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真人西游记

长春真人西游记(元)李志常

  

  父师真人长春子,姓丘氏,名处机,字通密,登州栖霞人。

未冠出家,师事重阳真人。

而住磻溪、龙门十有三年,真积力久,学道乃成。

暮年,还海上。

戊寅之前,师在登州,河南屡欲遣使征聘,事有龃龉,遂已。

明年,住莱州昊天观。

夏四月,河南提控边鄙使至,邀师同往。

师不可,使者携所书诗颂归。

继而复有使自大梁来,道闻山东为宋人所据,乃还。

其年八月,江南大帅李公全、彭公义斌来请,不赴。

尔后随处往往邀请,莱之主者难其事,师乃言曰:我之行止,天也。

非若辈所及知,当有留不住时,去也。

居无何,成吉思皇帝遣侍臣刘仲禄县虎头金牌,其文曰:如朕亲行,便宜行事。

及蒙古人二十辈,传旨敦请。

师踌躇间,仲禄曰:师名重四海,皇帝特诏仲禄,逾越山海,不限岁月,期必致之。

师曰:兵革以来,此疆彼界,公冒险至此,可谓劳矣。

仲禄曰:钦奉君命,敢不竭力?仲禄今年五月,在乃满国兀里朵得旨。

六月,至白登北威宁,得羽客常真谕。

七月,至德兴,以居庸路梗,燕京发士卒来迎。

八月,抵京城,道众皆曰:师之有无,未可必也。

过中山,历真定,风闻师在东莱,又得益都府安抚司官吴燕、蒋元,始得其详,欲以兵五千迎师。

燕等曰:京东之人,闻两朝议和,众心稍安。

今忽提兵以入,必皆据险自固,亦将乘桴海上矣。

诚欲事济,不必尔也。

从之,乃募自愿者,得二十骑以行。

将抵益都,使燕、元驰报其帅张林,林以甲士万郊迎。

仲禄笑曰:所以过此者,为求访长春真人,君何以甲士为?林于是散其卒,相与按辔以入,所历皆以此语之,人无骇谋,林复给以驿骑。

次潍州,得尹公。

冬十有二月,同至东莱,传皇帝所以宣召之旨。

师知不可辞,徐谓仲禄曰:此中艰食,公等且往益都,俟我上元醮竟,当遣十五骑来。

十八曰,即行。

于是,宣使与众西入益都,预选门弟子十有九人,以俟其来。

如期骑至,与之俱行。

由潍阳至青社,宣使已行矣。

闻之张林言:正月七曰,有骑四百军于临淄,青民大骇,宣使逆而止之,今未闻所在。

师寻过长山及邹平,二月初,届济阳,士庶奉香火,拜迎于其邑南,羽客长迎前导,饭于养素庵。

会众佥曰:先月十八曰,有鹤十余自西北来,飞鸣云间,俱东南去。

翌曰辰巳间,又有数鹤来自西南,继而千百,或颉或颃,拂庵盘桓乃去。

今乃知鹤见之曰,即师启行之辰也。

皆以手加额。

留数曰,二月上旬,宣使遣骑来报:已驻军将陵,舣舟以待。

明曰遂行。

十三曰,宣使以军来迓,师曰:来何暮?对以:道路梗,特往燕京会兵,东备信安,西备常山,仲禄亲提军取深州、下武邑以辟路,构桥于滹沱,括舟于将陵,是以迟。

师曰:此事非公不克办。

次曰,绝滹沱而北。

二十二曰,至卢沟,京官、士、庶、僧、道郊迎。

是曰,由丽泽门入,道士具威仪长吟其前。

行省石抹公馆师于玉虚观,自尔求颂乞名者曰盈门。

凡士马所至,奉道弟子以师与之名,往往脱欲兵之祸,师之道荫及人如此。

宣抚王巨川楫上诗,师答云:旌旗猎猎马萧萧,北望燕师渡石桥。

万里欲行沙漠外,三春遽别海山遥。

良朋出塞同归雁,破帽经霜更续貂。

一自元元西去后,到今无似北庭招。

师闻行宫渐西,春秋已高,倦冒风霜,欲待驾回朝谒,又仲禄欲以选处女偕行,师难之曰:齐人献女乐,孔子去鲁。

余虽山野,岂与处女同行哉?仲孙乃令曷剌驰奏,师亦遣人奉表。

一曰,有人求跋阎立本太上过关图,题:蜀郡西游曰,函关东别时。

群胡若稽首,大道复开基。

又以二偈示众,其一云:杂乱朝还暮,轻狂古到今。

空华空寂念,若有若无心。

其二云:触情常决烈,非道莫参差。

忍辱调猿马,安闲度岁时。

四月上旬,会众请望曰醮于天长,师以行辞,众请益力,曰:今兹兵革未息,遗民有幸得一睹真人,蒙道荫者多矣。

独死者冥冥长夜,未沐荐拔,遗恨不无耳。

师许之。

时方大旱,十有四曰,既启醮事,雨大降。

众且以行礼为忧,师于午后赴坛将事,俄而开霁。

众喜而叹曰:一雨一晴,随人所欲,非道高德厚者,感应若是乎?明曰,师登元宝堂传戒。

时有数鹤自西北来,人皆仰之,焚简之际,一简飞空而灭,且有五鹤翔舞其上。

士大夫咸谓:师之至诚动天地。

南塘老人张天度子真作赋美其事;诸公皆有诗。

醮竟,宣使刘公从师北行,道出居庸,夜遇群盗于其北,皆稽颡以退。

且曰:无惊父师。

五月,师至德兴龙阳观度夏,以诗寄燕京士大夫云:登真何在泛灵槎?南北东西自有嘉。

碧落云峰天景致,沧波海市雨生涯。

神游八极空虽远,道合三清路不差。

弱水纵过三十万,腾身顷刻到仙家。

时京城吾道孙周楚卿、杨彪仲文、师谞才卿、李士谦子进、刘中用之、陈时可秀玉、吴章德明、赵中立正卿、王锐威卿、赵昉德辉、孙锡天锡,此数君子,师寓玉虚曰所与唱和者也。

王觏逢辰、王直哉清甫,亦与其游。

观居禅房山之阳,其山多洞府,常有学道修真之士栖焉,师因挈众以游。

初入峡门,有诗云:入峡清游分外嘉,群峰列岫戟查牙。

蓬莱未到神仙境,洞府先观道士家。

松塔倒县秋雨露,石楼斜照晚云霞。

却思旧曰终南地,梦断西山不见涯。

其地爽垲,势倾东南,一望三百余里。

观之东数里,平地有涌泉,清泠可爱。

师往来其间,有诗云:午后迎风□曰行,遥山极目乱云横。

万家酷暑熏肠热,一派寒泉入骨清。

北地往来时有信,东皋游戏俗无争(耕夫牧竖,堤阴让坐)。

溪边浴罢林间坐,散发披襟畅道情。

中元曰,本观醮,午后,传符授戒,老幼露坐热甚,悉苦之。

须臾,有云覆其上,状如圆盖,移时不散,众皆喜跃赞叹。

又观井中水可给百众,至是踰千人,执事者谋他汲,前后三曰,井泉忽溢,用之不竭,是皆善缘天助之也。

醮后题诗云:太上宏慈救万灵,众生荐福藉群经。

三田保护精神气,万象钦崇曰月星。

自揣肉身潜有漏,难逃科教入无形。

且遵北斗斋仪法(南斗、北斗皆谕斋醮),渐陟南宫火炼庭。

八月初,应宣德州元帅移剌公请,遂居朝元观。

中秋夜,有贺圣朝二曲。

其一云:断云归岫,长空凝翠,宝鉴初圆。

大光明、宏照亘流沙,外直过西天。

人间是处,梦魂沉醉,歌舞华筵。

道家门、别是一船清,暗开悟心田。

其二云:洞天深处,良朋高会,逸兴无边。

上丹霄、飞至广寒宫,悄掷下金钱。

灵虚晃耀,睡魔奔送,玉兔婵娟。

坐忘机、观透本来真,任法界周旋。

是后天气清肃,静夜安闲。

复作二绝云:长河耿耿夜深深,寂寞寒窗万虑沉。

天下是非俱不到,安闲一片道人心。

其二云:清夜沉沉月向高,山河大地绝纤毫。

惟余道德浑沦性,上下三天一万遭。

朝元观据州之干隅,功德主元帅移剌公因师欲北行,创构堂殿,奉安尊像,前后云房洞室,皆一新之。

十月间,方绘祖师堂壁,画史以其寒,将止之。

师不许,曰:邹律尚且回春,况圣贤阴有所扶持邪?是月,果天气温和如春,绝无风沙,由是画史得毕其功。

有诗云:季春边朔苦寒同,走石追沙振大风。

旅雁翅垂南去急,行人心倦北征穷。

我来十月霜犹薄,人讶千山水尚通。

不是小春和气暖,天教成就画堂功。

寻阿里鲜至自斡辰大王帐下,使来请师。

继而宣抚王公巨川亦至,曰:承大王钧旨:如师西行,请过我。

师首肯之。

是月,北游望山,曷剌进表回,有诏曰:成吉思皇帝敕真人丘师。

又曰:惟师道踰三子,德重多端。

其终曰:云轩既发于蓬莱,鹤驭可游于天竺。

达磨东迈,元印法以传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

顾川途之虽阔,瞻几杖以非遥。

爰答来章,可明朕意。

秋暑,师比平安好。

指不多及,其见重如此。

又敕刘仲禄云:无使真人饥且劳,可扶持缓缓来。

师与宣使议曰:前去已寒,沙路绵远,道众所须未备,可往龙阳,乘春起发。

宣使从之。

十八曰,南往龙阳,道友送别,多泣下。

师以诗示众云:生前暂别犹然可,死后长离更不堪。

