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四六话》二巻,宋王铚撰。
铚有《黙记》,已着録其书。
皆评论宋人表、启之文。
六代及唐词,虽骈偶,而格取浑成,唐末、五代渐趋工巧,如罗隐《代钱镠贺昭宗更名表》所谓“右则虞舜之全文,左则姬昌之半字”者,当时以为警策是也。
宋代沿流,弥竞精切,故铚之所论亦但较胜负于一聨一字之间。
至周必大等,承其余波,转加细宻。
终宋之世,惟以隶事切合为工,组织繁碎而文格日卑,皆铚等之论导之也。
然就其一时之法论之,则亦有推阐入微者,如诗家之有句图,未可废也。
上巻之末载其父素《为滕甫辨谤乞郡札子》误刻苏轼集中,铚据素手迹,殆必不诬。
今轼集仍载此文,盖失于厘正,此亦足以资考订焉。
序
先君子少居汝阴乡里而游学四方,学文于欧阳文忠公,而授经于王荆公。
王深父常夷。
父既仕,从滕元发、郑毅夫论作赋与四六,其学皆极先民之渊藴。
铚每侍教诲,常语以为文为诗赋之法,且言赋之兴逺矣。
唐天寳十二载,始诏举人策问,外试诗赋各一首,自此八韵律赋始盛。
其后作者如陆宣公、裴晋公、吕温李程,犹未能极工,逮至晩唐,薛逢宋言及吴融,出于场屋,然后曲尽其妙,然但山川草朩、雪风花月或以古之故实为景题,赋于人物情态,为无余地。
若夫礼乐、刑政、典章、文物之体略未备也。
国朝名軰,犹杂五代衰陋之气,似未能革。
至二宋兄弟,始以雄才奥学一变山川草朩人情物态,归于礼乐刑政典章文物,发为朝廷气象,其规模闳达深逺矣。
继以滕郑、吴处厚、刘辉工,致纎悉备,具发露天地之藏,造化殆无余巧。
其櫽栝声律,至此可谓诗赋之集大成者,亦繇仁宗之世太平闲暇,天下安静之乆,故文章与时髙下。
盖自唐天寳逺讫于天圣,盛于景佑、皇佑,溢于嘉佑治平之间,师友渊源,讲贯磨礲,口传心授,至是始克大成就者,盖四百年于斯矣。
岂易得哉?岂一人一日之力哉?岂徒此也!凡学,道学文渊源,从来皆然也。
世所谓笺、题、表、启,号为四六者,皆诗赋之苗裔也。
故诗赋盛,则刀笔盛,而其衰亦然。
铚类次先子所谓诗赋法度与前軰话言附家集之末。
又以铚所闻于交游间四六话事,实私自记焉。
其诗话、文话、赋话,各别见云。
老成虽逺,典刑尚存,此学者所当凭心而致力也。
且以昔闻于先子者为之序。
欲自知为文之难,不敢茍且于学问而已,匪欲夸诸人也。
宣和四年七月庚申日汝阴王铚序
卷上
宋元宪晚歳有诗云“老矣师丹多忘事,少之烛武不如人”,其后,元厚之作执政参知政事,一日奏事差误,神宗顾谓曰“卿如此忘事耶”?明日乞退,遂用元宪语作《乞致仕表》云“少之烛武尚不如人,老矣师丹仍多忘事”,神宗读表至此,怜其意而留之。
欧阳文忠公《谢致仕表》云“虽伏枥之马悲鸣,难恋于君轩,而曳尾之龟涵养,未离于灵沼”。
元厚之后作《致仕表》云“跄跄退舞,敢忘舜帝之笙镛?翯翯归飞,亦在文王之灵沼”。
又,《谢致仕表》云“冥鸿虽逺,正依天宇之髙华,微藿虽倾,尚遡日华之明润”,其意谓万物不离于天地,虽致仕亦不离君父也。
子瞻为《笔说》,大以此为妙云“古人谢致仕表未有能到此者”。
元厚之作《王介甫再相麻》,世以为工,然未免偏枯,其云“忠气贯日,虽金石而为开;谗波稽天,孰斧斨之敢阙”,上句“忠气贯日”则可以衬“虽金石而为开”,是以下句“谗波稽天”,则于斧斨了无干涉。
此四六之病也。
元厚之取《古今传记》佳语作四六——虽金石而为自开;《西京杂记》载扬雄全语也——日华明润,李徳裕《唐武宗画像赞》也。
四六尤欲取古人妙语以见工耳。
元厚之乆作藩郡,后闻侬智髙余党冦二广,移知广州而所传乃妄,改知越州,厚之谢上表云“忽闻羽檄之驰,谓有龙编之警。
横水明光之甲,得自虚声;云中赤白之囊,倡为危事”,用李徳裕《献替记伐刘稹》“李石令中人石元贯奏『横水明光之甲曳地,何由取他』。
徳裕曰『从伊十五里,精兵明光甲曳地,必须破却此贼』,后所传果妄,遂诛刘稹焉”。
神宗友爱嘉岐二王,不许出合,固辞者数十,其后改封。
先召翰林学士元厚之谓曰“卿可于麻辞中道杀,勿令更辞也”。
略云“列第环宫,弥耸开元之盛;侧门通禁,共承长乐之颜”。
四六有伐山语,有伐材语。
伐材语者,如巳成之柱桷,略加绳削而已。
伐山语者,则搜(搜山一作披山)山开荒,自我取之。
伐材,谓熟事也。
