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新注 #
序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于其中。
人为万物之主,故与天地为三才焉。
老君在西周之日,故秉道德以救时俗。
道者,清净自然之道也。
德者,以法久而失,修而得之谓之德也。
故曰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是谓域中四大焉。
盖王者,法地、法天、法道之三自然妙理,而理天下也。
天下得之而安,故谓之德。
凡言人属者耳,故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言法上三大之自然理也。
其义云:法地地,如地之无私载。
法天天,如天之无私覆。
法道道,如道之无私生成而已矣。
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例也。
后之学者不得圣人之旨,谬妄相传,凡二十家注义皆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即域中五大矣,与经文乖谬,而失教之意也。
岂王者只得法地而不得法天、法道乎?又况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义理疏远矣。
源流既挠,支派遂昏,或宗之为神仙书,或语之以虚无学,论者非云先黄老而后六经,乃浅俗之谈也,殊不知六经乃黄老之枝叶尔。
余少得旨要,故辩而释之,盖清心养气,安家保国之术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一
道经上 #
自然之性静,故天地万物生。生久而凌替,修之令反自然,故曰道。凡三十七章。
道可道,可道者,非至道也。
非常道。
谓惟恍惟惚也。
名可名,可名者,物之质也。
非常名。
谓曰大曰逝也。
无名,天地之始;此上明道之精妙,趋于言说,离于名称。
道生天地之初未有人,未有人,即谁强名道。
有名,万物之母。
三才既具,品物流形,含育之义明,母子之名立,圣人自此而垂教。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儌。
儌,边也。
人之大端不出于有欲与无欲也。
故有欲者不游乎道中,而忘怀者独见夫精妙。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在道则一,为物则二。
同谓之玄。
玄,黑也。
夫五色置于晦冥之中,则无辨矣。
能使异名为造一,可谓乎玄中玄。
玄之又玄,愈玄愈不可测。
众妙之门。
夫如是,方可达于万化出入之所由。
天下有天下之主也。
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若所美与众同,岂非恶已。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若所善与众异,则诚不善也。
故有无之相生,对而生也。
难易之相成,迭相成也。
长短之相形,并可见也。
高下之相倾,起交争也。
音声之相和,不独为也。
前后之相随。
殊不定也。
此皆效上之验。
是以圣人必不与前言同。
处无为之事,置心于清静中。
行不言之教。
正身以率下也。
万物作而不辞,不扰故不失业,谓自得故不谢。
生而不有,使生成者,我之力也,我何有是力乎?为而不恃,得云为者,我之功也,我何恃此功矣。
功成而不居。
其不欲见贤也。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无心而理,是谓不居,而功自成,是谓不去。
不尚贤,使民不争;夫能不尚己贤,孰与我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若以不贪为宝,则下皆化之,又何人为盗也?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凡与我对者,无不忘之,则心必自静。
是以圣人具下句也。
虚其心,外物不复入于内也。
实其腹,元和不复出于外也。
弱其志,专思柔也。
强其骨。
能保精也。
常使人无知无欲,其理如此,故人化之,皆复于朴。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令见反朴者而思齐焉。
为无为,则无不治。
为不失于无为,则不患于不理。
道冲而用之,虚己以应物也。
或不盈。
故功德满时也。
渊兮似万物之宗。
渊然深静,不可测知,故似为庶类之宗师。
挫其锐,能抑进取。
解其纷,善释雠嫌。
和其光,参其明也。
同其尘,入其暗也。
湛兮似或存。
用无不同,性无所杂。
吾不知谁之子,但识其能,莫知其父。
象帝之先。
帝,生物之主也,群化皆处其后,唯道能居其先。
象,似也。
道性谦,故不言定,处其先而云似。
天地不仁,仁,恩也。
夫恩生乎心,天地无心,焉得恩?以万物为刍狗;刍,草也。
夫报起乎情,刍狗无情,焉得报?圣人不仁,圣人法天地之无心,但虚怀而在土,则何仁之有乎?以百姓为刍狗。
百姓象刍狗之无情,遂忘帝力于其下耳。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
橐无底,曰橐炉锤之,家用鼓风。
钥,笛之类,伶伦之人吹之以为之乐。
二者皆虚中无情,所以应求不倦。
天地如之,所以不仁也。
虚而不屈,屈,穷也。
虚故不穷也。
动而愈出。
故愈动而愈应。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有心而言,则有时而竭;虚中而应,则无日而穷。
谷神不死,谷中虚则能以响答声,不知答声者谁哉?既不知而不测,谓之神乎神答,长在不死,何也?人能虚心则物无不应,如神不离身而长存也。
是谓玄牝。
玄者,幽暗也。
牝,女子也。
女子处幽闺之中,是谓玄牝。
此玄牝性柔而静,不以外伤内,所以能制不测之神于身也。
又玄鼻牝口也,空虚吐纳元气,为阴阳之根。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行如玄牝,可谓得道之门。
既得道矣,则道为天地之根。
绵绵若存,道体微妙,绵绵似不能自持,要今古常在。
用之不勤。
虽微妙,若其应用也,未尝辞倦。
人能得之,则性全神王,致无期之寿。
又言吐纳之道也。
天长地久。
今市未始无之。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所以长生,以其不营养其生而得之。
是以圣人是能法天地者。
后其身而身先,所以先于人者,由善退而致也。
外其身而身存。
所以不殆者,为能自薄也。
非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夫能不私于己而私于人,人之私未必成而己之私已成矣。
上善若水。
至善人如水性。
水善利万物,物莫不蒙其润。
而不争,善委顺也。
处众人之所恶,夫下流者,天下之恶归焉,人皆避之,水独处之。
故几于道。
几,近也。
居善地,静居则善于地。
心善渊,澄心则善于渊。
与善仁,施与则善于仁。
言善信,赴言则善于信。
政善治,为政则善于理。
事善能,行事则善于能。
动善时。
运动则善于时。
夫惟不争,故无尤。
尤,过也,水性若此,善人如之,是以处无过之地也。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满者鲜能不倾,未若止而居中。
已,止也。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磨而至锐,保其不折,未之前闻。
揣,磨也。
锐,薄也。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贾害者宝,积必杀身,孰云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位高而倨患自掇也,岂得尤人。
功成,事遂,身退,天之道。
夫为功而功成,图事而事遂,则当退身不处亢极,是合天道亏盈也。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人之生也,必载魂,魂是阳神,阳神欲人生。魄是阴鬼,阴鬼欲
人死。
故老子教人营卫之法,不使妄出构祸也。
营卫之法,无过抱一。
一,专一也,抱专一之心,魄故无由离身,合于前境也。
专气致柔,能如婴兄乎?能专养和气,至四体之柔弱似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玄览,心也。
心灵通,虽幽远,亦能览而知之。
人皆多欲,役之无度,遂生瑕秽,不能照烛,故令以道洗涤,除其尘累也。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夫身修者,未闻其国不理也。
民者,国之本也。
