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琐记

归田琐记 (清) 梁章巨撰 

 序

 卷一

  归田

  归舟

  七十致仕 #

  容园

  文选楼 #

  芍药

  南万柳堂 #

  兜兜巷 #

  堵江口 #

  谥法

  宋研

  天下太平四字 #

  丙午丁未 #

  禫服

  玙璠

  鲥鱼

  治疝古方 #

  洗眼神方 #

  屠苏酒方 #

  折骨伤方 #

  被殴伤风方 #

  小儿吞铁物方 #

  治喉痹方 #

  治痰迷谵语方 #

  治积受潮湿四肢不仁方

  止血补伤方 #

  屏贼盗咒 #

 卷二

  致刘次白抚部鸿翔书

  炮说

  家居

  请铸大钱 #

  鲲鲕

  饮量

  食量

  曼云先兄家传 #

  寿序

 卷三

  闽蛮互称 #

  常成二公 #

  张宜刘升道 #

  陈谠

  夏得海 #

  循吏

  酷吏

  飓风

  陈峤

  庆城寺碑 #

  高凤

  玉枕兰亭 #

  五经中式 #

  督学屡易 #

  荔枝

  皂荚树石榴实 #

  鼓楼刻漏 #

  陈实百问策 #

  麻沙书板 #

  书詹元善遗集后

  武夷山志 #

  建阳二宝 #

  承天寺 #

  小李将军画卷 #

  文衡山书赤壁赋册

 卷四

  黄忠端公 #

  洪文襄公 #

  李文贞公 #

  李文贞公逸事 #

  陈省斋 #

  萧蛰庵 #

  谢古梅先生 #

  蔡文恭公 #

  张孟词贡士 #

  郑苏年师 #

  福建鼎甲 #

  世进士 #

  兄弟进士 #

  少年科第 #

  世解首 #

  三试巍科 #

  同榜三及第 #

  会元

  宰相尚书 #

 卷五

  鳌拜

  噶礼

  隆科多 #

  年羹尧 #

  讷亲

  胡中藻 #

  和珅

 卷六

  文人奇遇 #

  纪文达师 #

  刘文清师 #

  朱文正师 #

  松文清公 #

  读书

  读仪礼 #

  月令气候 #

  千字文 #

  上大人 #

  沪渎唱和诗序 #

  高雨农序 #

  已刻未刻书目 #

  迭韵诗 #

  和卓阁老纪恩诗

  楹联剩话 #

 卷七

  小说

  封神传 #

  三国演义 #

  金圣叹 #

  神木

  钓台诗 #

  首县

  典史

  上衙门 #

  清客

  酒令

  灯谜

  近人杂谜 #

  秉赋不同 #

  少食少睡 #

  品茶

  品泉

  百岁酒 #

  豆腐

  厨子

  小炒肉 #

  奴仆

  缝人

 卷八

  北东园日记诗 #

  附 兰省和韵 #

  附 兰衡和韵 #

  附 逢辰和韵 #

  附 丁辰寄诗 #

  附 史生和韵 #

  附 达生和韵 #

  附 停葬说 #

  附 徐观察诗 #

  附 锢婢说 #

  附 厚殓说 #

  附 逢辰和韵 #

  附 逢辰和韵 #

  附 英辰和韵 #

  附 映辰和韵 #

  附 逢辰和韵 #

  附 恭辰和韵 #

  附 英辰和韵 #

  附 兰省和韵 #

  附 三子妇婉蕙和韵

  附 逢辰和韵 #

  附 恭辰和韵 #

  附 婉蕙和韵 #

  附 代吉祥说 #

  附 复廖钰夫尚书、魏和斋山长书

 跋

 附:退庵自订年谱

归田琐记序 #

仕宦而心泉石者,其曼倩之所谓大隐乎?餐石髓,撷芝蕤,蓬虆而行,鞅掌与使,溷迹于春庑,堆名于枕流,情则邈矣,非干济之才。

垂缨縰,拖青紫,振藻云路,剖符要津,已髟髟其莫龄,犹恋恋于华膴,伐则洪矣,非恬退之操。

夫唯身居魏阙之上,心依衡宇之下,如吾中丞师者,斯真能两全之者欤?公以十五世之华冑,策四十载之茂勋。

方其珥笔木天,通籍金马,启曲江之燕,被宫锦之荣,同列者争蹑青云,竞击丹毂,而公甫缀鹓鹭,即思桑梓。

榕城有栖隐之志,梅坞多传经之彦。

枕葄六蓺,悠游十春,甘使邓禹之笑人,不学颛孙之干录,书以是服公志之澄。

既而任郡守,历藩牧,莅官句吴,驻节章贡,练湖浚而三江稔,金带解而二鬴平,九迁可期,万石奚让。

而公让官之表,雅慕叔子为霖之愿,无媿安石骊驹三唱,除书在门,鸑鷟一鸣,大吕听律,难进易退,古人是期,书以是服公才之大。

既而天子南顾桂管,思得荩臣,畀之封圻,颁以节钺,于是五稔象郡,半载胥台,勚宣道济之沙,绩着伏波之米,练士于瓴甋,战衡于艅艎,朝知李晟为大臣,人呼杜诗以慈母。

而公乃扁舟载石,峻峡投香,一篇留誓墓之文,三径种延龄之菊,书以是服公之勇于任事,而恬于居官。

今者林泉怡性,著述等身,爰于暇时撰归田琐记八卷,邮以见示。

大约仿唐人之闽书,沿宋稗之旧例,穿穴百氏,剽窃一家,阐扬忠贞,胪述耆旧。

小亦足以正洨长之说,补华陀之书,洵可纲维世风,利泽群汇已,公之经济,具见一斑,垂诸蓺林,嘉惠来学。

书为韩、范之部吏,随籍、湜之后尘,公诿以校紬,付之剞劂。

所愿名山日富,春风正长,他时撰杖座间,亲接绪论。

则是编也,为容斋之初笔,浣花之纪年也欤?道光二十五年冬十二月受业仁和许惇书谨譔。

归田琐记卷一 #

 归田

归田之入诗,莫着于苏文忠公;归田之名书,莫着于欧阳文忠公。

昔欧公之归田录,作于致仕居吴之时,皆纪朝廷旧事,及士大夫谐谑之言。

自序谓以李肇国史补为法,而国史补自序谓言报应,祭鬼神,征梦卜,近帷薄,则去之;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

