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真人北游语录

清和真人北游语录

  经名: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元尹志平述,弟子段志坚编。四卷。度本出处:《正统道藏》正一部。

  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序

  尝观南伯子葵问女偶之闻道,对以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乃至赡明、聂许、需役、於枢,逮夫玄冥参寥,极於疑始也。

足见自非生而知之,目击道存者,曷尝不假修心炼性,渐证渐悟,自日益至於日损,自有为至於无为,道成功就,住世成仙,固亦有次第矣。

然则修道之教,忘言之言,诅可已乎。

清和尹真人传长春师之道,嗣掌天下大教,重辟玄门,宣演正振,如景星、丹凤,争先观之为快也心内则脱履枢衣者不下千计,外则送供请事者不远千里,道价德馨被于夷夏,天下翕然推尊之,诚一代之宗匠也。

〔真人〕尝赴北京运使侯进道等醮事。

门人集师《北游语录》一编,乃师资答问讲论经法。

谆谆然以真实语指平常心,提正玄纲,折中妙理,诚入道之荃蹄也。

沁郡长官杜德康,将大书锓木,与四方信士、林泉幽人共之。

遂厘为上下二卷,冀览者因言悟入,同证长生。

顾不韪欤。

噫,今真人退堂就闲,终日静坐,将与造物者游於无何有之乡,面且不得见,而况其言乎。

岁在强圉作鄂秋一日,古陶李进书。

  昔孔子尝谓弟子曰:予欲无言。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故圣人之於道也,必以言传。

如或不然,何以明道。

今清和真人尹公,自幼出家,从长春师父五十余年。

朝参夕问,未尝少息,在众中素号杰出者矣。

遂亲授训墨,俾掌其教事,天下尊之。

每於闲宴之际,与众讲论全真妙旨,至於终日,登迭不倦,言甚简当,析理易晓。

与夫谈玄说妙干时惑众者,固有间矣。

故诸弟子恐其遗落,各记所闻,纂为一编,目曰《清和真人语录》,分为二卷。

庶使四方修真之士皆得披读,而易於入道也。

以力未能就,尝为笺照会铜川长官杜德康,迎师南迈。

闻而乐之,遂命工板行,欲永其传。

一日,平遥太平兴国观提点王志宁,洎李志方,恳求予为序。

义不敢辞,抑又嘉仁人君子之用心深也。

聊摭其实,以叔其始末云。

时丁酉岁七月立秋日,南轩老人张天祚题。

  夫大道无象,至理无言。

且无象之道既不可得而见,其无言之理,乌可得而明。

理何以明,由言而明之。

然言之则不类矣,故古之君子强为之言。

言必有宗,言有宗则理为言荃而出之。

以是知理在言外,得其理而言自忘矣。

故曰至理无言。

无言则无象矣,故曰大道无象。

见无象之道,言无言之理者,非真得真知,其孰能哉。

既可得而言矣,广说而不为之太过,约说而不为之不及,即能动则有法,静则会极,与道玄同之谓也。

若人之出世,亦岂易遇哉。

今清和真人继踵长春,纲领玄教,积有岁年。

四方修真之士,造席请益者岁无虚日,久而益敬,远而益亲,争先观者,不啻若景星之与凤凰也。

伟哉至人,平日以诚接物,以慈利人,不求保於人〔而〕人保之,其人天之真依者欤。

一日,知宫张德方诸君,捧北行所录若干卷来谒,曰:在长春先师之门者,唯师知公最深,其所托亦可谓重矣。

今将以是书刻梓,若得公之文序之,以广诸方后学愿见之心,岂不美乎。

余炼尔谢曰:余言何足谓之文邪。

惟真人道纯学奥,当代之伟人,其真得真知,无问乎语默,人得其一言一话,录而成书者久矣,又何待余言而传。

德方曰:不然。

挈裘者必以领,升堂者必自阶,愿借一言钩深发至,列之卷首,庶使学者由领而举,自阶而升,亦非小补。

余不敢复辞,乃笔以授之。

时庚子秋七月初,吉嗣教真常子李志常题。

  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卷之一

  弟子段志坚编 #

  癸巳秋七月,北京华阳观,众集夜坐。

师日:自今秋凉,夜渐长,不可早寝,莫待招呼,即来会话。

不必句句谈玄是道,至於古人成败,世之善恶之事,道无不存。

凡称人善,己慕之,称人之不善,己恶之。

慕善恶恶之念既存於心,必自有心去取者。

行之有力,则至於全善之地,言之有益,兼听者足以戒,亦有所益。

若存心悠悠,不择人之善否,凡己之所行,亦必不择,因循苟且,流入恶境,终不自省。

谈成败善恶,虽未尽学者之道,犹有所益,不贤於饱食终日纵心者哉。

况修行之害,三欲食、睡、色为重。

不节食即多睡,睡为尤重,情欲之所自出。

学人先能制此三欲,诚入道之门。

人莫不知,然少有能制之者。

盖制之者志也,败之者气也,志所以帅气。

此志卑而气盛,不能胜也。

必欲制之,先减昼睡,日就月将,无求速效,自然昏浊之气不生,渐得省力。

吾在山东时亦尝如此,稍觉昏倦,即觅动作,日复一日,至二十四五日,遂如自然,心地精爽。

众等当行之。

凡学道,虽卒未能到通天彻地处,先作个谨慎君子,亦不亏已。

然大圣大贤皆自此出,他人只知纵心为乐,殊不知制得心,有无穷真乐。

  师曰:吾近日甚欲不言,只为师家因缘,须当有言。

然教法於人,有益甚博。

吾山东住观时,但行宽裕之道,又以此教人,果得十数年问不起争端。

凡住丛林,劝谕众人,能尊贤容众,和睦不争,实为福田善行。

当时众中间有一二人弗率,十九不容,吾亦优容之,但恐其人堕落。

兼或害事,不免少责,然亦须方便,使人受得,不惟自己不苦动心,又得有过之人易恢改耳。

白鹤观方丈师与众坐,有人献新李,分食之。

师因举隋时故事云:当时天下一统,宫中创三山五湖四海十六院,奇葩异果毕植其中。

时西院杨梅一株,一夕滋蔓,其大蔽亩。

杨,隋姓也,时人皆为荣庆。

东院玉李一株,亦复如此。

及结其实,则梅酸而李甘,人皆弃梅就李。

又池中一大鲤鱼,有王字在额。

后隋灭,天下宗唐,唐李姓,人始悟之也。

故知兴亡必有定数,为五行运气推移,不得不然。

凡居阴阳之中者,莫不有数。

所以人不能出阴阳壳中,惟天上无阴无阳,是谓纯阳。

俯视日月运行转变,时数在运气之外,又岂有寒暑春秋、兴亡否泰之数邪。

人处阴阳之中,故为阴阳所转,曾不知元有个不属阴阳转换底在。

学道之人不与物校,遇有事来,轻省过得,至於祸福寿夭,生死去来,交变乎前,而不动其心,则是出阴阳之外,居天之上也。

如此则心得平常,物自齐矣。

逍遥自在,游於物之中,而不为物所转也。

先必心上逍遥,然后齐得物。

故《庄子》首章说《逍遥游》,有旨哉。

  弟子曰:平常是道邪。

师曰:平常即真常也。

心应万变,不为物迁,常应常静,渐入真道,平常是道也。

世人所以不得平常者,为心无主宰,情逐物流,其气耗散於众窍之中。

《孟子》之说为志,云志者气之帅也。

人能以志帅气,不令耗散,则化成光明,积之成大光明。

师父有云:大光明罩紫金莲。

莲喻心也,神明处焉,必先平常而后能致此。

孔子说中道,亦平常之义。

又有云:佛性元无悟,众生本不迷,平常用心处,即此是菩提。

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则明。

  弟子曰:佛说与吾说,无有异乎。

师曰:以理即无异也。

佛说、吾说、俗说,皆存妙理,只要自己心性上会得,则自然照见,恁时和心性也不要。

有云:也无心,也无性,无性无心,方得神通圣。

又曰:有人来问道,须对达人传。

若人心上先不通达,如何言语传得过去。

  长春师父升遐日七月九日,于白鹤观芳桂堂,设祖师七真位致祭。

道众礼毕坐,话及当世事,共贺吾门得享清安之福。

师曰:今日安居饱食,进修德业,岂可不知其所自邪。

皆祖师天资超卓,所积福大,了悟大道,成己而后,成人陶铸。

以次诸师真,递相训化,明彻心地,穷究罪福,了达者甚多。

千魔万苦,所积功行弥大,以致教门弘扬如此。

长春师父尝言:千年以来,道门开辟,未有如今日之盛。

然师父谦让,言之未尽。

上自黄帝、老子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天运使然也。

缘世道渐薄,天生圣贤相为扶持。

上古以道化,其后以仁义治。

又其后风俗浸衰,佛教流入中国,以天堂地狱劝率之。

至于今日,复生祖师,阐化以来,方七十年,成就如许。

师真设大方便,以济生民。

然佛氏二十余代后,所积功行深大,其教流至中国,益世甚多,后人不能遵继,致此凋弊。

都为人久享其福,则业从而生。

大众不可不深知,亦不可不深戒。

近见吾徒,坐享其福,多所纵心,渐乖善行者,是生业之端也,去道益远。

夫人性本去道不远,止缘多世嗜欲所溺,则难复於道。

故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还能慎其所习,不为物累,一心致虚,则所闻教言自然解悟。

