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词丛话

近词丛话 [清] 徐珂

  太清西林春,姓顾氏,苏州人。

才色双绝,为贝勒奕绘之侧福晋,有《天游阁集》。

所作词名《东海渔歌》,兹录其三阕焉。

慈溪记游调寄〈浪淘沙〉云:「花木自成蹊。

春与人宜。

清流荇荡参差。

小鸟避人栖不定,扑乱杨枝。

 归骑踏香泥。

山影沉西。

鸳鸯冲破碧? 飞。

三十六双花样好,同浴清溪。

」山行调寄〈南柯子〉云:「絺绤生凉意,肩舆缓缓游。

连林梨枣缀枝头。

几处背阴篱落挂牵牛。

 远岫云初敛,斜阳雨乍收。

牧踪樵径细寻求。

昨夜流。

」春夜调寄〈早春怨〉云:「杨柳风斜。

黄昏人静,睡稳栖鸦。

短烛烧残?骤添溪水绕,长更坐尽,小篆添些。

红楼不闭窗纱。

被一缕春痕暗遮。

淡淡轻? ,溶溶院落,月在梨花。

」太清尝与贝勒雪中并辔游西山,作内家妆束,披红斗篷,于马上拨铁琵琶,手洁白如玉,见者咸谓为王嫱重生也。

  或曰,龚定庵尝通殷勤于太清,事为贝勒所知,大怒,立逼太清归,而索龚于客邸,将杀之,龚孑身逃以免。

然其事未可尽信。

如皋冒广生有记太清遗事六首,录之以资考证。

诗云:「如此佳人信莫愁。

出身嫁得富平侯。

九年占尽专房宠,妙华夫人以道光庚寅七月逝四十文君倘白头。

」太清与贝勒同生于嘉庆己亥,明善堂诗编至戊戌,则太清之寡恰四十齐头矣。

「一夜瑶台起朔风。

雕残金锁泪珠红。

秦生晚遇潘生死,秦、潘皆医也。

肠断天家郑小同。

」太清于道光甲午正月五日生子,因与己同日,故名载同。

是年十二月,以痘殇。

「写经亲礼玉皇前。

太清曾集玉皇心印经,为五言诗四首。

偷翦黄絁便学仙。

太清有道装小象,道士黄云谷所画。

不画双成伴王母,石榴可惜早生天。

」石榴,太清侍婢名,早卒。

「信是长安俊物多。

红禅词句不搜罗。

淮南别有登仙犬,一唱双鬟奈若何。

」双鬟,太清所蓄犬也。

双鬟病火,清拈一字与之,拈得福字,众皆曰:「吉。

」太清曰:「不祥也。

是示一口田耳。

道人有〈金缕曲〉云:「示一口田埋薄命」,即用本事「貂裘门下列衣冠。

「绿服庭前儿女,貂裘门下衣冠」。

太清春灯词也。

词到叹娱好最难。

忽忽不知春料峭,水精帘外有天寒。

」「太平湖畔太平街。

邸西为太平湖,邸东为太平街,见贝勒上夕侍宴诗注。

 南谷春深葬夜来。

南谷,大房山东,贝勒与太清葬处。

人是倾城姓倾国,丁香花发一低徊。

俦,着有《北窗吟稿》。

家贫,为女塾师,曾作凤双飞弹词,才气横溢?  阳湖程蕙英,纸贵一时。

所为诗纯乎阅世之言,非寻常闺秀所能。

其自题凤双飞后寄杨香畹云:「半生心迹向谁论。

愿借霜毫说与君。

未必笑啼皆中节,敢言怒骂亦成文。

惊天事业三秋梦,动地悲欢一片云。

开卷但供知己玩,任教俗辈耳无闻。

  钱塘郑太夫人名兰孙,字娱清,为仁和徐若洲司马鸿谟之妇,花农侍郎琪之母。

工诗词,闺中赓唱之暇,尝以课子。

自道光丙申至咸丰壬子,删存诗词八百余首,分为两集,一曰《都梁香阁》,一曰《莲因室》,中以随宦江北时所作者多。

方粤寇之初陷扬州也,从其姑孙太夫人仓卒出城,服物皆不复顾。

惟奉先世画像、及高宗赐文穆公本诗墨迹,并司马为太夫人所书诗词手册以行。

其后恭亲王弈欣题诗于侍郎所刊太夫人之诗词集,有二句云:「漫将赵管图书拟,忠孝遗徽此帧中。

」即指在也。

太夫人吟咏余晷,喜讽梵经。

其在如皋时,居东岳禅院旁,尝以十四昼夜,礼《妙法莲华经》七部,故其所作时有禅悟,与司马所着之《檐卜花馆诗》,并称于时。

