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庵笔记 宋 陆游
●卷一 #
徽宗南幸至润,郡官迎驾于西津。及御舟抵岸,上御棕顶轿子,一宦者立轿旁呼曰:“道君传语,众官不须远来!”卫士胪传以告,遂退。
徽宗南幸还京,服栗玉并桃冠、白玉簪、赭红羽衣,乘七宝辇。盖吴敏定仪注云。
高宗在徽宗服中,用白木御倚子。
钱大主入觐,见之,曰:“此檀香倚子耶?”张婕妤掩口笑曰:“禁中用烟脂皂荚多,相公已有语,更敢用檀香作倚子耶?”时赵鼎、张浚作相也。
建炎苗、刘之变,内侍遇害至多。
在秦同老者,自扬州被命至荆楚,前一日还行在,尚未得对,亦死焉。
又有萧守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绌为外郡监当,前一日出城,遂免。
临安父老言,苗、刘戕王渊在朝天门外,今都进奏院前。然《日历》及诸公记录皆不书,但云“死于路衢”而已。邵彪所录谓“死于第”,尤非也。
鼎澧群盗如钟相、杨么(乡语谓幼为么),战舡有车船、有桨船、有海鳅头,军器有□子(其语谓□为铙),有鱼叉,有木老鸦。
□子、鱼叉以竹杆为柄,长二三丈,短兵所不能敌。
程昌禹部曲虽蔡州人,亦习用□子等,遂屡捷。
木老鸦一名不藉木,取坚重木为之,长才三尺许,锐其两端,战船用之尤为便习。
官军乃更作灰炮,用极脆薄瓦罐,置毒药、石灰、铁蒺藜于其中,临阵以击贼船,灰飞如烟雾,贼兵不能开目。
欲效官军为之,则贼地无窑户,不能造也,遂大败。
官军战船亦仿贼车船而增大,有长三十六丈、广四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未及用而岳飞以步军平贼。
至完颜亮入寇,车船犹在,颇有功云。
初,张公之行,赵元镇丞相以诗送之云:速宜净埽妖氛了,来看钱塘八月潮。
鼎澧群盗,惟夏诚、刘衡二砦据险不可破。二人每自咤曰:“除是飞过洞庭湖。”其后卒为岳飞所破,盖语谶云。
赵元镇丞相谪朱崖,病亟,自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
靖康二年,浙西路勤王兵,杭州二千人,湖州九百一十五人,秀州七百一十六人,平江府一千七百三十八人,常州七百八十五人,镇江府六百人,一路共六千七百五十四人,以二月七日起发,东都之陷已累月矣。
集英殿宴金国人使,九盏:第一肉咸豉,第二爆肉双下角子,第三莲花肉油饼骨头,第四白肉胡饼,第五群仙炙太平毕罗,第六假圆鱼,第七柰花索粉,第八假沙鱼,第九水饭咸豉旋瓜姜。
看食:枣子、髓饼、白胡饼、饼(淳熙)。
绍兴辛酉与虏交兵,虏遁。议者谓当取寿、颍、宿三州屯重兵,然后淮可保,淮可保然后江可固,惜其不果用也。
建康城,李景所作。其高三丈,因江山为险固,其受敌惟东北两面,而壕堑重复,皆可坚守。至绍兴间,已二百余年,所损不及十之一。
汉人入仕,有以赀为郎者,司马相如、张释之是也;有入钱入谷赏以官者,卜式、黄霸是也。入钱谷则今买官之类,以赀则非也。
秦会之在山东欲逃归,舟辑已具,独惧虏有告者,未敢决。
适遇有相识稍厚者,以情告之。
虏曰:“何不告监军?”会之对以不敢。
虏曰:“不然,吾国人若一诺公,则身任其责,虽死不憾。
若逃而获,虽欲贷,不敢矣。
”遂用其言,告监军,监军曰:“中丞果欲归耶?吾契丹亦有逃归者,多更被疑,安知公归而南人以为忠也。
公若果去,固不必顾我。
”会之谢曰;“公若见诺,亦不必问某归后祸福也。
”监军遂许之。
黄元晖为左司谏,论事忤蔡氏,谪昭潭,后复管勾江州太平观。谢表曰:言之未尽,悔也奚追。
张芸叟作《渔父》诗曰:“家住耒江边,门前碧水连。
小舟胜养马,大罟当耕田。
保甲元无藉,青苗不著钱。
桃源在何处?此地有神仙。
”盖元丰中谪官湖湘时所作,东坡取其意为《鱼蛮子》云。
张德远诛范琼于建康狱中,都人皆鼓舞;秦会之杀岳飞于临安狱中,都人皆涕泣:是非之公如此!
政和中大傩,下桂府进面具,比进到,称“一副”。
初讶其少,乃是以八百枚为一副,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乃大惊。
至今桂府作此者,皆致富,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
京师承平时,宗室戚里岁时入禁中。妇女上犊车,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而袖中又自持两小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尘土皆香。
明州江瑶柱有二种:大者江瑶,小者沙瑶。
然沙瑶可种,逾年则成江瑶矣。
海桧亦有二种。
海桧夭矫坚瘦皆天成。
又有刻削蟠屈而成者,名土(音杜)桧。
海桧绝难致,凡人家所有,大抵土桧也。
晁以道为明州船场,日日平旦,具衣冠焚香占一卦。
一日,有士人访之,坐间小雨,以道语之曰:“某今日占卦有折足之象,然非某也,客至者当之,必验无疑,君宜戒之。
”士人辞去,至港口,践滑而仆,胫几折,疗治累月乃愈。
国初士大夫戏作语云:“眼前何日赤,腰下几时黄?”谓朱衣吏及金带也。
宣和间,亲王公主及他近属戚里,入宫辄得金带关子。
得者旋填姓名卖之,价五百千。
虽卒伍屠酤,自一命以上皆可得。
方腊破钱塘时,朔日,太守客次有服金带者数十人,皆朱家奴也。
时谚曰: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
仁宗赐宗室名,太祖下曰“世”,太宗下曰“仲”,秦王下曰“叔”,皆兄弟行。“世”即长也。其后“世”字之曾孙又曰“伯”,则失之。
淳熙己酉十月二十八日,车驾幸候潮门外大校场大阅。
是日,上早膳毕出郊,从驾臣僚及应奉官并戎服带子著靴。
大阅毕,丞相、亲王以下赐茶。
是日,驾出丽正门,入和宁门,沿路官司免起居。
建炎中,平江造战船,略计其费四百料。八战船长八丈,为钱一千一百五十九贯。四海鹘船长四丈五尺,为钱三百二十九贯。
荆公素轻沈文通,以为寡学,故赠之诗曰:“悠然一榻枕书卧,直到日斜骑马归。
”及作文通墓志,遂云:“公虽不常读书。
”或规之曰:“渠乃状元,此语得无过乎?”乃改“读书”作“视书”。
又尝见郑毅夫《梦仙》诗曰:“授我碧简书,奇篆蟠丹砂。
读之不可识,翻身凌紫霞。
”大笑曰:“此人不识字,不勘自承。
”毅夫曰:“不然,吾乃用太白诗语也。
”公又笑曰:“自首减等。
”
秘阁有端砚,上有绍兴御书一“顽”字。唐有准敕恶诗,今又有准敕顽砚耶。
潘子贱《题蔡奴传神》云:“嘉中,风尘中人亦如此。
呜呼盛哉!”然蔡实元丰间人也。
仇氏初在民间,生子为浮屠,曰了元,所谓佛印禅师也。
已而为广陵人国子博士李问妾,生定;出嫁郜氏,生蔡奴。
故京师人谓蔡奴为郜六。
绍圣、元符间,汪内相彦章有声太学。学中为之语曰:“江左二宝,胡伸、汪藻。”伸字彦时,亦新安人,终符宝郎。
曾文清夙兴诵《论语》一篇,终身未尝废。
先左丞言,荆公有《诗正义》一部,朝夕不离手,字大半不可辨。世谓荆公忽先儒之说,盖不然也。
靖康国破,二帝播迁。
有小崔才人与广平郡王(道君幼子,名□)俱匿民间,已近五十日,虏亦不问。
有从官馈以食,遂为人所发,亦不免,不十日虏去矣。
城中士大夫可罪至此。
金贼劫迁宗室,我之有司不遗余力。然比其去,义士匿之获免者,犹七百人,人心可知。
国初,《韵略》载进士所习有《何论》一首,施肩吾《及第敕》亦列其所习《何论》一首。《何论》盖如“三杰佐汉孰优”、“四科取士何先”之类。
嘉兴人闻人茂德,名滋,老儒也。
喜留客食,然不过蔬豆而已。
郡人求馆客者,多就谋之。
又多蓄书,喜借人。
自言作门客牙,充书籍行,开豆腐羹店。
予少时与之同在敕局,为删定官。
谈经义滚滚不倦,发明极多,尤邃于小学云。
张芸叟过魏文贞公旧庄,居者犹魏氏也。
为赋诗云:“破屋居人少,柴门春草长。
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
”此犹未失为农。
神宗夜读《宋□传》,贤其人,诏访其后,得于河朔,有裔孙曰宋立,遗像、谱牒、告身皆在。
然宋立者,已投军矣。
欲与一武官,而其人不愿,乃赐田十顷,免徭役杂赋云。
其微又过于魏氏,言之可为流涕。
政和末,议改元,王黼拟用“重和”,既下诏矣,范致虚间白上曰:“此契丹号也。
”故未几复改宣和。
然宣和乃契丹宫门名,犹我之宣德门也,年名则实曰重熙。
建中靖国后,虏避天祚嫌名,追谓重熙曰重和耳,不必避可也。
建炎维扬南渡时,虽甚仓猝,二府犹张盖搭狨坐而出,军民有怀砖狙击黄相者。
既至临安,二府因言:“方艰危时,臣等当一切贬损。
今张盖搭坐尚用承平故事,欲乞并权省去,候事平日依旧。
”诏从之,实惩维扬事也。
林自为太学博士,上章相子厚启云:“伏惟门下相公,有猷有为,无相无作。
”子厚在漏舍,因与执政语及,大骂云:“遮汉敢乱道如此!”蔡元度曰:“无相无作,虽出佛书,然荆公《字说》尝引之,恐亦可用。
”子厚复大骂曰:“荆公亦不曾奉敕许乱道,况林自乎!”坐皆默然。
靖康末,括金赂虏,诏群臣服金带者权以通犀带易之,独存金鱼。
又执政则正透,从官则倒透。
至建炎中兴,朝廷草创,犹用此制。
吕好问为右丞,特赐金带。
高宗面谕曰:“此带朕自视上方工为之。
”盖特恩也。
绍兴三年,兵革初定,始诏依故事服金带。
建炎初,按景德幸澶州故事,置御营使,以丞相领之,执政则为副使。上御朝,御营使、副先上奏本司事,然后三省、密院相继奏事。其重如此。
张晋彦才气过人,然急于进取。
子孝祥在西掖时,晋彦未老,每见汤岐公自荐。
岐公戏之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是公合作底官职。
余何足道。
”所称之官,盖辅臣赠父官也,意谓安国且大用耳。
晋彦终身以为憾。
绍兴末,臣公于丑生者数人。或戏以衰健放榜,陈福公作魁,凌尚书景夏末名,张魏公黜落。
绍兴末,朝士多饶州人。
时人吾曰:“诸公皆不是痴汉。
”又有监司发荐京官状,以关节欲与饶州人。
或规其当先孤寒,监司者愤然曰:“得饶人处且饶人。
”时传以为笑。
王嘉叟自洪□召为光禄丞,李德远亦召为太常丞。
一日相遇到景灵幕次,李谓王曰:“见公告词云:其镌月廪,仍褫身章。
”谓通判借牙绯,入朝则服绿,又俸薄也。
王答之曰:“亦见君告词矣。
”李曰:“云何?”曰:“具官李浩,但知健羡,不揆孤寒。
既名右相之名,又字元枢之字。
”盖谓史丞相、张魏公也,满座皆笑。
予去国二十七年复来,自周丞相子充一人外,皆无复旧人,虽吏胥亦无矣。
惟卖卜洞微山人亡恙,亦不甚老,话旧怆然。
西湖小昭庆僧了文,相别时未三十,意其尚存,因被命与奉常诸公同检视郊庙坛,过而访之,亦已下世。
弟子出遗像,乃一老僧。
使今见其人,亦不复省识矣。
可以一叹。
晏尚书景初作一士大夫墓志,以示朱希真。
希真曰:“甚妙。
但似欠四字,然不敢以告。
”景初苦问之,希真指“有文集十卷”字下曰:“此处欠。
”又问:“欠何字?”曰:“当增不行于世四字。
”景初遂增“藏于家”三字,实用希真意也。
秦会之丞相卒,魏道弼作参政,委任颇专,且大拜矣,翰苑欲先作白麻,又不能办,假手于士人陈丰。
丰以其姓魏,遂以“晋绛和戎”对“郑公论谏”。
久之,道弼出典藩,而沈守约、万俟元忠并拜左右揆。
翰苑者仓猝取丰所作制以与沈公,而忘易晋绛、郑公之语。
《实录》例载拜相麻,予在史院,欲删此一联,会去国不果。
陈福公长卿重厚粹美,有天人之相,然议者拟其少英伟之气。
予为编修官时,一日,与沈持要、尹少稷见公于都堂阁。
公忽盛怒曰:“张德远以元枢辄受三省枢密院诉牒,虽是勋德重望,亦岂当如此!”方言此时,精神赫然,目光射人。
退以告朝士,皆云平生未尝见此公怒也。
古人有贵在于怒者,此岂是耶?
李庄简公泰发奉祠还里,居于新河。
先君筑小亭曰千岩亭,尽见南山。
公来必终日,尝赋诗曰:“家山好处寻难遍,日日当门只卧龙。
欲尽南山岩壑胜,须来亭上少从容。
”每言及时事,往往愤切兴叹,谓秦相曰咸阳。
一日来坐亭上,举酒属先君曰:“某行且远谪矣,咸阳尤忌者,某与赵元镇耳。
赵既过峤,其何可免?然闻赵之闻命也,涕泣别子弟。
某则不然,青鞋布袜,即日行矣。
”后十余日,果有藤州之命。
先君送至诸暨,归而言曰:“泰发谈笑慷慨,一如平日。
问其得罪之由,曰不足问,但咸阳终误国家耳。
”
张枢密子功,绍兴末还朝,已近八十,其辞免及谢表皆以属予。
有一表用“飞龙在天”对“老骥伏枥”,公皇恐,语周子充左史,托言于予,易此二句。
周叩其故,则曰:“某方丐去,恐人以为志在千里也。
”周笑解之曰:“所谓志千里者,正以老骥已不能行,故徒有千里之志耳。
公虽筋力衰,岂无报国之志耶?”子功亦笑而止。
盖其谨如此。
又尝谓予曰:“先人有遗稿满箧,皆诸经训解,字画极难辩,惟某一人识之。
若死,遂皆不传,岂容不亟归耶。
”
汪廷俊从梁才甫辟为大名机幕,专委以修北京宫阙,凡五年乃成。岁一再奏功,辄躐迁数官。五年间,自宣教郎转至中奉大夫,其滥赏如此。
予在南郑,见西邮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
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小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
建炎初,宗汝霖留守东京,郡盗降附者百余万,皆谓汝霖曰宗爷爷,盖此比也。
陈莹中迁谪后,为人作石刻,自称“除名勒停送廉州编管陈某撰”。
刘季高得罪秦氏,坐赃废。
后虽复官,去其左字,季高缄题及作文皆去左字,不以为愧也。
孙仲益亦坐以赃罪去左字,则但自称“晋陵孙某”而已,至绍兴末复左朝奉郎,乃署衔。
予尝与查元章读《太宗实录》,有侯莫陈利用者。
予问有对否,元章曰:“昨虏使有乌古论思谋可对也。
”予曰:“虏人姓名,五字者固多矣。
”元章曰:“不然,侯莫陈可析为三姓,乌古论亦然,故为工也。
”
毛德昭名文,江山人。
苦学,至忘寝食,经史多成诵。
喜大骂剧谈,绍兴初,招徕,直谏无所忌讳。
德昭对客议时事,率不逊语,人莫敢与酬对,而德昭愈自若。
晚来临安赴省试,时秦会之当国,数以言罪人,势焰可畏。
有唐锡永夫者,遇德昭于朝天门茶肆中,素恶其狂,乃与坐,附耳语曰:“君素号敢言,不知秦太师如何?”德昭大骇,亟起掩耳,曰:“放气!放气!”遂疾走而去,追而不及。
北方多石炭,南方多木炭,而蜀又有竹炭,烧巨竹为之,易然无烟耐久,亦奇物。邛州出铁,烹炼利于竹炭,皆用牛车载以入城,予亲见之。
杜少陵在成都有两草堂,一在万里桥之西,一在浣花,皆见于诗中。万里桥故迹湮没不可见,或云房季可园是也。
蜀人爨薪,皆短而粗,束缚齐密,状如大饼。
不可遽烧,必以斧破之,至有以斧柴为业者。
孟蜀时,周世宗志欲取蜀,蜀卒涅面为斧形,号“破柴都”。
谢景鱼(名沦)涤砚法:用蜀中贡余纸,先去墨,徐以丝瓜磨洗,余渍皆尽,而不损砚。
青城山上官道人,北人也,巢居,食松,年九十矣。
人有谒之者,但粲然一笑耳。
有所请问,则托言病聩,一语不肯答。
予尝见之于丈人观道院。
忽自语养生曰:“为国家致太平,与长生不死,皆非常人所能。
然且当守国使不乱,以待奇才之出,卫生使不夭,以须异人之至。
不乱不夭,皆不待异术,惟谨而已。
”予大喜,从而叩之,则已复言聩矣。
吕周辅言:东坡先生与黄门公南迁,相遇于梧、藤间。
道旁有鬻汤饼者,共买食之,粗恶不可食。
黄门置箸而叹,东坡已尽之矣。
徐谓黄门曰:“九三郎,尔尚欲咀嚼耶?”大笑而起。
秦少游闻之曰:“此先生饮酒,但饮湿法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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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道弼参政使金人军中,抗辞不挠。虏酋大怒,欲于马前斩之,挥剑垂及颈而止,故道弼头微偏。
使虏,旧惟使副得乘车,三节人皆骑马。
马恶则蹄啮不可羁,钝则不能行,良以为苦。
淳熙己酉,完颜□嗣伪位,始命三节人皆给车,供张饮食亦比旧加厚。
淳熙己酉,金国贺登宝位使,自云悟室之孙,喜读书。
著作郎权兵部郎官邓千里馆之。
因游西湖,至林和靖祠堂,忽问曰:“林公尝守临安耶?”千里笑而已。
谢子肃使虏回云:“虏延群臣自徒单相以下,大抵皆白首老人。
徒单年过九十矣。
”又云:“虏姓多三两字,又极怪,至有姓斜卵者。
”己酉者,虏移文境上曰:“皇帝生日,本是七月。
今为南朝使人冒暑不便,已权改作九月一日。
”其内乡之意,亦可嘉也。
杨廷秀在高安,在小诗云:“近红暮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
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
”予语之曰:“此意古已道,但不如公之详耳。
”廷秀愕然问:“古人谁曾道?”予曰:“荆公所谓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书是也。
”廷秀大喜曰:“便当增入小序中。
”
●卷二 #
张延老名珙,唐安江原人。年七十余,步趋拜起健甚。自言夙兴必拜数十,老人血气多滞,拜则支体屈伸,气血流畅,可终身无手足之疾。
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
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
”予在蜀见其稿。
今俗本改“笛”为“曲”以协韵,非也。
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韵,及居蜀久,习其语音,乃知泸戎间谓“笛”为“独”。
故鲁直得借用,亦因以戏之耳。
秦会之初得疾,遣前宣州通判李秀设醮于天台桐柏观。
季以善奏章自名。
行至天姥岭下,憩小店中,邂逅一士人,颇有俊气,问季曰:“公为太师奏章乎?”曰:“然。
”士人摇首曰:“徒劳耳。
数年间,张德远当自枢府再相,刘信叔当总大兵捍边。
若太师不死,安有是事耶!”季不复敢与语,即上车去,醮之。
明日而闻秦公卒。
英州石山,自城中入钟山,涉锦溪,至灵泉,乃出石处,有数家专以取石为生。
其佳者质温润苍翠,叩之声如金玉,然匠者颇秘之。
常时官司所得,色枯稿,声如击朽木,皆下材也。
叶相梦锡,尝守常州。
民有比屋居者,忽作高屋,屋山覆盖邻家。
邻家讼之,谓他日且占地。
叶判曰:“东家屋被西家盖,仔细思量无利害。
他时折屋别陈词,如今且以壁为界。
”
蜀人任子渊好虐。
郑宣抚刚中自蜀召归,其实秦会之欲害之也。
郑公治蜀有惠政,人犹觊其复来,数日乃闻秦氏之指,人人太息。
众中或曰:“郑不来矣!”子渊对曰:“秦少恩哉!”人称其敢言。
秦会之以孙女嫁郭知运,自答聘书曰:“某人东第华宗,南宫妙选,乃肯不卑于作赘,何辞可拒于盟言。
”其夫人欲去“作赘”字,曰:“太恶模样。
”秦公曰:“必如此乃束缚得定。
”闻者笑之。
张子韶对策,有“桂子飘香”之语。赵明诚妻李氏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
王荆公作相,裁损宗室恩数,于是宗子相率马首陈状诉云:“均是宗庙子孙,且告相公看祖宗面。
”荆公厉声曰:“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于是皆散去。
吕正献平章军国时,门下客因语次,或曰:“嘉问败坏家法,可惜。
”公不答,客愧而退。
一客少留,曰:“司空尚能容吕惠卿,何况族党?此人妄意迎合,可恶也。
”公又不答。
既归,子弟请问二客之言如何,公亦不答。
西山十二真君各有诗,多训戒语,后人取为签,以占吉凶,极验。
射洪陆使君庙以杜子美诗为签,亦验。
予在蜀,以淳熙戊戌春被召,临行,遣僧则华往求签,得《遣兴》诗曰:“昔者庞德公,未曾入州府。
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
岂无济时策,终竟畏网罟。
林茂鸟自归,水深鱼知聚。
举家隐鹿门,刘表焉得取?”予读之惕然。
顾迫贫从仕,又十有二年,负神之教多矣。
李知几少时,祈梦于梓潼神。是夕,梦至成都天宁观,有道士指织女支机石曰:“以是为名字,则及第矣。”李遂改名石,字知几。是举过省。
伯父通直公,字元长,病右臂,以左手握笔,而字法劲健过人。
宗室不微亦然,然犹是自幼习之。
梁子辅年且五十,中风,右臂不举,乃习用左手。
逾年,作字胜于用右手时,遂复起作郡。
赵广,合淝人,本李伯时家小史。
伯时作画,每使侍左右,久之遂善画,尤工作马,几能乱真。
建炎中陷贼。
贼闻其善画,使图所掳妇人,广毅然辞以实不能画,协以白刃,不从,遂断右手拇指遣去。
而广平生实用左手,乱定惟画观音大士而已,又数年乃死。
今士大夫所藏伯时观音,多广笔也。
禁中旧有丝鞋局,专挑供御丝鞋,不知其数。尝见蜀将吴珙被赐数百,皆经俸御者。寿皇即位,惟临朝服丝鞋,退即以罗鞋易之。遂废此局。
今上初即位,诏每月三日、七日、十七日、二十七日皆进素膳。
旧制:皇帝曰“御膳”,中宫曰“内膳”。自寿成皇后初立,恳辞内膳,诏权罢。今中宫因之。
驾头,旧以一老宦者抱绣裹兀子于马上。高庙时犹然,今乃代以阁门宫,不知自何年始也。
王圣美子韶,元末以大蓬送北客至□。
赐宴罢,有振武都头卒,不堪一行人须索,忽操白刃入斫圣美。
其子冒死直前护救,中三刀,左臂几断。
虞候卒继至,伤者六人,死者一人,圣美脑及耳皆伤甚。
明日,不能与虏使相见,告以冒风得疾。
虏使戏之曰:“曾服花蕊石散否?”
