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璞

鼠璞 宋 戴埴

○媵妾 #

《江有汜 序》有嫡媵之说,郑引《公羊》:“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媵之”及引《昏礼注》:“古者女嫁,侄娣送之”。

晦翁以此诗不见劳而无怨之说,以序为疑。

予固不敢妄议,然考经传:媵,特送昏之名,犹丧之与赙。

《史记》载伊尹为有莘媵臣,古史载汤婚有莘,乃以伊尹为媵送女。

《春秋》载公子结媵陈妇于鄄与执虞公及井伯以媵秦穆姬。

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

伊尹、公子结、虞公、井伯、析归父皆尝为媵。

初不言某国之女为某国之媵妾也。

《左氏》: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不过谓同姓至亲,可讲馈送嫁女之礼,异姓则可略也。

然《春秋》书“齐人来媵”与卫晋无异辞,书人不书女,其事甚明。

矧当时鲁为弱国,尝为齐晋所凌,犹恐不屑以女为媵,齐晋大国,肯以女为鲁女从妾乎?古有一娶九女之事与否,皆不可知。

考之经传,断不以妾训媵。

《楚辞 九章》云: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晦庵注:媵,举也。

波来迎,鱼来送。

《易 咸》卦象曰: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

《释文》云:滕,达也。

郑康成、虞翻作“媵”而亦训为送。

以此证媵为送,益明。

《尔雅》曰:媵,将送也。

注:远于将之,释曰:谓从行。

孙炎曰:将行之送也。

即不指为妾。

《公羊》:于太庙,用致夫人,称姜氏,贬也,讥以妾为妻胁于齐媵之先者。

《汉志》谓董仲舒以嫠娶于楚而齐媵之,胁公立为夫人,此乃汉儒之论,恐因《诗》序而讹。

自后记传所载,妾媵纷然矣。

○去国 #

世以去朝廷为去国,用孔子去父母国出处。

然今与列国时不同,春秋之世,去鲁之齐、去秦之晋可言去国。

既天下一家,非能北走胡、南走越,虽辞荣阙庭,退藏岩谷,何地非王土也。

○呼父为爹 #

梁萧忄詹刺荆州还,人歌曰:始兴王,人之爹。

赴急如水火,何时来哺乳我。

《传》谓:爹,徒我反,荆土方言。

今浙人以父为爹,字同音异,亦随土声而变。

《广韵》:爹,陟斜切。

注:羌呼父,徒可切。

注北方呼父,其说甚明。

{父者},正奢切,注:吴人呼父。

爷,以遮切,注俗为父。

声音大率相似,隋回纥传以父为多,亦此类。

○驺虞 #

以驺虞为兽,始于相如《封禅书》“囿驺虞之珍群”。

欧公引贾谊《新书》“驺,文王囿名;虞,虞人之官”以辟之。

汉儒尚符瑞,以龙、麟、凤、龟为四灵,后增驺虞以配五行,曰:龙,仁兽;凤,礼兽;驺虞,义兽;龟、麟,知与信兽。

诬罔可知。

驺虞为兽不见他书,谊以虞为官,得之矣。

以驺为囿则又穿凿。

考之《传》:驺虞、乐官备也。

又曰:天子田猎,七驺咸驾。

是虞固山泽之官,而驺亦官也。

意文王田猎,虽驺从与虞人之贱俱有仁心,诗人于是叹美之。

如宣王行狩,必言徒御;齐侯于沛,必招虞人。

驺虞并称于经旨无碍。

若不食生食,不践生草之说,予不敢信。

○篙师 #

海ヂ呼篙师为长年。按杜诗:长年三老歌声里,白昼摊钱高浪中。《古今诗话》谓川陕以篙手为三长老,盖推一船之最尊者言之。

○泮宫 #

鲁泮宫,汉儒以为学。

予观《菁菁者莪 序》谓乐育人才,而诗叙教养之盛,中阿中陵孰不知为育才之地。

惟《泮水 序》止曰:颂僖公能修泮宫。

而诗言“无小无大,从公于迈”,则征伐之事,言“顺彼长道、屈此群丑”则克敌之功,言“淮夷攸服”、“既克淮夷”、“淮夷卒获”则颂淮夷之服。

借曰受成于学,“献馘”、“献囚”,可也。

于此受“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之毕集,何也?或曰:“济济多士,克广德心”,此在泮之士,然不言教养之功,而继以“桓桓于征,狄彼东南”,不过从迈之多贤,何也?又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此公之设教,然不言教化及于群才,而先以“其马跷跷,其音昭昭”,不过宴游之和乐,何也?合序与诗,初无养才之说,其可疑一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所书莫大于复古,僖公登台望气,小事也,左氏犹详书之。

学校久废而乍复,盖关吾道之盛衰,何经传略不一书,其可疑二也。

《ぁ 序》言史克作颂以修伯禽之法,足用爱民、务农、重谷数事,使果能兴崇学校,克何不表而出之,以侈君之盛美,其可疑三也。

上庠,虞制也;东序、西序,夏制也;左学、右学、东胶、虞庠,商周之制也。

《孟子》言庠、校、序皆古之学,使诸侯之学果名泮宫,何他国略无闻焉,其可疑四也。

记《礼》多出于汉儒,其言判宫,盖因《诗》而讹。

郑氏解《诗》:泮言半,诸侯之学,东西门以南通水,北无。

其解《礼记》:判言班,以此班政教。

使郑氏确信为学,何随字致穿凿之辞,其可疑五也。

有此五疑,予意僖公不过作宫于泮地,乐成之际,诗人善祷,欲我公戾止,于此“永锡难老”而服戎狄,于此昭假孝享而致伊祜,于此献囚献馘而受琛贡。

此篇与宣王考室之诗相表里,特周为居处之室,鲁为游从之宫,祝颂有不同。

予按:《通典》言鲁郡乃古鲁国,郡有泗水县,泮水出焉。

然后知泮乃鲁水名,僖公建宫于上。

《诗》言“翩彼飞,集于泮林”,林者,林木所聚。

以泮水为半水,泮林亦为半林乎?泮为地名,与楚之渚宫、晋<厂虎>祁之宫无以异。

于是又求之《庄子》言历代乐名:黄帝、尧、舜、禹、汤、武王、周公有《咸池》、《大章》、《韶》、《夏》、《》、《武》;中曰文王有辟雍。

是以辟雍为天子学,亦非也。

《诗》言:“于论鼓钟,于乐辟雍”,又云:“镐京辟雍,无思不服”,亦无养才之意。

《庄子》去古未远,必有传授。

汉儒因解泮水复言辟雍,求之义不可得,故转辟为璧,解以员水。

○正、五、九三长月

今俗人食三长月素,按释氏《智论》:天帝释以大宝镜照四大神州,每月一移,察人善恶。

正、五、九月照南瞻部洲。

唐人于此三月不行死刑,曰三长月,节镇因戒屠宰,不上官。

是以天帝释为可欺也,妄诞可笑。

然《月令》于春孟言:无伤胎卵,毋聚大众,不可称兵;于仲夏言:君子斋戒,必掩身毋躁,薄滋味,节嗜欲,静事毋刑;于季秋言:命众百官,无不务内,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

岂时令当然耶?

○左氏筮《易》

《易》说变卦起于左氏,如郑伯廖论公子曼为卿,自《丰》上六变为《离》;晋师救郑,自《师》初六变《临》;子展论楚子之死,自《复》上六变为《颐》;蔡墨论龙见于绛,自《乾》初九变为《后》,曰:潜龙勿用。

九二变为《同人》,曰:见龙在田。

九五变为《大有》,曰:飞龙在天。

上九变为《剥》,曰:亢龙有悔。

纯《乾》变纯《坤》,曰:见群龙无首,吉。

《坤》上九变为《剥》,曰:龙战于野。

其说变卦,往往不过一爻及一卦,泛立议论,固可。

若以筮法言,自六爻皆有变动。

左氏所载占筮,悉不出一爻之变。

陈敬仲之筮,《观》六四变《否》;毕万之筮,《屯》初九变《比》;季友之筮,《大有》六五变《乾》;晋伯姬之筮,《归妹》上六变《暌》;卜偃勤王之筮,《大有》九三变《暌》;齐棠姜之筮,《困》六三变《大过》;鲁穆子之筮,《明夷》初九变《谦》;周始生之筮,《屯》初九变《比》;南蒯叛之筮,《坤》六五变《比》;晋救郑之筮,《泰》六五变《需》。

此十事更无重爻以上变者,惟晋伐郑之筮遇《复》。

以全卦言,而季武子报聘之筮,《艮》八之《随》以六二不变爻,取义岂一卦与一爻变与不变者,其象纯一,可以立论,姑假是致附会之言。

不然《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筮占之应何无两爻以上变者可书耶?左氏失之诬,予于此得之。

○探花郎 #

《摭言》载:唐进士赐宴曲江,置团司年最少为探花郎。

本朝胡旦榜冯拯为探花,太宗赐诗曰:二三千客里成事,七十四人中少年。

蔡宽夫《诗话》亦言:期集,择少年为探花,是杏园赏花之会使少年者探之,本非贵重之称。

今以称鼎魁,不知何义。

《东轩笔录》谓期集,选年少三人为探花,使赋诗。

熙宁余中为状元,乞罢宴席、探花以厚风俗,从之。

恐因此讹为第三人。

○彭经 #

俗以素女术出于彭,予考《列仙传》,云: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

后人集其采纳之术,号《彭祖经》。

是之采纳,以存真葆卫为先务,与世之论大相反。

所谓丧四十九妻、五十四子,特欲形容八百岁之寿且久耳。

《汉 艺文志》有房中八家百八十六卷,且谓圣王制外乐,不禁内情,为之节文,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

迷者弗顾,以生疾而陷命,即此类也。

○扶桑 #

《离骚》云:饮马咸池,总辔扶桑。

《东京赋》云:登天光于扶桑。

谢庄《月赋》云:擅扶桑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

张衡《思玄赋》:凭云遐逝,夕宿扶桑。

东坡云:一醉扶桑瞰,半夜扶桑开。

《淮南子》曰:日出谷,拂于扶桑。

注曰:东方之野。

《山海经》曰:谷有扶桑,十日所浴,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皆戴乌。

如此则扶桑在沉寥之表。

及观南齐《扶桑传》沙门慧深来说云:扶桑在大汉东二万里,土多扶桑木,叶似桐,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绩其皮为布锦及纸。

其地乃在中国东,或谓日出扶桑以日自东方出耳,犹倭自谓日出处天子耳。

《山海经》多诞,不足为据。

杨ぁ《浑天赋》谓扶桑临于大海。

李白诗谓:西海栽若木,东溟植扶桑。

竟以扶桑为日。

《西京赋》复与汜对说。

○俗字 #

俗字皆有所出,释常谈载之详矣。

予复得数字,晋挚虞较古尺曰:“度量之由生,皆纟圭阂(上,胡话反;下,胡爱反)而不通”,即今之纟圭阂字。

《晋 礼仪志》有《懊侬(上,乌浩反;下,奴浩反)歌》,即今之懊侬字。

卫恒说字势曰:“或<黑知><黑主>(上纸下主)点<黑南>,状似连珠”,即今之<黑知><黑主>字。

王沉《释时论》曰:鼻<鼻><鼻>(上寥下吊)而刺天。

成公绥《啸赋》曰:訇盖劳曹。

即今之<鼻><鼻>、劳曹字。

古人用此等字,不见为俗,何耶?