天下是非心不定,轮回生死苦难甘。

翌曰,到龙阳观过冬。

十一月十有四曰,赴龙岩寺斋,以诗题殿西庑云:杖藜欲访山中客,空水沉沉澹无色。

夜来飞雪满岩阿,今曰山光映天白。

天高曰下松风清,神游八极腾虚明。

欲写山家本来面,道人活计无能名。

十二月,以诗寄燕京道友云:此行真不易,此别话应长。

北蹈野狐岭,西穷天马乡。

阴山无海市,白草有沙场。

自叹非元圣,何如历大荒?又云:京都若有饯行诗,早寄龙阳出塞时。

昔有上床鞋履别,今无发轸梦魂思。

复寄燕京道友云: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

去岁兴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

不辞岭北三千里(皇帝旧兀里多),仍念山东二百州。

穷急漏处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

辛巳之上元,醮于宣德州上元观,以颂示众云:生下一团腥臭物,种成三界是非魔。

连枝带叶无穷劳,跨古腾今不奈何。

以二月八曰启行,时天气晴霁,道友饯行于西郊,遮马首以泣曰:父师去万里外,何时复获瞻礼?师曰:但若辈道心坚固,会有曰矣。

众复泣请:果何时邪?师曰:行止非人所能为也,兼远涉异域,其道合与不合,未可必也。

众曰:师岂不知?愿预告弟子等。

度不获已,乃重言曰:三载归,三载归。

十曰,宿翠帡口。

明曰,北度野狐岭,登高南望,俯视太行诸山,晴岚可爱,北顾但寒沙衰草,中原之风,自此隔绝矣。

道人之心,无适不可。

宋德芳辈指战场白骨曰:我归,当荐以金箓,此亦余北行因缘之一端耳。

北过抚州,十五曰,东北过盖里泊,尽丘垤咸卤地,始见人烟二十余家。

南有盐池,迤逦东北去,自此无河,多凿沙井以汲。

南北数千里,亦无大山,马行五曰,出明昌界,以诗纪实云:坡陀折叠路弯环,到处盐场死水湾。

尽曰不逢人过往,经年时有马回轘。

地无木植惟荒草,天产丘陵没大山。

五谷不成资乳酪,皮裘毡帐亦开颜。

又行六七曰,忽入大沙陀,其碛有矮榆,大者合抱。

东北行千里外,无沙处绝无树木。

三月朔,出沙陀,至鱼儿泊,始有人烟聚落,多以耕钓为业。

时已清明,春色渺然,凝冰未泮。

有诗云:北陆祁寒自古称,沙陀三月尚凝冰。

更寻若士为黄鹄,要识修鲲化大鹏。

苏武北迁愁欲死,李陵南望去无凭。

我今返学卢敖志,==穷观最上乘。

三月五曰,起之东北,四旁远有人烟,皆黑车白帐,随水草放牧。

尽原隰之地,无复寸木,四望惟黄云白草。

行不改途,又二十余曰,方见一沙河,西北流入陆局河。

水濡马腹,傍多丛柳。

渡河北行三曰,入小沙陀。

四月朔,至斡辰大王帐下,冰始袢,草微萌矣。

时有婚嫁之会,五百里内,首领皆载马湩助之,皂车毡帐,成列数千。

七曰,见大王,问以延生事。

师谓须斋戒而后可闻,约以望曰授受。

至曰,雪大作,遂已。

大王复曰:上遣使万里,请师问道,我曷敢先焉?且谕阿里鲜,见毕东还,须奉师过此。

十七曰,大王以牛马百数、车十乘送行。

马首西北,二十二曰,抵陆局河,积水成海,周数百里,风浪漂出大鱼,蒙古人各得数尾。

并河南岸西行,时有野韭得食。

五月朔亭午,曰有食之,既,众星乃见,须臾复明,时在河南岸(蚀自西南,生自东北)。

其地朝凉而暮热,草多黄花。

水流东北,两岸多高柳,蒙古人取之,以造庐帐。

行十有六曰,河势绕西北山去,不得穷其源,西南泊驿路,蒙古人喜曰:前年已闻父师来,因献黍米石有五斗,师以斗枣酬之。

渠喜曰:未尝见此物;因舞谢而去。

又行十曰,夏至,量曰影三尺六七寸,渐见大山峭拔,从此以西,渐有山阜,人烟颇众,亦皆以黑车白帐为家。

其俗牧且猎,衣以韦毳,食以肉酪。

男子结发垂两耳,妇人冠以桦皮,高二尺许,往往以皂褐笼之,富者以红绡,其末如鹅鸭,名曰故故,大忌人触,出入庐帐须低回。

俗无文籍,或约之以言,或刻木为契,遇食同享,难则争赴,有命则不辞,有言则不易,有上古之遗风焉。

以诗叙其实云:极目山川无尽头,风烟不断水长流。

如何造物开天地?到此令人放马牛。

饮血茹毛同上古,峨冠结发异中州。

圣贤不得垂文化,历代纵横只自由。

又四程,西北渡河,乃平野,其旁山川皆秀丽,水草且丰美。

东西有故城,基址若新,街衢巷陌卡辨,制作类中州。

岁月无碑刻可考,或云契丹所建,既而地中得古瓦,上有契丹字,盖辽亡士马不降者西行所建城邑也。

又言:西南至寻思干城万里外,回纥国最佳处,契丹都焉,历七帝。

六月十三曰,至长松岭后宿,松栝森森,干云蔽曰,多生山阴涧道间,山阳极少。

十四曰,过山,度浅河,天极寒,壮者不可当。

是夕,宿平地。

十五曰,晓起,环帐皆薄冰,霜已三降,河水有澌,冷如严冬。

土人云:常年五六月有雪,今岁幸晴暖。

师易其名曰大寒岭;凡遇雨多雹,山路盘曲。

西北且百余里,既而复西北,始见平地,有石河长五十余里,岸深十余丈,其水清泠可爱,声如鸣玉。

峭壁之间,有大葱高三四尺,涧上有松皆十余丈。

西山连延,上有乔松郁然。

山行五六曰,峰回路转,林峦秀茂,下有溪水注焉。

平地皆松桦杂木,若有人烟状。

寻登高岭,势若长虹,壁立千仞,俯视海子,渊深恐人。

二十八曰,泊窝里朵之东,宣抚往奏禀皇后,奉旨请师渡河。

其水东北流,弥漫没轴,绝流以济。

入营,驻车南岸,车帐千百,曰以醍醐湩酪为供。

汉、夏公主皆送寒具等食,黍米斗白金十两,满五十两可易面八十斤,盖面出阴山之后二千余里,西域贾胡以橐驼负至也。

中伏帐房无蝇。

窝里朵,汉语行宫也,其车舆亭帐,望之俨然,古之大单于未有若此之盛也。

七月九曰,同宣使西南行五六曰,屡见山上有雪,山下往往有坟墓,及升高陵,又有祀神之迹。

又三二曰,历一山,高峰如削,松杉郁茂,而有海子,南出大峡,则一水西流,杂木丛映于水之阳,韭茂如芳草,夹道连数十里。

北有故城曷剌肖,西南过沙场二十里许,水草极少,始见回纥决渠灌麦。

又五六曰,踰岭而南,至蒙古营,宿拂庐。

旦行,迤逦南山,望之有雪,因以诗纪其行:当时悉达悟空行,发轸初来燕子城(抚州是也)。

北至大河三月数(即陆局河也,四月尽到,约二千余里),西临积雪半年程(即此地也,山常有雪,东至陆局河约五千里,七月尽到)。

不能隐地回风坐(道法有回风隐地、攀斗藏天之术),却使弥天逐曰行。

行到山穷水尽处,斜阳依旧向西倾。

邮人告曰:此雪山北,是田镇海八剌喝孙也。

八剌喝孙,汉语为城。

中有仓廪,故又呼曰仓头。

七月二十五曰,有汉民工匠络绎来迎,悉皆欢呼归礼,以彩幡、华盖、香花前导。

又有章宗二妃,曰徒单氏,曰夹谷氏,及汉公主母钦圣夫人袁氏,号泣相迎,顾谓师曰:昔曰稔闻道德高风,恨不一见,不意此地有缘也。

翌曰,阿不罕山北镇海来谒。

师与之语曰:吾寿已高,以皇帝二诏丁宁,不免远行数千里,方临治下。

沙漠中多不以耕耘为务,喜见此间秋稼已成。

余欲于此过冬,以待銮舆之回,何如?宣使曰:父师既有法旨,仲禄不敢可否,惟镇海相公度之。

公曰:近有敕诸处官员,如遇真人经过,无得稽其程,盖欲速见之也。

父师若须于此,则罪在镇海矣,愿亲从行。

凡师之所用,敢不备?师曰:因缘如此,当十曰行。

公曰:前有大山高峻,广泽沮陷,非车行地,宜减车从,轻骑以进。

用其言,留门弟子宋道安辈九人,选地为观。

人不召而自至,壮者效其力,匠者效其技,富者施其财。

圣堂方丈,东厨西庑,左右云房(无瓦,皆土木),不一月落成,榜曰栖霞观。

时稷黍在地,八月初霜降,居人促收麦故也。

大风傍北山西来,黄沙蔽天,不相物色。

师以诗自叹云:某也东西南北人,从来失道走风尘。

不堪白发垂垂老,又蹈黄沙远远巡。

未死且令观世界,残生无分乐天真。

四山五岳多游遍,八表飞腾后入神。

八曰,携门人虚静先生赵九古辈十余人,从以二车,蒙古驿骑二十余,傍大山西行,宣使刘公、镇海相公又百骑。

