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幕闲谈 唐 韦绚
○序
赞皇公博物好奇,尤善语古今异事。
当镇蜀时,宾佐宣吐,不知倦焉。
乃谓绚曰:“能题而纪之,亦足以资于闻见。
”绚遂操觚录之,号为《戎幕闲谈》。
大和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巡官韦绚引。
(《说郛》卷七)
○武士墓碑 #
赞皇公曰:予昔为太原从事,睹公牍中文水县解牒,武士墓前有碑,元和中忽失龟头所在。
碑上有武字凡十处,皆镌去之。
其碑高大于华岳碑,且非人力拔削所及。
不经半年,武相遇害。
(《说郛》卷七)
○杜元颖 #
公又曰:昨循州杜相说在此日,异事颇多,命书不僚佐。
其所言初到蜀年,资州有方丈石走行,盘礴数亩。
新都县大道观老君旁泥人须生数寸,见者拔之,俄顷又出。
都下诸处有栗树,树忽结实,食之味如李。
鹿头寺泉水溢出,及猫鼠相乳之妖,果有蛮寇凭陵。
绚寻《魏书》,述李势在蜀欲灭,频有怪异。
成都北乡有人望见女子入草,注视之,见物如人身,有头目而无手足,能动摇不能言语。
又广汉马生角,长寸半,又马生驹,一头二身六耳无目,二阴一牝一牡。
又驴无毛,饮食数日而死。
又江源地生草七八尺,茎叶皆赤,子青如牛角。
绚昨又见今副使司马军将何令宣说,蛮欲围城,城门外有一人,见一龙与水牛斗,俄顷皆灭。
又说李树上皆生木瓜,而空中不实。
(《说郛》卷七)
○高崇文 #
公又曰:杨雄《蜀王本纪》言,秦相张公子筑成都城,屡有颓坏,时有龟周旋行走,巫言依龟行迹筑之,既而城果成。
予未至郡日,尝闻龟壳犹在城内,昨询方耆旧,有军资库官宇文遇者,言比常在库中。
元和初,节度使高崇文知之,命工人截为腰带胯具。
自张仪至崇文千余载,龟壳尚在,而武臣毁之,深可惜也。
(《说郛》卷七、《太平广记》卷四七二)
○玉鱼符 #
公又曰:贞元中,司勋郎中名迪,即李景侍御之先人也。
德宗朝,以美才颇有恩泽。
一日朝下归第,马上昏昏如,醉过其门不入。
驭者曰:“欲往何处?”既而君寤觉焉。
入宅,谓其妻曰:“适者归路恍惚,如在梦中,有二黄衫人,引至一户外,且欲人,中有人曰:‘未来须待玉鱼符下也。
’既而如醒焉,马首已过于门矣。
此非人间也,吾其能久乎!”后入朝,朝堂之地无纤莽之物,上龙尾道地上,见一玉鱼子,光莹夺目,雕刻奇丽,恐他人先得,遽以袍袖裹之。
及归,马上把玩,至家与稚儿弄之,殊忘须待玉鱼符之事。
其妻在傍见之,颇省其语,潜不乐,果数日而逝。
(《说郛》卷七)
○资州献龙 #
韦皋镇蜀末年,资州献一龙,长丈余,鳞甲悉具。
公以木匣贮之,蟠屈于内,时属元日,置大慈寺殿上,百姓皆传,纵观二三日,为烟所熏而死。
国史缺书,是乃何祥也。
(《类说》卷五二、《太平广记》卷四二二)
○扬子江白黑气
李克孝月夜登北固山,有黑气如堤,自海门出,横三江中。
又有白气如虹,自金山出,与黑气相交,不知是蛟蜃为复是气。
旬日,玉纬尚书卒。
公又曰:韩相自金陵入朝,岁余后,于杨子江中有龟鳖满江浮下,而悉无头。
此时韩相在城中薨,人莫知其故。
(《说郛》卷七、《类说》卷五二)
○救世之相 #
姚梁公与崔监司在中书。
梁公有子丧,在假旬日,政事委积,处置皆不得。
言于玄宗,玄宗曰:“朕以天下事本付姚崇,以卿坐镇雅俗。
”及梁公出,顷刻间决遣尽毕。
时齐平阳为舍人,在旁见之。
梁公自以为能,颇有得色,乃问平阳曰:“予为相,比何等人?”齐未及对。