○虎石蛇杯 #

大率奇事易失实。

虎石、蛇杯意义略同,皆有二出。

《汉书》:李广出猎,见虎,射之,没矢,视之石也。

射不入矣。

《韩诗外传》:熊渠子夜见虎,射之,没金饮羽,下视知石,复射,矢摧无迹。

《晋书》:乐广赐客酒,杯中有蛇,既而疾。

广意厅壁角影,复置酒,客顿愈。

《风俗通》:应郴请杜宣酒,杯中如蛇,宣得疾。

后于故处设酒,蛇乃弩影耳,意遂解。

二事于人名俱不合,未知孰是。

○次对 #

今人以唐百官入阁待制次对,以次对呼待制。

然唐初京官五品以上清官,每日一两人随仗以备顾问。

正元七年于常参日引见二人次对,访以政事。

元和间武元衡有请,合而为一。

唐之待制非若本朝之有此官。

建隆诏:每内殿起居,文班朝臣及翰林学士等以次轮对。

淳化诏:百官次对,遇起居日常参官两人次对。

皇诏:两制、两省、台谏、三馆、带职省府推判官次对。

是次对即轮对,非待制之职也。

本朝侍从本与百官轮对,元以王存奏罢之,复行于绍圣四年,绍兴中用吕祉奏,始有巳见请对之制。

是则次对、轮对本无别议。

○琉璃 #

琉璃,自然之物,彩泽光润,逾于众玉,其色不常。

《魏略》云:大秦国出绿、缥、青、绀、赤、白、黄、黑、红、紫十种琉璃。

《西京杂记》载:武帝以白光琉璃为鞍,暗室照十馀丈,如昼是也。

今用青色琉璃,皆销冶石汁以众药灌而成之,始于元魏,月氏人商贩到京能铸石为琉璃,采矿铸之,自此贱不复珍,非真物也。

《广雅》以琉璃为珠,近之。

○馄饨 #

《续释常谈》引《资暇录》云:馄饨以象浑沌,不正书混沌,从食。

不载故事。

《事物纪原》并无此名件。

《唐逸史》载:李宗回客知人饮馔,将同谒华阴令,客曰:与公吃五般馄饨。

及见果然。

《酉阳杂俎》云:今衣冠家有萧家馄饨,漉去汤肥,可以瀹茗。

是旧有此名。

《本草》载艾叶疗一切鬼气,炒作馄饨,吞三五枚,以饭压之。

取混沌之义,信矣。

俱从食边,何耶?

○鬻爵 #

今之鬻爵泛滥,极矣。

多咎晁错之作俑。

余谓今之弊非鬻爵也,鬻官也。

鬻爵所鬻者,虚利归于上。

鬻官所鬻者,实利归于下。

鬻爵虽非正论,然晁错令募天下入粟得以拜爵,六百石爵上造,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

不过予之虚爵以免罪,初非任以官事。

文帝时张释之以赀为郎,武帝令吏入谷补官,郎至六百石。

此不徒鬻爵而鬻官。

至灵帝鸿都榜卖公卿,及州郡黄散、段、张温、崔烈虽有功勤名誉,亦以货贿得之。

晁错复生必大为所笑。

○傲骨 #

唐人言李白不能屈身,以腰间有傲骨。

予观世俗如脂如韦之人,亦本气质之自然。

《诗》曰:蘧,口柔也,不能俯;戚施,面柔也,不能仰;夸毗,体柔也,卑屈以柔顺人。

天苟赋以此质,望其刚毅自立,可乎?

○大人堂 #

四明大人堂在子城内府治北,俗呼曰阚相公祠。

侍郎高闶撰记谓节度使钱亿祠,土人不敢称其名,尊曰大人。

《新志》疑之,以其义不明也。

按亿吴越王做弟,自汉乾二年判明州,乾德五年终于仕,首尾二十三年。

时ㄈ据吴越,亿在镇久,官府即家也。

自乾德五年至开宝七年,虽莫考所继之人,然亿以前如铧元、翟元皆钱氏子弟,亿死非子世袭,置家庙于府治,则开宝八年侄惟治为节度使,创为祠,以奉香火。

盖大人之名特子弟尊称诸父之通号。

《家语》曾子曰:参得罪大人。

《汉书》高帝曰:始大人常以臣亡赖。

疏受答叔广曰:从大人议。

以大人名祠,钱氏子及侄惟治祀亿甚明,谓之堂即祠堂也,以便于往来,立祠于府治内。

矧亿浚湖筑塘、修它山堰等,有功于民,建奉国节度自亿始,与泛为郡守不同。

亿既久任,惟治在镇又五六年,继此遂列祠于五庙。

若谓阚燔,燔无显功,且吴越家臣,无缘钱氏子弟肯奉祠于治所。

以大人称之,无嫌也。

今所谓阚相公者,以燔乃钱氏臣,曾守此土,从祀其旁,民有祈祷者不敢渎其尊而请于阚,后遂知有阚,不知有亿。

今又有阚相公五通神之号,尤可笑。

或讹为吴太傅阚泽,泽慈水人,不曾守此土,郡未移治,不应先有此祠。

大人之名,益为无据。

○姓从省文 #

古人姓氏省文多矣,如谢、射,落、洛,束、束,蔓、{艹禺},姒、似,莘、辛,桥、乔,熊、能,随、隋,止十馀姓。

惟去邑者多,如邾、朱,阝、,、谷,曾阝、曾,邵、召,鄣、章,背阝、背。

亦有分为二姓,微有添减,则{非邑}去邑从衣,郇去邑添草,郜去邑添水。

大率古人用字务省繁文。

姓字从邑者多,或谓避地、避难、避仇,未必皆然。

○旗纛将军 #

《唐 百官志》:节度使辞日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立六纛,入境筑节楼,迎以鼓角。

本朝有六纛旌节门旗二,受赐藏之公宇私室,号节堂。

朔望次日祭之,号衙日。

盖有旌节则有神祀,今节镇重此,祠节堂衙礼废矣。

○《诗》《书》篇名

《书》篇名所谓分大禹、皋陶、益稷为三,特竹简不能多载,不得不分。

以有暨益暨稷之辞,名曰益稷,犹《论语》、《孟子》篇名,孔以不忘益稷之功,则求文义太过。

《诗》篇名之例不一,《关雎》、《葛覃》之类,取其首章;《权舆》、《驺虞》之类,取其末章;《召》、《韩奕》之类,取一章之义合而成文;《氓》与《丰》、《荡》与《绵》之类,取章中一字;《维天之命》、《昊天有成命》则取章中一句。

惟《雨无正》、《酌》、《赉》于诗无所取,毛氏强为之辞曰:雨自上下,曰赉予也。

曰:酌先祖之道,中心不安。

虽支辞强辩,与《诗》绝不类。

亦有例同而名异者,“绵绵瓜瓞”与“绵绵葛ぱ”同,一取《绵绵》之义,一以《葛ぱ》为名,“绵蛮黄鸟”与“交交黄鸟”同,一取《绵蛮》之义,一以《黄鸟》为名。

意编《诗》者谩取以为名耳。

○穆生疏广知机

师儒所以明道出处,尤当知机。

穆生因醴酒不设,楚将钳我于市,遂称疾,而申生受胥靡之罚。

疏广见元帝不慧,谓官成名立不去,将后悔,遂移病,而望之受牢狱之祸。

于是知穆、疏、萧优劣。

○香药卓 #

坡公《与章质夫帖》云:公会用香药皆珍物,极为番商坐贾之苦,盖近造此例,若奏罢之,于阴德非小补。

予考坡仙以绍圣元年抵五羊为帅,广通舶出香药,时好事者创此,它处未必然也。

今公宴香药别卓为盛礼,私家亦用之,作俑不可不谨。

○魏相许伯 #

士大夫出处如浑金白玉,不可玷阙。

魏相,贤相也,始奏封事及白去副封,乃借径于许伯,于是霍氏杀许后之谋乃得闻。

即诏相给事中。

给事中,近习之官也,汉初不加诸士大夫,相安受之,浸居相位。

何始进之不正也。

用平恩以护太子家,疏广能言,相谓非臣所及,相岂念不到此,感汲引之恩,不敢谏耳。

王吉言许史贵宠,谢病归而相不能留。

汉以外戚中绝,是相启之,秉汉史直笔者当书曰:汉由外戚取相位,自相始。

○六曹尚书为文昌

今以六曹尚书为文昌,按《天官书》: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上将、次将、贵相、司命、司禄、司灾。

《后汉志》谓出纳王命,敷奏万机乃文昌。

天府李固云:尚书犹天之北斗,令及左丞,总领纲纪。

仆射、右丞,分掌廪谷是也。

汉又有录尚书事,令、录、仆、丞总以尚书言之,即今尚书省,古纳言职也。

本朝令、录不置,有二仆二丞,自更官制,以左右仆射、左右丞为宰执,即中兴后之左右相及参政。

六曹分职,既非尚书省长贰,乃称曰文昌,是文昌宫之将相反为列曹之属矣。

○麟趾 #

今称宗寺曰麟寺,玉牒曰麟牒,宗英曰麟趾之秀,盖本于《诗序》,言衰世公子信厚如麟趾。

《注》谓:后世虽衰,宗犹振振信厚。

前辈谓:文王化行,虽商衰世之公子亦信厚,与有商孙子侯于周服同。

二说皆有衰世之辞,亦是语忌王言宣布,似不可用。

○星履曳履 #

六曹尚书用星履、曳履熟事也,二出处皆不可用。

汉郑崇为尚书仆射,曳革履,上曰:我识郑尚书履声。

乃仆射事。

唐韦见素为吏部侍郎,杜甫诗曰:持衡留藻鉴,听履上星辰。

乃吏部侍郎事。

○绿野堂白莲社

闲居用绿野,乃裴度于文宗时留守东都治堂,虽野服萧散不问事,时尚保留台,非闲居事也。

宫观用莲社,乃白居易致仕,与僧如满在香山修净土,号白莲社,是致仕后事。

○雁塔题名 #

予得唐雁塔题名石刻,细阅之,凡留题姓名,僧道士庶前后不一,非止新进士也。

唐进士特于曲江宴赏之暇有此会,犹今北使过钱塘,例于浙江观潮、天竺烧香耳。

若泛以雁塔题名为登第庆贺之辞,则观潮烧香亦可专言穹庐之来使乎?