前辈传书,多用鄂州蒲圻县纸,云厚薄紧慢皆得中,又性与面黏相宜,能久不脱。
刘韶美在都下累年,不以家行,得俸专以传书。
书必三本,虽数百卷为一部者亦然。
出局则杜门校□,不与客接。
既归蜀,亦分作三船,以备失坏。
已而行至秭归新滩,一舟为滩石所败,馀二舟无他,遂以归普慈,筑阁贮之。
隆兴中,议者多谓文武一等,而辄为分别,力欲平之。
有刘御带者,辄建言谓门状、榜子,初无定制,且僧道职医皆用门状,而武臣非横行乃用榜子,几与胥史卒伍辈同。
虽不施行,然哓哓久之乃已。
饶德操诗为近时僧中之冠。
早有大志,既不遇,纵酒自晦,或数日不醒。
醉时往往登屋危坐,浩歌恸哭,达旦乃下。
又尝醉赴汴水,适遇客舟,救之获免。
徐师川长子璧,字待价,豪迈能文辞。尝作书万言,欲投匦,极言时政,无所讳避。师川偶见之,大惊,夺而焚之。早死。
王性之读书,真能五行俱下,往往他人才三四行,性之已尽一纸。
后生有投贽者,且观且卷,俄顷即置之。
以此人疑其轻薄,遂多谤毁,其实工拙皆能记也。
既卒,秦□方恃其父气焰熏灼,手书移郡,将欲取其所藏书,且许以官其子。
长子仲信,名廉清,苦学有守,号泣拒之曰:“愿守此书以死,不愿官也。
”郡将以祸福诱胁之,皆不听。
□亦不能夺而止。
先君言,旧制,朝参,拜舞而已,政和以后,增以喏。
然绍兴中,予造朝,已不复喏矣。
淳熙末还朝,则迎驾起居,阖门亦喝唱喏,然未尝出声也。
又绍兴中,朝参止磬折遂拜。
今阖门习仪,先以笏叩额,拜拜皆然,谓之瞻笏。
亦不知起于何年也。
德寿宫、德寿殿二额,皆寿皇御书,旁署“臣某恭书”四字。今重华宫、重华殿二额,亦用此故事,今上御书。
予初见梁欧阳传,称在岭南,多致铜鼓,献奉珍异。
又云铜鼓累代所无。
及予在宣抚司,见西南夷所谓铜鼓者,皆精铜,极薄而坚,文镂亦颇精,叩之冬冬如鼓,不作铜声。
秘阁下古器库亦有二枚。
此鼓南蛮至今用之于战阵、祭享,初非古物,实不足辱秘府之藏。
然自梁时已珍贵之如此,不知何理也。
杜牧之作《范阳卢秀才墓志》曰:“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
”盖谓世虽农夫、卒伍,下至臧获,皆能言孔夫子,而卢生犹不知,所以甚言其不学也。
若曰周公、孔子,则失其指矣。
《酉阳杂俎》云:“茄子一名落苏”,今吴人正谓之落苏。或云钱王有子跛足,以声相近,故恶人言茄子,亦未必然。
钱王名其居曰握发殿,吴音“握”、“恶”相乱,钱塘人遂谓其处曰:“此钱大王恶发殿也”。
乾道末,夔路有部使者作《中兴颂》,刻之瞿塘峡峭壁上。
明年峡涨,有龙起硖中,适碎石壁,亦可异也。
方刻石时,有夔州司理参军以恩榜入官,权教授,出赋题曰:“歌颂大业刻金石。
”或恶其佞,谓之曰:“韵脚当云:老于文学乃克为之。
”闻者为快。
秦会之当国,有殿前司军人施全者,伺其入朝,持斩马刀,邀于望仙桥下斫之,断轿子一柱而不能伤,诛死。
其后秦每出,辄以亲兵五十人持挺卫之。
初,斩全于市,观者甚众,中有一人,郎言曰:“此不了事汉,不斩何为!”闻者皆笑。
吕元直作相,治堂吏绝严,一日有忤意者,遂批其颊。
吏官品已高,惭于同列,乃叩头曰:“故事,堂吏有罪,当送大理寺准法行遣,今乃如苍头受辱。
某不足言,望相公存朝廷事体。
”吕大怒曰:“今天子巡幸海道,大臣皆著草履行泥泞中,此何等时,汝乃要存事体?待朝廷归东京了,还汝事体未迟在。
”吏相顾称善而退。
秦会之问宋朴参政曰:“某可比古何人?”朴遽对曰:“太师过郭子仪,不及张了房。
”秦颇骇,曰:“何故?”对曰:“郭子仪为宦者发其先墓,无如之何,今太师能使此辈屏息畏惮,过之远矣。
然终不及子房者,子房是去得底勋业,太师是去不得底勋业。
”秦拊髀太息曰:“好。
”遂骤荐用至执政。
秦之叵测如此。
洪驹父窜海岛,有诗云:“关山不隔还乡梦,风月犹随过海身。”
《北户录》云:“岭南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
”据此,即东坡先生所记盘游饭也。
二字语相近,必传者之误。
护圣杨老说:“被当令正方,则或坐或睡,更不须觅被头。
”此言大是。
又云:“平旦粥后就枕,粥在腹中,暖而宜睡,天下第一乐也。
”予虽未之试,然觉其言之有味。
后读李端叔诗云:“粥后复就枕,梦中还在家。
”则固有知之者矣。
陂泽惟近时最多废。
吾乡镜湖三百里,为人侵耕几尽。
阆州南池亦数百里,今为平陆,只坟墓自以千计,虽欲疏浚复其故,亦不可得,又非镜湖之比。
成都摩诃池、嘉州石堂溪之类,盖不足道。
长安民契券,至有云“某处至花萼楼,某处至含元殿”者,盖尽为禾黍矣。
而兴庆池偶存十三,至今为吊古之地云。
故都时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
遂宁出罗,谓之越罗,亦似会稽尼罗而过之。耀州出青瓷器,谓之越器,似以其类余姚县秘色也。然极粗朴不佳,惟食肆以其耐久,多用之。
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
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
绍兴中,陈福公及钱上阁恺出使虏庭,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三节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
”挥涕而去。
往时执政签书文字卒,著帽,衣盘领紫背子,至宣和犹不变也。
予童子时,见前辈犹系头巾带于前,作胡桃结。
背子背及腋下,皆垂带。
长老言,背子率以紫勒帛系之,散腰则谓之不敬。
至蔡太师为相,始去勒帛。
又祖妣楚国郑夫人有先左丞遗衣一箧,霸有绣者,白地白绣,鹅黄地鹅黄绣,裹肚则紫地皂绣。
祖妣云:“当时士大夫皆然也。
”
先左丞平居,朝章之外,惟服衫帽。
归乡,幕客来,亦必著帽与坐,延以酒食。
伯祖中大夫公每赴官,或从其子出仕,必著帽,遍别邻曲。
民家或留以酒,亦为尽欢,未尝遗一家也。
其归亦然。
成都诸名族妇女,出入皆乘犊车。
惟城北郭氏车最鲜华,为一城之冠,谓之“郭家车子”。
江渎庙西厢有壁画犊车,庙祝指以示予曰:“此郭家车子也。
”
吴几先尝言:“参寥诗云:‘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
五月非荷花盛时,不当云‘无数满汀州’。
”廉宣仲云:“此但取句美,若云‘六月临平山下路’,则不佳矣。
”几先云:“只是君记得熟,故以五月为胜,不然止云六月,亦岂不佳哉!”
仲翼有书名,而前辈多以为俗,然亦以配周越。予尝见其飞白大字数幅,亦甚工,但诚不免俗耳。
慈圣曹太后工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也。先人旧藏一“美”字,径二尺许,笔势飞动,用慈寿宫宝。今不知何在矣。
贾表之名公望,文元公之孙也。
资禀甚豪,尝谓仕宦当作御史,排击奸邪,否则为将帅攻讨羌戎,馀不足为也。
故平居惟好猎,常自饲犬。
有妾焦氏者,为之饲鹰鹞。
寝食之外,但治猎事,曰:“此所以寓吾意也。
”晚守泗州。
翁彦国勤王不进,久留泗上。
表之面叱责之,且约不复饷其军。
彦国愧而去。
及张邦昌伪赦至,率郡官哭于天庆观圣祖殿,而焚其赦书伪命,卒不能越泗而南。
所试才一郡,而所立如此。
许、颍之间猎徒谓之贾大夫云。
淮南谚曰:鸡寒上树,鸭寒下水。验之皆不然。有一媪曰:“鸡寒上距,鸭寒下嘴耳。”上距谓缩一足,下嘴谓藏其喙于翼间。
陈亚诗云:“陈亚今年第及第,满城人贺李衙推。
”李乃亚之舅,为医者也。
今北人谓卜相之士为巡官。
巡官,唐、五代郡僚之名。
或谓以其巡游卖术,故有此称。
然北方人市医皆称衙推,又不知何谓。
《字说》盛行时,有唐博士耜、韩博士兼,皆作《字说解》数十卷,太学诸生作《字说音训》十卷,又有刘全美者,作《字说偏旁音释》一卷,《字说备检》一卷,又以类相从为《字会》二十卷。
故相吴元中试辟雍程文,尽用《字说》,特免省。
门下侍郎薛肇明作诗奏御,亦用《字说》中语。
予少时见族伯父彦远《和霄字韵诗》云:“虽贫未肯气如霄。
”人莫能晓。
或叩之,答曰:“此出《字说》霄字,云:凡气升此而消焉。
”其奥如此。
乡中前辈胡浚明尤酷好《字说》,尝因浴出,大喜曰:“吾适在浴室中有所悟,《字说》直字云:在隐可使十目视者直。
吾力学三十年,今乃能造此地。
”近时此学既废,予平生惟见王瞻叔参政笃好不衰。
每相见,必谈《字说》,至暮不杂他语;虽病,亦拥被指画诵说,不少辍。
其次晁子止侍郎亦好之。
先伯祖中大夫平生好墨成癖,如李庭□、张遇以下,皆有之。
李黄门邦直在真定,尝寄先左丞以陈赡墨四十笏,尽以为伯祖寿。
晚年择取尤精者,作两小箧,常置卧榻,爱护甚至。
及下世,右司伯父举箧以付通判叔父,曰:“先入所宝,汝宜谨藏之。
”不取一笏也。
承平时,滑州冰堂酒为天下第一,方务德家有其法。
亳州太清宫桧至多。
桧花开时,蜜蜂飞集其间,不可胜数。
作蜜极香而味带微苦,谓之桧花蜜,真奇物也。
欧阳公守亳时,有诗曰:“蜂采桧花村落香。
”则亦不独太清而已。
柳子厚诗云:“海上尖山似剑,秋来处处割悉肠。
”东坡用之云:“割愁还有剑山。
”或谓可言“割愁肠”,不可但言“割愁”。
亡兄仲高云:“晋张望诗曰:‘愁来不可割’。
此‘割愁’二字出处也。
”
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苏季明书张横渠事,亦只曰子厚。
唐道士侯道华喜读书,每语人曰:“天上无凡俗仙人。
”此妙语也。
仙传载:有遇神仙,得仙乐一部,使献诸朝,曰:“以此为大唐正始之音。
”又有僧契虚遇异境,有人谓之曰:“此稚川仙府也。
”正始乃年号,稚川乃人字,而其言乃如此,岂道华所谓“凡俗仙人”耶?LLRR
崇宁间初兴学校,州郡建学,聚学粮,日不暇给。
士人入辟雍,皆给券,一日不可缓,缓则谓之害学政,议罚不少贷。
已而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所费尤大。
朝廷课以为殿最,往往竭州郡之力,仅能枝梧。
谚曰:“不养健儿,却养乞儿。
不管活人,只管死尸。
”盖军粮乏,民力穷,皆不问,若安济等有不及,则被罪也。
其后少缓,而神霄宫事起,土木之工尤盛,郡道士无赖,官吏无敢少忤其意。
月给币帛、□砂、纸笔、沉香、乳香之类,不可数计,随欲随给。
又久之,而北取燕蓟,调发非常,动以军期为言。
盗贼大起,驯至丧乱,而天下州郡又皆添差,归明官一州至百余员,通判、钤辖多者至十余员云。
本朝废后入道,谓之“教主”。
郭后曰金庭教主,孟后曰华阳教主,其实乃一师号耳。
政和后,群黄冠乃敢上道君尊号曰教主,不祥甚矣。
孟后在瑶华宫,遂去教主之称,以避尊号。
吁,可怪也!
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
如节物则春幡、灯球、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
而靖康纪元果止一年,盖服妖也。
●卷三 #
任元受事母尽孝,母老多疾病,未尝离左右。
元受自言:“老母有疾,其得疾之由,或以饮食,或以燥湿,或以语话稍多,或以忧喜稍过。
尽言皆朝暮候之,无毫发不尽,五脏六腑中事皆洞见曲折,不待切脉而后知,故用药必效,虽名医不迨也。
”张魏公作都督,欲辟之入幕。
元受力辞曰:“尽言方养亲,使得一神丹可以长年,必持以遗老母,不以献公。
况能舍母而与公军事耶?”魏公太息而许之。
僧法一、宗杲,自东都避乱渡江,各携一笠。
杲笠中有黄金钗,每自检视。
一伺知之。
杲起奏厕,一亟探钗掷江中。
杲还,亡钗,不敢言而色变。
一叱之曰:“与汝共学了生死大事,乃眷眷此物耶!我适已为汝投之江流矣。
”杲展坐具作礼而行。
今人谓贱丈夫曰汉子,盖始于五胡乱华时。
北齐魏恺自散骑常侍迁青州长史,固辞之。
宣帝大怒,曰:“何物汉子,与官不受!”此其证也。
承平日,有宗室名宗汉,自恶人犯其名,谓汉子曰兵士,举宫皆然。
其妻供罗汉,其子授《汉书》,宫中人曰:“今日夫人召僧供十八大阿罗兵士,大保请官教点《兵士书》。
”都下哄然传以为笑。
会稽天宁观老何道士喜栽花酿酒以延客,居于观之东廊。
一日,有道人状貌甚伟,款门求见。
善谈论,喜作大字,何欣然接之,留数日乃去。
未几,有妖人张怀素号落托者谋乱,乃前日道人也。
何亦坐系狱,以不知谋得释。
自是畏客如虎,杜门绝往还。
忽有一道人,亦美风表,多技术,观之西廊。
道士曰:“张若水介之来谒。
”何大怒曰:“我坐接无赖道人,几死于囹圄,岂敢复见汝耶!”因大骂,阖扉拒之。
而此道人盖永嘉人林灵噩也。
旋得幸,贵震一时,赐名灵素,平日一饭之恩必厚报之。
若水乘驿赴阙,命以道官,至蕊珠殿校藉,视殿修撰,父赠朝奉大夫,母封宜人。
而老何以尝骂之,朝夕忧惧。
若水为挥解,且以书慰解之,始少安。
观中人至今传笑。
老叶道人,龙舒人。
不食五味,年八十七八,平生未尝有疾。
居会稽舜山,天将寒,必增屋瓦,补墙壁,使极完固。
下帷设帘,多储薪炭,杜门终日,及春乃出。
对客庄敬,不肯多语。
弟子曰小道人,极愿悫,尝归淮南省亲。
至七月望日,邻有住庵僧,召老叶饭。
饭已,亟辞归。
问其故,则曰:“小道人约今日归矣。
”僧笑曰:“相去二三千里,岂能必如约哉!”叶曰:“不然,此子平日未尝妄也。
”僧乃送之归。
及门,小道人者已弛担矣。
予识之已久,每访之,殊无他语。
一日,默作意,欲叩其所得,才入门,即引入卧内,烧香,具道其遇师本末,若先知者,亦异矣夫。
韩退之诗云:“夕贬潮阳路八千。
”欧公云:“夷陵此去更三千。
”谓八千里、三千里也。
或以为歇后,非也。
《书》:“弼成五服,至于五千。
”注云:五千里。
《论语》冉有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
”注亦云:六七十里,五六十里也。
秦会之有十客:曹冠以教其孙为门客,王会以妇弟为亲客,郭知运以离婚为逐客,吴益以爱婿为娇客,施全以□刃为刺客,李季以设醮奏章为羽客,某人以治产为庄客,丁以出入其家为狎客,曹泳以献计取林一飞还作子为说客。
初止有此九客耳。
秦既死,葬于建康,有蜀人史叔夜者,怀鸡絮,号恸墓前,其家大喜,因厚遗之,遂为吊客,足十客之数。
乡里前辈虞少崔言,得之傅丈子骏云:“《洪范》‘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八句,盖古帝王相传以为大训,非箕子语也。
至‘曰皇极之敷言’,以‘曰’发之,则箕子语。
”傅丈博极群书,少崔严重不妄。
恨予方童子,不能详叩尔。
辛参政企李守福州,有主管应天启运宫内臣武师说,平日郡中待之与监司等。
企李初视事,谒入,谓客将曰:“此特竖耳,待以通判,已是过礼。
”乃令与通判同见。
明日郡官朝拜神御,企李病足,必扶掖乃能拜。
既入,至庭下,师说忽叱候卒退曰:“此神御殿也。
”企李不为动,顾卒曰:“但扶,自当具奏。
”雍容终礼。
既退,遂奏待罪。
朝廷为降师说为泉州兵官云。
秦会之初赐居第时,两浙转运司置一局曰箔场,官吏甚众,专应副赐第事。
自是讫其死,十九年不罢,所费不可胜计。
其孙女封崇国夫人者,谓之童夫人,盖小名也。
爱一狮猫,忽亡之,立限令临安府访求。
及期,猫不获,府为捕系邻居民家,且欲劾兵官。
兵官惶恐,步行求猫。
凡狮猫悉捕致,而皆非也。
乃赂入宅老卒,询其状,图百本,于茶肆张之。
府尹因嬖人祈退乃已。
其子□,十九年间无一日不锻酒器,无一日不背书画碑刻之类。
张文潜言:“王中父诗喜用助语,自成一体。
”予按,韩少师持国亦喜用之,如“酒成岂见甘而坏,花在须知色即空”;“居仁由义吾之素,处顺安时理则然”;“不尽良哉用,空令识者伤”;“用舍时焉耳,穷通命也欤”。
岑参在西安幕府,诗云:“那知故园月,也到铁关西。
”韦应物作郡时,亦有诗云:“宁知故园月,今夕在西楼。
”语意悉同,而豪迈闲澹之趣,居然自异。
童贯既有诏诛之命,御史张达明持诏行。
将至南雄州,贯在焉。
达明恐其闻而引决,则不及正典刑,乃先遣亲事官一人,驰往见贯,至则通谒拜贺于庭。
贯问故,曰:“有诏遣中使赐茶药,宣诏大王赴阙,且闻已有河北宣抚之命。
”贯问:“果否?”对曰:“今将帅皆晚进,不可委寄,故主上与大臣熟议,以有威望习边事,无如大王者,故有此命。
”贯乃大喜,顾左右曰:“又却是少我不得。
”明日达明乃至,诛之。
贯既伏诛,其死所忽有物在地,如水银镜,径三四尺,俄而剑缩不见。
达明复命函贯首自随,以生油、水银浸之,而以生牛皮固函。
行一二日,或言胜捷兵有死士欲夺贯首,达明恐亡之,乃置首函于竹轿中,坐其上。
然所传盖妄也。
张达明虽早历清显,致位纲辖,然未尝更外任。奉祠居临川,郡守月旦谒之,达明见其驺导,叹曰:“人生五马贵。”
阮裕云:“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吕居仁用此意作诗云:“好诗正似佳风月,解赏能知已不凡。”
汤岐公自行宫留守出守会稽,朝士以诗送行甚众。
周子充在馆中,亦有诗而亡之。
岐公以书再求曰:“顷蒙赠言,乃为或者藏去。
”子充极爱其遣辞之婉。
黄鲁直有日记,谓之《家乘》,至宜州犹不辍书。
其间数言信中者,盖范寥也。
高宗得此书真本,大爱之,日置御案。
徐师川以鲁直甥召用,至翰林学士。
上从容问信中谓谁。
师川对曰:“岭外荒陋无士人,不知何人。
或恐是僧耳。
”寥时为福建兵钤,终不能自达而死。
范寥言:鲁直至宜州,州无亭驿,又无民居可僦,止一僧舍可寓,而适为崇宁万寿寺,法所不许,乃居一城楼上,亦极湫隘,秋暑方炽,几不可过。
一日忽小雨,鲁直饮薄醉,坐胡床,自栏间伸足出外以受雨,顾谓寥曰:“信中,吾平生无此快也。
”未几而卒。
华州以华山得名,城中乃不见华山,而同州见之。
故华人每曰:“世间多少不平事,却被同州看华山。
”张芸叟守同,尝用此语作绝句,后二句云:“我到左冯今一月,何曾得见好孱颜。
”盖同州亦登高乃见之尔。
淳化中,命李至、张洎、张□、宋白修《太祖国史》。
久之,仅进《帝纪》一卷而止。
咸平中,又命宋白、宋、舒雅、吴淑修《太祖国史》,亦终不成。
元丰中,命曾巩独修《五朝国史》,责任甚专,然亦仅进《太祖纪叙论》一篇,纪亦未及进,而恐以忧去,史局遂废。
僧行持,明州人,有高行,而喜滑稽。
尝住余姚法性,贫甚,有颂曰:“大树大皮裹,小树小皮缠。
庭前紫荆树,无皮也过年。
”后住雪窦,雪窦在四明,与天童、育王俱号名刹。
一日,同见新守,守问天童觉老:“山中几僧?”对曰:“千五百。
”又以问育王谌老,对曰:“千僧。
”末以问持,持拱手曰:“百二十。
”守曰:“三刹名相亚,僧乃如此不同耶?”持复拱手曰:“敝院是实数。
”守为抚掌。
处士李璞居寿春县,一日登楼,见淮滩雷雨中一龙腾□而上。
雨霁,行滩上,得一蚌颇大。
偶拾视之,其中有龙蟠之迹宛然,鳞鬣爪角悉具。
先君尝亲见之。
晏安恭为越州教授,张子韶为佥判。晏美髯,人目之为晏胡。一日,同赴郡集,晏最末至,张戏之曰:“来何晏乎?”满座皆笑。
晏景初尚书请僧住院,僧辞以穷陋不可为。
景初曰:“高才固易耳。
”僧曰:“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景初曰:“有面则拙妇亦办矣。
”僧惭而退。
蜀俗厚。
何耕类省试卷中有云:“是何道也夫。
”道夫,耕字也。
初未必有心,耕有时名,会有司亦自奇其文,遂以冠蜀士。
士亦皆以得人相贺,而不议其偶近暗号也。
师浑甫本名某,字浑浦。
既拔解,志高退,不赴省试。
其弟乃冒其名以行,不以告浑甫也。
俄遂登第,浑甫因以字为名,而字伯浑,人人尽知之。
弟仕亦至郡□,无一人议之者。
此事若在闽、浙,讼诉纷然矣。
杜起莘自蜀入朝,不以家行。
高庙闻其清修独处,甚爱之。
一日因得对,褒谕曰:“闻卿出局,即蒲团、纸帐,如一行脚僧,真难及也。
”起莘顿首谢。
未几,遂擢为谏官。
张真父戏之曰:“吾蜀人如刘韶美、冯圜仲及仆,盖皆无妻妾,块然独处,与君等耳。
君乃独以此见知得拔擢,何也?当挝登闻鼓诉之。
”因相与大笑而罢。
起莘方为言事官,而真父戏之如此,虽真父豪气盖一时,亦可见向来风俗之厚。
吴人谓杜宇为“谢豹”。
杜宇初啼时,渔人得虾曰“谢豹虾”,市中卖笋曰“谢豹笋”。
唐顾况《送张卫尉》诗曰:“绿树村中谢豹啼。
”若非吴人,殆不知谢豹为何物也。
