投袂应节,此其时也。

尔大理卿沈胤培、旧巡按陆清源、巡抚钱继登、行人费景烷等,今皆蒿目时艰,萦神世务,宁无刎颈之士先我戎行,曲踊之伦超于后乘乎?而寂寂如此,不独邓禹、耿弇为能笑人也!朕破格用人,赏期必当。

其孝廉茂才,能献奇致精、资我兴复者,朕皆庄幄虚左而待之。

端遣行人,昭播朕意,朕不食言,钦哉!

  ·谕温台士民诏

  朕起南阳,遭家多难,迩逢国恤,奋翼明夷。

间关入闽,文武劝进,笺数百上,朕未尝不北望挥泪,抠衣引却也。

独以三月无君,祖京匮祀,勉应臣民,以折□□之气。

或终日辍餐,或中宵起立,批答蜂午,手指为痛。

古人尝言,为天子不如诸侯王之乐,朕每怆念生民,惓怀君父,蒿目兵饟,焦心汤火,仰视玄苍,如或迫之,即欲追寻故藩,退守翰服,岂可得乎?尔台州缙绅王立准、陈涵辉等,武足折冲,文垂黼黻,谅亦知朕区区之怀,非有所利也。

温州缙绅李光春、周应期、林增志、李维樾、王维夔等,皆尝扬厉崇阶,策勳中外,叹鸣乌之未闻,伤拚蜂之不造,而诏书已到,嘉告尚迟,岂扶杖之违情,何一见之难决也?朕已敕诸元勳,大张挞伐,其先委顺士民,蒭荛可采者,已俱有■〈般上华下〉锡,报其来诚。

尔孝秀而上,绅衿而下,考舂陵之遗风,追琅琊之故籍,绎厥敷时,敦兹微管,偏告富邻,何可后也。

兹报功明典,已备在诏书中,今再遣车驾司郎中周■〈火鼎〉新前来,垂申朕意,钦哉!

  ·黄蜚可挂震卤将军印正总兵制

  洪思曰:蜚颇有匡复之志,南都陷后,犹与向明时、朱赞元、胡学海十六镇皆在江上,往来池皖间。

黄子知其忠纯可任事,故有是命。

蜚果大破敌于燕子矶、老龙潭,而后殉难甚烈,乃诏赠震卤伯,祭八坛。

  敕总兵黄蜚:尔辽左之飞将也。

古偁良剑陆断蛟龙,水剸犀兕,将军之谓矣。

比以五镇乖离,师徒散溃,□□饮马□□大江,将军独能整旅殿后,志图兴复,有祖逖击楫之风(洪思曰:九月,黄震卤果合向明时十六镇大破□于南都池皖间,烧□数百舰,死者以□计,生得刘花、马良子等将。

又击死平南伯于京口。

功虽不成,海内震焉)。

朕甚嘉之。

今闽粤貔貅尚踰十万,谋云猛雨咸切同仇,朕怀薪胆,率先多士,欲尽扫□□,以缵我高皇帝之绪。

自肃卤(许国曰:谓肃卤将军黄斌卿也。

乙酉八月封肃卤伯)诸将而外,谁当与将军共事者?传曰:『得道多助』。

记曰:『有志者事竟成』。

将军曾与斌卿等共事,故咸推毂将军。

今可加将军剑印,而道远未达。

嗣当入觐孝陵,与将军饮至龙江之上。

克复南北,破格之典具朕诏中,相信如何。

  ·山东道试监察御史制

  洪思曰:朝廷方忧二侯之私人,必遂纷纷争以言利进,大苦民矣。

又朝廷初建,所虑者亦唯一年百有三十有一万九千一百六十两兵饷之不足耳。

忽有一少年自请欲为朝廷理军屯及捐助凡四事,而二郑保任之,必欲官之以山东道试监察御史,设理军屯有裨兵饷大政。

一时朝廷亦安能不依之?子乃为草是制。

其反覆嗟咨,无一字不忧其病民也。

言之甚于流涕,宜二郑之鞅鞅。

然子与朝廷亦安能事事不与二郑忤?