○防海 #

舟师始于吴越,惟曹刘赤壁为大战,南北分境,仗以防江。

建炎南渡始有防海之说,沈与求言虏造海舟,虑为虚声以惧我。

议者多欲于明州向头设备,闻海舟自京东入海,必由泰州港口、通州料角,东则通明镇等,次至平江而北洋,次至金山,次至向头。

料角水势湍险,一失水道,舟必沦溺,得沙上水手方转。

料胡人舍马不能有所为,一舟容几马,可谓至当之论。

绍兴末年,李宝放苏州洋,三日风怒,舟散漫不能收。

酹酒自誓,风止,退泊明州关奥,追集散舟,浃旬后方复故。

欲乘机速发而风作,波涛如山,经月不得进。

南人谙海道者也,于舟楫非不便利,犹艰阻如此,况北人乎?胶西之战,女真在船匍匐而睡,略不能动。

采石之胜,亦以女真不谙江道,能施放弓箭者,每舟不过数人,尽死于中流。

今人不考本末,北风一警即湍湍于海道。

予尝询之并海篙工,谓北舟皆枣,诸杂木遇咸水多湿且重滞,登莱一带惟平底可用过,料用尖底,既非一潮可到,必有栖泊之处,船少则无以取胜,多则一放大洋,岂能成踪钱塘。

同时发渡迟速上下犹不可必,其能并力以相援乎?使船中皆习水,尚彼此不相保,况仗篙师欲一举入吾腹心以全取胜,决无此理。

昔叶义问谓土豪谙练海道,凭恃海食之利,能役船户,欲于江海要处分寨以为豪主。

使土豪挠于舟楫之间,官兵扼于塘岸之上,则官无虚费,民无横扰。

此策甚善。

盐城、石港、料角等处,皆可举行,近浙则各屯大军,规摹已备,不必虑也。

○丽正门名 #

今行在内南门名曰丽正,本取重离丽正之义,然丽正乃唐集贤院名,张说谓丽正乃礼乐之司。丽正书院,开元五年建,十三年改为集贤院。

○中书见胡旦 #

《湘山野录》载:胡旦乞入见,王沂公奏旦瞽废,乞送中书问求见之。

因至堂,沂公与诸相具诸生礼列拜,旦长揖而坐。

中书堂,宰相治事之地,表仪百辟者在是,外臣乞对,送中书引问,自有公礼,何暇讲师生之私敬。

旦于都堂巍然受诸相之拜而不辞,决无此理。

○一字师 #

《南唐野史》载张迥《寄远诗》:蝉鬓凋将尽,虬髭白也无。

齐己改为:虬髭黑在无,迥拜为一字师。

陶岳《五代史补》:齐己携诗诣郑谷,咏早梅云: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

谷曰: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

齐己拜谷为一字师。

一谓张迥礼齐己,一谓齐己礼郑谷,岂一事讹为两人,将齐己以其师人者还为人师耶?然改白也为黑在,则是两字师也。

陈辅之《诗话》云:萧楚才知溧阳,乖崖作牧,有一绝云:独恨太平无一事,江南闲杀老尚书。

萧改恨作幸,一字师也,此却用前故事。

○温公申公议论

司马温公与吕申公友善,同召试知制诰,温公试而申公辞,改天章阁待制。

温公以为不及,命下力逊谓:同召而独就,是公著廉逊而臣无耻,遂亦除此职。

予意温公借此以辞宠耳,士大夫立身行己,各有规绳,一进一退,惟心之安,岂在苟同。

范景仁与温公为异姓兄弟,心未尝不合,元出处各行其志,不失为同也,人安得议其优劣。

○中涓 #

今人通竿椟言典签,王府官也,记府、掌记,幕府官也,已难用之书吏。中涓之称尤更为僭,汉石奋为中涓,受书谒,此岂臣下之所宜用。

○桂玉 #

马存子长游谓子游:京师薪如束桂,膏肉如玉。

世以桂玉之地为京师。

按《战国策》苏秦曰:楚国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谒者难见如鬼,王难见如天帝。

乃楚国故事。

○家道 #

圣贤言家道,如齐家、御家、闲有家,皆有肃然不犯之意。

妫之嫔虞必曰:刑于二女。

文王之于大姒,必曰:刑于寡妻。

齐、御、闲、刑皆以严为主,《易 家人卦》:家人高高,妇子嘻嘻。

终吝治家之道,与其失于宽宁过于严。

严虽觉防范太过,无宽裕气象,终则吉。

宽则纵溢放肆,纲纪荡然矣。

故家之将兴,父子、夫妇济济有礼,于肃正之中自然雍穆。

一失治家之节,则宽纵太过,父不父,子不子,夫妇不成夫妇,乱伦败度,靡所不有,乖争凌犯之风反自此起。

故曰:王假有家。

假亦正也。

○《橄榄诗》 #

东坡《橄榄诗》云:待得微甘回齿颊,已输崖蜜十分甜。

注引杜诗:崖蜜松花落。

《本草》:崖蜜,蜂黑色作房于岩。

崖,高峻处,然坡诗与橄榄对说,非真蜜也。

《鬼谷子》曰:崖蜜,樱桃也。

它无经见。

予读《南海志》:崖蜜,子小而黄,壳薄味甘,增城、惠阳山间有之。

虽不知与樱桃为一物与否,要其类也。

注坡诗者引小说橄榄与枣争,枣曰:待你回味我已甜。

特坡公换崖蜜作对耳。

山谷咏橄榄云:想共馀甘有瓜葛,苦中真味晚方回。

坡公取其味相反,山谷取其味相投,李义山《蜂诗》:红壁寂寥崖蜜尽。

此但作蜜用,非是。

○寓钱 #

《法苑珠林》载:纸钱起于殷长史。

唐《王传》载:汉来皆有瘗钱,后里俗稍以纸寓钱,王乃用于祠祭。

今儒家以为释氏法,于丧祭皆屏去。

予谓不然,之死而致死之,不仁;之死而致生之,不知。

谓之明器,神明之也。

汉之瘗钱,近于之死而致生,以纸寓钱,亦明器也,与途车刍灵何以异?俗谓果资于冥途,则可笑。

○恩科 #

《闻见录》载:至和间富公当国,立一举三十年推恩法。

盖公与段希元、魏升平同场屋相善,不欲私之,故为天下之制,世以推恩法始于富公。

予谓不然,仁宗开天章阁,召范、富条当世务,方以止侥幸、澄汰不才吏为说,无缘以私意创此科。

考本朝开宝三年诏礼部阅进士十五年以上,司马浦等赐出身。

祥符八年诏进士六举以上,虽不合格并奏赐,特奏名七十八人。

天圣二年以特奏名李道宗等为匠簿,四年诏进士实应三举免取解,景元年诏进士五举年五十,虽试不合格以名闻。

自此率以为常。

宝元元年被恩赐者九百八十四人。

至和中李柬之以校年累举,不责词艺,谓之恩泽四五百人,欲革之,孙汴等条具将上。

嘉元年诏罢特奏名,时公正当国也。

嘉二年复赐特奏名及诸科二百十四人。

恐一时诏罢特奏,庙堂因行裁减耳。

然嘉三年再详定科举条制,亦不该载一举三十年法,何也?

○獬豸 #

吴薛综谓孙权曰:日南男女裸体,可谓虫豸。

五代卢程骂任圜曰:尔何虫豸。

按《尔雅》:有足谓之虫,无足谓之豸,豸字合丈尔反。

十二獬韵豸字下亦云:虫无足。

侯思止曰:獬豸但能触邪?按《说文》:獬,チ兽也。

古者决讼,令触不直。

鹿字合丈蟹反。

然四纸韵チ字下亦注:獬豸,兽名。

然则腐与豸义本互通,若有獬字,下虽丈尔切,亦兽也。

如止一字,纵丈蟹反,亦虫也。

今人见御史旧有獬豸冠,单呼为豸,可笑。

○正衙常参 #

唐文武职事,官九品以上望朔朝。

文官五品以上及两省供奉、监察御史、员外、太常博士日朝,为常参。

武官三品以上,三日一朝,为九参。

五品以上及折冲当番,五日一朝,为六参。

三日不趁常参即横行参假。

时多御宣政,正衙立仗,廊飧而退。

开元以朔望上宗庙牙盘,避正殿,移御紫宸,即唤仗及俟正衙者自东上阁门入,谓之入阁。

唐末乱离,既不常御外朝,入阁亦废。

常参官赴正衙对立,宰臣押班,传不坐即退。

后唐明宗令五日一度,赴内殿起居。

自此宣政不御。

省台寺监应在京厘务官以妨职事,求免,宰臣内朝奏事,中书聚厅,无暇押班,不废正衙,独待次及辞谢官、武班诸卫无本品,摄以使臣十员。

元丰间始罢常参,日参则左右史及尚书、侍郎、御史大夫以上;六参则三省及御史台官、寺监、长贰以上;两参则寺监丞、大理评事以上;月参则寄禄官通直郎以上;除朔望参外,每以初五、十一、廿一、廿五为参日。

渡江后虽有日参官,正衙既不日御,又无入阁之制,内殿废起居之礼,四参日分或大暑、祈寒、风雨、沾湿及假,故向车驾诣德寿或国┰中行宫中之仪多免常朝,参日无几。

嘉定末年臣僚申严此制,寄禄官通直郎以上既不比承平之时,一入国门即破白,直及马。

虽欲趁赴朔望,不可得,参日多免,犹前日也。

○陈东伏阙 #

靖康孙觌论太学生陈东诱众伏阙为乱,建炎黄潜善辈置东极刑。

觌、潜善不足道也。

张魏公亦奏胡呈笔削东书,欲使布衣挟进退大臣之权,几至召乱。

遂以讽谕狂生,规摇国是,将呈追勒编置。

或谓魏公乃潜善客,理则李纲客也,因借此去之。

公为一代人物宗主,亦复有此失。

所言六贼及荐李纲、去潜善辈乃天下之公言,呈果笔削之,其心皆止于爱君。

乃不论所言之是非,以草莱之士挟权为罪,瞽诵工谏,何所逃谴?使建炎果用东言,必无渡淮航海之事。

然高宗特以靖康之为惧,不欲伏阙,却不以言罪人。

它日赠东官,祭东墓,赡其家而官其后,以生前布衣为身后法从,于东亦无憾。

尝曰:朕即位,听用非人,至今痛恨之,赠官推恩未足称朕悔过之意,死者不可复生,追痛无已。

圣心恻怛如此,予深为魏公惜之。

○十五国风、二雅、三颂

风雅之正变,以治言:自邶至曹,治固多变;、卫、郑、秦,有美有刺;太王治豳,风化所基,何皆言变风?《节南山》至《鱼藻》,治固变矣;《六月》、《车攻》、《斯干》诸诗,何以言变小雅?《民劳》至《桑柔》,治固变矣;《嵩高》、《韩奕》、《民》、《江汉》诸诗,何以言变大雅?或曰:卫、郑与秦皆国人私美其君,不合于治之正。