徽宗南幸还,至泗州僧伽塔下,问主僧曰:“僧伽旁白衣持锡杖者何人?”对曰:“是名木义,盖僧伽行者。”上曰:“可赐度牒与披剃。”
宣和中,保和殿下种荔枝成实,徽庙手摘以赐燕帅王安中,且赐以诗曰:“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蛮。思与近臣同此味,红尘飞□过燕山。”
泸州自州治东出芙蕖桥,至大楼曰南定,气象轩豁。
楼之右,缭子城数十步,有亭,盖梁子辅作守时所创,正面南下临大江,名曰来风亭。
亭成,子辅日枕簟其上,得末疾,归双流。
蜀人谓亭名有徵云。
筇竹杖蜀中无之,乃出徼外蛮峒。
蛮人持至泸、叙间卖之,一枝才四五钱。
以坚润细瘦,九节而直者为上品。
蛮人言语不通,郡中有蛮判官者为之贸易。
蛮判官盖郡吏,然蛮人慑服,惟其言是听。
太不直则亦能群讼于郡庭而易之。
予过叙,访山谷故迹于无等佛殿。
西庑有一堂,群蛮聚博其上。
骰子亦以骨为之,长寸余而匾,状若牌子,折竹为筹,以记胜负。
剧呼大笑,声如野兽,宛转毡上,其意甚乐。
椎髻獠面,几不类人。
见人亦不顾省。
时方五月中,皆被毡毳,臭不可迩。
孔安国《尚书序》言:“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
”隶为隶书,古为科斗。
盖前一简作科斗,后一简作隶书,释之以便读诵。
近有善隶者,辄自谓所书为隶古,可笑也。
宣和间,虽风俗已尚谄谀,然犹趣简便,久之,乃有以骈俪笺启与手书俱行者。
主于笺启,故谓手书为小简,然犹各为一缄。
已而或厄于书吏,不能俱达,于是骈缄之,谓之双书。
绍兴初,赵相元镇贵重,时方多故,人恐其不暇尽观双书,乃以爵里或更作一单纸,直叙所请而并上之,谓之品字封。
后复止用双书,而小简多其幅至十幅。
秦太师当国,有谄者尝执政矣,出为建康留守,每发一书,则书百幅,择十之一用之。
于是不胜其烦,人情厌患,忽变而为札子,众稍便之。
俄而札子自二幅增至十幅,每幅皆具衔,其烦弥甚。
而谢贺之类为双书自若。
绍兴末,史魏公为参政,始命书吏镂版从邸吏告报,不受双书,后来者皆循为例,政府双书遂绝。
然笺启不废,但用一二矮纸密行细书,与札子同,博封之,至今犹然。
然外郡则犹用双书也。
元丰中,王荆公居半山,好观佛书,每以故金漆版书藏经名,遣人就蒋山寺取之。
人士因有用金漆版代书帖与朋侪往来者。
已而苦其露泄,遂有作两版相合,以片纸封其际者。
久之,其制渐精,或又以缣囊盛而封之。
南人谓之简版,北人谓之牌子。
后又通谓之简版,或简牌。
予淳熙末还朝,则朝士乃以小纸高四五寸、阔尺余相往来,谓之手简。
简版几废,市中遂无卖者。
而纸肆作手简卖之,甚售。
士大夫交谒,祖宗时用门状,后结牒“右件如前谨牒”,若今公文,后以为烦而去之。
元丰后,又盛行手刺,前不具衔,止云“某谨上。
谒某官。
某月日”。
结衔姓名,刺或云状。
亦或不结衔,止书郡名,然皆手书,苏、黄、晁、张诸公皆然。
今犹有藏之者。
后又止行门状,或不能一一作门状,则但留语阍人云:“某官来见。
”而苦于阍人匿而不告,绍兴初乃用榜子,直书衔及姓名,至今不废。
石藏用名用之,高医也。
尝言今人禀赋怯薄,故按古方用药多不能愈病;非独人也,金石草木之药亦皆比古力弱,非倍用之不能取效。
故藏用以喜用热药得谤,群医至为谣言曰:“藏用檐头三斗火。
”人或畏之。
惟晁之道大喜其说,每见亲友蓄丹,无多寡,尽取食之,或不待告主人。
主人惊骇,急告以不宜多服。
之道大笑不顾,然亦不为害。
此盖禀赋之偏,他人不可效也。
晚乃以盛冬伏石上书丹,为石冷所逼,得阴毒伤寒而死。
予族子相,少服兔丝子凡数年,所服至多,饮食倍常,气血充盛。
忽因浴,去背垢者告以背肿。
急视之,随视随长,赤异常,盖大疽也。
适四、五月间,金银藤开花时,乃大取,依良方所载法饮之。
两日至数斤,背肿消尽。
以此知非独金石不可妄服,兔丝过饵亦能作疽如此,不可不戒。
初虞世字和甫,以医名天下。元符中,皇子邓王生月余,得痫疾,危甚,群医束手,虞世独以为必无可虑。不三日,王薨。信乎医之难也。
佛经戒比丘非时食,盖其法过午则不食也。
而蜀僧招客,暮食谓之非时。
董仲舒三年不窥园,谓勤苦不游嬉也。
馆中著庭有园,每会饭罢,辄相语曰:“今日窥园乎?”此二事甚相类。
范丞相觉民,拜参知政事时,历任未尝满一考。
宣和中,百司庶府悉有内侍官为承受,实专其事,长贰皆取决焉。梁师成为秘书省承受,坐于长贰之上。所不置承受者,三省、密院、学士院而已。
赵高为中丞相,龚澄枢为内太师,犹稍与外庭异。童贯真为太师,领枢密院,振古所无。
吴□守蜀,如和尚原、杀金平、仙人原、潭毒阙之类,皆创为控扼之地,古人所未尝知,可谓名将矣。
蜀孟氏时,苑中忽生百合花一本,数百房,皆并蒂。图其状于圣寿寺门楼之东颊壁间,谓之《瑞百合图》,至今尚存。乃知草木之妖,无世无之。
曹孝忠者,以医得幸。
政和、宣和间,其子以翰林医官换武官,俄又换文,遂除馆职。
初,蜀人谓气风者为云,画家所谓赵云子是矣。
至是京师市人亦有此语。
馆中会语及宸翰,或谓曹氏子曰:“计公家富有去汉之章也。
”曹忽大怒曰:“尔便云汉!”坐皆惘然,而曹肆骂不已。
事闻,复还右选,除阁门官。
宣和末,妇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错到底”;竹骨扇以木为柄,旧矣,LLRR忽变为短柄,止插至扇半,名“不彻头”。皆服妖也。
种彝叔,靖康初以保静节钺致仕,居长安村墅。
一夕,旌节有声,甚异,旦而中使至,遂起。
五代时,安重诲、王峻皆尝有此异,见《周太祖实录》,二人者皆得祸。
彝叔虽自是登枢府,然功名不成,亦非吉兆也。
方彝叔赴召时,有华山道人献诗曰:“北蕃群犬窥篱落,惊起南朝老大虫。
”
崇宁中,长星出,推步躔度长七十二万里。
●卷四 #
谒丞相,虽三公亦入客次。故相入朝,以经筵或内祠奉朝请;班退,亦与从官同,卷班而出。三公无班,若不秉政,惟立使相班,与贵戚诸人杂立。
故相、前执政入朝,当张盖,史魏公始撤去。见任执政为宣抚使,旧用札子,关三省、枢密院押字而已,王公明参政始改用申状。
百官入殿门,阁门辄仲之曰:“那行。”(那去声,若云糯)予去国二十七年复还,朝仪□有不同,唯此声尚存。
四川宣抚使置司利州或兴元府,以见任执政为之,而成都自置四川制置使。
制置使移文宣抚司,当用申状,而倔强不伏。
又以见任执政无用牒之理,于是但为申宣抚某官,不肯申宣抚司。
此当拒而不受,或闻之朝廷,而宣抚使依违不能问也。
李公择、孙莘老平时至相亲厚,皆终于御史中丞。元五年二月二日,公择卒,三日,莘老卒,先后才一日。
曾子宣以大观元年八月二日卒,其弟子开以三日卒,先后才一日。
蔡京祖某、父□及京,皆以七月二十一日卒,三世同忌日。
张文潜三子,□、秸、和,皆中进士第。□、秸在陈死于兵,和为陕府教官,归葬二兄,复遇盗见杀,文潜遂亡后,可哀也。
予年十余岁时,见郊野间鬼火至多,麦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复不见。
盖是时去兵乱未久,所谓人血为磷者,信不妄也。
今则绝不复见,见者辄以为怪矣。
太母,祖母也,犹谓祖为大父。
熙宁、元丰间称曹太皇为太母。
元中,称高太皇为太母,皆谓帝之祖母尔。
元符中谓向太后为太母,绍兴中谓韦太后为太母,则非矣。
宣和末,郑伸自检校太师,忽落检校为真太师,国初以来所无有也。
曹佾以太皇太后之弟,且英宗受天下于仁祖,故神庙所以养慈圣、光献者,备极隆厚。
佾官至中书令,会慈圣上仙,佾解官行服。
服阕,当还故官,而官制行使相不带三省长官,例换开府仪同三司,于是特封佾济阳郡王。
及薨,追封沂王。
外戚封王自佾始。
然佾之例,后岂可用哉。
建炎大驾南渡后,每边事危急,则住常程,谓专治军旅,其他皆权止施行。
又急则放百司,谓官吏权听自便。
幸明州时,吕相欲并从官听自便,高宗不可,乃止。
建炎初,大驾驻跸南京、扬州,而东京置留守司。
则百司庶府为二:其一曰“在京某司”,其一曰“行在某司”。
其后大驾幸建康、会稽,而六宫往江西,是亦分为二:曰“行在某司”、“行宫某司”。
已而大驾幸建康,六宫留临安,则建康为行在,临安为行宫。
今东京阻隔,而临安官司犹曰“行在某司”,示不忘恢复也。
郭子仪三十年无缌麻服,人或疑其不然。安厚卿枢密逾二纪无功缌之戚,乃近岁事也。
故都紫霞殿有二金狻猊,盖香兽也。
故晏公《冬宴诗》云:“狻猊对立香烟度,交飞组绣明。
”今宝玉大弓之盗未得,而奉使至虏庭,率见之,真卿大夫之辱也。
南齐胡谐之谮梁州刺史范柏年于武帝曰:“欲擅一州。
”柏年已受代,帝欲不问。
谐之曰:“见虎格得而放上山。
”于是赐死。
绍圣中,谪元大臣过岭,吕吉甫闻之,嘻笑曰:“捕得黄巢,笞而遣之。
”
颜夷仲为少蓬,尚无出身,久之乃赐第,除西掖。
予在严州时,得陆海军节度使印,藏军资库,盖节度使郑翼之所赐印也。翼之南渡后死。
辰、沅、靖州蛮有仡伶,有仡僚,有仡榄,有仡偻,有山徭,俗亦土著,外愚内黠,皆焚山而耕,所种粟豆而已。
食不足则猎野兽,至烧龟蛇啖之。
其负物则少者轻,老者重,率皆束于背,妇人负者尤多。
男未娶者,以金鸡羽插髻;女未嫁者,以海螺为数珠挂颈上。
嫁娶先密约,乃伺女于路,劫缚以归。
亦忿争叫号求救,其实皆伪也。
生子乃持牛酒拜女父母,初亦阳怒却之,邻里共劝,乃受。
饮酒以鼻,一饮至数升,名钩藤酒,不知何物。
醉则男女聚而踏歌。
农隙时至一二百人为曹,手相握而歌,数人吹笙在前导之。
贮缸酒于树阴,饥不复食,惟就缸取酒恣饮,已而复歌。
夜疲则野宿。
至三日未厌,则五日,或七日方散归。
上元则入城市观灯。
呼郡县官曰大官,欲人谓己为足下,否则怒。
其歌有曰:“小娘子,叶底花,无事出来吃盏茶。
”盖《竹枝》之类也。
诸蛮惟仡伶颇强,习战斗,他时或能为边患。
童贯平方寇时,受富民献遗。文臣曰“上书可采”,武臣曰“军前有劳”,并补官,仍许磨勘,封赠为官户。比事平,有司计之,凡四千七百人有奇。
吴元中丞相在辟雍,试经义五篇,尽用《字说》,援据精博。
蔡京为进呈,特免省赴廷试,以为学《字说》之功。
及作相,上章乞复《春秋》科,反攻王氏。
徐择之时为左相,语人曰:“吴相此举,虽汤、武不能过。
”客不解。
择之曰:“逆取而顺守。
”元中甚不能平。
姚平仲谋劫虏寨,饮庙以询种彝叔,彝叔持不可甚坚。
及平仲败,彝叔乃请速再击之,曰:“今必胜矣。
”或问:“平仲之举为虏所笑,奈何再出?”彝叔曰:“此所以必胜也”然朝廷方上下震惧,无能用者。
彝叔可谓知兵矣。
綦翰林叔厚《谢宫祠表》云:“杂宫锦于渔蓑,敢忘君赐;话玉堂于茆舍,更觉身荣。
”时叹其工。
又有一表云:“欲挂衣冠,尚低回于末路;未先犬马,傥邂逅于初心。
”尤佳。
秘书新省成,徽庙临幸,孙叔诸参政作贺表云:“蓬莱道山,一新群玉之构;勾陈羽卫,共仰六飞之临。”同时无能及者。
钱逊叔侍郎,少时溯汴,舟败溺水,流二十里,遇救得不死,旬日犹苦腰痛,不悟其故。
视之,有手迹大如扇,色正青,五指及掌宛然可识,若擎其腰间者。
此其所以不死也耶?
辽相李俨作《黄菊赋》,献其主耶律弘基。弘基作诗题其后以赐之,云:“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馀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会稽法云长老重喜,为童子时,初不识字,因扫寺郎,忽若有省,遂能诗。
其警句云:“地炉无火客囊空,雪似杨花落岁穷。
拾得断麻缝坏衲,不知身在寂寥中。
”程公辟修撰守会稽,闻喜名,一日召之与游蕺山上方院,索诗。
喜即吟云:“行到寺中寺,坐观山外山。
”盖戏用公辟体也。
吕吉甫在北都,甚爱晁之道。
之道方以元符上书谪官,吉甫不敢荐,谓曰:“君才如此,乃自陷罪籍,可惜也。
”之道对曰:“咏之无他,但没著文章处耳。
”其恃气不挠如此。
晁之道与其弟季比同应举,之道独拔解。
时考试官葛某眇一目,之道戏作诗云:“没兴主司逢葛八,贤弟被黜兄荐发。
细思堪羡又堪嫌,一壁有眼一壁瞎。
”
张文潜生而有文在其手,曰“耒”,故以为名,而字文潜。
张文潜《虎图诗》云:“烦君卫吾寝,起此蓬荜陋。坐令盗肉鼠,不敢窥白昼。”讥其似猫也。
白乐天有《忠州木莲》诗。
予游临邛白鹤山寺,佛殿前有两株,其高数丈,叶坚厚如桂,以仲夏发花,状如芙蕖,香亦酷似。
寺僧云:花拆时有声如破竹。
然一郡止此二株,不知何自至也。
成都多奇花,亦未尝见。
旧制,两省,中书在门下之上,元丰易之。
旧制,丞相署敕皆著姓,官至仆射则去姓。元丰新制,以仆射为相,故皆不著姓。
徐敦立言:往时士大夫家,妇女坐椅子兀子,则人皆讥笑其无法度。
梳洗床、火炉床家家有之,今犹有高镜台,盖施床则与人面适平也。
或云禁中尚用之,特外间不复用尔。
顷岁驳放秦埙等科名,方集议时,中司误以“驳”为“剥”。众虽知其非,畏中司者护前,遂皆书曰“剥”,可以一笑。
余深罢相,居神州,第中有荔枝,初实绝大而美,名曰亮功红。
亮功者,深家御书阁名也。
靖康中,深谪建昌军。
既行,荔枝不复实。
明年,深归,荔枝复如故。
乃知世间富贵人皆有阴相之者。
绍圣中,蔡京馆院辽使李俨,盖泛使者,留馆颇久。
一日,俨方饮,忽持盘中杏曰:“来未花开,如今多幸。
”京即举梨谓之曰:“去虽叶落,未可轻离。
”
宣和末,黄安时曰:“乱作不过一二年矣。天使蔡京八十不死,病亟复苏,是将使之身受祸也。天下其能久无事乎!”
唐拾遗耿纬《下□喜叔孙主簿郑少府见过诗》云:“不是仇梅至,何人问百忧。
”苏子由作绩溪令时,有《赠同官》诗云:“归报仇梅省文字,麦苗含穗欲蚕眠。
”盖用纬语也。
近岁均州版本,辄改为“仇香”。
僧宗昂住会稽能仁寺。
有故相寓寺中,已而复相,宗昂被敕住持。
郎官马子约题诗法堂壁间曰:“十年衰病卧林泉,鹭群飞竞刺天。
黄纸除书犹到汝,固知清世不遗贤。
”
慎东美字伯筠,秋夜待潮于钱塘江,沙上露坐,设大酒樽及一杯,对月独饮,意象傲逸,吟啸自若。
顾子敦适遇之,亦怀一杯,就其樽对酌。
伯筠不问,子敦亦不与之语。
酒尽各散去。
伯筠工书,王逢原赠之诗,极称其笔法,有曰:“铁索急缠蛟龙僵。
”盖言其老劲也。
东坡见其题壁,亦曰:“此有何好,但似篾束枯骨耳。
”伯筠闻之,笑曰:“此意逢原已道了。
”今惟丹阳有《戴叔伦碑》,是其遗迹。
予为福州德宁县主簿,入郡,过罗源县走马岭,见荆棘中有崖石,刻“树石”二大字,奇古可爱。
即令从者□除观之,乃“子翁所赏树石”六字,盖苏舜元书也。
因以告县令项膺服,善作栏护之云。
铜色本黄,古钟鼎彝器大抵皆黄铜耳。今人得之地中者,岁久色变,理自应耳。今郊庙所制,乃以药熏染令苍黑,此何理也?
曾子开封曲阜县子,谢任伯封阳夏县伯。曲阜今仙源县,阳夏今城父县,方疏封时,已无二县矣,司封殆失职也。
蔡京为太师,赐印文曰“公相之印”,因自称“公相”。童贯亦官至太师,都下人谓之“媪相”。
馆职常苦俸薄,而吏人食钱甚厚。周子充作正字时,尝戏曰:“岂所谓省官不如省吏耶?”都下旧谓馆职为省官,故云。
赵相初除都督中外军事,孙叔诸参政时为学士,当制,请曰:“是虽王导故事,然若兼中外,则虽陛下禁卫三衙皆统之,恐权太重,非防微杜渐之意。
”乃改为都督诸路军马。
制出,赵乃知之,颇不乐。
吕居仁诗云:“蜡烬堆盘酒过花。”世以为新。司马温公有五字云:“烟曲香寻篆,杯深酒过花。”居仁盖取之也。
茶山先生云:徐师川拟荆公“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云“细落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
初不解其意,久乃得之。
盖师川专师陶渊明者也。
渊明之诗,皆适然寓意而不留于物,如“悠然见南山”,东坡所以知其决非望南山也。
今云细数落花,缓寻芳草,留意甚矣,故易之。
又云:荆公多用渊明语而意异,如“柴门虽设要常关,云尚无心能出岫。
”要字能字,皆非渊明本意也。
傅丈子骏奏事,误称名,退而移文阁门,请弹奏。阁门以殿上语非有司所得闻,不受,子骏乃自劾。诏放罪。
从舅唐仲俊,年八十五六,极康宁。自言少时因读《千字文》有所悟,谓“心动神疲”四字也,平生遇事未尝动心,故老而不衰。
永清军者,贝州也,王则据州叛,既平,改州曰恩州,而削其节镇。及宣和中复幽州,乃建为永清军节度,以命郭药师。药师果亦叛,盖不祥也。
绍圣中,贬元人苏子瞻儋州,子由雷州,刘莘老新州,皆戏取其字之偏旁也。时相之忍忮如此。
鲁直诗有《题扇》“草色青青柳色黄”一首,唐人贾至、赵嘏诗中皆有之。
山谷盖偶书扇上耳。
至诗中作“吹愁去”,嘏诗中作“吹愁却”,却字为是。
盖唐人语,犹云“吹却愁”也。
周子充言:退之《黄陵庙碑》辨“陟方”事,非也。古盖谓适远为陟,《书》曰:“若陟遐必自迩。”犹今人言上路也。岂得云南方地势下耶?
常,字子然,河朔人,本农家。
一村数十百家皆常氏,多不通谱。
子然既为御史,一村之人名皆从玉,虽走史铃下皆然,无如之何。
子然乃名子曰任、佚、美、向,谓周任、史佚、子美、叔向也,意使人不可效耳。
汤丞相封庆国公,命下,汤公谓此仁宗赐履之国,自天圣以来,无封者,欲请避之。
或曰:“何执中尝封庆国公矣。
”汤公曰:“执中不知引避,此何足为法哉!”卒辞之,改封岐。
古所谓长夜之饮,或以为达旦,非也。
薛许昌《宫词》云:“画烛烧阑暖复迷,殿帷深密下银泥。
开门欲作侵晨散,已是明朝日向西。
”此所谓长夜之饮也。
王逸少《笔经》曰:“有人以绿沉漆竹管及镂管见遗。”老杜所谓“苔卧绿沉枪”,盖谓是也。
欧阳公、梅宛陵、王文恭集,皆有《小桃》诗。
欧诗云:“雪里花开人未知,摘来相顾共惊疑。
便当索酒花前醉,初见今年第一枝。
”初但谓桃花有一种早开者耳。
及游成都,始识所谓小桃者,上元前后即著花,状如垂丝海棠。
曾子固《杂识》云:“正月二十间,天章阁赏小桃。
”正谓此也。
王定国素为冯当世所知,而荆公绝不乐之。
一日,当世力荐于神祖,荆公即曰:“此孺子耳。
”当世忿曰:“王巩戊子生,安得谓之孺子!”盖巩之生与天同节同日也。
荆公愕然,不觉退立。
汪彦章草赦书,叙军兴征敛,其词云:“八世祖宗之泽,岂汝能忘;一时社稷之忧,非予获已。
”最为精当。
人以比陆宣公兴元赦书。
然议者谓自太祖至哲宗方七世,若并道君数之,又不应曰“祖宗”,彦章亦悔之。
信乎文之难也。
童汪能执干戈以卫社稷,本谓幼而能赴国难耳,非姓童也。翟公巽作童贯告词云“尔祖汪”,误也,或云故以戏之。
刘长卿诗曰“千峰共夕阳”,佳句也。近时僧癞可用之云:“乱山争落日。”虽工而窘,不迨本句。
李后主《落花》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
”未几亡国。
宋子京亦有《落花》诗云:“香随蜂蜜尽,红入燕泥干。
”亦不久下世。
诗谶盖有之矣。
《隋唐嘉话》云:“崔日知恨不居八座。
及为太常卿,于厅事后起一楼,正与尚书省相望,时号崔公望省楼。
”又小说载:御史久次不得为郎者,道过南宫,辄回道望之,俗号拗项桥。
如此之类,犹是谤语。
予读郑畋作学士时《金莺坡上南望》诗,云:“玉晨钟韵上空虚,画戟祥烟拥帝居。
极目向南无限地,绿烟深处认中书。
”则其意著矣。
乃知朝士妄想,自古已然,可付一笑。
今世所道俗语,多唐以来人诗。
“何人更向死前休”,韩退之诗也;“林下何曾见一人”,灵澈诗也;“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罗隐诗也;“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
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杜荀鹤诗也;“事向无心得”,章碣诗也;“但有路可上,更高人也行”,龚霖诗也;“忍事敌灾星”,司空图诗也;“一朝权入手,看取令行时”,朱湾诗也;“自己情虽切,他人未肯忙”,裴说诗也;“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诗也;“在家贫亦好”,戎昱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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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隶岁久风雨剥蚀,故其字无复锋芒。近者杜仲微乃故用秃笔作隶,自谓得汉刻遗法,岂其然乎?