吾之所得教言,皆师真处口传心受,行持至今,岂不欲传之后人。

然罕有诚心听受者,故常欲无言。

纵有曾闻者,不务行持,与不闻同。

教言如法箓,持之则有灵有验,不持则空言也。

彼此何益哉。

赤脚老刘先生曾谓我云:谭师父宜早了道,尝共化饭,每见日省其心,晚则校勘自旦所起之念,日一则校勘自夜所起之念,日复一日,未尝少衰。

师父言:丹阳二年半了道,长真五年,长生七年。

我福薄下志,十八九年,到通天彻地处,圣贤方是与些小光明,未久复夺之。

此吾所亲闻。

若论所积功行,历过苦辛,纵有刚戾之人,亦须感动其心,苦辛功行,积成大福,以至化行天下。

目今门人,虽功德未至者,便安受其福。

如心上用功,念念在道,或勤劳接待者,庶可消得。

如或不然,反丧其本。

既生中国,得遇正教,复离俗缘,若不进修行,徒享其福,则他生岂复得入道邪。

若享福太过,积业日深,人身亦不得保,岂非丧其本邪。

古论云:招得来生不如意。

盖此也。

积善成福,积恶成业,非一朝一夕之故。

人见小善为无多益而不为,见小恶为无甚伤而不去,积之皆成其大而不可解。

有云:滴水涓涓,渐盈大器。

可不慎欤!祖师与诸师真同心同德,立此教门,四海视如一家。

大凡吾门之人,同得同失,一人进道,为教门之荣,一人作过,为教门之累。

此尤不可不慎,但勿为地狱中事。

人而作过,心上便有地狱。

佛说阿鼻,又说无问。

吾教说邓都,皆不可诬。

  粘合道人问曰:弟子尝问修行於同门人,或教之苦锻炼,或教之守自然,敢问如何则是?师曰:道不可以言传,人必心上先自有,而后可入。

虽师真亦不能以道与人,惟教之重积功德,为入道之基。

长春师父尝言:我与丹阳悟道有浅深,是以得道有迟速。

丹阳便悟死,故得道速,我悟万有皆虚幻,所以得道迟。

悟死者,当下以死自处,谓如强梁人既至於死,又岂复有强梁哉。

悟虚幻则未至於死,犹有经营为作,是差迟也。

此理非不明,盖悟有浅探,各随人所积福德厚薄耳。

是以先辈虽一针一草之行,未尝轻弃。

古人谓寸阴可惜,一时刻无功无行,是为虚费。

虽一饮食,如何可消?学道必自粗入精,积微成着。

於教门有力者用力,有心者用心,管领事务,调和人众,无不是功行。

如此则一衣一食,庶可消任。

吾平日受人供养,自降心上消得。

初在潍州时,老龙虎千户家,常邀我辈十数人就其家,约奉给数月。

未至十日问,众已有闷人者,或至体中不安,弹琴奕棋,尚不能消遣。

吾但无为优游,未尝一日不安。

缘吾本无心,应命而动,收敛心情,不放外出,虽左右供给人,不识其面目,不知其名字,又饮食不令至五分之上,何为不安乐。

凡人之心,必有所好,但患不得其正。

若好於外物,则无美恶皆适於邪。

若好任於道,则此心一切是正。

此心既正,财外邪自轻,日渐轻省,至於无物。

将多生相逐,轮回迁变底业识屏除,亦尽把好道也不要,廓然虚空,其中自有个不空者。

故云:非有非空,是谓真空。

不治其心,何以致此?故修行治心为要,既明损益,把世人一切所行事,心上都颠倒行过,则身中之气亦自随之,百骸自理,性自止,息自调,命自固,去仙道不远矣。

今之学人不循此道,开口便谈玄妙,往往落於空妄,未见有成功者。

复以此妄传,误人多矣。

人人共知神仙可慕,终不肯力行。

所以得神仙之道,正如人言馒头可食,果欲得食,则必耕田布种,然后得食。

如告以土中觅〔食〕,则无不笑其迂谬。

然究其所来,未有不自耕种而得者。

学仙之道,岂异於此。

  师曰:初学之人,不知性命,只认每日语言动作者是性,口鼻出入之气为命,非也。

性命岂为二端,先须尽心,认得父母未生前真性,则识天之所赋之命。

《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

  师曰:人察五行之气以生,故亦随其性。

如木性多仁,火性多礼之类是也。

此皆非吾之本真,须超出五行,始见吾之真性矣。

〔郝〕太古最似坦易,然受人一食,必默与经十卷。

后人欲不校细行,可乎?

  师谒游仙观,观主李志韶拜问《悟真篇》所疑。

师不答。

至夜坐,谓众曰:张平叔平日积功行,甚大感悟一人,明指有所开悟,故出语极有妙处,遂举所作《西江月》词三首云:

  天地才经否泰,朝昏好识屯蒙。辐来转毂水潮宗,妙在抽添运用。得一万般事毕,休分南北西束。损之又损慎前功,命宝不宜轻弄。

  二八谁家姹女,九三何处郎君。自称木液与金精,遇土却成三性。更假丁公锻炼,夫妻始结惧情。河车不敢暂留停,运入昆仑峰顶。

  丹是色身妙宝,炼成变化无穷。更能性上究真宗,决了无生妙用。不待他身后世,见前获佛神通。自从龙女着斯功,尔后谁能继踵。

  李长老同是遇真得道,所留教言,甚若与平叔不同。

人谓李老不言命术,平叔不言性宗。

性命本非二,此理甚明。

但难以言形容,必得明达之人则可传。

故云:有人来问道,须对达人传。

又曰:可传不可授。

如尧以天下传於舜,舜传於禹,以舜禹有玄德圣功故也。

传道亦如是。

若谓人人可以传授,则当日祖师不离终南,是人皆得成就,又何必区区东极海上邪。

既得四师真,复以弟侄子次之,丹阳为弟,谭为侄,长生、长春则子也。

后四师真成道,亦有迟速。

丹阳二年半,长真五年,长生七年,长春师父至十八九年,以其志行通彻天地,圣贤方与之。

各验其所积功行浅探,故排次有等级,而成道有迟速也。

师真尚如此,今之学者不积功行,直欲造道,必无此理。

正如人欲买千金之货,顾己物当其价而后得果,爱其货而不积其价,则徒起妄心,终无可得之理。

为道之要无他,积累功德而已矣。

祖师初至登州,有介官人者素好善事,常殷勤接待。

后得马谭二师,复过登州,介公率众致斋,请出家。

意谓祖师千万方便,经二年方得马谭二人,今予自请,必将欣纳。

恳求再四,不许。

他日复请,竟不许。

介公退。

祖师谓诸人曰:二人於此,欲建大殿宇,一人则基址既立,材植既丰,未求匠工而匠工自往,何哉?材既备,而功可成也。

一人则指其立基之地,而洼坎未平,一工未施,匠石望之而去,则不复顾矣。

又如良田一亩,时种时芸,粒收倍石。

薄瘠之田,良农不就,为徒劳而无所成也。

观此,不以功行为本,焉可成道乎。

昔尝有碾刘道人,於关西持不语,化自然饭,志行苦卓,曾十六日不得食,亦不敢起别念,度此一厄。

后至十六年,师父亦怜其苦节,然性不循良,物有轻触,则猛暴如火。

吾住玉清观,曾来告住。

后归乡里,二年中凡两过,渐见气象不佳,语言差互。

时年已近六旬,后果闻还俗。

此无他,初不以功行为本,必致於此。

往日乞饭坐圆者,皆是心上有所开悟,未至纯一,是以居静涵养,体究真空。

今之乞饭坐环者,多是少年未有解悟,真墓虚无,往往落於空妄。

悲夫。

今教门大开,举动皆是功行,恳心低下,断绝人我,苦己利人,其所以行此者,即是道性。

勤勤不已,久而自有开悟。

今人见人有善行,则日有道心,见行不善,则日无道心。

推此意,岂非知道也,众等无疑。

  师游北山,夜投通仙道院在针线营,与众坐。

李志韶举旧词有句云:甲子天元到来也。

歌既阕,师戏谓曰:当道甲子天元过了也。

众不知所谓。

师曰:此长生师父屡言也。

吾尝亲闻之云:修行必当其时,此正天元甲子庆会之秋也。

此时既过,修行将至难矣。

吾初闻之,未甚纯信,盖未深知也。

于今入道既久,信时之义大矣。

尝观长生师父掌教初年,修行人居静下功,行之未久,心上便有消息,如此者历历可数。

至末年未见有所得者,何也?非其时故也。

正如有人布种於仲冬之月,所用工力倍於寻常,然终无所得。

不独於此,凡世问之事,皆随时盛衰,谁能违此。

师父言儒家论道论语,孟子尽之矣。

吾少时读此书,便得其味,后入道,又得其理。

孔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圣人岂独私於颜子,盖余子未可与此理。

此理云何,时而已矣。

可以进则进,可以退则退,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无可无不可,动静无我,惟时之是从,则动静莫非道也。

故孟子赞孔子曰:终条理,集大成,为圣之时者也。

或进或退,或无为或有为,其道一也。

故孟子有曰:禹稷颜渊同道,易地则皆然。

吾少时尝问师父曰:尧舜功德巍巍,恭己治世,有为也;许由竟辞尧让,无意於世,无为也,何以并称圣人?师父曰:有为无为一而已,於道同也。

如修行人,全抛世事,心地下功,无为也;接待兴缘,求积功行,有为也。

心地下功,上也,其次莫如积功累行,二者共出一道。

人不明此,则不能通乎大同。

故各执其一,相为是非。

殊不知一动一静,互为体用耳。

岂惟动静为一,至於阴阳、昼夜、死生、幽明,莫非一也。

能知生之道,则死犹是也。

尽乎明之理,则幽亦犹是也。

夫复何疑。

故子路问事鬼神,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又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为子路者,当於言下达此至理,然此理必聪明人可达。

此所以师父每见聪明之士,吹嘘提挈,未尝轻舍。

如丹阳师父道童孙蓬莱,幼而聪敏,既长,无所不通,至於文章医药之学,皆得其妙,以此见解,造道为不难。

常离群独居,师父深惜之,欲置左右,竟不肯从。

聪明固可达道,然则情多外感,守清静为难。

杜子美诗有云:中夜起坐万感集。

乃知聪明人多感如此。

凡聪明之士,惟天降神,虽至死,亦复亲乎上,然情欲不除,未免流转。

若能以聪明之资,力行其道,克尽人欲,纯一无间,如婴儿赤子,造真仙之地矣。

人之性本如此,此外无非情欲。

故诸子论性,或言恶,或言善恶混,惟孟子言性善。

此所以亚於圣人,为诸子之冠也。

此言惟聪明之士可以知而行之。

人之聪明,岂无其因故,寔由多生积累功行,以成其福,为福所资,自得一性开觉,故天生聪明也。

岂有无因故而天生聪明者邪。

今日教门大开,积累功行,正其时也。

便当有为,为入道基本。

或有听之不信,信之不行,偷闲放逸,蚕食於人,鲜有不堕落者。

哀哉。

  师曰:学人有多闻博知者,往往思前算后,利害心重,此笃信所以亏也。

或有无所闻知,不知就利,不知避害,以其心志专精。

或有入处,回愚参鲁,故几於道。

大凡利害心重财不纯,不纯则不诚,不诚何以入道。

  师曰:吾每欲以实语人,人将以寻常,不加精进,多谓通灵通圣方是道。

尝记有人劝师父,少施手段,必得当世信重。

师父不顾,至於再三,劝者益甚。

师父大笑曰:俺五十年学得一个实字,未肯一旦弃去。

乃知至人不为骇世之事,亦如世人於财物深藏厚积,虽造次颠沛,未肯轻发。

是以至人有若无,实若虚,不放一毫露出,甚至於佯狂混世,犹恐人知之。

人或知之,一加钦敬,有损於己。

故稠禅师一解虎斗,遂革第三果,此皆实理也。

奈何人必以通显灵圣方是道,殊不知必自积累功行,既至深厚,心自灵,外缘自应,无非自得。

若有心於求,必涉虚伪,其损性损福,不可胜言。

  清和真人北进语录卷之一竟

  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卷之二

  弟子段志坚编 #

  中秋夜,栖真观露坐,众话及矾山圣泉,云是黄帝诞圣之地。

临泉有树,帝母尝曝藉衣於上,其树遂痀楼而俯,柯叶荫其泉,似不偶然也。

父老云:将老,复有孙枝生其下,既长,其枝干态度一如之,至于今不知其几代矣。

或曰:既有如此,何为不闻有大兴建以发扬之?