豳以周公遭变,宣王功业不终,悉难曰正风正雅。

然《六月 序》言小雅尽废,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宣王出而周道粲然复兴,变雅不始于厉王而始于宣王,何也?若专以治言,则溢美其君岂得为诗,夫子安得存之?《周礼 章》歌豳诗、豳雅、豳颂,豳治未纯于正,胡用之于乐章?况《七月》陈王业与公刘戒民事无以异,一系正雅,一系变风,何也?《诗》大小雅以治言,则受命作。

周代商继伐为政之大,宴群臣嘉宾、宴兄弟朋友为政之小,《嘉鱼》、《山台》、《菁莪》、《卷阿》、《或朴》均为养才用才之诗,何以分政之小大?《六月》、《采芑》、《车攻》、《江汉》、《常武》均为宣王中兴之诗,何以分政之小大?周、鲁、商三颂以盛德成功为主,则周颂之荐宗庙、告神明,称述祖宗功业,极其形容,自称曰:“惟予小子”、“闵予小子”、“曾孙笃之”,皆谦冲退托。

而商颂言“假祖之孝”,曰“汤孙奏假”,言“赫赫之功”,曰“於赫汤孙”,言“奉祀之诚”,曰“汤孙之将”,言“天命之久”,曰“在武丁孙子”,不过颂美主祭之君。

周颂简严,商颂敷畅,已非一体。

鲁颂称美之辞益侈,以衰微不振之鲁,奔走于霸主之号令,惴惴自保不暇,乃谓其惩荆舒、服戎狄、修复伯禽之法度,与经传大率相戾。

圣人合商周与鲁并以颂称,又何也?谓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则豳何以有雅?谓美盛德、告成功,则豳何以有颂?予谓求《诗》于《诗》,不若求《诗》于乐。

夫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及言《关雎》之乱,洋洋盈耳。

以乐正《诗》,则风雅与颂以声而别。

古者诗存于乐,延陵季子观乐于鲁,使工为之歌,乃于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常。

《记礼》言:郑、宋、卫、齐之音与声淫及商和,非武音,歌、颂、大小雅以为声歌,各有所宜。

《书》: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周礼》教六诗,以六律为之音。

《左传》:晋得楚囚,问其族,曰伶人也。

与之琴,操南音。

《文子》曰:乐操土风,不忘旧也。

有之北音,涂山之南音,夏之东音,周之西音,专以音乐为主,声相形,故生变。

五音,乐之正也;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乐之变也。

后之言乐有三宫、二十一变,乐有正声,必有变声。

夫子正《诗》于乐,岂独风雅有正声而无变声哉?故国风,十五国之土歌,土歌之正为正风,土歌之变为变风,采诸者以声别之。

列国非无正音,散而不传耳。

豳风、秦风,周之变音。

周南、召南,周之正音。

其雅乐之正变也,亦然。

瞽诵工歌,既别其声之正变,复析为小雅、大雅,亦不过雅音之大者为大乐章,大燕享用之;雅音之小者为小乐章,小宴享用之。

《春秋》:穆子如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歌《文王》,俱不拜,歌《鹿鸣》而后拜。

韩子以舍其大、拜其细为问,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文王》,两君相见之乐,皆不敢当。

《鹿鸣》所以嘉寡君,敢不拜嘉。

足见雅音小大即乐章之小大也。

以言于颂,周颂虽简,商鲁之颂虽繁,周颂虽敬惧而谦恭,商鲁之颂虽侈丽而夸大,其音苟合,何往非颂。

人不以言求《诗》而以乐求《诗》,始知风雅之正变、小大与三颂之殊途同归矣。

孔颖达云: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变者,谓之变;小雅言政而参以音。

其论得之矣。

盖乐与政通,谓无关于政固不可,悉以政事解之,则有不可解者。

今之乐章至不足道,犹有正调、转调、大曲、小曲之异,风、雅、颂既欲被之弦歌,播之金石,安得不别其声之小大、正变哉?

○王俭红莲 #

庾杲之为王俭卫将军,长史萧纟丐与俭书曰:盛府元僚,实难其选,庾景行泛绿水,依芙蓉,何其丽也。

今台郡幕客多用红莲故事,始此。

按齐卫将军实预朝政,犹汉三公开府,岂泛常僚属可比用之。

枢、宰、掾则其类也,不然则用于诸戎之干官,却无害。

○庙议 #

本朝以太祖、太宗开基,真宗、仁宗、神宗配古三宗,非英宗则裕陵无自而继,高宗又有中兴之功,于义皆百世不迁庙祧,未可轻议。

宝庆庙议,竟无定论。

予考郑康成、王肃辈议论虽详,朱震惟取刘歆之说,谓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七者,其正法可常数也,宗不在此数,宗变也。

苟有功德,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于商太甲为太宗,太戊为中宗,武丁为高宗,《无逸》举商三宗,宗无数也。

劝帝者之德博矣。

《礼》:功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救大则祀之。

异姓有功德犹且特祀,况先祖乎?又说:中宗、高宗,宗其道而毁其庙,名与实异,非尊德贵功之意也。

以歆议观之,太祖庙固在七庙之内,而三宗庙则在七庙之外,不然则商祖契而宗汤。

今太甲、太戊、武丁已为五庙,岂有身为天子而祀不及曾祖者。

前汉守祖有功、宗有德之说,凡尊之为宗,则万世不毁,不待集议于迁易之时而尊谥之。

始其论已定,光武既为中兴之祖,其后宗名世为陵寝号,庙制不可行矣。

蔡邕以和帝而下,功德无殊,不应为宗,及馀非宗者皆奏毁。

是既宗其功德则不可祧,欲祧则当如邕议,省去其号方可。

本朝圣明相继,宗以虚名而复毁其庙,于理未允。

○鬻熊孟尝 #

鬻熊年九十见周文王,曰:老矣。

鬻子曰:捕虎逐麇,臣已老矣。

使坐而策国事,尚少也。

盂尝谓楚丘先生:春秋高,多遗忘矣。

楚丘曰:使拔距投石、追车赴马,何暇见老。

深谋远计,役精神而决嫌疑,吾始壮矣。

周家尊事黄者,不过乞言,非劳其筋力,强之以事也。

大夫七十致仕,礼之常也。

间有特异之贤,尊而礼之,任其德而不任其力也。

使鞭钝策朽以尽瘁于群有司,何补于其国哉?

○姓氏改易 #

世之改姓氏如庄为严、殷为戴、恒为元、为盛,以义改也。

理为李、求为仇、舅为咎、籍为席、弘为洪、朝为晁,以音改也。

棘为枣、疏为束、仲为种、为暨、熊为能、曾阝为曾、慎为真、刘为金、胙为作、敬为文为苟,以字改也。

蔓、落、姒、莘、桥、邾、阝、郐、鄣、背阝、成阝、邵、随、藤,为万、洛、似、辛、乔、朱、、会、章、背、成、召、隋、滕,合音与字而改也。

亦有因一事为万世不易之姓,田千秋乘小车改为车,谢服出征改射氏,仪以民无上改为是,刘遵考以忠谏,比伍员改为员,犹有源流可考,逃难山谷,强氏曰潜,遂失本姓。

一姓改为数姓者,如{夭目}横四子守坟墓者改为是,居徐者为{夭目},居幽者为桂,居华阴者为娃,此四姓同一{夭目}也。

勾姓本避高宗讳,勾涛则仍字更音,钩光祖则加金,纟句纺则加丝,苟谌则加草,句思则易字,勾龙如渊则加龙,此六姓同一勾也,后世昏姻何自而辨。

又有因二音而讹者,员音运。

俞,敕救反,叶音摄,今从正音。

甄音坚,宣和唱名以坚呼之不应,讹为真矣。

缪或为穆,遂成二姓。

岂源流之固异耶?复姓多北人,而中国望族不可以义通者,乃因所居而增。

诸葛则诸县之葛,申屠则屠原之申,胡则丘之胡,闾丘则顿丘之闾,所谓同门而异户也。

○楮券源流 #

券书听称责以传别,特民间私相称责以为符验,公家未尝为之。

汉皮币,王侯贵人用相朝觐,遇聘享载以荐璧,民间未用。

唐宪宗时商贾至京委钱诸道,轻装趋四方,合券取之。

裴武欲禁,卢坦请于三司,飞钱给据,更相兑为钞。

祥符中张咏镇蜀,患铁钱之重,设质剂法,一交一缗,以三年为界,使富民十六户主之,资产寝耗不能即偿。

薛田请官为置务。

天圣元年寇守益,置益州交子务。

绍兴间钱端礼议令榷货务给降诸军见钱,公据关子三百万,及以分数给朝士俸。

于市肆要闹处置五场同见钱收换,每一千别输钱十,以为吏卒用,总不过四百馀万。

商贾入纳,外郡纲运,悉同见钱,无欠数,贴偿脚乘之费,竞欲得之,有不止用官价者。

其后所造稍多,价渐亏损。

乾道三年出内库银二百万两,易楮币焚之。

孝宗谓:朕以会子,十年睡不着。

淳熙间至二千四百万,令宰相叶衡用钱收换。

曰:会子少则重,多则轻。

可谓讲究本末,详且悉也。

庆元后券日增,开禧所出益夥,第十一界三千六百三十二万六千二百,第十二界四千七百五十八万九百,第十三界五千五百四十八万,几及一亿四千万,其价浸损。

朝廷始诏江浙诸道,必以七百七十行用,终非令之所能禁。

嘉定初顿损其半,法禁并行,令既严而价未定,持空楮于市无有肯售者,公私大弊。

旱蝗求言,用太学生吴幼存等封事,还籍没富室之产,悉弛其禁,楮价反增。

虽七百六百,诸处不等,不至十分折阅,以楮稍损于开禧,自然而然也。

后无以为廪给忠义及庆宝之费,且谓青齐皆可通用,遂广行印造。

盱楚江闽用兵所费日广,十四界十一千二百六十三万,十五界十一千六百九十八万,几及三亿三千万,盖溢开禧之数。

郁攸为灾,土木费多,所印第十六界本为换易之用,不免权宜出之。

至绍定癸巳,岁用过九千四百馀万,一界计一亿十三千三百五十五万,止三千九百万未支出。

以三亿二千万之数,欲强以七百七十之价,人知其难。

孟冬易相,惩创两贯换一之非,高折金银及以官诰度牒与第十七界新券贴换,徒据榷货务旧数纽算,都不知十四、十五两界旧多破损,屡尝换易,积于封椿,未及焚毁,又复移用,其数遂不可计。

伪造者不与焉。

虽可易旧为新,而换两界旧券者,止第十七界及用物贴换,不能悉偿。

凡州郡椿积与七月所纳之券,悉为干没,设有水旱、盗贼,县官既已无备,且有兵事,悉取办于楮。

两界之用于东南已逾二亿,所造日增,常患不给,乃以州郡不能秤提为病。

予谓钱与楮犹权衡也,有轻重则有低昂,分毫之力不与焉。

盖钱与楮皆本无用,可以贸有用之物则人用之。

使如古所谓粟易械器,械器易粟,有无可以相易,则何资于钱?如古所谓治田百亩,岁用千五百之类,小大粗足于日用,何资于楮?自物货难以阜通,于是假圜法以流转,故言钱则曰平准,所以见有是钱必有是物,而后可准平也。