曾子宣丞相尝排蔡京于钦圣太后帘前。
太后不以为然,曾公论不已,太后曰:“且耐辛苦。
”盖禁中语,欲遣之使退,则曰“耐辛苦”也。
京已出太原复留。
赵正夫丞相薨,车驾临幸。
夫人郭氏哭拜,请恩泽者三事,其一乃乞于谥中带一“正”字。
馀二事皆即许可,惟赐谥事独曰:“待理会。
”平时徽庙凡言“待理会”者,皆不许之词也。
正夫遂谥清宪。
富郑公初请功德院,得敕额曰奉亲。已而乃作两院,共用一名,谓之南奉亲院、北奉亲院。
陈鲁公薨,以其遭际龙飞,又薨于位,与王岐公同,于是诏用岐公元丰末赠典,超赠太师,其他恩数皆视歧公,犹可也,及其家请谥,遂特赐谥曰文恭,盖亦用岐公谥。
用他人之谥以为恩数,自古乌有此事哉!
谚有曰“濮州钟”,世不知为何等语。
尝有人死,见阴官,濮州人也,问以此,亦不能对。
予案:此事见《周世宗实录》。
显德六年二月丁丑,幸太清观。
先是,乾明门外修太清观成,上闻濮州有大钟,声闻十里,乃命徙之,以赐是观,至是往观焉。
予参成都议幕,摄事汉嘉,一见荔子熟。
时凌云山、安乐园皆盛处,纠曹何预元立、法曹蔡迨肩吾皆佳士,日相与同盘桓。
薛许昌亦尝以成都幕府来摄郡,未久罢去,故其《荔枝》诗曰:“岁杪监州曾见树,时新入座但闻名。
”盖恨不及时也。
每与二君诵之。
东坡守杭,法外刺配颜巽父子。
御史论为不法,累章不已。
苏公虽放罪,而颜巽者竟以朝旨放自便。
自是豪猾益甚,以药涂盐钞而用,既毁抹,赂主者浸洗之。
药尽去而钞不伤,虽老于其事者不能辨。
他不法尤众。
有司稍按治,辄劫持之曰:“某官乃元奸党,苏某亲旧,故观望害我。
”公形状牒。
时治党籍方苛峻,虽临司郡守,得其牒,辄畏缩,解纵乃已。
大观中,胡奕修为提举盐事,会计已毁抹盐钞,得其奸,奏之,黥窜化州,籍没赀产,一方称快。
天下名山,惟华山、茅山、青城山无僧寺。青城十里外有一寺,曰布金,洪水坏之,今复葺于旁里许。
僧可遵者,诗本凡恶,偶以“直待众生总无垢”之句为东坡所赏,书一绝于壁间。
继之山中道俗随东坡者甚众,即日传至圆通,遵适在焉,大自矜诩,追东坡至前途。
而途中又传东坡《三峡桥》诗,遵即对东坡自言:“有一绝,却欲题《三峡》之后,旅次不及书。
”遂朗吟曰:“君能识我汤泉句,我却爱君《三峡》诗。
道得可咽不可漱,几多诗将竖降旗。
”东坡既悔赏拔之误,且恶其无礼,因促驾去。
观者称快。
遵方大言曰:“子瞻护短,见我诗好甚,故妒而去。
”径至栖贤,欲题所举绝句。
寺僧方砻石刻东坡诗,大诟而逐之。
山中传以为笑。
●卷五 #
种徵君明逸,既隐操不终,虽骤登侍从,眷礼优渥,然常惧谗嫉。
其《寄怀》诗曰:“予生背时性孤僻,自信已道轻浮名。
中途失计被簪绂,目睹宠辱心潜惊。
虽从鸾共班序,常恐青绳微有声。
清风满壑石田在,终谢吾君甘退耕。
”其忧畏如此。
又有《寄二华隐者》诗曰:“我本厌虚名,致身天子庭。
不终高尚事,有愧少微星。
北阙空追悔,西山羡独醒。
秋风旧期约,何日去冥冥?”然其后卒遭王嗣宗之辱,可以为轻出者之戒。
世传常夷甫晚年悔仕,亦不足多怪也。
宋太素尚书《中酒》诗云:“中酒事俱妨,偷眠就黑房。
静嫌鹦鹉闹,渴忆荔枝香。
病与慵相续,心和梦尚狂。
从今改题品,不号醉为乡。
”非真中酒者,不能知此味也。
绍兴中,有贵人好为俳谐体诗及笺启,诗云:“绿树带云山罨画,斜阳入竹地销金。
”《上汪内相启》云:“长楸脱却青罗帔,绿盖千层;俊鹰解下绿丝绦,青云万里。
”后生遂有以为工者。
赖是时前辈犹在,雅正未衰,不然与五代文体何异。
此事系时治,忽非细事也。
承平时,□州田氏作泥孩儿,名天下,态度无穷,虽京师工效之,莫能及。
一对至直十缣,一床至三十千,一床者或五或七也。
小者二三寸,大者尺馀,无绝大者。
予家旧藏一对卧者,有小字云:“□□田制。
”绍兴初,避地东阳山中,归则亡之矣。
隆兴间,有扬州帅,贵戚也。
宴席间语客曰:“谚谓三世仕宦,方解着衣吃饭。
仆欲作一书,言衣帽酒肴之制,未得书名。
”通判鲜于广,蜀人,即对曰:“公方立勋业,今必无暇及此。
他时功成名遂,均逸林下,乃可成书耳。
请先立名曰《逸居集》。
”帅不之悟。
有牛签判者,京东归正官也,辄操齐音曰:“安抚莫信,此是通判骂安抚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
是甚言语!”帅为发怒赧面,而通判欣然有得色。
晁子止云:曾见东坡手书《四州环一岛》诗,其间“茫茫太仓中”一句,乃“区区魏中梁”,不知果否。
苏季真云:《寄张文潜桄榔杖》诗,初本云“酒半消”,其下云:“江边独曳桄榔仗,林下闲寻荜拨苗。
”“盛孝章”又误为“孝标”。
已而悟,故尽易之。
虽其家所传,然去今所行亡字韵殊远,恐传之误也。
范致能在成都,尝求亭子名,予曰:“思鲈。”致能大以为佳,时方作墨,即以铭墨背。然不果筑亭也。
临邛夹门镇,山险处,得瓦棺,长七尺,厚几二寸,与今木棺略同,但盖底相反。
骨犹不坏。
棺外列置瓦器,皆极淳古。
时靖康丙午岁也,李知几及见之。
市人有以博戏取人财者,每博必大胜,号“松子量”,不知何物语也,亦不知其字云何。李端叔为人作墓志亦用此三字。端叔前辈,必有所据。
今官制:光禄大夫转银青,银青转金紫,金紫转特进。五代以前,乃自银青转金紫,金紫转光禄,光禄转特进。据冯道《长乐老序》所载甚详。
庄文太子,初封邓王。
予为陈鲁公、史魏公言,邓王乃钱□归朝后所封;又哲宗之子早薨,亦封邓王,当避此不祥之名。
二公曰:“已降诏,俟郊礼改封可也。
”庄文竟早世。
东坡《赠赵德麟秋阳赋》云:“生于不土之里,而咏无言之诗。”盖寓“□”字也。
尹少稷强记,日能诵麻沙版本书厚一寸。尝于吕居仁舍人坐上记历日,酒一行,记两月,不差一字。
肃王与沈元用同使虏,馆于燕山愍忠寺。
暇日无卿,同行寺中,偶有一唐人碑,辞皆偶俪,凡三千馀言。
元用素强记,即朗诵一再。
肃王不视,且听且行,若不经意。
元用归,欲矜其敏,取纸追书之。
不能记者阙之,凡阙十四字。
书毕,肃王视之,即取笔尽补其所阙,无遗者,又改元用谬误四五处,置笔他语,略无矜色。
元用骇服。
靖康兵乱,宣和旧臣悉已远窜。黄安时居寿春,叹曰:“造祸者全家尽去岭外避地,却令我辈横尸路隅耶!”安时卒死于兵,可哀也。
高宗除丧,予以礼部郎入读祝。
至几筵殿,盖帝平日所御处也。
殿三间,殊非高大,陈列几席、□枷之类,亦与常人家不甚相远。
犹想见高庙之俭德也。
“夜凉疑有雨,院静似无僧”,潘逍遥诗也。
田登作郡,自讳其名,触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于是举州皆谓灯为火。上元放灯,许人入州治游观。吏人遂书榜揭于市曰:“本州依例放火三日。”
刘随州诗:“海内犹多事,天涯见近臣。
”言天下方乱,思见天子而不可得,得天子近臣亦足自尉矣。
见天子近臣已足自慰,况又见之于天涯乎!其爱君忧国之意,郁然见于言外。
绍兴间,复古殿供御墨,盖新安墨工戴彦衡所造。
自禁中降出双角龙文,或云米友仁侍郎所画也。
中官欲于苑中作□,取西湖九里松作煤。
彦衡力持不可,曰:“松当用黄山所产,此平地松岂可用!”人重其有守。
祖母楚国夫人,大观庚寅在京师病累月,医药莫效,虽名医如石藏用辈皆谓难治。
一日,有老道人状貌甚古,铜冠绯氅,一丫髻童子操长柄白纸扇从后。
过门自言:“疾无轻重,一炙立愈。
”先君延入,问其术。
道人探囊出少艾,取一砖灸之。
祖母方卧,忽觉腹间痛甚,如火灼。
道人遂径去,曰九十岁。
追之,疾驰不可及。
祖母是时未六十,复二十馀年,年八十三,乃终。
祖母没后,又二十年,从兄子楫监三江盐场,偶饮酒于一士人毛氏,忽见道人,衣冠及童子,悉如祖母平日所言。
方愕然,道人忽自言京师灸砖事,言讫遽遁去,遍寻不可得。
毛君云:其妻病,道人为灸屋柱十馀壮,脱然愈。
方欲谢之,不意其去也。
世或疑神仙,以为渺茫,岂不谬哉。
《齐民要术》有咸□子法,用□木皮渍鸭卵。今吴人用虎仗根渍之,亦古遗法。
曹咏为浙漕,一日,坐客言徽州汪王灵异者,咏问汪王若为对。
有唐永夫者在坐,遽曰:“可对曹漕。
”咏以为工,遂爱之。
曾觌字纯甫,偶归正官萧鹧巴来谒。
既退,复一客至,其所狎也。
因问曰:“萧鹧巴可对何人?”客曰:“正可对曾鹑脯。
”觌以为□己,大怒,与之绝。
然“鹧巴”北人实谓之“札八”。
童贯为太师,用广南龚澄枢事故;林灵素为金门羽客,用闽王时谭紫霄故事。呜呼异哉!
元丰间,建尚书省于皇城之西,铸三省印。
米芾谓印文背戾,不利辅臣。
故自用印以来,凡为相者,悉投窜,善终者亦追加贬削,其免者苏丞相颂一人而已。
蔡京再领省事,遂别铸公相之印。
其后,家安国又谓省居白虎位,故不利。
京又因建明堂,迁尚书省于外以避之。
然京亦窜死,二子坐诛,其家至今废。
不知为善而迁省易印以避祸,亦愚矣哉!
王黼作相,请朝假归咸平焚黄,画舫数十,沿路作乐,固已骇物论。
绍兴中,秦□亦归金陵焚黄,临安及转运司舟舫尽选以行,不足,择取于浙西一路,凡数百艘,皆穷极丹□之饰。
郡县监司迎饯,数百里不绝。
平江当运河,结彩楼数丈,大合乐官妓舞于其上,缥缈若在云间,□处之自若。
秦太师聚王禹玉孙女,故诸王皆用事。
有王子溶者,为浙东仓司官属,郡宴必与提举者同席,陵忽玩戏,无不至。
提举者事之反若官属。
已而又知吴县,尤放肆。
郡守宴客,初就席,子溶遣县吏呼伎乐伶人,即皆驰往,无敢留者。
上元吴县放灯,召太守为客,郡治乃寂无一人。
又尝夜半遣厅吏叩府门,言知县传语,必面见。
守醉中狼狈,揽衣秉烛出问之。
乃曰:“知县酒渴,闻有咸齑,欲觅一瓯。
”其陵侮如此。
守亟取,遣人遗之,不敢较也。
司马安四至九卿,当时以为善宦,以今观之,则谓之拙宦可也。彼汩丧廉耻,广为道径者,不数年至公相矣,安用四至九卿哉?
蔡京赐第,有六鹤堂,高四丈九尺,人行其下,望之如蚁。
故都里巷间,人言利之小者曰“八文十二”。
谓十为谌,盖语急,故以平声呼之。
白傅诗曰:“绿浪东西南北路,红栏三百九十桥。
”宋文安公《宫词》曰:“三十六所春宫馆,二月香风送管弦。
”晁以道诗亦云:“烦君一日殷勤意,示我十年感遇诗。
”则诗家亦以十为谌矣。
周宇文护与母阎书曰:“受形禀气,皆知母子。
谁知萨保如此不孝。
”此乃对母自称小名。
南齐武帝崩,郁林王即位,明帝谋废立,右仆射王晏尽力相之。
从弟思远谓晏曰:“兄荷武帝厚恩,一旦赞人如此事,何以自立?”因劝之引决。
及晏拜骠骑,谓思远兄恩徵曰:“隆昌之末,阿戎劝我自裁。
若用其语,岂有今日!”思远曰:“如阿戎所见,犹未晚也。
”此乃对兄自称小名。
毕景儒《幕府燕闲录》载:“苏易简安装及第时,与母书,自称岷岷。
”亦小名也。
从伯父右司,小名马哥,在京师省祖母楚国夫人。
出上马矣,楚国偶有所问,自出屏后呼“马哥”。
亲事官闻之,白伯父曰:“夫人请吏部。
”盖此辈亦习闻之也。
今吴人子弟稍长,便不欲人呼其小名,虽尊者亦以行第呼之矣。
风俗日薄,如此奈何。
宋白《石烛》诗云:“但喜明如蜡,何嫌色似□。
”烛出延安,予在南郑数见之。
其坚如石,照席极明。
亦有泪如蜡,而烟浓,能熏污帷幕衣服,故西人亦不贵之。
胡基仲尝言:“韩退之《石鼓歌》云‘羲之俗书趁姿媚’,狂肆甚矣。
”予对曰:“此诗至云‘陋儒编诗不收入,二雅褊迫无委蛇’,其言羲之俗书,未为可骇也。
”基仲为之绝倒。
王广津《宫词》云:“新睡起来思旧梦,见人忘却道胜常。”胜常犹今妇人言万福也。前辈尺牍有云“尊候胜常”者,胜字当平声读。
拄仗,斑竹为上,竹欲老瘦而坚劲,斑欲微赤而点疏。
贾长江诗云:“拣得林中最细枝,结根石上长身迟,莫嫌滴沥红斑少,恰是湘妃泪尽时。
”善言拄杖者也。
然非予有此癖,亦未易赏音。
唐韩□诗云:“门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近世晏叔原乐府词云:“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气格乃过本句,不谓之剽可也。
张文昌《成都曲》云:“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
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此未尝至成都者也。
成都无山,亦无荔枝。
苏黄门诗云:“蜀中荔枝出嘉州,其馀及眉半有不。
”盖眉之彭山县已无荔枝矣,况成都乎?
先太傅自蜀归,道中遇异人,自称方五。
见太傅曰:“先生乃西山施先生肩吾也。
”遂授道要。
施公,睦州桐庐人,太傅晚乃自睦守挂冠,盖有缘契矣。
张文昌《纱帽》诗云:“惟恐被人偷剪样,不曾闲戴出书堂。
”皮袭美亦云:“借样裁巾怕索将。
”王荆公于富贵声色略不动心,得耿天骘宪竹根冠,爱咏不已。
予雅有道冠、拄杖二癖,每自笑叹,然亦赖古多此贤也。
故都时,御炉炭率斫作琴样,胡桃纹,鹁鸽青。高宗绍兴初,巡幸临安,诏严州进炭,止令用土产,勿拘旧制。
东坡自儋耳归,至广州舟败,亡墨四箧,平生所宝皆尽,仅于诸子处得李墨一丸、潘谷墨两丸。
自是至毗陵捐馆舍,所用皆此三墨也。
此闻之苏季真云。
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词多不协。
晁以道云:“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
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
”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裁剪以就声律耳。
山谷《水仙花》二绝“淡扫蛾眉一枝”及“只比江梅无好枝”者,见于李端叔集中,然非端叔所及也。
贺方回作《王子开挽词》“和璧终归赵,干将不葬吴”者,见于秦少游集中。
子开大观己丑卒于江阴,而返葬临城,故方回此句为工,时少游已没十年矣。
《水仙花》则不可考,然气格似山谷晚作,不类端叔也。
吴武安□葬德顺军陇干县,今虽隔在虏境,松楸甚盛,岁时祀享不辍,虏不敢问也。
□谥武安,而梁益间有庙,赐额曰“忠烈”。
故西人至今但谓之吴忠烈云。
姚福进者,□麟之祖也,德顺军人,以挽强名于秦陇间。至今西人谓其族为姚硬弓家。
曲端、吴□,建炎间有重名于陕西,西人为之语曰:“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端能书,今阆中锦屏山壁间有其书,奇伟可爱。
成都江渎庙北壁外,画美髯一丈夫,据银胡床坐,从者甚众,邦人云:“蜀贼李顺也。”
邛州僧寺中版壁有赵谂题字。字既凡恶,语亦浅拙,不知当时何以中第如此之高。盖希时事力抵元,故有司不复计其文之工拙也。
永康军导江县迎祥寺有唐女真吴彩鸾书《佛本行经》六十卷。予尝取观之,字亦不甚工,然多阙唐讳。或谓真本,为好事者易去,此特唐经生书耳。
利州武后画像,其长七尺。成都有孟蜀时后妃祠堂,亦极修伟,绝与今人不类。福州大支提山有吴越王紫袍寺,僧升椅子举其领犹拂地,两肩有污迹。
老杜《海棕》诗,在左绵,所赋今已不存。成都有一株,在文明厅东廊前,正与制置司签厅门相直。签厅乃故锦官阁。闻潼川尤多,予未见也。
成都石笋,其状与笋不类,乃累叠数石成之。
所谓海眼,亦非妄。
瑟瑟,至今有得之者。
蜀食井盐,如仙井大宁犹是大穴,若荣州则井绝小,仅容一竹筒,真海眼也。
石犀在庙之东阶下,亦粗似一犀。
正如陕之铁牛,但望之大概似牛耳。
石犀一足不备,以他石续之,气象甚古。
承平日,甚重宫观。宣和中,晁以道知成州,有请,吏部报云:“照会本官,LLRR历任已曾住宫观,不合再有陈乞。”遂致仕而归。
唐夔州在白帝城,地势险固。
本朝太平兴国中,丁晋公为转运使,始迁于□西。
□西地平不可守,又置瞿唐关使,于白帝屯兵,下临□西。
使有事,宜多置兵,则夔帅不能亲将,指臂倒置;若少置兵则关先不守,夔州必随以破,可谓失策。
大抵当时蜀已平,乃移夔州;晋已平,乃移太原,皆不可晓。
若使晋、蜀复为豪杰所得,彼能据一国,独不能复徒一城以就形胜耶?若虽有外寇,而其地尚为我有,乃舍险就易,此何理也。
忠州在陕路,与万州最号穷陋,岂复有为郡之乐?白乐天诗乃云:“唯有绿樽红烛下,暂时不似在忠州。
”又云:“今夜酒醺罗绮暖,被君融尽玉壶冰。
”以今观之,忠州那得此光景耶?当是不堪司马闲冷,骤易刺史,故亦见其乐尔。
可怜哉。
曾子宣、林子中在密院,为哲庙言:“章子厚以隐士帽、紫直摄,系绦见从官,从官皆朝服。
其强肆如此。
”上曰:“彼见蔡京亦敢尔乎?”京时为翰林学士,不知何以得人主待之如此,真奸人之雄也。
祖宗故事:命官锁厅举进士者,先所属选官考试所业,通者方听取解。
至省试程文纰缪者,勒停;不合格者,亦赎铜放,永不得应举。
天圣间,方除前制。
然未久,又诏文臣许锁厅两次,武臣只许一次,其严如此。
近岁泛许人应博学宏辞,遂有妄以此自称。
或假手作所业献礼部,亦许试。
而程文缪不可读,亦无以惩之,殆非也。
秦所作郑白二渠,在今京兆府之泾阳,皆以泾水为源。
白渠灌泾阳、高陵、栎阳及耀州云阳、三原、富平,凡六县。
斗门百七十馀所,今尚存,然多废不治。
郑渠所灌尤广袤,数倍于白渠。
泾水乃绝深,不能复入渠口,渠岸又多摧圮填淤,比之白渠,尤不可措手矣。
唐人喜赤酒、甜酒、灰酒,皆不可解。
李长吉云:“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白乐天云:“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
”杜子美云:“不放香醪如蜜甜。
”陆鲁望云:“酒滴灰香似去年。
”
李虚己侍郎,字公受,少从江南先达学作诗,后与曾致尧倡酬。
曾每曰:“公受之诗虽工,恨哑耳。
”虚己初未悟,久乃造入。
以其法授晏元献,元献以授二宋,自是遂不传。
然江西诸人,每谓五言第三字、七言第五字要响,亦此意也。
沈义伦谥恭惠,其家诉于朝,欲带一“文”字,议者执不可而止。
张知白谥文节,御史王嘉言请改谥文正,王孝先为相,亦不肯改。
欧阳文忠公初但谥文,盖以配韩文公。
常夷甫方兼太常,晚与文忠相失,乃独谓公有定策功,当加忠字,实抑之也。
李邦直作议,不能固执,公论非之。
当时士大夫相谓曰:“永叔不得谥文公,此谥必留与介甫耳。
”其后信然。
本朝进士,初亦如唐制,兼采时望。真庙时,周安惠公起,始建糊名法,一切以程文为去留。
李允则,真庙时知沧州。虏围城,城中无炮石,乃凿冰为炮,虏解去。近时陈规守安州,以泥为炮,城亦终不可下。
信州龙虎山汉天师张道陵后世,袭虚静先生号,蠲赋役,自二十五世孙乾曜始,时天圣八年也。
今黄冠辈谓始于三十二代,非也。
又独谓三十二代为张虚静,亦非也。
●卷六 #
太宗朝,胡秘监周甫贬坊州团练副使,擅离徙所,至□州谒宋太素尚书,被劾,特置不问。
元中,陈正,字无己,为徐州教官,亦擅离任至南京别东城先生。
谏官弹之,亦不加罪。
祖宗优待文士如此。
今上初登极,周丞相草仪注,称“新皇帝”,盖创为文也。
欧阳公记开宝钱文曰“宋通”。
予按:周显德钱文曰“周通”,故国初因之,亦曰“宋通”。
建隆、乾德中皆然,不独开宝也。
至太平兴国以后,乃以年号为钱文,至今皆然。
欧公又谓宝元钱文曰“皇宋”。
按《实录》所载亦同,然今钱中又有云“圣宋”者,大小钱皆有之。
大钱折二,始于熙宁,则此名乃或出于熙宁以后矣。
周世宗时,李景奉正朔,上表自称唐国主,而周称之曰江南国主。
国书之制曰:“皇帝致书恭问江南国主。
”又发“君”字易“卿”字。
至艺祖,于李煜则遂赐诏如藩方矣。
仁宗时,册命赵元昊为夏主,盖用江南故事。
然亦赐诏,凡言及“卿”字处,即阙之,亦或以“国主”代“卿”字。
当时必有定制,然不尽见于国史也。
欧阳文忠公立论《易系辞》当为《大传》,盖古人已有此名,不始于公也。
有黠僧遂投其好,伪作韩退之《与僧大颠书》,引《系辞》谓之《易大传》,以示文忠公。
公以合其论,遂为之跋曰:“此宜为退之之言。
”予尝得此书石刻,语甚鄙,不足信也。
今僧寺辄作库质钱取利,谓之长生库,至为鄙恶。
予按:梁甄彬尝以束苎就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于苎束中得金五两,送还之。
则此事亦已久矣。
庸僧所为,古今一揆,可设法严绝之也。
先君入蜀时,至华之郑县,过西溪。
唐昭宗避兵尝幸之。
其地在官道旁七八十步,澄深可爱。
亭曰西溪亭,盖杜工部诗所谓“郑县亭子涧之滨”者。
亭旁古松间,支径入小寺,外弗见也。
有□木版揭梁间甚大,书杜诗,笔亦雄劲,体杂颜、柳,不知何人书,墨挺然出版上甚异。
或云墨着□木皆如此。
宗正卿、少卿,祖宗因唐故事,必以国姓为之,然不必宗室也。元丰中,始兼用庶姓。而知大宗正事,设官始于濮安懿王,始权任甚重,颇镌损云。
京师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国初至兵兴,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祥符东封,命王钦若、赵安仁并判兖州,二公皆见任执政也。
