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渚纪闻

春渚纪闻 宋 何薳

●卷一 #

○木果异事 #

元丰间,禁中有果名鸭脚子者四,大树皆合抱。

其三在翠芳亭之北,岁收实至数斛,而托地阴翳,无可临玩之所;其一在太清楼之东,得地显旷,可以就赏,而未尝著一实。

裕陵尝指而加叹,以谓事有不能适人意者如此,戒圃者善视之而已。

明年,一木遂花,而得实数斛。

裕陵大悦,命宴太清以赏之,仍分颁侍从。

又朝廷问罪西夏,五路举兵,秦凤路图上师行营憩形便之次,至关岭,有秦时柏一株,虽质干不枯,而枝叶略无存者。

既标图间,裕陵披图顾问左右,偶以御笔点其枝,而叹其阅岁之久也。

后郡奏秦朝柏忽复,一枝再荣。

殿中有记当时奏图叹赏之语,私相耸异,以谓天人笔泽所加,回枯起死,便同雨露之施。

昔唐明皇晓起苑中,时春候已深,而林花未放,顾视左右曰:“是须我一判断耳。

”亟命取羯鼓,鼓曲未终而桃杏尽开,即弃杖而诧曰:“是岂不以我为天公耶!”由是观之,凡为人君者,其一言动,固自与造化密契,虽于草木之微,偶加眷瞩,而荣谢从之,若响应声,况于升黜贤否,意所与夺生杀贵贱之间哉!

○陵符兆 #

哲宗皇帝即位既久,而皇嗣未立。

密遣中贵往泰州天庆观问徐神公,公但书“吉人”二字授之。

既还奏呈,左右皆无知其说者。

又元符已来,殿庭朝会,及常起居,看班舍人必秉笏巡视班列,惧有不尽恭者,连声云:“端笏立。

”继而哲宗升遐,徽宗即位,自端邸入承大统。

而吉人二字,合成潜藩之名,无小差。

○定陵兆应 #

信州白云山人徐仁旺,尝表奏,与丁晋公议迁定陵事。

仁旺欲用牛头山前地,晋公定用山后地,争之不可。

仁旺乞禁系大理以俟三岁之验,卒不能回。

仁旺表有言山后之害云:“坤水长流,灾在丙午年内,丁风直射,祸当丁未年终,莫不州州火起,郡郡盗兴。

”闻之者,初未以为然。

至后金人犯阙,果在丙午,而丁未以后,诸郡焚如之祸,相仍不绝,幅员之内,半为盗区。

其言无不验者。

○梦宰相过岭四人

蔡丞相持正为府界提举日,有人梦至一官居,堂宇高邃,上有具衮冕而坐者四人,傍有指谓之曰:“此宋朝宰相次第所坐也。

”及仰视之,末乃持正也。

既寤,了不解。

至公有新州之命,始悟过岭宰相卢、寇、丁,至公为四也。

(其侄子口云)

○两刘娘子报应

入内都知宣庆使陈永锡言:上皇朝内人有两刘娘子。

其一年近五旬,志性素谨,自入中年,即饭素诵经,日有程课,宫中呼为“看经刘娘子”;其一乃上皇藩邸人,敏于给侍,每上食,则就案所治脯修,多如上意,宫中呼为“尚食刘娘子”,乐祸而喜暴人之私。

一日有小宫嫔微忤上旨,潜求救于尚食,既诺之,而反从之下石。

小嫔知之,乃多取纸笔焚之云:“我且上诉于天帝也。

”即自缢而死。

不逾月,两刘娘子同日而亡,时五月三日也。

至舆尸出阁门棺敛,初举尚食之衾,而其首已断,旋转于地,视之则群蛆丛拥,而秽气不可近。

逮启看经之衾,则香馥袭人,而面色如生。

于是内人知者皆稽首云:“善恶之报,昭示如此,不可不为之戒也。

○乱道侍郎 #

元符间,宗室有以妾为妻者,因罢开府仪同三司及大宗正职事。

蔡元长《行词》曰:“既上大宗之印,复捐开府之仪。

”章申公谓曾子宣曰:“此语与‘手持金骨之朵,身坐银交之椅’何异?”曾复顾申公曰:“顷时记得有行侍御史词头,云‘爰迁侍御之史’,不记得是谁?”申公顾许冲元曰:“此是侍郎,向日乱道。

”曾时为枢密,许为黄门也。

○乌程三魁 #

余拂君厚,川人也。

其居在汉铜官庙后,溪山环合。

有相宅者言:“此地当出大魁。

”君厚之父朝奉君云:“与其善之余一家,不若推之于一郡。

”即迁其居于后,以其前地为乌程县学。

不二三年,君厚为南宫魁,而莫俦贾安宅继魁天下。

则相宅之言为不妄。

然君厚之家不十年而朝奉君殁,君厚兄弟亦继殂谢,今无主祀者。

则上天报施之理又未易知也。

○丑年世科第 #

先友提学张公大亨,字嘉甫,川人。

先墓在弁山之麓,相墓者云:“公家遇丑年,有赴举者必登高第。

”初未之信。

熙宁癸丑,嘉甫之父通直公著登第;元丰乙丑,嘉甫登乙科;大观己丑,嘉甫之兄大成中甲科;重和辛丑,嘉甫之弟大受复中乙科。

此亦人事地理相符之异也。

○张无尽前身 #

张无尽丞相为河东大漕日,于上党访得李长者故坟,为加修治,且发土以验之。

掘地数尺,得一大盘石,石面平莹无它铭款,独镌“天觉”二字。

故人传无尽为长者后身。

○坡谷前身 #

世传山谷道人前身为女子,所说不一。

近见陈安国省干云:“山谷自有刻石记此事于涪陵江石间。

石至春夏,为江水所浸,故世未有模传者。

刻石其略言,山谷初与东坡先生同见清老者,清语坡前身为五祖戒和尚,而谓山谷云:“学士前身一女子,我不能详语,后日学士至涪陵,当自有告者。

”山谷意谓涪陵非迁谪不至,闻之亦似愦愦。

既坐党人,再迁涪陵。

未几梦一女子语之云:“某生诵《法华经》,而志愿复身为男子,得大智慧,为一时名人。

今学士某前身也。

学士近年来所患腋气者,缘某所葬棺朽,为蚁穴居于两腋之下,故有此苦。

今此居后山有某墓,学士能启之,除去蚁聚,则腋气可除也。

”既觉,果访得之,已无主矣。

因如其言,且为再易棺,修掩既毕,而腋气不药而除。

○李偕省试梦应

李偕晋祖,陈莹中之甥也。

尝言其初被荐赴试南宫。

试罢,梦访其同舍陈元仲,既相揖,而陈手执一黄背书,若书肆所市时文者,顾视不辍,略不与客言。

晋祖心怒其不见待,即前夺其书曰:“我意相念,故来访子,子岂不能辍书相语也。

”元仲置书,似略转首,已而复视书如初。

晋祖复前夺书而语曰“子竟不我谈,我去矣。

”元仲徐授其书于晋祖曰:“子无怒我乎,视此,乃今岁南省魁选之文也。

”晋祖视之,即其程文,三场皆在,而前书云:“别试所第一人李偕。

”方欲更视其后,梦觉。

闻扣户之声,报者至焉,后刊新进士程文,其帙与梦中所见,无纤毫异者。

○马魁二梦证应

马魁巨济之父,既入中年,未得子。

母为置妾媵,偶获一处子,质色亦稍姝丽,父忻然纳之,但每对镜理发,即避匿,如有沮丧之容。

父密询其故,乃垂泣曰:“某父守官某所,既解官,不幸物故,不获归葬乡里,母乃见鬻,得直将毕葬事。

今父死未经卒哭,尚约发以白缯,而以绛彩蒙之,惧君之见耳,无他故也。

”涓父恻然,乃访其母,以女归之,且为具舟,载其资装遣之。

是夕涓母梦羽人告之云:“天赐尔子,庆流涓涓。

”后生巨济,即以涓名之。

涓既赴御试毕,梦人告之曰:“子欲及第,须作十三魁。

”涓历数其在太学,及预荐送,止作十二魁,心甚忧之。

殆至赐第,则魁冠天下,果十三数也。

○贡父马谑 #

刘贡父初入馆,乃乘一骒马而出。

或谓之曰:“此岂公所乘也,亦不虑趋朝之际,有从群者,或致奔是之患耶。

”贡父曰:“诺,吾将处之也。

”或曰:“公将何以处之?”曰:“吾令市青布作小,系之马后耳!”或曰:“此更诡异也。

”贡父曰:“奈何,我初幸馆阁之除,不谓俸入不给桂玉之用,因就廉直,取此马以代步。

不意诸君子督过之深,姑为此以扌言者之口耳,有何不可。

○种柑二事 #

东坡先生《惠州白鹤峰上梁文》云:“自笑先生今白发,道傍亲种两株柑。

”时先生六十三岁也,意谓不十年不著子,恐不能待也。

章申公父银青公俞,年七十集宾亲为庆会。

有饷柑者,味甘而实极瑰大,既食之,即令收核种之后圃,坐人窃笑盖七八也。

后公食柑十年而终。

○元参政香饭 #

陈秀公丞相与元参政厚之同日得疾。

陈忽寄声问元安否,曰:“参政之疾,当即痊矣。

某虽小愈,亦非久世者。

”续请其说,秀公曰:“某病中梦至一所,金碧焕目,室间罗列瓮器甚多,上皆以青帛ゥ之,且题曰‘元参政香饭也’,某问其故,有守者谓某曰,元公自少至老,每食,度不能尽,则分减别器,未尝残一食也。

此瓮所贮,皆其余也。

世人每食不尽,则狼籍委弃,皆为掠剩,所罚至于减算夺禄,无有免者。

今元公由此当更延十年福算也。

”后数月,而秀公薨,元果安享耆寿。

其孙中大公绍直云。

○杨文公鹤诞 #

杨文公之生也,其胞荫始脱,则见两鹤翅交掩块物而蠕动,其母急令密弃诸溪流,始出户而祖母迎见,亟启视之,则两翅开,中有玉婴转侧而啼,举家惊异,非常器也。

余宣和间于其五世孙德裕家见其八九岁时《病起谢郡官》一启,属对用事,如老书生,而笔迹则童稚也。

○了斋排蔡氏 #

陈莹中为横海军通守,先君与之为代,尝与言蔡元长兄弟。

了翁言蔡京若秉钧轴,必乱天下。

后为都司,力排蔡氏之党。

一日朝会,与蔡观同语云:“公大阮真福人。

”观问何以知之,了翁曰:“适见于殿庭,目视太阳,久之而不瞬。

”观以语京,京谓观曰:“汝为我语莹中,既能知我,何不容之甚也。

”观致京语于陈,了翁徐应之曰:“射人当射马,擒贼当擒王。

”观默然,后竟有郴州之命。

○姚麟奏对 #

姚麟为殿帅,王荆公当轴,一日折简召麟,麟不即往。

荆公因奏事白之裕陵,裕陵询之。

麟对曰:“臣职掌禁旅,宰相非时以片纸召臣,臣不知其意,故不敢擅往。

”裕陵是之。

又有语麟驭下过严者,裕陵亦因事励之,麟恐伏而对曰:“诚如圣训,然臣自行列,蒙陛下拔擢,使掌卫兵于殿庭之间,此岂臣当以私恩结下为身计耶!”裕陵是之。

○李右辖抑神致雨二异

李右辖公素,初为吉州永丰尉,夜梦二神赴庭,一神秉牒见诉云:“某,县境地神也,被邻邑地神,妄生威福,侵境以动吾民,民因为大建祠宇,日餍牲牢之奉,某之祠香火不属也。

以公异日当宰衡天下,故敢求决于公。

”公素为折邻神越疆之罪,二神拜伏而出。

既觉,闻报新祠火起,神座一热而尽。

又大观间,公自工部郎中出典泗州,是岁淮甸久不雨,至于苗谷焦垂,郡幕请以常例启建道场,祷于僧伽之塔。

公曰:“唯容作施行。

”郡民悯雨之心,晨夕为迟。

而至旬日,略无措置事件。

殆至父老扣马而请,及怨ゥ之言,盈于道路。

往来亲旧与僚属,乘间委曲言者再三,公但笑答曰:“某忝领郡寄,凶旱在某之不德,无日不念也,且容更少处之。

”一日晨起,视事毕,呼郡吏亟令告报塔下,具佛盘,启建请雨道场。

仍报郡官,俱诣行香,且各令从人具雨衣从行。

一郡腹诽,以为狂率。

既至塔下,焚香致敬讫,复令具素饭,留郡官就食,待雨而归。

饭罢,烈日如焚,公再率郡僚,诣僧伽前炷香默祷者久之,休于僧寺。

须臾,雷起南山,甘泽倾注,举郡欢呼,集香花迎拥公车,还郡而散。

一雨三日,千里之外,蒙被其泽。

时郡ヘ曾绂帅郡官,贺雨之次,密以前日公漫不省众请,而一出便致霈泽,如宿约者,何谓也。

公徐语之曰:“某自两月前,意念天久不雨,必为秋田之害。

即于治事厅后,斋居饭素,取僧伽像,严洁致恭,晨夕供祷,非不尽诚。

前夕忽梦僧伽见过,具言上帝以此方之民,罪罚至重,敕龙镇水。

老僧晨夕享公诚祷,特于帝前,以公罪己忧岁之心,陈于帝。

今已得请,来日幸下访,当以随车为报也。

某拜谢再三。

既觉,知普照王非欺我者,遂决意帅诸公,同诸塔下,焚祷俟之,无他异也。

○生魂神 #

余尝与许师正同过平江,夜宿村墅,闻村人坎鼓群集,为赛神之会,因往视之。

神号陆太保者,实旁村陆氏子,固无恙也,每有所召,则其神往,谓之生魂神。

既就享,村人问疾,虽数百里,皆能即至其家,回,语患人状。

师正之室余氏,归川省其母,忽得疾。

师正忧之,因祷神往视以验之,神应祷而去。

须臾还曰:“我至汝妇家,方洁斋请僧诵《法华经》,施戒诸神满前,皆合爪以致肃敬,我不得入。

顷刻邻人妇来观,前炳二烛,乃是牛脂所为,但闻血腥迎鼻,而诸神惊唾而散。

我始敢前,病人能啜少粥,自此安矣。

”余与师正始未深信,及归验之,皆如其言。

因相戒以脂为烛云。

●卷二 #

○天绘亭记 #

昭州山水佳绝,郡圃有亭名天绘。

建炎中,吕丕为守,以天绘近金国年号,思有以易之。

时徐帅川避地于昭,吕乞名于徐,久而未获。

复乞于范滋,乃以“清辉”易之。

一日徐策杖过亭,仰视新榜,复得亭记于积壤中,亟使涤石,视之乃丘浚寺丞所作也。

其略云:“余择胜得此亭,名曰天绘,取其景物自然也。

后某年某日,当有俗子易名‘清辉’,可为一笑。

”考范易名之日,无毫发差也。

○赤天魔王 #

蒋颖叔为发运使,至泰州谒徐神公,坐定,了无言说。

将起,忽自言曰:“天上也不静,人世更不定叠。

”蒋因扣之,曰:“天上已遣五百魔王来世间作官,不定叠,不定叠。

”蒋复扣其身之休咎,徐谓之曰:“只发运亦是一赤天魔王也。

○二富室疏财 #

宣和间,朝廷收复燕云,即科郡县敷率等第出钱增免夫钱。

海州怀仁县杨六秀才妻刘氏,夫死,独与一子俱,而家素饶于财。

闻官司督率严促,而贫下户艰于输纳,即请于县,乞以家财十万缗以免下户之输。

县令欣然从之,调夫辇运数日,尽空其库藏者七间。

因之扫治,设佛供三昼夜。

既毕,明旦视之,则屋间之钱已复堆垛盈满,数之正十万缗,而皆用红麻为贯,每五缗作一辫,辫首必有一小木牌,上书“麻青”二字。

观者惊异,莫知其然。

或有释之者曰:“如闻青州麻员外家至富,号“麻十万家”,岂非神运其钱至此耶。

”刘氏因密令人往青州踪迹之,果有州民麻氏,其富三世,自其祖以钱十万镇库,而未尝用也。

一夕失之,不知所往。

刘氏即专人致殷勤于麻氏,请具舟车复归此钱。

麻惊嗟久之,而遣介委曲附谢云:“吾家福退,钱归有德,出于天授。

今复往取,违天理而非人情,不敢祗领也。

”刘氏知其不可,曰:“我既诚输此钱以助国用,岂当更有之。

”即散施贫民及助修佛道观宇,一钱不留于家,家益富云。

昔唐明皇顾视一龙,横亘南山,而首尾皆具。

询之左右侍臣,或有见有否者。

所见者,俱止见龙之一体,未见全龙也。

帝曰:“朕闻至富可敌至贵。

”令召王元宝视之,元宝奏称,所见与帝一同。

然则所谓富家大室者,所积之厚,其势可以比封君。

而钱足以使鬼神,则于剥取之道,唯恐无间。

若二家之视十万缗之积于天授人与之际,其处之如此,盖有可嘉者。

○《后土词》渎慢

金陵邵衍,字仲昌,笃实好学,终老不倦。

年八十二,以大观四年五月十五日,无疾而终。

临终时,一日顾谓其甥黄子文曰:“老子明日与甥诀矣。

畴昔之夜,梦黄衣人召至一官居,侍卫严肃,据案而坐者冠服类王者,谓余曰:‘世传《后土词》渎慢太甚,汝亦藏本,何也?’即令黄衣人,复引余过数城阙,止一殿庭。

余傍视殿庑,金碧夺目,但寂不闻人语声。

须臾,帘间忽有呼邵衍者曰:‘帝命汝为圆真相,俾汝禁绝世所传《后土词》,当何以处之?’余对以传者应死。

呼者曰:‘可也,仍即日莅职。

’余拜命出门,足蹶而觉。

所梦极明,予亦欲吾家与甥知此词之不可复传。

志之,志之。

”子文未之深信。

翌日凌晨,往视之。

衍谓子文曰:“甥更听吾一颂。

”即举声高唱曰:“虽然万事了绝,何用逢人更说,今朝拂袖便行,要趁一轮明月。

”言讫而终。

子文余侄婿也,余亦素与仲昌游云。

○吴观成二梦首尾

儒林郎吴说,字观成,始为青阳县丞,江西贼刘花三挟党暴掠,所在震惊。

吴时被檄捕贼,梦肩舆始出,而回视其后,皆无首矣。

心甚恶之,意谓贼必入境。

已而获于他郡,观成即解官而归。

至临安,会富阳宰李文渊以忧去郡,以吴摄邑事。

月余,清溪贼方腊引众出穴,官军不能拒。

吴有去官意,而素奉北方真武香火,即诚祷乞梦,以决去留。

至晚,梦一黄衣人云:“上司有牒。

”吴取视之,则空纸耳。

逮覆纸视之,纸背有题云:“富阳知县第一将。

”既觉,思之,曰:“吾祷神去留,而以第一将为言,岂不当去此,更合统兵前锋拒贼否?”已而,县民逃避者十七八,吴引狱囚疏决,始讯问次,贼已奄至。

急匿小舟泛江得免,其从者半为贼杀。

则前在青阳时,梦视后无首者验也。

后官军既平贼,而郡县避贼官吏,俱从安抚司克复之功,尽获还任。

吴适丁母忧,不能从也。

既行赏黜,而有司莫能定罪,即具奏裁,有旨:县官临贼,擅去官守,例同将官擅去营阵,法除名,编置邻郡。

同例者六人,富阳系第一人,始悟第一将之告云。

○风和尚答陈了斋

金陵有僧,嗜酒佯狂,时言人祸福,人谓之“风和尚”。

陈莹中未第时,问之云:“我作状元否?”即应之曰:“无时可得。

”莹中复谓之曰:“我决不可得耶!”又应如初。

明年时彦御试第一人,而莹中第二,方悟其言无时可得之说。

○毕斩赵谂 #

毕渐为状元,赵谂第二。

初唱第,而都人急于传报,以蜡板刻印,渐字所模点水不著墨。

传者厉声呼云:“状元毕斩第二人赵谂。

”识者皆云不详。

而后,谂以谋逆被诛,则是毕斩赵谂也。

○霍端友明年状元

毗陵李端行与乡人霍端友同在太学,时霍四十余矣,一日倦卧,忽起坐微笑。

端行询之,霍云:“我适睡,闻窗外有人云:‘霍端友子明年作状头。

’故自笑也。

”端行素轻之,因谓之曰:“尔迟暮至此,得一第幸甚,若果为大魁,则何天下乏才之如此也。

”既而二人俱中礼部选,御试唱第之次,端行志锐意望魁甲,即前立以俟胪传,忽闻唱“霍端友”,而色若死灰矣。

○沈晦梦骑鹏抟风

沈晦赴省,至天长道中,梦身骑大鹏,抟风而上。因作《大鹏赋》以记其事,已而果魁天下。

○预传汪洋大魁

汪洋未唱第十日前,余于广坐中见中贵石企及甫云:“外间皆传汪洋作状元,何也?”至考卷进御,洋在第二,魁乃黄中。

以有官人,奏取旨。

圣语云,科第本以待布衣之士,即以洋为魁。

○黄涅谶语 #

黄公度,兴化人。

既为大魁,郡人向登第者几三十人。

余一日于江路茶肆小憩,继一士人坐侧,因揖之,且询其乡里,云:“兴化落第人也。

”余因谓之曰:“仙里既今岁出大魁,且登科之数,复甲天下,是可庆也。

”其人叹息曰:“昔黄涅有谶语云‘拆了屋,换了椽,朝京门外出状元’,初徐铎振文作魁时,改建此门。

近军为变,城门焚毁,太守复新四门,而此门尤增崇丽。

黄居门外区市中,而左右六人同遇,虽一时盛事,亦皆前定,非人力所能较也。

○梦中前定 #

江淮发运使卢秉,元初发解赴阙。

至泗州,夜梦肩舆诣郡守而回过漕司,有顶帽执过,而督视工役丹饰门墙者,问之,云:“修此以俟新官也。

”卢曰:“新官为谁?”执过者厉声而对曰:“卢秉”。

秉意甚怒其以名呼。

既觉,以语其室,亦云:“我亦梦君得此官,即入新宇,而二小女在舆前,尝闻入新舍恐有所犯,小儿不可令前,因呼令后,即梦觉。

”继晓,未及盥濯,而郡将公文一角至,即除卢领大漕事。

总遽交职而趋漕衙,所监视执过者,与其室呼女之事,皆与梦无差也。

○银盘贮首梦 #

余杭裴豹隐尝为余言:建炎己酉秋,诏檄自建康至临安昌化县,与县宰鲁士元坐教场按阅士兵。

士元云:畴昔之夜,梦身乘大舟,满舟皆人首也,内有银盘贮数首者,同舟人云,系今次第一纲也。

士元熟视银盘中首,内一首乃乡人钱塘令朱子美之首也。

士元因戏谓豹隐曰:“如闻北寇将欲南犯,若豕突南渡,则子美将不免矣。

”十一月,士元暴卒,旅榇归安吉,未及葬,十二月九日,虏寇东至,贼发士元之柩,掠取衣衾,暴尸于外。

明年二月,始闻子美初报贼至,弃县先遁村落,为乡兵所杀。

则银盘之贮不可逃。

士元同舟,虽不为兵死,亦是一会中同舟之人,而银盘所贮,又不知有何甄别也。

○《金刚经》二验

湖州安吉县沈二公者,金寇未至,梦一僧告之曰:“汝前身所杀冤报至矣,汝家皆可远避,汝独守舍,见有一人长大,以刀破门而入者,汝无惧,即语之曰:‘汝是燕山府李立否?’但延颈受刃,俟其不杀,则前冤解矣。