钱多易得,则物价贵踊。

此汉唐以后议论也。

自商贾惮于般挈,于是利交子之兑换,故言楮则曰秤提,所以见有是楮必有是钱,以秤提之也。

楮多易得,则金钱贵重。

此绍兴以后议论也。

准平、秤提皆以权衡取义,而低昂有在于重轻,明矣。

陆贽谓:钱多则轻,必作法以敛之。

赵开谓:楮多则轻,必用钱以收之。

今日病在楮多,不在钱少。

如欲钱与楮俱多,则物益重矣。

且未有楮之时,诸物皆贱,楮愈多则物愈贵,计以实钱,犹增一倍。

盖古贸通有无,止钱耳。

钱难得则以物售钱而钱重;钱易得则以钱售物而钱轻。

复添楮以佐钱,则为贸通之用者愈多而物愈贵。

古人惟重本政,谷、粟、桑、麻及诸用物、食物,食物,本也,钱,末也,楮又末之,末楮惟便于商贾。

今乃强之收藏,价必用七百三十,使刑禁可行,则庆元、开禧、嘉定尝用之,既无验而复效尤焉。

且曰:奸民销毁也,蕃商般贩也。

吁!此弊久矣,固所当禁,而不足以救目前之急。

盖自王安石罢铜,禁奸民销钱为器,边防海舶不复议钱之出,非特今日。

今之所虑在楮日益而不知止耳。

柳宗元言平衡曰:增之铢两则俯,反是则仰。

此秤提大术也,今日悉欲取法孝宗独楮币一事,与孝宗议论相反,何耶?

○无恙 #

《战国策》赵威后问齐使:岁无恙耶?王亦无恙耶?晋顾恺之《与殷仲堪笺》:行人安稳,布帆无恙。

隋日本遣使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风俗通》云:恙,毒虫也,喜伤人,古人草居露宿,相劳问曰无恙。

《神异经》:去北大荒中有兽,咋人则病,名曰犭恙。

犭恙,恙也,常入人室屋,黄帝杀之。

北人无忧病谓无恙,苏氏《演义》亦以无忧病为恙。

恙之字同,或以为虫,或以为兽,或谓无忧病。

广干《禄书》兼取忧及虫。

《事物纪原》兼取忧及兽。

予看《广韵》,其义极明,于恙字下云:忧也,病也,又噬虫,善食人心也。

于犭恙字下云:犭恙兽,如狮子,食虎豹及人。

是犭恙与恙为二字,合而一之,《神异经》诞矣。

○前席 #

前席事不止贾谊,谊之前则商鞅见孝公,与语,不自知膝之前席。

谊之后则苏绰见周文帝,陈申韩之道,帝不觉膝之前席。

鞅绰言杂霸,贾谊言鬼神,感动主听则均,今独取宣室事,何耶?

○飞庙 #

《四明旧图经》称:飞庙昔有碑,今亡。

神姓氏无传。

《淮南子》云:荆飞渡江,两蛟夹挠,拔剑断蛟。

金翊《纂异》记唐开元改鄞为明,郡名奉化,军号飞。

考此盖军将有功而人祠之。

《九域志》引《淮南子》事,乃非是之非,非飞走之飞。

今庙榜称,荆飞侯,岂好事者附会以荆字欤?《新志注》:有蛟池,镇以庙。

又云:唐末刺史黄晟初为飞都副兵马使,保护乡井,设而祠之。

是新旧图、志皆无定论。

非事始见于《吕春秋》。

按汉《百官表》,武帝更左弋射为飞。

注:周时渡江,越人在船下,将覆之,飞入水杀之。

与《吕春秋》、《淮南子》人与蛟小异。

以非为飞则已久矣。

古字初未尝拘,《隶释》载藁长《蔡君颂》曰:飞陶唐其孰能。

非与飞其义自通,何必有是非、飞走之疑。

汉军号既取荆飞之武勇,如宣帝发飞射士诣金城,元帝发飞射者击羌。

隋大业改左右卫所领军士名飞。

唐建飞军于明,节镇之号,乃遣卫士留屯,若今飞虎、虎翼军耳。

郡有城隍,军有主宰,当时飞屯军于明必建本军香火,以荆飞侯王为额,如今东三班之祠关王,秘书省之祠苍史王及各建天王堂之类。

军废,此祠遂存,庙碑无改。

所信者,额及《九域志》耳。

《旧志》指额为附会,又以名字不同,疑《九域志》,遂有军将之说。

《新志》因刺史黄晟尝为兵马使,又讹为晟自建军,为使凡几入,安知为晟?何不言黄刺史而言荆飞侯王?庙额已久,既以侯王为称,决难迁就。

又自蛟池立说,尤为臆度。

既立飞之庙,必凿池以象其事。

或旧有池因庙而讹,若因池建庙,古之斩蛟如周处、许旌阳之类甚多,何独取于飞,人与军名相合耶?

○发人私柬 #

唐穆宗时钱徽掌贡举,段文昌、李绅以书属所善士,不从,言于上曰:今岁礼部不公,皆关节得之。

乃贬徽刺江州。

或劝徽奏所属书,徽曰:苟无愧心,得丧一致,奈何奏人私书。

取而焚之。

本朝皇元年六月,台谏李兑等言:比岁臣僚有缴交亲往还简尺,遂成告讦之俗,自今非情涉不顺,毋得缴简尺以闻。

从之。

缴奏私书,非特士君子不为,亦法令所禁。

○教官称冷官 #

唐玄宗爱郑虔之才,以不事事为置广文馆,以虔为博士而无曹司。

杜甫诗: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

非以学馆为冷及以登台省为进用,盖言诸公日趋局,独广文无职掌耳。

今以教导之职为冷官,意正相反。

广文馆与四门、太学、国子并列,亦郡文学之职。

○巾箱本 #

今之刊印小册谓巾箱本,起于南齐衡阳王钧手写五经,置巾箱中。

贺曰:家有《坟》、《素》,何须蝇头细书?答曰:检阅既易,且手写不忘。

诸王从而效之。

古未有刊本,虽亲王亦手自抄录。

今巾箱、刊本无所不备。

嘉定间从学官杨之奏,禁毁小板,近又盛行,第挟书,非备巾箱之藏也。

○《抑》之《诗序》

《诗序》以《抑》为卫武公刺厉王,亦以自警。

予考《史记 诸侯年表》:宣王十六年卫武公共和元年,在位五十五年,平王十四年卒。

《卫世家》:侯二十八年,周宣王立,四十二年,武公立,犬戎杀幽王,武公将兵佐平戎,命为公,五十五年卒。

温公《稽古录》悉用《史记》纪年,刘恕《通鉴外纪》用汲冢纪年,以为武公宣王十五年立,平王十三年卒。

前后止差一年,以此改武公即位,宣王之十三年,中间又有共和之十四年,是厉王之后二十七年公即位也。

《国语》云:武公年九十五犹箴于国,作懿诗以自警。

注曰:懿诗,大雅《抑》篇也。

武公之自警在于耄年,去厉王之世几九十载,谓此诗为刺厉王,深所未晓。

○世事未尝无对

《唐宋遗史》载:张崇帅庐州不法,民苦之。

既入觐,人谓渠伊必不来。

崇计口率渠伊钱。

再入觐,人不敢言,捋须相庆,崇率捋须钱。

《五代史补》载:赵在礼自宋移永兴,人曰眼中拔却钉矣。

在礼乞还,每日率拔钉钱。

方镇不法,信非一处,此二事雅可为对。

○唐进士贬官 #

唐以进士为重,入仕为轻,《缃素杂记》及《禹锡嘉话》载贾岛事,一谓累举不第,文宗时坐飞谤贬长江簿;一谓岛为僧,居法乾寺,宣宗微行,于案上取诗卷览之,岛攘臂夺去,帝惭恧,遂除岛长江簿。

《唐宋遗史》所载略同。

程有“夺卷忤宣宗”之句。

《摭言》载开成中温庭筠以文为货,执政恶其搅扰场屋,黜随州方城尉,裴坦为责词有泽畔长沙之比。

《北梦琐言》载:制辞孔门,以德行为先,文章为末,徒负不羁之才,罕有适时之用。

夫士子起布衣为簿尉,今为异恩矣,时则为贬黜,何唐士之贵且重也。

《卢氏杂说》云:文宗言进士之盛,时宰对举场中云:乡贡进士不博上州刺史。

此实录也。

○燕巢诗 #

《云溪友议》载:元和下第士人多为诗刺主司,独章孝标为《归燕诗》留献侍郎庾承宣云:旧累危巢泥已落,今年故向社前归。

连云大厦无栖处,更望谁家门户飞。

承宣吟讽,恨遗才,及重典礼闱,孝标擢第。

《青琐高议》载:唐僖宗时干化成依中丞蔡授门馆,一日告去,作《燕离巢诗》,主人复留之,与前章一同,但改落字为隳,岂化成窃孝标之旧什,将《青琐》所传之谬耶?

○蓄米 #

古窖藏多粟,次以谷,未尝蓄米,载于经史可考。

武王发巨桥之粟,廪人掌九谷之数,仓人掌粟之藏,廪人继粟。

晋饥,秦输之粟。

李斯入仓,见鼠食积粟。

太仓之粟,陈陈相因。

敖仓藏粟甚多。

赵充国日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

郑吉田渠犁积谷。

魏太祖许下屯田,所在积谷,以太仓谷千斛,垣下谷千斛赐袁涣家。

晋《天文志》谓:三星,天厨主藏廪五谷也。

南四星,天庾积厨粟所也。

虽谷粟言其大概,然藏米绝少。

唐太宗置常平令: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湿之地粟五年,米三年。

吴会并海,卑湿尤甚,且盖藏无法,不一二载即为黑腐,三年之令不复举行,何耶?

○御屏隔座 #

今人用御屏隔坐之事,以吴尚书令纪亮与子中书令骘朝会,以御屏隔坐。

然隔坐不始于亮。

后汉郑弘为太尉,举第五伦为司空,班次在下,每朝见,弘曲躬自卑,上遂听置云母屏分隔其坐。

由此为故事,是隔坐发端于门生坐主也。

○唐进士无耻 #

《唐摭言》载:裴思谦从仇士良求状头,高锴庭谴之。

次年锴知举,诫门下不得受书题。

思谦怀士良一缄,易紫衣趋阶下曰:军容有状荐裴思谦。

书中与求巍峨,锴欲略见之,思谦曰:卑吏便是。

思谦人物堂堂,锴见改容,从之。

《集异录》载:王维文章音律为岐王所重,时公主已荐张九皋为解头,王令维衣锦绣、赍琵琶同诣主,第诸伶旅进。

维妙年都美,主顾问,王答曰:知音者也。

令独奏新曲,主询名,维曰:郁轮袍。

大奇之。

王曰:此生词学无出其右。

维献诗卷,主惊曰:皆我所习,常谓古人佳作,乃子之为乎?因令更衣,升之客右,召试官至第,遣宫婢传教维作解头,一举登第。

此二事无廉耻甚矣,虽得一名,何足为重?纪载以为盛事,何耶?