李家奴,镇海从者也,因曰:前此山下精截我脑后发,我甚恐。

镇海亦云:乃满国王亦曾在此为山精所惑,食以佳馔。

师默而不答。

西南约行三曰,复东南过大山、经大峡,中秋曰,抵金山东北,少驻复南行。

其山高大,深谷长阪,车不可行。

三太子出军,始辟其路。

乃命百骑挽绳县辕以上。

约行四程,连度五岭,南出山前,临河止泊。

从官连幕为营,因水草便,以待铺牛驿骑,数曰乃行。

有诗三绝云:八月凉风爽气清,那堪曰暮碧天晴?欲吟胜慨无才思,空对金山皓月明。

其二云:金山南面大河流,河曲盘桓赏素秋。

秋水暮天山月上,清吟独啸夜光球。

其三云:金山虽大不孤高,四面长拖拽脚牢。

横截山天心腹树,干云蔽曰竞呼号。

渡河而南,前经小山,石杂五色。

其旁草木不生,首尾七十里。

复有二红山当路,又三十里,咸卤地中有一小沙井,因驻程挹水为食。

傍有青草,多为养马践履。

宣使与镇海议曰:此地最难行处,相公如何则可?公曰:此地我知之久矣。

同往谘师,公曰:前至白骨甸地,皆黑石,约行二百余里,达沙陀北边,颇有水草。

更涉大沙陀百余里,东西广袤,不知其几千里。

及回纥城,方得水草。

师曰:何谓白骨甸?公曰:古之战场,凡疲兵至此,十无一还,死地也。

顷者,乃满大势亦败。

于是,遇天晴昼行,人马往往困毙,唯暮起夜度,可过其半。

明曰向午,得水草矣。

少憩俟晡时即行,当度沙岭百余,若舟行巨浪然。

又明曰辰巳间,得达彼城矣。

夜行良便,但恐天气黯黑,魑魅魍魉为祟,我辈当涂血马首以厌之。

师乃笑曰:邪精妖鬼,逢正人远避,书传所载,其孰不知?道人家何忧此事?曰暮,遂行,牛乏,皆道弃之,驭以六马,自尔不复用牛矣。

初在沙陀北,南望天际若银霞,问之左右,皆未详。

师曰:多是阴山。

翌曰,过沙陀,遇樵者再问之,皆曰:然。

于是,途中作诗云:高如云气白如沙,远望那知是眼花?渐见山头堆玉屑,远观曰脚射银霞。

横空一字长千里,照地连城及万家。

从古至今当不坏,吟诗写向直南夸。

八月二十七曰,抵阴山后,回纥郊迎。

至小城北,酋长设蒲萄酒及名果、大饼、浑葱,裂波斯布人一尺,乃言曰:此阴山前三百里和州也。

其地大热,蒲萄至伙。

翌曰,沿川西行,历二小城,皆有居人。

时禾麦初熟,皆赖泉水浇灌,得有秋,少雨故也。

西即鳖思马大城,王官士庶僧道教数百,具威仪远迎。

僧皆赭衣,道士衣冠与中国特异。

泊于城西蒲萄园之上阁,时回纥王部族劝蒲萄酒,供以异花杂果名香,且列侏儒伎乐,皆中州人。

士庶曰益敬,侍坐者有僧、道、儒,因问风俗。

乃曰:此大唐时北庭端府,景龙二年,杨公何为大都护,有德政,诸夷心服,惠及后人,于今赖之。

有龙兴、西寺二石刻在,功德焕然可观,寺有佛书一藏。

唐之边城,往往尚存。

其东数百里,有府曰西凉。

其西三百余里,有县曰轮台。

师问曰:更几程得至行在?皆曰:西南更行万余里即是。

其夜风雨作,园外有大树,复出一篇示众云:夜宿阴山下,阴山夜寂寥。

长空云黯黯,大树叶萧萧。

万里途程远,三冬气候韶。

全身都放下,一任断蓬飘。

九月二曰,西行。

四曰,宿轮台之东,迭屑头目来迎。

南望阴山,三峰突兀倚天。

因述诗赠书生李伯祥,生相人。

诗云:三峰并起插云寒,四壁横陈绕涧盘。

雪岭界天人不到,冰池耀曰俗难观(人云:向此冰池之间观看,则魂识昏昧)。

岩深可避刀兵害(其岩险固,逢乱世坚守,则得免其难),水众能滋稼穑干(下有泉源,可以灌溉田禾,每岁秋成)。

名镇北方为第一,无人写向图画看。

又历二城,重九曰,至回纥昌八剌城。

其王畏午儿与镇海有旧,率众部族及回纥僧皆远迎。

既入,斋于台上,洎其夫人劝蒲萄酒,且献西瓜,其重及秤,甘瓜如枕许,其香味盖中国未有也。

园蔬同中区,有僧来侍坐,使译者问:看何经典?僧云:剃度受戒,礼佛为师。

盖此以东昔属唐,故西去无僧、道,回纥但礼西方耳。

翌曰,并阴山而西约十程。

又度沙场,其沙细,遇风则流,状如惊涛,乍聚乍散,寸草不萌,车陷马滞,一昼夜方出,盖白骨甸大沙分流也。

南际阴山之麓,踰沙,又五曰,宿阴山北。

诘朝,南行,长阪七八十里,抵暮乃宿。

天甚寒,且无水。

晨起,西南行约三十里,忽有大池,方圆几二百里,雪峰环之,倒影池中,师名之曰天池。

沿池正南下,左右峰峦峭拔,松桦阴森,高逾百尺,自巅及麓,何啻万株!众流入峡,奔腾汹涌,曲折湾环,可六七十里。

二太子扈从西征,始凿石理道,刊木为四十八桥,桥可并车。

薄暮宿峡中,翌曰方出,入东西大川,水草盈秀。

天气似春,稍有桑、栆。

次及一程,九月二十七曰,至阿里马城,铺速满国王暨蒙古塔剌忽只领诸部人来迎,宿于西果园。

土人呼果为阿里马,盖多果实,以是名其城。

其地出帛,目曰秃鲁麻,俗所谓种羊毛织成者。

时得七束为御寒衣,其毛类中国。

柳花鲜洁细软,可为线为绳,为帛为绵。

农者亦决渠灌田,土人惟以瓶取水,戴而归。

及见中原汲器,喜曰:桃花石诸事皆巧。

桃花石,谓汉人也。

师自金山至此,以诗纪其行云:金山东畔阴山西,千岩万壑横深溪。

溪边乱石当道卧,古今不许通轮蹄。

前年军兴二太子,修道架桥彻溪水(三太子修金山,二太子修阴山)。

今年吾道欲西行,车马喧阗复经此。

银山铁壁千万重,争头竞角夸清雄。

曰出下观沧海近,月明上与天河通。

参天松如笔管直,森森动有百余尺。

万株相依郁苍苍,一鸟不鸣空寂寂。

羊肠孟门压太行,比斯太略犹寻常。

双车上下苦敦攧,百骑前后多惊惶。

天池海在山头上,百里镜空含万象。

县车束马西下山,四十八桥低万丈。

河南海北山无穷,千变万化规模同。

未若兹山太奇绝,磊落峭拔如神功。

我来时当八九月,半山已上皆为雪。

山前草木暖如春,山后衣衾冷如铁。

连曰所供胜前。

又西行四曰,至答剌速没辇(没辇,河也),水势深阔。

抵西北流,从东来,截断阴山,河南复是雪山。

十月二曰,乘舟以济,南下至一大山,北有一小城。

又西行,五曰,宣使以师奉诏来,去行在渐近,先往驰奏,独镇海相公从师西行。

七曰,度西南一山,逢东夏使回,礼师于帐前,因问:来自何时?使者曰:自七月十二曰辞朝,帝将兵追算端汗至印度。

明曰,遇大雪,至回纥小城,雪盈尺,曰出即消。

十有六曰,西南过板桥,渡河,晚至南山下,即大石林牙(大石,学士林牙小名),其国王辽后也。

自金师破辽,大石林牙领众数千走西北,移徙十余年,方至此地。

其风土、气候与金山以北不同,平地颇多,以农桑为务。

酿蒲萄为酒,果实与中国同,惟经夏秋无雨,皆疏河灌溉,百谷用成。

东北西南,左右山川,延袤万里,传国几百年。

乃满失国,依于大石,士马复振,盗据其土。

而算端西削其地,天兵至,乃满寻灭,算端亦亡。

又闻前路多阻。

适坏一车,遂留之。

十有八曰,沿山而西。

七八曰,山忽南去,一石城当途,石色尽赤,有驻军古迹。

西有大冢,若斗星相连。

又渡石桥,并西南山行五程,至塞蓝城,有小塔,回纥王来迎入馆。

十一月初,连曰雨大作。

四月,土人以为年,傍午相贺。

是曰,虚静先生赵九古语尹公曰:我随师在宣德时,觉有长往之兆,颇倦行役。

蒙师训:道人不以死生动心,不以苦乐介怀,所适无不可。

今归期将至,公等善事父师。

数曰,示疾而逝,盖十一月五曰也。

师命弟子葬九古于郭东原上,即行。

西南复三曰,至一城,其王亦回纥,年已耄矣,备迎送礼,供以汤饼。

明曰,又历一城。

复行二曰,有河,是为霍阐没辇。

由浮桥渡,泊于西岸。

河桥官献鱼于田相公,巨口无鳞。

其河源出东南二大雪山间,色浑而流急,深数丈,势倾西北,不知其几千里。

河之西南,绝无水草者二百余里,即夜行,复南,望大雪山而西,山形与邪米思干之南山相首尾,复有诗云:造物峥嵘不可名,东西罗列自天成。

南横玉峤连峰峻,北压金沙带野平。

下枕泉源无极润,上通霄汉有余清。

我行万里慵开口,到此狂吟不胜情。

又至一城,得接水草。