盖二书体例相出入。

说者又谓李书为续刘餗小说而作。

大抵古人著述,各有所本,虽小说家亦然,要足资考据,备劝惩,砭俗情,助谈剧,故虽历千百年而莫之或废也。

余于道光壬辰引疾解组,虽归田而实无田。

越四年,奉命复出。

又七年,复以疾引退,则并不但无田可归,竟至有家而不能归。

回首双塔三山,如同天上,因侨居浦城,养怡无事,就近所闻见,铺叙成书,质实言之,亦窃名为归田琐记云尔。

时道光二十五年元旦,书于浦城北东园之池上草堂。

 归舟

道光辛丑秋七月,由粤西量移苏抚。

受篆甫十日,即赴上海防堵,兼摄督篆。

未几,奉命回苏州办理粮台。

时扬威将军驻兵苏州,征发调遣,事极繁重。

余昼理简书,夜则出巡城厢内外。

甫匝月,而旧患眩晕之疾复作。

十月廿八日,接见僚属之顷,忽扑地,几不起。

即于十一月初二日,专折奏明,乞假调理,一面将抚篆送与程晴峰方伯接护。

踰月,复奏请开缺调理,遂于此年正月中旬,奉到谕旨,准其开缺调理。

于正月下旬,移居沧浪亭行馆。

二月初旬,买舟挈家旋里。

甫登舟之夜半,忽闻浙东芟夷猖獗,扬威将军由绍兴奔回杭州,钱塘江一带戒严,土寇乘机掠夺,行旅断绝,急报再至。

遂与逢儿、恭儿商定,天未明即回舟北上,以避其氛。

二月十七日,渡扬子江,抵邗上,沿途官吏,毫无见闻。

舟泊钞关半日,而杨竹圃方伯簧、谢菽石观察学崇飞舆来接,晤谈至上烛而去。

杨系亲家,谢系同年,所谓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也。

盖至此始愈信宦场之无味矣。

 七十致仕 #

古人四十强仕,七十致仕,统计人生居官之日,前后不过三十年。

盖一人之聪明才力,用至三十年之久,已无不竭之势。

倘此三十年中,无所表见施为,则此后更有何所望。

若今人未及四十,早入仕途,则致仕之期,即不必以七十为限。

昔人所讥,突而弁兮,已厕银黄之列,死期将至,尚留金紫之班,而必至日暮途远,夜行不休,前瞻后顾,无所栖泊,不亦太可怜乎!故余两次引归,皆未及悬车之岁。

昔通鉴目录引韦世康之言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

年不待老,有疾便辞。

」忆余前居福州时,尝取此十六字镌一小印,程梓庭督部祖洛甚喜之。

今则距悬车之期,只有二年,而尚有议余不应遽退者,殆亦未就古人行藏之大义,及仕止之恒规而一按之也。

 容园

初到扬州,居旅店中,湫隘嚣尘,不可言状。

州县官以六块铺垫,两合纱镫,了之而已。

既思故友张建亭观察家极宽敞,虽甫遭八人之厄,而余宅尚多,姑令逢儿往探之。

则观察之子松?郡丞适来,甚有乐为居停之意,因挈家移住其中。

宅中亭馆一空,主人眷属移居前院正屋,而临池二十余间尚在,因与主人分前后院而居。

适仪征阮云台师相先来视余,徘徊瞻眺间语余曰:「此名容园,为吾扬州园亭第一所。

此池宽广,亦合郡所无。

本江畹香中丞之旧宅。

余初以少贱,不得其门而入。

及为张观察所得,又以素无谋面之雅,裹足不前。

今闻足下寓此,乐得藉开眼福。

虽残毁之后,尚可旷观,且颓垣碎砾之间,尚有数十本牡丹盛开,足供诗料矣。

」时余尚未抠谒师宅,因问吾师府中之园如何,师笑曰:「我本无买园之力,即有资亦断不买园。

扬州仕宦人家,无不有园者,郡人即以其姓名之,如张姓则呼为张园,李姓则呼为李园,若我有园,则亦必被呼为阮园,是诚不可以已乎。

」因一笑而去。

 文选楼 #

扬州有文选楼、文选巷之名,见于王象之舆地纪胜及罗愿鄂州集,乃隋曹宪以文选学开之,唐李善等以注选继之,非梁昭明太子读书处也。

仪征师宅即文选巷旧址。

嘉庆十年,始于阮氏家庙之西建隋文选楼,楼上祀隋秘书监曹宪,以唐沛王府参军公孙罗、左拾遗魏模、模子度支郎景倩、崇贤馆直学士李善、善子北海太守邕、句容处士许淹配之,吾师撰铭,所谓「建隋选楼,用别于梁者」是也。

余素仰楼名,初谒师宅,即拟登楼以慰夙愿,而不知楼实在家庙之西,与吾师宅尚隔一衖也。

一日,师折柬召余饮,且传谕曰:「席设文选楼。

」余为之狂喜,吾师所藏钟鼎古器,悉庋于此。

是日,即饮于楼下,纵观之时,无杂客,而钱梅溪适至,因同入座。

师甚喜,曰:「似此三老一堂,而所摩挲皆三代法物,人间此会,能有几回,不可无以纪之也。

」时梅溪八十四,吾师七十九岁,余年最少,而独居首坐,甚以为愧。

乃踰日而朱兰坡至,即留余寓园中。

又数日而王子卿亦至,子卿亦八十四岁,兰坡七十五岁,吾师方欲团为五老会,而英船警报日迫,吾师已往南万柳堂,梅溪、兰坡均各回苏。

余不得已,亦挈眷匆匆渡江南返。

回忆文选楼之会,竟可一而不可再,吾师若预知其几者,不禁黯然也。

 芍药

扬州黄右原比部家芍药最盛,尝招余陪阮仪征师赏之。

吾师以痼疾不便于行,端坐亭中遥望之。

余与右原则徧履花畦,真如入众香国矣。

园丁导余观新绽之金带围,盖千万朵中一朵而已。

余自诧眼福,并语右原曰:「吾师与余皆已退居林下,此花之祥,实惟园主人专之矣。

」故余诗结语云:「难得主人初日学,定教金带擅奇祥。

」师和余韵云:「谢公应为苍生起,花主人应亦兆祥。

」盖为周旋宾主起见。

而朱兰坡和诗云:「试看黄黄金带色,君家姓氏本符祥。

」钱梅溪和诗云:「料得主人应似客,故教金带早呈祥。

」则亦专归美于园主人也。

吾师望余复起颇切,故余迭韵诗云:「生怕山前泉水浊,随缘止止即延祥。

」实答吾师诗意。

 南万柳堂 #

邵伯湖之北数十里,有仪征师别墅,在水中央,四围种柳数万株,每岁长夏必于此避暑,自题为南万柳堂,以别于京师之万柳堂也。

绘图作诗者屡矣,近复得清湘子画片作为南万柳堂第四图,以新卷命余首题,余谨次自题韵成七律二首,吾师甚称赏之,为附刻于揅经室续诗中。

诗云:「天然一幅水村图,眼福欣当寄庑初。

问字忽逢苦瓜画, 【 清湘子亦自号苦瓜和尚。

】 临流便想坐茅渔。

北来戢戢投林鸟, 【 时避海氛者多卜宅邗上。

】 东望茫茫纵壑鱼。

安得牵船随杖屦,太平乡里补三余。

【 太平乡为柳堂八景之一。

」】 「若个将身入画图,每逢佳处警吾愚。

白鸥敢作谁驯想,黄鸟真知所止隅。

【 黄鸟隅亦柳堂八景之一。

】 南北平分万杨柳,主宾晤对几桑榆。

鉴湖底似珠湖好,卅六陂前卅二湖。

」朱兰坡谓余曰:「我适晤阁老,极折服此诗。

谓次韵之作,能如无缝天衣,自非老手莫办,并命我亦效颦。

我谓此诗选辞沈邃,托兴遥深,已如崔颢题诗在上头,继声者必难见好,不如善刀而藏也。

阁老亦以为知言。

 兜兜巷 #

在扬州日,间与钱梅溪谈邗江故事,梅溪曰:「余近寓居之西,俗呼兜兜巷,此名颇雅,不知始于何年?可入诗否?」余记得柳南随笔中有此事,一时不能口述,归而检书,始得之。

王渔洋为扬州司李时,见酒肆招牌大书「者者馆」三字,遣役唤主肆者,询其命名之意。

主肆者曰:「义取近者悦,远者来之意。

」渔洋笑而遣之。

又扬州有兜兜巷,巷甚隘,而路径甚多。

居此巷者,妇人多以做肚兜为业,而门面又相似,故行人多歧误焉。

有作寄江南词者二十首,中一首云:「扬州好,年少记春游。

醉客幽居名者者,误人小巷入兜兜,曾是十年留。

」次日以此语仪征师,师为之解颐曰:「我数十年老扬州,今日始闻所未闻也。

 堵江口 #

余侨寓邗江,无所事事,然日闻海上警报,惄然忧之。

当官者惟但云湖都转明伦时从余讲求此事,余曰:「夷情如此猖獗,难保其不犯长江,则瓜洲一带口门,不可不预为之计。

」都转问计将安出,余曰:「扬州本富盛之区,尚可有为。

足下所筦度支,亦尽可挹注。

此地若无以御之,则他处更将束手矣。

今大江两岸口里,满号之漕艘,不下千百只,似可预先调齐,横塞江口,以铁索联为巨栅,每船中预伏数兵,安设鎗炮火器,从头舱中穴孔以待之。

再招集捆盐人夫一二千名,各予器械船只,使之并力堵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废艘为前茅,以捆徒为后劲,四十里外,有此两层扼隘,芟夷虽猛,恐亦不能飞来矣。

」都转闻之,极为动念。

正在筹划间,而焦山口早望见夷帆,夷兵攻陷镇江,即回指金陵,不数日,和议已成,此事遂止。

余尝为都转题雪舟筹海画卷,第四首之末云:「时君已晋秩,雄总度支府。

军储堪挹注,█海本利溥。

通才得藉手,长袖乃善舞。

上纾宵旰勤,下壮风声树。

废艘栅可资,捆徒勇足贾。

仍愿备不虞,刍荛幸俯取。

」阮云台师谓此崇论宏议,不当仅以诗论也。

 谥法

在扬州日,偶与杨竹圃方伯、林岵瞻比部扬祖谈及吾闽省运之衰,因历考国朝吾闽百余年来,文臣得谥者仅五人,一为南安淇文襄公,一为安溪李文贞公,一为漳浦蔡文勤公,及其从子文恭公,一为侯官陈忠毅公丹赤。