○左右 #

汉以右为尊,谓贬秩为左迁,仕诸侯为左官,居高位为右职。

周昌相赵,高帝曰:吾极知其左迁。

陈平以右丞相逊周勃,位第一,平为左丞相,位第二。

谓左戚右贤、居客之右、朝廷无出其右,皆此意也。

本朝官制如左右仆射、左右丞相、左右丞、左右司、左右曹、左右谏议、左右司谏正言皆不以右为尊,犹以右文为秘省殿名,何耶?

○程苏争致斋 #

《东坡年谱》载:程、苏当致斋,厨禀造食荤素,苏令办荤,程令办素,苏谓致斋在心,岂拘荤素,为刘者左袒。

时馆中附苏者令办荤,附程者令办素。

予谓不然,斋之禁荤见于法令。

乃禁五辛,虑耗散人之气,间其精诚,与禁饮酒、听乐、嗜欲、悲哀一同,欲其致一之妙通于神明耳。

二公未免以荤为鱼肉,徒有是非之辨。

《庄子》载颜回不饮酒,不茹荤。

谓祭祀之斋是也。

○桃符 #

《风俗通》曰:黄帝书称上古之时,有兄弟二人荼与郁,用度朔上桃树以制百鬼。

于是县官以腊除饰桃人,垂苇索。

《岁时记》:桃者,五行之精,压伏邪气,制百鬼。

《本草经》曰:枭桃在树不落,杀百鬼。

《山海经》云:东海度朔山有大桃树,蟠屈三千里,其东北曰鬼门,万鬼出入也。

有二神曰神茶,曰郁垒。

黄帝象之,立桃版于户。

《淮南子》曰:羿死于桃。

注云:,大杖,以击煞羿,由是鬼畏桃。

今人以桃梗作代,岁旦植门以辟鬼。

《后汉 礼仪志》曰:代有所尚,周人木德,以桃为更,言气相梗。

梗,更也。

《庄子》曰:插桃枝于户,童子不畏而鬼畏之。

桃之制鬼见于传记者不一,而六经亦自可考。

《檀弓》曰:君临臣丧,以巫祝桃。

《传》曰:楚人使公视礻遂,公使巫以桃先祓,殡。

《周礼》:戎右赞牛弭桃。

郑司农于《丧祝》云:丧,祝与巫以桃厉执戈,在王前以桃茇除。

虽圣人不废,例以巫家之说而鄙之,可乎?

○艾子 #

世传艾子为坡仙所作,皆一时戏语,亦有所本。

其说一蟹不如一蟹,出《圣宋掇遗》。

陶奉使吴越,因食蝤蛑,询其族类忠懿,命自蝤蛑至蟹凡十馀种以进,曰:真所谓一代不如一代也。

○令甲 #

汉令甲、令乙、令丙乃篇次也。

宣帝诏令甲:死者不可生。

《江亢传注》:令乙:骑乘车马,行驰道中。

章帝诏曰:令丙:长有数。

当时各分篇次,在甲言甲,在乙言乙,在丙言丙,今例以法律为令甲,非也。

此与言乙夜之览不同,古人虽以更数为甲、乙、丙、丁之分,却有唐太宗甲夜观事、乙夜观书出处可用。

○东阁 #

今人以宰相子为东阁,按:公孙弘为丞相,开东阁,不过招延宾客之地,于子弟初无预。

今之引用,乃李商隐《九日诗》: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由再得窥。

上言郎君乃令狐,下言东阁犹是令狐楚之旧馆。

东坡《九日诗》因引此事合而言之:闻道郎君闭东阁,且容老子上南楼。

此虽使令狐绝义山故事,然东阁之开闭于郎君何预。

又云:南屏老宿闲相过,东阁郎君懒重寻。

以郎君加于东阁下,犹言宰相子也。

与汪龙溪云:东阁郎君之未有用之,皆无病。

今竟以东阁呼郎君,岂为父者不能专招贤之责,子得以盗其权耶?

○严更 #

《西都赋》:卫以严更之署。

注:严更,督夜行鼓也。

此卤部中所谓严更警长也。

严与发严及中严外办,同唐制。

日未明七刻槌一鼓,为一严,侍中奏开宫门、城门;五刻槌二鼓,为再严,侍中版奏请中严,群臣五品以上俱集朝堂;未明一刻槌三鼓,为三严,侍中、中书令以下俱诣西阁奉迎。

严即严肃之义,今以办严为办装,因讳而改,恐难例论。

○鼯鼠五技 #

《本草》谓蝼蛄为鼠,即《荀子》鼯鼠五技而穷者,谓之鼠,而引鼯鼠事,全不可晓。

《荀子注》称:鼯,能飞,不能上屋;能游,不能渡谷;能缘,不能穷木;能走,不能及人;能穴,不能覆身。

许氏《说文》言:今河东有硕鼠,大能人立,前两脚于头上跳舞。

善鸣,食人禾黍。

逐则走入空树中,有五技。

《本草》之论,其果然耶?《尔雅》于馨日:天蝼也。

不闻有鼯、之说。

疏曰:一名硕鼠。

疏作于本朝诸公,非正文也。

于鼠注虽引蔡邕蝼蛄之说,郭璞以为形大如鼠,头似兔,尾有毛,青黄色,好在田中食粟豆,关中呼为鼠,则与蔡说不同。

于鼯鼠夷岫注云:似蝙蝠,肉翅,飞且乳,亦名飞生,音如人,食火烟。

又与不类。

郭璞《鼯鼠赞》曰:鼯之为鼠,食烟栖林,载飞载乳,乍兽乍禽,反藉孕妇,人为大任。

《鼠赞》曰:五能之鼠,伎无能执,应气而化,翻飞驾集,诗人歌之,无食我粒。

是鼯、判然二物,非β明矣。

前辈诗用鼯处极多,韩愈诗:猿呼鼯啸鹧鸪啼;蛟龙出没猩鼯号。

李白诗:鼯啼桂方秋;饥鼯呻。

杜甫诗:抨弓落<鼠页>鼯;饥鼯诉落藤。

苏诗:の鼯号古戍;饥鼯嗅空案。

俱不及于五技。

黄诗虽云:五技鼯鼠笑鸠拙。

亦不以为馨,前辈尝以蔡说为非,《本草》必因邕而附益之。

不然则蝼蛄之五技偶与鼯同,因以名之。

若鼠头、兔尾、人立、跳舞与飞乳、人音,决非蝼蛄,明矣。

○樊迟学稼 #

樊迟学稼学圃,子曰:不如老农老圃,且谓小人哉樊须也。

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夫子固以须无志于大而鄙之。

然夫子所谓不如农圃则是真实之辞。

古者人各有业,一事一物皆有传授,问乐必须夔,问刑必须皋,农事非后稷不可。

禾、麻、菽、麦、、丕、糜、芑各有土地之宜,方芑种褒、发秀颖粟,各有前后之序,本末源流,特概见于《生民》、《七月》。

《周礼》职事曰:稼、穑、树、及任农以耕事、任圃以树事,是各有职。

老农、老圃,盖习闻其故家遗俗,穷耕植之理者也,此许行所以学农家。

今以所传《齐民要术》,亦可想农圃之梗概。

《管子 地员》一篇载土地所宜,比《禹贡》尤详悉。

亢仓子说农道大有意义,稼容足,耨容,耘容手,谓之耕道。

人耨以旱,使地肥而土缓。

稼欲产于尘而殖于坚,其种勿使数,亦无使疏,施土无使不足,亦无使有馀,畎欲深而端,亩欲沃以平,下得阴,上得阳,然后盛生。

吾苗有行,故速长;强弱不相害,故速大。

苗其弱也欲孤,其长也欲相与居,其熟也欲相扶,其耨也长其兄而去其弟。

树肥无扶疏,树尧不欲专生而独居。

肥而扶疏则多秕,尧而专居则多死。

其说禾、黍、稻、麻、菽、麦得时失时尤详且悉,与《吕氏春秋》大概略同。

昔李斯请史官非秦纪皆烧,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艺文志》神农二十篇,野老十七篇,宰氏十七篇,董安国十六篇,尹都尉十四篇,赵氏五篇,汜胜之十八篇,王氏六篇,蔡葵一篇,九家百十四篇,要之各有传授,不可例以夫子鄙须,遂谓无此学也。

○倚门 #

俗说母之望子曰倚门。

按:《战国策》王孙贾事闵王,王走,失王之处,其母曰:汝朝出晚而来,则吾倚门望汝;汝暮出而不还,吾倚闾望汝。

朝暮之出入固可言倚门,若出稍久当言倚闾,盖门不可久倚故也。

今人但用倚门事,岂以暮出不还为俗忌耶?

○张范议论仁恕

唐裴先得罪,张嘉正请杖之。

张说曰:刑不上大夫,为其近于君,故士可杀不可辱。

嘉正不悦,说曰:若国之大臣皆可笞辱,但恐行及吾辈。

庆厉中晁仲约得罪,富公议欲诛之,范公曰:事有可恕,戮之非法意也。

富公愠。

范曰:轻导人主以诛戮,它日手滑,虽吾辈未敢保。

张范二公可谓仁人君子之言,然谓恐及吾辈与吾辈未敢保,意借以开释同列耳。

若预为己计而故纵,则不可。

昔豫让报国士之知曰:将以愧后世为臣怀二心者。

高允不欺于君曰:恐负翟黑子事上以忠臣之节也。

由己由人乎哉?如唐武宗欲诛杨嗣复,李珏、杜见李德裕曰:天子年少,不宜手滑。

此语却无病。

○临安金鱼 #

坡公《百斛明珠》载旧读苏子美《六和塔寺诗》:氵公桥待金鲫,竟日独迟留。

初不谕此语,及ヘ钱塘,乃知寺后池中有此鱼如金色,投饼饵,久之略出,不食,复入。

自子美至今四十年,已有迟留之语,苟非难进易退不妄食,安得如此寿。

观此则金鲫始于钱塘,惟六和寺有之,未若今之盛。

南渡驻跸,王公贵人园池竞建,豢养之法出焉。

有金银两种鲫鱼,金鳅时有之,金餐为难得。

鱼子多自吐吞,往往以萍草置池上,待其放子,捞起曝干,复换水,复生鱼黑而白,始能成红。

或谓因所食红虫而变,然投之饼饵,无有不出,能不食复入者盖寡。

岂习俗移人,虽潜鳞犹不能免耶?