  师曰:吾尝见小碣,读之,乃唐时一县宰,输己之俸以立,宋得天下之后,绿此地属契丹,故不复振。

凡大兴必大废,平常乃能久,物理固然耳。

自帝至今三千六百余岁,几经世之兴亡,而圣迹俨然,百世瞻仰,皆由平常以致於此。

师父广读书穷理,深知帝之德常称於人。

人多未穷道理,直以为虚诞,少有能听信者。

云帝非谪降,乃自降也,因上天议大行,以天上无可施为,愿施於下土。

初世为民,凡有利益於世者,知无不为,再世为官僚,其功以得济众,三世为帝,遂贻万世永赖之功。

故知天人必施功德於世,使下民用之不竭,方始复升,安居其上。

  观主大师张公问曰:传闻帝之先有五纪焉,咸有圣德,民寿万岁,可信然否?师曰:以无书传可考,则似诞妄,以理推之,则为信然。

人初禀道气以生,亦必随道气之盛衰。

当其天地始判,道气精纯,所生之人性如赤子,皆服其气,而寿数岂止於万。

道气渐离,地产灵芝,当时人皆食之,犹得千岁。

及乎道气已散,而生百谷,人择其精者食之,美滋味而嗜欲生焉,寿不满百,不亦宜乎。

以理言之,亦不可谓诬也。

吾少时读佛氏《莲华经》,如云日之大若干,月之大若干,天有九霄,地有九垒,各高厚若干。

初读之,直以为诞妄,后因入道,乃得其理。

谓如九霄,即虚无也。

虚以实为对,则地有九垒,亦固然尔。

如地产金、银、铜、铁之类,人见其金、银、铜、铁也。

是乃五行之气在乎内而秀,发於外而成形质,是自无而入於有,虽日坚刚,然久则必还其初。

昔有客尝论及时尚,以金饰衣段,计日所费不下数百蜓,不意坚金亦复有坏邪。

吾是以知世人不知天道如此。

天道必还,非有心於还,而自还之,此即理也。

金出於地,亦何尝欲於世用,人以机巧取之不厌,则有伤於元气。

今者形质虽坏,而其气则复於初。

如或不然,则生生道息矣。

生生之理,不独於金水火土木之属,凡物皆然也。

吾从师父过阴山之北,沙漠有大林,虽无斧斤之伐,不以大小而举林自朽,盖所禀根气既衰,不得不朽耳。

然则其孙枝又复生其下,此即生生之道也。

以此观之,荣枯生死,莫非自然。

人生富贵贫贱,荣枯寿夭,亦各有所命也。

惟人不受其命,则苦心劳形,贪求不已,然则终不能於定分上曾有一毫增益。

若或用心失正,积成罪业,其所损有不可思议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故曰无心是道。

夫世道衰微,民不能明达此理,故天生大圣大贤以拯救之。

以言教,以身化,发明三理,将使复其常性。

祖师设教,正为此耳。

  师曰:凡人无故遭人欺罔困辱,或至杀害,莫非还宿债也。

惟达人明理,故不敢欺一念,不敢凌一物。

一言一动,惟恐有负於物,宁人负己,终不以己负人。

欺人则自欺,害人则自害,如以刃自伤其身。

  师与众坐,论及世之人多剥於下,而奉其上,以安其身。

师曰:何惑之甚也?取於众而安其众,身不求安而自安。

若惟求安身而不恤於众,则是反危其身,是不明损益之道也。

故云: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此非世俗所能知。

  中秋十七夜,栖真观合众露坐,塑师王才作礼,求为道像法。

师曰:凡百像中,独道像难为。

不惟塑之难,而论之亦难。

则必先知教法中礼仪,及通相卫,始可与言道像矣。

希夷大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声色在乎前,非实不闻不见,特不尽驰於外,而内有所存焉耳。

而谓实不见闻,则死物也。

如内无所存,而尽驰於外,则是物引之而已。

道家之像,要见视听於外,而存内观之意,此所以为难。

世问虽大富贵人,其像亦甚易见。

谓如富有之人,则多气酣肉重,颐颔丰满,然而近乎重浊。

道像则不失其风骨清奇,而有大贵人之气,见於眉目之上,天庭日月之角,又背若万斛之舟,喻其重厚也。

必先知此大略,其为像庶几矣。

虽然,但当有其意,甚不欲圭角呈露,此所以为尤难。

世之富贵,虽大至於帝王,犹於术之中可求。

惟道像则要於术外求之,卫说外相,则穷到妙极处,至於内相,则术不能尽。

然有诸内,则必形诸外,而可见於行事。

事,迹也;所以行事者,理也。

寻其事而理可知,故知内外可通为一。

惟道家贵在慎密不出,故人终不可得见。

如列子居郑圃四十年,而人莫识之。

祖师以次诸师真,以其开辟教门,是故处处在在,开发秘密,明谈玄妙。

师父尝云:古人悟而不遇,今人遇而不悟。

古之人有志行高远,抱朴含真,不遇至人明指而终其身者,不为不多。

今人幸遇至人,大开教门,尚有终不可悟者,悲夫。

古人云:千载一圣人出,五百年一贤人出,言圣贤问出也。

谁谓祖师以次,诸得道师真并见於世。

今日师真虽不可见,其所贻教言具存。

人但以言辞俚直,谩不加意,殊不知辞近而旨远也。

文人以文章规矩校之,则不无短长。

盖至人志在明道,而於文章规矩有所不恤。

长生师父虽不读书,其所作文辞自肺腹中流出,如《瑞鹧鸪》一百二十首,《风入松》六十首,皆口占而成。

又注三教经,笔不停缀,文不足而理有余。

知者以为脱神仙模范,云虽不读其文,而尽得其理。

理者,道也。

凡才士之於文章,百工之於技,妙处皆出於道,但终日行而不自知尔。

  凡物无不自虚而生,因指其殿宇曰:只如此殿宇塑画,自人性中幻出,人性自道中幻出,其妙用岂非道邪。

天地虽大,万物虽多,亦自虚而生。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相推相荡,变化无穷。

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一生三,三生万物。

复云: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此道妙之极也。

人生於道,而能复於道,是不失其常性矣。

圣贤有千经万论,何尝云飞腾变化,白日升天,止欲人人不失其常性。

生死去来分明由己,若不能处身应物,则失之矣。

一失则千差万别,虽六道四生,无不为者。

〔郝〕太古得道之后,尝问於众曰:教言中何者最切於道?或对以不来不去。

太古笑曰:此教法也,来去分明即是也。

师父在胶西时,亦尝以此问众,山前以自心所得对师说。

后到沙漠,又以此问众。

吾对以应念随时到,了无障碍,自有根源。

师父亦许之。

人谁无念,要知念之邪正,所欲去者邪念耳。

凡损於精,损於神与气者,皆邪也。

学人不知此,多执绝念为是。

如依理作用,累功积行之正念,亦将绝乎。

绝之则又死物也,岂可通於道。

正如人坐环堵,不敢交一物,不敢动一念,而欲守待其道,不识其道果可守待邪,果不可守待邪?吾将以天地为环堵,逍遥盘礴於其问,而与物相周旋,绰绰然自有余地,未觉有妨於道也。