盖自嘉庆六年蔡文恭公之后,无一人再膺斯典者。

若武臣,则指不胜屈矣。

有一家而得谥者,如平和海澄公黄忠恪王梧、及子忠勇公芳度、从子忠襄公芳世、襄愍公芳泰、孙温简公应缵,异数殊荣,实古今所希有。

此外如晋江靖海侯施襄壮公琅、及子提督勇果公世骠、提督蓝襄毅公廷珍、及族子襄毅公元枚、总兵朱忠壮公天贵,而同安提督黄恪慎公有才、林温僖公君升、胡勤懿公贵、李忠毅公长庚、邱刚勇公良功、总兵胡武壮公振声,数十年中,同县凡六人得谥,亦盛事也。

按记此后数日,接阅邸抄,恭悉松江提督陈化成蒙赐谥忠愍,亦同安人。

辛丑秋,曾与余在吴淞共事三阅月。

 宋研

吾闽宋研最多,余斋中即有数方,所见于友人斋头者,亦不一而足。

韵石斋笔谈云:建炎己酉,宋高宗避兵航海,凡上方所储贡研,载以自随。

斯时风鹤传警,阳侯震荡,随行舳舻,往往飘没,研之沦于波臣者,不知凡几。

厥后渔人蜑户,偶或得之,流传闽、广,奚啻天█紫凤。

嘉靖间,福建许姓者,常估于苏,过文征仲玉兰堂,见案上一研,文颇珍重,许曰:「此研闽、广是处有之。

」文笑曰:「此宋贡砚也,乃端溪旧坑,岂易得哉!」许知其说,逾岁即携宋贡研二十方过姑苏,文见大骇,易其四,士人争购之,颇得高价。

后许携三十方客于金陵,士大夫竞买之。

询其所自,皆由古寺中得之,或见于乡村训塾。

盖宋室将衰,迁于南海,故闽、粤是处有之,不但高宗所携而已。

近于扬州购得吾乡郑渔仲先生研,底镌「夹漈草堂」四字,左边有纪文达师铭云:「惟其书之传,乃传其研。

郁陶乎余心,匪物之玩。

」右边有邵闇谷齐然铭云:「晓岚受诏续通志,漫士先生以夹漈旧研赠之。

闇谷居士为之铭曰:『墨绣斑斑阅人几,觚棱刓缺字不毁。

夹漈有灵式凭此,六百年后待吾子。

』时乾隆丁亥正月。

」按此裘文达公所遗吾师纪文达公物,余童时似在里中见之,未知即此研否,又不知何缘转入江南也。

 天下太平四字 #

闻阮云台师在相位时,每于岁除前,用松江花绢方笺篆书「天下太平」,字如秦、汉瓦当体,分贻知好。

潘芝轩阁老以四字所出问翰林诸公,皆不能对。

师曰:「此五经中句耳。

」阁老乃分属军机章京数人,各检一经,始知出仲尼燕居篇,云:「言而履之,礼也;行而乐之,乐也。

君子力此二者,夫是以天下太平也。

」按四字见经仅此。

其见于周、秦间书者,邓析子转辞篇:「圣人寂然无鞭扑之形,莫然无叱咤之声,而家给人足,天下太平。

」吕氏春秋仲夏纪:「天下太平,万物安宁。

」韩非子忠孝篇:「天下太平之士,不可以赏劝也;天下太平之民,不可以刑禁也。

」其见于汉人笺注者,诗维天之命序:「太平告文王也。

」郑君云:「今天下太平矣,故承其意而告之。

」公羊传:「麟有王者则至。

」何休云:「上有圣帝明王,天下太平,然后乃至。

」其见于史部者,史记夏本纪:「禹告成功于天下,天下于是太平治。

」其见于杂子书者,白虎通:「天下太平,符瑞来至。

」又艺文类聚引孙氏瑞应图:「一角兽者,天下太平则至。

」又引中兴征祥说:「天下太平,则驺虞见。

」此外专用太平二字者,则悉数难终矣。

余以壬寅春引疾解组,以海氛方恶,避居扬州,适吾师亦书此四字见赐。

记予以「心太平斋」属伊墨卿书额。

翁覃溪师见而讶之,谓予曰:「昔陆放翁以『心太平』自额所居,人皆谓取黄庭经语。

然古本黄庭经是『闲暇无事修太平』,陆改修为心。

盖当南渡之余,日切中原之望,吾子何取乎尔?」回忆此语已隔三十年,今云台师之书此也,年已七十有九,而余亦六十有八,若曰窃愿我师弟以余年长享太平之福而已。

因装为横幅,而纪其前后情事如右,俾观者有所考焉。

 丙午丁未 #

英夷滋事之初,民闲谣言纷起,有「寅虎之年定干戈」语,果于壬寅夏杪撒兵。

余寓扬州时,和议尚未成,警报踵至,有术士昌言扬城只有虚惊,必无大变,然不免破财。

余亲聆其说,惟微言甲辰年有厄,咎征尤在北方。

然甲辰年自京师洎各直省并无事端,惟春初东河大工垂成复决耳。

又言丙午、丁未两年,兵象尤着。

众以为时尚远,姑妄听之而已。

按阳九百六元二之说,自汉以来即有之,而丙午、丁未为国家厄会,则其说实倡自宋人。

宋淳佑中,柴望撰丙丁龟鉴十卷,见文献通考;后有元人、明人各为续录一卷,则不着姓名。

按柴望,江山人,绍熙间,由太学上舍除中书,因淳佑六年丙午元旦日食上此书,历摭秦庄襄王以后,至晋天福十二年,凡值丙午、丁未者,二十有一,皆有事变。

后元人续记宋真宗景德三年至理宗淳佑七年,值丙午、丁未者五;又明人续记元成宗大德十年至顺帝至正二十七年,值丙午、丁未者二,亦各举时事以实之。

其元人续录序引阴阳书曰:「丙丁属火,遇午未而盛,故阴极必战,亢而有悔也。

」又曰:「丙禄在巳,午为刃煞,丁禄居午,未为刃煞。

」则亦不过术数家言。

余生也晚,回数六十年前丙午、丁未间,余方十二三岁,然时已梗阻,稷门值林爽文之变,留滞年余,始得归里,亦不可谓非一咎征。

然国家敬天勤民,无时可懈,岂待六十年一逢厄会,始议修省。

且史传所载,乱多治少,不必尽系丙丁。

则其说尽可存而不论,特不可不使人知此说,而以人胜天之理,则存乎人而已。

 禫服

在扬州日,有广西旧属某州判来谒,自言丁本生父忧,服甫阕,将仍还广西。

余顺口问曰:「禫服亦已满乎?」某茫然不知所应,盖实不知期服之亦有禫也。

余曰:「君殆只知三年之丧有禫,而不知期之丧,古亦有禫;只知二十五月之丧为三年,而不知十五月之丧,古亦为三年也。

」时客中无书,只手录有孔巽轩先生礼说一条,遂俭示之。

孔云:「丧服小记称为父母妻长子禫,据礼妻为夫、臣为君亦禫,记无文者,三年之丧必有禫,自不待言。

」此以父母长子与妻并举,则通谓期有禫者也。

为父母禫,盖为人后者,为其父母亦然。

为长子禫,盖庶子为其长子亦然。

凡父母妻长子,并有三年之义,虽持重于大宗者,不贰斩,庶子不得为长子三年,犹当有禫,或疑不杖期,并无禫,非也。

杂记曰:「期之丧,十一月而练,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

」有练、有祥、有禫,故亦通称三年。

假令遭丧于甲年之末,除禫于丙年,前后已涉三年也。

春秋左传:「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

」谓后与太子。

墨子曰:「君与父母妻后子死,三年丧服。

【 后子者,为父后之子,即长子也。

」】 是妻丧禫期,兼得三年之称也。

盖有二十五月之三年,有十五月之三年,亦犹大功有七月九月之异耳。

 玙璠

玙璠二字,见左传定五年:「阳虎将以玙璠敛。

」注云:「玙璠,美玉。

」疏云:「一玉名。

」疏必云此者,因二字皆玉旁,恐读者误为二玉耳。

既是一玉名,则二字自不宜倒用。

说文璠字注云:「玙璠,鲁之宝玉。

孔子曰:美哉玙璠!远而望之,奂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

一则理胜,一则孚胜。

」玙字注则但云「玙璠也。

」余由?中引疾归,寄居扬州,客有以诗赠行者句云:「济时今柱石,比德古璠玙。

」余面告之曰:「诗句甚好,非所克当,惟以璠玙押韵,尚宜酌改耳。

」客艴然曰:「璠玙与璠,惟所用之,左传虽云玙璠,而孔子之语则明曰璠玙,杜诗『高价越璠玙』,苏诗『清庙陈璠玙』,古大家皆如此押韵,然则皆非欤?」余曰:「孔子之语,本是玙璠,明见说文。