○蚕马同本 #

唐《乘异集》载:蜀中寺观多塑女人披马皮,谓马头娘,以祈蚕。

《搜神记》载女思父,语所养马:若得父归,吾将嫁汝,马迎得,父见女辄怒,父杀马,曝皮于苞中,皮忽卷女飞去。

桑间俱为蚕俗,谓蚕神为马明菩萨,以此。

然《周礼》:马质禁原蚕,注:天文,辰为马,《蚕书》,蚕为龙,精月直大火,蚕马同气,物不能两大,禁再蚕者为伤马。

旧祀先蚕与马同祖,亦未可知。

○盐 #

《西汉 中食货志》:猗顿用盐。

注:,盐池也,于造盐,故音古。

予观《采薇》注:王事靡。

,不坚固也。

颉羽注:不攻致。

《周礼》:盐人共其苦。

盐,杜子春读为,谓盐直用不练治。

以《诗》《礼》注观之,则为不攻致及不练治,以《食货志》注观之,则乃盐池,二说似异,然海盐练治后成其为盐也,难坏;池出水即成其为盐也,易坏。

其理一也。

○传注 #

《艺文志》:《易经》二十九篇,《传》四十一篇,《毛诗》三十九篇,《毛诗故训传》三十卷,《周官经》六篇,《周官传》四篇,《春秋经》十一卷,《左氏传》三十卷,《公羊传》十一卷,《梁传》十一卷。

先汉经自为经,传自为传,自马融注《周礼》省学士之两读,以传连经。

杜预为《经传集解》亦合为一。

然于一年之首必以一字别之,读者固知其彼为经而此为传也。

《易》有文王、周公、孔子之辞,初未尝乱,《乾》之卦,首篇繇辞,次以爻与彖象;它卦以彖系于繇辞下,以象系于逐爻之下,均为圣人之言,一之犹可。

欧阳公以十翼非夫子所作及言“有何谓也”与“子曰”乃讲师对答之辞。

所谓元、亨、利、贞四句,鲁穆姜之言,必讲师引以伸其说。

《诗序》旧以为夫子、子夏所作,然郑康成解《诗》于经谓笺。

笺,重也,以经文既有毛注,郑则重为发明。

于序则直注之,使序非毛公之文,则毛公岂得无注,毛苟有注,则郑亦必言笺。

《丝衣 序》云高子曰“灵星之尸也”与《定之方中注》云仲梁子曰“初立楚宫也”,《宫注》云孟仲子曰“媒宫也”,无以异,一系之序,一见之注,讲师附益可见。

《十月之交》、《雨无正》、《小宛》、《小》四诗序谓刺幽王,郑谓刺厉王之诗,序谓卫庄姜送归妾,郑于《礼》之《坊记》为定姜之诗。

使序出于夫子、子夏,康成其敢为异同之论乎?经传既混而为一,其间或有夫子及子夏之辞,亦不可辨。

晦庵解《诗》,纯用正经,盖有见于此。

○温公蜀公议乐律

予观范蜀公《与司马温公议乐律书》,蜀公谓房庶赤法古本《汉书》:度起于黄钟之长,以子谷黍中者一黍之起,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今文脱“之起积一千二百黍”八字,故累黍为赤,纵置太长,横置太短,新赤横置之,不能容一千二百黍,则大其空径四厘六毫,是以乐声太高,皆由谈以一黍一分,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实管中,随其长短断之为黄钟九寸之管,九十分其长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径,数合则律正,是度由量起。

温公据《汉书》正本谓律法以一黍之广定为度之九十分,得黄钟之长,是度由律起。

予谓先王吹ㄍ竹以听凤鸣,六律六吕生焉。

天地未尝无自然之中声,复惧其中声之不传,于是因十二以制律,而验之于气,气之应有浅深,管之入地有长短,验子于黄钟,验未于林钟,验寅于太簇,气至则灰飞,管差则不验,律建而天地之中声有所考。

复起于黄钟之长,取子谷黍中者一黍之广度之,凡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寸、尺、丈、引定而度生焉,度立而黍之长短有所考。

复起于黄钟之龠,以子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准其概,合、升、斗斛定而量生焉,量立而黍之小大有所考。

复起于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斤、钧、石定而衡生焉,衡立而黍之轻重有所考。

四者具存,或自源而徂流,如先王以律起度、量、衡可也。

或自流寻源,因度、量、衡以起律,亦可也。

四者既亡,周汉之议已为不同,司马迁、刘歆、班固以为一上一下,刘安、京房、郑康成以蕤宾为重上生,吕不韦以大吕为重下生,或代律以准,或代律以钟,或代律以笛,卒无一定之论。

况二公当汉唐五代之后,欲争《律历志》之全脱,以定一代之制,人固知其为难。

然主蜀公之说者,但当辨子中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之有合于度与否,不必曰度之起律非也。

主温公之说者,但当辨一千二百黍积实管中为九寸,取其三分以为空径,果有合于量与否,不必曰量之起度非也。

天文局观天而验历,太史局算历以测天,所得苟精,未尝不合。

倘温公因《律历志》之元本取为度以作律,验之于气灰飞,苟应则度可为律。

蜀公因《律历志》之古本取为量以作律,验之于气灰飞,苟应则量可为律。

盖有天地之中土,则有天地之中气,而中声应焉。

律、度、量、衡者,起于黄钟,《月令》于中央土有律中黄钟宫之说,是律吕之出于自然,岂有古今之殊,不能求律于人而求律于天,气验则律验,度、量、衡亦于是而论定矣。

正不待较古本、今本之异同也。

○义役 #

今之义役,朝臣以为便,奏欲通行之。

予谓此法在民则为义,在官则大不义。

义役莫如周,比长察奇袤,闾师、县师征赋贡,皆以上中下士为之,不以役名也。

秦汉三老掌教化,有秩、啬夫收税赋,游徼巡盗贼,无秩。

无秩则以非义,徒役之矣。

元魏取乡之强谨为三长,皆有复。

汉唐胥吏有公廨钱加役者免租调,民犹乐于趋义。

本朝以乡户为胥役,不堪衙前之破荡。

熙宁令出钱助役,雇吏正长复除。

然当时计物力差耆长曰役法,以收税赋;计户籍差正长曰保甲法,以巡盗贼。

后废县之五等而都为之等,以正长收税而两法俱弊。

绍兴取雇役钱封椿之,隶经总司,胥吏多无缘,始虐正长代输,追捕与官吏往来科配供给之费皆取办焉。

正长有破荡之患,于是众鸠金买田以供役,盖出于大不得已。

不咎官吏以非义虐正长,乃谓率钱以饱溪壑之欲者,可通行于天下,可乎?夫力役之出庸并于两税,继有徭役之雇钱以隶经总司,复使率钱为义役,是三出钱而不免役,以为义,未见其为义也!

○性善恶 #

世之论性者二,善恶而已,人往往取《孟》而辟《荀》。

予合二书观之,《孟子》自天性见所谓善,必指其正大者欲加持养之功,《大学》诚其意之谓也;荀卿自气性见所谓恶,必指其谬,戾者欲加修治之功,《中庸》强哉矫之谓也。

气性与天性不同,苟非上圣,得无过与不及之病。

荀卿于是名之为恶,曰柔胆猛戾也,曰齐给便利也,曰庸众驽散也。

或柔之以调和,或一之以易良,或辅或节,或抗或劫,力指其用力之要。

然则孟子之学澄其清而滓自去,荀子之学去其滓而水自清,有补于后觉则一。

○瓜戍 #

今人到官,贺谢语必言瓜戍。

按:齐侯使连称、管至之戍葵丘,瓜时而往,及瓜而代。

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遂作乱弑齐侯。

此岂好出处,矧戍役比之官则为猥贱,尤难用之于庆贺。

○太公《六韬》

武王问周公曰:诸侯攻天子,胜之有道乎?公曰:攻礼为贼,攻义为残,失民为匹夫,王攻失民者也,何天子乎?此即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之说。

虽出传记,于理无害。

孟子说至仁伐不仁,何至血流漂杵。

于武、成取二三策,盖恐失武王征伐之初意。

《六韬》之书,凡文武反覆问难无非由奸诈以倾覆人国,如言养其乱臣以迷之,近美女淫声以惑之,亲其所爱以分其威,赂其左右以得其情,八符阴秘,三部分书,诡伏设奇,远张诳诱。

少知道者不为,文、武、太公其为之乎?果尔,则文、武岂为仁义之师,太公岂为王者之佐。

刘恕作《通鉴外纪》亦惑之,至谓文王与太公阴谋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奇计。

然《汉书 艺文志》注谓吕望为周尚父,本有道者,或有近世以太公术者所增加。

汉时已尝疑之,今反使右科习为正经,可耶?

○《麦秀》、《黍离》之歌

箕子过故殷墟,感宫室生禾黍,作《麦秀歌》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

周大夫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其颠覆,作《黍离诗》曰:彼黍离离,彼稷之苗,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所以咎亡国之君与言狡僮无以异。

第箕子之歌简而直,周人之诗微而婉,体有不同耳。

旧传靖康渊圣狩虏营,有人作《忆君王辞》云:依依宫柳拂宫墙,宫殿无人春昼长。

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独立黄昏人断肠。

语意悲凄,读之令人泪堕,真爱君忧国之语也。

○高帝封雍齿 #

高帝未封,诸将往往坐沙中语,留侯欲帝封平生所憎以安之,遂封雍齿为什方侯。

群臣喜曰:雍齿尚侯,我属无患矣。

留侯此策亦有所本,古史载:晋文公过曹,里凫须盗其资而亡,公馁,介子推割股以食之,至是,里凫须请见曰:君去国久,民臣多过自危,凫须为贼大矣,君诚使骖乘游于国中,百姓见之自安。

文公悦而从之,民臣皆曰:里凫须不诛,吾何惧也。

岂留侯之策与此暗合耶?