梁公曰:“何如管、晏?”曰:“不可比管、晏。
管、晏作法,虽不及后,犹及其身。
相公前入相,所立法令施未竟,今悉更之,以此不及。
”梁公曰:“然则竟如何?”曰:“相公可谓救时之相也。
”梁公投笔曰:“救时之相,岂易得乎?”时齐平阳善知今事,高仲舒善知古事。
姚作相,凡质疑问难,皆此二人,因叹曰:“欲知古事问仲舒,欲知今事问齐浣,即无败政矣。
”(《类说》卷五二、《唐语林》卷三)
○神撼条 #
翰林院有悬铃,以备夜中警急。
文书出入则引索,以代传呼。
长庆中,赞皇为学士时,河北用兵,铃数有声,终不见人,声急则军事急,声慢则军事慢,曾莫之差。
元相亦在院,元诗有神撼条是也。
(《类说》卷五二)
○先父秉炬 #
贞元中,荀尚书在村墅,因出夜迷道。忽有一炬火前引而行,至门,见秉火者乃其先父也。(《类说》卷五二)
○神告休咎 #
窦参为蒲圻令,有神祠,前后令宰皆祀之,窦至即欲毁之有日矣。
梦神谓己曰:“欲毁吾所居,吾害公未得者,以公他日位宰相,幸且相存,自知与君往来,可以预知休咎。
”既觉,乃自入神祠祭,酹以兄事。
之后有迁命,神必先报,颇与神交焉。
其神欲相见,必先具盛馔于虚室内,围以缣幕,窦入之后,左右闻二人笑语声。
及参谪柳州别驾,官舍有空院,窦因闭之,俄闻有呼声三四,寻之则无人。
窦心动,乃具服仰问之曰:“得非几兄乎?”曰:“是也。
君宜从理家事,三两日北使到,若不免矣。
”窦依言处置讫,坐待使。
不数日,王人来果有后命。
(《类说》卷五二、《太平广记》卷三○五)
○费鸡师 #
蜀川有一费鸡师者,善知将来之事,而亦能为人禳救,多在邛州,蜀人皆神之。
时有一僧言,往者双流县保唐寺,寺有张二师者,因巡行僧房,见有空院,将欲住持。
率家人扫洒之际,于柱上得一小瓶子,二师观之,见一蛇在瓶内,覆瓶出之,约长一尺,文彩斑驳,五色备具,以杖触之,随手而长,众悉惊异。
二师令一物挟之,送于寺外,当携掇之际,随触随大,以至丈余,如屋椽矣。
二人担之方举,送者愈惧,观者随而益多,距寺约二三里,所在撼动之时,增长不已。
众益惧,遂击伤,至于死。
明日,此寺院中有虹,亭午时下寺中,僧有事至临邛,见鸡师说之,鸡师曰:“杀龙女矣。
张二师与汝寺之僧徒,皆当死乎。
”后卒如其言,他应验不可胜纪,竟不知是何(何字原阙。
据陈校本补)术。
韦绚长兄为杜元颖从事,其弟妹皆识费师,于京中已悉知有此事。
自到,即询访鸡师之术。
凡有病者来告,鸡师即抱一鸡而往,及其门,乃持咒呵其鸡,令入内,抵病者之所,鸡入而死。
病者即瘥,鸡出则病者不起矣,时人遂号为费鸡师。
又以石子置病者腹上,作法结印,其石子断者,其人亦不起也。
又能书符,先焚符为灰,和汤水,与人吞之,俄复吐出,其符宛然如不烧。
又云:城南建昌桥下,其南岸先有龙窟,岁常损人,至有连马而溺者,如有攫拿于水,当韦皋时,前后运石,凡几万数。
顷之,石复失焉,后命道士投简于内,以土筑之,方满,自此之后,龙窟移于建昌寺佛殿下,与西廊龙井通焉,而建昌桥下,往往损人而不甚也。
询问吏卒,往时人马溺于其间,良久尸浮皆白,其血被吮吸已尽,而尸乃出焉。
(《太平广记》卷四二四、《类说》卷五二)
○颜真卿 #
颜真卿字清臣,琅琊临沂人也。
北齐黄门侍郎之推五代孙。
幼而勤学,举进士,累登甲科。
真卿年十八九时,卧疾百余日,医不能愈。
有道士过其家,自称北山君,出丹砂粟许救之,顷刻即愈,谓之曰:“子有清简之名,已志金台,可以度世,上补仙官,不宜自沉于名宦之海。