  敕尔名门之裔,以孝廉起家,能留心军屯,注思兵饷,亦可谓识务知心矣。

卫军三百年,存者不能强半。

补其逃亡则勾稽为扰,抽其大户则一户两军,众议加嚣。

寨兵亦皆农民也。

岁时鼓舞,则为寨兵。

登之尺籍,则无一愿者。

捐助本乎人情,屯田原有旧米。

此四者,何以稽之,使民无怨嗟,众皆胥效也?尔少年多材,蒿目国恤,必清卫军使补伍者不嚣,清寨兵使归农者无怨,理捐助无抑勒之嫌,察屯田无重卷之叹。

亦曰:寓兵于农,察田归米,顺人情以成治法而已。

尔行勉之。

朕破格用尔,亦谓韦张之家,象贤必世,非谓二侯(郊曰:平卤侯郑芝龙、靖卤侯郑鸿逵也)保任,责效非难也。

尔任此四事,有裨于国,无扰吾民,朕实眷尔。

不然,责有所归!钦哉!

  ·金声可提督徽宁池太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制

  敕尔徽州六县暨于宁国,山峻水清,俗险而民好义。

自比年以来,寇攘烦兴,黔滇楚蜀之兵,往往假道扰我生灵。

尔词臣金声能纠合闾井,坐而折冲,使新安老稚脱于汤火,虽田畴之守无终、逢萌之保东海,何以加焉!今将假尔节钺,抚绥兹土,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徽宁池太提督军务粮饷平卤恢复仍带词衔,与方士亮、游有伦共商兵食,以桑梓为任。

朕用汉唐法而破今之拘,然惟贤如尔,则可不许援比为例,尔其亟荡涤腥秽,甘膏吾民,行将□尔庙廊,觐我高皇帝之灵。

朕誓还一统,故于南北功分全半,赏格具于诏中,其自勉而远布之。

尔尚钦哉,勿替朕命!