”不数日,金人奄至,其家先与邻人窜伏远山。

二公者虽欲往,不可得也,因坐其家视贼之过。

明日果有一少年破门而入,见公怒目以视。

沈安坐不动,仰视之,曰:“汝非燕山府李立耶!”其人收刃,视之曰:“我未杀汝,汝安知我姓名乡里如是之详也?”沈告以梦。

李方叹息未已,顾案间有佛经一帙,问沈曰:“此何经也?”沈曰:“是我日诵《金刚经》也。

”李曰:“汝诵此经何时也?”曰:“二十年矣。

”李即解衣取一竹笥,中出细书《金刚经》一卷,指之曰:“我亦诵此经五年矣,然我以前冤报汝,汝后复杀我,冤报转深,何时相解。

今我不杀汝,与结为义兄弟,汝但安坐无怖,我留为汝护。

”至三日,贼尽过,取资粮金帛与之而去。

又方腊据有钱塘时,群贼散捕官吏,惨酷害之。

有任都税阮者,其家居祥符寺之北,府十里,每晓起赴衙集,即道中暗诵《金刚经》,率得五卷,二十年不废。

贼七佛子者执之,令众贼射于郡圃。

任知不免,但默诵经不辍,而前后发矢数百,无一中其体者。

贼惊问之,疑有他术。

语以诵经之力,贼皆合爪叹息释之,且戒余贼,勿得复犯其居也。

至今犹在,年八十余矣。

○金甲撞钟梦 #

建安徐国华,宣和间将入太学,梦高楼中悬大金钟,有金甲人立钟傍,视国华击钟而言曰:“二十七甲复一击,云系第七科。

”国华悟而心私喜之,曰:“吾此行取一科第必矣,官不过郎列,亦何所憾也。

”因记于书帙之末,独不晓其二十七甲与系第七科之语。

既而丙午年,金寇犯阙,太学生病脚气而死者大半,徐以病终。

乡人董纵举为棺殓葬于东城墓园,至即垣中已无葬穴,后至者俱葬垣外,董因记其葬所,冀后日举归里中,数其行列,则第二十七行中第七穴也。

归唁其父,且出其手书,神告与葬所略无少差者。

○龙神需舍利经文

涵山令李兖伯源,余妻之内兄也。

宣和间侍其季父仲将为广东宪,解秩由江道还楚,舟过小孤,风势虽便而蒿橹不进,即与季父焚香祷龙以祈安济,当致牢醴之谢,乞不获。

旁有言者曰:“龙知还自番禺,或有犀珠之要。

”顾视行李,实无所携,独有番琉璃贮佛舍利百余,供事奕世矣。

因以启龙,一掷而许。

伯源乃跪船舷以瓶下投,而水面忽大开裂。

顾见其间,神鬼百怪,宝幢羽盖,鸣螺、击鼓钹、执金炉,迎导者甚众,而不沾湿,一人拱手上承。

舍利既下,水即随合,舟柁轻扬。

转首之间,已行百里矣。

又阁门宣事陈安上言:元丰初,安焘厚卿、陈睦和叔二学士,奉使三韩,济海神舟,安贮佛经及所过收聚败经余轴,以备投散。

放洋之二日,风势甚恶,海涛忽大汹涌,前后舟相失。

后舟载者俱见海神百怪,攀船而上,以经轴为求。

先举轴付之,继来者众,度不能给,即拆经随纸付之。

又度不给,则翦经行与之,至翦经字而得一字之授者,莫不顶戴忻悦而去。

字又随尽,独余一鬼,恳求甚切,云:“都纲某所顶之帽,愿以モ我也。

”舟人诘其由,云:“此人尝赴传经之集,是帽戴经久矣,此有大功德也。

”亟取付之,称谢而去。

指顾之间,风涛恬息,即安行,晚与前舟相及,往还皆获安济焉。

○龙蜕放光 #

横海清池县尉张泽居于郓州东城,夜自庄舍还,而月色昏暗,殆不分道,行遇道傍木枝,烨然有光,因折以烛路。

至家插壁间,醉不复省也。

晨起怪而取视,则枝间一龙蜕,才大如新蝉之壳,头角爪尾皆具,中空而坚,扣之有声如玉石,且光莹夺目,遇暗则光烛于室,遂宝之于家,传玩好事。

沈中老云,绍圣间其从兄为青州幕官,因修庭前蒲桃架,亦得一蜕,形体皆如张者,独无光彩耳。

神龙变化,故无巨细,但不知有光无光又何谓也?

○瓦缶冰花 #

宣义郎万延之,钱塘南新人,刘辉榜中乙科,释褐,性素刚,不能屈曲州县。

中年拂衣而归,徙居余杭。

行视苕陂泽可为田者,即市之。

遇岁连旱,田围大成,岁收租入数盈万斛。

常语人曰:“吾以万为民,至此至矣。

”即营建大第,为终老之计。

家蓄一瓦缶,盖初赴铨时,遇都下铜禁严甚,因以十钱市之,以代沃盥之用。

时当凝寒,注汤面,既覆缶出水,而有余水留缶,凝结成冰,视之桃花一枝也。

众人观,异之,以为偶然。

明日用之,则又成开双头牡丹一枝。

次日又成寒林满缶,水村竹屋,断鸿翘鹭,宛如图画远近景者。

自后以白金为护,什袭而藏。

遇凝寒时,即预约客张宴以赏之,未尝有一同者,前后不能尽记,余与赏集数矣。

最诡异者,上皇登极,而致仕官例迁一秩。

万迁宣德郎,诰下之日,适其始生之晨,亲客毕集,是日复大寒,设缶当席,既凝冰成象,则一山石上坐一老人,龟鹤在侧,如所画寿星之像。

观者莫不咨嗟叹异。

以为器出于陶,革于凡火,初非五行精气所钟,而变异若此,竟莫有能言其理者。

然万氏自得缶之后,虽复资用饶给,其剥下益甚,后有诱其子结婚副车王晋卿家,费用几二万缗而娶其孙女,奏补三班借职,延之死,三班亦继入鬼录,余资为王氏席卷而归。

二子日就沦替,今至寄食于人。

众始悟万氏之富,如冰花在玩,非坚久之祥也。

后归蔡京家云。

○正透翔龙犀 #

都下犀玉工董进,项有一瘤瘢,其辈行止以董吃提呼之。

一日御药郝随呼至其第,出数犀示之。

内指一犀曰:“此犀大异余常物也。

”郝语之曰:“汝先名其中物状为何?”董曰:“不知此犀曾经众工审定否?”郝曰:“众工皆具名状,供证已毕,独候汝以验汝之精识也。

”即尽出众所供具,凡三十余状。

董阅毕,内指一工所供,云:“是正透牙鱼者。

”且言:“不意此人目力至此,以进观之,乃一翔龙,所恨者左角短耳。

”郝未诚其言,亦大异之,即令具军令状,云:“若果如所供,当为奏赏。

”盖御库所藏先朝物,有旨令解为带也。

刳成则尽如所言,即以进御,哲庙大嘉赏之,锡赐之外,更以太医助教补之。

○刘仲甫国手棋

棋待诏刘仲甫,初自江西入都,行次钱塘,舍于逆旅。

逆旅主人陈余庆言,仲甫舍馆既定,即出市游,每至夜分方扣户而归,初不知为何等人也。

一日晨起,忽于邸前悬一帜云:江南棋客刘仲甫,奉饶天下棋先。

并出银盆酒器等三百星,云以此偿博负也。

须臾,观者如堵,即传诸好事。

翌日,数土豪集善棋者会城北紫霄宫,且出银如其数,推一棋品最高者与之对手。

始下至五十余子,众视白势似北。

更行百余棋,对手者亦韬手自得,责其夸言,曰:“今局势已判,黑当赢筹矣。

”仲甫曰:“未也。

”更行二十余子,仲甫忽尽敛局子,观者合噪曰:“是欲将抵负耶。

”仲甫袖手徐谓观者曰:“仲甫江南人,少好此伎,忽似有解,因人推誉,至达国手,年来数为人相迫,欲荐补翰林祗应,而心念钱塘一都会,高人胜士精此者众,棋人谓之一关。

仲甫之艺,若幸有一着之胜,则可前进。

凡驻此旬日矣,日就棋会观诸名手对奕,尽见品次矣。

故敢出此标示,非狂僭也。

如某日某人某,白本大胜而失应棋着,某日某局。

黑本有筹,而误于应劫,却致败局,凡如此覆十余局。

”观者皆已愕然,心奇之矣。

即覆前局,既无差误,指谓众曰:“此局以诸人视之,黑势赢筹固自灼然。

以仲甫观之,则有一要着,白复胜不下十数路也。

然仲甫不敢遽下,在席高品,幸精思之。

若见此者,即仲甫当携孥累还乡里,不敢复名棋也。

”于是众棋极竭心思,务有致胜者,久之不得,已而请仲甫尽着。

仲甫即于不当敌处下子,众愈不解,仲甫曰:“此着二十著后方用也。

”即就边角合局,果下二十余着,正遇此子,局势大变,及敛子排局,果胜十三路。

众观于是始伏其精至,尽以所对酒器与之,延款十数日,复厚佥以赆其行。

至都试补翰林祗应,擅名二十余年无与敌者。

○祝不疑奕胜刘仲甫

近世士大夫棋,无出三衢祝不疑之右者。

绍圣初,不疑以计偕赴礼部试,至都为里人拉至寺庭,观国手棋集,仲甫在焉。

众请不疑与仲甫就局,祝请受子。

仲甫曰:“士大夫非高品不复能至此,对手且当争先。

”不得已受先,逮至终局,而不疑败三路。

不疑曰:“此可受子矣。

”仲甫曰:“吾观官人之棋,若初分布,仲甫不能加也,但未尽着耳。

若如前局,虽五子可饶,况先手乎。

”不疑俯笑,因与分先,始下三十余子。

仲甫拱手曰:“敢率请官人姓氏与乡里否?”众以信州李子明长官为对。

刘仲甫曰:“仲甫贱艺,备乏翰林。

虽不出国门,而天下名棋,无不知其名氏者。

数年来,独闻衢州祝不疑先辈,名品高著,人传今秋被州荐来试南省,若审其人,则仲甫今日适有客集,不获终局,当俟朝夕,亲诣行馆,尽艺祗应也。

”众以实对。

仲甫再三叹服曰:“名下无虚士也。

”后虽数相访,竟不复以棋为言,盖知不敌,恐贻国手之羞也。

○张鬼灵相墓术

张鬼灵,三衢人,其父使从里人学相墓术,忽自有悟见,因以鬼灵为名。

建中靖国初,至钱塘,请者踵至。

钱塘尉黄正一为余言:县令周君者,括苍人,亦留心地理者,具饭延款,谓鬼灵曰:“凡相墓或不身至,而指示图画,可言克应否?”鬼灵曰:“方位山势不差,合葬时年月亦可言其粗也。

”因指壁间一图问之,鬼灵熟视久之,曰:“据此图,墓前午上一潭水甚佳,然其家子弟若有乘马坠此潭,几至不救者,即是吉地,而发祥自此始矣。

”令曰:“有之。

”鬼灵曰:“是年此坠马人,必被荐送,次年登第也。

”令不觉起握其手曰:“吾不知青乌子郭景纯何如人也,今子殆其伦比耳。

是年春祀,而某乘马从之,马至潭仄,忽大惊跃,衔勒不制,即与某俱坠渊底,逮出气息而已。

是秋发荐,次年叨忝者,某是也。

”蔡靖安世先墓在富春白升岭,其兄宏延鬼灵至墓下,视之,谓宏:“此墓当出贵人,然必待君家麦瓮中飞出鹌鹑,为可贺也。

”宏曰:“前日某家卧房米瓮中,忽有此异,方有野鸟入室之忧。

”鬼灵曰:“此为克应也,君家兄弟有被魁荐者,即是贵人也。

”是秋,安世果为国学魁选。

鬼灵常语人曰:“我亦患数促,非久居世者,但恨无人可授吾术矣。

”后二岁果殁,时年二十五矣。

○谢石拆字 #

谢石润夫,成都人。

宣和间至京师,以相字言人祸福。

求相者但随意书一字,即就其字离析而言,无不奇中者,名闻九重。

上皇因书一“朝”字,令中贵人持往试之。

石见字即端视中贵人曰:“此非观察所书也,然谢石贱术,据字而言,今日遭遇即因此字,黥配远行亦此字也,但未敢遽言之耳。

”中贵人愕然,且谓之曰:“但有所据,尽言无惧也。

”石以手加额曰:“朝字离之为十月十日字,非此月此日所生之天人当谁书也。

”一坐尽惊,中贵驰奏。

翌日召至后苑,令左右及宫嫔书字示之,皆据字论说祸福,俱有精理,锡赉甚厚,并与补承信郎。

缘此四方来求相者,其门如市。

有朝士,其室怀妊过月,手书一“也”字,令其夫持问石。

是日座客甚众,石详视字谓朝士曰:“此阁中所书否?”曰:“何以言之?”石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固知是公内助所书。

尊阁盛年三十一否?”曰:“是也。

”“以也字上为三十,下为一字也。

然吾官人寄此,当力谋迁动而不可得否?”曰:“正以此为挠耳。

”“盖也字着水则为池,有马则为驰。

今池运则无水,陆驰则无马,是安可动也。

又尊阁父母兄弟近身亲人当皆无一存者?以也字著人则是他字,今独见也字而不见人故也。

又尊阁其家物产亦当荡尽否?以也字著土则为地字,今又不见土也,二者俱是否?”曰:“诚如所言也。

”朝士即谓之曰:“此皆非所问者,但贱室以怀妊过月,方切忧之,所以问耳。

”石曰:“是必十三个月也。

以也字中有十字,并两傍二竖下一画为十三也。

”石熟视朝士有曰:“有一事似涉奇怪,因欲不言,则吾官人所问,正决此事,可尽言否?”朝士因请其说,石曰:“也字著虫为蛇字,今尊阁所妊,殆蛇妖也,然不见虫蛊,则不能为害,谢石亦有薄术,可为吾官人以药下验之,无苦也。

”朝士见虫蛊,则不能为害,谢石亦有薄术,可为吾官人以药下验之,无苦也。

”朝士大异其说,因请至家,以药投之,果下数小蛇而体平。

都人益共神之,而不知其竟挟何术也。

○雍邱驱蝗诗 #

米元章为雍邱令。

适旱蝗大起,而邻尉司焚瘗后遂致滋蔓,即责里正并力捕除,或言尽缘雍邱驱逐过此,尉亦轻脱,即移文载里正之语致牒雍邱,请各务打扑收埋本处地分,勿以邻国为壑者。

时元章方与客饭,视牒大笑,取笔大批其后付之云:“蝗虫元是空飞物,天遣来为百姓灾。

本县若还驱得去,贵司却请打回来。

”传者无不绝倒。

○中ニ神 #

中ニ之神,实司一家之事,而阴佑于人者,晨夕香火之奉,故不可不尽诚敬。

余少时过林棣赵ヘ家,见其庄仆陈青者,睡中多为阴府驱令收摄死者魂识,云:“每奉符至追者之门,则中ニ之神先收讯问,不许擅入。

青乃出符示之,审验反覆得实,而后颦蹙而入。

青于门外呼死者姓名,则其神魂已随青往矣。

其或有官品崇高之人,则自有阴官迎取,青止随从而已。

建安李明仲秀才山居,偶赴远村会集,醉归侵夜,仆从不随,中道为山鬼推堕涧仄,醉不能支。

因熟睡中其神径还其家,见母妻于烛下共坐,乃于母前声喏,而母略不之应。

又以肘撞其妇,亦不之觉。

忽见一白髯老人,自中ニ而出,揖明仲而言曰:“主人之身,今为山鬼所害,不亟往则真死矣。

”乃拉明仲自家而出,行十里许,见明仲之尸卧涧仄,老人极力自后推之,直呼明仲姓名。

明仲忽若睡醒,起坐惊顾,而月色明甚,乃扶路而归,至家已三鼓矣。

乃语母妻其故,晨起率家人具酒醴敬谢于神云。

又朝奉郎刘安行,东州人,每遇啜茶必先酹中ニ神而后饮。

一夕忽梦一老人告之曰:“主人禄命告终,阴府已下而少迟之,幸速处置后事,明日午时不可逾也。

”刘起拜老人,且询其谁氏,曰:“我主人中ニ神也,每承主人酹茶之荐,常思有以致效,今故奉报也。

”刘既悟,点计其家事,且语家人神告之详,云:“生死去来,理之常也。

我自度平生无大过恶,独有一事,吾家厨婢采者,执性刚戾,与其辈不足,若我死必不能久留我家,出外则必大狼狈,今当急与求一亲,使之从良,且有所归,则我瞑目矣。

”因呼与白金十星,以为资遣。

语毕沐浴易服,以俟时至。

过午,忽觉少倦,就憩枕间,复梦其神欣跃而告曰:“主人今以嫁遣厨婢之事,天帝嘉之,已许延一纪之数矣。

”已而睡起安然,后至宣和间无病而卒。

●卷三 #

○乖崖剑术 #

祝舜俞察院言:其伯祖隐居君与张乖崖公居处相近,交游最密,公集首编《寄祝隐居》二诗是也。

隐居东垣有枣合拱矣,挺直可爱。

张忽指枣谓隐居曰:“子モ我勿惜也。

”隐居许之,徐探手袖间,飞一短剑,约平人肩,断枣为二。

隐居惊愕问之,曰:“我往受此术于陈希夷而未尝为人言也。

”又一日,自濮水还家,平野间,遥见一举子乘驴径前,意甚轻扬,心忽生怒。

未至百步而举子驴避道。

张因就揖,询其姓氏,盖王元之也。

问其引避之由,曰:“我视君昂然飞步,神韵轻举,知必非常人,故愿加礼焉。

”张亦语之曰:“我初视子轻扬之意,忿起于衷,实将不利于君。

今当回宿村舍,取酒尽怀。

”遂握手俱行,共话通夕,结交而去。

○杨醇叟道术 #

余杭沈野字醇仲,权智之士也,喜蓄书画,颇有精识。

尝于钱塘与一道士杨希孟醇叟相遇,喜其开爽善谈,即延与同邸而居。

沈善谈人伦,而不知醇叟妙于此术也。

时蔡元长自翰长黜居西湖,日遣人邀致醇叟。

一日晚归,沈语杨曰:“余尝观翰林风骨气宇皆足以贵,而定不入相。

”杨徐曰:“子目力未至,此人面如美玉琢成,百体完就,无一不佳者。

是人当作二十年太平宰相位,但其终未可尽谈也。

”杨复善笛,蓄铁笛大如常笛,每酒酣必引笛自娱,听者莫不称善。

一日与沈饮于娼楼,月色如昼而笛素不从,客有举酒而言曰:今夕月色佳甚,杯觞之乐至矣,独恨不闻笛声也。

”杨徐笑曰:“俟令往取,实无所遣也。

”酒再行,忽引袖出笛,快作数弄,座客皆不知笛所从来。

徐扣之,云:“小术耳,乃某左右常驱役使鬼也。

俾之取物,虽千里外可立待,但不可使盗取耳。

子欲学之,当以奉授。

然又有切于性命者,子不问,何也?”沈始敬异之,择日焚香跪请其术。

且言:“吾术断欲为先,子欲得之,当先誓于天尊像前,无不可者。

”沈与一姓阚人,同授盟戒,而行其教。

阚未满百日而辄有所犯,即夜梦受杖于像前,晨起背发痈,数日而卒。

既而杨辞以有行,沈问所之,杨亦知沈有河朔之游,云:“我此行且先适淮南,子若北行,过楚,幸访我于紫极宫,以八月十五日为约,逾期恐行止无定,不能再见也。

”杨既行而沈以事留,逮至楚则九月初矣。

径往紫极宫访之,了无所闻,回过殿角,有老道士坐睡,因揖以询杨之存亡。

道士惊顾对曰:“左右与醇叟何处相期,且当约以何日也?”沈告之故。

道士叹息而言曰:“杨诚奇士奇士,左右之来,惜较旬日之迟也。

杨至此月余,一日无疾,焚香趺坐,与众道士语,久之,揖座人曰:‘希孟今当有所适,然此行学道未竟,更当一来也。

’语讫长啸而逝,正八月十五日也。

今殡东城矣。

”沈于是即观中设位,拜泣醮谢而后行。

沈后亦不能毕行其所授而终。

◎王乐仙得道 #

道人王乐仙,或云潭州人。

初为举子,赴试礼部,一不中,即裂冠从太一宫王道录行胎养之术,岁余勤至不怠。

王云:“我非汝师,相州天庆观李先生汝师也。

汝持我书访之,当有所授。

”乐仙得书,径至汤阴,求之,无有也。

一日坐观门,有老道士见之,呼与语曰:“子寻李先生,此去市口茶肆中。

”候之,果见赤目蓬首携瓶至前沦茶者,因揖之,便呼李先生。

李佯惊曰:“汝何人也?”乐仙探怀出王书授之。

李微笑曰:“王师乃尔管人间事耶。

此非相语处,三日黎明,候我于观门也。

”乐仙辞谢而归。

三日鸡鸣,坐门未久,李至,以手撩发则两目烨然,如岩电烛人,握手入观中,谓乐仙曰:“汝刳心求道而烧假银,何也?”乐仙谢诚有以备乏绝无告耳,然是乾水银法,非若世人点铜为之,以误后人也。