若不能摆脱尘网,去世之日,可以尔之形炼神阴景,然后得道也。
”复以丹一粒授之,戒之曰:“抗节辅主,勤俭致身,百年外,吾期尔于伊洛之间矣。
”真卿亦自负才器,将俟大用,而吟阅之暇,常留心仙道。
既中科第,四命为监察御史,充河西陇左军城覆屯交兵使。
五原有冤狱,久不决,真卿至,辨之。
天时方旱,狱决乃雨,郡人呼为御史雨。
河东有郑延祚者,母卒二十九年,殡于僧舍ヂ垣地。
真卿劾奏之,兄弟三十年不齿,天下耸动。
迁殿中侍御史、武部员外。
杨国忠怒其不附己,出为平原太守。
安禄山逆节颇著,真卿托以霖雨,修城浚壕,阴料丁壮,实储廪,佯命文士泛舟,饮酒赋诗。
禄山密侦之,以为书生不足虞也。
无几,禄山反,河朔尽陷,唯平原城有备焉。
乃使司兵参军驰奏,玄宗喜曰:“河北二十四郡,唯真卿一人而已,朕恨未识其形状耳。
”禄山既陷洛阳,杀留守李忄登,以其首招降河北。
真卿恐摇人心,杀其使者,乃谓诸将曰:“我识李忄登,此首非真也。
”久之,为冠饰,以草续支体,棺而葬之。
禄山以兵守土门,真卿兄杲卿为常山太守,共破土门,十七郡同日归顺。
推真卿为帅,得兵二十万,横绝燕赵,诏加户部侍郎、平原太守。
时清河郡客李萼谒于军前,真卿与之经略,共破禄山党二万余人于堂邑。
肃宗幸灵武,诏授工部尚书、御史大夫。
真卿间道朝于凤翔,拜宪部尚书,寻加御史大夫。
弹奏黜陟,朝纲大举。
连典蒲州、同州,皆有遗爱。
为御史唐实所构,宰臣所忌,贬饶州刺史。
复拜升州浙西节度使,征为刑部尚书。
又为李辅国所谮,贬蓬州长史。
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
入为户部侍郎、荆南节度使,寻除右丞,封鲁郡公。
宰相元载私树朋党,惧朝臣言其长短,奏令百官凡欲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然后上闻。
真卿奏疏极言之,乃止。
后因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元载以为诽谤时政,贬硖州别驾,复为抚州、湖州刺史。
元载伏诛,拜刑部尚书。
代宗崩,为礼仪使。
又以高祖已下七圣谥号繁多,上议请取初谥为定,为宰相杨炎所忌,不行。
改太子少傅,潜夺其权,又改太子太师。
时李希烈陷汝州,宰相卢杞素忌其刚正,将中害之,奏以真卿重德,四方所瞻,使往谕希烈,可不血刃而平大寇矣,上从之。
事行,朝野失色,李勉闻之,以为失一国老,贻朝廷羞,密表请留,又遣人逆之于路,不及。
既见希烈,方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人,雪刃争前,欲杀之。
丛绕诟骂,神色不动,希烈以身蔽之,乃就馆舍。
希烈因宴其党,召真卿坐观之,使倡优ゥ朝政以为戏。
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小辈如此!”遂起。
希烈使人问仪制于真卿,答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侯朝觐礼耳。
”其后希烈使积薪庭中,以油沃之,令人谓曰:“不能屈节,当须自烧。
”真卿投身赴火,其逆党救之。
真卿乃自作遗表、墓志、祭文,示以必死,贼党使缢之,兴元元年八月三日也,年七十七。
朝廷闻之,辍朝五日,谥文忠公。
真卿四朝重德,正直敢言,老而弥壮,为卢杞所排,身殃于贼,天下冤之。