庆历初,西鄙未定,命夏竦判永兴,陈执中、范雍知永兴,一州二守,一府三守,不知当时如何分职事。
既非长贰,文移书判之类必有程式,官属胥吏何所禀承,国史皆不载,莫可考也。
然当时谏官御史不以为非,诸公受之亦不力辞,岂在其时亦为便于事耶?宣和中复幽州,以为燕山府,蔡靖知府,郭药师同知。
既增“同”字,则为长贰,与庆历之制不同。
晁以道读《魏书》,以为魏收独无刑祸,既以寿终,又赠司空、尚书左仆射,谥文贞,以此攻韩退之避修史之说。
然收死后,竟以史笔多憾于人。
齐亡之岁,冢被发,弃骨于外,得祸亦不轻矣。
王荆公父名益,故其所著《字说》无“益”字。
苏东坡祖名序,故为人所序皆用“叙”字;又以为未安,遂改作“引”,而谓“字序”曰“字说”。
张芸叟父名盖,故表中云:“此乃伏遇皇帝陛下。
”今人或效之,非也。
古谓带一为一腰,犹今谓衣为一领。周武帝赐李贤御所服十三环金带一腰是也。近世乃谓带为一条,语颇鄙,不若从古为一腰也。
黄巢之入长安,僖宗出境。
豆卢□、崔沆、刘邺、于琮、裴谂、赵□、李溥、李汤皆守节,至死不变。
郑綦、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缢而死。
以靖康京师之变言之,唐犹为有人也。
晋语“儿”、“人”二字通用。
《世说》载桓温行经王大将军墓,望之曰:“可儿,可儿。
”盖谓“可人”为“可儿”也。
故《晋书》及孙绰《与庾亮笺》,皆以为“可人”。
又陶渊明不欲束带见乡里小儿,亦是以“小人”为“小儿”耳,故《宋书》云“乡里小人”也。
晋人所谓“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永嘉、正始,乃魏、晋年名。
胡武平《上吕丞相启》云:“手提天铎,锵正始之遗音;梦授神椽,摈夺朱之乱色。
”盖不悟正始为年名也。
欲说唐、五代间事,每及功臣,多云“赐无畏”,其言甚鄙浅。
予儿时闻之,每以为笑。
及观韩□《金銮密记》云:“面处分,自此赐无畏,兼赐金三十两。
”又云:“已曾赐无畏,卿宜凡事皆尽言,直是鄙俚之言亦无畏。
”以此观之,无畏者,许之无所畏惮也。
然君臣之间,乃许之无所畏惮,是何义理?必起于唐末耳。
国初,举人对策皆先写策题,然策题不过一二十句。其后策题浸多,而写题如初,举人甚以为苦。庆历初,贾文元公为中丞,始奏罢之。
故事,台官无侍经筵者。
贾文元公为中丞。
仁祖以其精于经术,特召侍讲迩英,自此遂为故事。
秦会之当国时,谏官御史必兼经筵,而其子□亦在焉。
意欲博系击者,辄令□于经筵侍对时谕之,经筵退,弹文即上。
予与尹少稷同作密院编修官,时陈鲁公、史魏公为左右相。
一日,过堂见鲁公,语少款,少稷忽曰“穑便难活,相公面上人。
”又云:“穑是右相荐,右相面上人。
”又云:“穑是相公乡人,处处为人关防。
”鲁公笑答云:“康伯往年使虏,有李愈少卿者,来迓客,自言汉儿也。
云女真、契丹、奚皆同朝,只汉儿不好。
北人指曰汉儿,南人却骂作番人。
愈之言,无乃与君类耶?”一座皆笑。
吴处厚字伯固,既上书告蔡新州诗事,自谓且显擢。
时已为汉阳守,比秩满,仅移卫州。
予少时尝见其谢表,曰:“今李常已移成都,则馀人次第复用。
臣有两子一婿,俱是选人,到处撞见冤仇,何人更肯提挈?”处厚本能文,而表辞鄙浅如此者,意谓太母见之易晓尔。
王黼在翰苑,尝病疫危甚,国医皆束手。
二妾曰艳娥、素娥,侍疾坐于足。
素娥泣曰:“若内翰不讳,我辈岂忍独生?惟当俱死尔。
”艳娥亦泣,徐曰:“人生死有命,固无可奈何。
姊宜自宽。
”黼虽昏卧,实俱闻之。
既愈,素娥专房燕,封至涉人,艳娥遂辞去。
及黼诛,素娥者惊悖,不三日亦死,曩日俱死之言遂验。
蜀老言:绍兴初,漕粟嘉陵,以饷边。
每一斛至军中,计其费为七十五斛。
席大光、胡承公为帅,始议转船折运,于是费十减六七。
向非二公,蜀已大困矣。
故至今蜀人谓承公为湖州镜。
王性之记问该洽,尤长于国朝故事,莫不能记。
对客指画诵说,动数百千言,退而质之,无一语谬。
予自少至老,惟见一人。
方大驾南渡,典章一切扫荡无遗,甚至祖宗谥号亦皆忘失,祠祭但称庙号而已。
又因讨论御名,礼部申省言:“未寻得《广韵》。
”方是时,性之近在二百里内,非独博记可询,其藏书数百箧,无所不备,尽护致剡山,当路藐然不问也。
王伯照长于礼乐,历代及国朝议礼之书悉能成诵,亦可谓一时之杰。
绍兴末,为太常少卿,迁礼部侍郎,犹兼少卿事,可谓得人。
俄坐台评去。
近时不惜人才至此。
都下买婢,谓未尝入人家者为一生人,喜其多淳谨也。
予在闽中,与何之同阅报状,见新进骤用者,之曰:“渠是一生人,宜其速进。
”予怪而诘之,之曰:“曾为朝士者,既为人所忌嫉,又多谤,故惟新进者常无患。
”盖有激也。
杜诗“夜阑更秉烛”,意谓夜已夜矣,宜睡,而复秉烛,以见久客喜归之意。僧德洪妄云:“更当平声读。”乌有是哉!
谢景鱼家有陈无已手简一编,有十馀贴,皆与酒务官托买浮炭者,其贫可知。
浮炭者,谓投之水中而浮,今人谓之麸炭,恐亦以投之水中则浮故也。
白乐天诗云“日暮半炉麸炭火”,则其语亦已久矣。
四方之音有讹者,则一韵尽讹。
如闽人讹“高”字,则谓“高”为“歌”,谓“劳”为“罗”。
秦人讹“青”字,则谓“青”为“萋”,谓“经”为“稽”。
蜀人讹“登”字,则一韵皆合口。
吴人讹“鱼”字,则一韵皆开口,他仿此。
中原惟洛阳得天地之中,语音最正,然谓“弦”为“玄”、谓“玄”为“弦”、谓“犬”为“遣”、谓“遣”为“犬”之类,亦自不少。
予游邛州天庆观,有陈希夷诗石刻云:“因攀奉县尹尚书水南小酌回,舍辔筘叩松扃,谒高公。
茶话移时,偶书二十八字。
道门弟子图南上。
”其诗云:“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
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
”末书“太岁丁酉”,盖蜀孟昶时,当石晋天福中也。
天庆本唐天师观,诗后有文与可跋,大略云:“高公者,此观都威仪何昌一也。
希夷从之学锁鼻术。
”予是日迫赴太守宇文衮臣约饭,不能尽记,后卒不暇再到,至今以为恨。
予游大邑鹤鸣观,所谓张天师鹄鸣化也。
其东北绝顶,又有上清宫,壁间有文与可题一绝,曰:“天气阴阴别作寒,夕阳林下动归鞍。
忽闻人报后山雪,更上上清宫上看。
”
京口子城西南月观,在城上,或云即万岁楼。
京口人以为南唐时节度使每登此楼西望金陵,嵩呼遥拜,其实非也。
《京口记》云晋王恭所作。
唐孟浩然有《万岁楼》诗,见集中。
“水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王维诗也。
权德舆《晚渡扬子江》诗云:“远岫有无中,片帆烟水上。
”已是用维语。
欧阳公长短句云:“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诗人至是盖三用矣。
然公但以此句施于平山堂为宜,初不自谓工也。
东坡先生乃云:“记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则似谓欧阳公创为此句,何哉?
世言荆公《四家诗》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恐非荆公之言。
白诗乐府外,及妇人者实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渊明辈,亦未为过。
此乃读白诗不熟者,妄立此论耳。
《四家诗》未必有次序,使诚不喜白,当自有故。
盖白识度甚浅,观其诗中如“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千石”、“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金锁贤”、“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一别蹉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可攀”、“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州”之类,浅陋有索客之风。
集中此等语至多,世俱以其词豪俊动人,故不深考耳。
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何足道,遂云:“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亲。
”宜其终身坎也。
杜牧之作《还俗老僧》诗云:“雪发不长寸,秋寒力更微。
独寻一径叶,犹挈衲残衣。
日暮千峰里,不知何日归。
”此诗盖会昌寺废佛寺时所作也。
又有《斫竹》诗,亦同时作,云:“寺废竹色死,官家宁尔留。
霜根渐随斧,风玉尚敲秋。
江南苦吟客,何处寄悠悠。
”词意凄怆,盖怜之也。
至李端叔《还俗道士》诗云:“闻道华阳客,儒衣谒紫微。
旧山连药卖,孤鹤带云归。
柳市名犹在,桃源梦已稀。
还家见鸥鸟,应愧背船飞。
”此道士还俗,非不得已者,故直讥之耳。
闻人茂德言:沙糖中国本无之。唐太宗时外国贡至,问其使人:“此何物?”云:“以甘蔗汁煎。”用其法煎成,与外国者等。自此中国方有沙糖。
唐以前书传,凡言及糖者皆糟耳,如糖蟹、糖姜皆是。
汉嘉城西北山麓,有一石洞,泉出其间,时闻洞中泉滴声,良久一滴,清如金石。
黄鲁直题诗云:“古人题作东丁水,自古丁东直到今。
我为改名方响洞,要知山水有清音。
”
成都药市以玉局化为最盛,用九月九日。《杨文公谈苑》云七月七日,误也。
马鞭击猫,筇竹杖击狗,皆节节断折,物理之不可推者也。
亳州出轻纱,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一州惟两家能织,相与世世为婚姻,惧他人家得其法也。云自唐以来名家,今三百馀年矣。
禁中有哲宗皇帝宸翰四大字,曰“罚弗及嗣”,更无他语。此必绍圣、元符间有欲害元党人子孙者,故帝书此言,祖宗盛德如此。
故老言:大臣尝从容请幸金明池,哲庙曰:“祖宗幸西池必宴射,朕不能射,不敢出。
”又木工杨琪作龙舟,极奇丽。
或请一登之,哲庙又曰:“祖宗未尝登龙舟,但临水殿略观足矣。
”后勉一幸金明,所谓龙舟,非独不登,亦终不观也。
唐人本谓御史在长安者为西台,言其雄剧,以别分司东都,事见《剧谈录》。
本朝都汴,谓洛阳为西京,亦置御史台,至为散地,以其在西京,号西台,名同而实异也。
唐人本以尚书省在大明宫之南,故谓之南省。
自建炎军兴,蜀士以险远,许就制置司类试,与省试同。
间有愿赴行在省试者,亦听之。
蜀士因谓之赴南省,以大驾在东南也。
尤非是。
《北户录》云:“广人于山间掘取大蚁卵为酱,名蚁子酱。
”按:按此即《LLRR礼》所谓“□醢”也,三代以前固以为食矣。
然则汉人以蛙祭宗庙,何足怪哉!
祖宗以来至靖康间,文武臣僚罢官,或服阕,或被罪,叙复到阙,皆有期限。
如有故,须自陈给假。
至建炎初,以军兴道梗,始有三年之限。
后有特许从便赴阙,犹降旨云:“候边事宁息日依旧。
”然遂不复举行矣。
今人书“某”为“厶”,皆以为俗从简便,其实古“某”字也。
《谷梁》桓二年:“蔡侯、郑伯会于邓。
”范宁注曰:“邓,厶地。
”陆德明《释文》曰:“不知其国,故云厶地,本又作某。
”
江邻□《嘉杂志》言:“唐告身初用纸,肃宗朝有用绢者,贞元后始用绫。”予在成都见周世宗除刘仁赡侍中告,乃用纸,在金彦亨尚书之子处。
《嘉杂志》云:“峨眉雪蛆治内热。
”予至蜀,乃知此物实出茂州雪山。
雪山四时常有积雪,弥遍岭谷,蛆生其中。
取雪时并蛆取之,能蠕动。
久之雪消,蛆亦消尽。
会稽镜湖之东,地名东关,有天花寺。
吕文靖尝题诗云:“贺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
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
”今寺乃在草市通衢中,三面皆民间庐舍,前临一支港,与诗殊不合,岂陵谷之变遽已如此乎?或谓寺本在湖中,后徙于此。
苏叔党政和中至东都,见妓称“录事”,太息语廉宣仲曰:“今世一切变古,唐以来旧语尽废,此犹存唐旧为可喜。
”前辈谓妓曰酒纠,盖谓录事也。
相蓝之东有录事巷,传以为朱梁时名妓崔小红所居。
张真甫舍人,广汉人,为成都帅,盖本朝得蜀以来所未有也。
未至前旬日,大风雷,龙起剑南西川门,揭牌掷数十步外,坏“南”字,爪迹宛然,人皆异之。
真甫名震。
或为之说曰:元丰末,贡院火,而焦蹈为首魁,当时语曰“火焚贡院状元焦”,无能对者,今当以“雷起谯门知府震”为对。
然岁馀,真甫以疾不起。
方未病时,府治堂柱生白芝三,谄者谓之玉芝。
予按《酉阳杂俎》“芝白为丧”,真甫当之。
自元丰官制,尚书省复二十四曹,繁简绝异。
在京师时,有语曰:“吏勋封考,笔头不倒。
户度金仓,日夜穷忙。
礼祠主膳,不识判砚。
兵职驾库,典了霸。
刑都比门,总是冤魂。
工屯虞水,白日见鬼。
”及大驾幸临安,丧乱之后,士大夫亡失告身、批书者多。
又军赏百倍平时,赂贿公行,冒滥相乘,军日滋,赋剑愈繁,而刑狱亦众,故吏、户、刑三曹吏胥,人人富饶,他曹寂莫弥甚。
吏辈又为之语曰:“吏勋封考,三婆两嫂。
户度金仓,细酒肥羊。
礼祠主膳,啖齑吃面。
兵职驾库,咬姜呷醋。
刑都比门,人肉馄饨。
工屯虞水,生身饿鬼。
”
高宗行幸扬州,郡人李易为状元。
次举驻跸临安,而状元张九成亦贯临安。
时以为王气所在。
方李易唱第时,上顾问:“此人合众论否?”时相对曰:“易乃杨州州学学正,必合众论。
”人笑其敷奏之陋。
唐以来,皇子不兼师傅官,以子不可为父师也。
其后失于检点,乃有兼者。
治平中,贾黯草《东阳郡王颢检校太傅制》,建明其失。
自后皇子及宗室卑行合兼三师者,悉改为三公。
政和中,省太尉、司徒、司空之官,而置少师、少傅、少保,皇子乃复兼师傅,自嘉王楷始。
今参和政事恩数比门下、中书侍郎,在尚书左右丞之上,其议出于李汉老。
汉老时为右丞,盖暗省转厅,可径登揆路也。
吕丞相元直觉此意,排去之。
然自此遂为定制。
蔚蓝乃隐语天名,非可以义理解也。
杜子美《梓州金华山》诗云:“上有蔚蓝天,垂光抱琼台。
”犹未有害。
韩子苍乃云:“水色天光共蔚蓝”,乃直谓天与水之色俱如蓝耳,恐又因杜诗而失之。
胡子远之父,唐安人,家饶财,常委仆权钱,得钱引五千缗,皆伪也。
家人欲讼之,胡曰:“干仆已死,岂忍使其孤对狱耶?”或谓减其半价予人,尚可得二千馀缗。
胡不可,曰:“终当误人。
”乃取而火之,泰然不少动心。
其家暴贵,宜哉。
杜子美《梅雨》诗云:“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
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
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
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盖成都所赋也。
今成都乃未尝有梅雨,惟秋半积阴气令蒸溽,与吴中梅雨时相类耳。
岂古今地气有不同耶?
●卷七 #
熙宁癸丑,华山阜头峰崩。
峰下一岭一谷,居民甚众,皆晏然不闻,乃越四十里外平川,土石杂下如簸扬,七社民家压死者几万人,坏田七八千顷,固可异矣。
绍兴间,严州大水。
寿昌县有一小山,高八九丈,随水漂至五里外,而四傍草木庐舍,比水退,皆不坏,则此山殆空行而过也。
韩魏公家不食蔬,以脯醢当蔬盘,度亦始于近时耳。
曾子宣丞相家,男女手指皆少指端一节,外甥亦或然。或云襄阳魏道辅家世指少一节。道辅之姊嫁子宣,故子孙肖其外氏。
故都残暑,不过七月中旬。
俗以望日具素馔享先,织竹作盆盎状,贮纸钱,承以一竹焚之。
视盆倒所向,以占气候。
谓向北则冬寒,向南则冬温,向东西则寒温得中,谓之盂兰盆,盖俚俗老媪辈之言也。
又每云:“盂兰盆倒则寒来矣。
”晏元献诗云:“红白薇英落,朱黄槿艳残。
家人愁溽暑,计日望盂兰。
”盖亦戏述俗语耳。
欧阳公谪夷陵时,诗云:“江上孤峰蔽绿萝,县楼终日对嵯峨。
”盖夷陵县治下临峡,江名绿萝溪。
自此上溯,即上牢关,皆山水清绝处。
孤峰者即甘泉寺山,有孝女泉及祠在万竹间,亦幽邃可喜,峡人岁时游观颇盛。
予入蜀,往来皆过之。
韩子苍舍人《泰兴县道中》诗云:“县郭连青竹,人家蔽绿萝。
”似因欧公之句而失之。
此诗盖子苍少作,故不审云。
秦会之跋《后山集》,谓曾南丰修《英宗实录》,辟陈无己为属。
孙仲益书数百字诋之,以为无此事。
南丰虽尝预修《英宗实录》,未久即去,且南丰自为吏属,乌有辟官之理,又无已元中方自布衣命官,故仲益之辨,人多是之。
然以予考其实,则二公俱失也。
南丰元丰中还朝,被命独修《五朝史实》,许辟其属,遂请秀州崇德县令刑恕为之。
用选人已非故事,特从其请,而南丰又援经义局辟布衣徐禧例,乞无已检讨,庙堂尤难之。
会南丰上《太祖经叙论》,不合上意,修《五朝史》之意浸缓。
未几,南丰以忧去,遂已。
会之但误以《五朝史》为《英宗实录》耳,至其言辞无已事,则实有之,有可谓无也。
学士院移文三省名“咨报”,都司移文六曹名“刺”。
前代,夜五更至黎明而终。本朝外延及外郡悉用此制,惟禁中未明前十刻更终,谓之待旦。盖更终则上御盥栉,以俟明出御朝也。祖宗勤于政事如此。
予儿时见宋修撰为先君言:“某艰难中以转饷至行在,时方避虏海道,上大喜,令除待制。
吕相元直雅不相乐,乃曰:‘宋系直龙图阁,便除待制,太超躐,欲且与修撰。
修撰与待制,亦只争一等。
候更有劳,除待制不晚。
’遂除秘撰。
”宋公言之太息曰:“此某命也。
”顷予被命修《高宗圣政》及《实录》,见《日历》所载,实有此事。
自昔大臣以私意害人,此其小小者耳。
高庙驻跸临安,艰难中,每出犹铺沙藉路,谓之黄道,以三衙兵为之。绍兴末内禅,驾过新宫,犹设黄道如平时。明日寿皇出,即撤去,遂不复用。
族伯父彦远言:少时识仲殊长老,东坡为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者。
一日,与数客过之,所食皆蜜也。
豆腐、面筋、牛乳之类,皆渍蜜食之,客多不能下箸。
惟东坡性亦酷嗜蜜,能与之共饱。
崇宁中,忽上堂辞众。
是夕,闭方太门自缢死。
及火化,舍利五色不可胜计。
邹忠公为作诗云:“逆行天莫测,雉作渎中经。
沤灭风前质,莲开火后形。
钵盂残蜜白,炉篆冷烟青。
空有谁家曲,人间得细听。
”彦远又云:殊少为士人,游荡不羁。
为妻投毒羹□中,几死,啖蜜而解。
医言复食肉则毒发,不可复疗,遂弃家为浮屠。
邹公所谓“谁家曲”者,谓其雅工于乐府词,犹有不羁之馀习也。
晏元献为藩郡,率十许日乃一出厅,僚吏旅揖而已。
有欲论事,率因亲校转白,校复传可否以出,遂退。
吕正献作相及平章军国事时,于便坐接客,初惟一揖,即端坐自若,虽从官亦以次起白。
及退,复起一揖,未尝离席。
盖祖宗时辅相之尊严如此,时亦不以为非也。
东坡诗云:“大□一弛何缘彀,已觉翻翻不受檠。
”《考工记》:“弓人寒奠体。
”注曰:“奠,读为定。
至冬胶坚,内之檠中,定往来体。
”《释文》:“檠,音景。
”《前汉苏武传》:“武能网纺缴,檠弓弩。
”颜师古曰:“檠,谓辅正弓弩,音警。
又巨京反。
”东坡作平声叶,盖用《汉书》注也。
丰相之于舒信道,邹志完于吕望之,其为人似不类,然相与皆厚甚,不以乡里及同僚故也。
相之为中司时,犹力荐信道。
志完元符中进用,则实由望之荐也。
及以直谏远窜,望之坐荐非其人,褫官。
谢表云:“臣之与浩,实匪素交。
以其尝备学校之选于先朝,能陈诗赋之非于元,比缘荐士,遂取充员。
岂期蝼蚁之微,自速雷霆之遣。
”其叙陈终不以志完为非,亦不易矣。
《宋白集》有《赐诸道节度观察防团刺史知州以下贺登极进奉诏书》,云:“朕仰承先训,缵嗣丕基。
眷命历之有归,想寰区之同庆。
卿辍由俸禄,恭备贡输,遥陈称贺之诚,知乃尽忠之节。
省览嘉叹,再三在怀。
”实真庙登极时诏书也。
乃知是时贡物,皆守臣以俸禄自备。
今既以库金为贡,而推恩则如故,可谓厚恩矣。
前辈遇通家子弟,初见请纳拜者,既受之,则设席,望其家遥拜其父祖,乃就坐。先君尚行之。
前辈置酒饮客,终席不褫带。
毛达可守京口时尚如此。
后稍废,然犹以冠带劝酬,后又不讲。
绍兴末,胡邦衡还朝,每与客饮,至劝酒,必冠带再拜。
朝士皆笑其异众,然邦衡名重,行之自若。
元丰七年秋宴,神庙举御觞示丞相王岐公以下,忽暴得风疾,手弱觞侧,馀酒沾污御袍。
是时京师方盛歌《侧金盏》,皇城司中官以为不祥,有歌者辄收系之,由是遂绝。
先楚公进《裕陵挽词》有云:“辂从元朔朝时破,花是高秋宴后萎。
”二句皆当时实事也。
天圣、明道间,京师盛歌一曲曰《曹门高》。
未几,慈圣太后受册中宫,人以为验矣。
其后宣仁与慈圣皆垂箔摄政,而宣仁实慈圣之甥,以故选配英庙,则徵兆之意若曰:“曹门之高,当相继而起也。
”何其神哉!