  毗陵多闺秀,世家大族,彤管贻芬,若庄氏、若恽氏、若左氏、若张氏、若杨氏,固皆以工诗词着称于世者也。

今以庄氏言之,则有回生之妇沉恭人,及次女静芬、季女蕡孙,仪生之妇卓媛,字萦素,柱之妇钱太夫人,定嘉之妇荆安人,及长女德芬。

存与之次女? 之,季女玉芝。

培因之长女环瑛,高驷之妇李孺人,蓉让之长女玉珍及次女,逢原之女芬秀,关和之女盘珠,文和之长女如珠,隽甲之妇汪孺人,均之次女素馨,炘之次女婉娴,述之妇夏孺人,映垣之季女若韫,翊昆之妇杨孺人,自康熙以迄同治,凡得二十二人,皆以诗词名于时,而盘珠尤着。

  石门徐迓陶太守宝谦,工诗文辞,一门风雅,论语溪门望者,当首推之。

太守尝与其妇蔡氏唱和于月到楼,女孙畹贞、蕙贞、自华、蕴华,咸侍侧,分韵赋诗,里巷传为盛事。

自华、蕴华,尤着称于时。

自华寄尘有《忏慧词》。

蕴华字小淑,侯官林亮奇文学景行之室也,有诗词刊入《南社集》。

  明崇祯之季,诗余盛行,人沿竟陵一派。

入国朝,合肥龚鼎孳、真定梁清标,皆负盛名。

而太仓吴伟业尤为之冠,其词学屯田、淮海,高者直逼东坡,王士祯以为明黄门陈子龙之劲敌。

自余若钱塘吴农祥、嘉兴王翃、周篔,亦有名于时。

其后继起者,有前七家、后七家,前十家、后十家之目。

前七家者,华亭宋征舆、钱芳标,无锡顾贞观,新城王士祯,钱塘沉丰垣,海盐彭孙遹,满洲性德也。

征舆字辕文,其词不减冯韦。

芳标字葆? ,原出义山,神味绝似淮海。

贞观字华峰,号梁汾,考声选调,吐华振响,浸浸乎薄苏、辛而驾周、秦。

士祯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尤工小令,逼近南唐二主。

丰垣字遹声,其词柔丽,源出于秦淮海、贺方回。

孙遹字羡门,多唐调,士祯撰《倚声集》,推为近今词人第一,尝称其吹气若兰,每当十郎,辄自愧伧父。

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其品格在晏叔原、贺方回间。

更益以华亭李雯、钱塘沉谦、宜兴陈维崧三家,遂为十家。

雯字舒章,语多哀艳,逼近温、韦。

谦字去矜,步武苏、辛,而以五代北宋为归。

维崧字其年,郁青霞之奇气,谱乌丝之新制,实大声宏,激昂善变者也。

同时与其年齐名者,为秀水朱彝尊。

彝尊字锡鬯,号竹垞,当时朱陈村词,流遍宇内,传入禁中。

彝尊又别出新意,集唐人诗成数十阕,名《蕃锦集》,殊有妙思,士祯见之,以为殆鬼工也。

然彝尊词一宗姜、张,其弟子李良年、李符辅佐之,而其传弥广。

康干之际,言词者几莫不以朱、陈为范围,惟朱才多,不免于碎,陈气盛,不免于率,故其末派,有俳巧奋末之病。

钱塘厉鹗、吴县过春山,近朱者也。

兴化郑燮、铅山蒋士铨,近陈者也。

太仓王时翔、王策诸人,独轶出朱、陈两家之外,以晏、欧为宗。

时翔字抱翼,其词凄惋动人。

策字汉舒,意味深长,亦自名家。

至宜兴史承谦、荆溪任曾贻,自出杼轴,独抒性灵,于宋人吸其神髓,不沾沾袭其面貌。

一语之工,令人寻味无穷,而又不失体裁之正则,亦词家之作手也。

  干嘉之际,作词者约分浙西、常州二派。

浙西派始于厉鹗,常州派始于武进张惠言。

鹗词宗彝尊,而数用新事,世多未见,故重其富,后生效之,每以捃摭为工,后遂浸淫,而及于大江南北,然钞撮堆砌,音节顿挫之妙,未免荡然。

惠言乃起而振之,与其弟琦选唐、宋词四十四家,百六十首,为《词选》一书,阐意内言外之旨,推文微事着之原,比傅景物,张皇幽渺,约千编为一简,蹙万里于径寸,诚为乐府之揭橥,词林之津逮。