有云:谁无念,谁无生,若实无生无不生。

又有一不.云去云来天自静,花开花谢树常闲。

又指其月曰:此物但不为,青霄之下,浮云障蔽,则虚明洞彻,无物不照,人皆见之矣。

殊不知人人有此心月,但为浮云所蔽,则失其明。

凡私情邪念,即浮云也。

人能常使邪念不生,则心月如天月之明,与天地相终始,而不复昧矣。

  师曰:前辈修行,尘尘剎剎,体究念虑,觉一念恶,则必自陈说於人,使自辱自耻,冀不复生於心。

今之学者反是。

有一小善则自矜自扬,惟恐人之不知,千恶万恶自隐自恕,惟恐人知之。

或知是终不能为善也。

  师闲居,门弟子侍侧。

师使坐,相为揖让,久而不定。

师曰:礼义亦贵真率,己无胜心而偶居人上,何伤。

闲居财不必多让,多让则近伪。

然礼以敬为主,若不以义裁之,则不可行。

居己以敬,临事以义,君子也。

敬,常也。

义,变也。

知常而不知变,是执一也。

执一则不通矣。

天之四时,温冻寒暑,风雨雷霆,变也。

有感则变,虽鬼神不能测。

人之於事亦如此。

不独於礼,凡州举一动,不可造次,随机应事,要合其宜。

尔等无以此为末事而不尽心,道不外乎此矣。

昔丹阳师父初立教法,以去奢从俭,与世相反为大常,凡世所欲者,举皆不为。

只缘人多生爱欲不休,以至迷却真性,而不能复。

故有道伴不过三人,茅屋不过三问之戒。

至於建祖堂,亦止三问,其基址颇高爽,门人请一登临,竟莫许。

且曰:吾於此未尝施工,况登临乃人之所欲,修真之士不为。

经云:如春登台。

言畅情也。

下观春物熙熙,心意畅然,意畅则情出,景与情会,则流入爱境,而恐渐不知反,兼游胜地,实消人之福。

尝记师父初入长春宫,登宝玄堂,见栋宇华丽,陈设一新,立视良久乃出。

众邀之坐,不许。

此无他,亦恐消其福也。

时有一人知其不可,故作意邀我坐,吾即从之坐。

夫事有不可已者,己初无心以为,而人以巧意构令为之,己姑从之,又何害我,初无心故也。

若藏机心外,虽不从人为,亦安得无罪也。

师曰:祖师在昆箭山日,长春师父从之已三年,时年二十三。

祖师以丹阳师父宿世功行至大,常与谈论玄妙,以长春师父功行未至,令作尘劳,不容少息。

一日祖师闭户,与丹阳论调息法。

师父窃听於外,少间推户入,即止其论。

师父内思之,调息为妙,则吾之尘劳事,与此正相反。

自此之后,有暇则力行所闻之法。

后祖师将有归期,三年中於四师极加锻炼,一日之工如往者百千日。

错行倒施,动作无有是处,至於一出言一举足,未尝不受诃责。

师父默自念曰:从师以来,不知何者是道,凡所教者,皆不干事。

有疑欲问之?惮祖师之严,欲因循行之,而求道心切。

意不能定,愤徘之极。

一日乘问进问。

祖师答曰:性上有。

再无所言,师父亦不敢复问。

后祖师临归,正腊月中,四师乞到钱物,令多买薪炭,大燃於所寝之室。

室甚小,令丹阳、长真立於内,而不任其热,令长生、长春立於外,而不任其寒,内不敢出,外不敢入。

如此者久,长生师父不堪其苦,乃遁去。

至正月四日,祖师临升,三师立林下。

祖师曰:丹阳已得道,长真已知道,吾无虑矣,长生、长春则犹未也。

长春所学,当一听丹阳命,长真当管领长生。

又谓长春曰:尔有一大罪,须当除去。

往日尝有念,云凡所教我者,皆不干事。

尔曾不知,不干事处便是道。

师父亲说此言。

吾初闻之,甚若无味,悟之则为至言。

凡世间干事处,无非爱境,惟不干事处是道也。

惟人不能出此爱境,故多陷入恶地。

盖世问之事,善恶相半,既有一阴一阳,则不得不然耳,惟在人之所择也。

习善不变,则恶境渐疏,将至於纯善之地,恶念不复能生。

习恶不俊,则恶境易熟,善念亦不能生矣。

  栖真观醮罢,师默坐久。

众起拜请教。

师曰:众等无以吾为隐。

吾所以不言者,以其无承受之人,言之不听,听之不行,彼此无益,吾何以言为。

吾昔在滨州时,偶中风疾,内尝自念曰:此生幸遇师真,所得玄微之旨,皆口传心受,誓将传於后人,傥因此疾以终,甚不副师真所传之意。

况今日嗣掌教门,而复有隐邪。

祖师以来,教门如许。

今四方之人所以有信於我者,以其曾亲奉至真,必有所受耳。

至真之道,吾岂不欲言。

尝记从师父潍州遭难北行,当时檀信甚众,从之半月余,愿闻一言,终不可得。

一日,萧老先生以达师父,乞少应众意。

师父曰,何尝无应邪?吾譬如一钟,随扣随应。

若有扣之大者,虽声满天地无难。

此吾所亲闻也。

吾生於大定九年,十年祖师升,是以不得亲奉,以次师真,皆所亲奉。

太古师特为我说《易》,皆世所未闻。

玉阳师握吾手,谈道妙。

长春师父所授,不可具述。

吾今年几七旬,归期将至,岂欲不付后人。

凡吾言皆本於实,人多好异,故听之者不入。

陈秀玉於师父则贴然心服,尝谓人曰:吾所以心服丘长春者,以其实而已。

尝与论教,有云:道释杂用权,惟儒家不用。

非深明理者,不能有此语。

盖道释之教,方便以化人,为中人以下设,此圣人之权也。

孔子有云: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是以圣人曲垂方便,循循然诱之而使易入,至乎善则一也。

故圣人之心岂有异哉,皆期於善而已。

吾今以实言告诸众,众等听之,非我之私言也,师真之言也。

人之学道奉善,初心莫不精进,行之未久而退怠,以其妄有所求,卒不见其验,则疑惑不能自解,故中道而废。

圣人设教,於天下后世,惟欲人去妄复性,而不使情欲乱於中,使其心得其平常,为入道之本。

圣人岂独无情哉,能自不动其心耳。

如天有四时,寒暑运用,雷霆风雨,万变於前,而太虚之真体未尝动。

学人体究至此,是到平常地也。

故有云:平常是道。

先保此平常,其积行累功,皆由乎己,是在我者也。

道之显验,圣贤把握,是在天,者也。

当尽其在我者,而任其在天者,功行既至,道乃自得。

若有心以求,则妄矣。

昔从师父到献州,一县令从师父左右,未尝辄离一日,乘间有问云:某潜心在道,已静居十五年,人皆谓之清静,然自知其未也。

师父笑不答,既久曰:清静非一,有内有外,有无为有有为,公之所行外也,有为也。

一男一女,世事之常,如公之行亦未易得,然则非真清静也。

无为自得,是谓真清静,圣贤与之也。

今之学人,或有存想吐纳以为事者,善则善矣,终不见其成功。

正如入於冬时,能开诸花卉於覆阴中,非不奇也,然终不能成其实。

惟无为清静,是为至极,无漏为验也。

三年不漏,则下丹结。

六年则中丹结,其事已有不可具言者。

九年上丹结,转入泥丸,三宫升降,变化无穷,虽千百亿化身,亦自此出。

何以能致此令?曰:必心地平常。

以为本心平则神定,神定则精凝,精凝则气和,眸然见於面,发於四肢,无非自然。

盖初以心地平常为本故也。

此在乎己者,固不可不尽;系乎天者,不可以强致。

惟其积累功行既至,则有所自得。

长生师父屡言,今之教门中,至诚进道之人,皆宿世遭逢,正阳、纯阳真人曾结重缘。

今人要知此理,积德不休,则其超进未可量也。

亦如朝廷百官,各分品秩,其黜陆进退,必验其功过。

既为修行人,便出於常人一等。

如九品之官,若有功无过,升进不已,则极品可期也。

学人昧於此,而不务实功,直欲享极品之贵,天下岂有此理邪。

观诸师真得道,等级不同,皆由所积功行有浅深。

丹阳师父才二年半得道,长真五年,长生七年。

长春师父在磻溪、龙门近二十年,志气通彻天地,动达圣贤,以道见许,后则消息杳然。

师父下志益坚,才得之,未久复夺去,只缘功行未全也。

师真且如此,况余人乎。

学者惟当修进功行,无求显验,莫起疑心,行之既至,自然有所开觉。

凡天资颖悟迥出寻常者,非一生一世之故,其所积累者,必有渐矣。

吾生三岁,其见闻之事,耿耿不忘於怀。

五岁入学,不出冬三月,能记《孝经》《论语》二经,虽使日记千余言,犹有余力。

先祖通阴阳之学,吾求学之,祖不许,曰:一日中能记花甲子而后可。

吾坚请,过午授之,比日没已能通诵。

吾家本沧州大族,宋时游宦东莱,因而家焉。

一母三生九子,皆读书登进士第,仕至刺吏者盖七人,而今碑刻具存。

及大定问,家法尚有未坠者,子生三岁,皆预拜坟之列。

吾方五岁,是岁寒食,仅百人〔拜坟〕,须日未出礼毕,既散归,宴乐游嬉,各从所欲。

吾独有所感,私念祖先悠悠,不知所往,人之有死,亦自不知所归。

心思惘然,坐于大桑之下,仰观俯察,天地之所以立,万物之所以生,此天之上地之下,又有何物为之覆载,何物为之维持?思察之极,以至於无思,而不知天地之大,万物之多。

但见水气茫茫,通连上下,如卵壳之状,冥然漠然,不觉心形俱丧。

家人访见之,始呼起,则日已暮矣。

吾初亦不知其所以然,后入道遇师真,悟此忘心之趣。

七岁遇关西王大师,一语相契。

十四遇丹阳师父出家,父严不许,至十九复驱入俗中,锁於家。

尝默祷於北辰之下,每至千拜。

一日,武官者刘先生,与客谈道於中门之外,吾潜心跪听,沙石隐入膝中不自觉。

后竟逃出,复驱入,反复者三,始得出离於俗。

曩虽在俗中,亦不知俗中之事。

初昌邑县西住庵,尝独坐一桃树下,每过半夜,有时不知天晓。

一夕四更中,忽一人来,道骨仙风,非尘世人,金光玉泽,莹然相照。

吾一见之,正心不动,知是长生真人也。

既至,挥刀以断吾首,吾心亦不动。

师喜,复安之。

觉则心有悟,知师易吾之俗头面也。

后十日复至,剖出吾心,又知去吾之俗心也。

又十日复至,持油饿一盘饷予。

尽食之,过饱欲死,师即剖吾腹尽去之。

盖以吾性素自高,高则多所损折,故去其所损者。

呜呼,至诚感神,信不虚矣。

若能尽心行道,圣贤相去不远。

此事未尝语人,今乃大白於众。

众等勿为空言,忽而不行也。

  建州开元观夜话,众论及人事兴废。

师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惟人不能观察天道之微,又安得执而行之邪。

天道至神,试举其一二。

如云百刻成日,但总言之耳,然其实不满百数。

又十干配以十二时,相推相荡,变化无穷,若日满百刻,时干同数,则定于一而无所变。

惟其能变,是以生生万有而不穷。

凡一物一植,虽由一气之化成,有盛有衰,皆系乎时运。

且如五谷以至於百草,其种类不可胜数,若一种得岁之宜,其生气倍盛於余种,时运使然也。

故云万化随时出。

物之无情尚尔,况人通天地之灵者也,物理有盛衰,则人事亦不无兴废。

上自国家,至於各门异户,无不然者。

如西方之教,入中国逾千年,非因其时,何以致此。

惟因时而出,亦必因时而废,虽事物兴废皆系乎天,而天之真常未尝少变。

何哉?无心故也。

人不能知此理,则忧喜妄作,逐物而迁,至失其正,而不能复。

是以达人无心,任万变於前而不动,以其知吾之性本出於天,与天同体,故所行皆法於天。

学人能至此,则始可与入道矣。

  川州玉虚观,道众檀信奉师,终日勤勤,夜久未忍去。

师曰:长春真人诗云:白发苍颜未了仙,游山饭水且留连,不嫌天上多官府,只恐人间有俗缘。

俗缘深重,害道为多,人情贵华,与道相反。

此殷勤眷恋,即属爱情,有爱则有恶,以至喜怒哀乐;莫非情也。

若不能出得情,又安得入道。

父子之爱可谓重矣,而达人亦不以为累。

如《列子》载东门吴是也。

云其子死而不忧,人问其故。

云吾向日与无子同,今虽死,故不忧。

惟其无亲,是谓至亲。

视天下之老皆吾之老,天下之幼皆吾之幼,物皆吾属,同仁一视,非至亲邪。

故《庄子》有云:至仁无亲。

若亲其所亲,则有所不亲,爱其所爱,则有所不爱矣。

此世俗之情耳。

为道之士,要当反此。

凡世之所爱,吾不为甚爱;世之所恶,吾不为甚恶。

虽有喜怒哀乐之情,发而能中其节,而不伤吾中和之气。

故心得其平常,平常则了心矣。

有云:佛性元无悟,众生本不迷,平常用心处,只此是菩提。

道本无为,惟其了心而已。

治其心得至於平常,则其道自生。

譬如治田,除瓦砾,剪荆棘,去其害苗者,依时如法,布种於中,不求於苗,而苗自生矣。

故曰:道本无为,惟其了心而已。

又有云:了心一法,万行皆备。

岂不见诸师真,亲授教於祖师,然犹千磨百炼,以制其心。

只缘其性虽出於道,一投於形质之中,则为情欲所累。

盖形质乃父母所遗,禀阴阳之气以成,有动有静,理也。

纵复一念善生,则为形气所驱,而不果行。

是以有志之士,知心性本出乎道,而不使形气夺其志,久则克之,气形俱化,而浑然复其天性。

此皆由平心以致之,心平则神定,神定则气知,道自生矣。

故曰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苟不去其情累,以平其心,则徒苦其形骸,而能入於道者,未之有也。

上根生而知,不为情欲累其心;下根近愚而不及情;情惟在於中人,若存若亡,可上可下,习善则为上,习恶则为下,善恶之分,岂止云泥。

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是故人不可以不知学。

吾谓十经万法,特为中人设。

教法者,教其所未知也。

学者,学其所未觉也。

既知所未知,觉其未觉,则欲其行也。

行之既至,心与法同,则虽无法可也。

法如药饵也,病既痊矣,勿药可也-。

学其未觉,惠也,功也,弘扬教法,接物利生,行也。

积功累行,为道基本,绝学遗法,乃可入於道。

故曰:绝学无忧。

无忧则乃见真空,不言而道自行矣。

如天道运用,而四时自行,百物自生。

夫何为哉?