赵相挺之使虏,方盛寒,在殿上。
虏主忽顾挺之耳,愕然急呼小胡指示之,盖阉也。
俄持一小玉合子至,合中有药,色正典,涂挺之两耳周匝而去,其热如火。
既出殿门,主客者揖贺曰:“大使耳若用药迟,且拆裂缺落,甚则全耳皆坠而无血。
”扣其玉合中药为何物,乃不肯言,但云:“此药市中亦有之,价甚贵,方匕直钱数千。
某辈早朝遇极寒,即涂少许。
吏卒辈则别有药,以狐溺调涂之,亦效。
”
辽人刘六符,所谓刘燕公者,建议于其国,谓:“燕、蓟、云、朔,本皆中国地,不乐属我。
非有以大收其心,必不能久。
”虏主宗真问曰:“如何可收其心?”曰:“敛于民者十减其四五,则民惟恐不为北朝人矣。
”虏主曰:“如国用何?”曰:“臣愿使南朝,求割关南地,而增戍阅兵以胁之。
南朝重于割地,必求增岁币。
我托不得已受之。
俟得币,则以其数对减民赋可也。
”宗真大以为然,卒用其策得增币。
而他大臣背约,才以币之十二减赋,民固已喜。
及洪基嗣立,六符为相,复请用元议。
洪基亦仁厚,遂尽用银绢二十万之数,减燕、云租赋。
故其后虏政虽乱,而人心不离,岂可谓虏无人哉!
仁宗皇帝庆历中尝赐辽使刘六符飞白书八字,曰:“南北两朝永通和好。
”会六符知贡举,乃以“两朝永通和好”为赋题,而以“南北两朝永通和好”为韵,云:“出南朝皇帝御飞白书。
”六符盖为虏画策增岁赂者,然其尊戴中国尚尔如此,则盟好中绝,诚可惜也!
王荆公素不乐滕元发、郑毅夫,目为“滕屠”、“郑酤”。
然二公资豪迈,殊不病其言。
毅夫为内相,一日送客出郊,过朱亥冢,俗谓之屠儿原者,作诗云:“高论唐虞儒者事,卖交负国岂胜言。
凭君莫笑金槌陋,却是屠酤解报恩。
”
予幼岁侍先君避乱东阳山中,有北僧年五十馀,戆朴无能,自言沈相义伦裔孙,携遗像及告身诏敕甚备。
且云义伦之后,惟己独存,欲诉于朝,求一官还俗。
不知竟何往也。
《诗正义》曰:“络纬鸣,懒妇惊。
”宋子京《秋夜》诗云:“西风已飘上林叶,北斗直挂建章城。
人间底事最堪恨,络纬啼时无妇惊。
”其妙于用事如此。
孙少述一字正之,与王荆公交最厚。
故荆公《别少述》诗云:“应须一曲千回首,西去论心有几人。
”又云:“子今此去来何时,后有不可谁予规?”其相与如此。
及荆公当国,数年不复相闻,人谓二公之交遂睽。
故东坡诗云:“蒋济谓能来阮籍,薛宣真欲吏朱云。
”刘舍人贡父诗云:“不负与公《遂初赋》,更传中散《绝交书》。
”然少述初不以为意也。
及荆公再罢相归,过高沙,少述适在焉。
亟往造之,少述出见,惟相劳苦及吊元泽之丧,两公皆自忘其穷达。
遂留荆公置酒共饭,剧谈经学,抵暮乃散。
荆公曰:“退即解舟,无由再见。
”少述曰:“如此更不去奉谢矣。
”然惘惘各有惜别之色。
人然后知两公之未易测也。
杭僧思聪,东坡为作《字说》者,大观、政和间,挟琴游梁,日登中贵人之门。
久之,遂还俗,为御前使臣。
方其将冠巾也,苏叔党因浙僧入都送之诗曰:“试诵《北山移》,为我招琴聪。
”诗至已无及矣。
参寥政和中老矣,亦还俗而死,然不知其故。
陶渊明《游斜川》诗,自叙辛丑岁年五十。苏叔党宣和辛丑亦年五十,盖与渊明同甲子也。是岁得园于许昌西湖上,故名之曰小钭川云。
夏文庄,初谥文正,刘原父持以为不可,至曰:“天下谓竦邪,而陛下谥之正。
”遂改今谥。
宋子京作祭文,乃曰:“惟公温厚粹深,天与其正。
”盖谓夏公之正,天与之,而人不与。
当时自有此一种议论。
故张文定甚恶石徂徕,诋之甚力,目为狂生。
东坡《议学校贡举状》云:“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其言亦有自来。
欧公作《王洙源叔参政墓志》曰:“夏竦卒,天子以东宫恩赐谥文献。
洙为知制诰,封还曰:‘此僖祖谥也。
’于是太常更谥文庄。
”与他书异。
壹、贰、□、肆、伍、陆、柒、捌、玖、拾,字书皆有之,正是三字;或读作七南反耳。柒字,晋、唐人书或作漆,亦取其同音也。
三舍法行时,有教官出《易》义题云:“乾为金,坤又为金,何也?”诸生乃怀监本《易》至帘前请云:“题有疑,请问。
”教官作色曰:“经义岂当上请?”诸生曰:“若公试,固不敢。
今乃私试,恐无害。
”教官乃为讲解大概。
诸生徐出监本,复请曰:“先生恐是看了麻沙本。
若监本,则坤为釜也。
”教授皇恐,乃谢曰:“某当罚。
”即输罚,改题而止。
然其后亦至通显。
老杜《哀江头》云:“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城北。
”言方皇惑避死之际,欲往城南,乃不能记孰为南北也。
然荆公集句,两篇皆作“欲往城南望城北。
”或以为舛误,或以为改定,皆非也。
盖所传本偶不同,而意则一也。
北人谓向为望,谓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记南北之意。
先夫人幼多在外家晁氏,言诸晁读杜诗:“稚子也能赊”,“晚来幽独恐伤神”,“也”字、“恐”字,皆作去声读。
蜀人石耆公言:“苏黄门尝语其侄孙在庭少卿曰:《哀江头》即《长恨歌》也。
《长恨》冗而凡,《哀江头》简而高。
”在庭曰:“《常武》与《桓》二诗,皆言用兵,而繁简不同,盖此意乎?”黄门摇手曰:“不然。
”
姓“但”者,音若“檀”。
近岁有岭南监司曰但中庸是也。
一日,朝士同观报状,见岭南郡守以不法被劾,朝旨令但中庸根勘。
有一人辄叹曰:“此郡守必是权贵所主。
”问:“何以知之?”曰:“若是孤寒,必须痛治,此乃令但中庸根勘,即是有力可知。
”同坐者无不掩口。
其人悻然作色曰:“拙直宜为诸公所笑!”竟不悟而去。
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
且如《岳阳楼》诗:“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此岂可以出处求哉?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LLRR意益远矣。
盖后人元不知杜诗所以妙绝古今者在何处,但以一字亦有出处为工。
如《西昆酬倡集》中诗,何曾有一字无出处者,便以为追配少陵,可乎?且今人作诗,亦未尝无出处,渠自不知,若为之笺注,亦字字有出处,但不妨其为恶诗耳。
寿皇时,禁中供御酒名蔷薇露,赐大臣酒谓之流香酒。分数旋取旨,盖酒户大小已尽察矣。
韩魏公声雌,文潞公步碎。相者以为二公若无此二事,皆非人臣之相。
庆历中,河北道士贾众妙善相,以为曾鲁公脊骨如龙,王荆公目睛如龙,盖人能得龙之一体者,皆贵穷人爵。
见豫章黄庠手曰:“左手得龙爪,虽当魁天下而不仕,若右手得之,则贵矣。
”庠果为南省第一,不及廷对而死。
俞秀老紫芝,物外高人,喜歌讴,醉则浩歌不止。
故荆公赠之诗曰:“鲁山眉宇人不见,只有歌辞来向东。
借问楼前蹋于,何如云卧唱松风。
”又云:“暮年要与君携手,处处相烦作好歌。
”不知者以为赋诗也。
紫芝之弟清老,欲为僧,荆公名之曰紫琳,因手简目之为琳公,然清老卒未尝祝发也。
临江萧氏之祖,五代时仕于湖南,为将校,坐事当斩,与其妻亡命焉。
王捕之甚急。
将出境,会夜阻水,不能去,匿于人家□槽中。
湘湖间谓“□”为“笕”。
天将旦,有扣笕语之曰:“君夫妇速去,捕者且至矣。
”因亟去,遂得脱。
卒不知告者何人,以为神物,乃世世奉祀,谓之笕头神。
今参政照邻,乃其后也。
晁以道《明皇打球图》诗:“宫殿千门白昼开,三郎沈醉打球回。
九龄已老韩休死,明日应无谏疏来。
”又《张果洞》诗云:“怪底君王惭汉武,不诛方士守轮台。
”皆伟论也。
欧阳公《早朝》诗云:“玉勒争门随仗入,牙牌当殿报班齐。
”李德刍言:“自昔朝仪,未尝有牙牌报班齐之事。
”予考之,实如德刍之说。
问熟于朝仪者,亦惘然以为无有。
然欧阳公必不误,当更博考旧制也。
王荆公所赐玉带,阔十四掐,号玉抱肚,真庙朝赵德明所贡。至绍兴中,王氏犹藏之。曾孙奉议郎始复进入禁中。
舅氏唐居正(意),文学气节为一时师表。
建炎初,避兵武当山中。
病殁,遗文散落,无复存者,独《滁州汉高帝庙碑阴》尚存,今录于此:“滁之西曰丰山,有汉高帝庙。
或云汉诸将追项羽,道经此山。
至今土俗以五月十七日为高帝生日,远近毕集,荐肴觞焉。
某尝从太守侍郎曾,祷雨于庙,因读庭中刻石,始知昔人相传,盖以五月十七为高帝忌日。
按:《汉书》,高帝十三年四月甲辰崩于长乐宫,五月丙寅葬长陵(注:自崩至葬凡二十三日)。
疑五月十七日必其葬日,又非忌日也。
以历推之,自上元甲子之岁,至高帝十二年四月晦日(是年岁在丙午),凡积一百九十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三年,二千三百九十四万九千五百九十一月,七亿七百二十四万六千八十五日。
以法除之,算外得五月朔己酉,十七日乙丑。
则丙寅葬日,乃十八日也。
班固记汉初北平侯张苍所有《颛帝历》晦朔、月见、弦望、满亏,多非是。
故高帝九年六月乙未晦日食。
夫日食必于朔,而此食于晦,则先一日矣。
岂非丙寅乃当时十七日乎?不然,岁月久,传者失之也。
遂以告,公命书其碑阴。
绍圣二年五月旦记。
”
剑门关皆石无寸土,潼关皆土无拳石。虽皆号天下险固,要之潼关不若剑门。然自秦以来,剑门亦屡破矣,险之不可恃如此。
曾子宣丞相,元丰间帅庆州。未至,召还;至陕府,复还庆州,往来潼关。夫人魏氏作诗戏丞相曰:“使君自为君恩厚,不是区区爱华山。”
南丰曾氏享先,用节羹、□鹅、□粥。建安陈氏享先,用肝串子、猪白割、血羹、肉汁。皆世世守之,富贵不加,贫贱不废也。
苏子由晚岁游许昌贾文元公园,作诗云:“前朝辅相终难得,父老咨嗟今亦无。
”盖谓方仁祖时,士大夫多议文元,然自今观之,岂易得哉?其感慨如此。
●卷八 #
国初尚《文选》,当时文人专意此书,故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
至庆历后,恶其陈腐,诸作者始一洗之。
方其盛时,士子至为之语曰:“《文选》烂,秀才半。
”建炎以来,尚苏氏文章,学者翁然从之,而蜀士尤盛。
亦有语曰:“苏文熟,吃羊肉。
苏文生,吃菜羹。
”
蜀人见人物之可夸者,则曰“呜呼”,可鄙者,则曰“噫嘻”。
秦丞相晚岁权尤重,常有数卒,皂衣持梃立府门外,行路过者稍顾视謦□,皆呵止之。
尝病告一二日,执政独对,既不敢他语,惟盛推秦公勋业而已。
明日入堂,忽问曰:“闻昨日奏事甚久。
”执政惶恐,曰:“某惟诵太师先生勋德,旷世所无。
语终即退,实无他言。
”秦公嘻笑曰:“甚荷。
”盖已嗾言事官上章。
执政甫归,阁子弹章副本已至矣。
其忮刻如此。
兴元褒城县产□石,不可胜计,与凡土石无异,虽数十百担,亦可立取。
然其性酷烈,有大毒,非置瓦窑中煅三过,不可用。
然犹动能害人,尤非他金石之比。
《千金》有一方,用□石辅以干姜、乌头之类,名匈奴露宿丹,其酷烈可想见也。
阴平在今文州,有桥曰阴平桥。淳熙初,为郡守者大书立石于桥下曰:“邓艾取蜀路。”过者笑之。
建炎三年春,车驾仓卒南渡,驻跸于杭。
有侍臣召对者,既对,所陈札子首曰:“恭惟陛下岁二月东巡狩,至于钱塘。
”吕相颐浩见之,笑曰:“秀才家,识甚好恶!”
淳熙中,黄河决入汴。梁、宋间欢言,谓之天水来。天水,国姓也。遗民以为国家恢复之兆。
史魏公自少保六转而至太师,中间近三十年,福寿康宁,本朝一人而已。文潞公自司空四转,蔡太师自司空三转,秦太师自少保两转而已。
郑康成自为书戒子益恩,其末曰:“若忽忘不识,亦已焉哉!”此正孟子所谓“父子之间不责善”也。
盖不责善,非不示于善也,不责其必从耳。
陶渊明《命子》诗曰:“夙兴夜寐,愿尔斯才。
尔之不才,亦已焉哉!”用康成语也。
自唐至本朝,中书门下出敕,其敕字皆平正浑厚。
元丰后,敕出尚书省,亦然。
崇宁间,蔡京临平寺额作险劲体,“来”长而“力”短,省吏始效之相夸尚,谓之“司空敕”,亦曰“蔡家敕”,盖妖言也。
京败,言者数其朝京退送及公主改帝姬之类,偶不及蔡家敕。
故至今敕字蔡体尚在。
东坡海外诗云:“梦中时见作诗孙。”初不解。在蜀见苏山藏公墨迹《叠韵竹》诗,后题云“寄作诗孙符”,乃知此句为仲虎发也。
绍兴末,谢景思守括苍,司马季思佐之,皆名□。刘季高以书与景思曰:“公作守,司马九作□,想郡事皆如律令也。”闻者绝倒。
东坡《牡丹》诗云:“一朵妖红翠欲流。
”初不晓“翠欲流”为何语。
及游成都,过木行街,有大署市肆曰“郭家鲜翠红紫铺。
”问土人,乃知蜀语鲜翠犹言鲜明也。
东坡盖用乡语云。
蜀人又谓糊窗曰“泥窗”,花蕊夫人《宫词》云:“红锦泥窗绕四廊。
”非曾游蜀,亦所不解。
东坡先生《省试刑赏忠厚之至论》有云:“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
”梅圣俞为小试官,得之以示欧阳公。
公曰:“此出何书?”圣俞曰:“何须出处!”公以为皆偶忘之,然亦大称叹。
初欲以为魁,终以此不果。
及揭榜,见东坡姓名,始谓圣俞曰:“此郎必有所据,更恨吾辈不能记耳。
”及谒谢,首问之,东坡亦对曰:“何须出处。
”乃与圣俞语合。
公赏其豪迈,太息不已。
宋白尚书诗云:“《风》《骚》坠地欲成尘,春锁南宫入试频。
三百俊才衣似雪,可怜无个解诗人。
”又云:“对花莫道浑无过,曾为常人举好诗。
”大抵宋诗虽多疵,而语意绝有警拔者,故其自负如此。
白乐天诗云:“四十著绯军司马,男儿官职未蹉跎。
”“一为州司马,三见岁重阳。
”本朝太宗时,宋太素尚书自翰苑谪□州行军司马,有诗云:“□州军司马,也好画为屏。
”又云:“官为军司马,身是谪仙人。
”盖此音“司”字作入声读。
故事:谪散官虽别驾司马,皆封赐如故。
故宋尚书在□□诗云:“经时不巾栉,慵更佩金鱼。
”东坡先生在儋耳,亦云“鹤发惊全白,犀围尚半红”是也。
至司户参军,则夺封赐。
故世传寇莱公谪雷州,借录事参军绿袍拜命,袍短才至膝。
又予少时,见王性之曾夫人言,曾丞相谪廉州司户,亦借其侄绿袍拜命云。
绍兴十六七年,李庄简公在藤州,以书寄先君,有曰:“某人汲汲求少艾,求而得之,自谓得计。
今成一聚枯骨,世尊出来,也救他不得。
”“一聚枯骨”,出《神仙传老子篇》。
“某人”者,前执政,留守金陵,暴得疾卒,故云。
张邦昌既死,有旨月赐其家钱十万,于所在州勘支。
曾文清公为广东漕,取其券缴奏,曰:“邦昌在古,法当族诛,今贷与之生足矣,乃加横恩如此,不知朝廷何以待伏节死事之家?”诏自今勿与。
予铭文清墓,载此事甚详,及刻石,其家乃削去,至今以为恨。
韩魏公罢政,以守司徒兼侍中、镇安武胜军节度使。
公累章牢辞,至以为恐开大臣希望僭忒之阶。
遂改淮南节度使。
元丰间,文潞公亦加两镇,引魏公事辞,卒亦不拜。
绍兴中,张俊、韩世忠乃以捍虏有功,拜两镇,俄又加三镇。
二人皆武臣,不知辞。
当时士大夫为之语曰:“若加一镇,即为四镇,如朱全忠矣,奈何!”