故所撰作,亦触类修畅,悉臻正轨。

其友人恽敬、钱寄重、丁履恒、陆继辂、左辅、李兆洛、黄景仁、郑善长辈,亦皆不愧一时作家。

其学于惠言而有得者,则歙县金应城、金式玉也。

其以惠言之甥而传其学者,则武进董士锡也。

荆溪周济,友于士锡,尝谓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其所立论,实足推明张氏之说而广大之。

所着《味隽斋词》及《止斋词》,堪与惠言之《茗柯词》,把臂入林。

盖自济而后,常州词派之基础,益以巩固,潘德舆虽着论非之,莫能相掩也。

  后七家者,张惠言、周济、龚自珍、项鸿祚、许宗衡、蒋春霖、蒋敦复也。

惠言字皋文,济字保绪,号止庵,自珍字定庵,鸿祚字莲生,宗衡字海秋,春霖字鹿潭,敦复字剑人。

七家中莲生、海秋、鹿潭之作,大都幽艳哀断,而鹿潭尤婉约深至,流别甚正,家数颇大,人推为倚声家老杜。

合以张琦、姚燮、王拯三家,是为后十家,世多称之。

  其效常州派者,光绪朝有丹徒庄棫、仁和谭献、金坛冯煦诸家。棫字中白,献字仲修,煦字梦华。

  光宣间之倚声大家,则推临桂王鹏运、况周颐、归安朱祖谋、汉军郑文焯。鹏运字幼霞,周颐字夔笙,祖谋字古微,文焯字叔问。

  宜兴陈其年检讨维崧,少清臞,冠而于思,须浸淫及颧准,侪辈号为陈髯。

性好雅游,以文章钜丽,为海内推重。

相与蹴角坛坫者,吴江吴汉槎、云间彭古晋也。

吴梅村有江左三凤皇之目。

其年未达时,尝自中州入都,与朱竹垞合刻所着曰《朱陈村词》,流传入禁中,曾蒙圣祖赐问逶褒赏。

  王井叔客扬州数年,文采富艳,倾动时流。

好填词,所着名《月底修箫谱》,倚声家传诵之。

未几构疾遽卒,年犹未及三十也。

弥留时,与其妇曹夫人相诀,约三年即见,至期,曹夫人果亦香消玉殒矣。

  麟见亭河帅,曾以游历所至,分绘所图,名曰鸿雪因缘,自为之记,并嘱吴门戈宝士明经各附一词于后。

长洲陶凫芗宗伯则举生平境遇,自系以词,寓编年纪事于协律中,皆为词家创格,《红豆树馆词》,五六两卷是也。

其记嘉庆癸酉,林清遣其党陈爽、陈文魁,潜结太监阎进喜等,突入大内滋事,〈百字令〉云:「刀光如雪,镇惊魂一霎,头颅依旧。

密馆校书刚日午,猝遇跳梁小丑。

义胆同拚,凶锋正锐,血溅门争守。

狼奔豕突,半空霹雳惊走。

 更遣飞骑讹传,款关谍报,匪党还交构。

往事思量成噩梦,差幸余生虎口。

净扫搀枪,肃清辇毂,功大谁称首。

神枪无敌,当今神武天授。

  吴苹香女史,初好读词曲,后乃自作,亦复骎骎入古。

钱唐梁应来题其速变男儿图有句云:「南朝幕府黄崇嘏,北宋词宗李易安。

」非虚誉也。

着有《花帘词》一卷,逼真漱玉遗音。

其〈祝英台近? 咏影〉云:「曲栏低,深院锁。

人晚倦梳里。

恨海茫茫,已觉此身堕。

那堪多事青灯,黄昏纔到,又添上影儿一个。

 最无那,纵然着意怜卿,卿不解怜我。

怎又书窗,依依伴行坐。

算来驱去应难,避时尚易,索掩却绣帏推卧。

」〈河传〉云:「春睡。

刚起。

自兜鞋。

立近东风,费猜。

绣帘欲钩人不来。

徘徊。

海棠开未开。

 料得晓寒如此重。

? 雨冻。

一定留春梦。

甚繁华。

故迟些。

输他。

碧桃容易花。

」〈如梦令? 燕子〉云:「燕子未随春去。