伐山,谓生事也。
生事必对熟事,熟事必对生事。
若两聨皆生事,则伤于奥涩;若两聮皆熟事,则无工,盖生事必用熟事对出也。
如夏英公《辞奉使表》略云“顷歳,先人没于行阵;春初,母氏始弃孤遗。
义不戴天,难下单于之拜;哀深陟岵,忍闻禁佅之音”。
不拜单于用郑众事,而公羊谓夷乐曰“禁佅,此生事对熟事格也”。
后永叔作《归田録》,改云“义不戴天,难下穹庐之拜;情深陟岵,忍闻夷乐之声”。
夏英公《免起复奉使表》,世以为工,然其间一聨云“王姬筑馆,接仇之礼既嫌;曽子回车,胜母之游遂辍”。
此聮亦不减前一聨也。
先公言:本朝自杨刘四六弥盛,然尚有五代衰陋气,至英公表章始尽洗去。
四六之深厚广大,无古无今,皆可施用者,英公一人而已。
所谓四六集大成者,至王歧公、元厚之,四六皆出于英公。
王荆公虽髙妙,亦出英公,但化之以义理而已。
表章有宰相气骨。
如范尧夫《谢自台官言濮王事责安州通判表》云“内外皆君”,父之至慈出处,盖臣子之常节。
又,青州刘丞相《罢省官谢起知滑州表》云“视人郡章,或犹惊畏。
谕上恩旨,罔不欢欣”。
又云“诏令明具,止于奉行;徳泽汪洋,易于宣究”。
爱其语整,暇有大臣气象。
刘丞相《守郓谢表》云“虽进退必由其道,所愿学者古人”。
顾功烈如此,其卑终难收于士论。
此真罢相表也。
沈存中缘永乐陷没,谪官乆之。
元佑中,复官分司,以表谢曰“洪造与物,难回霜霰之余;圣恩及臣,更过天地之力”。
又曰“虽奋竭之心,难伸于巳废之日;惟忠孝之志,敢忘于未死之前”。
皆新语也。
钱易希白子彦逺字子髙、明逸字子飞,俱以贤良登科。
族人藻、醇老既应说书进士俱中第,又应中大科。
熊伯通以启《贺藻知制诰》曰“七年三第,阅贤良文学之科;一门四人,袭润色讨论之职”。
四人谓易,惟演明逸及藻也。
苏子瞻作翰林,林子中方以言者去国。
在外以启贺曰“父子以文章名世,尽渊云司马之才;兄弟以方正决科,迈晁董公孙之学”,与其后为中书舍人谪二苏告词之语异矣。
子瞻幼年见欧阳公《谢对衣金带表》而诵之,老苏曰“汝可拟作一聮曰“匪伊垂之而带有余,非敢后也而马不进””,至为颕川,因有此赐用,为表谢云“枯羸之质,匪伊垂之而带有余,敛退之心,非敢后也而马不进”。
后为兵部尚书,又作《谢对衣带表》,略曰“物生有待,天地无穷。
草朩何知,冒庆云之渥采;鱼鰕至陋,借沧海之荣光”。
虽若可观,终非其有。
四六至此,涵造化妙旨矣。
文章有彼此相资之事,有彼此相须之对,有彼此相须而曽不及当时事,此所以助发意思也。
唐人方有此格,谓之互换格,然语犹拙。
至后人袭用讲论而意益妙,如杨汝士《陪裴晋公东雒夜宴诗》曰“昔日兰亭无艳质,此时金谷有髙人”,止于此而已。
至永叔和杜祁公诗曰“元刘事业时无取,姚宋篇章世不知,二美惟公所兼有,后生何者欲攀追”。
其后苏明允《代人贺永叔作枢密启》曰“在汉之贾谊谈论俊美,止于诸侯相,而陈平之属寔为三公;唐之韩愈词气磊落,终于京兆尹,而裴度之伦实在相府。
然陈平裴度未免谓之不文,而韩愈贾生亦尝悲于不遇,盖人之于世,美恶必自有伦,而天之于人,赋予亦莫能备此”。
又何啻出蓝更青,研朱益丹也。
后至荆公《贺韩魏公罢相启》略云“国无危疑,人以静一。
周勃霍光之于汉,能定策而终以致疑;姚崇宋璟之于唐,善致理而未尝遭变。
纪在旧史,号为元功,固未有独运庙堂。
再安社稷,弼亮三世,敉宁四方。
崛然在诸公之先,焕乎如今日之懿。
若夫进退之当于义,出入之适其时”。
以彼相方,又为特美。
此又妙矣。
谭昉,曲江人,荆公少年仕宦韶州之友也。
特善笺表。
荆公在金陵称其一对云“车斜韵险,竞病声难”。
竞病二字,曹景宗故事也。
白乐天与元微之书曰“何处春深好,诗以斜车二字为韵”,往来几百篇。
王荆公父名益,以都官员外郎通守金陵,而元厚之作金陵幕官,其契分乆矣。
荆公既相神宗,欲慎选翰林学士。
时厚之乆在外,老于从官。
荆公对曰“有真翰林学士,但恐陛下不能用耳”。
上固问之。
因道姓名。
上乆之曰“元绛在外,乆不以文称,且令为制诰如何?”荆公曰“陛下果不能用尔。
况已作龙圗阁直学士,难下迁知制诰”。
遂自外径除翰林学士,中外大惊。
既就列,有称职之誉,不乆遂参大政,故厚之深徳荆公。
其后荆公居金陵,厚之以太子少保致仕,归平江以启谢荆公曰“眷林泉之乐,方遂乞骸;望衮绣之归,徒深引脰。