《别传》云:真卿将缢,解金带以遗使者曰:“吾尝修道,以形全为先。
吾死之后,但割吾支节血,为吾吭血。
以绐之,则吾死无所恨矣。
”缢者如其言。
既死,复收瘗之。
贼平,真卿家迁丧上京,启殡视之。
棺朽败而尸形俨然,肌肉如生,手足柔软,髭发青黑,握拳不开,爪透手背,远近惊异焉。
行及中路,旅榇渐轻,后达葬所,空棺而已。
《开天传信记》详而载焉。
《别传》又云:真卿将往蔡州,谓其子曰:“吾与元载俱服上药,彼为酒色所败,故不及吾。
此去蔡州,必为逆贼所害,尔后可迎吾丧于华阴,开棺视之,必异于众。
”及是开棺,果睹其异。
道士邢和璞曰:“此谓形仙者也。
虽藏于铁石之中,炼形数满,自当擘裂飞去矣。
”其后十余年,颜氏之家自雍遣家仆,往郑州徵庄租。
回及洛京,此仆偶到同德寺,见鲁公衣长白衫,张盖,在佛殿上坐。
此仆遽欲近前拜之,公遂转身去。
仰观佛壁,亦左右随之,终不令仆见其面。
乃下佛殿,出寺去,仆亦步随之,径归城东北隅荒菜园中,有两间破屋,门上悬箔子,公便揭箔而入。
仆遂隔箔子唱喏,公曰:“何人?”仆对以名,公曰:“入来。
”仆既入拜,辄拟哭。
公遽止之,遂略问一二儿侄了,公探怀中,出金十两付仆,以救家费,仍遣速去:“归勿与人说。
后家内阙,即再来。
”仆还雍,其家大惊。
货其金,乃真金也。
颜氏子便市鞍马,与向仆疾来省觐。
复至前处,但满眼榛芜,一无所有,时人皆称鲁公尸解得道焉。
(《太平广记》卷三二,云出《仙传拾遗》、《戎幕闲谈》及《玉堂闲话》)
○泓师 #
唐张敬之在则天朝,每思唐德,谓子冠宗曰:“吾今佩服,乃莽朝服耳。
”累官至春官侍郎,当入三品,其子将道由历于天官,有僧泓师善阴阳算术,与敬之有旧,谓敬之曰:“侍郎无烦求三品。
”敬之曰:“弟子无所求,此儿子意耳。
”敬之弟讷之为司礼博士,时有疾,甚危殆,指讷之曰:“八郎得三品。
”敬之曰:“忧其疾亟,岂望三品也。
”曰:“八郎今日如临万仞渊,必不坠矣。
”皆如其言。
泓复与张燕公说置买永乐东南第一宅,有求土者,戒之曰:“此宅西北隅最是王地,慎勿于此取土。
”越月,泓又至,谓燕公:“此宅气候忽然索漠甚,必恐有取土于西北隅者。
”公与泓偕行,至宅西北隅,果有取土处三数坑,皆深丈余。
泓大惊曰:“祸事,令公富贵止一身而已。
更二十年外,诸郎君皆不得天年。
”燕公大骇曰:“填之可乎?”泓曰:“客土无气,与地脉不相连。
今总填之,亦犹人有疮,纵以他肉补之,终无益。
”燕公子均、皆为禄山委任,授贼大官,克复后,三司定罪,肃宗时以减死论,太上皇召肃宗谓曰:“张均弟兄皆与逆贼作权要官,就中张更与贼毁阿奴家事,犬彘之不若也,其罪无赦!”肃宗下殿叩头再拜曰:“臣比在东宫,被人诬谮,三度合死,皆张说保护,得全首领,以至今日。
张说两男一度合死,臣不能力争,脱死者有知,臣将何面目见张说于地下。
”呜咽俯伏,太上皇命左右曰:“扶皇帝起。
”乃曰:“与阿奴处置,张宜长流远恶处,竟终于岭表。
张均宜弃市,更不要苦救这个也。
”肃宗掩泣奉诏,故均遇害,皆如其言。
(《太平广记》卷七七,云出《大唐新语》及《戎幕闲谈》)
○李辅国 #
玄宗为太上皇,在兴庆宫居。
久雨初晴,幸勤政楼,楼下市人及街中往来者,喜且泫然曰:“不期今日再得见太平天子。
”传呼万岁,声动天地。
时肃宗不豫,李辅国诬奏云:“此皆九仙媛、高力士、陈玄礼之异谋也。
”下矫诏迁太上皇于西内,给(明钞本给作绝)其扈从部曲,不守老弱三二十人。
及中达,攒刃曜日,辅国统之,太上皇惊,欲坠马数四,赖左右扶持乃上。