  ·川湖云贵督抚何腾蛟诰

  卿,朕之故人也。

念在咸阳,肱膂与共,殷忧多难,何可弭忘。

今天下云扰,贤豪遵养,未有应者。

独使□□□张,祸均晋宋,是卿与天下之所共痛也。

朕真性悃愊,卿所稔知。

令太祖列宗三月不祀,卿谓朕能忍之乎?闽中貔貅如林,鹰扬辈出,欲乘劲风,□此□□。

然而卿旧治,朕之右臂也。

闻卿弟侄陨命,深用痛心。

又闻至浙中,再还湖南,湖南诸郡,尚我故疆。

石柱镇□诸长司素质直好义,诵我明恩,秦家笄流每每立功寨外,而况于七尺男子乎?卿可为朕问诸贤豪,义旌胜鼓,乘流顺风,何难之有,便可佐国家者,率以朕意布诸中外。

俟江汉廓清,入觐孝陵,朕与卿执手道故曰,凤阳麦饭,久未报者,或不远矣。

路皓月留心于太湖访之,俱朕心上事也。

为此专人特谕,并使诸长司咸知朕意。

  ——以上见原书卷八。

  ·弘光元年六月敷告万方檄

  昔周室再遭狄难,楚人尚寝问鼎之谋;唐家三失长安,天子终还乘舆之驾。

况于我明,日月在天,八百之历未半;暨于列祖,圣神相继,四方之贺攸同。

自羲轩以来,发其轮华,使函盖余黎,祓其腥秽,诚非汉唐之所得方,尤非晋宋之所敢望者也。

毅宗烈皇帝战胜庙堂,伐谋樽俎,优爱将士,常容跋扈之军,轸念遐方,屡止勤王之旆。

以致獍豺坐肆,烽燧莫闻,鼎湖之日,天下悲恸,女子试其乌号,耄倪通于遏密。

诸假形似以溷戾园,藉声影以卜竖子者,犹得下耸民谟,上荧天听;则帝睠之未衰,人心之思汉,亦已明矣。

我皇帝宽仁在宥,惠泽方新,舍己而用人,虚心以御物。

方图不疾以得大首之贞,讵复投艰而应宝龟之兆。

改臣与政,甫及期年,垂翼千飞,遂踰三日。

始则贼臣左良玉缪称赵鞅欲清君侧之奸,既则叛贼许定国修怨兴平顿发御前之矢,遂使猿鹤俱化,狸虎共嘶。

曹阳露次岸壑,俱有公卿,蜀道间关进奉,或无瓜果。

方今皇太后已至临安,隆佑之规不冺;圣天子渐还广德,建炎之烈犹存。

而许定国所假□□,□□南京;左良玉所称义师,阴依硕鼠。

昔朱李叛于奉天,实维觖望;刘苗拚于肘腋,亦倚社城。

岂有为盛明之将帅,甘□□以□□□;在甸服之藩臣,敢倒戈以忧君父?是可忍也,于女安乎!夫晋阳之书叛贼,仅遗祸于士荀;苏浚之望山头,未征师于刘石。

今士荀逸贼而徒祸吾君,□□称师而坐倾宗社,自史册所载,身为不义,神人共愤,未有痛于今者也。

毅宗宾天已四百日,海内寂然,未有复仇之师。

今上出居又近一月,叔伯褒如,不诵无衣之赋。

诚恐范阳舞马,仰秣以笑儒绅;李下绯獶,载驱以呼因极也。

呜呼!八公草木,近在凤泗之间;猛士风云,不出钟山之下。

断蛇遗迹,忾乎犹闻其声;授天余灵,允矣难忘斯恨!吴越多君子,颜行属剑者何止三千?地水有大人,锡命师中者应从九二。

沐浴请讨之后,勿畏却莱;束牲载书之余,聊称微管。

仆虽衰劣,仰藉同心。

已召金衢阳乌豪杰之士,得万二千人,更会洞庭彭蠡桓赳之师,可二万余众,合为三军,离成八阵。

马浑李郭,俱出韎韐之间;钟鼎旗常,犹是觞豆之物。

限某日某时,分道出师,洒扫郊坛,奉安钟簴,以次进兵,收拾燕都,祭告寝庙。

仗我祖宗之神力,慰彼海宇之欢心。

为此具檄,敷告万方。

  ·谕浙江、江西、两广诸路出师匡复檄

  监国檄下浙江、江西、两广抚按郡县军民人等:昔晋室中衰,而安东之业起;宋家不造,而康王之祚兴。

彼皆始于攘夺,逆取顺守,而兴复若此。

又况于明并日月,功在亿世,巍焕之祚,卜于无穷者!有元不道,腥秽宇宙。

破金之日,诛夷宗室,靡有遗力。

我皇祖起而逐之,使□□余黎,复还冠带。

虽为三五复业,亦为金辽摅雠也。

□□□□□□□□□□□□□金帛壑输山积,一旦□□□□□□□□□□□□□□,其猛士谋臣,亦皆中朝含垢负瘢之人,荓尾反噬,非有乌桓鲜卑之力,兀术娄室之智也。

比年以来,野力不宣,朝议多匮,□人至以楮戒门符,戏我将士,亦隐忍受之,是以措手不竞,浸淫于兹。

予观天下之大,不为无人,列祖之恩,不可无报。

赏罚明则胆智自生,号令一则愚柔作使。

孤权总六师,盱衡岭上。

百粤精锐会于章贡,章贡劲士下于马当,皆可不假旬朔,而抵龙江之上。

七建之将会于金衢,金衢义士下于钱塘,皆可不烦信宿,而复虎林之关。

此间人才甲于海内,形势近于肘腋,非如齐鲁关洛泮渔而难收,庸髳巴濮阻远而无及也。

昔吴芮以岭南一旅,上佐汉室,平七国之师;陶侃以湓江余黎,与晋室诸儒,扶再倾之运。

建炎播越海上,尚七破金兵;同光仅起郓州,卒一统天下。

孤虽迂庸,少更戎马,常览古今治乱之事,成败倚伏之数,不能不睠望于友邦,感愤于一奋也。

方今□□□□□□□□□□□□□□□□□□□□□□□□□□□□□□□□□□□□□□声自出我友邦兄弟,诚能同力一心,共奖帝室,正名义以召英雄,输精诚以鼓黎庶,乘彼贪侈,破其虚骄,上成管仲葵丘之谅,下奏谢玄淝水之捷,虽乐毅、葛亮,不足多也。

惟我友邦兄弟并我列祖,无贰尔心,幸留意焉!