”
丁晋公文字,虽老不衰,在《朱崖荅胡则侍御书》曰“梦幻泡影,知既往之本无;地水火风,悟本来之不有”。
在《海外十四年及北迁道州谢表》云“心若倾葵,渐暖长安之日;身同旅鴈,乍浮楚泽之春”。
又《谢复秘书监表》云“炎荒万里,歳律一周,伤禽无振羽之期,病树絶沾春之望”。
人亦哀之。
唐张籍用“裴晋公荐为国子博士而东平帅李师道辟为从事”,籍赋《节妇吟》见志以辞之云“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纒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髙楼连苑起,良人持戟明光里。
知公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先子元佑中除知陈留县,唐君益帅荆南方,董辰沅边事辟先子通判沅州,先子已得陈留而辞之,以启谢君益曰“抱璧怀沽,虽免匹夫之罪;还珠自叹,空成节妇之吟。
”
孙贲公素,除河东转运使,托先子代作谢表,盖河东,尧故都之地,曰“富歳三登,有唐叔得禾之异;舆情百乐,兴尧民击壤之歌”。
末云“过太行回顾云下,义感亲闱;望长安逺在日边,心驰帝阙”。
公素读之笑曰“公乃末篇寓忠孝之意也。
”
先子尝言四六须“只当人可用,他处不可使,方为有工”。
邵篪自陜西运使移知邓州,先子以启贺之云“教实自西,浸被南明之国;民将爱父,竚兴前古之歌”,乃邵氏自陜移邓之启也。
廖友明略作四六最为髙竒。
尝谓仆言:“须要古人好语。
换却陈言,如职名二字,便不可入四六,如上表云“初见吏民,已宣条教之类”,真可憎恶尔。
”明略《贺安厚卿启》曰“逺离门墙,遁迹江湖之外;窥望麾葆,荣光河洛之间”。
又《贺张丞相启》云“中台之光,下饰万物;前箸之画,外制四夷。
进有徳而朝廷尊;用真儒而天下服”。
又云“日月亭午,信无邪阴,山川出云,亟有时雨”。
又《谢厚卿荅书之启》云“寂寞江濵,若戎车之陷淖;栖迟嵓邑,信塞马之依风。
”暐然晨光,照此蔀屋。
《许安世少张自蜀漕责房州倅谢执政启》云“贱贫于有道之邦,自知愧耻;负犯于可封之日,无足哀矜”。
议者谓“引咎归已,不文过以自矜,得责降之义”。
阎令洵仁善四六,而一字不肯妄下,必求警策以过人。
《谢再除陜西转运使表》曰“识道重来,端同老马;操刀却视,若宰全牛”。
《谢复官表》曰“悲未见于齐羊;笑中分于郑鹿”。
临死作《发运使表》曰“转输九路,回泝万艘,过冒軄名,出持使旨。
梦游帝所,惊晬色之回春;来自日邉;觉容光之照水。
渐浮楚泽,回望尧云。
伏念臣:少也羇孤,长而疵贱。
学宗论语孟子,粗识指归。
仕遇神考泰陵,俱蒙奬擢而臣志未伸,于每剉恩不报而逾深髀消。
乗传之余,心折号弓,之后侵寻晚景,辜负明时。
顷毕通丧,适逢初政,饟军西塞,赐对中宸,曲荷圣知,径除宰属,忽除怨府,升寘儒林。
未勉萤牕之瘽,但愧桑榆之晚,三光倒影,自一壶中。
万里提封,几半天下。
然而,承平既乆,积弊日深,公私困于盗攘,官政习于涵养。
偷安则如抱薪救火,欲速则如以堇疗饥。
必待更张,庶能渐正。
然恐:约束未周于郡县,谤伤已达于阙朝。
明月夜光,宁无按剑。
髙山流水,自有知音。
仰恃圣明,俯殚勤拙。
矢心论报,没齿为期”。
天圣中,刘子仪《贺五王出合启》云“芝函晓列星,飞降天上之书;棣蕚晨趋岳立,受日中之字”。
皆隠用五字、王字也。
唐郑准为荆南节度使。
成汭从事,汭本姓郭,代为作《乞归姓表》云“居故国以狐疑,望邻封而鼠窜。
名非伯越,浮舟难効于陶朱;志在投秦,出境遂称于张禄。
未遑辨雪,寻涉艰危”。
其后范文正公以随母冒姓朱,以朱说既登第后,《乞还姓表》遂全用之,云“志在投秦,入境遂称于张禄;名非伯越,乗舟偶効于陶朱”。
议者谓“文正公虽袭用古人全语,然本实范氏当家,故事非攘窃也。
”
元丰末,刘谊以论常平不便,罢提举,官勒停。
游金陵,以启投王荆公。
令其再起,稍更新法之不便于民者。
荆公荅以启,略曰“起于不得已,盖将有行;老而无能,为云胡不止。
”
卢多逊丞相谪海外。
国史载其《谢表》,末云“流星已逺,拱北极以无由;海日空悬,望长安而不见”。
又其孙载作《范阳家志》,附其临终自作遗表,略云“昔日位居黄阁,众口铄金;此时身谢朱崖,蔓草萦骨”。