”李探怀出银小铤,请以是易子所作如何?乐仙取以示之,范制轻重与李所授无异也。

即令取油铛于前,投乐仙所作烹之,须臾粉碎还元。

曰:“岂不误后人耶。

”乐仙悔谢久之。

李勉之曰:“知子不妄用,亦欲子知此术于子无益耳,我且归,后更就汝语也。

”明日访之,主人云:“夙昔折券而去,不云所适也。

”乐仙既踪迹数日,不复再见。

乃西游党山中,寓一僧舍,主僧亦喜延客,因留止旬日。

而主僧复善壬遁,旦旦必焚香转式以占一日之事,忽谓乐仙曰:“今日当有一大贵人临门,不然亦非常之士见过,当与子候之。

”并戒其徒扫室以待,至日欲入,略无贵达至者。

忽远望林下有一举子从羸童负书箧竹笥而来。

主僧揣之曰:“我所占贵人,岂此举子异日非常之兆耶!”更当复占以验之,即喜跃而出,谓乐仙曰:“贵者审此人也。

”因相与迎门,延至客室,相语甚久。

云姓蔡,尝举进士也。

既而主僧请具饭。

蔡曰:“某行李中亦自有薄具,二公居山之久,若不拘荤素,当可共享也。

”即呼烛设席,命其僮于竹笥中出果实数种,既皆远方珍新。

至倾酒,乐仙味之,元是潭州公厨十香酒也。

酒行,笥中出三大煎鲑鱼,尚未冷。

酒再行,又出三肉饼,亦若新出炉者。

至余品,烧羊鹅炙,皆若公侯家珍馔,而取诸左右,笑语至夜半而罢。

二公大异之,而不敢诘其所从至也。

蔡继云:“某亦于此,候一亲知罢官者,当与二公少周旋也。

”日复一日,亦问及养炼事,乐仙心独喜之,亦意其有道者。

至夕,主僧与仆从皆已熟寝,乐仙即炷香前拜,而请其从来,即以先生礼之,且哀恳言其罢举求道,了未有遇,愿赐怜悯生死骨肉也。

蔡徐笑曰:“我南岳蔡真人也,固知子栖心之久,更俟与子勘问之也。

”乐仙稽首谢其垂接。

次夕复扣户伺之,忽见一大人,膝与檐齐,而不见其面目,音响极厉,云:“仙童万福。

”投一白纸于蔡前,蔡取以示乐仙曰:“与子勘问至矣,纸间有书云:‘某于十洲三岛究访,并无此人名籍。

后检蓬莱谪籍中,始见其名氏乡里也。

某人供呈。

’”蔡语乐仙曰:“子无忧也,因授以内丹真诀,数日别去。

云:“汝有未解处,但焚香启我,我当自告汝也。

”后乐仙闻通直郎章子才,自九江弃官迁居钱塘金地山,行符水救人疾苦,外丹已成。

因南游过之,夜语及蔡真人事,取所授白纸示章。

视其供呈人姓名,乃其法篆中六丁名字也。

即炽炭于炉,取纸投之,炭尽而纸字如故,因相与惊异,且乞之以藏其家。

乐仙既去,了不知所向。

或传其解化矣。

章亦数岁而终。

将葬之夕,有一道人不言姓字,来护葬事,且留物以助其子,或疑是乐仙也。

○啖蛇出虱身轻

沧州泥姑寨循塘泺而至界河,与北寨相望。

自乾宁军穿泺而往止一径。

每春初启蛰时,塘路群蛇横道,递送者甚苦之。

寨卒有萧愁者,为人性率,同侪多狎侮之。

一日当送檄文至郡,而有大蛇枕道。

其首如瓮,两目烨然可畏也。

既不敢前,即醉宿旁铺。

铺卒夜以利刃杀蛇而脯之,至满数缶。

萧醉醒闻肉香甚,问安所从得,铺卒绐云:“夜渔于海,得大鱼,方将共羹而食也。

”萧不待羹,取数脔就火燎食之,美甚。

自郡回,因求其余,归食数日而尽,不知其为蛇也。

食蛇之后,更不喜闻食气,但觉背膂间肿痒,至不可忍,时就树揩痒,疮破,中涌细虱不知其数。

时郡卒陆靖者适居寨中,与之助取余虱,计前后出虱数斗,痒止疮复。

因憩树阴,见泺中鹤雏群戏,念欲取之,即身在鹤仄,揽雏而归。

复视鹤巢,又念可登而取,即身已在树杪矣。

寨卒视之,率皆惊异,以谓此人偶食成器之物,尽出尸虫,而轻身自如,得地仙矣。

因逃兵籍而去。

○翊圣敬刘海蟾

真庙朝有天神下降,凭凤翔民张守真为传灵语,因以翊圣封之。

度守真为道士,使掌香火,大建祠宇奉之。

自庙百里间,有食牛肉及着牛皮履ヒ过者,必加殃咎,至有立死者。

一日有人苎袍青巾,曳牛革大履直至庙庭,进升堂宇,慢言周视而出。

守真即焚香启神曰:“此人悖傲如此,而神不即殛之,有疑观听。

”神乃降灵曰:“汝识此人否,实新得道刘海蟾也。

诸天以今渐入末运,向道者少,上帝急欲度人,每一人得道,九天皆贺。

此人既已受度,未肯便就仙职,折旋尘中,寻人而度,是其所得,非列仙之癯者,我尚不敢正视之,况敢罪之也。

○嘘气烧肠 #

陈无求宣事云:尝赴鹤林寺供佛,既饭,有一举子虽衣褐不完而丰神秀颖,居于座末。

主僧顾谓无求曰:“此道人颇有戏术,今日告行,当薄赠之,且求其一戏为别也。

”举子亦欣然,呼一僧雏,取碗器付之,令相去二丈余而立,举子谓之曰:“我此嘘气,汝第张口受之,觉腹热急言,不尔,当烧烂汝肠也。

”言讫嘘气向之。

须臾,僧雏觉肠间如沸汤倾注,乃大呼曰:“热甚,不可忍。

”因使溺碗中,举子徐举碗示座人曰“谁能饮此者。

”举座秽唾之。

乃大笑举碗自饮,言别而去。

明日,僧雏遂大恶闻食气,日唯饮水数杯。

月余出寺,不复见也。

○仙丹功效 #

余族兄次翁鼻间生一瘤,大如含桃,而惧其浸长,百方治之不差。

行至襄阳,于客邸遇一道人,喜饮,而日与周旋,临别解衣,出一小瓢如枣大,倾药如粟粒三,授次翁曰:“汝夜以针刺瘤根,纳药针穴,明日瘤当自落。

其二粒留以救奇疾也。

”次翁如其言,因夜取针剔瘤根纳药。

至夜半但觉药粒巡瘤根而转。

至晓,扪之则瘤已失去。

取镜视之,了无瘢痕也。

因大神之,秘其余药,不令人知。

其女为儿时,蹙倒折齿不生。

次翁取药纳齿根,一夕齿平复。

因以水银一两,置铫间,取药投之,则化为紫金,方知神仙所炼大丹也。

○居四郎丹 #

密院编修居世英,彦实之父,人谓之居四郎者。

遇异人得丹灶术,常使一仆守火,岁久不懈,因度之为僧,居京师定历院,几二十年。

时曾子宣当轴,有堂吏通解可喜,其妇得急劳,数日而殂,继而病传堂吏,国医不能疗。

吏与居素善,居视之云:“应须我神丹疗之。

”为启炉取刀圭与服,十数日即完复如初。

出参丞相,子宣大惊云:“汝非遇仙丹,不能起此病。

”吏拜谢起白云:“某实幸获居四郎之丹,服之,夺命鬼手耳。

”子宣神之,使人邀居,不能至也。

即使门下之人,宛转啖其僧,前后资给备至,约窃丹为赠,而僧誓不负心。

丞相亦延顾不替。

僧一日谒丞相,而许分窃为献。

子宣喜甚,送僧降阶,而僧退揖为马台蹶倒,应时折足,举之而归,数日遂卒。

子宣即遣人厚贻其徒,并炉取之,不知所用,但取丹膏,圆如粟粒,服之一粒,即引水燥甚,分诸子服,皆然。

独子纟亏公衮服两粒无异也。

后不复加火,亦不敢服。

子宣薨,丹尽付石藏用矣。

○孙道人尸解 #

孙道人,不知何许人,寄居严州天庆观,为人和易,初不挟术及言人祸福。

但袖中尝畜十数白鼠子,每与人共饮,酒酣出鼠为戏,人欲捕取,即走投袖中,了无见也。

至约人饮,则就酒家市一小尊,酌之不竭,人告酒困,即覆尊而去。

否则自晨至夕,亦不别取也。

酒家是日必大售,人颇以此异之。

绍兴三年三月三日,观中士庶骈集,道人拱手告众曰:“我今年九十岁矣,久寓此土,荷郡人周旋,暂当小别,各勉力事善。

”言讫坐逝,一郡惊异。

瘗之城南,而塑其像观中。

岁余有南商,手持香一瓣,封题甚固,云:“我去年三月三日,于成都府观禊事。

有一道人云:‘我始自严州来,知子不久回浙,幸为我达于严州天庆观,寻孙道人付之也。

’”入观见塑像,惊,礼之曰:“此我成都所见付书人也。

”因共发其藏,则空棺矣。

○綦革遇三皇宫

綦革先生,内相叔厚之族兄也。

大观中,叔厚之父守甘陵,革自密往省之。

过北州河滩,见三老人皆布裘青巾,独坐而语。

革视其神矩清峻,疑非常人。

即憩马前揖之,初不相领略,革心益竦异,复前致敬。

一老人徐顾革而言曰:“汝往恩州省汝兄耶,汝兄感时疾,已向安矣。

然时将乱离,汝之业儒竟无补于事,当求遁世修真,超脱尘累也。

”革尝留意于内外丹事,益异其说。

且曰:“日晏矣,汝行二十里可少止,当再相见也。

”革再拜而前,果二十里至一旅邸,遂休仆马,散步邸旁,瞻视丛祠,因前视其榜,乃三皇宫也。

革即整衣冠,肃容进谒祠下,仰视塑像,其容服俨然河滩三老人也。

革自甘陵,即屏居绝欲,专以修真为务,隐于密之九仙山。

后又徙海中徐福山。

宣和乙巳,故人陈某者调雄州兵曹,闻金人犯边,意未敢往,乃诣革密扣其去留之事。

乃书一绝与之云:“三月杨花满路飞,胡人游骑拍鞍归。

高天二圣犹难保,谁道雄关是可依。

”陈解其意,遂辍行李。

至明年丙午三月,二圣北狩,始知革有前知之见。

后范温起海州,李实以布衣被虏,温待实甚厚,每事多访之,温意欲归朝,又拟投伪齐,议未决。

实与革有旧,密往见之,且告以情。

革曰:“公来年今日已升朝,合食宋禄,余人无使知也。

”实由是为温决归朝之策。

及温引众归朝,朝廷定赏,以实尝与温谋,自白身授朝奉郎,一如革言。

○仙桃变人首 #

余妻之祖父朝议君马余庆,元末为巴郡守,遣健步王信者持书至都。

始出郡城数十里,道傍顾见二道士野酌,食桃甚大。

信亦休其仄,因乞之。

道士以残桃与之,信声喏而食之,道士复探怀取一大如盂者授之,信益喜,跪谢,引裾裹桃而行。

未数里,探桃将食,则一人首也,血渍殷然,即惊惧,急投之涧水。

疾走还郡,状若狂人,见人即作怖畏状,口称“怖人怖人”,而不食不饮。

郡守呼之,徐问其故,既语所遇,即复奔逸狂言。

因使以病告而纵之,后蜀中时有见之者。

○圣和尚前知 #

汴渠第五铺有异僧,众名之圣和尚,时语人祸福,扣之,则不复道也。

熙宁初,余伯父朝奉君与先博士君同章申公诣阙,时申公改官未久,先博士未第也。

申公所在喜访异人,至铺具饭,遇僧过门,即延之。

入座,孰视先君曰:“福人福人,宰相是你手里出。

”已而回视申公曰:“承天一柱,判断山河。

”视伯父独无言。

既去,先君戏申公曰:“承天一柱,判断山河,则当是正拜之征,然一柱为何?”申公曰:“我作宰相,更容两人也。

”后果如其言,而先君宰相之出,独未有征验云。

○张道人异事 #

张道人,福州福清人,生以樵采为给。

一日樵归,于山道遇二道人对棋,弛担就观。

棋者忽顾之而语曰:“子颇忆与吾二人同学之勤否?我亦以子沉滞人间,未能远引也。

今子困踬亦已至矣,复能从我竟学乎?”张忽醒然悟解通知宿命,且语之曰:“我安能从尔学神仙也,我将学大乘法,为浮图氏,不久吾师至矣。

”棋者问子师为谁,曰:“今敕住秀州崇德福严寺真觉大师志济是也。

”即负樵还家。

翌日入城市,以相字为名,而言人祸福,率皆如见。

岁余,黄八座裳自明守移镇至郡,实携志济而来。

张即投之,祝发,郡人但以道人呼之。

每择佛宇敝坏者,辄入居之,不俟遣化,而施者云集,至鼎新而迁他所。

福人甚钦敬之。

一夕,郡城火,自郡将监司而下,环视无策,或有言:“何不呼张道人也?”郡官曰:“张道人何知郁攸之事,而须呼之也。

”既而火迫郡署,至取郡额投火,以从厌胜之说,其烈愈炽。

不得已使召之,应呼而至。

即长揖郡官曰:“俱面火致敬,同音诵‘心火灭凡火灭’六字。

张乃携瓶水上履层檐,腾踔如飞,亦大称诵六字,水所过处,火不复延,须臾遂止,今尚存。

所传异事不止此也。

○雀鳅蛇蟹之异

戒杀之事,得于传闻者甚众。

目视五事,不可不记为后人之戒也。

富阳春明村赵二,以网捕为业,年五十,卧病逾年,艰饿备至,求死者屡矣。

一日觉头痒不可堪忍,爬搔之极,至指甲流血,乃取梳齿痛戛,终不快意。

遂呼其妇ㄐ发摇头,痒似少止。

顷之复甚,则以手助力提ㄏ,遂致脑脱落,而脑间雀嘴丛咂,不知其数。

邻里环观,助其诵佛忏罪,以觊速死。

两日,始遂气绝,钱塘北郭吕五以炙鳅鳗为给,而鳅至难死,每以一大斛,置鳅满中,投以盐醯,听其咀啖至困,然后始加刀炙。

云令盐醯之味,渍入骨中,则肉酥而味美,以故市之者众。

不数年,吕五得疾,但觉胸腹间,燥渴不胜,饮水不快,而口复念盐醯为味。

以盂置床,时时饮之,且言焦也,与翻过著,令家人转仄其体,日夜数十百番,至体肉消溃,肠胃流进而卒。

湖州脍匠严进忽得狂疾,曝日城壁下,自啮其指,至十指皆尽,血流被体,号呼而终。

苏州薛氏小儿年十三,探鹊雏于木杪。

不知先有大蛇啖雏巢中,儿始惊视张口,则蛇径投儿口,与儿俱堕木下。

人救之,则蛇食儿心,与蛇俱死矣。

河朔雄霸与沧棣皆边溏泺,霜蟹当时不论钱也。

每岁诸郡公厨糟淹,分给郡僚,与转饷中都贵人,无虑杀数十万命。

余寮婿李公慎供奉,侍其季父守雄州。

会客具饭。

始启一藏瓮,大蟹满中,皆已通熟可啖。

而上有一巨螯,肌体为糟浆浸渍,亦已透黄,而矍索瓮面,往来不可执。

众客惊异,徐出而纵之泺中。

用以戒杀者甚众。

○牛王宫饣芒饭

陶安世云,张觐钤辖家人,尝梦为人追至一所。

仰视榜额,金书大字云“牛王之宫”。

既入,见其先姨母惊愕而至云:“我以生前嗜牛,复多杀,今此受苦未竟,所苦者日食饣芒饭一升耳。

”始语次,即有牛首人持饭至。

视之皆小铁蒺藜,其大如麦粒而锋甚利。

饭始入咽,则转次而下,痛贯肠胃。

徐觉臂体间燥痒,即以手爪爬搔,至于痒极血肉随爪而下,淋漓被体。

牛首人则取铁杷助之,至体骨现露,饣芒饭尽出。

一呼其名,则形体复旧。

家人视之,恐怖欲逃。

牛首人即呼持之曰:“汝亦尝食此肉四两,今当食饭二合而去。

”号呼求解不可得,即张口承饭,饭才下咽,则痛楚不胜。

宛转之次忽复梦觉。

颊舌皆肿,不能即语。

至翌日,始能言,因述其梦云。

○殡柩者役于伽蓝

余马嫂之季父承奉郎察,字彦明,钱塘人,赴调至山阳,感时疾而终。

妇家即山阳李氏也。

遗孤始十岁,未克扶护归先陇,因权厝城北水陆寺凡十五年。

其母金华君终,始获从葬。

其子初至启殡,致梦其子曰:“我自旅殡此寺,即为伽蓝神拘役,至今未得生路,今获归掩真宅,始神魄自如,而转生有期矣。

”又丹阳方可大言:建中靖国间,有时相夫人终于相府,未获护葬还里,权厝城外普济寺。

忽见梦于其门人,云:“为语我家,我日夕苦于伽蓝神之役,得速归瘗,则免此矣。

”门人请曰:“夫人而见役何也?”夫人曰:“我生享国封,不为不尊,而死亦鬼耳。

况以遗骸滓秽佛界之地,得不大谴罪,而姑役使之,亦幸矣。

”二事适相类者,则知精庐所在,在人则以为托之阒寂,闻钟梵之声,可资亡者依向之福,必不虑因循失葬,明则致羁魂之尤,幽则苦护神之役,反俾亡者不安,不得不为戒也。

○鱼菜斋僧 #

吴兴兰村沈氏子,尝具舟载往平江。

中道有僧求附舟尾,生因容之。

行十余里,生晨炊,僧求饭,遂分共之,且谓僧曰:“适与舟人羹鱼为馔,无物为盘羞,不罪也。

”僧曰:“无问鱼与菜,施当在子心耳。

”生意僧欲得羹,因分饷之,食竟,僧谓生曰:“汝量出数金为衬施。

”生曰:“食鱼而须衬施,非余所当献也。

”僧曰:“无问鱼与菜,在汝心施耳。

”生复意其欲金,量与衬,僧问生斋僧一员,欲何所献。

生曰:“食鱼非斋,何献之有。

”僧曰:“无问鱼与菜,在汝心献耳。

”生不得已,戏谓之曰:“请献蔺村大王。

”僧遂合爪祝献,既行数里,登岸而去。

明年正月,生与社人祭神庙中,神降于稠人中谢生曰:“去岁深承辍饭斋僧,而无心布施,得福最多。

以是一僧之故,我甚增威力。

”生已忘前事,神人谓生曰:“汝至某村,有僧附舟,汝以鱼饭之次,有恶兽欲截汝舟,我时已阴护之矣。

”生始记忆,因语其详于社人云。

○挽经牛 #

裴亚卿言:绍兴九年,湖州普安院尼沈大师者,闻吴江县潘氏兄弟析居,而家有《华严经》一部,惜不忍分,试往求之。

众议皆允,而尼请归,具香花及舟载迎取。

潘老谓尼曰:“尔往,则恐有中变者。

我今并具小舟,假汝载往,如何?”尼欣然更过所望。

经既登舟,而岁适大旱,川港干涸不能寸进。

翁曰:“我更假汝一牛,挽引而前也。

”经既至院,牛船还家。

公中夜忽语其媪曰:“吾之舍经得供养矣,而吾牛何虑也。

”媪问之,云:“我适梦牛而人言曰:‘谢公数年豢养之力,又承公遣以挽经之功。

今得脱此畜身,径生安乐处,感德无穷也。

’”亟往视之,牛已死矣。

○蝤蛑黑鲤见梦

余杭尉范达,夜梦介胄而拜于庭者七人,云:“某等皆钱氏时归顺人。

今海行失道,死在君手,幸见贷也。

”既觉,有人以蝤蛑七枚为献,因遣人纵之于江。

编修元时敏夜梦顶星冠而见谒者九人,且稽首祈命,其词甚哀,元虽异之,而了不知其由。

晓起,经厨间,正见以盘覆一大盆,启视之,乃黑鲤九枚,泼剌盆中。

因举盆放之,而记其事。

○悬豕首作人语

秀州东城居民韦十二者,于其庄居豢豕数百,散市杭秀间,数岁矣。

建炎初,因干至杭,过肉案见悬一豕首,顾之而人言曰:“韦十二,我等偿汝债亦足矣。

”从者亦闻其言,韦愕然悔过,还家尽毁圈牢,取所存豕市之。

得钱数千缗,散作佛事及印造经文。

冀与群豕求免轮回刀刃之苦。

知者谓韦善补过矣。

●卷四 #

○宗威愍政事 #

宗尹汝霖,其遇事虽用权智,而济难于谈笑之间,士大夫多能道之。

建中靖国间,为文登令。

同年青州教授黄策上书,自姑苏编置文登州,遣牙校押赴贬所,过县而黄适感寒疾,不能前进。

牙校督行,虽加厚赂,祈为一日之留,坚不可得。

不得已,使人致殷勤于公。

公即具供帐于行馆,及命医诊候,至调理安完,而了不知牙校所在。

密讯其从行者,云:“自至县,即为县之胥魁约饮于营妓,而以次胥史,日更主席,此校嗜酒而贪色,至今不肯出户。

”屡迫促之,乃始同进。

金寇犯阙,銮舆南幸,贼退以公尹开封。

初至而物价腾贵,至有十倍于前者,郡人病之。

公谓参佐曰:“此易事耳,都人率以食饮为先,当治其所先,则所缓者不忧不平也。

”密使人问米面之直,且市之,计其直,与前此太平时初无甚增。

乃呼庖人取面,令准市肆笼饼大小为之,及取糯米一斛,令监库使臣如市酤酝酒,各估其值。

而笼饼枚六钱,酒每角七十足。

出勘市价,则饼二十,酒二百也。

公先呼作坊饼师至,讯之曰:“自我为举子时,来往京师今三十年矣。

笼饼枚七钱,而今二十,何也?岂麦价高倍乎?”饼师曰:“自都城离乱以来,米麦起落初无定价,因袭至此,某不能违众独减,使贱市也。

”公即出兵厨所作饼示之,且语之曰:“此饼与汝所市重轻一等,而我以日下市直,会计新面工直之费,枚止六钱,若市八钱,则已有两钱之息。

今为将出令,止作八钱。

敢擅增此价而市者,罪应处斩,且借汝头以行吾令也。

”即斩以徇。

明日饼价仍旧,亦无敢闭肆者。

次日呼贾扑正店任修武至,讯之曰:“今都城糯价不增,而酒值三倍,何也?”任恐悚以对曰:“某等开张承业,欲罢不能,而都城自贼马已来,外居宗室及权贵亲属私酿至多,不如是,无以输纳官曲之直与工役油烛之费也。