无为者,理之要也。
若得理之要。
以临其国,是谓爱民而理国也。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天辅有德,而爱民之君守雌用静,动不离道,故天门长开,授其福祚,不者阖矣。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有至德如日,无所不烛,能令群下不知之乎?生而不有,有则下知也。
为而不恃,恃则非圣人也。
长而不宰,物不知谢生之所也。
是谓玄德。
冥运之至。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厥初为车,则以椎为轮,不三十辐则不可以转行也。
车之利用,当厢中之无也。
因其用无,以成运动。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古者为器,则合土而陶之,瓯盎成焉,故有器之用,亦藉中无也。
因其用无,节其饮食。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当营窟之时,则斩陵阜而为室,凿户以出入,开牖以通明,人得居中,中无故也。
因其用无,警其凝滞。
故有之以为利,有形之物,资空无以为利。
无之以为用。
虚无之道,托器质而昭用。
五色令人目盲,久而视之,则荧然无见,故若盲。
五音令人耳聋,听之移时,则昏然无闻,故若聋。
五味令人口爽,咀之不辍,则差然无别,故若爽。
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奔逐狐兔,困不暇息,故若心之发狂也。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没命求于重宝,无因进德,故行妨。
是以圣人引圣人之行以抑上五者。
上五者,世人皆矻矻营逐,曾不知退,故以为腹之义以示之。
为腹不为目,目无厌,圣人不为。
腹知足,圣人为之。
故去彼取此。
去目目视外,故云彼。
取腹腹实内,故云此。
宠辱若惊,惊辱与宠,同则无辱矣。
贵大患若身。
贵身与患,一则无患矣。
何谓宠辱?尊荣曰宠,贬责曰辱。
宠为下,辱因宠生,故辱为上,如汲黯积薪之义。
得之若惊,恐辱将至。
失之若惊,能思过也。
是谓宠辱若惊。
可为宠惊之相似。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贵厚其身,则触途忧患。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及不私其身,忘其形,遂失患之所在。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以寄天下;贵身之人,为君必求美服厚味,则必竭生人之资,人孰不怨?共以天下寄之,非久长也。
故爱以身为天下,若可以托天下。
惊宠之人为天下主,既爱其身,则必防其辱,不扰于人,人无不亲附,共以天下托之。
托之者,是抑与之也。
视之不见名曰夷。
目可以观色,不可睹道,而视之者徒得其夷。
夷,平也,为漠漠然无异见。
听之不闻名曰希。
耳可以闻声,不可以聆道,而听之者但得其希。
希,无也,亦少也,或终身不得,或亦得之。
搏之不得名曰微。
手可以执质,不可以执道,而搏之者只得其微。
微,妙也,彷佛似有追之又失。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以上三者将穷于道,竟无所得,不若混而为一也。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凡物皆上明而下暗,唯道高而无上,故不皦,卑而无下,故不昧。
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
绳绳者,长远不绝也。
及责其实而欲名之,则复归于无物也。
是谓无状之状,既不可名,信无状矣,而云之状,其故何哉?明道虽非其状,诚能生于众状,故云之状也。
无物之象。
岂如物之形象,可得而见。
是谓惚恍。
恍,有也。
惚,无也。
谓有不可,谓无不可,故以惚恍名之。
迎之不见其首,无来时也。
随之不见其后。
无去日也。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虽非视听可得,又非寻摘所知,自古有之,谓之曰道。
今欲执守,未闻其方。
方在虚心,心诚能虚,道将自至,然后执之以御群有,无不致理。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道为大古之始,人能知而复行,是谓得理化之纲纪。
古之善为士者,说古昔之时,有善以道为士者。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独究至道,尽其微妙,墙仞高深,不可窥测。
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道在于心,不形于色,故人不可得识。
将欲化导,故强为容。
容以悟物也。
豫若冬涉川,方冬之时,坚冰必至,而涉川者固无虑于垫溺,所以悦豫。
犹若畏四邻,虽处欲不染,如涉冬川,犹惧迹生切。
自韬晦如逃难者,恐四邻知之。
俨若客,其无为也,如客之俨然也。
涣若冰之将释,复不凝滞,如沐之浮也。
敦兮其若朴,又恐流而不反,将思复于本者。
旷兮其若谷如谷虚容。
浑兮其若浊。
不独清也。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唯善士也。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不安于安,次来次灭,善士之道也。
归此道者,不欲盈。
盈则失之。
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唯不盈者,故能弊其所新。
致虚极,守静笃。
笃,厚也。
将欲求道集于身者,必须先致其虚。
令虚至极,则道必自至于身中矣。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恐人未信守静是得道之由,故以此喻明之。
万物动作,吾观其摇落之后,生气无不归于静中也。
夫物芸芸,皆复各归其根。
夫物芸芸,茂盛至秋。
秋冬之交,生性未有不归于根者,为根静故也。
归根曰静,若动则不能更生也。
静曰复命。
万物至十月,其气皆归于根。
冬至后,乃一阳生,方萌芽动也。
周而复始,此自然之本也。
复命曰常,常生之道。
知常曰明。
明故知也。
不知常,妄作凶。
若昧于知常,则所动皆妄,必不能与吉会也。
知常容,心虚则知常,故能容众也。
容乃公,无所不容,为无私也。
公乃王,无私者,物皆归附也。
王乃天,王道无偏,如天之覆。
天乃道,其功莫大,又能忘之。
道乃久,忘公之主,福祚敢忌。
没身不殆。
爱及甘棠,洗其人乎?言至人立功,立事,立言,立法,万古不朽,身谢而神存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一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二
道经下 #
太上,下知有之;远古之君,民下知有之尔,未尝闻其令也。
其次,亲之誉之;蒙德故亲之,沐仁故誉之。
其次,畏之侮之。
直者畏之,奸者侮之。
信不足,有不信。
初以伪诱之,是信不足也。
后以诚示之,人亦不之信。
犹其贵言。
不知贵言贱信,已至斯弊,犹贵其言,则淳和之风不可至也。
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由无教令,是有此俗。
大道废,有仁义;大道非欲避仁义而废之,而仁义立,故大道不得不废,由时舍本崇末也。
智慧出,有大伪;智慧出,非欲兴大伪,而大伪不得不兴,为凭迹而生也。
六亲不和,有孝慈;父慈子孝之日,岂有曾参之名?国家昏乱,有忠臣。
君贤臣良之时,焉有比干之节?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圣弃智,则无法令。
无法令,则民不忧其抵犯。
民不忧其抵犯,则恣而为生,与其名韩之时,而计其利不啻百倍。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膻行之仁义,则天下不奉不及之法,皆复于自然孝慈。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绝越常之巧,则其利均。
其利均,则民各足。
民各足,则谁为盗贼?此三者,以为文未足,故令有所属。
属,继也。
三者足以教君,夫足以教民,故更继四句。
见素去染也。
抱朴,守本也。
少私忘己也。
寡欲。
丧偶也。
绝学无忧。
若为人间之学,举措皆有悔吝,故忧之。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唯阿同出于口,便有喜怒之变。