虽有五代衰气,然亦可哀矣。
熈宁中,彗星见。
是歳交趾李干徳叛。
邕州二广为之骚动,朝廷遣郭逵、赵卨讨之。
荆公作相,草《出师勅榜》,有云“惟天助顺,已兆布新之祥”,为彗星见而出师也。
《行年河洛记》:王世充假隋恭帝禅位,策文云“海飞羣水,天出长星,除旧之征克着,布新之祥允集”。
荆公用旧意为新语也。
杨子安侍郎坐党籍,谪官洛阳。
其《谢再任宫祠表》云“地载海涵,莫测包荒之度;春生秋杀,皆成造化之功”。
邸报至丹阳。
蔡元度在郡见报,惊叹讽味之。
熊伯通任金陵,为王荆公幕府官,代公作《立贵妃表》云“有警戒相承之道,无险诐私谒之心”。荆公取而用之。后人因用此一联,相联不已。
邓温伯知成都,《谢上表》云“扪参歴井,敢辞蜀道之难;就日望云,愈觉长安之逺”。自后凡官两川者,谢表相承用此一聨。
滕元发光禄,受知神宗,最在诸公之先。
以议政与荆公不合,遂出为帅。
又以妻党李逢事谪知池安二州。
既罢安州,许朝见,至国门,将复用之。
又中飞语,再谪知筠州。
是时尚舣舟国,东普照寺也。
先子实公之客,是时在京师,托撰陈情表自辨。
先子为公草之,尽载于此,曰“人情不问贤愚,莫不畏天而严父,然而疾痛则呼父,穷窘则号天,盖情发于中,而言无所择,岂以号呼之故,谓无严畏之心?今臣之所患,不止于疾痛,而所忧,有甚于穷窘。
若不号呼于君父,更将赴愬于何人?伏望圣慈少加矜察,臣本无学术,亦无材能,惟有忠义之心生而自许。
昔季文子见有礼于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
见无礼于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臣虽不肖,允蹈斯言。
但信道直行谓人如巳。
既恃深知于圣主,肯复借交于众人。
任其疎愚,积成仇怨。
一日离去,左右十有余年,攻臣之言何所不有。
偶因疑似,直欲中伤。
至如臣顷在京东,谬当帅路,材微任重,禄过灾生。
验凶人始造谋之年,乃愚臣未到任之日。
其时,陛下特遣亲信就以体量,在于臣身并无诖误。
言事之臣不知本末,或罔臣以失察,或诬臣以党奸,欲于寛大之朝,为臣终身之累。
幸赖圣君之照鉴,力排众议以保全。
爰自偏州,渐移节镇,昨因考满,许赴阙廷。
中书既不外除,交代又巳到任,官为近侍,理合朝参。
实欲叙愚臣乆蒙含垢之恩,谢陛下稍复善藩之赐。
况臣素无党援,唯祈一望清光,今者纔入国门,复除江郡。
恋阙之心徒切,见君之日无期。
拜命彷徨,不知所措。
寻观诰意,复领装钱,方悟此行,非縁重谴,臣是以敢陈危,恳上目天聪,辄希行苇之仁曲,轸遗簪之眷。
窃縁筠州,阙次尚在来春,乡里田园,素来微薄,家贫累重,四方无归。
臣非敢别有侥觊,更求録用,但患难之后,积忧伤心,风波之间,畏怖成疾。
伏望皇帝陛下,愍余生之无几,究前月之异恩,改授臣颍寿湖润一郡,稍便医药,渐谋归休。
异日复得以枯朽之余,一瞻天日之表,然后退归田里,歌咏太平。
自述臣子之遭逢,归诧乡邻之父老。
区区之愿,求毕于斯。
”滕公读至“恋阙之心徒切,见君之日无期”,起执先子手,挥涕,曰“此予心欲言而不可得者也”。
表入神宗。
大恱。
以滕公知湖州。
湖乃公所乞也。
是时林子中作礼部员外郎,与公壻何洵直邦彦。
同曹闻滕公得湖州,以诗贺邦彦曰“清风楼下两溪春,三十余年一梦新。
欲识玉皇香案吏,水晶宫主谪僊人”。
谓公初登第时倅湖州,距是三十年矣。
(先子为滕作陈情表手简尚在。
今乃误印在东坡市本文内)。
卷下
张洎参政事,江南李后主时为大臣。
国亡,受知太宗,复作辅臣时,王元之禹偁为翰林学士。
洎手书古律诗两轴与之。
元之以启谢云“追踪季札辞吴,尽变为国风;接武韩宣适鲁,独明于易象”。
谓其自他国入中朝也。
元之自黄移蕲州。
临终作遗表曰“岂期游岱之魂,遂协生桑之梦”。
盖昔人梦生桑而占者云“桑字乃四十八果,以是歳终。
元之亦以四十八而殁也。
临殁用事精当如此,足以见其安于死生之际矣。
顾起敦诗罢台官,乆之得太原倅。
与先子同官,素相好也。
敦诗作“火山军试官归诧,得人且言其解头”。
作谢启甚工,云“梦蕉中之鹿,奚辨其真;探颔下之珠,适遭其睡”。
先子戏谓敦诗曰“主文何太恍惚耶?”