”公曰“我为汝尽禁私酿,汝减直百钱,亦有利入乎?”任扣额曰:“若尔则饮者俱集,多中取息,足办输役之费。

”公熟视久之曰:“且寄汝头颈上,出率汝曹。

”即换招榜,一角止作百钱足,不患乎私酝之搀夺也。

明日出令:“敢有私造酒曲者,捕至不问多寡,并行处斩。

”于是倾糟破觚者不胜其数。

数日之间,酒与饼直既并复旧,其它物价不令而次第自减。

既不伤市人,而商旅四集,兵民欢呼,称为神明之政。

时杜充守北京,号南宗北杜云。

○胶<黍离>取虎

忻代种氏子弟,每会集讲武,多以奇胜为能。

一夕步月庄居,有庄户迎白曰:“数夕来,每有一虎,至麦场软稿间,辗衮取快,移时而去。

宜徐往也。

”从者有言:“请付我一矢,当立毙以献。

”其一子弟在后笑谓群从曰:“我不烦一矢之遗,当以胶<黍离>取之,如粘飞雀之易也。

”众责其夸言,曰:“请醵钱五千具饭会,若不如所言,我当独出此钱也。

”众许之而还。

翌晨集庄户散置胶<黍离>,至暮得斗余,尽令涂场间麦秆上,并系羊以饵之,共伺其旁。

至月色穿林,果有徐行安尾而至者,遇系羊攫而食之,意若饱适,即顾麦场,转舒其体。

数转之后,胶秆丛身,牢不可脱,至于尾足头目蒙暗无视,体间如被锢束。

畜性刚烈,大不能堪,于是伏地大吼,腾跃而起,几至丈许,已而屹立不动。

久之,众合噪前视之,则立死矣。

○铜章异事 #

青社土军高阎耕地得古铜印,文曰:“宣州观察使印。

”即谨藏之,不以示人。

后金寇犯阙,高统勤王之师,屡立战功,遂除察使,如印章云。

每有移文,即借用此章。

又承务郎王渊,洛阳人,锁试赴省,过黄河滩,因憩所乘篮舆渡口,舆脚小兀,旁拾块土就支舆。

而土破,中得一铜章。

视之,乃其姓名也。

○死马医 #

有名士为泗ヘ者,卧病既久,其子不慧。

郡有太医生杨介,名医也。

适自都下还,众令其子谒之,且约介就居第诊视。

介亦谦退,谓之曰:“闻尊君服药,且更数医矣,岂小人能尽其艺耶!”其子曰:“大人疾势虽淹久,幸左右一顾,且作死马医也。

”闻者无不绝倒。

○盐龙 #

萧注从狄殿前之破蛮洞也,收其宝物珍异,得一龙长尺余,云是盐龙,蛮人所豢也。

藉以银盘,中置玉盂,以玉箸摭海盐饮之,每鳞甲中出盐如雪则收取,用酒送一钱匕,专主兴阳,而前此无说者何也。

后因蔡元度就其体舐盐而龙死,其家以盐封其遗体三,数日,用亦大有力。

后闻此龙归蔡元长家云。

○宿生盲报 #

于潜主簿沈纯良,字忠老,余从兄之婿也。

初,兄之子许归内兄黄升有年矣,继而黄被荐中礼部选,以书约唱第后成礼。

女一夕得目疾,便不分明,医视之云:“目睛已破,不可疗也。

”即以疾报黄乞罢婚,而黄云:“昔许我固无恙人也,我岂以一第而黜盲妻也。

”后竟不敢违其母兄之命,因循告罢。

女年齿浸长,谋与披带入道,不复有适人之议也。

然端丽明悟,不知者以为无病人也。

余兄弟寓居乌墩,与忠老游,爱其和易多学。

忠老诸兄各宦游相远,亦欲相依为生,愿得盲女为家。

既成婚数日,忠老梦至一官居,两庑皆囚系人也。

忠老方顾视之次,忽见有绯衣人,升厅事据案而坐者,群吏庭集,声喏而退。

绯衣者遽呼市物人,怒其物不至,使杖之。

其人应言不顺,怒益甚,亟呼左右取束稿周其身,以火薰灼其目。

忠老视之,忽若微笑者。

旁一人谓忠老曰:“子视此不加恻然,更复嬉笑,以助其怒心。

此绯衣人乃子今日之妻也。

”语竟而觉。

忠老遽以所梦语盲妻曰:“异哉!冥报之事不为诬也。

汝以一怒之炽,至于火灼人目,遂获半生无目之报。

我以一笑之缘,不免今日有盲妻之累。

”且一笑一怒之失,其报如此。

况夫妻以乐祸为心,而积恶如陵京者哉,岂不为它生之虑耶。

○马武复得妻 #

陶节夫为定帅,而本州驻泊都监马武,官期逾年,始至,既交割参府,公退衙至屏后,而侍人高姐者,就收袍带涕泗交颐,公讶而讯之,云:“适参府都监,某之本夫也。

”公愕然,问其故,乃言马历官,并相失之详。

公颔之。

明日具酒肴,独约马将会饮阁中。

三爵之后,徐谓马曰:“公之官之期,何为稽缓尔耶!”马离席陨涕曰:“某去春携家京师,因与家人辈至大内前观灯,稠人中忽与老妻相失,求访不获,因循几年,迫于贫乏,不免携孥就禄,无它故也。

”公即呼取大金卮,注酒满中,揖马而笑谓之曰:“能尽此卮,当有好事相闻。

”饮讫,语马曰:“天下事有出于非意,而适然相遇如此,贤阁县君于睽索中,适某过澶州,得之逆旅间,了不言其所自也。

昨日窥屏见公,且语其详。

某适已令具兜乘,护归将司矣。

”马始惊喜。

次而军校声喏云:“已送驻泊宅眷归衙讫。

”一郡惊嗟,共叹其异也。

○僧净元救海毁

钱塘杨村法轮寺僧净元,年三十通经,祝发即为禅比丘,遍参明目。

得法之后,归隐旧庐,人不之异也。

政和癸巳,海岸崩毁,浸坏民居。

自仁和之白石,至盐官上管,百有余里。

朝廷遣道士镇以铁符,及大筑堤防,且建神祠以禳御之,毁益不支。

至绍兴癸丑,师忽谓众曰:“我释迦文佛,历劫以来,救护有情,捐弃躯命,初无少靳,而吾何敢爱此微尘幻妄,坐视众苦而不赴救。

”即起禅定,振履经行,视海毁最甚处,至于蜀山,时六月五日也,从而观者数百人,而海风激涛,喷涌山立,师将褰衣而前,众争挽引,且请偈言,以示后来。

师笑之曰:“万法在心,底须言句,我不能世俗书,亦姑从汝请耳。

”即高举曰:“我舍世间如梦,众人须我作颂,颂即语言边事,了取自家真梦。

”又曰:“世间人心易了,只为人多不晓,了即皎在目前,未了千般学道。

”颂毕举手谢众,踊身沉海。

众视惊呼,至有顿足涕流者,谓即葬鱼腹矣。

移时风止,海波如镜。

遥见师端坐海面,如有物拱戴者,顺流而来,直抵崩岸,争前挽掖而上,视师衣履不濡也。

逮视岸侧,有数大鲤昂首,久之沉波而去。

即扬声谓众曰:“自此海毁无患也。

”不旬日,大风涨沙,悉还故地。

蜀山之民深德之,即其地共营庵居留事之。

至绍兴乙卯四月八日,忽集众说偈告寂曰:“会得祖师真妙诀,无得无物又无说。

喝散乌云千万重,一点灵心明皎洁。

”咄安坐而化。

○受杖准地狱 #

杭州宝藏寺主藏僧志诠,其所得施财,无毫发侵用也。

偶寺僧有谓诠曰:“子所积施,贷我十千,后当以三千为息归子。

”拒之不获,即如数付之。

数月,果以十三千偿诠。

诠曰:“三千之息,非常住物。

”因以为香烛之费。

而常蓄一猫,甚驯,起居之间,未常辄相舍也。

后猫死,诠昼梦至一官居,有金紫人出迎,执礼甚恭,如旧相识。

诠回语之曰:“弟子今此何所职掌,且于老僧有何缘契,而勤勤若此也。

”金紫人曰:“某前身有过,合受畜身,而经为猫,偿报既尽。

以宿性直刚,今得为冥官。

方为猫时,蒙师六年爱育之恩,每思有以报效。

今日召师之来,盖有说也。

师前受寺僧贷藏施钱三千之息,虽用为佛供,利归一己,是亦准盗法,当受地狱一劫之苦。

更作无量功德,不可免也。

”诠因求哀,金紫人曰:“某亦常为师参问比折之报,只有于世间受十三杖之苦可代,此外无策也。

”语讫梦觉。

诠即私念曰:“我幸主藏之久,颇为僧俗所敬。

若一受杖责,何面目于丛林也。

当作苦行以规救免。

”于是尽舍衣钵为佛僧供,及躬修长忏甚自刻苦。

岁余,会钱塘县官携家累入寺,僧适尽赴供,无一人迎门者。

县官已怀怒心,始登方丈而足为猫粪所污,意大愤躁。

从者径于忏堂ㄏ志诠而出,云:“此住持僧也,怠于却扫,故此避匿耳。

”诠亦不测其由,应对不顺,即呼五百,杖之十三而去。

诠始悟前梦,不复介意。

而常戒其徒,不可以常住之物为己用者,如此云。

○古道者披胸燃臂

钱塘净慈寺古道者,主供侍病僧僚。

一日病僧有告之曰:“我病少愈,念少凫血为味,汝能为我密致之,幸甚。

”至暮夜,袖血饷僧,食之美甚。

一二日,复多以金付之,再有所须。

同僚僧雏,窥道者于隙处披其胸,取漆盂以利刃刺心血,覆盂其上,解衣带缠绕。

久之,开视盂中血凝矣。

即以葱醯依前法制之,以进病僧。

僧雏大骇,出以所见语其徒,且告病僧,皆大惊异。

后堂头阙人,府请明老住持,明辞之坚甚,至东坡先生以简督之,尚未之许。

道者闻之曰:“须我一行耳。

”时明老出寓北山昭庆寺,道者即以油布裹手及臂,至前礼请曰:“道者请燃此手,以为和尚导。

”即跪膝然火,了不变色,燃至手腕,明老即命驾从之,观者云集,莫不咨嗟骇异,至有流涕者。

逮至明老安息方丈,始称谢而退,燃至半臂矣。

○花木神、井泉监

建安黄正之之兄行之,客寄桐庐。

方腊之乱,为贼所害。

贼平,正之素奉天师道,即集道侣与邑人启建黄篆道场,追荐杀贼之众,俱有报应。

而正之特梦其兄告之曰:“我以骂贼不屈而死,上帝见赏,已补仙职矣。

汝无忧也。

”凡世人至忠至孝及贞廉之士,与夫有一善可录者,死有所补授。

如花木之神,井泉之监,不可不知也。

○磨刀劝妇 #

裴亚卿言,为童稚时,侍其祖母文安县君。

闻语居宣城之日,邻有俗子,忘其姓名,娶妇甚都而悍于事姑。

每夫外归,必泣诉其凌虐之苦,夫常默然。

一夕于灯下出利刃,示其妇,妇曰:“将安用此。

”夫好谓之曰:“我每见汝,诉我以汝姑之不容,我与汝持此去之如何?”妇曰:“心所愿也。

”夫曰:“今则未也。

汝且更与我谨事之一月,令汝之勤至,而俾姑之虐暴,四邻皆知其曲,然后我与汝可密行其事,人各快其死,亦不深穷暴死之由也。

”妇如其言,于是怡颜柔语,晨夕供侍,及市珍鲜以进饮馔。

姑不知其然,即前抚接,顿加和悦,几月矣。

复乘酒取刃玩于灯下,其气愤愤,呼其妇语之曰:“汝姑日来于汝若何?”曰:“日来视我非前日比也。

”又一月,复扣刃问之,妇即欢然曰:“姑今于我,情好倍加,前日之事,慎不可作也。

”再三言之。

夫徐握刃怒视之曰:“汝见世间有夫杀妇者乎?”曰:“有之。

”“复见有子杀母者乎?”曰:“未闻也。

”夫曰:“人之生也,以孝养为先,父母之恩,杀身莫报。

及长而娶妇,正为承奉舅姑,以长子息耳。

汝归我家,我每察汝恃少容色,不能承顺我母,乃反令我为此大逆,天地神明其容之乎。

我造此刃,实要断汝之首,以快我母之心。

姑贷汝两月,使汝改过怡颜,尽为妇之道,于我母待汝之心,知曲不在母,而安受我刃也。

”其妇战惧,泪如倾雨,拜于床下曰:“幸恕我此死,我当毕此生前承顺汝母,常如今日,不敢更有少懈也。

”久之乃许。

其后妇姑交睦,播于亲党,有密知此事者,因窃语之。

闻者皆谓此虽俗子而善于调御,转恶为良,虽士君子有不能处者矣。

○紫姑大书字 #

政和二年,襄邑民因上元请紫姑神为戏。

既书纸间,其字径丈。

或问之曰:“汝更能大书否?”即书曰:“请连粘襄表二百幅,当为作一福字。

”或曰:“纸易耳,安得许大笔也?”曰:“请用麻皮十斤缚作,令径二尺许,墨浆以大器贮,备濡染也。

”诸好事因集纸笔,就一富人麦场,铺展聚观。

神至,书云:“请一人系笔于项。

”其人不觉身之腾踔,往来场间,须臾字成,端丽如颜书。

复取小笔书于纸角云“持往宣德门卖钱五百贯”文。

既而县以妖捕群集之人,大府闻之,取就鞠治,讫无他状,即具奏知。

有旨令就后苑再书验之。

上皇为幸苑中临视,乃书一“庆”字,与前书“福”字,大小相称,字体亦同。

上皇大奇之,因令于襄邑择地建祠,岁祀之。

○梦 #

吴兴溪鱼之美,冠于他郡。

而郡人会集,必以斫为勤,其操刀者名之匠。

沈忠老言,其外祖丁学士君,虽湖人而生平不喜食。

一日忽梦登对,已而少休殿庑间,传言以缕一盘为赐,食之美甚。

既觉,忽念其味。

会乡人有以鲜鲤饷其子者,即取具,举箸而尽。

自后日进一器。

岁余复梦登对,赐如初,食讫而寤,但闻腥气逆鼻,遂不复食。

至终身云。

○谑鱼 #

姑苏李章,敏于调戏。

偶赴邻人小集,主人者虽富而素鄙。

会次章适坐其傍,既进馔,章视主人之前一煎鲑特大于众客者。

章即请于主人曰:“章与主人俱苏人也,每见人书苏字不同。

其鱼不知合在左边者是在右边者是也。

”主人曰:“古人作字不拘一体,移易从便也。

”章即引手取主人之鱼示众云:“领主人指扌为,今日左边之鱼,亦合从便,移过右边如何?”一座辍饭而笑,终席乃已。

○龚正言持钵巡堂

龚彦和正言自贬所归卫城县,寓居一禅林,日持钵随堂供。暇日偶过库司,见僧雏具汤饼,问其故,云具殿院晚间药食,龚自此不复晚餐云。

○绘像答语 #

毗陵胡门下宗回夫人,钱塘关氏女。

数岁时,晨起致敬尊长前,而壁间有天妃像。

家人戏指之曰:“此亦可致礼?”夫人即前敛躬起居,忽若卷子有云“夫人万福”之应者,左右皆闻惊异。

既长,果归胡氏,卒享翟之荣。

关仲子云。

○花月之神 #

建安章国老之室,宜兴潘氏女,二族称其韶丽,既归国老,不数岁而卒。

其终之日,室中飞蝶散满,不知其数。

闻其始生,亦复如此。

既设灵席,每展遗像,则一蝶停立,久之而去。

后遇远讳之日,与曝像之次,必有一蝶随至,不论冬夏也。

其家疑其为花月之神。

建安张端公伯玉,始生而鬼哭于家,三日而止。

既死鬼啸于梁,至大敛始寂然。

盖其母初祷子于郡之黎山王庙,梦神指其旁鬼官与之。

二家俱余姻家也,得之不诬。

○施尔婆 #

湖州乌墩镇沈氏婢,其邻里呼之施尔婆者,年六十余,ヮ两髻,明其尚处子也。

年二十为沈氏婢,会大疫,主公主母继亡,独余二女子,各十数岁,无旁亲可依为生。

施即佣舂旁舍,或织草履与缝纫之事,得钱以给二女,且教护之。

至于长大,择良为配,更为抚抱其子,尽力奴事。

镇人皆知敬爱之,每大家出游,则假守舍,余物满前,一毫不移也。

至今尚在。

○孙家吕媪 #

湖州孙略教授家婢名吕媪者,服勤孙氏有年矣。

性谨朴,无它能,但常日晨起,就厨中取食器洁之,聚所弃余粒,间有落沟渠者,亦拾取淘濯,再于釜中或加五味煮食之,未尝一日废也。

年七十余,一日微疾,即告其家人曰:“为我髡发,着五戒衣,我将去矣。

”家人从之,因起以左手结印而化。

家人遂龛置开元寺中,观者逾月,了无秽气,而发渐生,因与剃之,后一月一剃。

●卷五 #

○章有篆字 #

吴兴章有,以小篆名世。

其用笔简古,得石鼓遗法,出文勋章友直之右。

所作《复古编》,以正篆隶之失,识者嘉之。

尝为余言:“心字于篆文只是一倒火字耳,盖心火也,不欲炎上,非从包也。

”毕少董文简之孙,妙于鼎篆,而亦多见周秦以前盘盂之铭,其论水字云:“中间一竖更不须曲,只是画一坎卦耳,盖坎为水,见于鼎铭多如此者。

”并记之。

○唐子西论史 #

唐子西言,司马迁敢乱道却好,班固不敢乱道却不好,不乱道又好,是《左传》,乱道又不好,是《唐书》,八识田中,若有一毫《唐书》,亦为来生种子矣。



○玉川昌黎《月蚀》诗

施彦质言,玉川子诗才极高,使稍入法度,岂在诸公之下,但韩以诗人见称,故时出狂语,聊一惊世耳。

韩退之有《效玉川子月蚀诗》,读之有不可晓者,既谓之效,乃皆是玉川子诗,何也?亦常闻叶天经云,玉川子既作此诗,退之深爱之,但恨其太狂,因削其不合法度处,而取其合者附于篇,其实改之也。

退之尊敬玉川子,不敢谓之改,故但言效之耳。

○明皇无心治天下

周正夫言,人君所识只一宰相。

唐明皇欲相张嘉贞,却忘其名字,不知用心向何处。

又河北皆陷,颜真卿独全平原,乃始云:“朕不谓有此人。

”夫小大一个颜真卿,自不知姓名。

又颜杲卿忠义贯日月,后其子不免饥寒。

不知平日勾当甚事,乃知明皇本无心治天下也。

○古书托名 #

先君为武学传授日,被旨校正武举《孙》《吴》等七书。

先君言,《六韬》非太公所作,内有考证处,先以禀司业朱服,服言,此书行之已久,未易遽废也。

又疑《李卫公对问》亦非是。

后为徐州教授,与陈无己为交代。

陈云,尝见东坡先生言,世传王氏《元经》、《薛氏传》、关子明《易传》、《李卫公对问》,皆阮逸著撰。

逸尝以草示奉常公也。

非独此,世传《龙城记》载六丁取易说事,《树萱录》载杜陵老李太白诸人赋诗事,诗体一律。

而《龙城记》乃王钅至性之所为,《树萱录》刘焘无言自撰也。

至于书刻亦然,小字《乐毅论》实王著所书。

李太白《醉草》则葛叔忱戏欺其妇翁者,山谷道人尝言之矣。

○画字行棋 #

古人作字,谓之字画。

所谓画者,盖有用笔深意。

作字之法,要笔直而字圆,若作画则无有不圆劲,如锥画沙者是也。

不知何时改作写字,写训传,则是传模之谓,全失秉笔之意也。

又弈棋,古亦谓之行棋。

宋文帝使人赍药赐王景文死,时景文与客棋,以函置局下,神色不变,且思行争劫,盖棋战所以为人困者,以其行道穷迫耳。

行字于棋家亦有深意,不知何时改作着棋。

着如着帽着屐,皆训容也,不知于棋有何干涉也。

且写字着棋,天下至俗,无理之语,而并贤愚皆承其说,何也?