○盐法 #

前辈谓欧阳公作罢茶盐法,诏言:私藏盗贩,实繁有徒,严刑重诛,情所不忍,是于江湖外数千里设陷井而陷吾民也。

每叹息以为真王言,是时虽未至设陷井以陷民,其弊必至于此。

自崇宁初蔡京作茶盐钞,初俾商人先输钱请钞,赴产盐郡授盐。

已而变易对数,买新钞带给旧钞之半。

季年又变为循环法,未几复令贴钱给盐。

凡三输钱始获一值之货,民无赀更钞,已纳钱悉干没。

商贾破荡,盗贩者多,追捕日繁而盗贼炽矣。

皆老奸之误国也。

后之议臣乃祖述其说,对折带发,更易不常,近因易楮令,贴纳钱越次打发,非惟商贾,无可贴纳者多,钞盐贵则私贩行,不免严追捕之令,利之所趋,何所顾藉,数十为群,易至生变。

予尝询之亭丁,谓:仓台给降本钱以一万缗计之,使司退三千缗为敖底盐钱,二千缗为官吏费,止有五千缗到场,移借侵用之馀,散及亭户者无几,每斤必双秤,所请本钱莫偿灯卤买薪之费,非藉私鬻,破家荡产,岂足供官,惟有逃窜而已。

盐贾盐丁窘困如此,不思救其本而欲禁私贩,只生事以激变耳。

绍兴间何溥请禁科卖仓盐,高宗曰:盐虽居民间常用之物,科卖则为大害;朕在京东目击之,其后盗由此起,今当严禁之。

大哉王言也。

○封章 #

俗谓章奏为囊封本于汉,凡章奏皆启封,至言密事,不敢宣泄,则用皂囊重封以进,若州县之紫袋。

刘向惧恭显之倾危上,乃上封章以谏疏,其末云:臣谨重封,昧死上。

汉漏泄之法极重,师丹使吏书奏,丁传得其草,以告廷尉,劾治策免。

本朝于章奏,凡论治大体及有关于圣躬者,往往留中不出。

太宗得田锡谏疏,悉类聚于禁中,是也。

今例从内降付中书,虽泛言敬天修德之类,往往批依以入报,非故事也。

○东宫东朝 #

今以太后为东朝,盖用《叔孙通传》惠帝东朝长乐事。

然颜延年诗曰:君彼东朝,金昭玉粹。

东朝则太子朝也。

今以太子为东宫,盖用《班彪传》东宫初建事。

然成帝报许后曰:皇后其孝东宫,毋阙朔望。

东宫则太后宫也。

此皆随地以言,初无定论,后世以东朝为太后,以东宫为太子,可谓拘泥。

○萱堂 #

俗谓母为萱堂,考之《诗》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

注云:背,北堂也。

笺云:忧以生疾,恐将危身,欲忘之。

是诗既以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而作,以忘忧解之,极通,于母有何干预?坡诗“我非儿女萱”却是鄙之之辞,或引用树萱事,则不可用《诗》注之北堂。

○柳子厚文 #

柳子厚,文坛之雄师,世谓以作《河间传》不入馆阁。

然亦有所本,《汉书 原涉传》涉曰:子独不见家人寡妇耶?始自约敕之时,意乃慕宋伯姬及陈孝妇,不幸壹为盗贼所污,遂行淫行,知其非礼,然不能自还,吾犹此矣。

其意正相类。

○《月令》 #

《月令》陆德明以为《吕氏春秋》,后人删为此记。

蔡邕、王肃以为周公所作。

先儒以赞杰俊、遂贤良、举长大、行爵出禄非太尉之职,太尉,秦官,决非周公之书。

予谓不然,《月令》之书自大挠作甲子占斗所建,伶伦制十二律以节四时之度,尧命羲和敬授人时,分四仲以定中星,析、因、夷、奥验之于人,孳尾、希革、毛<毛先>、毛占之于鸟兽,东作、南讹、西成、朔易应之于事,终之以允百工,庶绩咸熙,此夏时之所由起。

《夏小正》之书,辞简理明,固已备《月令》之体,周以农开国,犹以时令为先务,大概具见《七月》,周公制礼作乐,得无一代之成书?使此书尽出不韦之手,不应以十二令为纪,各以数篇解释于后,合为六十一篇。

太尉固秦官,所命冢宰、司徒、司空、司徒与太史、乐正、乐师、泽人、虞人、四监之类皆周官也。

予意不韦不过改司马为太尉耳。

盖赞杰俊、遂贤良、与行爵出禄虽非太尉之职,而设仪辨位、进贤兴功、制畿分封则大司马之任也。

大率周公增益《夏小正》,不韦增益周公之书,其间岂得无改窜。

《淮南 时则训》比吕氏十二纪又有异同,此可为证。

○椒房 #

应劭《汉官仪》曰:皇后称椒房,取其实蔓盈升。

予考之《江充传》:先治甘泉宫,转至未央椒房。

《上官桀传》:将军有椒房中宫之重。

《刘辅传》:于是减省椒房掖廷用度。

及马援以椒房不预云台之次。

椒房殿为后所居,固分明。

师古注:椒房谓以椒和泥涂,取其温而芳。

却有此理。

《诗》曰:贻我握椒。

注:椒,芬香也。

男女相悦,交情好也。

其义恐出此。

《离骚经》云:“播椒房兮成堂”与石崇涂屋以椒,不过取其芬香,于蔓行盈升初无关涉。

成帝宠赵昭仪,复建椒风殿以居之。

今例以椒风为皇后事,非是。

○宣帝宪宗励精

宣帝励精而汉中兴,卒任许、史、恭、显辈以基谗佞用权之祸;宪宗励精而唐中兴,卒任梁守谦、王守澄、陈志玄辈肇太和甘露之变。

自昔英主政自己出,虽不任群臣,耳目必有所寄。

宫阃之内,非在外戚,则在官寺,势所必至,要之人主之职在论一相,如挈裘振领,但当选择贤德以任之。

本朝托股肱于宰执,付耳目于台谏,寄心膂喉舌于侍从。

百执事所以通下情、绝壅蔽,其纪纲极正。

委任一偏,犹有弄权于廊庙之上者,况宦寺外戚乎?

○士气 #

本朝南渡后,宰相得政最久且专者二,一以威权劫制天下士,诛窜愈多而士气愈振,无异东汉之季;一以爵禄豢养天下士,容受愈广而士气愈衰,无异西汉之季。

绍兴易相之后,一时人才,彬彬辈出,天下犹可为,不至举一世之人团揉如绵,悉入笼络驾驭之中,委靡成风,如灯消膏,浸微浸灭,精神气焰索然无馀也。

于此时欲振起之,以致励精之治,可乎?

○袁张相术 #

唐《定命录》:李峤昆弟皆年三十卒,母忧之,问天纲,答曰:神气清秀,寿苦不永。

又请连榻而寝,视峤睡无喘息,候其出入,在耳中,遂贺曰:必大贵寿,是龟息也。

《广异记》云:魏元忠谒张ぁ藏,待之甚薄,质通塞不答,公怒,拂衣去。

ぁ藏遽曰:君相在怒中,当位极人臣。

袁张天下奇术也。

袁非得之睡,将以寿为夭;张非得之怒,将以贵为贱。

见人于目睫间,欲断平生祸福,诚难。

又有因人事而变者,如《芝田录》载:葫芦生始不许白中令之贵,后因还妇人所遗宝带,谓近种阴德,位极人臣。

《遁斋闲览》载;胡僧始言大宋不失甲科,后因渡蚁,谓丰神顿异,如活数百万命,小宋今岁首捷,公不出其下。

今人尽以祸福委之定命,可乎?

○金 #

观书不可先立议论,只当平平看去。

《金》孔谓请命之书,藏于柜,缄以金石,不欲人开,二公倡王启之,故见此书。

伊川亦谓二公导之如此,欲成王悟周公也。

予反覆读之,二公初不知周公有此事,自武王疾,二公始欲穆卜。

周公有代武王之说,只得自以为功。

史乃册,祝以命于元龟,乃卜三龟,一习吉。

启龠见书,入并是告。

启龠即启金之龠也。

太史占筮之书藏于金柜,既取此书以观筮文而未缄,迨公归乃纳册于金。

以公归二字细味之,则诸史自将所祀册与所占书,并藏于柜,公亦未知其并藏此册也。

既云自以为功,二公安得而知?至群叔流言,周公但告二公以我之弗辟,无以告我先王。

亦不言此举以明其心,至天大雷电以风,王与大夫尽弁,命史开龠取占书以观灾祥,忽见周公所自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始问诸史与执事,对曰:信有此册,公命,我勿敢言。

古人质直,无缘二公知之诈,以问诸史,诸史尝以告二公诈,言我勿敢言也。

王执书以泣曰:始欲卜天变之灾祥,今不必穆卜。

周公勤劳如此而我不及知,此固天大动威以彰公之德。

于是翻然悔悟。

天应昭格,大抵君臣不交则为否,君臣交则为泰,精既孚,呼召和气在一念之间。

使成王非自然而感悟,岂能致天应如此其速,前后本末分明如此,首尾以二公为辞,盖言周公不令二公知我之心,二公亦不知周公有此举也。

成王之知公,天实启之,使二公果知周公有此事,何必迟迟二年之后待至天灾巧为设计,启王开之,虽先儒有此说,予不敢信。

○东坡非武王 #

《坡公志林》以武王非圣人,且谓孔子曰:大哉,尧舜禹无间然。

盖不足于汤武,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又曰:三分天下,服事殷,可谓至德。

夷齐谓武王为弑君。

夫子予之,其罪武王甚矣。

周公作《无逸》,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有以哉!坡公藉是立万世训则可,所取证据则非也。

子曰: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使夫子以放桀罪汤,则伊尹不仁之尤者,何以取之?《尧曰》载二帝三王之道,皆孔子所常言。

自三圣及汤武历述昭告之辞,有《汤誓》所不载者,复摭《泰誓》、《武成》语以颂美之,可见尧舜咨命、汤武誓师同归一道,夫子得邦家,犹是也。

卫公孙朝问仲尼,学于赐,赐以文武之道为答。

盖夫子平日以此自任,门弟子之所熟闻,未始有文武之别。

其言三分事殷,盖明周家之应天顺人,出于不得已耳。

其说《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则传注之讹。

《乐记》载孔子与宾牟贾言《武》之声淫及商,对曰:非《武》音,有司失其传也。

若非失传,武王之志荒矣。

夫子谓苌弘亦有是言,宾牟贾却间《武》迟之又久,子曰:乐,象成者也。

总干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

《武乱》皆坐周公之治也,以及周道四达,礼乐交通,无非称美武王之德业。

夫子特谓《韶》乐美矣,而音声不失,又为尽善。

《武》乐固美,而音声失传,未为尽善。

使有惭德而象之武,岂得为尽美耶?夫子称夷齐,盖以二子弃其国封与不食周粟而死。

视景公有马千驷,贫富不同,而民之所称则在此,不在彼。

它日言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必终之以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因夫子予夷齐便谓加罪于武王,可乎?周公之作《无逸》,大抵以享国之久长为言,中宗七十五年,高宗五十九年,祖甲三十三年,文王五十年,皆享国之久者。

成汤即天子位止十三年,武王在位止十一年,所以终篇不及汤武。

公之告君以成汤受命,则伊尹格于皇天,武王诞将天威,惟四人昭武王冒,丕单称德。

言伊尹四人之功,则汤武可知。

《立政》之告嗣王:及成汤丕帝命,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

且欲扬武王之大烈,周公之告成王果不及汤武乎?兴灭国,继绝世,此天下所以归心。

坡公乃以立武庚非武王本意,谓武庚之必叛,不待知者而后知。

复引弃父事仇为证,如此则舜之殛鲧用禹,亦有可议者矣。

○权行守试 #

本朝职事官并以寄禄官品高下为权行守试。

侍郎、尚书始必除权,即真后始除试守行。

予考之汉试守即权也。

《年纪》:令吏二百石以上满秩如真。

如淳曰:诸官吏初除皆试守,一岁为真,食全俸。

赵广汉守京兆,韩延寿守冯翊,尹翁归守扶风,皆满岁为真。

是守试即权,未得为真也。

权字唐始用之,韩愈权知国子博士,三岁为真。

今以权与守试分真假,全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