曽丞相子宣三直玉堂,作笺表有气,而备朝廷体。
其《贺章子厚复资政启》曰“浩若江海,风波莫之动揺;屹如栋梁,蚍蜉无以倾挠”。
其自南迁归丹阳,闻之大观元会,作表以贺,略云“九宾在列,锵剑佩而肃鸳鸾;五辂在庭,明旗常而载日月”,盖虽老而文字不衰,亦乆在朝,居文字职,习性然也。
四六贵出新意,然用景太多而气格低弱,则类俳矣。
唯用景而不失朝廷气象,语剧豪壮而不怒张,得从容中和之道,然后为工。
王岐公作《慈圣皇后山陵使掩圹慰表》云“鴈飞银汉,虽阅景于千龄;龙绕青山,终储祥于百世”。
滕元发《乞致仕表》云“云霄鸿去,免罹矰缴之施;野渡舟横,无复风波之惧”。
吕太尉《谢赐神宗御集表》云“凤生而五色,怅丹穴之已遥;龙藏乎九渊,惊骊珠之忽得”。
凡此之类,皆以气胜与语胜也。
子瞻与吉甫同在馆中。
吉甫既为介甫腹心进用,而子瞻外补,遂为仇雠矣。
元佑初,子由作右司谏,论吉甫之罪,莫非蠧国残民,至比之吕布。
自资政殿大学士贬节度副使,安置建州,而子瞻作中书舍人,行谪词。
又剧口诋之,号为元凶。
吉甫既至建州,谢表末曰“龙鳞凤翼,固絶望于攀援;虫臂鼠肝,一冥心于造化”。
以子瞻兄弟与我所争者,虫臂鼠肝而已。
子瞻见此表于邸报,笑曰“福建子难容,终会作文”。
字刘丞相,谪死新州。
至元符末,用登极恩追复故官,其子跂以启谢执政,略曰“晚歳离骚,难招魂于鬼域;平生精爽,或见梦于故人”。
用李卫公梦于令狐绹,乞归葬。
精爽,可畏故事也。
(一本“晚歳离骚,魂竟招于异域;平生精爽,梦犹托于故人)。
王荆公与吴冲卿丞相同年同歳。
又修婚姻之好。
熈宁中,越两制,旧人三十余辈用为三司使、枢密使副。
又荐代已为相。
已为相,冲卿遂摆其迹,欲与荆公异,力荐与荆公论事贬斥之人如吕晦叔,李公择、程伯淳。
还朝又欲稍变新法,及力言荆公家事,荆公兄弟不和事。
荆公去而不复召者,冲卿力也。
公在金陵熟闻之,因中使传宣抚问,以表谢曰“晚由朴学,上误圣知;智曽昩于保身,忠每怀于许国。
谗诬甚巧,窃忧解免之难。
危拙更安,特荷眷怜之至。
况逺迹乆孤之地,实迩言易间之时,而离明昭晳于隐微,解泽频繁于疏逖”。
所谓迩言易间,乃谓冲卿也。
未几冲卿薨于位,公作挽词云“气锺旧国山川秀”者,讥其乡里本建州也。
陆宣公随徳宗自奉天还阙。
兴元元年下《悔过制书》曰“失守宗祧,越在草莽。
不念率徳,诚莫追于既往;永言思咎,期有复于将来”。
明征其义,以示天下。
其后荆公罢相守金陵,谢上表,末云“经体赞元废任,莫追于既往;承流宣化收功,尚冀于将来”。
用宣公语意,乃知文章师承,未有无从来者也。
王文恪公陶尝言四六如“萧条”二字须对“绰约”与“据鞍矍铄”须对“揽辔澄清”,若不协韵,则不名为声律矣。
文恪《谢正字启》略云“雕虫篆刻,童子尚耻于壮夫;血指汗颜,斵者徒羞于巧匠”。
又《谢自陈移守许表》一联云“有汲黯之直,未死淮阳之郊;无黄霸之才,愿老颍川之守”。
谓“陈州,淮阳郡;许州乃颍川郡。
黄霸自颍川入为三公而我不敢愿也”。
用事亲切,有工类如此。
韩子华丞相兄弟将相贵,仕为颍川甲族。
罢相后得帅乡郡。
文恪贺启曰“夙推茍氏之龙,重致颍川之凤”,谓荀氏八龙及黄霸守颍川致凤凰之瑞也。
国朝故事作馆职,则如《登科例有谢启》、《王异除馆职作启》与《同舍裴煌如晦而启》中有云“伏惟某官。
天泽育物,内恕及人”,其后云“仰答异恩之赐,次酬洪造之私”,谓洪造如大造也。
如《晦阅之惊起还异启》曰“盛文奉还,且告留取头。
”
唐张巡之守睢阳。
安史方炽,城孤势蹙,人困食竭,以纸布煑而食之而意自如。
其《谢金吾将军表》曰“想峨眉之碧峰,预游西蜀;追騄駬于玄囿,保寿南山。
逆贼禄山,杀戮黎献,腥膻阙廷,臣被围四十七日,凡一千八百余战。