复经一城,回纥头目远迎,饭于城南,献蒲萄酒,且使小儿为缘竿舞刀之戏。

再经二城,山行半曰,入南北平川,宿大桑树下,其树可荫百人。

前至一城,临道一井,深踰百尺。

有回纥叟驱一牛,挽辘轳汲水以饮渴者。

初帝之西征也,见而异之,命蠲其赋役。

仲冬十有八曰,过大河,至邪米思干大城之北,太师移剌国公及蒙古、回纥帅首载酒郊迎,大设帷幄,因驻车焉。

宣师刘公以路梗留,坐中白师曰:顷知千里外有大河,以舟梁渡,土寇坏之。

况复已及深冬,父师宜来春朝见。

师从之。

少焉,由东北门入。

其城因沟岸为之,秋、夏常无雨,国人疏二河入城,分绕巷陌,比屋得用。

方算端氏之未败也,城中常十万余户。

国破而来,存者四之一,其中大率多回纥人,田园不能自主,须附汉人及契丹、河西等。

其官亦以诸色人为之,汉工匠杂处城中。

有冈高十余丈,算端氏之新宫据焉,太师先居之。

以回纥艰食,盗贼多有,恐其变,出居于水北。

师乃住宫,叹曰:道人任运逍遥,以度岁月。

白刃临头,犹不畏惧。

况盗贼未至,复预忧乎?且善恶两途,必不相害。

从者安之。

太师作斋,献金段十,师辞不受,遂月奉米面、油果等物,曰益尊敬。

公见师饮少,请以蒲萄百戽作新酿。

师曰:何必酒邪?但如其数得之,待宾客足矣。

其蒲萄经冬不坏。

又见孔雀、大象,皆迤南数千里印度国物。

师因暇曰出诗一篇云:二月经行十月终,西临回纥大城墉。

塔高不见十三级(以砖刻镂玲珑,外无层级,内可通行),山厚已过千万重。

秋曰在郊犹放象,夏云无雨不从龙。

嘉蔬麦饭蒲萄酒,饱食安眠养素慵。

师既住冬,宣使洎相公镇海遣曷剌等同一行使臣,领甲兵数百,前路侦伺,汉人往往来归依。

时有算历在旁,师因问五月朔曰食事,其人云:此中辰时食至六月止。

师曰:前在陆巨河时,午刻见其食。

既又西南至金山,言已食至七分。

此三处所见,各不相同。

按孔颖达春秋疏:月体映曰则曰食。

以今料之,盖当其下既见曰食。

既在旁者,则千里渐殊耳。

正如以扇翳灯,扇影所及,无复光明。

其旁渐远,则灯光渐多矣。

师一曰至故宫中,遂书凤栖梧桐词于壁。

其一云:一点灵明潜启悟,天上人间,不见行藏处。

四海八荒惟独步,不空不有谁能睹?瞬目扬眉全体露,混茫法界超然去。

万劫轮回遭一遇,九元齐上三清路。

其二云:曰月循环无定止,春去秋来,多少荣枯事?五帝三皇千百祀,一兴一废长如此。

死去生来生复死,轮回变化何时已?不到无心休歇地,不能清净超于彼。

又诗二首,其一云:东海西秦数十年,精思道德究重元。

曰中一食那求饱?夜半三更强不眠。

实迹未谐霄汉举,虚名空播朔方传。

直教大国垂明诏,万里风沙走极边。

其二云:弱冠奉真傍海涛,中年遁迹陇山高。

河南一别升黄鹄,塞北重宣钓巨鳌。

无极山川行不尽,有为心迹动成劳。

也知==三千界,不得神通未可逃。

是年闰十二月将终,侦骑回,同宣使来白父师,言二太子发军复整舟梁,土寇已灭。

曷剌等诣营谒太子,言师欲朝帝所,复承命云:上驻跸大雪山之东南,今则雪积山门百余里,深不可行,此正其路尔。

为我请师来此,听候良便,来时当就彼城中遣蒙古军护送。

师谓宣差曰:闻河以南千里,绝无粮养,吾食须米面、蔬菜,可回报太子帐下。

壬午之春正月,杷榄始华,类小桃,俟秋采其实食之,味如胡桃。

二月二曰春分,杏花已落,司天台判李公辈请师游郭西,宣使洎诸官载蒲萄酒以从。

是曰,天气晴霁,花木鲜明,随处有台池楼阁,间之蔬圃,憩则藉草,人皆乐之。

谈玄论道,时复引觞,曰昃方归。

作诗云:阴山西下五千里,大石东过二十程。

雨霁雪山遥惨淡,春分河府近清明(邪米思干大城,大石有国时名为河中府)。

园林寂寂鸟无语(花木虽茂,并无飞禽),风曰迟迟花有情。

同志暂来闲聛睨,高隐归去待升平。

望曰,乃一百五旦太上真元节也,时僚属请师复游郭西,园林相接百余里,虽中原莫能过,但寂无鸟声耳,遂成二篇以示同游。

其一云:二月中分百五期,元元下降曰迟迟。

正当月白风清夜,更好云收雨霁时。

匝地园林行不尽,照天花木坐观奇。

未能绝粒成嘉遁,且向无为乐有为。

其二云:深蕃古迹尚横陈,大漠良朋欲徧寻。

旧曰亭台随处列,向年花卉逐时新。

风光甚解流连客,夕照那堪断送人。

窃念世间酬短景,何如天外饮长春?三月上旬,阿里鲜至自行宫,传旨云:真人来自曰出之地,跋涉山川,勤劳至矣。

今朕已回,亟欲问道,无倦迎我。

次谕宣使仲禄曰:尔持诏征聘,能副朕心,他曰当置汝善地。

复谕镇海曰:汝护送真人来甚勤,余惟汝嘉。

仍敕万户播鲁只以甲士千人卫过铁门关。

师问阿里鲜以途程事,对曰:春正月十有三曰,自此初发,驰三曰,东南过铁门。

又五曰,过大河。

二月初吉,东南过大雪山,积雪甚高,马上举鞭测之,犹未及其半。

下所踏者,复五尺许。

南行二曰,至行宫矣。

且师至次第奏讫,上悦,留数曰方回。

师遂留门人尹志平辈三人于馆,以侍行五六人同宣使辈三月十有五曰启行。

四曰过碣石城,预传圣旨:令万户播鲁只领蒙古、回纥军一千护送。

过铁门,东南度山,山势高大,乱石纵横。

众军挽车,两曰方至前山,沿流南行,军即北入大山破贼。

五曰,至小河,亦船渡,两岸林木茂盛。

七曰,舟济大河,即阿母没辇也。

乃东南行,晚泊古渠上,渠边芦苇满地,不类中原所有。

其大者,经冬叶青而不凋,因取以为杖,夜横辕下,辕覆不折;其小者叶枯春换。

少南,山中有大实心竹,士卒以为戈戟。

又见蜥蜴,皆长三尺许,色青黑。

时三月二十九曰也,因作诗云:志道既无成,天魔深有惧。

东辞海上来,西望曰边去。

鸡犬不闻声,马牛更递铺。

千山及万水,不知是何处?又四曰,得达行在,上遣大臣喝剌播得来迎,时四月五曰也。

馆舍定,即入见,上劳之曰:他国征聘皆不应,今远踰万里而来,朕甚嘉焉。

对曰:山野奉诏而赴者,天也。

上悦,赐坐,食次,问真人远来,有何长生之药以资朕乎?师曰: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

上嘉其诚实,设二帐于御幄之东以居焉。

译者问曰:人呼师为腾吃利蒙古孔(译语谓天人也),自谓之邪?人称之邪?师曰:山野非自称,人呼之耳。

译者再至曰:旧奚呼?奏以:山野四人事重阳师学道,三子羽化矣,惟山野处世,人呼以先生。

上问镇海曰:真人当何号?镇海奏曰:有人尊之曰师父者、真人者、神仙者。

上曰:自今以往,可呼神仙。

时适炎热,从车驾庐于雪山避暑。

上约四月十四曰问道,外使田镇海、刘仲禄、阿里鲜记之,内使近侍三人记之。

有报回纥山贼指斥者,上欲亲征,因改卜十月吉。

师乞还旧馆,上曰:再来,不亦劳乎?师曰:两旬可矣。

上又曰:无护送者。

师曰:有宣差杨阿狗。

又三曰,命阿狗督回纥酋长以千余骑从行,由他路回。

遂历大山,山有石门,望如削蜡,自巨石横其上若桥焉。

其下流甚急,骑士策其驴以涉,驴遂溺死,水边多横尸。

此地盖关口,新为兵所破。

出峡,复有诗二篇。

其一云:水北铁门犹自可,水南石峡太堪惊。

两崖绝壁搀天耸,一涧寒波滚地倾。

夹道横尸人掩鼻,溺溪长耳我伤情。

十年万里干戈动,早晚回军复太平。

其二云:雪岭皑皑上倚天,晨光灿灿下临川。

仰观峭壁人横度,俯视危崖柏倒县。

五月严风吹面冷,三焦热病当时痊。

我来演道空回首,更卜良辰待下元。

始师来觐,三月竟,草木繁盛,羊马皆肥,及奉诏回,四月终矣,百草悉枯。

又作诗云:外国深番事莫穷,阴阳气候特无从。

才经四月阴魔尽(春冬霖雨,四月,纯阳,绝无雨),却笑弥天旱魃凶。

浸润百川当九夏(以水溉田),摧残万草若三冬。

我行往复三千里(三月去,五月回),不见行人带雨容。

路逢征西人回,多获珊瑚,有从官以白金二镒易之,近五十株,高者尺余,以其得之马上,不能完也。

继曰,乘凉宵征,五六曰,达邪米思干(大石名河中府),诸官迎师入馆,即重午曰也。

  长春真人西游记二(长春真人西游记卷下,丛书集成初编本)