○酒借书 #

杜征南《与儿书》言,昔人云:“借人书一痴,还人书一痴。

”山谷《借书诗》云“时送一鸱开锁鱼”,又云“明日还公一痴”。

常疑二字不同。

因于孙忄面《唐韵》五之字韵中字下注云:“酒器大者一石,小者五斗,古借书盛酒瓶也。

”又得以证二字之差。

然山谷鸱夷字必别见他说。

当是古人借书,必先以酒醴通殷勤,借书皆用之耳。

○定武《兰亭叙》刻

定武《兰亭叙》石刻,世称善本。

自石晋之乱,契丹自中原辇载宝货图书而北,至真定德光死。

汉兵起太原,遂弃此石于中山。

庆历中,土人李学究者得之,不以示人。

韩忠献之守定武也,李生始以墨本献,公坚索之,生乃瘗之地中,别刻本呈公。

李死,其子乃出石散模售人,每本须钱一千,好事者争取之。

其后李氏子负官缗无从取偿,宋景文公时为定帅,乃以公帑金代输,而取石匣藏库中,非贵游交旧不可得也。

熙宁中,薛师正出牧,其子绍彭又刻副本易之以归长安。

大观间,诏取其石,龛置宣和殿,世人不得见也。

丙午金寇犯顺,与岐阳石鼓,复载而北。

今不知所在也。

此语见于续仲永所藏定武《兰亭》后,康伯所跋也。

○邹张邓谢后身

边镐为谢灵运后身,故小字康乐。范纯夫为邓仲华后身,故名祖禹。张平子后身为蔡伯喈。邹阳后身为东坡居士。即其习气,似皆不诬也。

○李朱画得坡仙赏识

李颀字粹老,不知何许人。

少举进士,当得官,弃去,乌巾布裘为道人。

遍历湖湘间。

晚乐吴中山水之胜,遂隐于临安大涤洞天,往来苕溪之上,遇名人胜士,必与周旋。

素善丹青,而间作小诗。

东坡ヘ钱塘日,粹老以幅绢作《春山》横轴,且书一诗其后,不通姓名,付樵者,令俟坡之出投之。

坡展视诗画,盖已奇之矣。

及问樵者,“谁遣汝也?”曰:“我负薪出市,始经公门,有一道人,与我百钱,令我呈此,实不知何人也。

”坡益惊异之,即散问西湖名僧辈,云是粹老。

久之,偶会于湖山僧居,相得甚喜。

坡因和其诗,云“诗句对君难出手,云泉劝我早抽身”是也。

粹老画山,笔力工妙,尽物之变,而秀润简远。

非若近世士人略得其形似,便复轻訾前人,自谓超神入妙出于法度之外者。

然不能为人特作,世所有者绝少,得其小屏幅纸,以为宝玩也。

家所藏二横轴,一《雪山》,一《春晴》,自兵火已来,余物散尽,此二画幸常在老眼耳。

又松陵朱象先,东坡先生盖尝与之叙文云“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者。

其画始规摹董北苑与巨然,而自出新意,笔力高简润泽而有生理,出许道宁、李远辈之上。

但其为人,既经东坡先生题目之后,不肯为人轻作,又不为王公大人所屈,世所传者亦不甚多。

其在嘉兴日,毛泽民为郡守,于郡城绝景处增广楼居,名月波者,日与宾客燕息其上,常延致象先,为作一大屏,真近世绝笔。

但日来赏鉴之家,未免征逐时好,未有深知二人者。

后遇真赏,有捐千金而求其一笔者不获,始以余言为不谬也。

粹老二横轴,续仲永后得之,其子承休归郑公辅也。

○精艺同一理 #

朱象先少时画笔,常恨无前人深远润泽之趣。

一日于鹅溪绢上,戏作小山,觉不如意,急湔去之,故墨再三挥染,即有悟见。

自后作画,多再涤去,或以细石磨绢,要令墨色着入绢缕者。

沈道人作墨,亦尝因捣和墨,蒸去故胶,再入新胶,及出灰池而墨坚如石,遂悟李氏对胶法云。

○陈涂共为冥吏

晋江陈彦柔言,文林郎知县事孙复为政廉明,郡以其才力有余,俾参幕事。

一日与幕僚会茶,独见一黄衣人授以天符,且云:“当与州之举子涂楷者同领职。

”迨还家,越夕而卒。

时绍兴十一年五月十二日。

已而楷闻孙死之异,复梦衣黄紫人罗立庭参,云:“天命召汝职领甚要。

”既觉,忻然命笔书壁间云:“拜伏庭前又一番,天书虽捧未容看;南阳久作蟠龙卧,应为苍生起谢安。

”明年孙死之日,楷无疾而终。

○天尊赐银 #

临安府天庆观马道士言,有老道士刘虚静,年七十余来寓云安堂。

每旦执炉于天尊像前,注香冥祷,意甚虔至。

观有小道士,伏于暗中,默聆其祷,乃云:“虚静年老,羁单一身,常恐一旦数尽,身膏草野。

若蒙上天赐以白金十星,足为身后之备,志愿足矣。

”小道士乃取白蜡,铸成小铤,俟其夕祷,即遥掷其旁。

虚静得之,惊异,伏谢再三,不复细视,姑谨藏之。

语其徒曰:“人之诚悃,常患不至尔,虽无道高远,而听甚卑,无不从人者。

”小道士复欲戏之,因又密求视其所获,请之既数,不免示之。

小道士即怀之疾走众中,示群道士,相与笑其狂昧。

久之不至,虚静从而执之,且熟视其物曰:“此白蜡耳,非我所获者。

”喧讠尧不置,必欲讼之官府。

小道士家素饶于财,众道士劝谕之曰:“汝若致讼,则所费不止此,不若如数偿之。

”逐真有所获。

虽虚静一时非意之祷,而造物者宛曲取付,盖亦巧矣。

○撞钟画像作追荐

余仲兄马氏嫂之母,符离高氏女,年二十以产乳殁,其父朝议君念之深切,夜梦女告之曰:“无它作冥助,第呼画人状我,并令像与我身等。

召邻僧使糊钟间,祝撞钟人及多许之金,令晨昏声钟时,呼我名氏,而忏祝之。

俟此像忽自脱落,了无损动,即我超生之兆也。

”朝议君晓起语家人,为呼画人及召寺侩,如其言委之。

不数月,忽梦女铢衣宝冠,称乘功德,今当生乐处,泣谢而去。

梦觉未及语,而寺僧扣门,以脱像为示,果无少损处云。

○张山人谑 #

绍圣间,朝廷贬责元大臣及禁毁元学术文字。

有言司马温公《神道碑》乃苏轼撰述,合行除毁。

于是州牒巡尉,毁拆碑楼及碎碑。

张山人闻之曰:“不须如此行遣,只消令山人带一个玉册官,去碑额上添镌两个不合字,便了也。

”碑额本云“忠清粹德之碑”云。

○酒谑 #

宗室赵子正监永静军,耽酒嗜书札,而喜人奉己。

有过客执觚而前,正遇赵于案间挥翰自得,客自旁视再三,而叹美其妙。

赵举首视之,曰:“汝亦知书耶!”客曰:“小人亦尝留心字画,切观太保之书,虽王右军复有不及者。

”赵诟之曰;“汝玩我耶!”曰:“某尝观法书云,王书一字入木八分,今太保之书,一落笔则入木十分,岂不为过于右军耶?”坐人皆赏其机中,为之绝倒。

赵亦笑而遣之。

○木中有字 #

三衢毛氏庭中,一木忽中裂,而纹成“衍”字,如以浓墨书染者,体作颜平原书。

会其子始生,因以名之。

后衍登进士第,官至龙图阁而终。

又晋江尤氏,其邻朱氏圃中有柿木,高出屋上。

一夕雷震,中裂木身,亦若以浓墨书“尤家”二字,连属而上,不知其数,至于木枝细者,破视亦随枝之大小成字。

尤氏乞得其木,作数百段分遗好事。

字体带草,劲健如王会稽书。

朱氏后以其圃归尤氏。

○陇州鹦歌 #

王景源云,有韩奉议者,为陇州通守。

家人得鹦歌,忽语家人曰:“鹦歌数日来,甚思量乡地,若得放鹦歌一往,即死生无忘也。

”家人闻其语,甚怜之,即谓之曰:“我放你甚易,此去陇州数千里外,你怎生归得?”曰:“鹦歌亦自记得来时驿程道路,日中且去深林中藏身,以避鹰鹞之击,夜则飞行求食以止饥渴尔。

”家人即启笼及与解所系绦线,且祝其好去。

鹦歌亦低首答曰:“娘子懑更各自好将息,莫忆鹦歌也。

”遂振翼望西而去。

家人辈亦怅然者久之,谓必无远达之理。

至数月,旧任有经使何忠者,自陇州差至京师,投下文字,始出州城,因憩一木下,忽闻木杪有呼急足者,忠愕然谓是鬼物,呼之再三,不免仰首视之。

即有鹦歌且顾忠曰:“你记得我否,我便是韩通判家所养鹦歌也。

你到京师,切记为我传语通判宅眷,鹦歌已归到乡地,甚快活,深谢见放也。

”忠咨嗟而行,至都遂至韩第问鹦歌所在,具言其所见。

举家惊异,且念其慧黠,及能侦候何忠,传达其言,为可念者。

或未以为信。

余曰:昔唐太宗时,林邑献五色鹦鹉,新罗献美女二人,魏郑公以为不宜受。

太宗喜曰:“林邑鹦鹉,犹能自言苦寒思归,况二女之远别亲戚乎?”并鹦鹉各付使者归之。

又明皇时,太真妃得白鹦鹉,聪慧可爱,妃每有燕游,必置之辇竿自随。

一日鹦鹉忽低首愁惨,太真呼问之,云:“鹦鹉夜梦甚恶,恐不免一死。

”已而妃出后苑,有飞鹰就辇攫之而去。

宫人多于金花纸上写《心经》追荐之者。

此又能通晓梦事,则其灵慧非止一鹦歌也。

○野驼饮水形 #

先君尝见蔡元度言,其父死,委术者王寿昌于余杭寻视葬地。

数日不至,蔡因梦至一官府,有紫衣人据案而坐,望蔡之入,遥语谓曰:“汝寻葬地已得之否?野驼饮水形是也。

”觉而异之。

适寿昌至,问其所得,云:“有一地在临平,山势耸远,于某术中佳城也。

但恐观者未诚吾言耳。

”元度云:“姑言山形可也。

”王云:“一大山巍然下临浙江,即野驼饮水形也。

”元度曰:“无复他求,神先告我矣。

”即用之。

●卷六东坡事实

○文章快意 #

先生尝谓刘景文与先子曰:“某平生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者。”