主辱臣死,当臣致命之时,恶稔罪盈,是贼灭亡之日”。
其忠勇如此。
许逺亦有文,其《祭纛文》为时所称。
谓“太一先锋,蚩尤后殿,苍龙持弓,白虎捧箭”。
又《祭城隍文》云“眢井鸠翔,老堞龙撄”,皆文武雄健,志气不衰,真忠烈之士也。
裴晋公平淮西,宪宗解玉带赐之。
公临薨,却进之。
使旧僚作表皆不如意。
遂令子弟执笔占状云“上府之珍,先朝所赐。
既不敢将归地下,又不可留在人间,谨却封进”。
闻者服其切当。
令狐楚相自河南召入。
至阌郷,暴风。
有禆将饲马逆旅,屋毁马毙。
到京,公遂大拜。
禆将南还,以马死畏帅之责,以状请一字为据,公援笔判曰“廐焚鲁国,先师唯恐伤人;屋倒阌乡,常侍岂宜问马”。
时,魏义通,以检校常侍,代镇三城。
孙鲂本画工之子,颇多避就。王澈为中书舍人草《鲂诰词》云“李陵桥上,不吟取次之诗;顾凯笔头,岂画寻常之物”。鲂终身恨之。
王元之谪居黄州。
至郡,二虎鬬于郡境,一死之。
羣鸡夜鸣,冬雷电,司天奏守土者当之,诏内臣乗驲劳之,即徙蕲州。
抵蕲上谢表曰“宣室鬼神之问,敢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止期身后”。
上览之曰“禹偁其亡乎?”
钱熈泉南,才雄之士,进《四夷来王赋》,万余言。
太宗爱其才,擢馆职。
尝撰《三酌酸文》,世称精絶。
略曰“渭川凝碧,早抛钓月之流;商岭排青,不逐眠云之客”。
又,“年年落第,春风徒泣于迁莺;处处羇游,夜雨空悲于断鴈”。
乡人李庆孙哭之曰“四夷妙赋无人诵,三酌酸文举世传。
”
曽鲁公虽年八十,笔势尚雄。
曽子宣谪守鄱阳,手写一柬慰之云“扶揺方逺六月,不得不息;消长以道七日,自当来复”。
杨经臣维尝爱而诵之曰“此非知其然而为之,神驱于气使为之也。
”
阮思道子昌龄,丑陋吃讷,聪敏絶人。
年十七八,海州试《海不扬波赋》,即席一笔而成,文不加点。
其警句云“收碣石之宿雾,敛苍梧之夕云。
八月灵槎,泛寒光而静去;三山神阙,湛清影以遥连。
”
先子尝言,王荆公作相,天下士以文字颂其道徳勲业者,不可以数计也。
如祥道启曰“六经之书,得孔子而备。
六经之理,得先生而明”。
王禹玉作《除相麻词》曰“至学穷于圣原,贵名薄于天下”。
熊伯通贺启曰“烛照数计,洞九变之本原;玉振金声,破千龄之堙郁”。
又曰“永惟卓伟之烈,絶出古今之时”。
邓温伯作《白麻》曰“道徳合符乎古人,学问为法于海内。
越升冡宰,大熈众功。
力行所学,而朝以不疑;谋合至神,而人莫为问”,若此者剧多,然不若子瞻《赠太傅诰》曰“浮云何有,脱屣如遗”。
此两句乃能真道荆公出处妙处也。
世人谓中含讥切,恐大不然。
邓左辖温伯二入翰林。
前后几二十年。
髙文大册,每号称职。
其《立哲宗为皇太子制》首曰“父子,一体也,惟立长,可以图万世之安。
国家,大器也,惟建储,可以系四海之望”,末云“离明震长,绵帝祚于亿年;解吉涣亨,洒天人于万宇”。
天下诵之。
神宗自颍王即位。
元丰中,升颍州为顺昌军节镇。
时元厚之罢参政,作颍守令。
郡中老儒士胡士彦作谢表,公览之,以笔抹去,疾书其纸背,一挥而成。
略曰“焘土立社,是开王者之封。
乗龙御天,厥应圣人之作”。
按圗虽旧,锡命惟新。
又曰“兴言骏命之庆基,宜建中军之望府”。
谓文武之徳,圣而顺唐虞之道,明而昌合为嘉名,以侈旧服。
元佑六年,立皇后孟氏而梁况之为翰林学士,其制略曰“太母以万世为心命,虔宗事之重;大臣以两极陈义请,建坤仪之尊”。
谓王道之大所由兴,故人伦之始不可缓。
末云“垂光紫庭,袭誉彤管”。
一时诸公皆叹其不可及。
前后立后,制靡能过焉。
四六格,句须衬者,相称乃有工,方为造微,盖上四字以唤下六字也。