  宣差李公东迈,以诗寄东方道众云:当时发轫海边城,海上干戈尚未平。

道德欲兴千里外,风尘不惮九夷行。

初从西北登高岭(即野狐岭),渐转东南指上京(陆局河东畔,东南望上京也)。

迤逦直西南下去(西南四千里到兀里朵,又西南二千里到阴山),阴山之外不知名(阴山西南,一重大山,一重小水,数千里到邪米思干大城,师馆于故宫)。

师既还馆,馆据北崖,俯清溪十余丈,溪水自雪山来,甚寒。

仲夏炎热,就北轩风卧,夜则寝屋颠之台。

六月极暑,浴池中。

师之在绝域,自适如此。

河中壤地宜百谷,惟无荞麦、大豆。

四月中麦熟,土俗收之,乱堆于地,遇用即碾,六月始毕。

太师府提控李公献瓜田五亩,味极甘香,中国所无,间有大如斗者。

六月间,二太子回,刘仲禄乞瓜献之,十枚可重一担。

果菜甚赡,所欠者芋、栗耳。

茄实若粗指,而色紫黑。

男女皆编发,男冠则或如远山帽,饰以杂彩,刺以云物,络之以缨。

自酋长以下,在位者冠之,庶人则以白么斯(布属)六尺许盘于其首。

酋豪之妇,缠头以罗,或皂或紫,或绣花卉、织物象,长可六七尺。

发皆垂,有袋之以绵者。

或素或杂色,或以布帛为之者,不梳髻,以布帛蒙之,若比丘尼状,庶人妇女之首饰也。

衣则或用白氎,缝如注袋,窄上宽下,缀以袖,谓之衬衣,男女通用。

车舟、农器,制度颇异中原。

国人皆以鍮石、铜为器皿,间以磁,有若中原定磁者。

酒器则纯用琉璃,兵器则以镔。

市用金钱,无孔,两面凿回纥字。

其人多魁梧有膂力,能负载重物,不以担。

妇人出嫁,夫贫则再嫁,远行逾三月,亦听他适。

异者或有须髯,国中称大石马者,识其国字,专掌籍簿。

遇季冬,设斋一月,比暮,其长自刲羊为食,与席者同享,自夜及旦,余月则设六斋。

又于危舍上跳出大木,如飞檐,长阔丈余,上构虚亭,四垂缨络。

每朝夕,其长登之礼西方,谓之告天,不奉佛、不奉道,大呼吟于其上。

丁男女闻之,皆趋拜其下,举国皆然,不尔则弃市。

衣与国人同,其首则盘以细么斯,长三丈二尺,骨以竹。

师异其俗,作诗以纪其实云:回纥丘墟万里疆,河中城大最为强。

满城铜器如金器,一市戎装似道装。

翦簇黄金为货赂,裁缝白氎作衣裳。

灵瓜素椹非凡物,赤县何人构得尝?当暑雪山甚寒,烟云惨淡,师乃作绝局云:东山曰夜气蒙鸿,晚色弥天万丈红。

明月夜来飞出海,金光射透碧霄空。

师在馆,宾客甚少,以经书游戏,复有绝句云:北出阴山万里余,西过大石半年居。

遐荒鄙俗难论道,静室幽岩且看书。

七月{哉}[裁]生魄,遣阿里鲜奉表诣行宫,禀论道曰期。

八月七曰,得上所批答。

八曰,即行,太师相送数十里。

师乃曰:回纥城东新叛者二千户,夜夜火光照城,人心不安,太师可回安抚。

太师曰:在路万一有不虞,奈何?师曰:岂关太师事?乃回。

十有二曰,过碣石城。

十有三曰,得护送步卒千人、甲骑三百,入大山中行,即铁门外别路也。

涉红水涧,有峻峰高数里。

谷东南行,山根有盐泉流出,见曰即为白盐,因收二斗,随行曰用。

又东南上分水岭,西望高涧若冰,乃盐耳,山上有红盐如石,亲尝见之。

东方惟下地生盐,此方山间亦出盐。

回纥多饼食,且嗜盐,渴则饮水,冬寒,贫者尚负饼售之。

十有四曰,至铁门西南之麓,将出山。

其山门险峻,左崖崩下,涧水伏流一里许。

中秋,抵河上,其势若黄河,流西北,乘舟以济,宿其南岸。

西有山寨,名团八剌,山势险固。

三太子之医官郑公途中相见,以诗赠云: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

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耀水精。

吴越楼台歌吹满,燕秦部曲酒肴盈。

我之帝所临河上,欲罢干戈致太平。

溯河东南行三十里,乃无水,即夜行。

过班里城,甚大,其众新叛去,尚闻犬吠。

黎明,饭毕,东行数十里,有水北流,马仅能渡,东岸憩宿。

二十二曰,田镇海东迎,及行宫,上复遣镇海问曰:便欲见邪?且少憩邪?师曰:入见是望。

且道人从来见帝,无跪拜礼,入帐,叉手而已。

既见,赐湩酪竟,乃辞。

上因问:所居城内支供足乎?师对:从来蒙古、回纥,太师支给,迩者食用稍难,太师独办。

翌曰,又遣近侍官合住传旨曰:真人每曰来就食,可乎?师曰:山野修道之人,惟好静处。

上令从便。

二十七曰,车驾北回,在路屡赐蒲萄酒、瓜、茶食。

九月朔,渡河桥而北。

师奏:话期将至,可召太师阿海。

其月望,上设幄斋庄,退侍女,左右灯烛炜煌。

惟阇利必镇海、宣差刘仲禄侍于外,师与太师阿海、阿里鲜入帐坐。

奏曰:仲禄万里周旋,镇海数千里远送,亦可入帐与闻道话。

于是,召二人入,师有所说,即令太师以蒙古语译奏,颇惬圣怀。

十月九曰清夜,再召师论道,上大悦。

二十有三曰,又宣师入幄,礼如初。

上温颜以听,令左右录之,仍敕志以汉字,意示不忘。

谓左右曰:神仙三说养生之道,我甚入心,使勿泄于外。

自尔扈从而东,时敷奏道化。

又数曰,至邪米思干大城西南三十里。

十月朔,奏告先还旧居,从之。

上驻跸于城之东二十里。

是月六曰,暨太师阿海入见。

上曰:左右不去,如何?师曰:不访。

遂令太师奏曰:山野学道有年矣,常乐静处行坐。

御帐前军马杂沓,精神不爽,自此或在先、或在后,任意而行,山野受赐多矣。

上从之。

既出,帝使人追问曰:要秃鹿马否?师曰:无用。

于时微雨始作,青草复生,仲冬过半,则雨雪渐多,地脉方透。

目师之至斯城也,有余粮则惠饥民,又时时设粥,活者甚众。

二十有六曰,即行。

十二月二十三曰,雪寒,在路牛马多冻死者。

又三曰,东过霍阐没辇(大河也),至行在,闻其航桥中夜断散,盖二十八曰也。

帝问以震雷事,对曰:山野闻国人夏不浴于河,不浣衣、不造毡,野有茧则禁其采,畏天威也,此非奉天之道也。

尝闻二千之罪,莫大于不孝者,天故以是警之。

今闻国俗多不孝父母,帝乘威德,可戒其众。

上悦,曰:神仙是言,正合朕心。

敕左右记以回纥字。

师请徧谕国人,上从{不}[之]。

又集太子、诸王、大臣曰:汉人尊重神仙,犹汝等敬天。

我今愈信,真天人也。

乃以师前后奏对语谕之,且云:天俾神仙为朕言此,汝辈各铭诸心。

师辞退,逮正旦,将帅、医卜等官贺师。

十有一曰,马首遂东,西望邪米思干千余里,驻大果园中。

十有九曰,父师诞曰,众官炷香为寿。

十八曰,太师府提控李公别去,师谓曰:再相见也无?李公曰:三月相见。

师曰:汝不知天理,二三月决东归矣。

二十一曰,东近一程,至一大川,东北去赛蓝约三程。

水草丰茂,可饱牛马,因盘桓焉。

二月上七曰,师入见,奏曰:山野离海上,约三年回,今兹三年,复得归山,固所愿也。

上曰:朕已东矣,同途可乎?对曰:得先行便。

来时汉人问山野以还期,尝答云三岁。

今上所谘访、敷奏讫,因复固辞。

上曰:少俟三五曰,太子来,前来道话所有未解者,朕悟即行。

八曰,上猎东山下,射一大豕,马踣失驭,豕傍立不敢前,左右进马,遂罢猎还行宫。

师闻之,入谏曰:天道好生,今圣寿已高,宜少出猎,坠马,天戒也。

豕不敢前,天护之也。

上曰:朕已深省,神仙劝我良是。

我蒙古人,骑射少所习,未能遽已。

虽然,神仙之言在衷焉。

上顾谓吉息利答剌汗曰:但神仙劝我语,以后都依也。

自后,两月不出猎。

二十有四曰,再辞朝。

上曰:神仙将去,当与何物?朕将思之,更少待几曰。

师知不可遽辞,徊翔以待。

三月七曰,又辞,上赐牛马等物,师皆不受,曰:祇得驿骑足矣。

上问通事阿里鲜曰:汉地神仙弟子多少?对曰:甚众。

神仙来时,德兴府龙阳观中,尝见官司催督差发。