今引孔子语者,或误作璠玙耳,不得以误者为据,而以不误者为非也。

三国魏志锺繇传云:『晋之垂棘,鲁之玙璠,宋之结绿,楚之和璞。

』潘尼赠陆机诗云:『今子徂东,何以赠旃?寸晷惟宝,岂无玙璠。

』皆尚不误。

至唐以后,始有误沿作璠玙者,实不可不辨耳。

 鲥鱼

居扬州日,偶以江鲥二尾献阮云台师,师以手柬报之曰:「此鲥鱼,即尔雅之鯦当魱,曾考之否?」余行箧无书,以属黄右原比部,右原作鯦魱说甚详。

按「鲥」或作「鱼寺」,通作「时」,见韵会。

尔雅鯦当魱注:「海鱼也,似鳊而大鳞,肥美多鲠。

」集韵:「鯦音囚,似鳊而大鳞,肥美多鲠。

或作『鰽』。

」惟类篇言其出有时,故名鲥。

正韵言似鲂肥美,江东四月有之。

然吾闽秋冬间亦有之,则其出有时之说,不尽然也。

广西梧州亦有之,名三黎鱼,又呼三来鱼,盖一音之转,其味稍减。

此本海鱼,得江水荡涤之,其味愈美,故以出扬子江者为佳。

余守荆州,过严州,皆得食之。

昔人谓荆州有鲥,主起刀兵,不宜食。

余以八月食鲥,次年五月升任去荆,毫无他警,则前说亦不尽然也。

此皆右原说中所未及者,故附记之。

 治疝古方 #

侨寓邗江,居停主人有患疝疾者,甚苦。

忆余在清江浦时亦犯此证,有客教以荔支核煎汤服之,遂愈。

因以此方授之,殊未见效。

一日偶翻旧书中夹有一纸条云:「辛稼轩初自北方还朝,忽得瘕疝之疾,重坠大如杯。

有道人教以服叶珠,即薏苡仁也。

法用东方壁土炒黄色,然后入水煮烂,放沙盆内,研成膏,每日用无灰酒调服二钱即消。

沙随先生亦患此证,辛以此方授之,亦一服而愈。

」按此一段,忘却在何书钞来,因即以此原纸授居停主人,如法制服,五日而霍愈。

古方之有用如此,因急笔记之。

 洗眼神方 #

暗室灯 【 书名。

】 载一洗眼神方云:山西太原守药景锡失明十九年,忽有神人传一灵方,用厚朴五分,清水一碗,煎至五分,洗之即愈,复为山东莱州守。

未洗之先,须斋戒沐浴,将洗之际,须迎日光焚香,一日三次。

其方已传七代,治好者指不胜屈。

其方简便易行,必有益也。

日期为正月初三日,二月初六日,三月初三日,四月初五日,五月初五日,六月初四日,七月初二日,八月初九日,九月初十日,十月初三日,十一月初四日,十二月初四日。

 屠苏酒方 #

或问屠苏酒之义,记得七修类稿中有之。

屠苏本古庵名,当从广字头。

广雅释庵作廜(广苏)二字,孙思邈特书此二字于己庵。

集韵云:「廜(广苏)酒,元日饮之,可除瘟气,亦作屠苏。

」今人因思邈庵中出辟疫之药,遂有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之说,可笑也。

尝忆得三因方上有此药酒,用大黄配以椒桂。

盖孙思邈出庵中之药,与人作酒,因遂名为屠苏酒耳。

其方为大黄、桔梗、白朮、肉桂各一两八钱,乌头六钱,菝葜一两二钱,各为末,用袋盛,以十二月晦日日中悬沉井中,令至泥,正月朔旦,出药置酒中,煎数沸,于东向户中饮之,先从少起,多少任意。

【 一方加防风一两。

 折骨伤方 #

纪文达师曰:「交河黄俊生言,折骨伤者,以开通元宝钱烧而醋淬,研为末,以酒服下,则铜末自结而为圈,周束折处。

曾以一折足鸡试之,果接续如故。

及烹此鸡,验其骨,铜束宛然。

此理之不可解者,铜末不过入肠胃,何以能透膜自到筋骨间也。

惟仓卒间此钱不易得。

后见张鷟朝野佥载曰:『定州人崔务坠马折足,医令取铜末酒服之,遂痊平。

后因改葬,视其胫骨折处,铜末束之。

』然则此本古方,但云铜末,非定用开通元宝钱也。

 被殴伤风方 #

纪文达师又曰:「凡被殴后以伤风致死者,在保辜限内,于律不能不拟抵。

吕太常含晖尝刊一秘方云:以荆芥、黄蜡、鱼鳔三味 【 鱼鳔炒黄色。

】 各五钱,艾叶三片,入无灰酒一碗,重汤煮一柱香,热饮之,汗出立愈。

惟百日内不得食鸡肉耳。

此一方可活二命,须广布之。

 小儿吞铁物方 #

漳浦蔡文恭公尝语人曰:「吾校四库书,坐讹字屡经夺俸。

惟二事得校书之力,吾一幼孙偶误吞铁钉,医家以朴硝等药攻之不下,日渐羸瘠。

后因校苏沈良方,见有小儿吞铁物方云:『剥新炭皮研为末,调粥与小儿食,其铁自下。

』依方试之,果炭屑裹铁钉而出,乃知杂书亦有益也。

 治喉痹方 #

黄霁青曰:「族兄秋坪室钱氏素患喉痹。

喉痹者,喉间起█包,肿痛甚者,两两胀塞,名为双蛾,勺水不能下咽。

治稍稽缓,呼吸气闭,往往致毙。

钱所患类是,屡治屡发,恒苦之。

秋坪尝自粤东归, 【 (按:「坪」字原误作「枰」,翻刻本亦误,同文堂本尚不误,今据改正。

)】 于江山舟次,闻同舟人有谭奇证及治喉痹方者云:断灯草数茎,?指甲,就火熏灼,俟黄燥,将二物研细,更用火逼壁虱 【 即臭虫。

】 十个,一并捣入为末,以银管向所患处吹之,极有神效。

因关心而默记焉。

及归,钱恙复发,较前尤剧,医者束手。

忆及舟次所闻之方,亟依法制治,数吹后,则双█包忽溃,呕吐脓痰斗许,旋即平复。

嗣是遂不复发,秋坪叹为神效,真不啻仙方云。

」按指甲灯草,本喉症应用之品,至合壁虱为三味,则古方所未有,不知所述者从何处得来耳。

又喉间方觉胀满起█包者,急以食盐自搓手掌心,盐干,复易新盐,搓之数刻即消。

此亦极简便之方,而极有效,曾屡经试验者也。

 治痰迷谵语方 #

李葛█太守景峄曰:「凡谵语者,皆心为痰所摇,应用鲜猪心一具,将辰砂一钱、甘遂二钱,合研为末,藏猪心中,外用牛粪煨热,取出药末,和作两丸,再将猪心煮汁,和丸吞下即愈。