○后山往杏园 #

建中靖国元年,陈无己以正字入馆,未几得疾。

楼异世可时为登封令,夜梦无己见别,行李遽甚。

楼问是行何之,曰:“暂往杏园,东坡、少游诸人在彼已久。

”楼起视事,而得参寥子报云,无己逝矣。

○坡仙之终 #

冰华居士钱济明丈,尝跋施纯叟藏先生帖后云:建中靖国元年,先生以玉局还自岭海,四月自当涂寄十一诗,且约同程德孺至金山相候,既往迓之,遂决议为毗陵之居。

六月自仪真避疾渡江,再见于奔牛埭,先生独卧榻上,徐起谓某曰:“万里生还,乃以后事相托也。

惟吾子由,自再贬及归,不复一见而决,此痛难堪。

”余无言者,久之复曰:“某前在海外,了得《易》、《书》、《论语》三书,今尽以付子,愿勿以示人。

三十年后,会有知者因取藏箧,欲开而钥失匙。

某曰:“某获侍言,方自此始,何遽及是也。

”即迁寓孙氏馆,日往造见,见必移时,慨然追论往事,且及人间,出岭海诗文相示,时发一笑,觉眉宇间秀爽之气照映坐人。

七月十二日,疾少间,曰:“今日有意,喜近笔研,试为济明戏书数纸。

”遂书《惠州江月》五诗。

明日又得《跋桂酒颂》,自尔疾稍增,至十五日而终。

○邹阳十三世 #

一日谒冰华丈于其所居烟雨堂,语次偶诵人《祭先生文》,至“降邹阳于十三世,天岂偶然,继孟轲于五百年,吾无间也”之句。

冰华笑曰:“此老夫所为者。

”因请降邹阳事。

冰华云:元初,刘贡甫梦至一官府,案间文轴甚多,偶取一轴展视云:“在宋为苏某,逆数而上十三世,云在西汉为邹阳。

盖如黄帝时为火师,周朝为柱下史,只一老聃也。

○紫府押衙 #

川莫蒙养正,崇宁间过余言:夜梦行西湖上,见一人野服ヮ髻,颀然而长,参从数人,轩轩然常在人前。

路人或指之而言曰:“此苏翰林也。

”养正少识之,亟前拜,且致恭曰:“蒙自为儿时诵先生之文,愿执巾侍不可得也。

不知先生厌世仙去,今何所领,而参从如是也。

”先生顾视久之曰:“是太学生莫蒙否?”养正对之曰:“然。

”先生颔之曰:“某今为紫府押衙。

”语讫而觉。

后偶得先生岭外手书一纸云:夜登合江楼,梦韩魏公骑鹤相过。

云受命与公同,北归中原当不久也。

已而果然。

小说载魏公为紫府真人,则养正之梦不诬矣。

○裕陵眷贤士 #

先生临钱塘郡日,先君以武学博士出为徐州学官,待次姑苏。

公遣舟邀取至郡,留款数日,约同刘景文泛舟西湖。

酒酣,顾视湖山,意颇欢适,且语及先君,被遇裕陵之初,而叹今日之除,似是左迁。

久之,复谓景文曰:“如某今日余生,亦皆裕陵之赐也。

”景文请其说。

云:“某初逮系御史狱,狱具奏上。

是夕昏鼓既毕,某方就寝,忽见一人排闼而入,投箧于地,即枕卧之。

至四鼓,某睡中觉有撼体而连语云,学士贺喜者。

某徐转仄问之,即曰:‘安心熟寝。

’乃挈箧而出。

盖初奏上,舒之徒,力诋上前,必欲置之死地。

而裕陵初无深罪之意,密遣小黄门至狱中视某起居状。

适某昼寝鼻息如雷,即驰以闻。

裕陵顾谓左右曰:‘朕知苏轼胸中无事者。

’于是即有黄州之命,则裕陵之恕,念臣子之心,何以补报万一。

”后先君尝以前事语张嘉父,嘉父云:公自黄移汝州,谢表既上,裕陵览之,顾谓侍臣曰:“苏轼真奇才。

”时有憾公者,复前奏曰:“观轼表中,犹有怨望之语。

”裕陵愕然曰:“何谓也。

”对曰:“其言‘兄弟并列于贤科’,与‘惊魂未定,梦游缧纟曳之中’之语。

”盖言轼辙皆前应直言极谏之诏,今乃以诗词被谴,诚非其罪也。

裕陵徐谓之曰:“朕已灼知苏轼衷心,实无他肠也。

”于是语塞云。

○墨木竹石 #

先生戏笔所作枯株竹石,虽出一时取适,而绝去古今画格,自我作古。

家所藏枯木并拳石丛筱二纸,连手帖一幅,乃是在黄州与章质夫庄敏公者。

帖云:“某近者百事废懒,唯作墨木颇精,奉寄一纸,思我当一展观也。

”后又书云:“本只作墨木,余兴未已,更作竹石一纸同往。

”前者未有此体也,是公亦欲使后人知之耳。

○裕陵惜人才 #

公在黄州,都下忽盛传公病殁。

裕陵以问蒲宗孟,宗孟奏曰:“日来外间似有此语,然亦未知的实。

”裕陵将进食,因叹息再三,曰:“才难。

”遂辍饭而起,意甚不怿。

后公《于哲庙朝表荐先子博士备论》云:“先皇帝道配周孔,言成典谟,盖尝当食不御,有‘才难’之叹。

”其说盖出于此。

○著述详考故实

秦少章言:公尝言观书之乐,夜常以三鼓为率,虽大醉归亦必披展至倦而寝。

然自出诏狱之后,不复观一字矣。

某于钱塘从公学二年,未尝见公特观一书也。

然每有赋咏及著撰所用故实,虽目前烂熟事,必令秦与叔党诸人检视而后出。

○书明光词 #

蒋子有家藏先生于吴笺上手书一词,是为余杭通守时字,云:“红杏了,夭桃尽,独自占春芳。

不比人间兰麝,自然透骨生香。

对酒莫相忘,似佳人、兼合明光。

只忧长笛吹花落,除是宁王。

”既不知曲名,常以问先生门下士,及伯达与仲虎叔平诸孙,皆云未之见也。

又不知“兼合明光”是何等事,或云是酴也。

○论古文俚语二说

文章至东汉始陵夷,至晋宋间句为一段,字作一处,其源出于崔蔡。

史载文姬两诗,特为俊伟,非独为妇人之奇,乃伯喈所不逮也。

又俚俗语,有可取者。

处贫贱易,耐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痒难。

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也。

二段所书,皆东坡醉墨。

家宝之甚久,后入御府,世无传此语者,故录于此。

○题领巾裙带二绝

嘉兴李巨山,钱安道尚书甥也。

先生尝过安道小酌,其女数岁,以领巾乞诗。

公即书绝句云:“临池妙墨出元常,弄玉娇痴笑柳娘。

吟雪屡曾惊太傅,断弦何必试中郎。

”又于陶安世家,见为刘唐年君佐小女裙带上作散隶,书绝句云:“任从酒满翻香缕,不愿书来系彩笺。

半接西湖横绿草,双垂南浦拂红莲。

”每句皆用一事,尤可珍宝也。

○营妓比海棠绝句

先生在黄日,每有燕集,醉墨淋漓,不惜与人。

至于营妓供侍,扇书带画,亦时有之。

有李琪者,小慧而颇知书札,坡亦每顾之喜,终未尝获公之赐。

至公移汝郡,将祖行,酒酣奉觞再拜,取领巾乞书。

公顾视久之,令琪磨砚,墨浓,取笔大书云:“东坡七岁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

”即掷笔袖手,与客笑谈,坐客相谓:“语似凡易,又不终篇,何也?”至将彻具,琪复拜请。

坡大笑曰:“几忘出场。

”继书云:“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

”一座击节,一醉而散。

○太白胸次 #

士之所尚,忠义气节,不以ゼ词摘句为胜。

唐室宦官用事,呼吸之间,生杀随之。

李太白以天挺之才,自结明主,意有所疾,杀身不顾。

王舒公言:“太白人品污下,诗中十句,九句说妇人与酒。

”至先生作《太白赞》则云:“开元有道为可留,縻之不可矧肯求。

”又云:“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污吾足乃敢嗔。

”二公立论,正似见二公胸次也。

○赋诗联咏四姬

徐黄州之子叔广,十四秀才,先生与其舅张仲谟书所谓“十三十四皆有俊性者”是也。

尝出先生醉墨一轴,字画欹倾,龙蛇飞动,乃是张无尽过黄州,而黄州有四诗人,适张夫人携其一往婿家,为浴儿之会。

无尽因戏语云:“厥有美妾,良由令妻。

”公即续之为小赋云:“道得征章郑赵,姓称孙姜阎齐。

浴儿于玉润之家,一夔足矣。

侍坐于冰清之仄,三英粲兮。

”既暮,而张夫人复还其一,还乃阎姬也,最为徐所宠。

公复书绝句云:“玉笋纤纤揭绣帘,一心偷看绿罗尖。

使君三尺球头帽,须信从来只有帘。

○乐语画隶三绝

于扬州得先生手画一乐工。

复作乐语云:“桃园未必无杏,银矿终须有铅。

荇带岂能栏浪,藕花却解留莲。

”其后又作汉隶,书:“子瞻禹功同观。

”真三绝也。

○秦苏相遇自述挽志

先生自惠移儋耳,秦七丈少游亦自郴阳移海康,渡海相遇。

二公共语,恐下石者更启后命。

少游因出自作挽词呈公,公抚其背曰:“某常忧少游未尽此理,今复何言。

某亦尝自为志墓文,封付从者,不使过子知也。

”遂相与啸咏而别。

初少游谒公彭门,和诗有“更约后期游汗漫”,盖谶于此云。

○《牛酒帖》 #

先生在东坡,每有胜集,酒后戏书,以娱坐客,见于传录者多矣。

独毕少董所藏一帖,醉墨澜翻,而语特有味。

云:“今日与数客饮酒,而纯臣适至,秋热未已,而酒白色,此何等酒也,入腹无赃,任见大王。

既与纯臣饮,无以侑酒。

西邻耕牛适病足,乃以为{夕肉},饮既醉,遂从东坡之东直出,至春草亭而归,时已三鼓矣。

”所谓春草亭,乃在郡城之外,是与客饮酒,私杀耕牛,醉酒逾城,犯夜而归。

又不知纯臣者是何人,岂亦应不当与往还人也。

○馈药染翰 #

先生自海外还,至赣上,寓居水南,日过郡城,携一药囊,遇有疾者,必为发药,并疏方示之。

每至寺观,好事者及僧道之流,有欲得公墨妙者,必预探公行游之所,多设佳纸,于纸尾书记名氏,堆积案间,拱立以俟。

公见即笑视,略无所问,纵笔挥染,随纸付人。

至日暮笔倦或案纸尚多,即笑,语之曰:“日暮矣,恐小书不能竟纸,或欲斋名及佛偈者幸见语也。

”及归,人人厌满,忻跃而散。

○写画白团扇 #

先生临钱塘日,有陈诉负绫绢钱二万不偿者。

公呼至询之,云:“某家以制扇为业,适父死,而又自今春已来,连雨天寒,所制不售,非故负之也。

”公熟视久之,曰:“姑取汝所制扇来,吾当为汝发市也。

”须臾扇至,公取白团夹绢二十扇,就判笔作行书草圣及枯木竹石,顷刻而尽。

即以付之曰:“出外速偿所负也。

”其人抱扇泣谢而出。

始逾府门,而好事者争以千钱取一扇,所持立尽,后至而不得者,至懊恨不胜而去。

遂尽偿所逋,一郡称嗟,至有泣下者。

○寺认法属黑子如星

钱塘西湖寿星寺老僧则廉言,先生作郡ヘ日,始与参寥子同登方丈,即顾谓参寥曰:“某生平未尝至此,而眼界所视,皆若素所经历者。

自此上至忏堂,当有九十二级。

”遣人数之,果如其言。

即谓参寥子曰:“某前身山中僧也,今日寺僧皆吾法属耳。

”后每至寺,即解衣盘礴,久而始去。

则廉时为僧雏侍仄,每暑月袒露竹阴间,细视公背,有黑子若星斗状,世人不得见也,即北山君谓颜鲁公曰“志金骨,记名仙籍”是也。

○观书用意 #

唐子西云:先生赴定武时,过京师,馆于城外一园子中。

余时年十八,谒之。

问近观甚书,予对以方读《晋书》。

猝问其中有甚亭子名,予茫然失对。

始悟前辈观书,用意如此。

○笔下变化 #

晁丈无咎言:苏公少时,手抄经史,皆一通。

每一书成,辄变一体,卒之学成而已。

乃知笔下变化,皆自端楷中来,尔不端其本,而欺以求售,吾知书中孟嘉,自可默识也。

○马蹶答问 #

元三年,北国贺正使刘霄等入贺,公与狄咏馆伴锡燕回,始行马而公马小蹶,刘即前讯曰:“马惊无苦否?”公应之曰:“衔勒在御,虽小失无伤也。

○苏刘互谑 #

刘贡父舍人,滑稽辨捷,为近世之冠。

晚年虽得大风恶疾,而乘机决发,亦不能忍也。

一日与先生拥炉于慧林僧寮,谓坡曰:“吾之邻人,有一子稍长,因使之代掌小解。

不逾岁,偶误质盗物,资本耗折殆尽,其子愧之,乃引罪而请其父曰:‘某拙于运财,以败成业,今请从师读书,勉赴科举,庶几可成,以雪前耻也。

’其父大喜,即择日具酒肴以遣之。

既别且嘱之曰:‘吾老矣,所恃以为穷年之养者,子也。

今子去我而游学,傥或侥幸改门换户,吾之大幸也。

然切有一事,不可不记,或有交友与汝唱和,须子细看,莫更和却贼诗,狼狈而归也。

’”盖讥先生,前逮诏狱,如王晋卿周开祖之徒,皆以和诗为累也。

贡父语始绝口,先生即谓之曰:“某闻昔夫子自卫反鲁,会有召夫子食者,既出,而群弟子相与语曰:‘鲁,吾父母之邦也。

我曹久从夫子辙环四方,今幸俱还乡里,能乘夫子之出,相从寻访亲旧,因之阅市否?’众忻然许之,始过,未及纵观,而稠人中望见夫子,巍然而来,于是惶惧相告,由夏之徒奔踔越逸,无一留者。

独颜子拘谨,不能遽为阔步,顾市中石塔似可隐蔽,即屏伏其旁,以俟夫子之过。

已而群弟子因目之为避夫子塔。

”盖讥贡父风疾之剧,以报之也。

○回江之利 #

先生元四年,以内相出典余杭。

时水官侯临亦继出守上饶,过郡以尝渡江败舟于浮山,遂阴画回江之利以献,从公相视其宜。

一自富阳新桥港至小岭,开凿以通闲林港,或费用不给,则置山不凿,而令往来之舟般运度岭,由余杭女儿桥港至郡北关江涨桥以通运河。

一自龙山闸而出,循江道过六和寺,由南荡朱桥港开石门平田至庙山,然后复出江道,二十里至富阳。

而公诗有“坐陈三策本人谋,唯留一诺待我画”谓此。

又云“石门之役万金耳,首鼠不为吾已隘。

”又云“上饶使君更超逸,坐睨浮山如累块”者。

知所议出于侯也。

时越尼身死,官籍其资,得钱二十万缗。

公乞于朝,又请度牒三百道佐用。

得请,而公入为翰林承旨,除林希子中为代。

有谀者言今凿龙山姥岭,正犯太守身,因寝其议,而迁用亡尼之资,遗患至今,往来者惜之。

○翰墨之富 #

先生翰墨之妙,既经崇宁大观焚毁之余,人间所藏,盖一二数也。

至宣和间,内府复加搜访,一纸定直万钱,而梁师成以三百千取吾族人《英州石桥铭》。

谭礻真以五万钱辍沈元弼“月林堂”榜名三字。

至于幽人释子所藏寸纸,皆为利诱,尽归诸贵近,及大卷轴输积天上。

丙午年,金人犯阙,输运而往,疑南州无一字之余也。

而绍兴之初,余于中贵任源家,见其所藏几三百轴,最佳者有径寸字书《宸奎阁记》,行书《南迁乞乘舟表》与《酒子赋》。

又于先生诸孙处,见《海外》五赋,字皆如《醉翁亭记》,而加老放。

毕少董处,见《自虏中还得责吕惠卿》词。

于王信仲家人针箧中,续仲永处,见《海外祭妹德化县君》文,与余世宝东坡先生《无一钱》诗,醉草十纸,龙蛇飞动,皆非前后石刻所见者。

则德麟赵丈尝跋公书后,有“翰墨稽天,发乎妙定”之语,为不虚也。

○龙团称屈赋 #

先生一日与鲁直、文潜诸人会饭。

既食骨追儿血羹,客有须薄茶者,因就取所碾龙团,遍啜坐人。

或曰,使龙茶能言,当须称屈。

先生抚掌久之曰:“是亦可为一题。

”因援笔戏作律赋一首,以俾荐血羹龙团称屈为韵。

山谷击节称咏,不能已。

已无藏本,闻关子开能诵,今亡矣!惜哉!

○赝换真书 #

先生元间,出帅钱塘。

视事之初,都商税务押到匿税人南剑州乡贡进士吴味道,以二巨卷作公名衔,封至京师苏侍郎宅。

显见伪妄。

公即呼味道前,讯问其卷中果何物也。

味道恐蹙而前曰“味道今秋忝冒乡荐,乡人集钱,为赴都之赆。

以百千就置建阳小纱,得二百端。

因计道路所经,场务尽行抽税,则至都下不存其半。

心窃计之。

当今负天下重名而爱奖士类,唯内翰与侍郎耳。

纵有败露,必能情贷。

味道遂伪假先生台衔,缄封而来。

不探知先生已临镇此邦,罪实难逃,幸先生恕之。

”公熟视,笑呼掌笺奏书史,令去旧封,换题细衔,附至东京竹竿巷苏侍郎宅。

并手书子由书一纸,付示谓味道曰:“先辈这回将上天去也,无妨来年高选,当却惠顾也。

”味道悚谢再三。

次年果登高第,还具笺启谢殷勤,其语亦多警策,公甚喜,为延款数日而去。

●卷七诗词事略

○牧之诗误 #

《十洲记》载,凤麟洲上多麟凤,人取凤朱及麟角合煎为胶,号集贤胶,又名连金泥。

汉武帝时,西国王使至,献胶四两,尝于上林续弦者是也。

而杜牧之诗有“天上凤凰难得髓,何人解合续弦胶”,恐髓字误。

然髓亦安可为胶也。

○冬瓜堰诗误 #

《云溪友议》载酒徒朱冲嘲张祜云:“白在东都元已薨,鸾台凤阁少人登。

冬瓜堰下逢张祜,牛矢滩边说我能。

”以祜时为堰官也。

按承吉以处士自高,诸侯府争相辟召,性狷介不容物,辄自劾去,岂肯屈就堰官之辱耶。

《金华子杂说》云:“祜死,子虔望亦有诗名,尝求济于嘉兴裴弘庆,署之冬瓜堰官,虔望不服,宏庆曰:‘祜子守冬瓜已过分矣。

’”此说似有理也。

○作文不惮屡改

自昔词人琢磨之苦,至有一字穷岁月,十年成一赋者。

白乐天诗词,疑皆冲口而成,及见今人所藏遗稿,涂窜甚多。

欧阳文忠公作文既毕,贴之墙壁,坐卧观之,改正尽善,方出以示人。

尝于文忠公诸孙望之处,得东坡先生数诗稿,其《和欧叔弼诗》云“渊明为小邑”,继圈去“为”字,改作“求”字,又连涂“小邑”二字,作“县令”字,凡三改乃成今句。

至“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初云“胡椒亦安用,乃贮八百斛”,若如初语,未免后人疵议。

又知虽大手笔,不以一时笔快为定,而惮于屡改也。

○司马才仲遇苏小

司马才仲初在洛下,昼寝,梦一美姝牵帷而歌曰:“妾本钱塘江上住。

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才仲爱其词,因询曲名,云是《黄金缕》,且曰后日相见于钱塘江上。

及才仲以东坡先生荐,应制举中等,遂为钱塘幕官,其廨舍后,唐苏小墓在焉。

时秦少章为钱塘尉,为续其词后云:“斜插犀梳云半吐。

檀板轻笼,唱彻《黄金缕》。

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春渚。

”不逾年而才仲得疾,所乘画水舆舣泊河塘,柁工遽见才仲携一丽人登舟,即前声喏,继而火起舟尾,狼忙走报,家已恸哭矣。

○刘景文梦代晋文公

东坡先生称刘景文博学能诗,凛凛有英气,如三国陈元龙之流。

元五年,坡守钱塘,景文为东南将领,佐公开治西湖,日由万松岭以至新堤,坡在颖州《和景文诗》有:“万松岭上黄千叶,载酒年年踏松雪。

刘郎去后谁复来,花下有人愁断绝”谓此。

后坡荐景文,得隰州以殁。

景文晚岁,常梦与晋文公神交,梦中酬唱甚多,家有编录。

既至隰州,三日谒神祠,出东城所历之地及拜瞻神像,晓然梦中往还文公及每至所在也。

一日梦文公云:“已受帝旨,得景文为代。

”月余,景文得疾,郡人有宿郊外者,见郡守严卫而入文公祠中,凌晨趋府,公已属纩矣。

○赵德麟跋太白帖

“虽自九天分派,不与万李同林。步处雷惊电绕,空余翰墨窥寻。”此赵德麟跋所藏李太白醉草后,其实自谓也。

○暨氏女《野花》诗

建安暨氏女子,十岁能诗。

人令赋《野花》诗,云:“多情樵牧频簪髻,无主蜂莺任宿房。

”观者虽加惊赏,而知其后不保贞素。

竟更数夫,流落而终。

○王子直误疵坡诗

《王子直诗话》云,东坡先生作《程筠归真亭》诗有“会看千字诔,木杪见龟趺”,龟趺是碑座,不应见于木杪,指以为病。

初不知亭在山半,自下望碑,则龟趺正在木杪,岂真在木上耶。

杜子美《北征》诗云:“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

”岂亦子美之仆,留挂木末,如猿猱耶?

○泖茆字异 #

《松陵唱和诗》陆鲁望《赋吴中事》,云:“三茆凉波鱼动,五茸春草雉媒娇。

”注称远祖士衢载“泖”从水,而此乃从草。

五茸,吴王猎所;又有陆机茸,皆丰草所在。

今观所谓三泖,皆漫水巨浸,春夏则荷蒲演迤,水风生凉,秋冬则葭苇,鱼屿相望,初无江湖凄凛之色。

所谓冬暖夏凉者,正尽其美。

或谓泖是水死绝处,故江左人目水之停不湍者为泖。

不知笠泽何独从草,必有所据也。

○穿云裂石声 #

东坡先生《和岗字诗》云“一声吹裂翠崖岗”。家藏公墨本,诗后注云:“昔有善笛者,能为穿云裂石之声,别不用事也。”

○《月食》诗指董秦乃二人

玉川子《月食》诗“官爵奉董秦”,恐指董偃秦宫也。

○徐氏父子俊伟

东坡帅杭日,与徐全父坐双桧堂。

公指二桧曰:“二疏辞汉去。

”应声云:“大老入周来。

”公为击节久之。

之子端崇,字崇之,少时俊伟,落笔千字。

有人得山谷道人《清江词》示之者,崇之曰:“山谷当今作者,所知渔父止此耶!”或请为赋,援笔立就,其末“鲁邦司寇陈义高,三闾大夫心徒劳。

相逢一笑无言说,去宿芦花又明月”,识者奇之。

政和间,余过御儿,访其隐居,坐定,为余曰:“数夕颇为飞蚊所扰,夜不能寐,因得一绝句云:‘空堂夜合势如云,沟壑宁思过去身。

满腹经营尽膏血,那知通夕不眠人。

’”时蔡京当国,方引用小人,布列要近,赋外横敛,以供花石之费,天下之民殆不聊生,而无敢形言者。

崇之托以规讽云。

○关氏伯仲诗深妙

“钟声互起东西寺,灯火遥分远近村。

”此余友关子东西湖夜归所作。

非身到西湖,不知此语形容之妙也。

关氏诗律,精深妍妙,世守家法。

子东二兄子容、子开,皆称作者。

“野艇归时蒲叶雨,缲车鸣处楝花风。

江南旧日经行地,尽在于今醉梦中。

”又“寺官官小未朝参,红日半竿春睡酣。

为报邻鸡莫惊起,且容归梦到江南。

”此子容诗也。

世传以为东坡先生所作,非也。

○鸡人唱晓梦联诗

建安郭周孚未第时,梦人以诗一联示之,云:“鸡人唱晓沉潜际,汉殿传声仿佛间。

”郭于梦中口占续之云:“自庆寒儒千载遇,梦魂先得觐天颜。

”继于余中榜登甲科。

初与同袍伏阙,以待唱第。

忽闻间有连声长歌,了不成词调。

不觉问其旁坐,有应之者曰:“此所谓鸡人唱晓也。

”郭欣然悟前诗之先定。

后恬于仕进,官至员郎,所至以清慎称之。

○梦读异诗 #

莫养正,崇宁初在都下,梦人持数诗相视。

内一篇语皆剞劂不可解,既醒独忆两联云:“火轮方击毂,风剑已飞饣芒。

诸天互魔扰,救护世尊忙。

”不知何谓也。

○熙陵奖拔郭贽

先友郭照为京东宪日,尝为先生言,其曾大父中令公贽,初为布衣时,肄业京师皇建院。

一日方与僧对弈,外传南衙大王至,以太宗龙潜日尝判开封府,故有南衙之称。

忘收棋局,太宗从容问所与棋者,僧以郭对。

太宗命召至,郭不敢隐,即前拜谒。

太宗见郭进趋详雅,襟度朴远,属意再三。

因询其行卷,适有诗轴在案间,即取以跪呈。

首篇有《观草书》诗云:“高低草木芽争发,多少龙蛇眼未开。

”太宗大加称赏,盖有合圣意者。

即载以后乘归府第,命章圣出拜之。

不阅月而太宗登极,遂以随龙恩命官。

尔后眷遇益隆,不十数年位登公辅,盖与孟襄阳、贾长江不侔矣。

○颜几圣索酒友诗

钱塘颜几字几圣,俊伟不羁,性复嗜酒,无日不饮。

东坡先生临郡日,适当秋试,几于场中潜代一豪子刘生者,遂魁送。

举子致讼,下几吏,久不得饮,密以一诗付狱吏送外间酒友云:“龟不灵兮祸有胎,刀从林甫笑中来。

忧惶囚系二十日,辜负醺酣三百杯。

病鹤虽甘低羽翼,罪龙尤欲望风雷。

诸豪俱是知心友,谁遣尊向北开。

”吏以呈坡,坡因缓其狱,至会赦得免。

后数年,一日醉卧西湖寺中,起题壁间云:“白日尊中短,青山枕上高。

”不数日而终。

○米元章遭遇 #

米元章为书学博士,一日上幸后苑,春物韶美,仪卫严整,遽召芾至,出乌丝栏一轴,宣语曰:“知卿能大书,为朕竟此轴。

”芾拜舞讫,即绾袖氐笔,伸卷,神韵可观,大书二十言以进曰:“目眩九光开,云蒸步起雷。

不知天近远,亲见玉皇来。

”上大喜,锡赉甚渥。

又一日,上与蔡京论书艮岳,复召芾至,令书一大屏,顾左右宣取笔研,而上指御案间端研,使就用之。

芾书成,即捧研跪请曰:“此研经赐臣芾濡染,不堪复以进御,取进止。

”上大笑,因以赐之。

芾蹈舞以谢,即抱负趋出,馀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

上顾蔡京曰:“颠名不虚得也。

”京奏曰:“芾人品诚高,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者也。

○何张遗句南金录

仲兄{艹},字子荐,儿时尝过僧居,赋《藏筠轩》诗云“不使翠分旁牖去,却缘清甚畏人知”,逾冠而卒。

与友人张图南伯鹏者,俱寓居余杭,又姻家也。

伯鹏亦不幸早世。

伯鹏尝与余分韵赋诗,继有一诗,督余所作云“坐中病竞分明久,驴上敲推兀未裁”,用事精稳,如老作者。

惜乎造物者,不少假之年,以观其所止也。

余尝集二人遗句,名之曰《南金录》,且为之跋云“方二人为童子时,已有星心月胁中语,惊动老成,逮其知学,复观其所以因材自励期于至远者,亦若王良、造父秣骥而问途,是心岂在夫较萦策之妙于蚁封之间而已哉,不幸短命,百不一施,所可表见于后,独此编耳。

”览者不以为过言。

○李媛步伍亭诗

兄子硕送客余杭步伍亭,就观壁后,得淡墨书字数行。

仿佛可辨,笔迹遒媚,如出女手云:“夜台夜复夜,东山东复东。

当时九龙月,今日白杨风。

”後题云李媛书。

详味诗句,似非世人所作。

亭后荒阒,有数十冢,疑冢间鬼凭附而书,不然,好事者为鬼语耳。

○渔父诗答范希文

关子东云,范希文尝于江上见一渔父,意其隐者也。问姓名不对,留诗一绝而去。独记其两句云:“十年江上无人问,两手今朝一度叉。”

○王林梅诗相类

王舒公尝赋《梅花》诗云:“须袅黄金危欲坠,蒂团红蜡巧能妆。

”与林和靖所赋一联极相似。

林云:“蕊讶粉绡裁太碎,蒂凝红蜡缀初干。

”或谓移林上句,合王下句,似为全胜。

○苏黄秦书各有僻

东坡先生、山谷道人、秦太虚七丈每为人乞书,酒酣笔倦,坡则多作枯木拳石,以塞人意;山谷则书禅句;秦七丈则书鬼诗。

余家收山谷所书禅句几三十余首,有云:“牵驴饮江水,鼻吹波浪起。

岸上蹄踏蹄,水中嘴对嘴。

”与“自是钓鱼船上客,偶除须鬓着袈裟。

佛祖位中留不住,夜来依旧宿芦花。

”此二诗人间计有数十百纸矣。

“百花桥下木兰舟,破月冲烟任意流。

金玉满堂何所恋,争如年少去来休。

”又“溘尔一气散,去托万鬼邻。

四大不自保,况复满堂亲。

膏血汗厚土,化作丘中尘。

空床横白骨,奄忽千岁人。

”秦七丈屡书此二诗,余所藏大字小字各有二本。

○骂胥诗对 #

福唐张道人,多与人言偈,语人祸福,如徐神公言《法华》,既过无不神验者,然亦时有戏剧警动小人者。

郡有胥魁,其性刚悍,素为郡人所恶。

偶以年劳出职,既府谢而出,跃马还家,道逢道人,冲突而过,既内不自安,下马挽张,且求偈言。

张于茶肆取纸大书与之曰:“畜生骑畜生,两个不相争。

坐者只管坐,行者只管行。

”胥览之大惭而退。

余儿时尝闻魏处士隐居陕府,有孔目官姓王者,好为恶诗,尝至东郊举示魏,及言其精于属对,魏甚苦之而不能却也。

一日忽有数客访魏,而王至云:“某夜得一联,似极难对,能对者当输一饭。

”会众请其句,云:“笼床不是笼床,蚊厨乃是笼床。

”方窃自称奇,而魏即应声曰:“我有对矣,可以‘孔目不是孔目,驴纣乃是孔目。

’”一座称快。

王即拂袖而出,终身不至草堂也。

盖小人亻替妄不可堪忍,虽大修行人与大雅君子,箭前在机上,不得不发也。

○陆规七岁题诗

陆农师左丞之父少师公规,生七岁不能言。

一日忽书壁间云:“昔年曾住海三山,日月宫中数往还。

无事引他天女笑,谪来为吏向人间。

”自此能言语,后登进士第,官至卿监,寿八十而终。

○辨月中影 #

王荆公言,月中仿佛有物,乃山河影也。

至东坡先生亦有“正如大圆镜,写此山河影。

妄言桂兔蟆,俗说皆可屏”之句。

以二先生穷理尽性,固当无可议者,然尚有未尽解处。

今以半镜悬照物像,则全而见之,月未满,则中之物像,亦只半见,何也?