善之与恶,相去何若?善恶同生于心,岂有胡越之远。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人之所畏者,当须畏之,若不畏则祸患立至。
荒兮其未央哉。
世人之学,学皆如此,则自然之性,日向荒凉,未有休止之势也。
众人熙熙,殉欲之貌。
如享太牢,贪可知也。
如登春台。
增淫志也。
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老子云:我于人间之学绝来已久,今纵见之,情实怕然,未有兆朕,似婴儿之未孩者,未识人之意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
乘乘者,乘其所乘也。
圣人无心,所遇便乘之而往,安知彼之与此,而谓之归。
众人皆有余,于俗学皆似有余力。
我独若遗。
唯我于俗学,则似神不足而遗忘。
我愚人之心也哉,非也。
纯纯兮。
素朴未散,故耳。
俗人察察,骋严朋也。
我独闷闷;似无能也。
俗人昭昭,矜有知也。
我独若昏。
若藏端也。
忽若海,寂兮似独所止。
如虚舟之泛泛兮,在巨海之中未尝有所止泊者也。
众人皆有以,是故不闲。
我独顽似鄙。
我独不知有人间之事,其庸顽也如边鄙之民。
我独异于人,形同人群,心游物表。
而贵求食于母。
母,道也。
食饲也。
我所以独异于人者,为求饲于道也。
道亦以我能绝俗学,故常以元和妙气而饲之。
孔德之容,唯道之从。
孔,甚也。
容,受也。
从,顺也。
其有德之人,其心清虚,唯容受至道,从顺而行之。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
道之为物,虽恍惚无常,然恶烦杂而托清虚也。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惚,无也。
恍,有也。
其中者,其中心也。
象,罔象也。
若其心中从惚兮无物,而为恍兮有欲,则其道化为罔象也。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若其心中从恍兮有欲,而能为惚兮无欲,则其道复化为妙物,湛然居于心中也。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窈,深也。
冥,暗也。
精,道之妙也。
言道以精妙之气,出入于万物之中,莫见其
朕,唯虚心者能得之。
其精甚真,得不假之精,遂成真人也。
其中有信。
诚能虚心,则精应不失也。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古犹今也,今人虚感应其不失,因知古之感者其应亦然也。
以阅众甫。
阅,寻阅也。
甫,始也,。
寻阅古始,得道者众矣,一一皆以无欲而得之矣。
吾何以知众甫之然?以此。
老子曰:我何以知得道之人如此?以其上事而知之矣。
曲则全,无所不顺,孰为我害?枉则直,屈如不言,终必自申。
洼则盈,唯下下者,天下归心。
弊则新,不重所得,方能进修。
少则得,不分其志。
多则惑。
好殉群方。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唯守道而已,天下不敢违。
不自见,故明;晦己能,能必昭也。
不自是,故彰;亡己是,是必着矣。
不自矜,故长;以短自与,而长反归。
不自伐,故有功。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其行如前,则无不伏。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但行之当,自见其效。
希言自然。
慎言者,不唯寡尤,亦乃合自然之道也。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此二者伤物太甚,故不可久为。
孰为此者?天地。
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天地有形之至大者,为暴风疾雨损于物,犹不敢久为,而瓦至细之人而欲多言伤自然之气乎?故从事于道者,希言者,其人也。
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
各以其类会也。
同于道者,道亦得之;同于德者,德亦得之;同于失者,失亦得之。
同类相遇,皆相得也。
信不足,有不信。
不信希言合道,而以多言获戾,则悔而求之,虽发丹诚,而从事于道之人,亦不足信也。
跂者不立,跂踵之浪,不堪持久。
跨者不行。
跨阔其足,安能致远?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由跂者跨者生自见等行,是皆妄作,且越天真,有一于身,则为人伦之弃物,况兼之乎?其于道也,曰余食赘行。
其可恶也,如食之残,如形之剩肉也。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凡庸之物,犹或致嫌,则有道之人固不留意于此。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元气圆凝之时,未有天地也。
寂兮寥兮,至虚至静。
独立而不改,不与物群,复不随物化也。
周行而不殆,备行万物之中,又无时而危也。
可以为天下母。
为能生育。
吾不知其名,无得而称。
强字之曰道,字以表德,为有生天生地之德,故字道以表之。
强名之曰大。
名以召实,为其无所不包,故名曰大。
以示于人人欲修之,当有所谓矣。
大曰逝,已不在大。
逝日远,又逝处复失也。
远曰返。
远追之不获,俄然返于虚心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王虽不得比于三大,其为大也亦次之。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道已下三大,皆自道而生。
王已上三大,皆令王法则。
人法地地,地体静载而生物,法之者令与地同,同地故云地地也。
法天天,天德广覆而无私,法之者令与天同,同天故云天天也。
法道道,道性忘功,法之者令与道同,同道故云道道也。
法自然。
人能法三者,皆与为一,始可称王尔,则为万人之中一人尔。
言地天道三者,皆有自然妙理,王者当法之尔。
自然理者,是覆载生成皆不私也。
重为轻根,万物莫不由根而生者,为根重也。
静为躁君。
故兆民未有不受制于君者,为君静也。
是以君子行终日不离辎重。
君子欲有所诣,必先备其辎重,用防寒暑饥乏之患。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超然者,超脱之貌也。
荣观,春台也,燕燕尔也,治容之所也,此皆守重静者之能超脱者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物之与人皆守重静,如何天下之主不重其身,轻其出入也。
轻则失臣,轻其举措则难服事,故失臣心。
躁则失君。
躁其情性,不自安静,则失其君位。
善行无辙迹,行道无迹。
善言无瑕谪,言道无谪。
善计不用筹算,守清静,不假筹算。
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闭七窍诸门,群魔不能入。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清五脏诸神,外物不能诱。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潜行如上之善,道被草木,而而况人乎?。
是谓袭明。
内行而外不见。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善人能以善与人也。
不善人,善人之资。
资,给也。
不善人是善人可资之物者也。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皆至于道,遂相忘也。
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忘师资,俗以为迷,道以为妙也。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有雄武之材而不用,能雌伏以为心,则为众所归,如天下深溪也。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谦德不离其身,则如溪为百川所凑。
复归于婴兄。
和气充具。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式者,法也。
韬白如黑,则天下之人,罔敢不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抱此晦用之德,于身常无差失。
复归于无极。