大驾初驻跸临安,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贾辐,又创立官府,扁榜一新。
好事者取以为对曰;“钤辖诸道进奏院,详定一司敕令所”,“王防御契圣眼科,陆官人遇仙风药”,“干湿脚气四斤丸,偏正头风一字散”,“三朝御裹陈忠翊,四世儒医陆太丞”,“东京石朝议女婿,乐驻泊乐铺西蜀”,“费先生外甥,寇保义卦肆”,如此凡数十联,不能尽记。
高庙谓:“端砚如一段紫玉,莹润无瑕乃佳,何必以眼为贵耶。
”晁以道藏砚必取玉斗样,喜其受墨汁多也。
每曰:“砚若无池受墨,则墨亦不必磨,笔亦不必点,惟可作枕耳。
”
吕吉甫问客:“苏子瞻文辞似何人?”客揣摩其意,答之曰:“似苏秦、张仪。
”吕笑曰:“秦之文高矣,仪固不能望,子瞻亦不能也。
”徐自诵其表语云:“面折马光于讲筵,延辩韩琦之奏疏。
”甚有自得之色,客不敢问而退。
陈师锡家享仪,谓冬至前一日为“冬住”,与岁除夜为对,盖闽音也。
予读《太平广记》三百四十卷有《卢顼传》云:“是夕,冬至除夜。
”乃知唐人冬至前一日,亦谓之除夜。
《诗唐风》“日月其除”。
除音直虑反。
则所谓“冬住”者,“冬除”也。
陈氏传其语,而失其字耳。
老杜《寄薛三郎中》诗云:“上马不用扶,每扶必怒嗔。
”东坡《送乔仝》诗云:“上山如飞嗔人扶。
”皆言老人也。
盖老人讳老,故尔。
若少壮者,扶与不扶皆可,何嗔之有。
宣和末,有巨商舍三万缗,装饰泗洲普照塔,焕然一新。
建炎中,商归湖南,至池州大江中。
一日晨兴,忽见一塔十三级,水上南来。
金碧照耀,而随波倾,若欲倒者。
商举家及舟师人人见之,皆惊怖诵佛。
既渐近,有僧出塔下,举手揖曰:“元是装塔施主船。
淮上方火灾,大师将塔往海东行化去。
”语未竟,忽大风作,塔去如飞,遂不见。
未几,乃闻塔废于火。
舒州僧广勤与商船同行,亲见之。
段成式《酉阳杂俎》言,扬州东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影翻则如此。
沈存中以谓大抵塔有影必倒。
予在福州见万寿塔,成都见正法塔,蜀州见天目塔,皆有影,亦皆倒也。
然塔之高如是,而景止三二尺,织悉皆具。
或自天窗中下,或在廊庑间,亦未易以理推也。
唐彦猷《砚录》言:“青州红丝石砚,覆之以匣,数日墨色不干。
经夜即其气上下蒸濡,着于匣中,有如雨露。
”又云:“红丝砚必用银作匣。
”凡石砚若置银匣中,即未干之墨气上腾,其墨乃着盖上。
久之,盖上之墨复滴砚中,亦不必经夜也。
铜锡皆然,而银尤甚,虽漆匣亦时有之,但少耳。
彦酞贵重红丝砚,以银为匣,见其蒸润,而未尝试他砚也。
贺方回状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气,俗谓之贺鬼头。
喜校书,朱黄未尝去手。
诗文皆高,不独攻长短句也。
潘□老《赠方回》诗云:“诗束牛腰藏旧稿,书讹马尾辨新□。
”有二子,曰房、曰禀。
于文,“房”从方,“禀”从回,盖寓父字于二子名也。
翟耆年字伯寿,父公巽参政之子也。
能清言,工篆及八分。
巾服一如唐人,自名唐装。
一日往见许彦周。
彦周髻,着犊鼻裤,蹑高屐出迎,伯寿愕然。
彦周徐曰:“吾晋装也,公何怪。
”
元七年,哲庙纳后,用五月十六日法驾出宣德门行亲迎之礼。
初,道家以五月十六日为天地合日,夫妇当异寝,违犯者必夭死,故世以为忌。
当时太史选定,乃谓人主与后犹天地也,故特用此日。
将降诏矣,皇太妃持以为不可,上亦疑之。
宣仁独以为此语俗忌耳,非典礼所载,遂用之。
其后诏狱既兴,宦者复谓:“若废后可弭此祸。
”上意亦不可回矣。
政和以后,斜封墨敕盛行,乃有以寺监长官视待制者,大抵皆以非道得之。
晃叔用以谓“视待制”可对“如夫人”,盖为清议贬黜如此。
又往往以特恩赐金带,朝路混淆,然犹以旧制不敢坐狨。
故当时谓横金无狨鞯,与阁门舍人等耳。
聂山、胡直孺同为都司,一日过堂,从容为蔡京言道流之横。
京慨然曰:“君等不知耳,淫侈之风日炽,姑以斋醮少间之,不暇计此曹也。
”京之善文过如此。
蔡京赐第,宏敞过甚。老疾畏寒,幕不能御,遂至无设床处,惟扑水少低,间架亦狭,乃即扑水下作卧室。
秦□作状元时,蔡京亲吏高犹在,谓人曰:“看他秦太师,吾主人乃天下至缪汉也。
”当蔡氏盛时,官至拱卫大夫,领青州观察使。
靖康台评所谓厮养官为横行是也。
有王俞者,与之同列,官亦相等。
靖康间,俞停废,犹以武功大夫为浙东副总管,遂终其身,不复褫削。
议者亦置之,或自有由也。
沈存中辨鸡舌香为丁香,□□数百言,竟是以意度之。
惟元魏贾思勰作《齐民要术》,第五卷有合香泽法,用鸡舌香,注云:“俗人以其似丁子,故谓之丁子香。
”此最的确,可引之证,而存中反不及之,以此知博洽之难也。
颜延年作《靖节徵士诔》云:“徽音远矣,谁箴予阙?”王荆公用此意作《别孙少述》诗:“子今去此来何时,后有不可谁予规?”青出于蓝者也。
先君读山谷《乞猫》诗,叹其妙。
晁以道侍读在坐,指“闻道猫奴将数子”一句,问曰:“此何谓也?”先君曰:“老杜云‘暂止啼鸟将数子’,恐是其类。
”以道笑曰:“君果误矣。
《乞猫诗》‘数’字当音色主反。
‘数子’谓猫狗之属多非一子,故人家初生畜必数之曰:‘生几子’。
‘将数子’犹言‘将生子’也,与杜诗语同而意异。
”以道必有所据,先君言当时偶不叩之以为恨。
翟公巽参政,靖康初召为翰林学士。
过泗州,谒僧伽像,见□忽涌出长寸许,问他人,皆不见,怪之。
一僧在旁曰:“公虽召还,恐不久复出。
”公扣之,曰:“□出者,须出也。
”果验。
唐人诗中有曰无题者,率杯酒狎邪之语,以其不可指言,故谓之无题,非真无题也。
近岁吕居仁、陈去非亦有曰无题者,乃与唐人不类,或真亡其题,或有所避,其实失于不深考耳。
翟公巽参政守会稽日,命工塑真武像。
既成,熟视曰:“不似,不似。
”即日毁之别塑,今告成观西庑小殿立像是也。
道士贺仲清在旁亲见之,而不敢问。
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
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
方其时,惟王氏子弟为之。
故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
”即今喏也。
荆公诗云:“闭户欲推愁,愁终不肯去。
”刘宾客诗云:“与老无期约,到来如等闲。
”韩舍人子苍取作一联云:“推愁不去还相觅,与老无期稍见侵,。
比古句盖益工矣。
四月十九日,成都谓之浣花遨头,宴于杜子美草堂沧浪亭。
倾城皆出,锦绣夹道。
自开岁宴游,至是而止,故最盛于他时。
予客蜀数年,屡赴此集,未尝不LLRR晴。
蜀人云:虽戴白之老,未尝见浣花日雨也。
明州护圣长老法扬,藏其祖郑舍人向所得仁庙东宫日《回贺岁旦书》,称“皇太子某状”,用太子左春坊之印。舍人是时犹为馆职也。
汤岐公初秉政,偶刑寺奏牍有云“生人妇”者。
高庙问:“此问法否?”秦益公云:“法中有夫妇人与无夫者不同。
”上素喜岐公,顾问曰:“古亦有之否?”岐公曰:“古法有无,臣所不能记。
然‘生人妇’之语,盖出《三国志杜畿传》。
”上大惊,乃笑曰:“卿可谓博记矣。
”益公阴刻,独谓岐公纯笃不忌也。
北方民家,吉凶辄有相礼者,谓之白席,多鄙俚可笑。
韩魏公自枢密归邺,赴一姻家礼席,偶取盘中一荔枝,欲啖之。
白席者遽唱言曰:“资政吃荔枝,请众客同吃荔枝。
”魏公憎其喋喋,因置不复取。
白席者又曰:“资政恶发也,却请众客放下荔枝。
”魏公为一笑。
“恶发”,犹云怒也。
唐自相辅以下,皆谓之京官,言官于京师也。
其常参者曰常参官,未常参者曰未常参官。
国初以常参官预朝谒,故谓之升朝官,而未预者曰京官。
元丰官制行,以通直郎以上朝预宴坐,仍谓之升朝官,而按唐制去京官之名。
凡条制及吏牍,止谓之承务郎以上,然俗犹谓之京官。
唐所谓丞郎,谓左右丞、六曹侍郎也。
尚书虽序左右丞上,然亦通谓之丞郎,犹今言侍从官也。
俗又谓之两制,指内制而言,然非翰苑。
西掖亦曰两制,正如丞郎之称。
契丹僭号,有高坐官,亦侍从之比。
坐字本犯御嫌名。
或谓丞郎为左右丞、中书门下侍郎,亦非也。
《唐高祖实录》:武德二年正月甲子,下诏曰:“释典微妙,净业始于慈悲;道教冲虚,至德去其残暴。
况乎四时之禁,毋伐□卵;三驱之礼,不取顺从。
盖欲敦崇仁惠,蕃衍庶物,立政经邦,咸率斯道。
朕祗膺灵命,抚遂群生,言念亭育,无忘鉴昧。
殷帝去网,庶踵前修;齐正舍牛,实符本志。
自今每年正月、五月、九月十直日,并不得行刑。
所在公私,宜断屠杀。
”此三长月断屠杀之始也。
唐大夫如白居易辈,盖有遇此三斋月,杜门谢客,专延缁流作佛事者。
今法至此月亦减去食羊钱,盖其遗制。
●卷九 #
蜀父老言:王小皤之乱,自言“我土锅村民也,岂能霸一方”?有李顺者,孟大王之遗孤。
初,蜀亡,有晨兴过摩诃池上者,见锦箱锦衾覆一襁褓婴儿,有片纸在其中,书曰:“国中义士,为我养之。
”人知其出于宫中,因收养焉,顺是也,故蜀人惑而从之。
未几,小皤战死,众推顺为主,下令复姓孟。
及王师薄城,城且破矣,顺忽饭城中僧数千人以祈福,又度其童子亦数千人,皆就府治削发,衣僧衣。
晡后分东西两门出。
出尽,顺亦不知所在,盖自髡而遁矣。
明日,王师入城,捕得一髯士,状颇类顺,遂诛之,而实非也。
有带御器械张舜卿者,因奏事,密言:“臣闻顺已逸去,所献首非也。
”太宗以为害诸将之功,叱出将斩之,已而贷之,亦坐免官。
及真庙天禧初,顺竟获于岭南。
初欲诛之于市,且令百官贺。
吕文靖为知杂御史,以为不可,但即狱中杀之。
人始知舜卿所奏非妄也。
蜀人又谓:顺逃至荆渚,入一僧寺,有僧熟视曰:“汝有异相,当为百日偏霸之主,何自在此?汝宜急去,今年不死,尚有数十年寿。
”亦可怪也。
又云方顺之作,有术士拆顺名曰:“是一百八日有西川耳,安能久也。
”如朝而败。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平太原,降为并州,废旧城,徙州于榆次。
今太原则又非榆次,乃三交城也。
城在旧城西北三百里,亦形胜之地。
本名故军,又尝为唐明镇。
有晋文公庙,甚盛。
平太原后三年,帅潘美奏乞以为并州。
从之。
于是徙晋文公庙,以庙之故址为州治。
又徙阳曲县于三交,而榆次复为县。
国史所载颇略。
方承平时,太原为大镇,其兴废人人能知之,故史亦不备书。
今陷没几七十年,遂有不可详者矣。
唐小说载:有人路逢奔马入都者,问何急如此。
其人答曰:“应不求闻达科。
”本朝天圣中,初置贤良方正等六科,许少卿监以上奏举,自应者亦听,俄又置高蹈丘园科,亦许自于所在投状求试,时以为笑。
予少时为福州宁德县主簿,提刑樊茂实以职状举予曰:“有声于时,不求闻达。
”后数月,再见之,忽问曰:“何不来取奏状?”予笑答之,曰:“恐不称举词,故不敢。
”茂实亦笑,顾书吏促发奏,然予竟不投也。
成都士大夫家法严。
席帽行范氏,自先世贫而未仕,则卖白龙丸,一日得官,止不复卖。
城北郭氏卖豉亦然。
皆不肯为市井商贾,或举货营利之事。
又士人家子弟,无贫富皆着芦心布衣,红勒帛狭如一指大,稍异此则共嘲笑,以为非士流也。
《周礼》蝈氏注云:“蝈,今御所食蛙也。
”《汉书霍光传》亦有“丞相擅减少宗庙羔菟蛙”。
此何等物,而汉人以供玉食及宗庙之荐耶?古今事不同如此。
真宗御集有《苑中赏花》诗十首,内一首《龙柏花》。
李文饶《平泉山居草木记》有“蓝田之龙柏”,宋子京又有《真珠龙柏》诗,刘子仪、晁以道、朱希真亦皆有此作。
予长于江南,未尝见也。
或云本出□、坊间。
舒焕尧文,东坡公客,建炎中犹在。有子为湖南一县尉,遇盗烧死,尧文年九十矣,忧悸得病而卒。
陈无已子丰,诗亦可喜,晁以道集中有《谢陈十二郎诗卷》是也。
建炎中,以无已故,特命官。
李邺守会稽,来从邺作摄局。
邺降虏,丰亦被系累而去,无已之后遂无在江左者。
丰亦不知存亡,可哀也。
刘道原壮舆,载世藏书甚富。壮舆死,无后,书录于南康军官库。后数年,胡少汲过南康,访之,已散落无余矣。
行在百官,以祠事致斋于僧寺,多相与遍游寺中,因游旁近园馆,或斋于道宫亦然。
按:张文昌《僧寺宿斋诗》云:“晚到金光门外寺,寺中新竹隔帘多。
斋官禁与僧相见,院院开门不得过。
”乃知唐斋禁之严如此。
今律所云作祀事悉禁是也。
韩子苍诗,喜用“拥”字,如“车骑拥西畴”、“船拥清溪尚一樽”之类。出于唐诗人钱起“城隅拥归骑”也。
政和神霄玉清万寿宫,初止改天宁万寿观为之,后别改宫观一所,不用天宁。
若州城无宫观,即改僧寺。
俄又不用宫观,止改僧寺。
初通拨赐产千亩,已而豪夺无涯。
西京以崇德院为宫,据其产一万二千亩,赁舍钱、园利钱又在其外。
三泉县以不隶州,特置。
已而凡县皆改一僧寺为神霄下院,日张,至宣和未方已。
天下神霄,皆赐威仪,设于殿帐座外,面南。
东壁,从东第一架六物:曰锦伞、曰绛节、曰宝盖、曰珠幢、曰五明扇、曰旌;从东第二架六物:曰丝拂、曰幡、曰鹤扇二、曰金铖、曰如意;西壁,从东第一架六物:曰如意、曰玉斧、曰鹤扇二、曰幡、曰丝拂;西壁,从东第二架曰旌、曰五明扇、曰珠幢、曰宝盖、曰绛节、曰锦伞。
东南经兵火,往往不复在。
蜀中多徒于天庆观圣祖殿,今犹有存者。
神霄以长生大帝君、青华帝君为主,其次曰蓬莱灵海帝君、西元大帝君、东井大帝君、西华大帝君、清都大帝君、中黄大帝君。
又有左右仙伯,东西台吏,二十有二人,绘于壁。
又有韩君丈人,祀于侧殿,曰此神霄帝君之高宾也。
其说皆出于林灵素、张虚白、刘炼。
天禧中,以王捷所作金宝牌赐天下。
至宣和末,又以方士刘知常所炼金轮颁之天下神霄宫,名曰神霄宝轮。
知常言其法以水炼之成金,可镇分野兵饥之灾。
时宣和七年秋也,遣使押赐天下。
太常方下奉安宝轮仪制,而虏寇已渡矣。
本朝康保裔,真庙时为高阳关都部署。契丹入寇,战死。祖志忠,后唐明宗时讨王都战死。父再遇,太祖时为将,讨李筠战死。三世皆死国事。
天圣初,宋元宪公在场屋日,梦魁天下。
故事,四方举人集京师,当入见,而宋公姓名偶为众人之首,礼部奏举人宋郊等,公大恶之,以为梦徵止此矣,然其后卒为大魁。
绍兴初,张子韶亦梦魁天下,比省试,类榜坐位图出,其第一人则张九成也。
公殊怏怏。
及廷试,唱名亦冠多士,与元宪事正同。
王冀公自金陵召还,不降诏,止于茶药合中赐御飞白“王钦若”三字,而中使口传密旨,冀公即上道。
至国门,辅臣以下皆未知。
政和中,蔡太师在钱塘,一日中使赐茶药,亦于合中得大玉,环径七寸,色如截肪。
京拜赐,即治行。
后二日,诏至,即日起发。
二事略相似,然非二人者,必无此事也。
《孙策传》:张津常着绛帕头。
帕头者,巾帻之类,犹今言幞头也。
韩文公云“以红帕首”,已为失之。
东坡云“绛帕蒙头读道书”。
增一“蒙”字,其误尤甚。
贵臣有疾宣医及物故敕葬,本以为恩,然中使挟御医至,凡药必服,其家不敢问,盖有为医所误者。
敕葬则丧家所费,至倾竭赀货,其地又未必善也。
故都下谚曰:“宣医纳命,敕葬破家。
”庆历中,始有诏:“已降指挥敕葬,而其家不愿者听之。
”西人云:“姚麟敕葬乃绝地,故其家遂衰。
”
范文正公喜弹琴,然平日止弹《履霜》一操,时人谓之范履霜。
韩子苍《和钱逊叔诗》云:“叩门忽送铜山句,知是赋诗人姓钱。”盖唐诗人钱起赋诗以姓为韵,有“铜山许铸钱”之句。
抚州紫府观真武殿像,设有六丁六甲神,而六丁皆为女子像。
黄次山书殿榜曰:“感通之殿。
”感通乃醴泉观旧名(至和二年十二月赐名),而像设亦醴泉旧制也。
东坡先生在中山作《戚氏乐府词》最得意,幕客李端叔三百四十余字,叙述甚备。
欲刻石传后,为定武盛事,会谪去,不果,今乃不载集中。
至有立论排诋,以为非公作者,识真之难如此哉。
予在成都,偶以事至犀浦,过松林甚茂,问驭卒:“此何处?”答曰:“师塔也。”盖谓僧所葬之塔。于是乃悟杜诗“黄师塔前江水东”之句。
南朝词人谓文为笔,故《沈约传》云:“谢玄晖善为诗,任彦升工于笔,约兼而有之。
”又《庾肩吾传》,梁简文《与湘东王书》,论文章之弊曰:“诗既若此,笔又如之。
”又曰:“谢□、沈约之诗,任□、陆□之笔。
”《任□传》又有“沈诗”、“任笔”之语。
老杜《寄贾至严武》诗云:“贾笔论孤愤,严诗赋几篇。
”杜牧之亦云:“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庠处抓。
”亦袭南朝语尔。
往时诸晁谓诗为诗笔,亦非也。
东蒙盖终南山峰名。
杜诗云:“故人昔隐东蒙峰,已佩含景苍精龙。
故人今居子午谷,独在阴崖结茅屋。
”皆长安也。
种明《东蒙新居诗》亦云:“登遍终南峰,东蒙最孤秀。
”南士不知,故注杜诗者妄引颛臾为东蒙主,以为鲁地。
绍兴初,程氏之学始盛,言者排之,至讥其幅巾大袖。
胡康侯力辨其不然,曰:“伊川衣冠,未尝与人异也。
”然张文潜元初《赠赵景平主簿诗》曰:“明道新坟草已春,遗风犹得见门人。
定知鲁国衣冠异,尽戴林宗折角巾。
”则是自元初,为程学者幅巾已与人异矣。
衣冠近古,正儒者事,讥者固非,辨者亦未然也。
晁氏世居都下昭德坊,其家以元党人及元符上书籍记,不许入国门者数人,之道其一也。
尝于郑、洛道中,遇降羌,作诗云:“沙场尺棰致羌浑,玉陛俱承雨露恩。
自笑百年家凤阙,一生肠断国西门。
”方是时,士大夫失职如此,安得不兆乱乎?
郑介夫喜作诗,多至数千篇。谪英州,遇赦得归,有句云:“未言路上舟车费,尚欠城中酒药钱。”绝似王元之也。
元初,苏子由为户部侍郎,建言:“都水监本三司之河渠案,将作监本三司之修造案,军器监本三司之甲胄案。
三司,今户部也,而三监乃属工部。
请三监皆兼隶户部。
凡有所为,户部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寡,而工部任其工之良□,程其作之迟速。
”朝廷从其言,为立法。
及绍圣中,以为害元丰官制,罢之。
建中靖国中,或欲复从元,已施行矣,时丰相之为工部尚书,独持不可,曰:“设如都水监塞河,军器监造军器,而户部以为不可则已矣,若以为可,则并任其事可也。
今若户部吝其费裁损之,乃令工部任河之决塞。
器之利钝,为工部者不亦难乎?”议遂寝。
相之本主元政事者,然其言公正不阿如此,可谓贤矣。
徵宗尝乘轻舟泛曲江,有宫嫔持宝扇乞书者。
上揽笔亟作草书一联云:“渚莲参法驾,沙鸟犯钩陈。
”俄复取笔涂去“犯钩陈”三字,曰:“此非佳语。
”此联实李商隐《陈宫诗》,亦不祥也。
李耕道云。
东坡在黄州时,作《西捷诗》曰:“汉家将军一丈佛,诏赐天闲八尺龙。
露布朝驰玉关塞,捷烽夜到甘泉宫。
似闻指麾筑上郡,已觉谈笑无西戎。
放臣不见天颜喜,但觉草木皆春容。
”一丈佛者,王中正也。
以此诗为非东坡作耶,气格如此,孰能办之?以为果东坡作耶,此老岂誉王中正者?盖刺之也。
以《三百篇》言之,“君子偕老”是矣。
南朝谓北人曰伧父,或谓之虏父。
南齐王洪轨,上谷人,事齐高帝,为青冀二州刺史,励清节,州人呼为虏父使君。
今蜀人谓中原人为虏子,东坡诗“久客厌虏馔”是也,因目北人仕蜀者为虏官。
晁子止为三荣守,民有讼资官县尉者,曰:“县尉虏官,不通民情。
”子止为穷治之,果负冤。
民既得直,拜谢而去。
子止笑谕之曰:“我亦虏官也,汝勿谓虏官不通民情。
”闻者皆笑。
绍兴末,予见陈鲁公。
留饭,未食,而杨郡王存中来白事,鲁公留予便坐而见之。
存中方不为朝论所与,予年少,意亦轻之,趋幕后听其言。
会鲁公与之言及边事,存中曰:“士大夫多谓当列兵淮北,为守淮计,即可守,因图进取中原;万一不能支,即守大江未晚。
此说非也。
士惟气全乃能坚守,若俟其败北,则士气已丧,非特不可守淮,亦不能守江矣。
今据大江之险,以老彼师,则有可胜之理。
若我师克捷,士气已倍,彼奔溃不暇,然后徐进而北,则中原有可取之理。
然曲折尚多,兵岂易言哉!”予不觉太息曰:“老将要有所长。
”然退以语朝士,多不解也。
东坡在岭海间,最喜读陶渊明、柳子厚二集,谓之南迁二友。
予读宋白尚书《玉津杂诗》,有云:“坐卧将何物?陶诗与柳文。
”则前人盖有与公暗合者矣。
凌霄花未有不依木而能生者,惟西京富郑公园中一株,挺然独立,高四丈,围三尺余,花大如杯,旁无所附。
宣和初,景华苑成,移植于芳林殿前,画图进御。
政和、宣和间,妖言至多。
织文及缬帛,有遍地桃冠,有并桃香,有佩香曲,有赛儿,而道流为公卿受。
议者谓:桃者,逃也;佩香者,背乡也;赛者,塞也;者,戮也。
蔡京书神霄玉清万寿宫及玉皇殿之类,玉字旁一点,笔势险急。
有道士观之曰:“此点乃金笔,而锋芒侵王,岂吾教之福哉?”侍晨李德柔胜之亲闻其言,尝以语先君。
又林灵素诋释教,谓之“金狄乱华”。
当时“金狄”之语,虽诏令及士大夫章奏碑版亦多用之,或以为灵素前知金贼之祸,故欲废释氏以厌之。
其实亦妖言耳。
近世士大夫多不练故事,或为之语曰:“上若问学校法制,当对曰:“有刘士祥在。
”问典礼因革,当对曰:“有齐闻韶在。
”士祥、闻韶,盖国子监太常寺老吏也。
史院有窃议史官者,曰:“史官笔削有定本,个个一样。
”或问何也,曰:“将吏人编出《日历》中,‘臣僚上言’字涂去‘上’字,其后‘奉圣旨依’字亦涂去,而从旁注‘从之’二字,即一日笔削了矣。
”
政和后,道士有赐玉方符者,其次则金方符,长七寸,阔四寸,面为符,背铸御书曰:“赐某人,奉以行教。
有违天律,罪不汝贷。
”结于当心,每斋醮则服之。
会稽天宁万寿观有老道士卢浩真者,尝被金符之赐。
予少时亲见之。
世传《唐吕府君敕葬碑》。
吕名惠恭,僧大济之父。
大济,代宗时内道场僧也,官至殿中监,故惠恭赠官为兖州刺史,而官为营葬。
宣和中,会稽天宁观道士张若水官为蕊珠殿校籍,赠其父为朝奉大夫,母封宜人。
尝见其母赠诰云:“嘉其教子之勤,宠以宜家之号。
”诗人林子来亦有《赠道官万大夫焚黄诗》诗。
然二人者,品秩犹未高,若林灵素以侍晨,恩数视执政,则赠官必及三代矣。
大抵当时道流,滥恩不可胜载,中更丧乱,史皆不得书,此偶因事见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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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有魏博书度使田绪《遗爱碑》,张弘靖书;何进滔《德政碑》,柳公权书,皆石刻之杰也。
政和中,梁左丞子美为尹,皆毁之,以其石刻新颁《五礼新仪》。
近世名士:李泰发(光),一字泰定;晁以道(说之),一字伯以;潘义荣(良贵),一字子贱;张全真(守),一字子固;周子充(必大),一字洪道;芮国器(烨),一字仲蒙;林黄中(栗),一字宽夫;朱元晦(熹),一字仲晦。
人称之,多以旧字,其作文题名之类必从后字,后世殆以疑矣。
王荆公熙宁初召还翰苑。
初侍经筵之日,讲《礼记》“曾参易箦”一节,曰:“圣人以义制礼,其详见于床第之间。
君子以仁行礼,其勤至于垂死之际。
姑息者,且止之辞也,天下之害,未有不由于且止者也。
”此说不见于文字,予得之于从伯父彦远。
●卷十 #
世多言白乐天用“相”字,多从俗语作思必切,如“为问长安月,如何不相离”是也。
然北人大抵以“相”字作入声,至今犹然,不独乐天。
老杜云:“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
”亦从入声读,乃不失律。
俗谓南人入京师,效北语,过相蓝,辄读其榜曰大厮国寺,传以为笑。
中贵杨戬,于堂后作一大池,环以廊庑,扃周密。
每浴时,设浴具及澡豆之属于池上,乃尽屏人,跃入池中游泳,卒移时而出,人莫得窥,然但谓其性喜浴于池耳。
一日,戬独寝堂中,有盗入其室,忽见床上乃一蛤蟆,大可一床,两目如金,光彩射人。
盗为之惊仆,而蛤蟆已复变为人,乃戬也。
起坐握剑,问曰:“汝为何人?”盗以实对。
戬掷一银香球与之曰:“念汝迫贫,以此赐汝,切勿为人言所见也。
”盗不敢受,拜而出。
后以他事系开封狱,自道如此。
庙讳同音。
“署”字常恕反,“树”字如遇反,然皆讳避,则以为一字也。
《北史杜弼传》:“齐神武相魏时,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取署字。
’子炎读‘署’为‘树’,神武怒其犯讳,杖之。
”则“署”与“树”音不同,当时虽武人亦知之,而今学士大夫乃不能辨。
方嘉、治平之间,朝士如宋次道、苏子容辈,皆精于字学,亦不以为言,何也?