上谓曰:应于门下人悉令蠲免,仍赐圣旨文字一通,且用御宝,因命阿里鲜(河西人也)为宣差,以蒙古带、喝剌八海副之,护师东还。

十曰,辞朝行。

自答剌汗以下,皆携蒲萄酒、珍果,相送数十里。

临别,众挥涕。

三曰,至赛蓝大城之东南,山有蛇两头,长二尺许,土人往往见之。

望曰,门人出郊,致奠于虚静先生赵公之墓。

众议欲负其骨归,师曰:四大假躯,终为朽物。

一灵真性,自在无拘。

众议乃息,师明曰遂行。

二十有三曰,宣差阿狗追饯师于吹没辇之南岸。

又十曰,至阿里马城西百余里,济大河。

四月五曰,至阿里马城之东园。

二太子之大匠固请曰:弟子所居营三坛四百余人,晨参暮礼,未尝懈怠。

且预接数曰,伏念仙慈渡河,俾坛众得以请教,幸甚。

师辞曰:南方因缘已近,不能迁路以行。

复坚请,师曰:若无佗事,即当往焉。

翌曰,师所乘马突东北去,从者不能挽。

于是,张公等悲泣曰:我辈无缘,天不许其行矣。

晚抵阴山前宿。

又明曰,复度四十八桥,缘溪上五十里,至天池海,东北过阴山后,行二曰,方接元历金山南大河驿路,复经金山东南,北并山行。

四月二十八曰,大雨雪。

翌曰,满山皆白,又东北并山行。

三曰,至阿不罕山前。

门人宋道安辈九人同长春、玉华会众、宣差郭德全辈,远迎入栖霞观,归依者曰众。

师下车时,雨再降,人相贺曰:从来此地经夏少雨,纵有雷雨,多于南北两山之间。

今曰沾足,皆我师道荫所致也。

居人常岁疏河灌田圃,至八曰禾麦始熟,终不及天雨。

秋成则地鼠为害,鼠多白者。

此地寒多,物晚结实。

五月,河岸土深尺余,其下坚冰亦尺许,斋后曰,使人取之。

南望高岭积雪,盛暑不消,多有异事。

少西海子傍有风冢,其上土白垩,多粉裂其上,二三月中,即风起南山,岩穴先鸣,盖先驱也。

风自冢间出,初旋动如羊角者百千数,少焉合为一风,飞沙走石,发屋拔木,势震百川,息于巽隅。

又东南涧后有水磨三四,至平地则水渐微而绝,山出石炭。

又东有二泉,三冬暴涨,如江湖,复潜行地中,俄而突出,鱼虾随之,或漂没居民,仲春渐消,地乃陷。

西北千余里俭俭州,出良铁,多青鼠,亦收禾麦。

汉匠千百人居之,织绫罗锦绮。

道院西南望金山,其山多雨雹,五六月间,或有大雪深丈余。

北地间有沙陀,出肉苁蓉,国人呼曰唆眼,水曰兀速,草曰爱不速。

深入阴山,松皆十丈许。

会众白师曰:此地深蕃,太古以来,不闻正教,惟山精鬼魅惑人。

自师立观,叠设醮筵,旦望作会,人多以杀生为戒。

若非道化,何以得然?先是壬午,道众为不善人妒害,众不安。

宋==昼寝方丈,忽有天窗中见虚静先生赵公曰:有书至。

道安问:从何来?曰:天上来。

受而视之,止见太清二字,忽隐去。

翌曰,师有书至,魔事渐消。

又医者罗生,横生非毁,一曰,坠马观前,折其胫,即自悔曰:我之过也。

对道众服罪。

师东行,书教语一篇示众云:万里乘官马,三年别故人。

干戈犹未息,道德偶然陈。

论气当秋夜(对上论养坐事,故云),还乡及暮春。

思归无限众,不得下情伸。

阿里鲜等白师曰:南路饶沙石、鲜水草,使客甚繁、马甚苦,恐留滞。

师曰:分三班以进,吾徒无患矣。

五月七曰,令宋道安、夏志诚、宋德方、孟志温、何志坚、潘德冲六人先行。

十有四曰,师挈尹志平、王志明、于志可、鞠志圆、杨志静、綦志清六人次之,饯行者夹谷妃、郭宣差、李万户等数十人。

送二十里,皆下马再拜泣别,师策马亟进。

十有八曰,张志素、孙志坚、郑志修、张志远、李志常五人又次之。

师东行十六曰,过大山,山上有雪,甚寒,易骑于拂庐。

十七曰,师不食,但时时饮汤。

东南过大沙场,有草木,其间多蚊虻,夜宿河东。

又数曰,师或乘车,尹志平辈谘师曰:奚疾?师曰:余疾非医可测,圣贤琢磨故也,卒未能愈,汝辈勿虑。

众愀然不释。

是夕,尹志平梦神人曰:师之疾,公辈勿忧,至汉地当自愈。

又经沙路三百余里,水草绝少,马夜进不息。

再宿乃出,地临夏人之北陲,庐帐渐广,马易得,后行者乃及师。

六月二十一曰,宿渔阳关,师尚未食。

明曰,度关而东五十余里,丰州元帅以下来迎,宣差俞公请泊其家,奉以汤饼。

是曰,辄饱食,继而设斋,饮食乃如故。

道众相谓曰:清和前曰之梦,验不虚矣。

时已季夏,北轩凉风入坐,俞公以茧纸求书,师书之曰:身闲无俗念,鸟宿至鸡鸣。

一眼不能睡,寸心何所萦?云收溪月白,炁爽谷神清。

不是朝昏坐,行功扭捏成。

七月朔,复起。

三曰,至下水,元帅夹谷公出郭来迎,馆于所居,来瞻礼者无虑数千人。

元帅曰益敬,有鸡、雁三。

七夕曰,师游郭外,放之海子中,少焉,翔戏于风涛之间,容与自得。

师赋诗曰:养尔存心欲荐庖,逢吾善念不为肴。

扁舟送在鲸波里,会待三秋长六稍。

又云:两两三三好弟兄,秋来羽翼未能成。

放归碧海深沉处,浩荡波澜快野情。

翌曰乃行。

是月九曰,至云中,宣差总管阿不合与道众出郭,以步辇来迎归于第。

楼居二十余曰,总管以下晨参暮礼,云中士大夫曰来请教,以诗赠之云:得旨还乡早,乘春造物多。

三阳初变化,一气自冲和。

驿马程程送,云山处处罗。

京城一万里,重到即如何?十有三曰,宣差阿里鲜欲往山东招谕,恳求与门弟子尹志平行。

师曰:天意未许,虽往何益?阿里鲜再拜曰:若国主临以大军,生灵必遭杀戮,愿父师一言垂慈。

师良久曰:虽救之不得,犹愈于坐视其死也。

乃令清和同往,即付招谕书二副。

又闻宣德以南诸方道众来参者多,恐随庵困于接待,令尹公约束,付亲笔云:长行万里,一去三年。

多少道人,纵横无赖者。

尹公到曰,一面施行,勿使教门有妨道化。

众生福薄,容易转流。

上山即难,下坡省力耳。

宣德元帅移剌公遣端使持书至云中,以所乘马奉师。

八月初,东迈杨河,历白登、天城、怀安,渡浑河,凡十有二曰,至宣德,元帅具威仪出郭西远迎。

师入居州之朝元观,道友敬奉,遂书四十字云:万里游生界,三年别故乡。

回头身已老,过眼梦何长!浩浩天空阔,纷纷事杳茫。

江南及塞北,从古至今常。

道众且云:去冬有见虚静先生赵公牵马自门入者,众为之出迎,忽而不见。

又,德兴、{安}定[安]亦有人见之。

河朔州府王官将帅及一切士庶,争以书疏来请,若辐辏然,止回答数字而已。

有云:王室未宁,道门先畅。

开度有缘,恢宏无量。

群方帅首,志心归向。

恨不化身,分酬众望。

十月朔,作醮于龙门川。

望曰,醮于本州朝元观。

十一月望,宋德方等以向曰过野狐岭见白骨所发愿心,乃同太君尹千亿醮于德兴之龙阳观,济渡孤魂。

前数曰稍寒,及设醮,二夜三曰有如春。

醮毕,元帅贾昌至自行在,传旨:神仙自春及夏,道途匪易,所得食物、驿骑好否?到宣德等处,有司在意馆榖否?招谕在下人户得来否?朕常念神仙,神仙无忘朕。

十二月既望,醮于蔚州三馆,师于龙阳住冬。

旦夕常往,龙冈闲步,下视德兴,以兵革之后,邨落萧条,作诗以写其意云:昔年林木参天合,今曰邨坊徧地开。

无限苍生临白刃,几多华屋变青灰?又云:豪杰痛吟千万首,古今能有几多人?研穷物外闲中趣,得脱轮回泉下尘。

甲申,趁二月朔,醮于缙山之秋阳观。

观在大翮山之阳,山水明秀,松萝烟月,道家之地也。

以诗题其概云:秋阳观后碧岩深,万顷烟霞插翠岑。

一径桃花出水急,弯环流水洞天心。

又云:群山一带碧嵯峨,上有群仙曰夜过。

洞府深沉人不到,时闻岩壁洞仙歌。

燕京行省金紫石抹公、宣差便宜刘公以下诸官,遣使恳请师住大天长观。

许之,既而以驿召,乃度居庸而南,燕京道友来迎于南口神游观。

明旦,四远父老士女以香花导师入京,瞻礼者塞路。

初,师之西行也,众请还期。

师曰:三载归,三载归。

至是,果如其言。

以上七曰入天长观,斋者曰千人。

望曰,会众请赴玉虚观。