高力士跃马而前,厉声曰:“五十年太平天子,李辅国汝旧臣,不宜无礼!李辅国下马!”辅国不觉失辔而下,宣太上皇诰曰:“将士各得好生。
”(明钞本生作在否二字)于是辅国令兵士咸韬刃于鞘中,齐声云:“太上皇万福。
”一时拜舞。
力士又曰:“李辅国拢马。
”辅国遂著靴,出行拢马,与兵士等护侍太上皇,平安到西内。
辅国领众既退,太上皇泣持力士手曰:“微将军,阿瞒已为兵死鬼矣。
”既而九仙媛、力士、玄礼。
长流远恶处,此皆辅国之矫诏也。
时肃宗大渐,辅国专朝,意西内之复有变故也。
(《太平广记》卷一八八)
○范氏尼 #
天宝中,有范氏尼,乃衣冠流也,知人休咎,鲁公颜真卿妻党之亲也。
鲁公尉于醴泉,因诣范氏尼问命曰:“某欲就制科,再乞师姨一言。
”范氏曰:“颜郎事必成,自后一两月必朝拜,但半年内,慎勿与外国人争竞,恐有谴谪。
”公又曰:“某官阶尽,得及五品否?”范笑曰:“邻于一品,颜郎所望,何其卑耶!”鲁公曰:“官阶尽,得五品,身著绯衣,带银鱼,儿子补斋郎,某之望满也。
”范尼指坐上紫丝布食单曰:“颜郎(郎字原阙。
据明钞本补)衫色如此,其功业名节称是,寿过七十,已后不要苦问。
”鲁公再三穷诘,范尼曰:“颜郎聪明过人,问事不必到底,逾月大。
”鲁公是日登制科高等,授长安尉,不数月,迁监察御史。
因押班,中有喧哗无度者,命吏录奏次,即哥舒翰也。
翰有新破石堡城之功,因泣诉玄宗,玄宗坐鲁公以轻侮功臣,贬蒲州司仓,验其事迹,历历如见。
及鲁公为太师,奉使于蔡州,乃叹曰:“范师姨之言,吾命悬于贼必矣。
”(《太平广记》卷二二四)
○郑仁钧 #
郑仁钧,钦说之子也,博学多闻,有父风,洛阳上东门外有别墅,与弟某及姑子表弟某同居。
弟有妹,嫁杨国忠之子。
时表弟因时疾丧明,眉睫覆目毵毵然,又自发际,当鼻准中分,至于颔下,冷如水而色白,其右热如火而色赤,姑与弟皆哀怜之,不知其何疾也。
时洛中有郑生者,号为卜祝之士,先是御史大夫崔琳,奉使河朔,路经洛阳,知郑生有术,乃召与俱行。
及使回,入洛阳,郑生在后,至上东门道,素知仁钧庄居在路傍,乃诣之。
未入里门,而郑生遽称死罪,或言合死,词色惧惧,仁钧问之,郑生无他言,唯云合死。
仁钧固诘之,郑生曰:“某才过此,不幸饥渴,知吾宗在此,遂为不速之客。
岂知殊不合来,此是合死于今日也。
”仁钧曰:“吾与姑及弟在,更无异人,何畏惮如此?”郑生股栗愈惧。
仁钧初以无目表弟,不之比数,忽念疾状冷热之异,安知郑生不属意于此乎,乃具语表弟之状,郑生曰:“彼天曹判官,某冥中胥吏,今日偶至此,非固有所犯。
然谒之亦死,不谒亦死,礼须谒也。
”遂书刺曰:“地府法曹吏郑某再拜谒。
”时仁钧弟与表弟,堂上掷钱为戏,仁钧即于门屏呼引郑生,读其刺通之,郑生趋入,再拜谢罪而出。
表弟再顾,长睫飒然,如有怒者,仁钧为谢曰:“彼不知弟在此,故来,愿贳其罪可乎?”良久朗言曰:“为兄恕之。
”复诘之再三,终不复言,姑闻之,召于屏内,诱之以母子之情,感激使言,终不肯述其由。
后数年,忽谓母曰:“促理行装,此地当有兵至,两京皆乱离,且拿我入城,投扬氏姊。
モ三二百千,旬日便谋东归江淮避乱也。
此时杨氏百口,皆当诛灭,唯姊与甥,可以免矣。
”母居常已异之,乃入京,馆于杨氏,其母具以表弟之言告于女,其姊素知弟有郑生之言,及见其状貌,益异之,密白其夫,以启其父,国忠怒曰:“姻亲须钱,何不以直告,乃妖言相恐耶。
”终无一钱与之。
其女告母曰:“尽箱箧所有,庶可得办,何以强吾舅。
”时母子止杨氏,已四五日矣,表弟促之曰:“无过旬日也。