其德若此,故福寿不可量。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以荣如辱,则其量如谷,无所不容纳也。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量无不容,德无不备,复归于朴。
朴,器之本也,德备则能返本。
本,道也。
朴散则为器,器周于用者,道散则众器成焉。
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圣人用道,居群材之上,理化其不明道者。
故大制不割。
怀至道,故能制服生灵,当以无为守之,非加刑法也。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取天下之欢心。
吾见其不得已。
以有为取之,我见此必不得已。
已,语助也。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神器者,人也。
身中居神,所以谓之神器。
人性恶扰,有为则扰人,故知不可以取天下。
为者败之,为之则民散也。
执者失之。
不信厚言,固守本意,则必失帝业。
故物或行或随,若行有为于前,必败失随其后。
或呴或吹,仁德曰陶,严刑曰吹。
或强或羸,民安则强,民散则羸。
或载或隳。
抚之则载,虐之则隳。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有为之验若此之甚,为天下者恶得不去之哉?以圣人之为理,则就其中去甚者、奢者与泰者。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古善为相者,安民强国,则以道不以兵。
其事好还。
克敌之师,师踵未还,已为所报。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妨耕耨,故荆棘是生。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战伐之后,杀气犹凝,冲和未行,不产嘉谷也。
故善之果而已,不敢以取强。
佐君合以道,不合以兵。
必不得已,则择其善将者,则必果敢不以好胜为心也。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
若使善者将甲讨难,必定不矜、不伐、不骄,何谓也?为果以谦,不果以强,强则违道。
物壮财老,是谓不道。
物至壮则老,兵至于强未必不败,皆为不合道也。
不道早已。
知不合道,能早止者,善矣。
已,止也。
夫隹兵者,不祥之器,隹,好也。
兵,五兵也。
兵为害器,隹好非善。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物皆好生恶死,有好兵之国,凡物尚恶之,况有道之士,焉肯居其国也?君子居则贵
左,君子体仁以长人,居必贵于发生之位也。
用兵则贵右。
主兵者,以杀为志,故用必贵于摇落之方。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君子器以文德,不以干戈。
不得已而用之,非其器而用之,盖不得已也。
恬淡为上。
所用之以止寇,殊不得其滋味。
胜而不美,以恬淡为上,故以胜为不美。
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乐,爱也。
若以胜为美,则是爱杀人也。
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
人咸恶死,孰肯景附?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各从其类。
偏将军处左,虽为主杀之官,而无主杀之权。
上将军处右,专于征伐。
言以丧礼处之。
依置柩之所。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君子为将,则曰:我实无德,民有何辜,一朝杀伤,殆至于死。
故兴言而涕从也。
战胜以丧礼处之。
使居其位,不必衣其服,一则顺其杀气,二则抑用兵者之心也。
道常无名,今谓之道,是强名也。
朴虽小,所以视之不见。
天下不敢臣。
怀其道,尚为王者师,况敢以道为臣妾者乎?侯王若能守,天下将自宾。
宾,服也,守道不忘则无远不服。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天地交泰,能降甘露,以旌侯王能守道也。
人莫之令而自均。
王道无偏,故德泽平施,岂待命令。
始制有名,道至于此,始可制服有名之物。
有名之物,即山川可祭之神,林泉可征之士。
名亦既有。
如此,有名之物有封禅而必从伏林泉,而尽出朝见也。
夫亦将知止,夫此辈亦将知安于所止。
知止所以不殆。
殆,危也。
有名之物依于有道之君,而安于乐土,况百姓乎?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有道之主在于天下君臣道合,上恩下流,下情上达,如川谷之与江海通流也。
知人者智,智者不惑,故知人也。
自知者明。
明者见于未萌,故不履于非道。
胜人者有力,人所以胜人者,非有势力,即有膂力。
自胜者强。
能自修德以服人,殊强于有力者。
知足者富,若足于一瓢,则富于万国。
强行者有志。
行事始终如一,是有志节矣。
不失其所者久人而无常,必不能久行其道。
死而不亡者寿。
人能行道以利天下,所垂法则制度皆生于神识机智,一成之后,万古传之,是身死形谢而神长存,故曰寿也。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大道泛泛兮,不击于一方,而云可左可右者,略举两端,明备万物。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生育之功成,亦不名我有。
爱养万物而不为主。
主则非忘功也。
常无欲,可名于小;世人之无欲者,赤子也。
而道于物无欲,可是如赤子之小者乎?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于大。
万物悉归于道,道又不与为主,可是傲然为大,不顾于物者耶?是以圣人终不为大,圣人法道,法于为小,不法于为大者,恐失谦也。
故能成其大。
本无为大之心,翻成远大之业。
执大象,天下往,大象,道也。
未有一物不因道而为形象,若执此道以临天下,民无不归往也。
往而不害,安平泰。
既归之,当安之。
非清平之中,泰然舒息不可也。
乐与饵,过客止。
乐,音乐也。
饵,饮食也。
夫音乐饮食,人之所欲,岂有过之而不留止者乎?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过客所以留止者,以其有阅目实腹之物也。
此大象之道,将出于口,以告于人,则淡之其无可味,如何使人慕之?且人性恶多事,好无为,道性无为,故人欲之矣。
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既,尽也。
虽视听不足得其形声,必能用之,亦无穷尽。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是谓微明。
此四者,兆之初起,可谓之微,便能固其源而绝之萌也。
柔弱胜刚强,夫祸之始生柔弱也,终至茂盛刚强也。
将欲除之于柔弱之时,则全胜于刚强之日。
鱼不可脱于渊,鱼若脱手而入于渊,则不可得而制也。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利器者,机事也。
凡事机微之时,则能制之,不使至其强大,此实理身理国之要道也,必不得示诸小人。
若机落小人之手,则何异夫鱼之入渊乎?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为而无心,故能无所不为也。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不失无为,则无不化。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
无名之朴者,无为之本也。
夫无为也,则无迹,当何名之?君执此以镇人,人孰敢妄动者也?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兼忘守道之心,乃合自然之素。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夫有心于静者,则无时而静也。
今放之于自得,我无一物于胸中,然后君臣上下各正性命。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二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三
德经上 #
凡四十一章 #
上德不德,人不见其迹,则谓之不德。
是以有德;物不改其朴,然后知有德。
下德不失德,慕前王之美,恭守而不坠。
是以无德。