  义州朝元观会众夜话,话及教门法度更变不一事。

师曰:《易》有云:随时之义大矣哉。

谓人之动静,必当随时之宜。

如或不然,则未有不失其正者。

丹阳师父以无为主教,长生真人无为有为相半。

至长春师父,有为十之九,无为虽有其一,犹存而勿用焉。

道同时异也。

如丹阳师父《十劝》有云:茅屋不过三问。

在今日则恐不可,若执而行之,未见其有得。

譬如种粟於冬时,虽功用累倍,终不能有成。

今日之教,虽大行有为,岂尽绝其无为,惟不当其时,则存而勿用耳。

且此时十月也,不可以种粟,人所共知,非粟不可,时不可也。

然於春则可种,此理又岂可不知。

吾始学道,悟万有皆虚幻,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

后亲奉师真训教,究及造化之理,乃知时用之大也。

尝记玉阳大师握吾手而言曰:七朵金莲结子。

今日万朵玉莲芳,然皆狂花也。

故知道本自然,然必自有为行之,而后可得积行累功,进进不已,外功既就,不求得而自得之。

有云:赫赤金丹一日成。

学人执此言,谓真有一日可成之理,则侯矣。

本所谓功行既至,天与之道,顿然有悟於心,故曰一日成也。

若果有不待功行,一日可成之理,则人人得师真一言,皆可入於道,而祖师暨诸师真,又何必区区设教化人,修行勤苦如此。

永嘉有云: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所谓瞬目扬眉,运臂使指者是也。

是即是矣,如何亦有入地狱者,必将无明幻化锻炼无余,然后性命自得,合而为一。

故知必自有为入也。

无为有为,本非二道,但顾其时之所用如何尔。

孔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用舍者,时也。

行藏者,随时之义也。

若不达此,则进退皆失其正,何道之可明,何事之可济,信乎随时之义大矣。

国家并用文武,未始阙其一,治则文为用,乱则武为用,变应随时,互为体用,其道则一也。

教门之时用,何独异於此。

此吾闻於长春师父。

师父之心至谦至下,大慈大悲,所出之言,未尝一毫过於实。

常云:无为之道,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行之卒不可至。

长生与俺,尚多疑心,中道几乎变易,故知后人未易行。

都不若积累功行,最为有效。

必有志於功行,莫如接待。

凡所过者,饥得食,劳得息,时寒时暑,皆得其安慰。

德施於人者有如此,而功可不谓之至大乎。

久而不易其诚,则当有神明报应,纵或未至,则必有外助,其暗中显应,有不可具言者。

吾所亲经,未尝言於人。

凡人有功一分,即说一分,犹且本分。

或说作二分,则前功尽废,默而不言,其功得倍。

故有云:不求人知,惟望天察。

经云:建德若偷。

己有善行,人或反非之,能不与之辩,则其功亦可得倍。

若或辩之,斯不善已,纵复辩得是,又有何益。

大凡修行人,无一时不与神明交,又何顾人之知与不知。

经云:善者不辩。

学者当明此理。

 

  通仙观方丈夜久,赵志完歌师父《梦游仙》词,既阕,众起拜,请解其义。

师曰:丹阳师父未出家时,性豪纵好饮,然已学行功法,乃知性中自有道之根源。

初见祖师,即知非常人,问曰:如何是道?祖师曰:五行不到处,父母未生时。

至哉此言。

吾少日粗学阴阳,故知人皆不出阴阳。

且此生所受五常之性,即前生所好,既习以成,则有以感之也。

谓如前生好仁,今生必得其木相,好礼必得火相,好义好智必得金水相之类。

所好不一,则必得五行不纯驳杂之相。

此之谓习性感化,又谓之因果。

今之福业贵贱,皆不出五行因果也。

本来之性有何习,无习有何感,无感无习,是五行不到之处,父母未生之时也。

学人既知今之所爱,是多生所习,便当尽除去。

当从最深重处除取去,渐至诸习诤尽,心形两忘,恍然入於仙界。

故此词首云:梦游仙人,心上举一妄念,即是迷云,必须除去,乃得清明。

故有云:撷气清凝,素云缥缈贯无边。

《庄子》云:至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学人无实功夫者,中丹田且不能到,岂能渐渐入深得至於踵。

师父云:至人岂止以踵,上下一段光明也。

故有云:大光明罩紫金莲。

金莲,心也。

学人傥遇恶境,莫令心上少有变动,如禅家道:假若铁输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

故云:皆禀道德威权,神通自在,劫力未能迁,重加锻炼,使习性如绵柔,进道之志如金石之坚,常在万物之上,不令一物染着。

学人当以道德为根源,外事虽有万变,皆是虚动,然随而应之,吾之湛然真体未尝动也。

如以黄金铸诸器物,然形状有万不同,而金之真体未尝变也。

故云:应念随时到,了无障碍,自有根源。

若人心上未有所见,不能知此词旨趣,即当积功累行,功行既至,明有响应。

学道之人未至洞达神明,不能见道,此真实之语,众等识之。

  清和真人北进语录卷之二竟

  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卷之三

  弟子段志坚编 #

  癸巳冬十月,义州通仙观,命郭志全讲《道德经》。

首章有云:玄之又玄。

志全云:无极之妙也。

师曰:大凡书中重称之辞,皆不尽意,此非《论语》时哉时哉之类也。

以明天中复有天之妙理。

夫人禀元气以生,性中各具一天,若人人能自通明,而所行尽合其道,则虽无经教可也。

盖缘众人为物欲所引,迷不能复,是故圣人重哀之,设此教法以,开觉拯救之。

学者当因其经而究其用,贵在躬行,行之既熟,从容中道尚何待?为学未至此地,欲弃学亦不可也。

故有云:人禀元气以生,得其清者为贤,浊者为愚。

此特明其大盘,曾不及其用。

信如此言,则贤止於贤,愚止於愚,是绝为学之路。

吾闻师父尝言:道气化生天地,长养万物,其中把握,有至圣存焉。

得其大者为圣贤,小者为常大,飞潜蠢动之属,止得其偏者耳。

此至明之理。

虽万类不同,其出於道则一也。

既出於道,而皆具道性。

况人为物灵,则有可复於道之理。

只缘多生迷於所习,失其常性,不能自反。

今者因经教明此至理,便合言下领受,将积习迷情一皆除去,不求於道而道自得。

《阴符经》三章,其一神仙抱一,无为自然也;其二富国安民,积行累功也;其三强兵战胜,物欲染习害吾正性,两者交战,能以道胜之,非有志者不能。

经云:强行者有志。

又云:自胜者强。

凡己之爱恶一能反过,苦於己,利於物,自损自卑,任物欺凌而不劝,此自胜之道也。

初则强行,久则纯熟,渐至自然,物欲净尽,一性空虚,此禅家谓之空寂,吾教谓之清静。

此犹未也,至寂无所寂之地,则近矣。

虽然至此,若无真实功行,不能造化,无造化则不得入於真道,须入真道则方见性中之天,是为玄之又玄。

至此则言辞举动,凡所出者无非玄妙,故继之曰众妙之门。

  讲《天下皆知章》,剖析六对,至圣人处无为之事,云:此非有为对待之无为,乃无为无所不为之无为也。

故以尧让许由之事证之。

云:以边观之,则尧有为而许无为;以道论之,则尧未尝不无为,许未尝不有为也。

尧虽居天下之大,如寄如托,而不有其天下,故虽天下之大,而不能累其心,其让非无为何?许之辞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吾不为名,名者实之宾,遂不受。