」时苏州有人患痰迷病,服此方而愈。

李所自击,故转以告余,因记之。

 治积受潮湿四肢不仁方

歌诀云:「十大功劳三两重,八棱麻根五钱轻。

淫羊藿与千年健,红花当归五加皮。

陈皮六味俱三钱,一共八味煎浓汁。

配入陈烧四斤足,再加无灰酒十斤。

封坛七月随量饮,一月之后见奇功。

」此方系扬州异人所传,闻叶筠潭方伯服之有效。

 止血补伤方 #

姚伯昂总宪竹叶亭杂记曰:「余侄婿张子畏太守寅官农部时,赴圆明园画稿,车覆,舆夫为轮所压伤,两肾子俱出,以为无救也。

余适在朝房,以语申镜汀前辈,申亟录一方见示,且言昔亲见两舟子持篙相斗,篙刺额角而穿,以此药敷治之而愈,其药止痛止血,且不必避风。

余急照方配药,令舆夫敷之,半月而愈。

复以治刀箭马踢跌伤,无不验。

其方用生白附子十二两,白芷、天麻、生南星、防风、羌活各一两,各研极细末,就破处敷上。

伤重者,用黄酒浸服数钱,青肿者,水调敷上,一切破烂,皆可敷之即愈。

地方官若能于平时预制,以治斗殴伤,可活两命。

价不昂而药易得,亦莫便之阴功也。

 屏贼盗咒 #

伯昂总宪又曰:「山东李鼎和传得屏盗贼咒语,羁旅路宿,颇可预防。

咒云:『七七四十九,盗贼满处走。

伽篮把住门,处处不着手。

童七童七奈若何。

』于清晨日出时,向东方默念四十九遍,勿令鸡犬妇女见之。

归田琐记卷二 #

 致刘次白抚部鸿翔书

道光壬寅春初,引疾得请,于秋仲归抵浦城,有致刘次白抚部一函,语颇切直而有关系,非同寻常尺素书也,因附录于此云。

某自引疾得请后,应即旋闽。

因俶装之顷,忽闻浙东英夷猖獗,大帅奔回杭州,钱塘江一带戒严,莠民乘机掠敓,行旅相戒裹足。

不得已,暂至扬州避之。

嗣因扬城警报踵至,探知芟夷已迫焦山口,复踉跄挈家于六月初渡江。

时京口草木皆兵,一叶扁舟,从锋镝中夺路而出。

甫过丹阳,即闻镇江府城已被夷兵攻破,道途梗阻。

幸途遇带兵大帅齐礼堂参赞慎北来救援,某与参赞曾为甘陇同寅,承其沿途拥护,星夜趱驰,得以安抵苏州。

复连夜乘潮至富阳,神魂始定。

六月杪至衢州,探闻江南大吏以千万金钱与芟夷议和,许其于江南、浙江、福建、广东四省设立马头互市,业经奏准。

呜呼!此乃城下之盟,不得已权宜之计。

惟我皇上如天之德,深悯东南百姓久遭荼毒,勉从疆吏所请,使民气得以小苏。

凡薄海含生负气之伦,无不感颂皇仁,而咨嗟太息于臣工措理之失当也。

七月初,至浦城,本拟即日买舟顺流归里,忽闻英夷复欲在福州添设一马头,执事已为据情奏请,不胜骇愕。

且闻省垣绅户,纷纷各为搬移之计,因此观望不前。

继闻此事已奉中旨再三驳饬,仰见圣明覆载无私,洞鉴于万里之外,俾滨海臣庶,均各安耕凿于尧天舜日之中,为之额手称庆。

乃不数日,又闻执事以此事顶奏,求顺夷情,则诚某之所不解也。

试问执事,夷情重乎?民情重乎?夫前此之准议和,乃我皇上之顺民情,以顺夷情,此经中之权,史传中屡有之。

今此之请添马头,乃执事之拂民情,以顺夷情,果何说以处此!民为邦本,执事于本末之分,顺逆之理,亦曾熟思而审处之乎!且此事本末,至易明也。

以省分论,福建不能先于江南、浙江、广东也;以富强论,福建不能胜于江南、浙江、广东也。

乃江南、浙江、广东每省只准设一马头,而福建一省独必添一马头以媚之,此又何说以处之?且江南之上海,浙江之宁波,福建之厦门,广东之澳门,本为番舶交易之区,而福州则从开国以来,并无此举。

今以亘古未闻之事,而为恭奉外夷之故,强率吾闽数十万户商民,必与上海、宁波、澳门一律办理,于国计民生政体均所未安,此又何说以处之?况中原滨海各省,不一而足,倘该夷援福州之例,于山东索登州马头,于直隶索天津马头,于辽东索锦州马头,则概将惟命是听乎?况外番如英夷者,亦不一而足,倘各外番并援英夷之例,亦于滨海各省请分设马头,则又将惟命是听乎?且福州省城外距五虎门大海尚有百十里之遥,苏州省城外距常熟海口不过百里,浙江省城外距龛、赭海门亦不过百里,广州省城则外距澳门不过数十里,若皆以海道可通之故,各援福州之例,并请于各省会分设马头,又何词以拒之?

且执事亦知该夷所以必住福州之故乎?该夷所必需者,中国之茶叶,而崇安所产,尤该夷所醉心。

既得福州,则可以渐达崇安。

此间早传该夷有欲买武夷山之说,诚非无因。

若果福州已设马头,则延建一带必至往来无忌。

某记得道光乙未年春夏之交,该夷曾有两大船停泊台江,别驾一小船,由洪山桥直上水口。

时郑梦白方伯以乞假卸事回籍,在竹崎江中与之相遇,令所过塘汛各兵开炮击回。

则彼时已有到崇安相度茶山之意,其垂涎于武夷可知。

此时该夷气焰视十年前更甚,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况犬羊之无厌乎!此局果成,其弊将有不可殚述者,愿执事合在城文武各官,及在籍老成绅士,从长计议,极力陈奏,必可上邀俞旨,下洽舆情,使芟夷知中国不可以非理妄干,自当帖然听命。

甚不愿后日以卢龙之责,归咎于当时之大吏及士大夫也。

敢拜下风,伏惟垂鉴,幸甚。

按是时吾闽怡悦亭督部方巡台湾,远在海外,省中事务,统归次白抚部主持。

余在江苏藩任时,次白为太湖同知,曾以浚河便民荐举,加知府衔。

次年复以计典卓荐,擢守徐州,洊至开府,以余为举主,执弟子礼颇恭,故余不惮倾倒言之。

次白虽不以为忤,而迄不能见诸施行。

顷闻芟夷竟相挈入省城,与大小官吏相通谒,且占住乌石山上之积翠寺,设牙旗鼓角,民间惊扰,官吏不知所为。

至是始追咎于始谋之不臧,而不幸余言之中也,悔何及矣!

 炮说

英夷之滋扰羊城也,余适在西省梧州,带兵防堵,前后选运大炮,自三千觔至八百觔不等,凡四十座,解往广州协济,皆经奏明,令事平,仍运还各处。

嗣闻或失于贼,或沉于海,无一座还西者。

既量移苏抚,复在上海防堵,尝与陈莲█提戎并骑由吴淞海岸一带查演各炮,大小不下百十座。

又在上海城中亲督局员开铸新炮,亦不下数十座。

次年芟夷长驱直入,城内外各炮尽归乌有。

议者遂谓中土之炮,远不敌芟夷之炮,此非探本之言也。

夷船之先声夺人者,莫如桅顶之飞炮。

厦门及宝山之陷,皆由于此。

其火光迸射,纵横一二丈,恃以攻敌则不足,用以惊敌则有余。

故统军者惊奔,而众无不溃矣,此孟子所谓委而去之者。

今日军中全坐此病,则又何我炮彼炮之分乎?

自军兴以来,各省所铸大炮,不下二千座,虎门、厦门、定海、镇海、宝山、镇江之陷,每省失炮约四百余座,其为夷船所得者,约千五六百座。

厦门之战,我军开炮二百余,仅一炮中其火药舱,大艘轰裂沈海,夷船遂退,是数百炮仅得一炮之力也。

定海之战,葛总兵开炮数日,仅一次击中其火轮头桅,即欹侧退窜,是亦数百炮仅得一炮之力也。

但使炮发能中,则我炮亦足破夷;如发而不中,即夷炮亦成虚器。

夷艘及火轮船,多不过数十,大小杉板船,亦不过数十。

但使我军开数百炮内,有数十炮命中,即可伤其数十船。

沉一船可歼数十人,坏一船可伤数十人,尚何夷炮之足畏!如发而不中,则虎门所购夷炮二百座,其大有至九千觔者,何以一船未伤?一炮未中?是知炮不在大,亦不在多,并不在专仿洋炮之式也。

或谓炮之能中,专在准头,兼由地势。

余谓此亦非确论。

陆战之炮,须定准头,而水面之船,则无定势。

昔人所谓以呆炮击活船,何能必中?地势之说似矣。

然余曾亲登宝山炮台,正当大海入港之口,不高不低,既无突出水面之危,又无四面受敌之虑,尝与莲?提戎坐谈半晌,深叹昔人相度之善,克成天险之形,似他处炮台,更无如此之得地势者。