”其女得二三十万,与母去,临别,表弟谓其姊曰:“别与我一短褐(褐原作后。
据明钞本改)之袍。
”其姊以紫绫加絮为短褐,与之而别。
明年,禄山叛,驾至马嵬,军士尽灭杨氏,无少长皆死。
其姊闻乱,窜于旅舍后,潜匿草中得脱,及兵去之后,出于路隅,见杨氏一家,枕籍而死,于乱尸中,得乳儿青衣,已失一臂,犹能言,姊问:“我儿在否?”曰:“在主人榻上,先以比者紫褐覆之。
”其姊遽往视之,则其儿尚寐,于是乃抱之东走。
姊初走之次,忽顾见一老妪继踵而来,曰:“杨新妇缓行,我欲汝偕隐。
”姊问为谁,曰:“昔日门下卖履妪也。
”兵散后能出及得儿者,皆此老妪导引保护,全于草莽,是无目表弟,使物保持也。
不然者,何以灭族之家,独漏此二人哉。
(《太平广记》卷三○三)
○畅璀 #
畅璀自负才气,年六十余,始为河北相卫间一宰。
居常慷慨,在县唯寻术士日者,问将来穷达,而竟不遇,或窃言于畅曰:“何必远寻,公部下伍伯,判冥者也。
”畅默喜,其日入,便具簪笏,召伍伯,升阶答拜,命坐设食。
伍伯恐耸,不知所为,良久谓之曰:“某自揣才业不后于人,年已六十,官为县宰,不辞碌碌守职,但恐终不出下流。
要知此后如何,苟能晚达,即且守之,若其终无,即当解绶入山,服饵寻道,未能一决,知公是幽冥主者,为一言也。
”伍伯避席色沮曰:“小人蒙公异礼如此,是今日有隐于公,即负深恩,不隐即受祸,然势不得已而言也。
某非幽明主者,所掌亦冥中伍伯耳,但于杖数量人之死生,凡人将有厄,皆先受数杖,二十已上皆死,二十已下,但重病耳。
以此斟酌,往往误言于里中,未尝差也。
”畅即诘之曰:“当今主者为谁?”曰:“公慎不可泄露,邻县令某是也。
闻即当来此,公自求之,必不可言得之于某。
”旬日,邻宰果来,与畅俱诣州季集,畅凌晨远迎,馆于县宅,燕劳加等,既至,乃一老翁,七十余矣。
当时天下承平,河北簿尉,皆豪贵子弟,令长甚选名士,老宰谢畅曰:“公名望高,某寒贱,以明法出身,幸因邻地,岂敢当此优礼。
”词色感愧,乃与之俱诣郡,又与同归,馆于县宅,益为欢洽。
明日将别,其夜,延于深室,具簪笏再拜,如问伍伯之词,而加恳切,老宰厉声曰:“是谁言耶?”词色甚怒,曰:“不白所言人。
”终不为公言也,如是久之,畅不得已,乃告伍伯之名,既而俯首扌幻怒,顷刻,吏白曰:“伍伯于酒垆间暴卒。
”畅闻益敬惧,而乞曰转恳,乃徐谓畅曰:“愧君意深礼重,固不可隐。
宜洒扫一院,凡有孔隙,悉涂塞之,严戒家人,切不得窥,违者祸及其身。
堂上设一榻,置案笔砚纸七八幅。
”其夕宰入之,令畅躬自扃锁,天明,持龠相迓于此,畅拂旦秉简,启户见之,喜色被面而出,遥贺畅曰:“官禄甚高,不足忧也。
”乃遗一书曰:“慎不可先览,但经一事,初改一官,即闻之。
”后自此县辟从事,拜殿中侍御史,入为省郎谏议大夫。
发其书,则除授时日皆不差。
及贬辰州司马,取视之曰:“为某事贬也。
”征为左丞。
终工部尚书。
所记事无有异词。
(《太平广记》卷三○四)
○韦安石 #
神龙中,相地者僧泓师,与韦安石善,尝语安石曰:“贫道近于凤栖原见一地,可二十余亩,有龙起伏形势,葬于此地者,必累世为台座。
”安石曰:“老夫有别业在城南,待闲时,陪师往诣地所,问其价几何。
同游林泉,又是高兴。
”安石妻闻,谓曰:“公为天子大臣,泓师通阴阳术数,奈何一旦潜游郊野,又买墓地,恐祸生不测矣。
”安石惧,遂止,泓叹曰:“国夫人识达先见,非贫道之所及。
公若要买地,不必躬亲。
”夫人曰:“欲得了义,兼地不要买。
”安石曰:“舍弟条有中殇男未葬,便与买此地。