物性稍移,是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不为而得。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为而得也。
上仁为之始化道而为仁也。
而无以为,虽为之而无心。
上义为之始化道而为义。
而有以为。
专于制断。
上礼为之始化道而为礼。
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赠答失所,故有斯怒。
故失道而后德,上德合道,故云失道。
下德次之,此所以有德、有仁、有义、有礼。
既失上德,则下德为继之。
失德而后仁,下德有失、仁教嗣兴。
失仁而后义,仁教又替,义方遂行。
失义而后礼。
是非合宜,已谢于时,拜跪玉帛;将盛于世。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乱者,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也。
忠信者,道德也。
若以礼比于道德,诚为衰薄。
用救于乱,则舍礼何从。
前识者,是先识礼人也。
道之华礼可以悦人之目,是谓道花也。
古花字,今华字是也。
而愚之始。
适可为愚者,检逸之初也。
是以大丈夫大丈夫者,丈夫雄者也。
丈夫之雄性,必方直不徇浮俗,故《昌言》云:若大丈夫,则必行道德,不敦末礼也。
处其厚不处其薄,必致身于道德,不置身于衰薄。
居其实不居其华,实如草木之实,能实人之腹,故居之。
花如草木之华,徒阅人之目,故不居也。
故去彼取此。
去花而取实。
昔之得一者,在下文也。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神得一以灵,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自天地已降至于侯王,所以能清等,皆得道之一,故令侯王正身以正于人,故云天下贞。
贞,正也。
其致之,既知得道,其致之如是,岂得失之哉?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谷无以盈将恐竭,神无以灵将恐歇,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蹙。
灵,颠覆也。
若得之而不守,故其患若此也。
故贵以贱为本,王贵也,民贱也,王以民为本,故有民则有王也。
高以下为基。
九仞之山,一篑之基,若为基不固,山必颓矣。
将存其贵,不安于民,则民散而王蹶矣。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孤,子无父也。
寡,妇无夫也。
不谷,生无养也。
此三者,人之所恶,而侯王称之,岂非以贱为本耶?非乎者,言正是以贱为本也。
故致数舆无舆,就舆数之,但得轮辕等众材也。
则就王数之,但得卿士等兆民也。
若散众材,则无成舆之日;不安兆民,焉有为王之时?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碌碌,贵貌也。
落落,贱貌也。
玉虽贵,因石而生;王虽尊,因民而有。
以此不欲如玉,欲如石者,敦本故也。
反者道之动,道体寂今也,动反也,所以反者为物性之有刚也,故设权刚以待之,亦冀反其寂也。
弱者道之用。
柔弱者,道之常用。
物皆知之,今再明者?恐因权刚之义,便谓道用合然矣。
天下万物生于有,万物皆自有形天地而生也。
有生于无。
即有形天地自道而生。
道,无也。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闻之而悟,遂勤行而反本。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闻之而疑,犹可教也,使知道也。
下士闻道,大笑之,闻之而惑,故大笑,则不可使白方也。
不笑不足以为道。
道为下士入耳之音,则不足为贵。
建言有之:建,立也。
立言明中下二士疑其大笑之由。
明道若昧,行昭而用晦也。
进道若退,内勤而外怠也。
夷道若颜,颣,丝之不匀者。
履平而若险。
上德若谷,无心而善应也。
大白若辱,性洁而迹污也。
广德若不足,道不形于色也。
建德若偷,才不露于外也。
质真若渝,至绝反如滥也。
大方无隅,无岸谷可见也。
大器晚成,不日求以得也。
大音希声,希,无也。
无声乐也。
大象无形,无状之状。
道隐无名。
自建言已下,皆是大道隐于无名也,故上士洞悟而勤行,中士疑而进退,下士惑而大笑,识此之由。
夫唯道,善贷且成。
道不以三士不同,亦均贷和气,皆使生成。
而勤行者独还和于道中,而疑笑者并干没于元气也。
道生一,谓应感而生一气也。
一生二,一始生阴气,二始生阳气也。
二生三,三者,阴阳相感通而生和气也。
三生万物。
和气聚而生万物也。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凡物皮质外周曰负阴。
皮质,阴气为也。
骨髓内充曰抱阳。
骨体,阳气为也。
道气柔弱,贯通其间而和之。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王公之和气柔弱,为万物本,故能以不祥为称,是以为天下君。
故物或损之而益,称不祥,诚自损也,物无不宾,非益而何?或益之而损。
恃贵者,己自益也,民皆离心,非损何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
人欲立教教人者,亦当以我柔弱之义教之,则服膺者莫不归于性命之城。
强梁者,不得其死。
君强暴则失臣不之心,覆亡无日。
人强梁则为众所加,颠踬可待。
吾将以为教父。
父,人之先也。
吾以柔弱之义为众教之先。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夫和气者,天下至柔之物也。
若人驰骋之,则化为天下至坚之物。
无有入于无间,将欲复和气而为至柔者,但能无有驰骋之志,明和气自入于无间之心,化为至柔之物也。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老子云;我见无为驰骋者,则能令和气长在于心,柔弱而长生也,所以知无为有益于人也。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不言于人,无为于己,其为益也,天下罕能及此。
名与身孰亲?名可舍,身不可舍,则何者疏也?身与货孰多?货失而可求,身亡而难得,则何者少也?得与亡孰病?得则亡身,亡则全真,则何者为利?故甚爱必大费,欲过于分,所损亦重。
多藏必厚亡。
积而不散,十九而死。
知足不辱,足于心则常荣。
知止不殆,止于分则常安。
可以长久。
必无中道而夭。
大成若缺,德全者,故貌如不足也。
其用不弊。
其应物也,无所不能也。
大盈若冲,内实者,故外如虚也。
其用不穷。
至于济众未尝竭也。
大直若屈,含垢而不申也。
大巧若拙,不矜其能。
大辩若讷。
似不能言。
躁胜寒,物极则反,故夏至则一阴生乎其中矣。
静胜热,否极则泰,故冬至则一阳生乎其中矣。
清静为天下正。
正者,躁静之中,则二月八月也。
故大成以下至于大辩,皆适躁静之中,得天下之正者也。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有道之主嗣庸君之后,则必拨乱反正,偃武修文,是以前王所征之马走在道路,今我不用,却使还家粪理农业。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无道之君继清平之后,恃以府藏充实,遂好攻战,侵人土地,所以士不解鞍,长在境上。
罪莫大于可欲,于求物之中,尚有其数。
祸莫大于不知足,经于目者,辄无所舍。
咎莫甚于欲得。
见与不见,咸欲求之,则天下之物靡有孑遗,此皆无道之君所行之事。
故知足之足,知止于足,则土阶茅茨,未为不足。
常足矣。
不踰于分,贵安人,此有道之君也。
不出户,以知天下;以身度之,天下可知。
不窥牖,以见天道。
法天而行,不必窥牖。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不知民安在于无事,反为事以安之,则事出弥远,而民安弥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知民安由己已,但无事则民安矣,不必行于天下也。
不见而名,守道在位,则太阶自平,岂待窥牖见而明之?不为而成。
成此至理,由乎不为也。
向若为之,则无因及此也。
为学日益,为学者日益闻见也。
为道日损。
为道者日损云为也。
损之又损,一损尚浅,再损方深。
以至于无为。
损至于无损,乃游乎环中。
无为而无不为。
功成不宰,是无为。
生成万有,是无不为也。
取天下常以无事,无事,无为不顺人之事,言与众同好恶,非自取便于身之事也。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若取便身之事则烦人,人烦则离散,安可以取天下也?