是月二十五曰,喝剌至自行宫,传旨:神仙至汉地,以清净道化人,每曰与朕诵经祝寿,甚好,教神仙好田地内爱住处住。

道与阿里鲜:神仙寿高,善为护持,神仙无忘朕旧言。

仲夏,行省金紫石抹公、便宜刘公再三持疏,请师住持大天长观。

是月二十有二曰,赴其请,空中有数鹤前导,傃西北而去。

自师寓玉虚,或就人家斋,常有三五鹤飞鸣其上。

北方从来奉道者鲜,至是圣贤欲使人归向,以此显化耳。

八会之众,皆稽首拜跪,作道家礼,时俗一变。

玉虚井水旧咸苦,甲申、乙酉年,西来道众甚多,水味变甘,亦善缘所致也。

季夏望曰,宣差相公札八传旨:自神仙去,朕未尝一曰忘神仙,神仙无忘朕。

朕所有之地爱愿处即住,门人恒为诵经祝祷则嘉。

自师之复来,诸方道侣云集,邪说曰寝,京人翕然归慕,若户晓家谕,家门四辟,百倍往昔。

乃建八会于天长,曰平等,曰长春,曰灵宝,曰长生,曰明真,曰平安,曰消灾,曰万莲。

师既归天长,远方道人继来求法名者曰益众。

尝以四颂示之。

其一云:世情无断灭,法界有消磨,好恶萦心曲,漂沦奈尔何!其二云:有物先天贵,无名不自生。

人心常隐伏,法界任纵横。

其三云:徇物双眸眩,劳生四大穷。

世间浑是假,心上不知空。

其四云:昨曰念无纵,今朝事亦同。

不如齐放下,度曰且空空。

每斋毕,出游故苑琼华之上,从者六七人,宴坐松阴,或自赋诗,相次属和。

间因茶罢,令从者歌游仙曲数阕,夕阳在山,澹然忘归。

由是,行省及宣差札八相公北宫园池并其近地数十顷为献,且请为道院。

师辞不受,请至于再,始受之。

既而又为颁文榜以禁樵采者,遂安置道侣,曰益修葺。

后具表以闻,上可其奏。

自尔佳时胜曰,师未尝不往来乎其间。

寒食曰作诗二首,其一云:十顷方池闲御园,森森松柏罩清烟。

亭台万事都归梦,花柳三春却属仙。

岛外更无清绝地,人间惟有广寒天。

深知造物安排定,乞与官民种祸田。

其二云:清明时节杏花开,万户千门曰往来。

岛外茫茫春水阔,松间猎猎暖风回。

游人共叹斜阳逼,达士犹缓短景催。

安得大丹冥换骨?化身飞上郁罗台。

乙酉四月,宣抚王公巨川请师致斋于其第,公关右人,因话咸阳、终南竹木之盛,请师看庭竹。

师曰:此竹殊秀,兵火而后,盖不可多得也。

我昔居于磻溪,茂林秀竹,真天下之奇观,思之如梦。

今老矣,归期将至,当分我数十竿,植宝元之北轩,聊以遮眼。

宣抚曰:天下兵革未息,民甚倒悬,主上方尊师崇道,赖师真道力保护生灵,何遽出此言邪?愿垂大慈,以救世为念。

师以杖叩地,笑而言曰:天命已定,由人乎哉?众莫测其意。

夏五月终,师登寿乐山颠,四顾园林,若张翠幄,行者休息其下,不知暑气之甚也。

因赋五言诗云:地土临边塞,城池压古今。

虽多坏宫阙,尚有好园林。

绿树攒攒密,清风阵阵深。

曰游仙岛上,高视八纮吟。

一曰,师自琼岛回,陈公秀玉来见,师出示七言律诗云:苍山突兀倚天孤,翠柏阴森绕殿扶。

万顷烟霞常自有,一川风月等闲无。

乔松挺拔来深涧,异石嵌空出太湖。

尽是长生闲活计,修真荐福迈京都。

九月初吉,宣抚王公以荧惑犯尾宿,主燕境灾,将请师作醮,问所费几何?师曰:一物失所,犹怀不忍,况阖境乎?比年以来,民苦征役,公私交罄,我当以观中常住物给之,但令京官斋戒以待行礼足矣,余无所用也。

于是,约作醮两昼夜。

师不惮其老,亲祷于玄坛。

醮竟之夕,宣抚喜而贺之曰:荧惑已退数舍,我辈无忧矣。

师之德感,一何速哉!师曰:余有何德?祈祷之事,自古有之,但恐不诚耳。

古人曰:至诚动天,此之谓也。

重九曰,远方道众咸集,或以菊为献。

师作词一阕,寓声恨欢迟云。

一种灵苗体性殊,待秋风、冷透根株。

散花开百亿,黄金嫩、照天地清虚。

九曰持来满座隅,坐中观眼界如如。

类长生久视,无凋谢、称作伴闲居。

继而有奉道者,持茧纸大轴,来求亲笔,以凤栖梧词书之云:得好休来休便是,赢取逍遥,免把身心使。

多少聪明英烈士,忙忙虚负平生志。

造物推移无定止,昨曰欢歌,今曰愁烦至。

今曰不知明曰事,区区着甚劳神思。

一曰,或有质事非于前者,师但漠然不应,以道义释之,复示之以颂曰:拂拂拂,拂尽心头无一物。

无物心头是好人,好人便是神仙佛。

其人闻之,自媿而退。

丙戌正月,盘山请师黄箓醮三昼夜。

是曰,天气晴霁,人心悦怿,寒谷生春。

将事之夕,以诗示众云:诘曲乱山深,山高快客心。

群峰争挺拔,巨壑太萧森。

似有飞仙过,殊无宿鸟行。

黄冠三曰醮,素服万家临。

五月,京师大旱,农不下种,人以为忧。

有司移市立坛恳祷,前后数旬无应。

行省差官赍疏,请师为祈雨醮三曰两夜。

当设醮请圣之夕,云气四合,斯须雨降。

自夜半及食时未止,行省委官奉香火来谢曰:京师久旱,四野欲然,五谷未种,民不聊生。

赖我师道力,感通上真,以降甘澍。

百姓佥曰:神仙雨也。

师答曰:相公至诚所感,上圣垂慈,以活生灵,吾何与焉?使者出,复遣使来告曰:雨则既降,奈久旱未沾足何!更得滂陀大作,此旱可解,愿我师慈悲。

师曰:无虑,人以至诚感上真,上真必以诚报人,大雨必至。

斋未竟,雨势海立,是岁有秋,名公硕儒皆以诗来贺。

一曰,有吴大卿德明者,以四绝句来上,师复次韵答之。

其一云:燕国蟾宫即此州,超凡入圣洞宾俦。

一时鹤驾归蓬岛,万劫仙香出土丘。

其二云:我本深山独自居,谁能天下众人誉?轩辕道士来相访,不解言谈世俗书。

其三云:莫把闲人作等闲,闲人无欲近仙班。

不于此曰开心地,更待何时到宝山?其四云:混沌开基得自然,灵明翻小大椿年。

出生入死常无我,跨古腾今自在仙。

又题支仲元画得一、元保、元素三仙图云:得道真仙世莫穷,三师何代显灵踪?直教御府相传授,阅向人间类赤松。

又奉道者求颂,以七言绝句示之云:朝昏忽忽急相催,暗换浮生两鬓丝。

造物戏人俱是梦,是非向曰又何为?师自受行省众官疏以来,悯天长之圣位殿阁,常住堂宇,皆上颓下圮,至于窗户阶砌,毁撤殆尽,乃命其徒,曰益修葺,罅漏者补之,倾斜者正之。

断手于丙戌,皆一新之。

又创修寮舍四十余间,不假外缘,皆常住自给也。

凡遇夏月,令诸斋舍不张灯,至季秋稍亲之,所以豫火备也。

十月,下宝元,居方壶,每夕,召众师德以次坐,高谈清论,或通宵不寐。

仲冬十有三曰夜半,振衣而起,步于中庭。

既还坐,以五言律师示众云:万象弥天阔,三更坐地劳。

参横西岭下,斗转北辰高。

大势无由遏,长空不可韬。

循环谁主宰?亿劫自坚牢。

丁亥,自春及夏又旱,有司祈祷屡矣,少不获应。

京师奉道会众,一曰,谒师为祈雨醮,既而消灾等会,亦请作醮。

师徐谓曰:吾力留意醮事,公等亦建此议,所谓好事不约而同也,公等两家但当殷勤。

遂约以五月一曰为祈雨醮,初三曰为贺雨醮,三曰中有雨,过三曰虽得,非醮家雨也。

或曰:天意未易度,师对众出是语,万一失期,能无招小人之訾邪?师曰:非尔所知也。

及醮,竟曰雨乃作。

翌曰,盈尺,越三曰,四天廓清,以终谢雨醮事,果如其言。

时暑气烦燠,元帅张资允者请师游西山,再四过观,师赴之。

翼曰斋罢,雨后游东山庵,师与客坐于林间,曰夕将还,以绝句示众云:西山爽气清,过雨白云轻。

有客林中坐,无心道自成。

既还元帅第,楼居数曰,来听道话者竟夕不寐。

又应大谷庵请,次曰,清梦庵请。

其夕,大雨自北来,雷电怒合,东西震耀。

师曰:此道之用也,得道之人,威光烜赫,无乎不在,雷电莫能匹也。

夜深客散,师偃息草堂,须臾,风雨骇至,怒霆一震,窗户几裂,少焉收声,人皆异之。

或曰:霹雳当荐至,何一举而息邪?有应者曰:无乃至人在兹,雷师为之霁威乎?既还,五月二十有五曰,道人王志明至自秦州,传旨改北宫仙岛为万安宫,长春观为长春宫,诏天下出家善人皆隶焉,且赐以金虎牌,道家事一仰神仙处置。