”泓曰:“如贤弟得此地,即不得将相,位止列卿。
”已而条竟买其地,葬中殇男。
纟舀后为太常卿礼仪使,卒官。
(《太平广记》卷三八九)
○源乾曜 #
泓师自东洛回,言于张说:“缺门道左有地甚善,公试请假三两日,有百僚至者,贫道于帘间视其相甚贵者,付此地。
”说如其言,请假两日,朝士毕集。
泓云:“或已贵,大福不再。
或不称此地,反以为祸。
”及监察御史源乾曜至,泓谓说曰:“此人贵与公等,试召之,方便授以此。
”说召乾曜与语,源云:“乾曜大茔在缺门,先人尚未启。
今请告归洛,赴先远之期,故来拜辞。
”说具述泓言,必同行尤佳。
源辞以家贫不办此,言不敢烦师同行。
后泓复经缺门,见其地已为源氏墓矣,回谓说曰:“天赞源氏者合洼处本高,今则洼矣,合高处本洼,今则高矣。
其安坟及山门角缺之所。
皆作者,问其价,乃赊买耳。
问其卜葬者,村夫耳。
问其术,乃凭下俚斗书耳。
其制度一一自然如此,源氏子大贵矣。
乾曜自京尹拜相。
为侍中近二十年获。
(《太平广记》卷三八九)
○李汤 #
唐贞元丁丑岁,陇西李公佐泛潇湘苍梧,偶遇征南从事弘农杨衡泊舟古岸,淹留佛寺,江空月浮,徵异话奇,杨告公佐云:“永泰中,李汤任楚州刺史,时有渔人,夜钓于龟山之下,其钓因物所制,不复出。
渔者健水,疾沉于下五十丈,见大铁锁,盘绕山足,寻不知极,遂告汤。
汤命渔人及能水者数十,获其获,力莫能制,加以牛五十余头,锁乃振动,稍稍就岸。
时无风涛,惊浪翻涌,观者大骇,锁之末,见一兽,状有如猿,白首长,雪牙金爪,闯然上岸。
高五丈许,蹲踞之状若猿猴,但两目不能开,兀若昏昧,目鼻水流如泉,涎沫腥秽,人不可近。
久乃引颈伸欠,双目忽开,光彩若电,顾视人焉,欲发狂怒,观者奔走,兽亦徐徐引锁,拽牛入水去,竟不复出。
时楚多知名士,与汤相顾愕栗,不知其由,尔时(时原在者字下。
据明钞本移上)乃渔者知锁所,其兽竟不复见。
公佐至元和八年冬,自常州饯送给事中孟简至朱方,廉使薛公苹馆待礼备,时扶风马植、范阳卢简能、河东裴蘧皆同馆之,环炉会语终夕焉。
公佐复说前事,如杨所言。
至九年春,公佐访古东吴,从太守元公锡泛洞庭,登包山,宿道者周焦君庐,入灵洞,探仙书,石穴间得《古岳渎经》第八卷,文字古奇,编次蠹毁,不能解,公佐与焦君共详读之。
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五伯拥川,天老肃兵,不能兴。
禹怒,召集百灵,搜命夔龙,桐柏千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
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章律,不能制,授之鸟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
鸱脾桓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千载,庚辰以战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
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即李汤之见,与杨衡之说,与岳渎经符矣。
(《太平广记》卷四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