  ·再谕诸路出师匡复檄

  皇帝檄下浙江、江西、两广抚按郡县军民人等:予闻天冠地履,宇宙之大常;内夏外□,春秋之大义。

冠履倒置,则天地为之不宁;□□溃防,则春秋之所必讨。

赵宋不竞,时遭坤六;大象既穷,天下无君。

自我太祖高皇帝开创以来,乾元复起,中原正朔尚有二千余年。

昔自幽平,至于怀愍,一千四百年,而五胡构乱。

自怀愍至于帝昺,九百六十载,而朔漠混同。

又九十年而明两炤临,此其大较也。

我太祖功高于丰沛,德迈于晋阳,卜世方隆,历年未半。

徒以升平日久,将吏媮惰,一二奸臣造衅召乱,如左帅之清君侧,许将之戮大憝,皆始有可原之情,而卒酿多方之难。

非有八王之祸煽于金墉,三相之昏湎于花石也。

自徽钦迄今五百一十二年,云雷始交,正当中际。

以天时则数当再起,以人事则道不偕止。

即使左许之伦能回心革面,犹当与友邦兄弟祓濯其辜,嘉与更始。

又况于蚩蚩群黎,□□□□,失足陷阱,亦何责焉!予计五省幅员,尚六、七千里,识时达变之士,更仆难量。

诚有洞于机权,深明兴复之义者,予不惮身事之。

官爵土宇,则亦太祖所遗,予何敢自靳?若在宗室之内,有能破□□、□□□、收陵寝、复长安身先入京者,予亦率群臣百姓率先事之。

予于大宝,岂有爱焉?昔唐室天宝之难,连陷二京,李光弼、郭子仪为将,亦二十七月始克收复。

奉天之难,再奔梁州,李晟、马燧为将,亦二十月始还京师。

广明之难,郑畋、李克用为将,亦三年始破贼巢,复长安。

有志成事者,岂以朝夕奏功哉?定志于先,则天下应之。

今燕京之陷二年矣,南都则犹在晨夕之间也。

予自蒙难以来,食不知味,寝不帖席,诚愿与友邦兄弟晨夕讨论,共襄大业。

而间关道路,不能自进,诚得一日藉友邦之力,共系组佩,上觐孝陵,进礼寝庙,退守藩服,持杯酒以叙诸父兄弟克复之功,岂不懋哉!

  ·安民檄 #

  钦命招征直省便宜联络恢复南京少保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黄为安民事:文以止戈为武,治以戢乱为先。