飞入绣帘深处。

软语话多时,莫是要和侬住。

延伫。

延伫。

含笑回他不去。

」女史父夫皆业贾,无一读书者,而独工倚声,真夙世书仙也。

  仁和徐紫仙女士云芝,为若洲司马鸿谟娱清太夫人兰孙之女,花农侍郎琪之姊,好倚声,即以咸丰戊午辛酉,两次刲股疗母疾,着称于时者也。

咸丰初,随宦扬州,适有粤寇之扰,紫仙乃与侍郎同侍太夫人避居如皋,虽晨炊暮爨,紫仙亦兼任之。

然稍暇,必填小词以自遣,多隽句,可与侍郎之《玉可词》、《落叶词》并传。

癸亥,适袁子才之从曾孙蔚文上舍,倡随甚得。

及太夫人卒,以思慕成疾,遂至不起,时同治癸亥也。

所着为《秀琼词》,恭忠亲王弈欣题词以誉之,有「裁云缝月,骊珠一一阳春调」等句。

  同光间有词学大家,前乎王幼霞给谏、况夔笙太守、朱古微侍郎、郑叔问中翰。

为海内所宗仰者,谭复堂大令是也,大令既举于乡,一为校官,旋筮仕于皖,以经术师吏治。

簿书余暇,辄招要朋旧,为文酒之宴集,吮毫伸纸,搭拍应副,若不越乎流连光景之情文者。

读其词者,则云幼眇而沉郁,义隐而指远,腷臆而若有不可于明言。

盖斯人胸中别有事在,而官止于令,荦然不能行其志,为可太息也。

  大令所着《复堂词》,在《半厂丛书》中。

又选顺康至同光人词为《箧中词》。

更取周济《词辨》,为徐珂评泊之。

其跋曰:「及门徐仲可中翰,录《词辨》索予评泊,以示? 范。

予固心知周氏之意,而持论小异。

大抵周氏所谓变,亦予所谓正也,而折衷柔厚则同云云。

」观此,可以知《复堂词》宗旨之所在矣。

  朱古微少时,随宦汴梁,王幼霞以省其兄之为河南粮道者至,遂相遇,古微乃纳交于幼霞,相得也。

已而从幼霞学为词,因益亲。

光绪庚子之变,八国联军入京城,居人或惊散,古微与刘伯崇殿撰福姚,就幼霞以居。

三人者,痛世运之陵夷,患气之非一日致,则发愤叫呼,相对太息。

既不得他往,乃约为词课,拈题刻烛,于喁唱酬,日为之无间,一阕成,赏奇攻瑕,不隐不阿,谈谐间作,心神洒然,若忘其在颠沛兀臲中,而自以为友朋文字之至乐也。

  幼霞天性和易,而多忧戚,若别有不堪者。

既任京秩久,而入谏垣,抗疏言事,直声震内外,然卒以不得志去位。

光绪甲辰客死苏州,其遇厄穷,其才未竟厥施,故郁伊无聊之概,一于词陶写之。

其词导源碧山,复历稼轩、梦窗,以还清真之浑化,与周济之说固契若针芥也。

  况夔笙为倚声大家,着有《第一生修梅华馆词》,与王幼霞、朱古微相友善。

其官秩亚于幼霞、古微,而声望实与相埒。

尝自述其填词之所历曰:「余自同治壬申癸酉间,即学填词,所作多性灵语,有今日万不能道者,而尖艳之讥,在所不免。

光绪己丑,薄游京师,与半塘共晨夕,半塘词夙尚体格,于余词多所规诫。

又以所刻宋、元人词属为校雠,余自是得窥词学门径。

所谓重拙大,所谓自然从追琢中出,积心领神会之,而体格为之一变。

半塘亟奖藉之,而其它无责焉。

夫声律与体格并重也,余词仅能平侧无误,或某调某句有一定之四声,昔人名作皆然,则亦谨守弗失而已,未能一声一字,剖析无遗,如方千里之和清真也。

如是者二十余年,继与沤、尹以词相切磨,沤、尹守律綦严,余亦恍然向者之失,龂龂不敢自放,乃悉根据宋、元旧谱,四声相依,一字不易,其得力于沤、尹与得力于半塘同。