圣人无常心,如虚舟之泛然也。
以百姓心为心。
百姓所乐者,君为成之。
善者吾善之,不违其性。
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圣人自善身,而恶者自化之为善矣,终不役物以从己也。
信者吾信之,不夺其志。
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圣人自推诚于天下,而人自化之为信,非制之使为也。
圣人在天下,惵惵焉,圣人在天下常惵惵焉轸虑,虑一物之不安也。
为天下浑其心。
天下之民欲乎无事,故吾浑心同民之欲。
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皆倾注耳目,以观听圣人从民之欲否。
圣人皆孩之。
圣人念而抚之如赤子,宁忍以事扰之。
出生入死,邪妄出于心则生,入则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内五藏,外八使,耳目鼻口手足及三漏,内外都十三之徒侣也。
八使驰于外,五藏纳于内,共陷人以至死。
若以无事,各清其司,则致人以全生也。
又云:五藏、五形、三田为十三,头及四肢为五形。
三田,《黄庭经》云:上丹田脑也,中丹田心脾之间,下丹田肾中气海也。
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
人之求生誙誙然,咸投足于死地者,亦由十三诱之。
夫何故?问往死地之由。
以其生生之厚。
对曰盖缘过求世物,充养太丰,是使十三之徒杀人得便也。
盖闻善摄生者,摄,养也。
善养生者,则约彼十三于清静之中,放此一身于忘形之地。
陆行不遇兕虎,兕虎皆猛兽,能以爪角伤人,我无害物之心,故不值此类。
入军不被甲兵,兵能残人,甲可御害,我无斗志,故不假带此器。
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若专以害物为心,则虽蜂趸至微,不能不以毒中人也,而况虎兕等乎?苟无伤物之志,虽被猛兽利兵,又何以加我乎?又云:兕虎甲兵比类身中贪邪也,言清静无为则祸患无因而入,疾病无由而生也。
夫何故?问免死之由。
以其无死地。
十三之徒为清静所排,不令引五贼三尸入于心地,则无死地可入也。
若失清静于毫厘,则五贼三尸间隙而进,得措其角爪刃矣。
道生之,始贷气也。
德畜之,遂含育也。
物形之,质方具也。
势成之,四时更生,物遂化就。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物虽至愚,未有不知父母而尊贵之。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世人之尊贵者,为受帝王锡命也。
而道德不假于此,自有生成之功,故为物所尊贵也。
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有如此力,故不假爵命也。
生而不有,有则收其仁也。
为而不恃恃则居其功也。
是谓玄德。
可谓阴德。
天下有始,始,本也,万物资之所以生。
以为天下母。
母,养也,万物由之所以成。
既知其母,又知其子;以知道之母,物为之子明矣。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既知子由生,则知守母以存其子。
没身不殆。
道既扶之,何危之有?塞其兑;缄无默之目也。
闭其门,杜多言之口也。
终身不勤。
遂形逸而神王。
开其兑,济其事,民之于欲也甚勤,以道防间,犹恐其逸,况开济者乎?终身不救。
祸已成矣,不可匡救。
见小曰明,造形则悟。
守柔曰强积弱所致也。
用其光,复归其明。
观守母存子之法,得法则收视而守中。
见小守柔,是其法也。
无遗身殃,能不以祸自偿。
是谓袭常。
可谓潜至长生之道。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介,孤介也。
疾时不行正道之道,故曰若使我孤介之士有知天下之分,则使直道大行于天下。
唯施是畏。
唯,独也。
独施正直,是畏众邪?大道甚夷,实君臣之坦途也。
而人好径。
以时人好邪道,我权轻不能制。
朝甚除,盛修饰也。
田甚芜,夺民时也。
仓甚虚,民乏食也。
服文彩,君财丰也。
带利剑,好戎装也。
默饮食,祆珍羞也。
财货有余,厚歙得也。
是谓盗夸,不义而得,非盗而何,曾无作色,乃更夸示。
非道也哉。
也哉者,叹辞也。
盗已非道,况更矜夸?诚如斯人,实堪兴叹。
善建者不拔,善建国立身者必以德,以德者则身不危而国不拔。
拔,倾拔也。
善抱者不脱,脱,失也。
夫建国者抱民,立身者抱神,若皆以德,则无脱失也。
子孙祭杞不辍。
辍,止也。
善以德建国抱民者,则子孙繁昌,世世祭杞不辍止时也。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以德修身,诸伪咸尽。
修之于家,其德乃有余;以德修家,庆流后嗣。
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以德修乡,日益远大。
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以德修国,君民充实。
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以德修于天下,则比屋可封,化被异域,故梯山航海而朝贡焉。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但对观之,则兴亡可见。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以上事所以知之也。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夫怀德深者,性之与状并如赤子。
赤子以其始生,其色赤,故因而名之。
毒虫不螫,毒虫者,蜂姜也,以尾端肆毒曰螫。
猛兽不据,猛兽,虎豹也,以爪击按曰据。
玃鸟不搏。
玃鸟,雕鹗也,以羽距击触曰搏。
含德之士,尽丧诸偶全其神,故得三者常避之。
又云:三者比身中贪邪毒害也,言含德如赤子,则贪邪毒害无由干身也。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喜怒而权握至坚者,性专也。
未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精之至。
岂识男女之会而阴常劲者,精全也。
终日号而隘不嘎,和之至。
虽啼之竟日而声不斯者,和之极也。
知和曰常,赤子有此三能者,以和之至也。
而含德之士知之,故常存。
知常曰明。
能知常存可谓明矣。
益生曰祥,于自然之分,加之毫芒,则化凶为祥也。
心使气曰强。
和气至柔而为强者,由心发怒使之然也。
物壮则老,壮固老之阶也。
是谓不道,既不能自老反少,则必无全和之道。
不道早已。
令止而不为也。
知者不言,忘言者,知之盛也。
言者不。
未知,故滞言也。
塞其兑,不要目视。
闭其门,不假口说。
挫其锐,摧其志也。
解其纷,虚其心也。
和其光,时明则明。
同其尘,时暗则暗。
是谓玄同。
无所不同。
故不可得而亲,仁不见也。
不可得而疏;迹无污也。
不可得而利,善外物也。
不可得而害;不贪饵也。
不可得而贱。
抱道德也。
故为天下贵。
为人至此,始可为天下至道。
以政治国,用教令者。
以奇用兵,尚诈计也。
以无事取天下。
独无事者取天下人心,顺而为帝王,与夫二子之为理,岂同日而论哉。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我何以知以政与以奇不足以取天下,唯无事者乃能取天下之心而为之主,以下文知也。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此说以政之君也,禁令繁密,民皆虑其抵犯,不敢云为,日至贫也。
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皆畏死,因须挟藏弓矢以卫其生,故国家日益昏乱。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此说以奇之君也,志在用兵,笃好奇诈,兼崇攻守之具,则民莫不役智诈淫奇之物也。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法物者,则巧极人之所作之物也。
所作之物出于常情,独悬善份,是以多有窃其法式,盗其财物,由按物滋彰之过也。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但拱默而已,而民皆化之。
我好静而民自正,我但以静自持,而民皆化,不为邪也。
我无事而民自富,我但无事,民不失业,当自富矣。
我无欲而民自朴。
我但无欲,而民自崇本也。
其政闷闷,君不生事以扰民,似闷闷然无所能为。
其民淳淳;民安于清静之中,故日益于敦厚也。
其政察察,君政严而民无所措其手足。
其民缺缺。
动则触纲,故畏而避之,由是日益凋残。
祸兮福之所倚,倚,因也。
聪明之君省己修德,从凋残之中一变为淳和也。
福兮祸之所伏。
伏,藏也。
庸昏之主以淳和为己德,遂虐法,从淳和之中复化为凋残也。
孰知其极?如纠缠也。
其无正耶?祸福倚伏,岂无正耶?必有正耳,正在有道之君也。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人之迷,其日固久。
以正为诈,以善为妄,此迷惑之人常情也。
人为此迷,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久矣。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自正而不恶物邪。
直而不肆,不引之使人见。
光而不耀,葆之而不炫也。
廉而不秽。
不以己洁而嫌物污。
治人事天,莫如啬。
啬,俭也。
治人得人心,事天合天道,无如节俭。
夫唯啬,是谓早服。
夫独能行俭德者,则民无不早宾服也。
早服谓之重积德,俭德为一,早服为二,自一至二谓之重积。
重积德则无不克。
克,能也。