○兔有雄雌 #

东坡先生云,中秋月明,则是秋必多兔。

野人或言兔无雄者,望月而孕。

信斯言,则《木兰诗》云:“雌兔眼迷离,雄兔脚扑握”,何也?先生《径山诗》有“暖足惟扑握”,若雄兔在月,则径山正公又非得而暖足也。

○诗句七十二取义

《玉台诗》:“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

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

”孟东野《和蔷薇歌》“仙机札札飞凤凰,花开七十有二行”,不知皆用七十二,取何义也。

○花色与香异 #

“酒成碧后方堪饮,花到白来元自香。

”此赵丈德麟赋《玉簪花》诗也。

历数花品,白而香者十花八九也,至于菊,则花白者辄无香。

花之黄者十亦八九无香,至于菊,则黄者乃始有香。

是亦所禀之异,未易以理推者也。

○后山评诗人 #

《后山诗评》云:“诗欲其好,则不能好。

王介甫以工,苏子瞻以新,黄鲁直以奇,独子美之诗,奇常工易新陈无不好者。

”至荆公之论,则云:“杜诗固奇,就其中择之,好句亦自有数。

”岂后山以体制论,而荆公以言句求之耶。

●卷八杂书琴事(墨说附)

○辨《广陵散》

《广陵散》传称嵇中散受之神人。

至唐韩皋又从而为之说,云:康制此曲,缓其商弦,与宫同音,臣夺君之义,知司马氏有篡魏之心。

王陵、丘俭诸人,继为扬州都督,咸谋兴复,俱为晋宣父子所杀。

扬州故广陵地,康避世祸,托之鬼神,以俟知音者云。

皋诚赏音者,然初不详考。

汉魏时扬州刺史治寿春,广陵自属徐州,至隋唐乃为扬州耳。

又刘潜《琴议》称杜夔妙于《广陵散》,嵇中散就其子猛,求得此声。

按夔在汉为雅乐郎,魏武平荆州,得夔喜甚,因令论制乐事,在夔已妙此曲,则慢商之声,似不因广陵兴复之举不成而制曲明矣。

政和五年二月十五日,乌戍小隐,听照旷道人弹此曲,音节殊妙,有以感动坐人者,或疑前后所传之异,因以所闻,并记坐人所举琴事,参而书之。

○六琴说 #

《尔雅》大琴谓之离,二十七弦。

舜弹五弦之琴而天下治。

尧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

蔡邕益之为九。

汉高祖入咸阳宫,得铜琴十三弦,铭之曰:之乐。

马明生仙游,见神女于玉几上弹一弦琴,而五音具奏。

此六琴虽损益,各有意义,而世所共传者七弦也。

余于是知法出乎尧者,虽亘千古而无弊,非智巧所能变易也。

○古琴品饰 #

秦汉之间所制琴品,多饰以犀玉金彩,故有瑶琴绿绮之号。

《西京杂纪》赵后有琴名凤凰,皆用金隐起为龙凤古贤列女之像。

嵇叔夜《琴赋》所谓“错以犀象,藉以翠绿,爰有龙凤之像,古人之形”是也。

○古声遗制 #

余谓古声之存于器者,唯琴音中时有一二。

不患其器之朴拙,使人援弦促轸,想见太古自然之妙,然后为胜。

近世百器惟新,惟琴器略无华饰,以最古蛇腹纹为奇。

至有缝张池坼,而声不散者,亦不加完,独此有三代遗制云。

○叔夜有道之士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言其哀心未忘也。

夫哀戚之心存于中,则弦手犁然而不谐,此理之必然者。

余观嵇中散被谮就刑,冤痛甚矣。

而叔夜乃更神色夷旷,援琴终曲,重叹《广陵》之不传,此真所谓有道之士,不以死生婴怀者。

若彼中无所养,则赴市之时,神魄荒扰,呼天请命之不暇,岂能愉心和气,雍容奏技,如在豫暇时耶!惜哉,史氏不能逆彼心寄,表示后人,谓其拳拳于一曲,失士多矣。

○明皇好恶 #

唐明皇雅好羯鼓,尝令待诏鼓琴,未终曲而遣之,急令呼宁王取羯鼓来,为我解秽。

噫,羯鼓,夷乐也。

琴,治世之音也。

以治世之音为秽,而欲以荒夷洼淫之奏除之,何明皇耽惑错乱如此之甚。

正如弃张曲江忠鲠先见之言,而狎宠禄山侧媚悦己之奉。

天宝之祸,国祚再造者,实出幸也矣。

○蔡嵇《琴赋》

蔡中郎《琴赋》云:“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覆,抑按藏摧。

”嵇叔夜亦云:“徘徊顾慕,拥郁抑按,盘桓毓养,从容秘玩。

”人知藏摧毓养四字之妙,虽试手调弦,已胜常人十年上用。

○击琴 #

宋柳恽尝赋诗未就,以笔捶琴,客有以箸和之,恽惊其哀韵,乃制为雅音。后传击琴,盖自恽始。近世不复传此,正恐失古人搏拊之意,流入筝筑耳。

○有道之器 #

褚彦回常聚袁粲舍,初秋凉夕,风月甚美,彦回援琴,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

王或、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

”彦回风流和韵,施之燕间,故是佳士。

若当艰危之际,以一家物与一家,亦痛其须髯如棘,无丈夫意气耳。

○闻弦赏音 #

萧思话领右卫军,尝从宋武登钟山北岭,中道有盘石清泉,宋武使于石上弹琴,因赐以银钟酒。

谓之曰:“赏卿有松石间高意。

”余谓促轸动操,超然有高山远水之思者,故不乏人。

而闻弦赏音最为难遇,此伯牙所以绝弦于钟期之死也。

○琴趣 #

鸣弦转轸,要先有钩深致远之怀,不规规于弦手之间,期较工拙,便为造微入妙。

如孙登弹琴,颓然自得,风神超迈,若游六合之外者。

桓大司马谢祖仁于北牖下弹琵琶,自有天际意,此为得之。

○焦尾 #

《搜神记》载吴人有以枯桐为爨者,蔡伯喈闻其爆声,知其为良桐,请于主人,削之为琴,果有殊声,而烧痕不尽,因名之焦尾。

后人遂效之,如林宗折巾、飞燕唾花,皆以丑为妍也。

○雷琴四田八日

东坡先生《书琴事》云:“家有雷琴,破之,中有八日合之语,不晓其何谓也。

”先生非不解者,表出之,以令后人思之耳。

盖古雷字从四田,四田折之,是为八日也。

○烟香自有龙麝气

西洛王迪,隐君子也。

其墨法止用远烟鹿胶二物,铣泽出陈赡之右。

文潞公尝从迪求墨,久之,持烟一奁见公,且请以指按烟,指起烟亦随起,曰:“此烟之最轻远者。

”乃抄烟以汤瀹起揖公对啜,云当自有龙麝气,真烟香也。

凡墨入龙麝,皆夺烟香,而引蒸湿,反为墨病,俗子不知也。

○陈赡传异人胶法

陈赡,真定人。

初造墨遇异人传和胶法,因就山中古松取煤,其用胶虽不及常和、沈,而置之湿润,初不蒸,则此其妙处也。

又受异人之教,每斤止售半千,价虽廉而利常赢余。

余尝以万钱就赡取墨,适非造墨时,因返金,而以断裂不完者二十笏为寄。

曰:“此因胶紧所致,非深于墨,不敢为献也。

”试之,果出常制之右。

余宝而用之。

并就真定公库,转置得百笏,自谓终身享之不尽。

胡马南渡,一扫无余。

继访好事所藏,盖一二见也。

缘赡在宣和间,已自贵重,斤直五万,比其身在,盖百倍矣。

赡死,婿董仲渊因其法而加胶,墨尤坚致。

恨其即死,流传不多也。

董后有张顺,亦赡婿,而所制不及渊,亦失赡法云。

○潘谷墨仙揣囊知墨

潘谷卖墨都下。

元初,余为童子,侍先君居武学直舍中。

谷尝至负墨箧而酣咏自若,每笏止取百钱,或就而乞,探箧取断碎者与之,不吝也。

其用胶不过五两之制,亦遇湿不败。

后传谷醉饮郊外,经日不归,家人求之,坐于枯井而死。

体皆柔软,疑其解化也。

东坡先生尝赠之诗,有“一朝入海寻李白,空看人间画墨仙”之句,盖言其为墨隐也。

山谷道人云:“潘生一日过余,取所藏墨示之,谷隔锦囊揣之曰:‘此李承宴软剂,今不易得。

’又揣一曰:‘此谷二十年造者,今精力不及,无此墨也。

’取视,果然。

”其小握子墨,医者云,可入药用,亦藉其真气之力也。

○漆烟对胶 #

沈,嘉禾人。

初因贩缯往来黄山,有教之为墨者,以意用胶,一出便有声称。

后又出意取古松煤,杂用脂漆滓,烧之,得烟极精黑,名为漆烟。

每云韦仲将法,止用五两之胶,至李氏渡江,始用对胶,而秘不传,为可恨。

一日与张处厚于居彦实家造墨,而出灰池失早,墨皆断裂。

彦实以所用墨料精佳,惜不忍弃,遂蒸浸以出故胶,再以新胶和之,墨成,其坚如玉石。

因悟对胶法,每视烟料而煎胶,胶成和煤,无一滴多寡也。

故其《墨铭》云,“沈对胶,十年如石,一点如漆”者,此最佳者也。

余识之盖二十年矣。

其为人有信义,前后为余制墨计数百笏。

庚子寇乱,余避地嘉禾,复与连墙而居,日为余言胶法,并观其手制,虽得其大概,至微妙处,虽其子宴亦不能传也。

年七十余终,宴先卒,其法遂绝。

有持张孜墨较漆烟而胜者,曰:“此非敌也。

”乃取中光减胶一丸,与孜墨并,而孜墨反出其下远甚。

余叩之,曰:廷对胶,于百年外方见胜妙。

盖虽精烟,胶多则色为胶所蔽逮,年远胶力渐退,而墨色始见耳。

若孜墨急于目前之售,故用胶不多,而烟墨不昧,若岁久胶尽,则脱然无光,如土炭耳。

孜墨用宜西北,若入二浙,一过梅润则败矣。

滕令嘏监嘉禾酒时,延致甚厚,令尽其艺。

既成即小丸磨试,而忽失所在。

后二年浚池得之,其坚致如故。

令嘏庄敏公之子,所蓄古墨至多,而有鉴裁。

因谓曰:“幸多自爱,虽二李复生,亦不能远过也。

○洙泗之珍 #

东鲁陈相作方圭样,铭之曰:“洙泗之珍。”佳墨也。

○二李胶法 #

柴,国初时人。得二李胶法,出潘张之上。其作玉梭样,铭曰“柴东瑶”者,士大夫得之,盖金玉比也。

○都下墨工 #

崇宁已来,都下墨工,如张孜、陈昱、关、弟、郭遇明,皆有声称,而精于样制。

○买烟印号 #

黄山张处厚、高景修皆起灶作煤,制墨为世业。

其用远烟鱼胶所制,佳者不减沈、常和,沈、汪通辈,或不自入山,亦多即就二人买烟,令渠用胶,止各用印号耳。

○软剂出光墨 #

九华朱觐,亦善用胶作软剂出光墨。庄敏滕公作郡日,令其子制铭曰:爱山堂造者最佳,子聪不逮其父。

○紫霄峰墨 #

大室常和,其墨精致,与其人,已见东坡先生所书,极善用胶。

余尝就和得数饼,铭曰“紫霄峰造”者,岁久,磨处真可截纸。

子遇不为五百年后名,而减胶售俗。

如江南徐熙作落墨花,而子崇嗣取悦俗眼,而作没骨花,败其家法也。

○南海松煤 #

近世士人游戏翰墨,因其资地高韵,创意出奇,如晋韦仲将宋张永所制者,故自不少。

然不皆手制,加减指授善工而为之耳。

如东坡先生在儋耳,令潘衡所造,铭曰“海南松煤,东坡法墨”者是也。

其法或云每笏用金花烟脂数饼,故墨色艳发,胜用丹砂也。

○苏浩然断金碎玉

支离居士苏浩然所制,皆作松纹皴皮,而坚致如玉石。

余与其孙之南字仲容游,其家所藏,不过数笏。

而余于李汉臣丈得半笏,持视仲容,云:“真家宝也。

”神庙朝,高丽人入贡,奏乞浩然墨,诏取其家。

浩然止以十笏进呈,其自珍秘盖如此。

世人有获其寸许者,如断金碎玉,争相夸玩云。

大观间,刘无言取其制铭,令沈作数百丸,以遗好事及当朝贵人,故今人所藏,未必皆出浩然手制。

作此墨,亦非近世之墨工可及,实可乱真也。

○寄寂堂墨如犀璧

晁季一生无它嗜,独见墨丸,喜动眉宇。

其所制铭曰“晁季一寄寂轩造者”,不减潘、陈。

贺方回、张秉道、康为章,皆能精究和胶之法,其制皆如犀璧也。

○精烟义墨 #

余尝于章序臣家,见一墨背列李承宴、李惟益、张谷、潘谷四人名氏。

序臣云是王量提学所制。

患无佳墨,取四家断碎者,再和胶成之。

自谓胜绝,此其见遗者。

因谓序臣曰:“此亦好奇之过也。

余闻之制墨之妙,正在和胶。

今之造佳墨者,非不择精烟,而不能佳绝者,胶法谬也。

如不善为文,而取五经之语,以己意合而成章,望其高古,终不能佳也。

”序臣又曰:“东坡先生亦尝欲为雪堂义墨,何也?”余曰:“东坡盖欲与众共之,而患其高下不一耳。

非所谓集众美以为善也。

○唐高宗镇库墨

近于内省任道源家,见数种古墨,皆生平未见,多出御府所赐。

其家高者有唐高宗时镇库墨一笏,重二斤许,质坚如玉石,铭曰“永徽二年镇库墨”,而不著墨工名氏。

○十三家墨 #

余为儿时,于彭门寇钧国家见其先世所藏李廷下至潘谷十三家墨。

断残璧,粲然满目。

其廷小挺,岁久不见胶彩,而书于纸间视之,其黑皆非余墨所及。

东坡先生临郡日,取试之,为书杜诗十三篇,各于篇下书墨工姓名,因第其品次云。

○墨工制名多蹈袭

墨工制名,多相蹈袭。

其偶然耶,亦好事者冀其精艺,追配前人,故以重名之也。

南唐李廷,子承宴;今有沈,子宴;又有关。

国初,张遇后有常遇,和之子;又有潘遇,谷之子。

黟川布衣张谷,所制得李氏法,而世不多有;同时有潘谷;又永嘉叶谷作油烟,与潭州胡景纯相上下,而胶法不及。

陈赡之后,又有梅赡云,耿德真,江南人,所制精者不减沈,惜其早死,藏墨之家不多见也。

○杂取桦烟 #

三衢蔡舀,虽家世造墨,而取烟和胶皆出众工之下。其煤或杂取桦烟为之,止取利目前也。

○油松烟相半则经久

近世所用蒲大韶墨,盖油烟墨也。

后见续仲永,言:绍兴初,同中贵郑几仁、抚谕少师吴于仙人关回舟自涪陵来,大韶儒服手刺,就船来谒。

因问油烟墨何得如是之坚久也。

大韶云:“亦半以松烟和之,不尔则不得经久也。

○墨磨人 #

一日谒章季子于富春之法门寺,出廷墨半笏为示,初不见胶彩。

云是其大父申公所藏者。

其墨匣亦作半笏样,规制古朴,是百余年物。

东坡先生所谓“非人磨墨墨磨人”者,不虚语也。

○桐华烟如点漆

潭州胡景纯专取桐油烧烟,名桐华烟。

其制甚坚薄,不为外饰以眩俗眼。

大者不过数寸,小者圆如钱大。

每磨研间,其光可鉴。

画工宝之,以点目瞳子,如点漆云。

○廷四和墨 #

余偶与曾纯父论李氏对胶法,因语及嘉禾沈与居彦实造墨再和之妙。

纯父曰,顷于相州韩家见廷一墨,曰“臣廷四和墨”,则知对胶之法寓于此。

○唐水部李忄造制墨

王景源使君所宝古墨一笏,盖其先待制公所藏者。

背铭曰“唐水部员外郎李忄造制”,云诸李之祖也。

黎介然一见,求以所用端石研易之。

景源久之方与。

后携研至行朝,有贵人欲以五万钱易研,景源竟惜不与也。

●卷九记砚 #

○端溪龙香砚 #

临汝史君黄莘任道所宝龙香砚,端溪石也。

史君与其父孝绰,字逸老,皆有能书名,故文房所蓄多臻妙美。

砚深紫色,古斗样,每贮水磨濡,久之则香气袭人,如龙脑者。

云先代御府中物,任道既终,其子材纳之圹中。

○歙山斗星砚 #

歙之大姓汪氏,一夕山居,涨水暴至,迁寓庄户之庐。

庄户,砚工也。

夜有光起于支床之石,异而取之,使琢为砚石。

色正天碧,细罗文中涵金星七,布列如斗宿状,辅星在焉。

因目之为斗星砚。

汪自是家道饶益,惧为要人所夺,秘不语人。

每为周旋,人一出,必焚香再拜而视之。

方腊之乱亡之矣,僧谦云。

○龙尾溪月砚 #

三衢徐氏所宝龙尾溪石,近贮水处有圆晕几寸许,正如一月状,其色明暗随月亏盈,是亦异矣。余母舅祝君子与之姻家,数见之,今不知所在。

○玉蟾蜍砚 #

吴兴余拂君厚家所宝玉蟾蜍砚,其广四寸而长几倍,中受墨处独不出光。

云是南唐御府中物。

余与许师圣崇宁间过余氏借观,时君厚母丧在殡,正怀砚柩侧。

已而闻袖中啧然有声。

视之,蜍脑中裂如丝,盖触尸气所致也。

○端溪紫蟾蜍砚

紫蟾蜍,端溪石也。

无眼,正紫色,腹有古篆“玉溪生山房”五字。

藏于吴兴陶定安世家。

云是李义山遗砚。

其腹疵垢,真数百年物也。

其盖有东坡小楷书铭云:“蟾蜍爬沙到月窟,隐避光明入岩骨。

琢磨黝出尤物,雕龙渊懿倾渤。

”安世屡欲易余东坡醉草,未许,而以拱璧易向叔坚矣。

即以进御,世人不复见也。

○丁晋公石子砚

黄叔几为余言,丁晋公好蓄瑰异,宰衡之日,除其周旋为端守,属求佳砚。

其人至郡,前后所献几数百枚,皆未满公意。

一日,砚工见有飞鹭翘驻潭心,意非立鹭之所。

因令没人视之,见下有圆石大如米斛,块处潭中,似可挽取。

疑其有异,即以白守。

集渔户维舟出之,石既登岸,转仄之间,若有涵水声。

砚工视之,贺曰:“此必有宝石藏中,所谓石子者是也。

相传天产至珍,滋荫此潭,以孕崖石,散为文字之祥。

今日见之矣。

”即丛手攻剖,果得一石于泓水中,大如鹅卵,色紫,玉也。

中剖之为二砚,亟送其一,公得之喜甚。

报书云:“砚应有二,何为留一自奉,得无效雷丰城之留莫邪否!此非终合之物也。

”守曰:“天下至宝,不可萃于一家,以启人贪心。

”托以解职后面献,而公以擅移陵寝事,籍其家矣,而砚不知所在。

○金龙砚 #

余友何持之,滕庄敏之甥,所蓄瑰异,多外舅故物,而有赏鉴。

为余言,其亲党氏有先为端州者,得二岩石砚璞,藏之再世矣。

后其孙于京师得铁镜,背铭高古。

有道人请为磨治,云须得美石,有锋刃而不刿,如端溪石者,发其光彩,则尽善矣。

因以一璞付之镜湖以归,曰:“是非尤物,砚璞殆希世之珍,非与我百千,不能赏余精识,且出斯宝也。

”其孙惊异许之,而持璞去。

三日来示,曰:“使公见其梗概也。

”细视之,则石面脉理深青色,盘络如柏枝状,漫不晓其为何等物也。

道人索酒引满,大笑,复持璞去,曰:“后十日可贺,请宿备所偿之直,吾将远游湖海,不能待也。

”及期出砚,砚正圆,中径七八寸,浑厚无眼,如马肝色,中盘一金色龙,头角爪尾粲然毕具。

会有知者,即以进御,或言禁中先已有一砚矣。

○吕老煅研 #

高平吕老,造墨常山。

遇异人传烧金诀,锻出视之,瓦砾也。

有教之为研者,研成,坚润宜墨,光溢如漆。

每研首必有一白书“吕”字为志。

吕老既死,法不授子。

而汤阴人盗其名而为之甚众,持至京师,每研不满百钱之直。

至吕老所遗,好奇之士,有以十万钱购一研不可得者。

研出于陶,而以金铁物划之不入为真。

余兄子硕所获,而作玉壶样者,尤为奇物。

余尝为之铭曰:“真仙戏幻,煅瓦成金,老吕受之,铸金作瓦,置之篱壁,以睨其璞,顾彼瓴甓,为有惭德,范而为研,以极其妙。

”则金瓦几于同价。

○澄泥研 #

悟靖处士王衷天诱所藏澄泥研,正紫色而坚泽如端溪石,扣之铿然有声,以金铁划之,子无痕衅。

或疑是泽州吕老所作,而研首无“吕”字。

其制巧妙,非俗士所能为。

天诱云,米元章见之,名孙真人研。

是非固无所稽考,自是一种佳物也。

○铜雀台瓦 #

相州,魏武故都。

所筑铜雀台,其瓦初用铅丹杂胡桃油捣治,火之,取其不渗,雨过即干耳。

后人于其故基,掘地得之,以为研,虽易得墨而终乏温润,好事者但取其高古也。