东坡素知李□方叔。
方叔赴省试,东坡知举,得一卷子,大喜,手批数十字,且语黄鲁直曰:“是必吾李□也。
”及拆号,则章持致平,而□乃见黜。
故东坡、山谷皆有诗在集中。
初,□试罢归,语人曰:“苏公知举,吾之文必不在三名后。
”及后黜,□有乳母年七十,大哭曰:“吾儿遇苏内翰知举不及第,它日尚奚望?”遂闭门睡,至夕不出。
发壁视之,自缢死矣。
□果终身不第以死,亦可哀也。
杨文公云:“岂朝游岱之魂,遂协生桑之梦。
”世以其年四十八,故称其用“生桑之梦”为切当,不知“游岱之魂”出《河东记》韦齐休事,亦全句也。
闽中有习左道者,谓之明教。
亦有《明教经》,甚多刻版摹印,妄取道藏中校定官名衔赘其后。
烧必乳香,食必红蕈,故二物皆翔贵。
至有士人宗子辈,众中自言:“今日赴明教斋。
”予尝诘之:“此魔也,奈何与之游?”则对曰:“不然,男女无别者为魔,男女不亲授者为明教。
明教,妇人所作食则不食。
”然尝得所谓《明教经》观之,诞谩无可取,真俚俗习妖妄之所为耳。
又或指名族士大夫家曰:“此亦明教也。
”不知信否。
偶读徐常侍《稽神录》云:“有善魔法者,名曰明教。
”则明教亦久矣。
芰,菱也。
今人谓卷荷为罢荷。
罢,立也。
卷荷出水面,亭亭植立,故谓之罢荷。
或作爸,非是。
白乐天《池上早秋诗》云:“荷爸绿参差,新秋水满池。
”乃是言荷及菱二物耳。
蔡太师作相时,衣青道衣,谓之太师青。
出入乘棕顶轿子,谓之太师轿子。
秦太师作相时,裹头巾,当面偶作一折,谓之“太师错”;折样第中窗上下及中一二眼作方眼,馀作疏棂,谓之太师窗。
张魏公有重望,建炎以来置左右相多矣,而天下独目魏公为张右相;丞相带都督亦数人,而天下独目魏公为张都督,虽夷狄亦然。
然魏公隆兴中再入,亦止于右相领都督,乃知有定数也。
东坡《绝句》云:“梨花澹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阑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绍兴中,予在福州,见何晋之大著,自言尝从张文潜游,每见文潜哦此诗,以为不可及。
余按杜牧之有句云:“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
”东坡固非窃牧之诗者,然竟是前人已道之句,何文潜爱之深也,岂别有所谓乎?聊记之以俟识者。
今人谓后三日为“外后日”,意其俗语耳。偶读《唐逸史裴老传》,乃有此语。裴,大历中人也,则此语亦久矣。
严州建德县有崇胜院,藏天圣五年内降札子设道场云:“皇太后赐银三十两,皇太妃施钱二十贯,皇后施钱十贯,朱淑仪施钱五贯。
”有仁庙飞白御书,今皆存。
盖院有僧尝际遇真庙,召见赐衣及香烛故也。
犹可想见祖宗恭俭之盛。
予在郡初不闻,迫代归,始如之,不及刻石,至今为恨。
徐敦立侍郎颇好谑,绍兴末,尝为予言:“柳子厚《非国语》之作,正由平日法《国语》为文章,看得熟,故多见其疵病。
此俗所谓没前程者也。
”予曰:“东坡公在岭外特喜子厚文,朝夕不去手,与陶渊明并称二友。
及北归,与钱济明书,乃痛诋子厚《时令》、《断刑》、《四维》、《贞符》诸篇,至以为小人无忌惮者。
岂亦由朝夕白绎耶?恐是《非国语》之报。
”敦立为之抵掌绝倒。
蔡攸初以淮康节领相印,徽宗赐曲宴,因语之曰:“相公公相子。”盖是时京为太师,号公相。攸即对曰“人主主人翁”。其善为谐给如此。
白乐天云:“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
”晏元宪云:“绿树新蝉第一声。
”王荆公云:“去年今日青松路,忆似闻蝉第一声。
”三用而愈工,信诗之无穷也。
苏子容诗云:“起草才多封卷速,把麻人众引声长。
”苏子由诗云:“明日白麻传好语,曼声微绕殿中央。
”盖昔时宣制,皆曼延其声,如歌咏之状。
张天觉自小凤拜右揆,有旨下阁门,令平读,遂为故事。
蔡元长当国时,士大夫问轨革,往往画一人戴草而祭,辄指之曰:“此蔡字也,必由其门而进。
”及童贯用事,又有画地上奏乐者,曰:“土上有音,童字也。
”其言亦往往有验。
及二人者废,则亦无复占得此卦。
绍兴中,秦会之专国柄,又多画三人,各持禾一束,则又指之曰:“秦字也。
”其言亦颇验。
及秦氏既废,亦无复占得此卦矣。
若以为妄,则绍兴中如黑象辈畜书数百册,对人检之,予亲见其有三人持禾者在其间,亦未易测也。
祖宗时,有知枢密院及同知、签署之类。
治平后,避讳改曰签书。
政和以后,宦者用事,辄改内侍省都都知曰知内侍省事,都知曰同知内侍省事,押班曰签书内侍省事,盖僭视密院也。
建炎中,始复旧。
近有道士之行天心法者,自结衔曰知天枢院事,亦有称同知、签书者,又可一笑也。
《考工记》“弓人”注云:“,亦黏也;音职。”今妇人发有时为膏泽所黏,必沐乃解者,谓之,正当用此字。
司马侍郎朴陷虏后,妾生一子于燕,名之曰通国,实取苏武胡妇所生子之名名之,而国史不书,其家亦讳之。
太祖开国,虽追尊僖祖以下四庙,然惟宣祖、昭宪皇后为大忌,忌前一日不坐,则太祖初不以僖祖为始祖可知。
真宗初,罢宣祖大忌。
祥符中,下诏复之。
然未尝议及僖祖,则真宗亦不以僖祖为始祖可知。
今乃独尊僖祖,使宋有天下二百四十余年,太祖尚不正东向之位,恐礼官不当久置不议也。
兴国中,灵州贡马,足各有二距。其后灵州陷于西戎。宣和中,燕山府贡马亦然,而北虏之祸遂作。
周越《书苑》云:郭忠恕以为小篆散而八分生,八分破而隶书出,隶书悖而行书作,行书狂而草书圣。
以此知隶书乃今真书。
赵明诚谓误以八分为隶,自欧阳公始。
太宗时史官张洎等撰太祖史,凡太宗圣谕及史官采摭之事,分为朱墨书以别之,此国史有朱墨本之始也。
元、绍圣皆尝修《神宗实录》。
绍圣所修既成,焚元旧本,有敢私藏者皆立重法。
久之,内侍梁师成家乃有朱墨本,以墨书元所修,朱书绍圣所修,稍稍传于士大夫家。
绍兴初,赵相鼎提举再撰,又或以雌黄书之,目为黄本。
然世罕传。
先太傅庆历中赐紫章服,赴阁门拜赐,乃涂金鱼袋也。岂官品有等差欤?
史丞相言高庙尝临《兰亭》,赐寿皇于建邸。后有批字云:“可依此临五百本来看。”盖两宫笃学如此。世传智永写《千文》八百本,于此可信矣。
晋人避其君名,犹不避嫌名。康帝名岳,邓岳改名□。
唐初不避二名。
太宗时犹有民部,李世、虞世南皆不避也。
至高宗即位,始改为户部。
世南已卒,世去“世”字,惟名。
或者尚如古卒哭乃讳欤?
唐王建《牡丹》诗云:“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虽工而格卑。东坡用其意云:“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超然不同矣。
张继《枫桥夜泊》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欧阳公嘲之云:“句则佳矣,其如夜半不是打钟时。
”后人又谓惟苏州有半夜钟,皆非也。
按于邺《褒中即事》诗云:“远钟来半夜,明月入千家。
”皇甫冉《秋夜宿会稽严维宅》诗云:“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
”此岂亦苏州诗耶?恐唐时僧寺,自有夜半钟也。
京都街鼓今尚废,后生读唐诗文及街鼓者,往往茫然不能知,况僧寺夜半钟乎?
宋文安公《自禁庭谪□□》诗云:“九月一日奉急宣,连忙趋至阁门前。忽为典午知何罪,谪向□州更怃然。”盖当时谪黜者,召至阁门受命乃行也。
宋文安公集中有《省油灯盏》诗,今汉嘉有之,盖夹灯盏也。
一端作小窍,注清冷水于其中,每夕一易之。
寻常盏为火所灼而燥,故速干,此独不然,其省油几半。
邵公济牧汉嘉时,数以遗中朝士大夫。
按:文安亦尝为玉津令,则汉嘉出此物几三百年矣。
祥符中,有布衣林虎上书,真庙曰:“此人姓林名虎,必尚怪者也。
”罢遣之。
宣和中,有林虎者赐对,徽宗亦异之,赐名于“虎”上加“竹”。
然字书初无此字,乃自称“埙□”之“□”。
而书名不敢增,但作“□”云。
吴中卑薄,断地二三尺辄见水。
予顷在南郑,见一军校,火山军人也。
言火山之南,地尤枯瘠,锄所及,烈焰应手涌出,故以“火山”名军,尤为异也。
《楚语》曰:“若武丁之神明也,其圣之睿广也,其治之不疚也,犹自为未艾。
”荆公尝摘取“睿广”二字入表语中。
蔡京为翰林学士,议神宗谥,因力主“睿广”二字,而忘其出《楚语》也。
范彝叟折之曰:“此《楚语》所载,先帝言必称尧、舜,今乃舍六经而以《楚语》为尊号,可乎?”京遂屈。
韩丞相师朴亦云:“睿广但可作僧法名耳。
”时亦以为名言。
今人谓贝州为甘陵,吉州为庐陵,常州为毗陵,峡州为夷陵,皆自其地名也。
惟严州有严光钓濑,名严陵濑。
严陵乃其姓字,濑是钓处,若谓之严濑尚可,今俗乃谓之严陵,殊可笑也。
唐质肃公参禅,得法于浮山远神师。尝作《赠僧诗》云:“今日是重阳,劳师访野堂。相逢又无语,篱下菊花黄。”
今人谓娶妇为“索妇”,古语也。孙权欲为子索关羽女,袁术欲为子索吕布女,皆见《三国志》。
元丰间,有俞充者,谄事中官王中正,中正每极口称之。
一日,充死,中正辄侍神庙言:“充非独吏事过人远甚,参禅亦超然悟解。
今谈笑而终,略无疾恙。
”上亦称叹,以语中官李舜举。
舜举素敢言,对曰:“以臣观之,止是猝死耳。
”人重其直。
古所谓路寝,犹今言正厅也。
故诸侯将薨,必迁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非惟不渎,亦以绝妇寺矫命之祸也。
近世乃谓死于堂奥为终于正寝,误矣。
前辈墓志之类数有之,皆非也。
黄鲁直诗云:“公虚采□宫,行乐在小寝。
”按:鲁僖公薨于小寝。
杜预谓“小寝,夫人寝也”。
鲁直亦习于近世,谓堂为正寝,故以小寝为妾媵所居耳。
不然,既云“虚采□宫”,又云“在小寝”,何耶?
王黼作相,其子闳孚作待制,造朝才十四岁,都人目为“胡孙待制”。
晋人所谓见何次道,令人欲倾家酿,犹云欲倾竭家赀以酿酒饮之也。
故鲁直云:“欲倾家以继酌。
”韩文公借以作簟诗云:“有卖直欲倾家赀。
”王平父《谢先大父赠簟诗》亦云:“倾家何计效。
”韩公皆得晋人本意。
至朱行中舍人有句云:“相逢尽欲倾家酿,久客谁能散橐金。
”用家酿对橐金,非也。
钱勰字穆,范祖禹字淳,皆一字。交友以其难呼,故增“父”字,非其本也。
钱穆父风姿甚美,有九子。
都下九子母祠作一巾贮美丈夫,坐于西偏,俗以为九子母之夫。
故都下谓穆父为“九子母夫”。
东坡赠诗云:“九子羡君门户壮。
”盖戏之也。
保寿禅师作《临济塔铭》云:“师受黄蘖印可,寻抵河北镇州城东,临滹沱河侧小院住持,名临济。
其后墨君和太尉于城中舍宅为寺,亦以临济为名。
”(墨君和名见《唐书》及《五代史》)其事甚详。
近见吕元直丞相《燕魏录》载:“真定安业坊临济院,乃昭宪杜太后故宅。
”按:保寿与临济乃师弟子,不应有误。
岂所谓临济院者,又尝迁徙耶?
谢任伯参政在西掖草蔡太师谪散官制,大为士大夫所称。
其数京之罪曰:“列圣诒谋之宪度,扫荡无余;一时异议之忠贤,耕锄略尽。
”其语出于张文潜论唐明皇曰“太宗之法度,废革略尽;贞观之风俗,变坏无余”也。
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
”盖谓其中隆起也。
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
”今人多不能解。
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然恨其艺之不传也。
魏文帝善弹棋,不复用指,第以手巾角拂之。
有客自谓绝艺,及召见,但低首以葛巾角指之,文帝不能及也。
此说今尤不可解矣。
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
昭德诸晁谓“婿为借倩”之“倩”,云近世方讹为“倩盼”之“倩”。予幼小不能叩所出,至今悔之。
绍圣、元符之间,有马从一者,监南京排岸司。
适漕使至,随众迎谒。
漕一见怒甚,即叱之曰:“闻汝不职,本欲按汝,何以不亟去,尚敢来见我耶!”从一皇恐,自陈湖湘人,迎亲窃禄,求哀不已。
漕察其语南音也,乃稍霁威云:“湖南亦有司马氏乎?”从一答曰:“某姓马,监排岸司耳。
”漕乃微笑曰:“然则勉力职事可也。
”初盖误认为温公族人,故欲害之。
自是从一刺谒,但称监南京排岸而已。
传者皆以为笑。
蔡太师父□,葬临平山,为驼形。
术家谓驼负重则行,故作塔于驼峰。
而其墓以钱塘江为水,越之秦望山为案,可谓雄矣。
然富贵既极,一旦丧败,几于覆族,至今不能振。
俗师之不可信如此。
《该闻录》言:“皮日休陷黄巢为翰林学士,巢败被诛。
”今《唐书》取其事。
按:尹师鱼作《大理寺丞皮子良墓志》,称:“曾祖日休,避广明之难,徙籍会稽,依钱氏,官太常博士,赠礼部尚书。
祖光业,为吴越丞相。
父璨,为元帅府判官。
三世皆以文雄江东。
”据此,则日休未尝陷贼为其翰林学士被诛也。
光业见《吴越备史》颇详。
孙仲容在仁庙时,仕亦通显,乃知小说谬妄,无所不有。
师鲁文章传世,且刚直有守,非欺后世者,可信不疑也。
故予表而出之,为袭美雪谤于泉下。
邹忠公梦徽庙赐以笔,作诗记之。未几,疾不起。说者谓“笔”与“毕”同音,盖杜牧梦改名毕之类。
唐小说载李纾侍郎骂负贩者云:“头钱价奴兵。”“头钱”,犹言“一钱”也。故都俗语云“千钱精神头钱卖”,亦此意云。
杨朴处士诗云:“数个胡皴彻骨干,一壶村酒胶(去声)牙酸。
”《南楚新闻》亦云:“一□根数十皴,盘中犹自有红鳞。
”不知皴何物,疑是饼饵之属。
白乐天《寄裴晋公诗》云:“闻说风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时。”王禹玉《送文太师》诗云:“精神如破如州时。”用白语而加工,信乎善用事也。
老学庵续笔记 宋 陆游
吴会当为吴兴、会稽两郡邑,吾固言之。
偶读《文选》魏文帝诗云:“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吹我东南行,行行至吴会。
”两用“会”字为韵,昔人所无。
后一韵为会稽之“会”,何疑焉。
然误为都会之“会”已久,虽名辈或承误用之。
又《南史隐逸褚伯玉传》:“齐高帝手诏吴、会二郡,以礼迎遣。
”
《隋书元胄传》:“文帝尝于正月十五日与近臣登高。
时胄不在,上即令驰召之。
及胄见,上谓曰:‘公与外人登高,未若就朕也。
’赐宴极欢。
”正月十五日登高,不见他书,尝考之韩退之有《人日登高诗》。
唐初,魏郑公等撰《隋书》,以隋文帝之父名忠,故凡“忠”字皆谓之“诚”,谓死事之臣为《诚节传》,书中凡忠臣皆曰“诚臣”。
书作于唐,犹为隋避讳,骤读之,殆不可晓。
太宗诗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亦是避隋讳耳。
海南儋、崖诸郡出勒竹杖,大于涩竹,肤有芒,可以М爪。东坡云“倦看涩勒暗蛮村”者是也。
嘉四友:王荆公、吕申公、司马温公、韩少师。
元四友:苏子瞻、钱穆公、王仲至、蒋颖叔。
梅宛陵诗好用“案酒”,俗言“下酒”也。
出陆玑《草木疏》:“荇,ソ余也。
白茎,叶紫赤色,正圆,径寸余,浮水上,根在水底,与之深浅。
茎大如钗股,上青下白。
煮其白茎,以苦酒浸之,脆美可案酒。
”今北方多言“案酒”。
余在蜀,见东坡先生手书一轴曰:“黄幡绰告明皇,求作白打使,此官亦快人意哉!”味东坡语,似以“白打”为搏击之意。
然王建《宫词》云:“寒食内人长白打,库中先散与金钱。
”则白打似是博戏耳,不知公意果何如耳?
王羲之之先讳“正”,故《法帖》中谓“正月”为“一月”,或为“初月”,其他“正”字率以“政”代之。
唐有一种色,谓之退红。
王建《牡丹诗》云:“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
”王贞白《娼楼行》云:“龙脑香调水,教人染退红。
”《花间集乐府》云:“床上小薰笼,韶州新退红。
”盖退红若今之粉红,而髹器亦有作此色者,今无之矣。
绍兴末,缣帛有一等似皂而淡者,谓之不肯红,亦退红类耶?
老泉布衣时,初未有名。
雅安守刘太简简夫独深知之,以书荐于韩魏公、欧阳文忠公、张文定公,辞甚切至,文亦高雅,今蜀人多传其本,而东坡、颍滨二公独无一语及太简者。
老泉集中,与太简往来亦止有《辞召试》一书耳。
如《与太简请纳拜书》,蜀人至今传之,集亦不载。
初疑偶然耳,久之又得老苏所作《太简墓铭》,亦不在集中,乃知编集时有意删去。
不知其意果何如也。
蔡元庆对客喜笑,溢于颜面,虽见所甚憎者,亦亲厚无间,人莫能测,谓之“笑面夜叉”。
盛章尹京典藩,以惨毒闻,杀人如刈草菅,然妇态雌声,欲语先笑,未尝正视人。
或置人死地时,亦柔懦不异平日。
此尤可怪也。
太宗自京尹嗣位,秦王继之。
秦王败,但命近臣权知开封,百余年间,非东宫亲王,不去权字。
意谓尹京师,祖宗曾为之,故人臣不敢居。
犹唐以太宗尝为尚书令,三百年之间无敢为者,虽郭尚父之勋业,亦避之也。
市井中有补治故铜铁器者,谓之“骨路”,莫晓何义。
《春秋正义》曰:“《说文》云:‘锢,塞也。
’铁器穿穴者,铸铁以塞之,使不漏。
禁人使不得仕宦,其事亦似之,谓之禁锢。
”余案:“骨路”正是“锢”字反语。
《汉书》ガ侯音赞,今亳州ガ县乃音才何反。
而《字书》“ガ”字亦才何反,云邑名,一作ガ;而赞字部又有“ガ”字,亦云邑名。
按班固《十八侯铭》云:“文昌四友,汉有萧何;序功第一,受封为ガ。
”唐杨巨源《丹凤楼宣赦上门下相公诗》云:“请问汉家功第一,麒麟阁上识ガ侯。
”是字有二音,颜注未必是也。
太史公作《张耳陈余传》:“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曰:‘良尝事我得显幸。
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
’”四句叠用四“良”字。
《冯唐传》:“上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吾将。
吾岂忧匈奴哉?’”两句叠用三“吾”字,而语若飞动,减一字不得。
杜少陵《曲江诗》云:“一片飞花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花间高冢卧麒麟。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三联中叠用三“花”字,而意不重复,又何好也!
王元之诗云:“两株红杏映篱斜,妆点香山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语虽极工,然大风折树而莺犹不去,于理未通,当更求之。
◎佚文三条 #
苏叔党宣和辛丑岁得隙地于许昌之西湖,葺为园亭。
是年叔党甫五十,尝曰:“陶渊明以辛丑岁游斜川,而诗云‘开岁忽五十’,是吾与渊明同甲子也。
今吾得园之岁,与渊明游斜川之岁适同,因以‘小斜川’名之。
”或者谓叔党家本川人,而在元邪籍,故名“斜川”,恐不然也。
(《永乐大典》卷二四○一)
东都定力院井泉甘寒,可亚阁门井。
佛殿庭下有七叶树,一名莎罗树,亦他处所无。
朝士使人汲泉,辄令取树一叶为验。
(《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三七)
今燕俗于公服下着二,故躯干夭矫,便于乘马。
或笑以为似一大粽。
然故事重吾辅臣,赐公服衫裤外,以红绣直系及三,但不知其制何如耳。
(《永乐大典》卷一九七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