积德则无不能也。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无所不能,则不可量。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德不可量,然后能为有土之君。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母,养也。
有国有民,以道养之,则社稷福祚,可以久长矣。
是谓深根固带、长生久视之道。
如艺树,根探则蒂固,虽有大风,亦不能拔其本,落其花实也。
积德之言,其厚国也亦如是矣。
凡言长生久视,言圣人立法于不朽,以济活天下无穷之利,非存有碍之形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三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
德经下 #
治大国,若烹小鲜。
若烹小鲜者,使其自熟则全,搅之烂矣。
善理民者,使其自得则安,扰之乱矣。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道化所被,民无灾害,故其鬼如无神也。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鬼实有神,神不损物。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圣人爱民如赤子,鬼亦助福之。
夫两不相伤,幽明各得其所。
故德交归焉。
君不乏神之祀,鬼能致福于君,故云其德交归也。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大而用谦,孰敢不伏,故交相归附。
天下之交牝,常以静胜牡,天下之人所以交归者,以其能处下流也。
如牝胜牡,盖以静下言,未有不牡求牝者也。
以静为下。
故为牡动所求。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大能为下,则小自归诚也。
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小能为下,则大以礼遇也。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皆有所以。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所为下者,不过欲兼畜小国,使为附庸,益其土宇者也。
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所以下,意在入事大国,欲使他邦不敢兴伐也。
两者各得其所欲,皆遂其志。
故大者宜为下。
偏戒大者,恐恃强不为谦也。
道者,万物之奥,道于万物之中最深最奥,能与庶品为根本也。
善人之宝,善人之道,修身可以长生,故用为宝。
不善人之所保。
不善人者,是下士也,下士曾无向道之心,及有祸难,则以为保冀其庇护也。
美言可以市,交易之中,能甘辞者,出则易集,求则易得。
尊行可以加人。
行高者,始可以教加于人也。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人无不善,但化之不至也。
故立天子,置三公,天子,万民之主也。
欲以其道付之,令化不善之人,又恐忽其道,更置三公以佐之。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三公有大璧先良马而进之,亦忠臣之分,然不如坐进此深奥之道于君,以集雍熙之化。
古之所以贵此者何?欲发明道妙,故设此问。
不日求以得,对曰:以其不可一日求而得之,当须绵历年代,积功累行而后致之。
有罪以免耶?行成道备之人,纵有逆鳞忤旨之罪,亦免诛免责。
免耶者,叹美之辞。
故为天下贵。
以此古今共贵之。
为无为,为生于心,为则心乱。
事无事,事出乎志,有事则志昏。
味无味。
尝味者,口嗜之则口爽。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德是上三无也,人能行此三德,则心必虚明,虚明则能见怨之初起,起于小小而能绝之,则无大矣,起于少少而能除之,则无多矣,如此报之,则何怨之有?怨是乱昏爽也。
图难于易,小则易也。
为大于细。
少是细也。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此必然之理,善图为者,在兆朕之时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慎微之至。
故能成其大。
由是成乎圣人。
夫轻诺必寡信,夫存诚者,必重其所许也。
多易必多难。
不图其终者,故每事为易。
是以圣人犹难之,慎厥始也。
故终无难。
为难于初,故易于末。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防之于未然,故易也。
其脆易破,故其微易散。
于始生之时则除之,故不难也。
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是居存虑役之士也。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大不可除。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高不可掩。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远不可止。
为者败之,为者是除祸胎,任其滋长,使至成熟,故谓之败。
败犹可循复也。
执者失之。
执者由长恶不俊,遂至绝灭,故谓之失。
失者,无复更生也。
圣人无为故无败,败起于为,不为何败?无执故无失。
失因于执,不执何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皆有始而无卒。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本末不衰,则无不成。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欲人之所不欲,故视金玉如遗土也。
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学人之所不学,故能抑群生之踰分。
以辅万物之自然,为此二行者,以佐万物之性,咸使归于天真。
不敢为焉。
守慎故不敢妄为也。
古之善为道者,说古有道者,欲使今世之君效之。
非以明民,不以道明示于民者,恐其生异志也。
将以愚之。
潜以道浸润,令反其质朴。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奸智多则怀巧诋,是以难理。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使多智者治国,则必行蠹政,则民乱矣,故是国之贼也。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若以淳朴为政,则必行无为,则民安,故是国之福也。
知此两者亦楷式。
楷,模也,式,法也。
为贼为福,是两者。
两者亦甚易知,知之则当违害而就利。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
常知福可任之,贼可去之,致苍生于太平,是君有不测之德。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阴德深不可知,远不可窥,夫然乃能与万物复归于自然之性。
然后乃至大顺。
皆复天真,则无所不顺也。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王者,往也,江海善居众流之下,是以百谷无不臻凑。
是以圣人是能法江海者。
欲上人,必以言下之;将欲居于人上,故先以其言下于人。
欲先人,必以其身后之。
将欲居于人先,故须退身在于人后也。
是以处上而人不重,民皆欣戴,犹以为轻。
处前而人不害,人皆悦随焉无加伤。
是以乐推而不厌。
谦之力也。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以谦德化下,下皆化之而为退让也。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天下之人皆言我道大似不贤者。
夫唯大,故似不肖。
我则语之,夫大人,故其愚不可及也。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若贤使人得之者,此乃为天下至细之人久矣。
吾有三宝,我虽不肖,然有三行,可谓修身理国之至宝也。
宝而持之。
人若以为宝,持之不舍,则何往而不利。
一曰慈,慈,仁也。
二曰俭,俭,约也。
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处群动之后也。
夫慈,故能勇;勇于济物。
俭,故能广;节用,故有此赡。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其长。
自下行成,升高业就,故得为天下君长,尧为九州长是也。
今舍其慈且勇,不仁而勇,勇必损物。
舍其俭且广,不约反,奢必见之。
舍其后且先,先己而后人,人必衔怨。
死矣。
此三行或阙其一则死矣,况皆不行乎?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将能用慈抚养士卒,士卒心无贰,故战则胜,守则固。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慈德动天,天故救助,以其将能用慈卫于士卒也。
善为士者不武,以道不以武也。
喜战者不怒,以谋不以怒也。
善胜敌者不争,以德不以争也。
善用人者为之下。
以谦不以力也。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上四善,人能行之则未有不应也。