人不可无良师友,不信然欤。

大雅不作,同调甚稀,如吾半塘,如我沤尹,宁可多得。

半塘长已矣,于吾沤尹,虽小别亦依黯。

吾沤尹有同情焉,岂过情哉,岂过情哉。

」半塘即幼霞也,沤尹即古微也。

  光绪庚寅辛卯间,况夔笙居京师,常集王幼霞之四印斋,唱酬无虚日。

夔笙于词不轻作,恒以一字之工、一声之合,痛自刻绳,而因以绳幼霞。

幼霞性虽懒,顾乐甚不为疲也。

己亥,夔笙客武昌,则与程子大以词相切劘。

幼霞闻之而言曰:「子大词清丽绵至,取径白石、梦窗、清真,而直入温、韦,得夔笙微尚专诣以附益之,宜其相得益彰矣。

  朱古微为倚声大家,着称于光宣间,其所着为《强村词》。

尝视学广东,未满任即解组归。

尝曰:「予素不解倚声,岁丙申,重至京师,王幼霞给事时举词社,强邀同作。

王喜奖借后进,于予则绳检不少贷,微叩之,则曰:『君于两宋涂径,固未深涉,亦幸不睹明以后词耳。

』贻予四印斋所刻词十许家,复约校梦窗四稿,时时语以源流正变之故。

旁皇求索为之,且三寒暑,则又曰可以视今人词矣。

示以梁汾、珂雪、樊榭、稚圭、忆云、鹿潭诸作。

会庚子之变,依王以居者弥岁,相对咄咄,倚兹事度日,意似稍稍有所领受,而王则翩然投劾去。

辛丑秋,遇王于沪上,出示所为词九集,将都为《半塘定稿》,且坚以互相订正为约。

予强作解事,于王之闳指高韵,无能举似万一。

王则敦促录副去,许任删削,复书至,未浃月,而王已归道山矣。

自维劣下,靡所成就,即此? 趄小言,度不能复有进益,而人琴俱逝,赏音阒然,感叹畴昔,惟有腹痛。

」既刊王之《半塘定稿》,复用其指,薙存拙词若干首,以付剞氏。

  郑叔问为兰坡中丞之子,以承平少年,羁滞吴下,数十年负时望,宏博精敏,着书满家。

出其绪余,尤长倚声,才力雄独,进复古音,追撢两宋,精辨七始,同时词流如易实甫、王梦湘,未之或先也。

德清俞曲园太史樾尝曰:「入叔问之室,辄见其左琴右书,一鹤翔舞其间,超然有人外之致,宜其词之工也。

  钱塘张沚莼,名上龢,家世通门,领闻劭学,冠绝流辈。

久官畿辅,吏事精敏,不废啸歌。

于填词一道,尤有心得。

光绪丁酉戊戌间,吴昌绶客津沽,奉手承教,酬和极欢,传笺之使,顿辔以待。

时津门已多南曲中人,? 墨脂黛,取给醉梦,太守不怒而笑,颇赒其乏,〈满庭芳〉词所谓花间流莺,皆事实也。

公子孟劬太守尔田,与吴常过从,问? 书流别,以古学相切劘,陪游? 纪之间,引为至乐。

比谢事还,卜居苏州,与郑叔问、朱古微婆娑尊俎间,商榷旧艺,倚声益富。

识者皆谓沚莼寝馈宋贤,造语下字分寸节奏,悉合规度,可传者逾数百篇,乃矜慎芟订,仅录《吴沤? 语》一卷。

  古人填词,好用熟调,如草窗诸老,熟于一调,必屡填之,以和其手腕,此长调也。

小山于小令,亦填一调至十数,盖亦避生就熟,易于着笔耳。

常熟言琴吾大令家驹,治词学至五十年之久,所着《鸥影词》六卷,几于无调不备。

且每有所作,辄从事弦管,以求谐律。

尝谓词之为道,承诗之盛,开曲之先,不深音韵、不穷律吕者,率尔操觚,恒至伤斲。

始宋、元以逮今,海内胜流无不嗜此者,以能审音也。

琴吾有子仲远,总戎敦源,亦以文学政治名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