今天下有君,生民有主,圣天子中兴,与汉光武三同:起于南阳,一也;为高皇帝九世孙,二也;建元乙酉,三也。

又天亶聪明,四方利病,无不周知,不饮酒,喜读书,精于吏事,动遵礼法,下拜臣民,求贤纳谏,真可近匹高光,远媲汤武矣。

本阁部垂老书生,不嫺军旅,但以神州陆沈,苍生涂炭,高皇帝之宇宙,不宜□□□□之区,是以勉拜钦命,就此戎行。

所过之处,不过上宣主德,下达民情,与缙绅耆老讲明大义,绎我高皇之功,不忘列宗之德而已。

尔父兄子弟有奇谋异勇、及草泽英雄有发愤投袂者,本阁部皆愿披襟以从,亦皆得便宜拜爵,题请而宠命之。

其荡轶诖误、见摈乡曲者,本阁部亦愿拂拭,与之维新。

记曰:『还师衽席之上,岂有他哉?救民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

本阁部提兵不多,所过之处,鸡犬勿惊,簟食壶浆,不累吾民。

如有愿举义旗、共复两京、□□□□者,功成之后,封赏陞授,一一俱如诏书,不敢有蔽。

其本阁部将士,有擅扰居民、隐蔽义举者,亦一一惩治,俱如军令。

为此晓谕直省,咸使知闻。

  ·广信安民檄 #

  广信山川苞囿,风俗真醇,自古仁人义士所都,已登三百年升平之盛。

今天子建极南服,此即三辅之邦,而士绅惑讹言播迁林莽,甚不察也。

昨者,徽州有事,今渐已克复。

是十月四日,本阁部发师□□,尔民可尽还安宅,勿使鸿鴈四野哀嗷。

本阁部上体明主之仁,下爱苍生之命,未尝妄鞭一人,轻挞一士,上为□□□□,不可不□。

若有他虞,即本阁部之过,决不敢苟偷朝夕,以误苍生。

如有将士不戒,误伤草木,以及知者,悉来教谕,以毖后患。

为此晓谕,示众通知。

  ·谕诸监纪总兵

  谕监纪诸将:今诸部兵想已收合,决不可自生瑕衅,恐误事也。

兵少而分,将卒不和,则奸人中之,不可愤懑疑贰,自掇辅车也。

今郑兵一千、方机七八百,已至马铃岭,陈雄飞二股必不敢过休宁,便可合攻婺源,迫河而阵,挑□出中流,以铳弩石呼噪溃之,此淝水之功也。

居民最须得其死力。

岂有行师,使居民顺□而能成功者?今传□又有二百骑入婺源,以□□□,此来适其所求。

昔耿弇攻祝阿,以致张步之师击临淄,以收西安之捷,故三日而平诸砦,一举而得二城。

今此海口去婺源四十里,声息阻远,徒为奸细所诳,不得真实,进无寸功,退有匮饷,此败道也。

即不能取婺源,宜径出休宁。

舍坚城东去,彼必来追,邀之可覆也。

此奇策非诸将所能,但可合众逼围,□其东道,使□自走,以贻郑兵,或邀其未乘,则诸将能之耳。

耿弇传不可不读也。

  ·谕洪总兵 #

  见来书,知麾下毁家为国,资力已竭,而鼓舞不衰,真快才也!桑梓已陷,遶树无枝,勿谓朝廷即为身家,何能居忍?前月一战,为延宁懦卒所坏,幸诸董戮力,不至大溃,犹可小慰。

晤诸董,君为致意,不忘钜功也。

闻□以四百骑焚江湾,再入婺城,此皆风闻奸细之语,然用兵须敌是求,今有步三千,与乡勇合,不为少矣。

岳武穆生平以步破马,□□□□。

婺源四十里,声息不真,徒为奸细所中耳。

  ·谕□□□ #

  城守各有责任,不须舍招征之业,分城池之责也。

度饶寇之来乐平,初为报复,今已敕陈学鹏同林荪三四百人应之。

抚台尚有五百家丁,足断戈鋋之道,吾累疏复,徽势不可中辍。

二粮宫可收拾中军与监纪前来,勿迟也。

童家坊、郑家坊山崖俱已削断,取道甚难。

今蹔从十五都过德兴,使乐平诸□闻之自散,亦一奇也。

德兴去婺源尚百二十里,约十五都至婺源迂道须三四日,幸与玄卿作速商之。

  ·谕两营副总 #

  谕两营署总兵应天祥:出师先要照顾百姓。

须得百姓心力,然后可以克敌。

又须大家商量和气,不可独力独行。

吾兵不多,而分为诸处,前后不相顾,何以克敌?昨所擒获姜美光,已为题叙,着早晚奉旨。

余勳、李芬都已叙了。

婺源城小而坚,非其乡人必不能破。

合六营围之,缺其一面,先路要之,可以尽□也。

如不快前,今有郑兵二千先去休宁,尔其舍旃同诸将,得□□□徽州,所谓昆阳小而坚,宛城大而脆,舍坚攻瑕,亦兵法也。

若同黄奇寿、李英坐守口,此无益耳。

路远则信不真,倚人则己无力,不出半月,情露势绌,虽欲出半步,岂可得乎?亦当与众监纪、三五将合谋之。

陈雄飞、王鼎、赖履葵皆在何许?亦可大声疾呼之!

  ——以上见原书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