且天下既已治,则故不受,或当天下之未治,则许将若之何?亦必有所为也。

尧、许同道,易地则皆然。

故曰:尧未尝不无为,许亦未尝不有为也。

惟其应变随时,处之合道,初无心於其问,是以并称圣人。

  师曰:学道之宾主,不可不明也。

学道是主,万缘皆宾。

凡与缘接待,轻重尘劳,一切功行,皆是求道之资,无有不可为者。

惟不可有所着,一有所着,则失其正矣。

今之积累功行人甚多,然少有功成不居,为而不恃者,既有恃着,止是有为福德。

若为一切功行无恃着之心,则受虚无之功,获自然之福,虽曰有为,吾必谓之无为矣。

凡一切功行尘劳,实为求学之资,非为功名也。

正似农人竭力耕稼,及百工日用其技,其心主於谋食,而耕稼及所为之技,皆是宾也。

要终日经营,而无着於经营。

虽圣人岂无经营,独不主於经营耳。

故有云:圣人有经营之迹,无经营之心。

凡所经营者,皆迹也。

一着於迹,则便有对待,能不着一物,透入虚空,方可出於对待。

吾尝有云:踏破虚空离六对。

又永嘉云:诸行无常一切空,此是如来大圆觉。

修行人体至於此,则入未始有物之地。

神师云:五行不到处,父母未生时。

尽矣。

  讲《不尚贤》章终。

云云。

师曰:此章之义,道德已过半矣。

学人必先通异名异象,而后看诸经文则少惑。

如龙虎婴姹等语,不出元气阴阳。

如释氏曰教又曰禅,名殊而理一也。

还能心上转换过,则无不为己所用。

此章首言治国之道,又何异於治身。

心即君主,百体皆臣庶也。

君治则国治,心治则百体自理。

尝记师父大定问宣见时,论及诸功法,惟存想下丹田为最,然止一法耳,於道则未也。

近年阳州王道人以此为至极,以授诸人,曾不知有为之伪法,终不可入於真道。

吾尝言:如以术能开诸花卉於寒冬之时,然终不能结其实。

尝来参问,吾以真实告之。

出而有言曰:言性不及命,此是何言邪?一物不累,清虚其心,十二时中皆是福德,不求腹实而腹自实也。

损之又损,一念不生,其志弱矣,志弱则骨强,亦莫非自然之道也。

此外又复有所谓命者,则吾不知也。

大凡学人初莫不有志於道,然多中道而废,止缘有求速成之心,卒未见其验,则疑心生,此所以废学。

人心上未了,正如人抱大疾必求诸医,服行所授之法,或久未验,则必求他医,行之又无验,则疑心生,至於再三,则虽复有名医之言,亦不信也。

终不肯回顾自己缘命如何耳。

凡得道之人,人但见其今世得道,殊未知其五世十世,至於百世所积修功行,既大成於此一世也。

岂不见诸师真未出家时,皆已有心地。

玉阳大师尝言:太古师二十八岁,山束卖卜,一日偶书一诗,其语意非得道人莫能及。

后遇祖师入道,便言为道不难。

沃州桥下四十日了道,非有宿积之功能至此乎?吾住玉清观,境中见天门开,吾尝以问师父。

师父曰:此犹未也?比之了道,如此妙境不可具言。

道气内充,恍恍惚惚,正如乾卦九四,或跃在渊之理,探信大光明罩紫金莲也。

吾初不知,后入道乃知人人具足此理。

丹阳师父初开教门,止言道之易成,门人敬信其言,或三数年不见其验。

一日众集,上问曰:师言为道之易,弟子等尝观得道人,皆是宿缘所致,非一世所能成。

师瞋目大喝曰:既知,如何不下手速修。

众皆退,服其言。

今日尔等但勿有疑心,休亏日用,遇有恶境,莫使心动,一回忍是一回赢,慎勿因循苟且,积成罪根,定有堕落。

吾一一占不妄矣。

  会集诸家之解,讲《谷神不死》章终,众请师指证。

师曰:诸家之说各有理。

然河上公,神人也。

故其注於性命则详,於外事则略,却如诸家罕言治内之事也。

修行人听受得用最多者,莫如河上公。

夫《谷神不死》一章,为道用之极致,而初学者便欲为用,则失之矣。

吾谓必先行尽前五章之义,始可用此谷神之道,是故为第六章。

尝记师父在潍州时,游息於花园草亭,吾与赵虚静先生、老萧先生,及龙虎千户侍,师尝授此章之大义云:俺於大定间入见时,进词毕,承旨求道,俺心许传谷神一章。

以万乘之君恳心求道,况乃实有德行,亦足以传。

然必能持戒七日而后可,曰不能。

臧至五日,又曰不能。

又臧至三日,近侍犹以为难,遂止。

俺与丹阳同遇祖师学道,令俺重作尘劳,不容少息。

与丹阳默谈玄妙,一日闭其户,俺窃听之,正传谷神不死调息之法,久之推户入,即止其说。

俺自此后尘劳事毕,力行所闻之法,行之虽至,然丹阳二年半了道,俺千万苦辛,十八九年犹未有验。

祖师所传之道一也,何为有等级如此。

只缘各人所积功行有浅保,是以得道有迟速。

丹阳非一世修行,至此世功行已备,用此谷神之道,当其时耳,故速见其验。

俺之功行未备,纵行其法,久而无验,固其宜也。

修行人必先全抛世事,齐修万行,使一物不累,一心致虚,至寂无所寂之地,功行兼备则福至,福至则心开,一点光明透入,即天地之根二物,自然合而为一,方用绵绵之道以存养之,使之充实,则永劫不死矣。

故张平叔有云: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

入道自有等级,皆验福德清静以进升。

今之人或不务实功实行以成其福,而徒劳空想,要入真道,未有不落空者。

哀哉!昔日山东堂下有一客来参问,本西路富商,有遇正阳真人传授微诀,即日尽弃其财,世欲淡然,自忘於心。

师父惟教之积福,慎勿驰骋於外,外人既知,则必加尊重,久而有所损折,难以成道。

是知虽遇真传,亦须重积功行,以资其福,方有所成也。

  弟子问经中出生入死之义。

师曰:《河上公注》可取。

十有三者,盖言十之有三,四体九窍,或七情六欲是也。

出之则生之道,入之则死之道。

惟人以生生之厚,则动而之死地。

故善之生者,使无〔入〕死地,虽虎兕甲兵俱不能为害。

凡人既有所积恶业,则便有死地,自有恶气随之,故遭恶对,皆是还报宿债也。

人无恶债,与人交则自然得和。

和亦非一,有面和,有神和。

颜色相和而无恶者,面和也,然犹有离问。

神和者,面未熟而神先和,则无问矣。

此无他,素无恶积故也。

永嘉有云:了则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

善恶皆有还报,且如我以和悦之色奉人,则人亦以和悦答我;我以暴慢之色加彼,则彼亦必以暴慢复我矣。

自然之道也。

小逆小顺尚必还报,果有损人害物之恶,岂得无报。

必欲无报,莫如无业。

业从身出,有身则有业,七情六欲,内外交攻,尽心制御尚有不能,若或纵之,动成其咎。

玉阳大师有言最切,云:欲要修行骂假躯。

盖言使人业根不绝而有死地者,皆为此假躯也。

能断诸业根,使无其死地者,惟丹阳师父一人而已。

若有一分之业未尽,则犹有一分之报。

尝谓万法皆通一理,且阴阳家推人之命,谓如大率以十分内,有三分犯恶星曜者,而其性果有三分之恶。

夫何故?以其前生习性中,有三分之恶未尽,其恶星盖自感也,然遇物即有三分之恶,为对有十分,则十分为对。

各随已有之分数,或遭恶人、遇恶事之类是也。

如影逐形,如响应声,处处在在,无有可离之理。

昧者不自知察,或遇人无故与己为恶,即欲忿去其人,殊不知外恶未去,己恶转生,比之元恶又不知加几倍。

此所以人多习至全恶,而终不自省。

不如将己之恶去尽,则是无对,外恶何从而生?修行人止是自治,或独居,或与百千人居,亦止自治而已。

既明此理,即要人当下承当,不然则来生又如是。

何哉?盖习性中带着种子故耳。

是谓种性。

  或问曰:师尝言人禀五行之性,皆习性所感化,亦此理邪。

师曰:然。

还能捩过,此来便是提挈天地,把握阴阳五行不到处也。

故师父有云:裂碎中问一点,便超得岸神舟。

凡人心上物物无碍,方是圆成。

若有一物过不得,则犹未也。

师父初学道,下志裂心,纵有难裂之习,不过百日,未有不净尽者。

自言俺无惧於猛虎,见神剎垦像,而有惧心,时时故往见之,或就宿其庙,如此者三年,惧心方尽。

故知人心上应有难过底事,无非客情,以志裂之,未有不能克胜者,惟患无志。

  讲至载营魄章终,请师指证。师曰:老庄之书言不尽意,非得道人难以知其微。禅语如谜,令人难解,亦非故为如此,其理有不容名言处,是以不得不耳。

  志全曰:禅家近似老庄之言?师曰:禅家专明宗性,其妙处不出老庄之所云。

故假其言以传其妙,非其言则无以拈弄。

其语言三昧,人人游戏,若非得道之士,未有能忘之者。

又得道之人,岂一一皆自经教中来?未有经教时,岂无得道之士?玉阳大师得道后,方看《道德经》。

然欲讲演,则必假於言。

此载营魄一章,如引握人手,教之修行之事。

尝记病王先生学道,立志苦卓,忘形忘世,食不暇择,但充肠而已。

如此者四年,所行甚合此章之义。

愚一日静中,觉气候冲溢,顶上作一声,其顶开裂,而甘液沛降。

自此后殊无消息,遂生疑心,就师父堂下参问。

凡住者有问疑心,未尝不受。

师父慎喝,意谓学道复有何疑。

师父素知此人之诚,故容累问。

  师曰:岂不见《道德经》所云天门开阖乎?此后师父时时问,及知其再无消息,即令住观院,接待积功行。

是知虽有苦修,而功行终不能成。

玉阳大师自居家时,不知欲事,出家不漏。

后在铁楂山,忽一夕有漏,哭泣至恸,意欲食之,感诸天以布冲和之气。

后三日乃得心地,此后方是千磨百炼,曾於沙石中跪而不起,其膝磨烂至骨。

山多砺石刑棘,赤脚往来於其中,故世号铁脚。

云如此三年,旧业始消尽。

学道之人要明此个道理。

  或问曰:有人多积功行,而不能成大福者,何也?曰:只缘逐旋受用,却正如人积财,随得随使,终不能至大富矣。

  师曰:玉阳大师见吾观马,叹曰:马曾做人,人亦曾作马。

俺第二十七劫曾为牛,故今生之性犹昏而不识文字,牛母尝来求拔荐於我。

佛教云:得道人能超三世父母。

俺谓能超亿曾万祖。

  师曰:长生师父预言未兆之事甚多,未易一一举似。

如呼老冀先生来堂下,不数日化去。

朱二官人亦无故召至,七日化。

冀公,人号冀山冈,为其家以阴阳二宅为业,弃妻子出家,有大志,住神山十五年,不复窥其门。

长生师父问人曰:莱州谁氏为极富?人以其极富者对。

  师曰:俱不富於冀山冈先生。此公已得清静果,虽满地金玉如何买得,此非极富者乎?朱二官人心地虽未至此,其功行甚大。

  讲至宠辱若惊章终。

师曰:就教门下直说,众人易知。

一言可断之曰:戒着假。

既知身是假,则不可着,着则丧我之真。

故无其身,非弃其身也,但不有其身耳。

身且不有,况天下乎?圣人亦不是弃天下,但如寄如托,而不有其天下。

所谓宠辱等事,吾何为惊。

  郭志全曰:《列子》郑人得鹿一章,其大义以谓人不知道,则於得失之际无非谬妄,故实获鹿者,妄疑於梦而失之。

或者用彼疑妄之言,而得之彼与彼将自以为真得失也。

殊未知所得所失俱非其正,是故士师而令中分之。

故知傥来之得失皆犹梦幻,又何以妄为宠辱若惊邪。

  师曰:人多不识得梦。

祖师有云:梦中识破梦中身,便是逍遥达彼,岸头。

人梦有根,念为之根。

念有真假,梦亦如之,如影附形也。

不止夜梦为梦,念念皆梦也。

何者为真假?惟不伤道德神气者为真,此外莫非假与妄也。

虽圣人亦岂无念,然应万念曾不失其真,真为根源故也。

师父有云:应念随时到,了无障碍,自有根源。

夫知道之士,或毁或誉,或宠或辱,千变万化,曾不动心,何哉?只缘识破此梦幻也。

有云:梦裹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列子》所谓郑人得鹿,只缘妄境上得,只於妄境上失。