而虚炮一轰,全军皆溃,又何说乎?故曰兵无常形,地无常势,果能众志成城,则又何炮之不可用乎!辞官归里后,有询问夷情者,率以畏炮为言,因摭所知告之。

 家居

古人家居,每相戒不入州府,当官枉顾者,必闭门不纳。

此高人退士所尚,若曾任显职者,则不尽然。

居是邦而事贤友仁,就高年而采风问俗,于礼原不禁往来也。

惟余前后两次皆以引疾假归,疾虽少间,亦未便轻出酬应。

诸大吏有辱驾问讯者,无不款接,而从不敢登门谢步,但走伻以一刺相报而已。

戚好中寻常庆贺,亦一概不行。

惟偶有以酒食相召者,则无不往应。

人多嗤之,以为既省往来,而复赴饮召,何以为守礼。

余笑答之曰:「礼时为大,称次之。

余本以疾归,酬应则有劳形之苦,饮燕则收颐养之功,于养痾最宜,亦最称,如之何其禁之。

语所谓暗合道妙者,而反以此相诋讥,抑何其不谅乎!」

 请铸大钱 #

余在广西巡抚任内,曾有请铸大钱之奏,为户部议格不行。

嗣由江苏巡抚任内引疾得请,于陈谢折内复申此说,则留中未发。

比年于邸报中,知某御史亦有以此事陈请者,大约亦必被部驳不行。

韩诗所谓「中朝大官老于事,讵肯感激徒媕婀」者,概不自今日始也。

今年回福州廖仪卿观察鸿藻亦主此议,知余已经入告,索阅旧稿,因并录前后二稿示之。

近日复读吾乡许画山作屏青阳堂文集中亦有请铸大钱一疏稿,画山官职,非可奏事,当是为某大僚所拟,或仅存其说而未发,或已经奏入而未行,均不可知。

其疏后所拟十项,则皆切实可行,有辅余前稿所未及者,急备录之,以待施行者采择焉。

一曰严收铜。

收铜之法,不在严刑,而在重价。

令各直省州县军民人等, 【 (按:「令」字原作「今」,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书局本作「令」。

从上下文义看,作「令」字为是,今据改。

)】 按东西南北四乡,分春夏秋冬四时交铜。

除佛像不毁外,一切红铜器具尽行交官。

官照库秤设秤二面,委就近之吏目巡检典史等员,监督妥书,眼同该花户当堂称准,随即散给领价执照。

每觔给银六两,照内将铜觔银数开载分明,期以第三年,仍按方按时赴官支领。

如有不肖官吏抑勒铜觔,递减银价,许该交铜各花户赴就近道府衙门呈控,审实,按赃依枉法科罪。

交铜之后,各花户倘尚有不实不尽者,限一年内许陆续呈缴,一年以外,州县官率同所属吏目巡检典史等员,仍按东南西北四乡,依春夏秋冬四时分路严查。

如有隐匿红铜一觔以下者,罪杖一百。

一觔以上者,罪满流。

十觔以上者,发近边充军。

有能提铜首报一家藏匿红铜十觔以上者,审实,官给首报人赏银二十两。

五觔以上者,给首报人赏银十两。

如虚,予杖八十。

铜收尽后,由该州县运送各该省藩库存贮。

运费,每铜觔在藩库领脚费银五分。

似此既以重价鼓舞之于前,复立严刑督责之于后,天下红铜,自然尽归于官矣。

二曰严采铜。

采铜之法,令天下凡采红铜之山,由督抚转委道府大员监采。

如有透漏铜觔者,本犯按数科罪。

一觔以下者,杖一百。

一觔以上者,满流。

五觔以上者,发近边充军。

十觔以上者,绞监候。

监采道府,讯不知情,依失察从重议处。

如或知情故纵,革职。

或通同舞弊分赃,计赃准枉法论罪。

停采之时,严行封闭,请专设守矿官一员,以正八品佐贰等官主之,就近建置衙署,以便巡查。

倘有奸徒私行盗采者,准透漏铜觔律论罪。

守矿官论罪,亦与监采之道府同。

缘民间红铜,现存较少,诚恐不足以供鼓铸之用,故须随时开采,以广财源也。

三曰精选铜。

选铜之法,请专用红铜。

我朝五代之钱。

惟雍正钱间有用红铜者,然多经私毁,改造铜器,民间现存者,百不得一。

余顺治、康熙、乾隆、嘉庆,并前代偶存古钱,皆系白铜,与红铜铜色甚别。

奸民即欲毁小为大,希图重利,而剂色不同,无能参乱。

此专用红铜,所以绝盗铸祸本也。

四曰妙给价。

给价之法,每铜觔既定给银六两,如必关支国帑,则数无虑千万,一时断难应给。

今定以交铜之第三年正月,令各直省藩司,将各州县所解到铜觔,开局鼓铸。

先铸当千大钱及当五百大钱,当千者,作银一两,当五百者,作银五钱。

每花户交铜一觔,给当千者三枚,计作银三两,又给当五百者六枚,计作银三两,共合银六两。

似此以民之利,还之于民,民间输铜一觔,即得银六两,不须损上,自然益下,此所谓藏富于民者也。

五曰擅赢余。

赢余之法,每铜一觔,可铸当千大钱八枚,作银八两,除鼓铸工料之费,每铜觔去银四钱,又除州县运铜款费,每铜觔去银五分,运钱款费,每铜觔去银五分,共去银五钱,实存银七两五钱。

今以六两给花户作铜价,计每铜觔净余银一两五钱。

通计各直省共一千三百余州县,每州县通算约三万家,家输红铜约五觔,每县可得铜十五万觔,各直省通算约可得铜一万九千五百万觔。

每铜觔余银一两五钱,通算约得银二万九千二百五十万。

且随时开采,每得铜一觔,除款费运费鼓铸各等费,总可净余银六两有零。

此则不资之富,取之无穷,不须损下,自然益上,是又所谓藏富于君者也。

六曰精鼓铸。

鼓铸之法,当千大钱,阳文右曰「当千」,左曰「重二两」,阴文曰「嘉庆通宝」。

当五百大钱,阳文右曰「当五百」,左曰「重一两」。

当三百大钱,阳文右曰「当三百」,左曰「重六钱」。

当二百大钱,阳文右曰「当二百」,左曰「重四钱」。

当百大钱,阳文右曰「当百」,左曰「重二钱」。

阴文皆同,皆用汉文楷书,以便民间别识。

由户部先精制钱样,颁发各直省,省立一局,委道员监铸,铜剂首要洁净,鼓铸必极精致,轮郭必要分明,肉好亦要均得,倘有杂和铅锡,及铸不精工等情弊,将该监铸之员,严审定拟。

果有侵蚀铜觔,照坏乱钱法罪,绞监候。

七曰审铢两。

铢两之法,每铜觔铸当千大钱三枚,枚重二两,计三枚共重六两。

铸当五百大钱四枚,枚重一两,计四枚共重四两。

铸当三百大钱四枚,枚重六钱,计四枚共重二两四钱。

【 (按:「枚重六钱,计四枚共重二两四钱」,原误作「枚重四钱,计六枚共重二两四钱」。

下文云:「当三百大钱,枚重六钱」,可知「枚重四钱」当作「枚重六钱」,「计六枚」当作「计四枚」。

文明书局本已校正,今据改。

)】 铸当二百大钱六枚,枚重四钱,计六枚共重二两四钱。

铸当百大钱六枚,枚重二钱,计六枚共重一两二钱。

每铜一觔,共铸五品钱二十三枚,共重十六两。

似此大小轻重,各依其直,折半递减,奸民即欲毁小为大,窃取厚利,而铢两适合,并无盈余,无可为利。

盗铸之源,不禁又绝矣。

及地保族属人等举首。

审实,赏举首人当千大钱五十枚。

作奸损坏人,准盗铸律论罪。

?八曰禁剪凿。

剪凿之禁,依古有之。

今令如有剪凿轮郭而损缺者,或有盗磨钱质而取铅者,重不如其文,皆废勿用。

其敢于作奸损坏之人,准左右

九曰广流通。

流通之法,令当千大钱,作纹银库平一两。

当五百者,作银五钱。

当三百者,作银三钱。

当二百者,作银二钱。

当百者,作银一钱。

其奇零小用,仍照现在当一制钱,以便行使。

凡民间交易,皆准此定价,永远遵行。

并农民完粮,商人纳课,俱准作银,照数输将。

其有牙行市侩,敢于把持抑阻者,一经发觉,照违制律,从重发近边充军。

十曰慎示信。

示信之法,于未收铜之先,由户部刊刻颁发各直省告示,令民间除佛像不毁外,凡一切红铜器具,尽行呈缴,按东南西北四乡,分春夏秋冬四季,该花户亲自携铜赴各州县衙门,眼同官胥称准,州县官每日委吏目典史等官,督同当堂上兑,兑明,随给各花户领价印照,每铜觔给价纹银六两,将铜觔银数开载分明,期以交铜之第三年,仍按春夏秋冬,赴官领价。