此四六格也。
前辈作《谪枢密使张逊诰》云“互置朋党,交攻是非。
贝锦之词,遂彰于萋菲;挈瓶之智,已极于满盈”。
丁晋公南迁作《南岳斋疏文》云“补仲山之衮,曲尽于巧心;和傅说之羮,难调于众口”,至曽子宣《谢宰相表》曰“方伤锦败材之初,奚堪于补衮;况覆餗折足之际,何取于和羮”。
此又妙矣。
“伤锦败材”四字,后汉传全语也。
神宗首用富郑公作上相,以司空侍中为昭文馆大学士也。
制乃翰林学士郑毅夫所草,末云“上理乎天工,则日月星辰以之顺;下遂乎物宜,则山川草朩以之蕃。
近则,诸夏仰德以承流,逺则,四夷倾心(倾心一作闻风)而待命”,毅夫自负此文。
敏赡因为诗曰“中使传宣内翰家,君王令草侍中麻。
紫泥金印封题了,红烛纔烧一寸花”。
元佑中,司马温公作相,除左仆射时,学士邓温伯行制,其末曰“上寅亮于天工,则阴阳风雨以之顺;下咸遂乎物理,则山川草朩以之灵。
内阜安于兆民;外镇抚于四裔”。
此二白麻特相类,人谓,非二公不能称此大训也。
治平中,英宗患歴代史繁多难观,令司马温公编进君臣事迹。
温公请置局辟官,荐刘恕道原、刘攽贡父、赵君锡无愧。
而无愧以亲老辞后,又辟范淳父在局,遂成一代书。
成则进上,神宗赐名《资治通鉴》。
元丰末,进五代纪而书成。
迁公资政殿学士。
除淳父秘书省正字。
为赏典时,道原已前死,贡父方贬官衡州也。
元佑初,温公还朝,作门下侍郎,用宰相蔡持正,札子方下,国子监开板杭州,雕造剧致工也。
令温公门下士及馆职校雠之,板成,遍赐宰执侍从及校雠官。
各以表谢,独芸叟表能尽著书始终,今载于此,略见《通鉴》本末焉。
略曰“英宗皇帝患学者不能遍窥,况人主何暇周览,思有所述,颇难其人,畴若臣哉?莫如光者,神宗皇帝,挥宸翰以锡名,敕讲筵而进读,目为通鉴时,则弗迷资彼治原,舍兹安出”。
又曰“上下驰骋于数千载间,出入相随于十九年内。
尚假言官之督责,熟谙里俗之谤,嗤卒成一代之书,仰副两朝之志。
虽古者兴亡事迹固已粲然,而光之筋力精神于此尽矣”。
又曰“旅游东国,尝屡叹于斯文;留滞周南,遂克终于先业。
嗟君臣之际遇,巳极丹青;何父子之沦亡,忽悲风露。
”云云。
张芸叟又有诗《谢范学士淳父》云“通鉴初成赐近臣,不遗疎贱帝恩均。
我投湘水五千里,君滞周南二十春。
东观汗青身是梦,西斋削藁事如新。
细思当日修书者,祇有三人今一人。
”谓刘贡父道原、范淳父也。
淳父时为讲筵,芸叟为台官也。
《资治通鉴》成,温公托范淳父作进书表,今刋于通鉴后者是也。温公以简谢淳父云“真得愚心所欲言而不能发者,温公书帖无一字不诚实也。”
吴正肃试贤良方正科,殿试策,因论古今风俗之变,皆随上所好恶。
有曰“城中大袖,外有全帛之奢,雨下垫巾,众为一角之效”,是时试策犹间用对偶句也。
语切上意,仁宗喜此两句,对辅臣诵之,有意大用。
正肃者,实肇于此。
盖仁宗圣性节俭,方自家刑之于天下,戒在于变俗,而称此联尔。
秦少游观在元佑诸馆职,最后自校对黄本书籍,方除正字,以启谢诸公,当时称之。
用《三国志》蜀秦宓博识,诸葛孔明呼为学士。
又,唐诗人秦系,自号东海钓鳌客。
张建封始署为校书郎,少游用此当家二故事作启,略云“切观前史,具见鄙宗。
西蜀中郎,孔明呼为学士;东海钓客,建封任以校书。
虽为将相之品题,且匪朝廷之选用”。
夫何寡陋,遽尔遭逢。
豫章潘兴嗣。
家有李后主归朝后,乞潘慎修掌记室手表。
慎修,李氏之旧臣而兴嗣之祖也。
其表略云“昨因先皇临御,问臣颇有旧人相伴否?臣即乞徐元楀。
元楀方在幼年,于笺表素不谙习。
后来,因出外问得刘鋹,曽乞得广南旧人洪侃。
今来已蒙遣到。
徐元楀,其潘慎修更不敢陈乞。
所有表章,臣且勉励躬亲。