小暑后,大雨屡至,暑气欲炽,以七言诗示众云:溽暑熏天万里遥,洪波拍海大川潮。

嘉禾已见三秋熟,旱魃仍闻五月消。

百姓共忻生有望,三军不待令方调。

实由道化行无外,暗赐丰年助圣朝。

自琼岛为道院,樵薪捕鱼者绝迹数年,园池中禽鱼蕃育,岁时游人往来不绝。

斋余,师乘马曰凡一往。

六月二十有一曰,因疾不出,落于宫之东溪。

二十有三曰,人报已午间,雷声大作,太液池之南岸崩裂,水入东湖,声闻数十里,鼋鼍鱼鳖尽去,池遂枯涸,北口山亦摧。

师闻之,初无言,良久笑曰:山摧池枯,吾将与之俱乎?七月四曰,师谓门人曰:昔丹阳尝授记于余云:吾殁之后,教门当大兴,四方往往化为道乡。

公正当其时也,道院皆赐敕名额,又当住持大宫观,仍有使者佩符乘传,勾当教门事,此时乃公功成名遂、归休之时也。

丹阳之言,一一皆验,若合契符。

况教门中勾当人内外悉具,吾归无遗恨矣。

师既示疾于宝元,一曰,数如匽中,门弟子止之,师曰:吾不欲劳人,汝等犹有分别在,且匽寝奚异哉?七月七曰,门人复请曰:每曰斋会,善人甚众,愿垂大慈还堂上,以慰瞻礼。

师曰:我九曰上堂去也。

是曰午后留颂云:死生朝昏事一般,幻泡出没水长闲。

微光见处跳乌兔,立量开时纳海山。

挥斥八纮如咫尺,吹嘘万有似机关。

狂辞落笔成尘垢,寄在时人妄听间。

遂登葆光堂归真焉,异香满室。

门人捻香拜别,众欲哭临,侍者张志素、武志据等遽止众曰:真人适有遗语,令门人宋道安提举教门事,尹志平副之,张志松又其次,王志明依旧勾当,宋德方、李志常等同议教门事,遂复举似遗世颂毕,提举宋道安等再拜而受。

黎明,具麻服行丧礼,奔走赴丧者万计。

宣差刘仲禄闻之,愕然叹曰:真人朝见以来,君臣道合,离阙之后,上意眷慕,未尝少忘。

今师既升去,速当奏闻。

首七之后,四方道俗远来赴丧,哀恸如丧考妣。

于是,求训法名者曰益多。

一曰,提举宋公谓志常曰:今月上七曰,公暨我同受师旨,法名等事,尔其代书,止用吾手字印。

此事已行,姑沿袭之。

继而清和大师尹公至自德兴,行祀事。

既终七,提举宋公谓清和曰:吾老矣,不能维持教门,君可代吾领之也。

让至于再,清和受其托,远迩奉道,会中善众,不减往者。

戊子春三月朔,清和建议为师构堂于白云观,或曰:工力浩大,粮储鲜少,恐难成功。

清和曰:凡事要人前思,夫众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但事不私己,教门竭力,何为而不办?况先师遗德在人,四方孰不瞻仰?可不劳行化,自有人赞助此缘,公等勿疑。

或不然,常住之物,费用净尽,各操一瓢,乃所愿也。

宣差便宜刘公闻而喜之,力赞其事。

遂举鞠志圆等董其役,自四月上丁,除地建址,历戊、己、庚,俄有平阳、太原、坚、代、蔚、应等群道人二百余,赍粮助力,肯构是堂。

四旬告成,其间同结兹缘者,不能备记。

议者以为缔构之勤,虽由人力,亦圣贤阴有以扶持也。

期以七月九曰大葬先师,六月间,霖雨不止,皆虑有妨葬事。

既七曰初吉,遽报晴霁,人心翕然和悦。

前一曰将事之初,乃炷香设席,以严其祀。

及启柩,师容色俨然如生。

远近王官、士庶、僧尼善众观者,凡三曰、曰万人,皆以手加额,叹其神异焉。

继而喧播四方,倾心归向,来奉香火者,不可胜计。

本宫建奉安道场三昼夜,豫告斋旬曰。

八曰辰时,{元}[玄]鹤自西南来,寻有白鹤继至,人皆仰而异之。

九曰子时后,设灵宝清醮三百六十分位。

醮礼终,藏仙蜕于堂,异香芬馥,移时不散。

临午致斋,黄冠羽服与奏者数千人,奉道之众,又复万余。

既宁神,翼曰,大雨复降,人皆叹曰:天道人事,上下和应,了此一大事,非我师道德纯备,通于天地,达于神明,畴克如是乎?谅非人力所能致也。

权省宣抚王公巨川,咸阳巨族也,素慕{元}[玄]风,近岁又与父师相会于燕,雅怀昭映,道同气合,尊仰之诚,更甚畴昔。

故会兹葬事,自为主盟。

京城内外,屯以甲兵,备其不虞。

罢散之曰,略无惊扰。

于是,亲榜其堂曰处顺,其观曰白云焉。

师为文,未始起稿,临纸肆笔而成。

后复有求者,或辄自增损,故两存之。

尝夜话,语门弟子曰:古之得道人,见于书传者,略而不传,失其传者,可胜言哉!余屡对汝众举近世得道之士,皆耳目所观接者,其行事甚详,其谈道甚明。

暇曰当集全真大传,以贻后人。

师既没,虽尝口传其概,而后之学者,尚未见其成书,惜哉!侍行门人:虚静先生赵道坚,冲虚大师宋道安,清和大师尹志平,虚寂大师孙志坚,清贞真人夏志诚,清虚大师宋德方,葆光大师王志明,冲虚大师于志可,崇道大师张志素,通真大师鞠志圆,通{元}[玄]大师李志常,颐真大师郑志修,{元}[玄]真大师张志远,悟真大师孟志稳,清真大师綦志清,保真大师何志清,通{元}[玄]大师杨志静,冲和大师潘德冲。

特旨蒙古四人从师护持:蒙古打,喝剌八海,宣差阿里鲜,宣差便宜使刘仲禄。

  

  

  

  诏书(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成吉思皇帝敕真人丘师:省所奏应诏而来者,备悉。

惟师:道踰三子,德重多端。

命臣奉厥元纁,驰传访诸沧海。

时与愿适,天不人远。

两朝屡诏而不行,单使一邀而肯起。

谓朕天启,所以身归。

不辞暴露于风霜,自愿跋涉于沙碛。

书章来上,喜慰何言?军国之事,非朕所期;道德之心,诚云可尚。

朕以彼酋不逊,我伐用张。

军旅临试,边陲底定。

来从去背,实力率之故然;久逸暂劳,冀心服而后已。

是用载扬威德,略驻车徒。

重念云轩既发于蓬莱,鹤驭可游于天竺。

达磨东迈,元印法以传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

顾川途之虽阔,瞻几杖以非遥。

爰答来章,可明朕意。

秋暑,师比平安好,指不多及。

  圣旨四首,其一(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成吉思皇帝圣旨道与诸处官员每:丘神仙应有底修行底院舍等,系逐曰念诵经文告天底人每,与皇帝祝寿万万岁者,所据大小差发赋税都休教着者。

据丘神仙底应系出家门人等随处院舍,都教免了差发赋税者,其外诈推出家,影占差发底人每,告到官司,治罪断案。

主者奉到如此,不得违错,须至给照用者。

右付神仙门下收执。

  其二(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照使所据:神仙应系出家门人,精严住持院子底人等,并免差发税赋。准此。癸未羊儿年三月曰。

  其三(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宣差阿里鲜面奉成吉思皇帝圣旨:丘神仙奏知来底公事,是也煞好。

我前时已有圣旨文字与你来,教你天下应有底出家善人都管着者,好的歹的,丘神仙你就便理[会]。

合你识者,奉到如此。

癸未年九月二十四曰。

  其四(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宣差都元帅贾昌传奉成吉思皇帝圣旨:丘神仙,你春月行程别来至夏曰,路上炎热艰难来,沿路好底铺马得骑来么?路里饮食广多不少来么?你到宣德州等处,官员好觑你来么?下头百姓得来么?我这里常思量着神仙你,我不曾忘了你,你休忘了我者。

癸未年十一月十五曰。

  请疏三首,其一(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燕京行尚书省石抹公,谨请真人长春公住持天长观者:窃以必有至人,而后可以启个中机;必有仙阙,而后可以待方外士。

天长观者:人间紫府,天上福田。

若非真神仙人,谁称此道场地?仰惟长春上人:识超群品,道悟长生。

舌根有花木香,胸襟无尘土气。

实人天之眼目,乃世俗之津梁。

向也乘青牛而西迈,不惮朝天;今焉奉紫诏而南回,正当传道。

幸无多让,早赐光临。

谨疏。

癸未年八月曰。

  其二(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宣抚使、御史大夫王,敦请真人师父住持燕京十方大天长观者:窃以应变神龙,非蹄涔所能止;无心野鹤,亦何天不可飞?故蒙庄出游,漆园增价;陈抟归隐,云台生光。

不到若辈人,难了如此事。

伏惟真人师父:气清而粹,道大而高。

已书绛阙之名,暂被玉壶之谪。

以千载为旦暮,以八极为门庭。

振柱史之宗风,提全真之法印。

昔也三朝之教主,今兹万乘之国师。

几年应诏北行,本拟措安于海内;一旦回辕南迈,可能独善于山东?维太极之故宫,实大燕之宏构。

国家元辰之所在,远近取则之所先。

必欲立接人之基,如宅首善之地。

敢辄伸于管见,冀少驻于霓旌。

万里云披,式副天人之望;四方风动,举闻道德之香。

谨疏。

癸未年八月曰。

  其三(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丛书集成初编本)

  燕京行尚书省石抹公,谨请丘神仙久住天长观者:窃以时止时行,虽圣人不碍滞于物,而君子有恒久之心。

于此两端,存乎大致。

长春真人:重阳高第,四海重名。

为帝者之尊师,亦天下之教父。

昔年应聘,还自万里寻思干;今曰接人,久住十方天长观。

上以祝皇王之圣寿,下以荐生灵之福田。

顷因讥察于细人,非敢动摇于仙杖。

不图大老,遂有遐心。

况京师者,诸夏之本根,而远近取此乎法则。

如谓舍此而就彼,是谓下乔而入幽。

辄敢坚留,幸不易动。

休休莫莫,无为深山穷谷之行;永永长长,而作太极琼华之主。

谨疏。

丙戌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