倘该管官吏有抑勒铜觔,递减银数等情,许该花户赴就近道府衙门喊告。

该道府即行严讯,审实,按数以枉法赃论罪。

军民人等,如有呈缴未尽者,准一年内续交。

一年以外,该州县官及所属之吏目巡检典史等员,分路亲赴严查。

倘花户等敢于隐匿不缴者,查出每铜一觔以下者,予杖责。

一觔以上者,满流。

十觔以上者,发近边充军。

有能持铜呈首者,酌量铜觔多少,官予赏银。

此户部刊刻颁布收铜给价之明示也。

此示只明告以交铜之利,匿铜之罪,不必令民间预知将以更铸大钱,以防匿铜不交之弊。

俟铜觔收清之后,于第三年春初,再由户部刊刻颁布各直省改铸大钱告示,凡新收红铜,精选洁净,令各直省巡抚委道员就省开局鼓铸当千大钱,枚重库平二两,作纹库银一两。

当五百大钱,枚重一两,作银五钱。

当三百大钱,枚重六钱,作银三钱。

当二百大钱,枚重四钱,作银二钱。

当百大钱,枚重二钱,作银一钱。

凡民间交易,并完粮纳课,俱准依数作银作钱,两下行用,其奇零小数,仍用常行当一制钱,以便行使。

自更铸之后,永远遵行,万年不易。

倘有牙行市蠹,胆敢阻抑者,一经发觉,照违制律,从重发近边充军。

仍将钱样依式刊示于后,注明非真足红铜,及重不如其文者,准勿用,以防盗铸杂铅及剪凿诸弊。

此户部刊刻颁发改铸钱文,永远遵行之明示也。

按余在广西陈奏此事,初奉到批回,交部议奏,而部中准驳,尚未奉有明文,因复私拟一稿,以备续陈。

既奉部行,以现在钱法无弊,毋庸更张,则后稿亦遂束之高阁,兹并录附以示仪卿云。

伏思钱法为济时急需,而铜政实为钱法根本。

铜之来路不充,而日勤鼓铸之事;铜之去路不禁,而徒严盗铸之条,犹非拔本塞源之计也。

夫以甚有用之铜,而听其为民间私家不急之物,古人所谓货恶其弃于地者,莫此为甚。

大约风气之华靡,以渐而开,由今追溯四五十年以前,铜之为用尚少,比年则铜器充斥,而东南数省为尤甚。

如一暖手足之垆,虽小户亦家有数具。

一闺阁之镜,乃径宽至一二尺,重至一二十觔。

一盥盆,一炭盆,一壶一镬,动重数觔。

又如大小钲铙,与鼓相配而鸣者,为岁首戏乐之具,从前惟富户乃有之,近则中小户亦多有之。

举此三数端,则其余可以概见。

皆由豪家相尚,踵事增华,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

而于是省会之铜器店以百计,郡城以数十计,县亦不下数家。

至究其铜所由来,并非经商贩运,间有以废铜易钱者,亦千百中之一二耳。

然则其铜何自而得乎?则皆销毁制钱而为之也。

近日市中行用,不见有顺治、康熙、雍正三朝之钱,即乾隆、嘉庆钱,亦甚寥寥矣,非皆毁而为器之故乎?

然则居今日而议钱法,舍禁民间铜器,其流不得而塞,即其源无由而清。

然徒禁之而抑令呈缴,甚至不缴,则从而搜括之,则滋扰之弊,亦不可不预为之防。

且常用之物,骤为厉禁,亦无以服小民之心。

窃以为宜令牧令设局公堂,以渐收买之,十里以内,限一月,十里以外,限两月,皆输缴净尽,每觔议定给以价银若干。

如是则民不扰,而浮议亦不起。

虽然,山僻小县,库中附贮之项,皆别有所抵,所征地丁,则随征随解,安得余银以为收铜之资。

窃又以为宜从权变通,准其开常平仓,或即照银价,以谷给民,或出粜得钱以给之,随时变通,民亦可以无扰,总在奉行之得人耳。

收铜既净,远者或令销镕,近者或即以原物径解省城总局,然后酌量分别,约上等铜若干,可铸当千、当五百钱;中等铜若干,可铸当百、当五十钱;下等铜若干,可铸当十、当五钱。

不过数月,便可集事。

但铸造磨琢,必极工致,而米炭工费,必照时价给发,使垆匠有以养身家,然后行之可久。

如现在各直省钱局之价,尚是照康熙年间旧定者给发,其中赔贴太甚,则其弊更不可言,是亦所当议及者也。

 鲲鲕

许画山青阳堂文集中有延师说一首,概吾乡近事也。

说云闽有富室,欲延师教子,访之三年矣,始得一老宿,岁供百金。

其子业南华者也,初授以逍遥游,请曰:「鲲何鱼也?」师曰:「小鱼也。

」富翁窃听而笑之。

越三月,业及庚桑楚,又请曰:「鲵何鱼也?」师曰:「大鱼也。

」富翁大笑曰:「鱼之大小且不能辨也,是可与卒业乎?」辞之去。

世之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如此富翁矣。

虽老师宿儒,曾不能以享百金之食也,可慨也夫。

按画山之责富翁诚是矣,抑其师亦不能无咎焉。

尔雅释鱼:「鲲,鱼子也。

」国语鲁语:「鱼禁鲲鲕。

」此鲲为小鱼之说所本也。

左传宣十二年:「取其鲸鲵而封之。

」注:「鲸鲵,大鱼名。

」此鲵为大鱼之说所本也。

然逍遥游之鲲明为大鱼,庚桑楚之鲵明为小鱼,彼老宿者,独不顾文而思义乎?则所谓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实惟其师当之,于富翁何责焉。