此说无他,止是戒有心也。

  师曰:谷之始生,自吐芽布叶以至出秀,皆得名为谷。

然必结成子粒,乃得谷之实。

收而贮之,变而为食,能复为种,是得谷之用也。

然则有苗而不秀者,有秀而不实者,或舍之不耘,则不成实,或偃而助长,则反为害,皆失其道也。

惟当时种时耘,待其天成而已。

学人自初地以至得道节次地面,皆可名为道,然必得入於真道,始得道之实。

或有退息者自止,太急者反害。

间有无此太过不及之病,而育所得者,犹未至实地。

或不能藏密待时,自矜自扬,为师为范,些小光明散去,不复再得终所成。

苗而不秀,秀而不实,此之谓也。

  讲至《视之不见章》终。

师曰:通得此章之义,正是自家教门行事。

丹阳师父,全行无为古道也。

至长春师父,惟教人积功行,存无为而行有为。

是执古道为纪纲,以御今之所有也。

经曰: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凡学人先执持己之道性为纪纲,而后积累功行以应诸缘,无施不可。

丹阳师父云:无为心内慈心起,真行〔真〕功总属伊。

功行既到,心地自得开悟,圣贤与之道。

奈何有功之人,多怀倚赖功行望道之心,还能将此心忘却,便是为而不恃。

师父尝云:俺今日些小道气,非是无为静坐上得,是大起尘劳作福上圣贤付与。

得道之人,皆是功行到,圣贤自然与之。

丹阳师父因乞饭中闻道,长真师父路中行次得之,长生师父坐於洛阳瓦市中,至七年得之。

  清和真人北进语录卷之三竟

  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卷之四

  弟子段志坚编 #

  师父尝说:徐神翁在家大孝,佣赁於酒肆中,三年所得工价奉养其母。

凡尘劳之事,不择轻重,见无不为。

一日有客画、鹤於门壁问,神翁出观之,客回目一顾,神翁遂得其传。

即於稠人边静坐忘形,至七日心开悟道。

若非先有博大功行,何以致此?以其有之,故圣贤来点化。

画鹤者即纯阳之化身。

又马自然者,早年知道,苦行勤修,至六十四岁尚未有成。

一朝发愤,将投河以弃其身,忽遇人曰:公之功行已备,惟欠此一着尔。

遂止之,果百日了道。

以二公观之,一无为,一有为,欲明无为有为之正,实难分解,只要功行成满,自有所得。

师父自言:俺学道下志,把握心情,自内观其心,至寂无所寂地面,前后百日,虽鬼神至灵,不能窥测。

然忽一念横起,自不可遏,用尽智力,终无可奈何。

此无他,只是少阙功行故也。

若果功行周全,圣贤自来提挈,学者勿疑。

  讲《古之善为士》章终。

师曰:所讲析尽其理,然未尽其用。

往日咸阳老王先生探通经教,一日来堂下,师父问:即日看何书?对曰:《华严经》。

师令讲其义。

  师曰:句句皆妙用,惜乎能演而未能明也。

此章为学道之人,大戒己之抱道不欲人知,人知则有损。

如藏珠玉,慢则招人窥窃,兢兢犹豫,如冬涉冰,惟恐其失,又恐人知。

是以若畏四邻,俨然若客,无敢妄有动作,此外慎也。

涣若冰释,敦兮若朴,旷兮若谷,言内性也。

慎其外而护其中,然尚守其弊,不为新成,将以成其大成也。

故经云:大器晚成。

今日学者或有些子光明,自盈自足,惟恐人不知,不能固守其弊,正玉阳所谓狂花也。

学道始则甚易得,愈探则愈难见。

往日远方道人欲来山束堂下,未至时无有无敬心者,想像堂下皆有道之士。

既至,相见未久,惟见其无甚异於人者,则敬心稍衰。

殊不知道愈探,而人愈难见,一此所以为探不可识。

师父常应人谈说一俗话,连日不止,外人初听者无不疑-讶。

当时大有尘劳,师父一一亲临,至於剥麻之事亦为之,堂下人亦日丘大翁。

山公尝有疑心,而问於我。

我对曰:得道人不可於言语细事上看。

道性既成,应俗而言,虽终日言而未尝。

言,言既终则复其性,岂非浊以久,动徐清,安以久,静徐生乎。

岂如俗人勉强说道,内心不觉俗念已生。

学道之。

人异於此,本志於道,凡百尘劳之事,随动随作,劳而不辞。

己既未免日食尘劳事,亦未可免此功行,岂肯教人夺却。

然事毕一皆忘之,复其学道之性。

若一毫不忘,则禅家谓之住相。

止要道心重,道心重则外缘虽多,无不压。

下。

如此行持,自合经之大旨。

五千言正说反说,止欲令人见道。

当以八十一章合为一章,复以一章为一句,又。

复以一句为一字,和一字亦撇脱早回,不是可道之道。

  讲《致虚极章》终。

志全复曰:静一日复命,此一句终不能究其极,敢问。

师曰:经教中无有不明之理,惟性命为难明。

往日山东李道人善谈理性之妙,人谓之李长老,与赤脚老刘先生为道伴。

一日问於师曰:人之性得於父邪,得於母邪?师父聊复答之,盖亦难言也。

李后至五十八岁,疑心尚在,遂退而还俗。

故知学道必须穷理,然亦不可求之太过,太过则正如物之芸芸矣。

尝记孟先生平峪庵中养病,一日出门,见娠妇汲水。

孟揖之曰:吾将死矣,当托生於伊,伊即我母也。

妇闻之惊走。

不数日果亡,其妇生一女子,顶上隐隐有冠痕,即名之日孟仙,今方五岁矣。

又于师叔之父于官人,住山束日,尝梦游一所楼台,花卉之丽,迥非人问。

后有一亭,数仙子列坐於上奕棋,一童子捧子侍立。

于揖拜,让令升其童子,视于有眷慕意,众仙逐付于领而出。

乃惊寤,时报内合生子。

后年十五六,殊不喜俗事。

既娶,三年不与妻同处,亲族皆欲重责。

其父始曰当日之梦,乃从其所好。

父亡,遇丹阳师父出家。

以此观之,则人之性果得於父邪,果得於母邪?胎未成而入邪,胎已成而入邪?亦尝有母感而生者,履巨人足迹,孤竹端木之类,是己诚感化之自然,必欲穷其因地则不可。

师父有云:遽遽觉闲想因缘,闲字极有意味。

学人虽於理上有所未明,只勿有疑心。

但当积行累功,道在其中矣。

莫欺天,莫亏人,至诚与得道人结缘,结之至深,今生后世,直至提挈了当。

师父言:俺惟与祖师结缘素深,昔在磻溪日,至於不令食盐,未至夜半不令睡,比纽事亦蒙一一点检。

忽一夕〔梦〕境中,见祖师膝上坐一婴儿,约百日许。

觉则有悟於心,知吾之道性尚浅也。

半年复见如前境,其兄已及二岁许。

觉则悟吾道性渐长,在后自觉无恶念。

一年又如前境,其儿三四岁许,自能行立。

后不复见,乃知提挈,直至自有所立而后已。

凡人能恳心学道,必遇至人开发,然则非有真功实行,则不能遇。

修行人积福一分,心上一分安爽,一切事来皆要消息。

凡有大宠辱,人皆难过,众所不容者,己都能轻省过去,及能忍纳包容,此之谓消得,实学道之福也。

学人当记取此关节,无以智力求之。

若果智力可求,则强心有力者皆得成道,恐无此理也。

  讲《太上》、《大道废》、《绝圣弃智》三章。

云云。

师曰:所讲经教字字是妙用,人必心上有此理,所闻皆有契处,心上先无,则不能入也。

此三章之义,本明道气下衰,圣人设教随时,自失道而后以德,至於用礼,皆不得不然。

如全真教门,丹阳师父教法,与长春师父甚有不同,亦不得不然耳。

孔子以仁义礼智为教,然则孔子之道,又岂止於仁义礼智哉?圣人怀道而不弃仁义礼智者,要应一时之用,应过则复於道。

修行人内含其真,在仁为仁,在义为义,在礼为礼,在智为智,而不失其真,任世下降而独能复於古。

学人止要内守其真,应一切之用,而无所着也。

吾虽当此时,而未尝不守其真,梦境中犹看初衣,作尘劳事化饭食。

凡出家不免应缘,常能不忘道性,必有前程。

此生一志於道,纵复再出头来,又是一个好道人。

今之出家人,或有不念此理,常欲在人之上,惟恐失其假德外望,对人则瞑目拱手作坐忘态,无人则无所不作,虽名曰道人,果道人也哉?

  讲《绝学无忧》章终。

师曰:为学非难,绝学为难。

尝记马禅师有《十劝》,其四云:劝君四,广学多闻心上刺,情忘见尽绝驰求,信手拈来无不是。

忘情忘见则不驰不求矣。

因有情故见解出,不是驰骋,则是贪求。

经云: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素谓素分,识素分则抱朴矣。

私谓己私,欲谓贪欲,私不能无,能少私则寡欲矣。

圣贤广说详说,欲人知而行之。

奈何不知不学,则终无所知而已;学而知者泥於学,而不行其所知,皆虚度也。

上智不行,与下愚相去何远?过犹不及,正谓此也。

无学者不知圣经之义,多恶其有学者。

闻绝学无忧之言,则愈谓为学者非也,不道不学者更不是。

圣人岂不欲人为学,所以戒者,戒其学而既知,尚不能忘其学。

然学者或有理义难通处,且当放过,时下不得,后或自得。

既知其不知,即是知矣。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戒不可以强为知也。

经云绝学无忧者,戒知而不能忘,则有忧矣。

若云便当绝学,圣人何为说五千言?道人虽未能广学《阴符》、《道德》、《清静》三经,又岂可不学。

  讲《孔德之容》章。

师曰:尝记师父问及我辈曰:经教中何者最为近道?山公先以伊之所得为对,吾以此章对。

谷神不死,蕴奥难见,此章便得用度。

云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象存焉,若行到则自可见矣。

道虽窈冥难见,其可见者德也。

施之及物,则为功行,原其所来,则实出於道。

显诸仁,藏诸用,道德功行,本是一源。

未有无道心而有实德者,虽初地人亦能探知,何人有道心。

何人无道心。

凡一切美恶,自然呈现,故指而言之,日以此言,以此可见,非为难也。

又云:其中有精,其精甚真。

此一言为亘古及今不去,以此至精化生人物。

是故学道不敢起丝毫尘心,惟恐精神散失。

禅家有一说,一妇人乘车过门,一僧偶见之,伫目凝视,其车遂增重。

盖其精神已被车载得去也。

玉阳大师有言更亲切;云着物太深者,至灭其性。

师父亦曾说:人尸上实精英棺椁多年,化为魍魉,岂不是有光明邪?故知人之光明,随物分了。

且如1碗水,腾倒於百碗中,碗碗不能沥尽,皆带余湿,其元水已尽矣。

人之光明不可散失,光明大则性大,光明小则性小,以此光明照察他人,真伪无遗,还能回光自照,则光明都在於己。

惟有志之士能把握,不至散失。

虽然,不得真功实行相配,则不能变化。

有人曾问道於师父,答曰:外修阴德,内固精神。

故知虽有精神,不得功行,终不可成道。

然有功德於人或及物,无得有恃赖之心。

师父有诗云:莫问天机事怎生,惟修阴德念长更,人情反覆皆仙道,日用操持尽力行。

若有一毫恃赖,则谓之住相,功德小却。

又知无为有为,本无定体。

无为有所恃着,即有为也;虽有为无所侍着,即无为也。

又何尝有定体哉!