臣亡国,残骸死亡无日,岂敢别生侥觊,干挠天聪,只虑章奏之间有失恭慎,伏望睿慈察臣素心”。
其衔位称“检校太尉、右千牛卫上将军、上柱国陇西郡公、食邑千户”。
后连札子云“奉圣旨,光禄寺丞徐元楀、右赞善大夫潘慎修,并令往李煜处”,而杨大年作《慎修志文》云“乔木不胜,空悲故国,曳裾王府,犹见故君”者谓此也。
李后主手表,仆尝摸得之,爱其笔札清妙不凡,兵火亡失已乆。
因记其梗槩焉。
后见大年所作《慎修墓志》,乃云“俾事故君,是为上介。
思乔朩于故国,尚见世臣;曳长裾于王门,兼掌记室。
”
范淳父为其叔祖景仁草《进乐表》云“法巳亡于千载之后,声欲求于千载之前”。
事为至难,理若有待。
又为吕正献草《遗表》云“才力绵薄,岂期位列于三公;疾疢婴纒,敢望年踰于七十?”世谓能道二公胷中事也。
司马温公还朝,作门下侍郎,至大拜四方宾客。
贺启语稍过重者,必以书谢却而还之者至多。
吴处厚为太常博士,《启》贺公曰“伏以贤国之基,用其贤,所以固国;忠民之望,擢其忠,乃以得民。
制命一颁,舆情共恱。
恭惟某官,道髙致主,徳裕庇民,磨涅而坚白弗渝,用舍而行藏自遂。
蓍龟先见,昔巳推其至诚;松栢后凋,今乃显其孤操。
方当倚注之际,勉率奋熈之功。
庶令,四海风謡,播休声而不已;千秋史策,传茂实以无穷”。
温公手柬还之曰“称誉太过,不敢克当”。
处厚复启,纳之曰“处厚前日,喜公拜命,无阶踵贺,辄贡短启,叙致悃愊。
伏蒙谦损特甚,乃谓“称誉太过,不敢克当”。
实时封还,使处厚既赧且惕,逃罪无地,比欲尽而弗再”。
然,又以前启凡二十句,止百余字,字皆摭实而言,殆无半语虚饰故。
首叙国家辅佐须以忠贤为本而选用,必先从民之望,如此则国家安而民恱。
若公之进退出处,谓之忠贤耶?非耶?今既大用,然则天下之人恱乎,故启称“用贤所以固国,擢忠乃以得民”,盖谓是也。
又公在先朝专以正道辅拂,故启称“道髙致主”,专欲惠养元元,故启称“徳裕庇民”,乆居散地,未尝陨获,故启称“磨涅而坚白弗渝”。
力辞贵位,略不绊恋,故启称“用舍而行藏自遂”。
往日之明,则可谓蓍龟之先见,今日之事则足见松栢之后凋,然处厚复以“大名之下,其实难副”,故又爱公而申劝之,曰“方当倚注之际,勉率奋熈之功”,则庶几“四海风謡,播休声而不巳;千秋史策,传茂实以无穷”,盖此等事。
又在卒功终誉之后,当竢他日见之,乃知此启并无愧辞。
今再遣一介,仰尘左右、伏惟台慈,特赐收留,温公乃受焉。
因备书此叚,以见温公之谦徳,每如是也。
神宗初即位,王介中父、刘攽贡父,同考试进士。
中父以举人巻子用小畜字,疑畜字与御名同音,贡父争以为非,中父不从,固以为御名,贡父曰“此字非御讳,乃中父家之讳也”。
因相诟骂。
既出试院,御史以为言,贡父坐罢。
同判太常礼院,罚铜归馆。
有启谢执政云“虚船触舟,忮心不怨,强弩射市,薄命何逃”。
前辈称其工。
又贡父《谢京东漕表》略曰“不知足而为屦,是匪难能;惩于羮而吹虀,乃非适变”,亦薄时之奔竞功利者,非难尔也。
表启中最以长句中四字为难,以其语少而意多,因旧为新,涵不尽无穷意故也。
前人之语能称此格者,如刘原父《谢馆职启》“整齐百家,是正六艺”。
元厚之谢表云“埙箎万民,金玉百度”。
彭器资上《章子厚启》“报国丹心,忧时白发”,舒信道《谢复官表》“九幽路晓,万蛰户开”。
盖可传载讽味者,尤难也。
刘贡父作国子监直讲。
英宗即位,乆而车驾方出。
太学生除直日外并迎驾,时有斋直日以不得预也。
乃濳出看驾,既而众退,以濳出之罪申直讲,直讲难其辞。
贡父遽判其状尾曰“黄屋初出,莫不咸观,青衿何为,乃独块处,可特免罚。
”众以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