其如此,故得上合天道,是古之极致者也。
用兵有言:因时君所好而进其道,用兵之言在下文。
吾不敢为主主先物而动。
而为客,客和而不唱。
不敢进寸不擅侵人。
而退尺。
自守以候变也。
是谓行无行,敌寇我封,遂行以止之,非怀杀伐之志。
攘无臂,无怒不攘,故似无臂。
仍无敌,不争胜,故不引斗也。
执无兵。
以德不以力也。
祸莫大于轻敌,夫为客之道,莫先于是举。
轻敌则几丧吾宝。
宝,身也。
若轻敌深入,靡不舆尸。
故抗兵相加,则哀者胜之。
两国举兵,主客势敌,至于交锋克捷,则素慈衰于士卒者胜也。
此是因用兵进以慈之道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云我言无为,则易知。
将欲行之,又何难矣。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天下扰扰,皆徇有为。
有为与无为背,故皆不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以道为宗,以德为君。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无知者,是识不及理。
人之不能知我至言,行我无为,则道德何由至哉?知我者希,举世少有能知我有道德者。
则我者贵。
知而法之,贵无以比。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内有至宝,外无光仪,是以天下莫能知也。
知不知,上;智周万物,无所不知,而云我何知,此真知也,得非上乎?不知知,病。
墙面而立,一无所知,而云无所不知,斯妄人也,岂非病矣。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真知者,乃能以妄知为病而病之,则真知不病而妄知病矣。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向若自病,则不能病人也。
是以不病。
验此则不病明矣。
人不畏威,则大威至。
威之大者,死也。
人皆以小恶为无伤,遂积之盈贯。
贯盈而死,是非大威至乎?无狭其所居,居神者,心也,多欲则神居狭矣。
无厌其所生。
生人者,神也,神留则不死。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
若能清虚,则人神相爱也。
是以圣人自知自知虚心则神留。
不自见,若自见,则是不畏威。
自厌不厌生也。
不自贵,若自贵,则是狭其居。
故去彼取此。
去自见与自贵,取自知与自爱。
勇于敢则杀,若勇敢于欲,则天必杀之。
勇于不敢则活。
若于欲勇于不敢,则天下必活之。
常知此两者,谓敢与不敢也。
或利或害。
不敢则为利,敢则为害也。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恶勇敢。
是以圣人犹难之。
斯缘知天之所恶。
天之道,说天道以诫于人也。
不争而善胜,天虽顺物,物孰敢不听命也。
不言而善应,虽无言教,四时百物无不应之。
不召而自来,虽不呼召,三光列耀莫不随之。
繟然而善谋。
繟然至宽,至于杀敢,活不敢,未尝匮乏,画夜行度,未始差忒。
若然者,如其中有善运筹之主也。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虽网目至疏大,而为恶者不能脱免。
民常不畏死,已困于刑法也。
奈何以死惧之?更以死刑威之,岂有畏者。
若使民常畏死,时政宽,则民不轻生。
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于畏死之中有民为诈抵法,以吾君人之势,必得执而杀之。
所不敢者,不敢代天也。
常有司杀者杀。
所以无漏钢者。
夫代司杀,是谓代大匠斲。
以君代天,如拙夫之代良匠也。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以不能代能,则不堆残朴,亦必伤手。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上厚敛则下不足,是以饥。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上多事,则下皆设奇以应之,是以难理。
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此言人属在君也,上贪营养太丰,诛求过分,国民十室九空,民咸怨上,上遂覆亡,是非轻死也。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
厚生则生亡,外生则生存,以此较之,则不贵生者贤于贵生者也。
人之生也柔弱,道在也。
其死也坚强。
道去也。
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气在也。
其死也枯槁。
气散也。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目击可知。
是以兵强则不胜,兵者,不祥之器,违天天之好生,故抑之使强者不胜也。
木强则共。
木本强大而条柯柔弱,故柔条共生于强本也。
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以生死并之,柔生而强死,以上比之,又弱居上,而强处下,彼区区自为下而取死,倒置何深。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以人所解喻天道难知,则虽远可见。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抑高举下,损长与短,张弓如此,始可命中。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日中则昃损也,月晦则朔补也。
朔,苏也。
人之道则不然,人道与天道背,此人之道言暗君俗人也。
损不足以奉有余。
则割无以资有。
孰能以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谁能同天,唯有道之人为君,则遏强抚弱,为人则以财赈乏,此言贤君哲士也。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处,其不欲见贤。
不伐其美,不处其德者,盖不欲令物见己之贤也。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观其随器顺人,孰能先之?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
攻坚之胜,水有不易之道。
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水能攻坚则知柔胜刚,谦为人伏则知弱胜强,此天下无不知见,至于行之,则尽莫能者。
故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人所恶者垢秽,圣人能受之,故为社稷主也。
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人所忌者不祥,圣人能称之,故为天下王也。
正言若反。
能行柔弱者,则为主为王,此实正言也,而俗尚刚强,故以为反。
和大怨,怨者,心气不平也,和使其无事也。
必有余怨,若以事和之,则翻济其怨。
安可以为善?若翻济其怨,则自然为恶也。
是以圣人执左契,不责于人。
凡左非用事之所也。
契者,符会之目也。
、圣人执心无事,但思与万民心气符同,适自无怨,何必责于人也?故有德司契,若善和冤者,但司与人民会同而已。
无德司彻。
若闲和怨者,则专司事以明示于民,怨是用生,岂云和矣。
彻,明也。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有德之主,善人也,天道常以福祚与之。
小国寡民,理大如小,意在简省贵,欲安民也。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什,物也。
伯,成数也。
器,民之所用生资也。
由君无为,使民有此资业,虽数至于百,亦不税而用之。
使民重死乐业故不轻生也。
而不远徙。
为无苛政。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舟可以济于水,舆可以行于陆,民既各足,故无所乘之。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甲兵皆君之利器也,无为故无所陈之。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将反古也。
甘其食,知足,故所食皆甘。
美其服,止于分,故无服不美。
安其居,欲绝,故陋巷斯安也。
乐其俗。
无事,故其俗自乐也。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相去近也。
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无所求也。
信言不美,信言者,说道也,淡乎其无味,故不美。
美言不信。
美言者,诱人也,甘言故无信。
善者不辩,善者贵行,不事谈说。
辩者不善。
滞言不行,故非善也。
知者不博,知者贵无事也。
博者不知。
犹贵学固未知。
圣人不积,积而能散。
既以与人己愈有,演德以教人,人受其益,而圣德益明,如镜照人,人见其好恶,恶者修饰,好者加劝,而镜明不减。
既以与人己愈多。
散财以恤贫,贫获其济而圣财不匮,如井任民汲,引汲者蒙其利,而井不竭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天道,阳也,故好生而恶杀。
好生故云利,恶杀故云不害。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圣人所为,常顺于物,物无不敬从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