下有金锡文为真,每研成,受水处常恐为沙粒所隔,去之则便成沙眼,至难得平莹者。

盖初无意为研,而不加澄滤,如后来吕研所制也。

章序臣得之,属余为诗,将刻其后,云:“阿瞒恃奸雄,挟汉令天下。

惜时无英豪,磔裂异肩踝。

终令盗А土,埏作三台瓦。

虽云当涂高,会有石槽马。

人愚瓦何罪,沦蛰翳梧贾。

锡花封雨苔,鸳彩晦云罅。

当时丹油法,实非谋诸野。

因之好奇士,探琢助挥写。

归参端歙材,坚泽未渠亚。

章侯捐百金,访获从吾诧。

兴亡何复论,徒足增忿骂。

但嗟瓦砾微,亦以材用舍。

从令瓴甓余,当擅琼瑰价。

士患德不修,不忧老田舍。

○南皮二台遗瓦研

魏武都邺,筑三台以居,铜雀其一也,最为壮丽。

后世耕者,得其瓦于地中,好事者斫以为研,号为奇古。

欧阳文忠公尝得于谢景山,作歌以酬之者是也。

魏武既破袁绍于冀州,绍死,逐其子谭于南皮,筑台以候望其军,而名曰袁侯台。

魏文帝与吴质从容游集于南皮,亦筑台以居,名宴友。

至今南皮有二台故址在焉。

人有得其遗瓦,形制哆大,击之铿然有声。

“吾之子,取其断缺者,规以为研,其坚与铁石竞,屡败斫工之具,仅能{宀瓜}之,而特润致,发墨可用。

知昔人创物制器,虽甚微者,皆所不苟,非若后世之简陋也。

”此先君所序。

而铭之曰:“方峥嵘焕奕于一时之盛兮,讵知夫隆栋必倾而华榱终折。

洎毁掷埋委于千载之下兮,孰期乎澡泽荐藉而参夫文房四宝之列。

盖物之显晦也有时,而事之兴废也常迭。

遗材良而质美者,虽互千古兮,不随众物而湮灭。

○端石莲叶研 #

余过嘉禾王悟靖处士,坐间有客,怀出莲叶研,端石也。

青紫色,有二碧眼,活润可爱,形制复甚精妙,正如芳莲脱叶状,其薄如五六重纸,大如掌,磨之索索有声,而墨光可鉴也。

其人甚惜,不可得。

特记其精制,喻研工,终不能为也。

○风字晋研 #

风字研,石色正青紫相参,无眼,甚薄,研心磨已洼下,背绿皴剥,殆非近代物。

与墨为入,光滟如漆。

王天诱见之,以为晋研。

后易铜炉于章序臣。

序臣携至行朝,为一嗜研贵人力取去。

其人所蓄数百枚,而此研为之冠也。

○乌铜提研 #

乌铜提研,余于钱唐得之。

制作非近世所为,柄容墨浆,可半升许。

亦为章序臣易去,关子东见之,而铭之曰:“铸金为觚,提携颠倒。

时措之宜,发于隐奥。

寒暑燥湿,不改其操。

君子宝之,庶几允蹈。

○古斗样铁护研

余兄宗胜所用铁护研,端溪石。

正紫色,无眼,古斗样,温润如玉。

为涤者堕地,缺其受水处。

慨惜之余,乃取以漆固而铁护其外,中固无伤也。

铭之曰:“左瞽马宫,形则亏矣,胸中之书,震耀百世。

○吴兴许采五研

吴兴许采,字师正,字画规模,钟司徒,殆窥其妙。

自为儿时,已有研癖,所藏具四方名品,几至百枚,犹求取不已。

常言吾死则以研圹,无遗恨矣。

最佳者,得蔡君谟所宝端溪研一,圆厚寸余,中可径尺,色正青紫,缘有一眼才如箸大,名之“景星助月”。

又得二石,一以分余,玉堂样,色绀青类洮河石,面有十数晕,金翠周间,与孔雀毛间金花正相类,甚宜墨,而不知石所从出。

又一端石,古斗样,长尺余,马肝色,下有王禹玉丞相书“玉堂旧物”四字。

又圆研下岩石,有二碧眼,中极洼下,温润发墨,师正常所用者。

莫养正为之铭曰:“圆如月,洼如尊。

勿谓其琢削不巧,见谓椎鲁无文。

即而视之,其中甚温。

”又一端石玉堂样者授余,深紫色,无眼。

余命之曰“端友”,且为之铭云:“君子取友必端,子有韫玉之美,复具眼而知默,祈渐摩以穷年,何为子之三益也。

○赵水曹书画八砚

水曹赵竦子立,文章翰墨皆见重于前辈。

先博士为徐州学官日,赵献状开凿吕梁百步之峻,置局城下,最为周旋。

其《重定华夷图》,方一尺有半,字如蝇头,而体制精楷。

苏州张珙妙于刊,三年而后成。

甚自秘惜,不易以与人,与其所获丁晋公家王右军小楷《乐毅论》,椟藏自随,得之者以为珍玩。

先子所得,才三四数也。

其所用砚,端石长尺余,阔七八寸,温润宜墨。

云端石若此大者至艰得,求之十年而后获。

上下界为八砚。

云性懒涤砚,又不奈宿墨滞笔,日用一砚,八日而周,始一濯之,则常用新砚矣。

故名八面受敌云。

○赵安定提研制

《研谱》称唐人最重端溪石,每得一佳石,必梳而为数板,用精铁为周郭。

青州人作此,至有名家者,历代宝□。

余于崇宁间见安定郡王赵德麟丈所用一枚,作提研制。

绍兴四年复拜公于钱塘涌金门赐第,出研案间云:“生平玩好,尽丧盗火。

而此研常所受用,复外拙,贪者不取,得周旋至今。

”余亦抚之怅然也。

近章伯深偶于钱塘铁肆中得一枚,绝与赵类而非是也。

求易余东坡所画《鹊竹》而得之。

工制坚密,今人不能为也。

○龙尾溪研不层尘垢

涵星研,龙尾溪石,风字样,下有二足,琢之甚薄。

先博士君得之于外侄黄材成伯。

黄以嗜研求为婺源簿。

既至,顾视一老研工甚至。

秩满而研工饯之百里,探怀出此研为赆,且言:“明府三年之久,所收无此研也。

”黄始责其不诚,工云:“凡临县者,孰不欲得佳研。

每研必得珍石,则龙尾溪当泓为鲸海不给也。

此石岁采不过十数,幸善护之。

”然研如常研,无甚佳者,但用之至灰埃垢积,经月不涤而磨墨如新,此为胜绝耳。

先子性率,不耐勤涤,得此用之终身云。

莫养正为之铭曰:“肤寸之珍,云蒸雾出。

小而有容,如摩诘室。

老何肺肠,与之为一。

季子受之,周旋勿失。

○郑魁铭研诗 #

永嘉林叔睿所藏端石,马蹄样,深紫色,厚寸许,面径七八寸,下有郑魁铭诗。

隶字甚奇,云:“仙翁种玉芝,耕得紫玻璃。

磨出海鲸血,凿成天马蹄。

润应通月窟,洗合就云溪。

常恐魍魉夺,山行亦自携。

”研之妙美,尽于铭诗,而末句所寄,旨哉。

○李端叔铭僧研

比丘了能蓄端研,古斗样,青紫色,有二眼,碧晕活润。

背有李端叔铭云:“踏碓是向上机,不识字是第一义。

遂乃传子传孙,至今为祥为瑞。

有美了能比丘,人上长出一头。

名字半露消息,伎俩非闻思修。

发明前身不识字,后身涌出江河流。

墨可泐,一能两身,具眼者识。

”李丈家集遗此铭,故录之。

○跃鱼见木石中

徐州护戎陈皋供奉,行田间遇开墓者,得玛瑙盂,圆净无雕镂纹,盂中容二合许,疑古酒卮也。

陈用以贮水注砚,因间砚之中有一鲫,长寸许,游泳可爱。

意为偶汲池水得之,不以为异也。

后或疑之,取置缶中,尽出余水,验之鱼不复见。

复酌水满中,须臾一鱼泛然而起,以手取之,终无形体可拘。

复不可知为何宝也。

余视之数矣。

时水曹赵子立被旨开凿吕梁之,辟陈督役,目睹斯异。

因言其顷在都下,偶以百钱于相国寺市得一异石,将为纸镇。

遇一玉工求以钱二万易之。

赵不与,玉工叹息数四,曰:“此宝非余不能精辨,余人一钱不直也。

”持归几年,了无他异。

其季子康不直工言,以斧破,视之,中有泓水,一鲫跃出,拨刺于地,急取之亡矣。

是亦斯盂之类也。

余又记《虏庭杂记》所载,晋出帝既迁黄龙府。

虏主新立,召与相见,帝因以为金碗鱼盆为献。

金碗半犹是磁,云是唐明皇令道士叶法静治化金药成,点磁盆试之者。

鱼盆则一木素盆也,方圆二尺中有木纹成二鱼状,鳞鬣毕具,长五寸许。

若贮水用,则双鱼隐然涌起,顷之遂成真鱼。

覆水则宛然木纹之鱼也。

至今句容人铸铜为洗,名双鱼者,用其遗制也。

○铜蟾自滴 #

古铜蟾蜍,章申公研滴也。

每注水满中,置蜍研仄,不假人力而蜍口出泡,泡殒则滴水入研,已而复吐,腹空而止。

米元章见而甚异之,求以古书博易,申公不许,后失之。

或见之宝晋斋。

申公之孙伯深石。

○雷斧研铭 #

余经川,偶得数雷斧于耕夫,虽小大不等而体皆如玉,因择其厚者洼而为研。

肤理锐泽,取墨磨研而墨光可鉴。

但恨其大而薄者,不容洼治,则以铁为周郭,如青州提研所制,亦几案间一尤物也。

因铭之曰:“石化殒星,龙雨刀槊。

是从震霆,散坠风雹。

形实斧也,其质玉璧。

洼而为砚,以资锐泽。

与翰墨而周旋,诛奸谀之死魄。

●卷十记丹药 #

○序丹灶 #

丹灶之事,士大夫与山林学道之人,喜于谈访者十盖七八也,然不知皆是仙药丹头也。

自三茅君以丹阳岁歉,死者盈道,因取丹头点银为金,化铁为银,以救饥人,故后人以煅粉点铜者,名其法曰丹阳。

以死砒点铜者,名其法曰点茆。

亦有取丹头初转,伏朱以养黄茆,死留以干汞,如汉之王阳娄敬,唐之成弼,近世王捷,成鸦嘴金以助国用者,不可谓世无此法也。

但得之者,真龟毛兔角,而为之致祸者,十八九也。

如东坡先生杨元素内相,皆密受真诀,知而不为者。

章申公、黄八座道夫皆访求毕世,费资巨万,而了无一遇者。

○风翔僧煅朱熔金

东坡先生初官凤翔日,遇一老僧谓之曰:“我有煅法,欲以相授,幸少憩我庐也。

”坡语僧曰:“闻之太守陈公,尝求而不与。

我固无欲,乃以见授,何也?”僧曰:“我自度老死无日,而法当传人。

然为之者,多因致祸,非公无可授者,但勿妄传贪人耳。

”后陈公知坡得之,恳求甚力,度不可不与。

陈得而为之,不久果败官而归。

其法以一药煅朱,取金之不足色者,随其数,每一分入煅朱一钱,与金俱熔,既出坯,则朱不耗折,而金色十分耳。

颍滨遗老亦详记之,《龙川录》云。

○居四郎伏朱锻丹砂

密院编修居世英之父居四郎者,少遇异人,得煅朱法。

其法取辰锦颗块砂,不计多少,以一药铺盖煅之,朱已伏火,即日用炭火二两空养,不论岁月,要用即取水银与足色金对母结成母砂子,取煅朱细研,以津调匀,涂砂球上,炽炭十斤,笼砂煅之,俟火半紫焰起,去火出宝,淬梅水中则俱成紫磨金,不再坯溶,便可制器用也。

而老居未尝对人言,亦未辄用一钱也。

临终呼世英语之曰:“我之煅法,世唯语韩魏公矣。

非魏公德业之厚,余人不可授也。

我亦不当授汝,汝分中合得,后自当有授汝者。

然亦素知我有此法,必费妄求访,以尽资用。

”因语数法,皆不能成宝,世谓法者授之。

并语目睹数人,缘此而致祸者,以戒之。

○瓢内出汞成宝

承议郎贺致中为余言,任德翁之犹子尝随德翁入都,舣舟相国寺桥,遇一道人邀坐茶肆,手出小药瓢云:“吾视官人盖留心丹灶有年,而未有所得者。

今能施我百钱,当以此瓢为赠。

夜以水银一两投中,翌早收取二两干银也。

”任意谓必无此理,然亦不能违其请,倾箧得百钱与之,袖瓢而归。

夜取汞试纳瓢中,置之枕间,次夕醉中探手撼瓢,则其声董董然,汞如故也。

置之不复视。

一日德翁须汞为用,任欣然取器分取,既倾器中,则坚凝成宝矣。

入火烹炼,了无耗折。

自此夕注晨取,无不成宝者。

盖真仙丹药所制,汞感丹气,自然凝结。

但不知出瓢始凝之理,向使在瓢即坚,则破瓢而取,止于一作而已。

此亦真仙神化无方,非尘凡之可理度者。

任无妻孥之累,资用素窘。

既日获一星之利,于是厚为己奉。

不逾年,一病而卒,瓢亦随失之也。

○丹阳化铜 #

薛驼,兰陵人,尝受异人煅砒粉法,是名丹阳者。

余尝从惟湛师访之,因请其药,取药帖,抄二钱匕相语曰:“此我一月养道食料也,此可化铜二两为烂银,若就市货之,煅工皆知我银,可再入铜二钱,比常直每两必加二百付我也。

”其药正白,而加光璨,取枣肉为圆,俟溶铜汁成,即投药甘锅中,须臾,铜中恶类如铁屎者,胶着锅面,以消石搅之,倾槽中,真是烂银,虽经百火,柔软不变也。

此余所躬亲试而不诬者,后亦许传法,而贼乱不知所在矣。

○煅消愈疾制汞

姑苏查先生得煅消石法,章申公与之为莫逆,而法不传也。

尝遇一病僧而悯之,取消作盂,令日煎水饮之。

服之月余,病良已。

僧有周旋,过而询其由,以饮煎水为言,是僧素知查术,曰:“此伏消所成也。

当取汞置盂中,就火试之。

”果致汞死。

僧更以为希世之遇,即往礼谢再三,且语其盂之异,复恳求其法。

查曰:“法固未易传,而前盂用力将竭,可携来为公加药为之也。

”僧取盂授查,即碎盂别熔。

门临大河,俟消成汁,即钳投水中,曰:“我初但欲起师之疾,不意无厌至此也。

”僧懊恨而归。

○点铜成庚 #

法空首座无相师,川人,与余为姻家,待制公沈纯成之季也。

一举不第,遂祝发以求出世。

法间亦留心锻事,尝于焦山与僧法全语及点化,而全云:“我术正是点茆耳。

”空曰:“出家儿岂当更学此,若一有彰败,则所丧多矣。

”全曰:“我法异此,止以一药点铜为金,而所患制铜无法,于骨董袋中携行,或为人所窥尔。

”因出一纸裹视空,质溪沙也,而加重。

且抄数钱匕,令空烹之。

通夕不能成汁,呼全讯之,全笑曰:“人得此,视之溪砂也,岂知实铜耶!”复取白药少许投之,砂始融化,出火视之,真金也。

空拜礼称赞云:“目所未见也。

”复日加延款,且请其术,全曰:“我不惜术,但我有前誓,且恐起贪人妄费之心,反致奇祸,实无益于人也。

请为师言其自也。

我年二十无家为道人,同侣三人,共学丹灶,历年无成。

因绍圣元年七月十五日相语曰:‘我辈所学,游访未远,今当各散行以十年为期,却以此月此日会于此地。

道人无累,是日不至,即道死矣。

’遂举酒为约,三人者散往川、陕、京、洛间,我即留二浙。

转首之间,忽复至期。

出丰乐桥,三人者次第俱集,相待欢甚,剧饮数日,各出所得方诀参较之。

内一茆法差似简易,即试为之,而铜色不尽。

一人曰:‘我于成都药市遇一至人,得去晕药,彼云奇甚,而我未试也。

’因取同烹,而色益黄,意谓药少未至,增药再烹,及出坯中,则真金矣。

更相惊喜,袖市肆中,云良金也。

众复相与谋曰:‘常闻京师栾家金肆为天下第一,若往彼市之无疑,则真仙秘术也。

’袱被而行。

至都,以十两就市,栾氏取其家金较之,则体柔而加紫焰,即得高直以归。

时共寓相国寺东客邸中,复相庆曰:‘我辈穷访半生,今幸遇此,可以安心养道矣。

万一未能免俗,早饮酒食肉,可毕此生。

今当共作百两,分以为别。

’即市半边官酝,大嚼酣饮而烹铜。

不虞铜汁溅发,火延于屋,风势暴烈,不可救扑。

火马四至,三人者醉甚,而我独微醒,径破烟焰,从稠人中脱命而出。

惧有捕者,素善泅,即投汴水顺流而下,度过国门下锁始敢登岸。

方在水中,即悔过祈天,且誓为僧及不复再作。

或遇干大缘事不能成就,当启天为之,不敢毫发为己用也,况敢传人乎。

若首座有未了缘事,可与众集福者,我当分药点治,虽百两不靳也。

”空既聆其说,亦不敢深逼之。

一旦,不告而去,后不知所在。

其徒三人,二人醉甚不支,焚死,一人就捕受杖,亦数日而卒。

○草制汞铁皆成庚

朝奉郎刘筠国言,侍其父吏部公罢官成都。

行李中水银一箧,偶过溪渡,箧塞遽脱,急求不获,即揽取渡傍丛草,塞之而渡。

至都久之,偶欲求用,倾之不复出,而斤重如故也。

破箧视之,尽成黄金矣。

本朝太宗征泽潞时,军士于泽中镰取马草,晚归镰刀透成金色,或以草燃釜底,亦成黄金焉。

又临安僧法坚言,有歙客经于潜山中,见一蛇其腹涨甚,蜿蜒草中,徐遇一草,便啮破以腹就磨,顷之涨消如故。

蛇去,客念此草必消涨毒之药,取至箧中。

夜宿旅邸,邻房有过人方呻吟床第间。

客就讯之,云正为腹涨所苦。

即取药就釜,煎一杯汤饮之。

顷之,不复闻声,意谓良已。

至晓,但闻邻房滴水声,呼其人不复应,即起烛灯视之,则其人血肉俱化为水,独遗骸卧床,急挈装而逃。

至明,客邸主人视之,了不测其何为至此,及洁釜炊饭,则釜通体成金,乃密瘗其骸。

既久经赦,客至邸共语其事,方传外人也。

○糁制 #

嘉禾墨工沈,言其卖墨庐山,过僧了希,语及丹灶。

夜宿其庐,希探箧取一药示沈,正琥珀色,秤取二钱重,用水银一两,同入铁铫中,以盏覆之,置火上。

顷之,作婴儿声,即开视,以秤秤之,并药成一两二钱黄金矣。

希言此是死硫也。

又言临安一山寺前,有翁媪市饼饵为给。

而寺有僧,日出坐其肆,凡二十年。

察其翁媪日用无过费,而纯质如一。

一日密语之曰:“我有干汞法,未尝语人,念尔翁媪甘贫于饼肆,且老矣,可坐受安逸。

”翁媪即谢而受其方,并面干汞示之。

数日翁媪复携饼饵造僧房,见僧云:“诚谢老师见惠秘方,以休养二老。

然老夫妇亦自有一薄术,自谓不作不食,不敢妄享,甘心饼肆,以毕余生也。

”乃出药于僧前,取汞糁制,即成黄金矣。

老僧惭恧,礼谢翁媪云:“吾二十年与神仙俱而不知,真凡骨也。

”翁媪既归,明日僧出访之,则空室矣。

○市药即干汞 #

朝奉郎军器监丞徐建常,余姊丈也,建安人。

其父宣义公,故农家子。

后以市药为生,性好施惠,遇人有急难,如在己也。

贫乏求济,倾资与之不吝焉。

暇日乘舟至郡,与一道士同载,如旧相识。

道士从容谓公曰:“子有阴德,我所秘干汞法,当以授子,可广所施也。

”即疏方示公,并令公市药与汞,取汞置铁铫中,以药少许糁上,复以器覆之,置火上。

须臾,闻铫中婴儿声,即揭器视之,汞已枯矣。

公徐取汞,并以所示方裹之,以谢道士曰:“我之薄施,未足及物,要当竭力所致为之,此不愿为也。

天或下悯我未有子,倘遣吾得一起家之子,是吾愿也。

”即投汞与方潭水中。

道士笑谢曰:“非我所及也。

”是岁,建常生。

至年十四始令从其姊丈陈庸器读书,且嘱之曰:“吾待汝十年游学,若至期不第,即还代我掌药肆也。

”建常十八岁考中上舍高等,二十四果于李常宁榜中登科,如公约也。

○药瓦成金 #

李枢公慎,副车李玮之曾孙,云其季公雄帅秘藏王先生手化金瓦,遇好事常出而示之。

且言初长主召捷至,为设酒,谓之曰:“闻先生能化金,可得一见否?”捷曰:“此亦戏剧耳。

”时坐炉侧,捷令取新瓦一片,手段之,取所酌酒杯,置汤鼎上,投瓦其中,抄少药糁上,复注汤满杯。

酒散,汤已耗半,取瓦视之,则两角浸汤处,皆成紫磨金,而一角元是新瓦也。

又余杭陈祖德云,尝见吕吉甫家藏娄敬所化药金,重三十两,元是片瓦,而布纹仍在也。

○变铁器为金 #

阁门宣事陈安止云,其姻家刘朝请者,在镇江常延顾一道人,临行借取案间铁铫,云欲道中暖酒用,既与之。

数日,其子相遇泗上,道人以纸数重封铫还刘,嘱曰:“慎勿遗坠。

”至家呈其尊,因大笑曰:“铫不直百钱,何用见还,又封护如此其勤也。

”即置之闲处。

一日取铫作糊,既涤濯之,视铫柄有五指痕,及转握处皆成紫金色。

惊叹累日,传玩亲友,无不叹赏者,盖是其真气所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