  师曰:人多将自己光明照他人之过,无毫发遗贷,还能返照於己,则不复敢见人之过。

师父每见人过,欲加教训,而必先言曰:彼此众生性,然后方言其过。

其意谓彼与我皆有众生性,我先觉者,是以先觉觉后觉也。

其教人之道,曲尽如此。

於中下人,则明明指教,但於有灵识者,则聊举其意而听其自悟。

吾从师以来,体其动静语默,无不是教,惟顾其学者如何耳。

果能体究尽心,射日自有进。

今之学者惟当自照,不可察人之过,如此行持,渐自有得。

  师曰:吾闻行教须用权,以方便化人是也,然则不无失其实。

常体师父所言,无一不本於实。

常曰:吾心知方便,而口不能道。

吾亦曾与完颜先生论及此,初则是说方便,久则习惯於口,化为常言,不自知觉,其心亦与之俱化。

此当为学者深戒。

  师曰:学道只在一念之间,一念举则为进,一念疏则为退,进进不已,方是学道。

且如百工为技,或干用诸事,必待安排布置,然后可为。

惟学道不待安排布置,只是澄心遣欲,逐时处处皆做得,不以行住坐外、时寒时暑,与人同居或独居,无所不可。

学人当下承当,如前辈得一言,则行持一言。

往往有所持者,云某时下手,某时理会,日复一日,志气渐衰,终无所成。

  讲《跂者不立》、《有物混成》二章终。

师曰:天下有自然之理,人多不知,知者必不为不自然之事。

事有真妄,甚不可不明。

未达者以妄笑妄,终不自知其为妄。

学道之人心性中先知真妄,或有得处未得处,以经为证,是以经配性,心与经合,则终身不妄。

玉阳大师初不读书,出言合经,得其本故也。

今人有深解经文,而不知其本者,执着古人言语,反成迷惑。

不道古人言语,是无言之言。

若只得其语言之妙,自己性上不得妙用,全不济事。

学道至识心见性得真空才是,要尽力行持。

玉阳大师有云:自从得遇真空伴,都把尘情弃。

长生师父尝走笔作《瑞鹧鸪》一百二十首,内有云:内心未验色心魔,牢捉牢擒越念多。

丹阳师父云:牢捉.牢擒生五彩,与此正相好。

长生师父言:未得真空时,越把捉则越念多矣。

丹阳师父言:已得真空则内容开,要功夫把握,故云牢捉牢擒生五彩。

长春师父《要离生灭》词云:既得性珠天宝,勘破春花秋月。

此得真空之地也。

复云:惫时节,鬼难呼,惟有神仙提挈。

前云身心百炼,次云得性珠天宝,尚云惟有神仙提挈之语。

此非至真至实,谁复肯出此言。

禅家以真空便为了彻,故每笑此词,云既得性珠天宝矣,又何复云神仙提挈邪?吾谓其实未知也。

乾卦六龙,初九潜龙勿用,确乎不可拔。

九二见龙在田,光明自见。

九三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始得无咎。

九四则亲上与神明交接,或上或下,有时而隐,有时而见,故云或跃在渊。

跃则升上也,在渊则复在下也,恍恍惚惚,正欲圣贤提挈。

至於九五,始得变化无穷,前必身心百炼,而后神仙提挈,方能至此。

学道之人不先百炼身心,便欲求道,岂可得邪。

玉阳大师曾说:一道人不肯修持,云我打无为。

颠狂自纵,惹起官魔棒死。

当时待打无为,却被无为倒打死。

又说见性有二,真空亦有二。

悟彻万有皆虚幻,惟知吾之性是真,此亦为见性。

既知即行,行之至则又为见性。

初悟道为真空,直至了处,亦为真空,既至真空,功行又备,则道黑自然一发通过。

道气居身中九窍,无心而自闭,至此际则方是真受用。

一手执吾手,一手昼空,三横一坚二作兀样,云无门无户,四通八达,是元始地面。

若众生性未尽,欲凭心力闭塞九窍,则左闭而右发,互相变乱,不可制御矣。

此言未尝轻泄,今特发之也。

吾拜受之,此皆人性分中事,止为人不知保守,故不能达此地面。

才有些子光明,早不肯谦下,自矜自满,必欲求异於人,故不能成其大光明。

如水之将聚,愈卑下则愈深。

人之积德亦如是。

实有所得,愈宜深畜,若或轻泄一言,则有损非细。

又如世人千万苦辛,积聚财货,或不自慎,偶非理伤触他人,事不可已,一日一尽费其财,其所损岂细邪。

故曰:积之为难,保之尤难。

还能自保,认得性分之外,一切事皆是虚妄,恶之如污物,真如余食赘行,方是到得自然处。

如未真知赘尤为丑,更於头上安头,反谓我之所有,他人之所无,自矜自夸,终不自悟。

如此者欲明沂,谓自然之道,不亦难乎。

  讲《知人者知》章。

师曰:经云死而不亡者寿,其旨甚明。

玉阳大师尝云:贤人死而为鬼,下愚则逐物迁化。

吾谓贤人者必生而有贤行,是以得贤名,虽至於死,吾实谓之不死。

又云自胜者强,云强行者有志。

修行人降心进道,专以志为主,志不立者,至於一食非美,则胸中不纳,是万神不纳也。

有志者虽每恶食不为病,志既壮而万神从之,物亦随之而变,不知其味恶也。

人有万神,非志不能帅,大志既行,如大帅之行也,满身之气皆助之,何事不能克胜。

孟子曰:志者,气之帅也。

吾行之甚效,故愈信其为善。

经云不失其所者久。

所字如子产使校人畜鱼,校人云得其所哉之所。

经中之言,初欲得知,知而欲为己用。

若泥於言而不为用,则反为病。

然经中之言,多反复不一,最要人明此。

云强行者有志,又云弱其志。

有云学则不是,又云不学亦不是。

有云静则不是,复云动亦不是。

反复抑扬,初无定义。

惟恐学者过与不及,或着在一边,左右扶救之,令立於中道。

学者所宜探究。

  讲《执大象》一章,引诸家之说。

内苏子由云:大象即淡乎无味,视听不足见闻之大道也。

上执此道,则天下无不往者,乐饵治术也。

一时之善治,非不能使人亲附,如过客之止,然不可以久。

师曰:解经人悟道本,故不费辞,子由为当。

庄子有云:仁义先王之莲庐,盖此意也。

  志全曰:五十四〔章〕注,多宗政和,政和多引《易》《庄》。

师曰:三玄本一,宋徽宗道性本自高,故取焉。

吾谓知此非难,行此为难。

吾初入道门,但见老宿所行之德,后观透此经,都是前人所行。

今日教门凡一切外事,无异以乐饵而止过客,甚不可住着於此。

当舍前人所行之道,且能不失其本。

今日门人进修道业,无世人之苦,必有因地,而不徒然至此。

求其所因,实自学道上得此,岂可一日忘。

  讲《上德不德章》终。

师曰:经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以教门中所行事说,最为易见。

云暗积功行,不求人知,则是不自以为德,既不自德,是谓上德。

不使人知,则若失其德。

吾谓外其德而德愈存,岂不是实有其德,故曰是以有德。

若有功行即使人知,则若不失其德,即为下德。

人知则必加敬重,其德渐损,故曰是以无德。

既将功行用在声名上,随时失去,还能用在虚无道中,何者是自己实得底。

  讲《道生一章》云云。

师曰:圣人之道,本没多子。

学人少有明得此理,只为未能忘我朝暮所为。

凡不合於圣人者,皆是自己性子,直须撇了自己底〔性子〕,自然合着圣人道生一。

禅家参到此际,实为彻处。

止是此地上不能定得,则别生事端。

邵尧夫先生有云:请看风急天寒夜,谁是当门定脚人。

吾尝论之:玄妙之言,不可以示众,中下人闻之误行者多。

往日有人参学性宗甚明,而不持戒律,无所不为。

达者曰:此不是地狱种子邪?其人曰:此又何妨於道。

其弊乃至於此。

  讲《治人事天莫若啬》章云云。

师曰:啬,啬爱也,爱其道也。

此学人之日用。

此一字为一章之要。

服,服食也。

早服,食道之味。

重积德,自损己利物,以至於治人事天。

尽其道之用,则通天彻地。

是故学道以积德为大本,必有实德,然后有所味,道家谓受用。

学人皆能知心无杂念,气候冲和,即为受用。

然少有得其味者,以其不知重积德也。

不有真功德为本,实无所得。

劳心极想,虽至终年,至十年乃至百年,亦终无所得。

功德既积,不求所得而自得。

何谓真功德?曰:为而不恃,不自以德为德,是谓真功德。

  讲《为无为》章。

云云。

师曰:经云报怨以德。

圣人举世人最难为者言之。

且报怨尚以德,於其余事上无所不用德。

世之人不能行此,以怨报怨,无有休期,至於祸不能解。

圣人欲绝其源,故特垂训。

学人能明此理,又何怨之能生耶?

  讲《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章。

诸家之说,或利或害。

有云勇於不敢则利,勇於敢则害是也。

苏子由总解云:不敢则生,敢则死,此物理之大常。

然或敢者得生,或不敢者得死,此或然耳。

世遂侥幸其或然,而忽其常理。

以耳目观天,见其曲而不观其全,未有不疑天网之疏而多失也。

惟能要其终始,而尽其变化,然后知其恢恢广大,虽疏而不失也。

  师曰:子由之说得之。

孰知其故故,因故也。

云或利或害之因,故虽圣人犹且难之。

难之者,疑之也。

难,或作去声,更易见。

虽难之,终无可疑也。

吾教说因果,人或有一分之善,却为有业障未除,时虽未报,虽经百千世,业障消尽,即得一分之福。

或有恶亦如此。

以其大数观之,如天网之恢恢也。

善恶必报无遗,则是虽疏而不失也。

  清和真人北进语录卷之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