 饮量

浦城近日风气,远不如昔,不但谈艺无人,即豪饮者亦少,文字饮更不待言。

求如三十年前祖舫斋师之雅怀雅量,杳不可得。

旧时门士,落落如晨星。

壬寅秋初寄庑时,有黄懋昭广文训者,可称大户。

其时季述堂运副,亦相伯仲,而意专角胜,终席叫呶,即其内不足之征。

踰年则述堂远出,懋昭酒力亦骤退。

惟季尧文广文松云尚堪自张其军,一时遂无能出其右者。

述堂尝问余服官中外,所值酒侣,果可当大户者有若干人。

余曰:「里居时,惟见闽邑令海丰张曦亭映斗者饷客,以茶陪饮,以火酒两杯对举并尽,后客来复然,可以终日不倦。

通籍后,则惟同年安化陶文毅公饮量食量并洪,尝言火酒或可醉人,黄酒自可无量,平生并不知醉乡为何似。

在安徽藩任时,尝与孙平叔中丞以火酒角量,自辰至亥,孙已酩酊,而公仍阳阳如平常也。

」述堂曰:「京中诸巨公先生,自不乏真大户,可能举其人否?」余曰:「此则吾师纪文达公详言之矣。

师云:酒有别肠,信然,八九十年来,余之所闻者,以顾侠君前辈称第一,缪文子前辈次之。

余所见者,先师孙端人先生,亦入当时酒社。

先生自云:『我去二公中间,犹可着十余人。

』次则陈句山前辈与相敌,然不以酒名。

近时路晋清前辈称第一,吴云岩前辈亦骎骎争胜。

晋清曰:『云岩酒后弥温克,是即不胜酒力,作意矜持也。

』验之不谬。

同年朱竹君学士、周稚圭观察,皆以酒自雄。

云岩曰:『二公徒豪举耳,拇阵喧呶,泼酒几半,使坐而静酌,则败矣。

』验之亦不谬。

后辈则以葛临溪为第一,不与之酒,从不自呼一杯。

与之酒,虽盆盎无难色,长鲸一吸,涓滴不遗。

尝饮余家,与诸桐屿、吴惠叔等五六人角,至夜漏将阑,众皆酩酊,或失足颠仆,临溪一一指挥僮仆扶掖登榻,然后从容登舆去,神志湛然,如未饮者。

其仆曰:『吾相随七八年,从未见其独酌,亦未见其偶醉也。

惟饮不择酒,使尝酒,亦不甚知美恶。

』故其同年,以登徒好色戏之,然亦罕有矣。

惜不及见顾、缪二前辈,一决胜负也。

端人先生恒病余不能饮,曰:『东坡长处学之可也,何并其短处亦刻画求似。

』及余典试得临溪,以书报先生,先生覆札曰:『吾再传有此君,闻之起舞,但终恨君是蜂腰耳。

』前辈风流佳话如此,近今则如广陵散,渺不可追矣。

 食量

相传国初徐健庵先生食量最宏,在京师数十年,无能与之对垒者。

及解官言归,众门生醵饯之,谓将供一日醉饱也。

安一空腹铜人于座后,凡先生进一觞,则亦倒一觞于铜腹,以至殽胾羹汤皆然。

铜腹因满而倒换者已再,而先生健啖自若也。

乾隆年间,首推新建曹文恪公秀先,次则达香圃大宗伯椿。

人言文恪肚皮宽松,必折一二迭,饱则以次放折。

每赐吃肉,准王公大臣各携一羊腿出,率以遗文恪,轿箱为之满。

文恪取置扶手上,以刀片而食之,至家,则轿箱之肉已尽矣。

香圃宗伯家甚贫,每餐或不能肉食,惟买牛肉数斤,以供一饱,肉亦不必甚烂,略煮之而已。

宗伯人极儒雅,惟见肉至,则至喉中有声,如猫之见鼠者,又加厉焉。

与同食者,皆不敢下箸。

都城风俗,亲戚寿日,必以烧鸭烧豚相馈遗。

宗伯每生日,馈者颇多。

是日但取烧鸭切为方块,置大盘中,宴坐,以手攫啖,为之一快。

 曼云先兄家传 #

道光甲辰春,编刻曼云先兄秋竹斋诗存九卷,既成书,佥谓不可无序,余何敢序兄诗,顾念兄之行谊,惟余知之最悉,不可以无言,因摭拾其事,为家传一首附焉。

传曰:

公姓梁氏,初名雷,成进士后,改今名,字春中,一字曼云,又字曼叔,晚号江田田父,茂才吴所公之第三子也。

吴所公精于星命之学,于其诞之月前数日,语家人曰:「若生于某日某时,必非凡格。

」已果应期,实乾隆之辛卯年辛卯月己卯日丁卯时也。

幼虑其弱,不督之学。

十龄,即可应童试,禁弗使出,而向学益勤。

光州吴香亭先生来督闽学,闻其为文章宗匠,锐欲入试,诸季父私纵之出,遂得补弟子员。

嗣丁吴所公忧,三季父岱岩公作令黔中,携与俱往。

踰年为甲寅,闻有恩科,遂辞归,与同怀伯兄虚白公及章巨同举于乡。

是科功令,新举人归督部覆试,揭重榜于鼓楼上,冠其曹。

嘉庆己未成进士,殿试以十卷头引见,入翰林。

是年秋,开实录馆,座主大兴朱文正公领其事,精择儒臣二十八人,奏为纂修。

公以新庶常,获与兹选,前后所仅见也。

在馆日,屡被纱葛瓜果之赐,又内发折迭扇数十柄,众馆臣之工楷法者分书之,公亦在选。

散馆一等,授编修。

是冬,乞假省母,座主长沙刘文恪公敦留之,不获。

文恪尝语人曰:「梁三品学,事事称吾意,惜其不能饮酒,无以传吾衣钵耳。

」虽一时戏语,亦足见其契分之深矣。

归里未数月,值满州文远皋少宰督浙学,招之入幕。

时抚浙者为仪征阮相国,皆座主也。

公往来两节署,请业请益,所学愈进。

既又以省母辞归,旋丁内忧,以二亲未葬,又体中多病,遂不复出。

公幼迥异,见解多出人意表。

六岁学书,即能摹怀仁圣教序。

吴所公欲令专意楷书,授以快雪堂本乐毅论,学之经年,一日瞿然曰:「此非右军书也。

」乃舍去,泛滥学篆隶,而书益工。

兼精篆刻,又旁通绘事,偶作写生花卉,以恽南田设色太浓,每以淡远相胜。

然不多作,零缣片楮,人皆宝之。

中年,自以生性卞急,欲托琴德,以自养其天,学之吴有得。

有以古琴一具来售者,背刻光化二年字,下有升字押。

物主转以相质,公审之,知为唐昭宗年间所制,升字或是雷升押字。

验其二三徽,吟声极清长,非千年物不能。

因囊空不能购,荐之友人。

以价廉不之贵,遂为俗流所得。

公惋惜累日,作诗闵之,乡里多诧其事。

生平笃于友谊,然性落落寡合,尤不喜与显者往来。

里居时,与曾禹门奋春、廖佩香英为贫贱之交。

二君皆诗人,时以唱和相劘切。

佩香早卒,公为营墓山中,督工四十余日不倦,执杵者皆感激相劝用力。

事毕,题其墓门曰:「黄壤可怜埋傲骨,青山长遣伴吟魂。

」在京师时,惟与同年萧山汤敦甫金钊、高邮王伯申引之、涿州卢厚山坤、通州白小山镕、桐城吴春麓庚月枚、武威张介侯澍,为道义文字之交。

归里后,亦断绝音问。

数人中有持节来闽者,则亦彼此不通一刺,足迹不入州府。

有过访者,婉拒不纳,以此得孤傲名。

闭户读书,谢绝人事,于医卜堪舆之学,靡不宣究。

自言穷经非力所能,杂考据亦性所不近,惟论史及论诗,似别有会心之处。

故今所存诗,史之作居其半。

二十许岁时,尝自录所作古近体一帙,属章巨转呈同里郑苏年先生。

先生极赏异之,详加评论,勖之以理性情,精学问,公为之心折。

自是守先生之指授,终身不忘,诗亦日进。

五十岁外,始勒成定本,意欲托章巨以传于世,见于自吴中。

时章巨方宦游南北,公书未及达,遽归道山,年仅五十有七。

越十余年,章巨再归田,从福州老屋中检取遗稿,其孤儿乃出秋竹斋吟卷两帙相示,则皆公所手录,涂乙之痕满纸。

因费旬余日之力,钞一副本,而删其愤懑率易诸篇,次为八卷,附以馆课试律一卷,合成两帙,已足以存公之生平。

然非笃于情,复深于学者,未易觇其底蕴,惜苏年先生不及见其成也。

因属其门弟子王?兰校付梓人,以质世之知诗者。

闻此外杂着尚有陈氏古音考订、读诗考韵新谱、四书偶识、史汉眉评、说文小笺、难经发明、两汉魏晋宋齐诗式、全唐诗随笔、唐人风格、集杜园说、杜韩诗细、苏诗钞,以及四书文稿,尚不下数十卷,藏其婿何肫薖孝廉家。

讙迎曰:『老和尚归来矣。

』我曰:『我尚有未了之事,此时无暇留此,迟三十年可也。

』今日见寺门,宛然梦境,是以不欲入耳。

」然则公前身其僧矣,余又乌从而测之。

?论曰:公性孤介,寡交游,薄滋味,自言脏腑清虚,食愈少而身愈快,眠愈少而神愈清。

余常谓公平生有数反,家无长物,而用财如泥沙,不计有无,至锱铢之入,辄相顾动色,不苟取。

下于己者,煦煦相欢昵,即穷独孤寡,惴然恐不当其意,而不喜与权贵豪富交。

稍不称心,即怒形于色,以故人多望而畏之,而有时坦易之处,则又不可测以恒情。

此其所以虽践清华,而终归穷困也。

忆余与公同上公交车,以己未元日过杭州西湖,初游净慈,继至灵隐,公挈余坐冷泉亭上,徘徊瞻顾,恍有所思。

余欲与公同进寺门,促之至再,公坚不入,余颇讶之。

归舟中诘其故,公曰:「昔曾梦游一大寺,甫至门,寺中钟鼓并作,有僧

 寿序

甲辰中秋,接刘次白抚部来函,以余七十寿辰,拟欲制一序文为祝,既又思寿序非古,尤非所宜于大人先生。

现在重编文集,仅存祝女寿者数篇,其前所存寿序,已尽行删去,今谨成七言律诗二首奉寄云。

「经济文章两不磨,八闽灵气拱山河。

恩持前后岩疆节,惠播东南?舍歌。

白首高风疏傅少,苍生霖雨谢公多。

卌年中外劳经画,道履天教养太和。

」「廿四中书比昔贤,关心民瘼食为天。

救荒最着江南策,达变能归海上船。

论报自应仁者寿,辞荣早占福之全。

师门此日瞻依近,愿附耆英拜绮筵。

」按两律矜炼名贵,固是高手。

然谓寿序非古,则不尽然,自前明以来,名人文集中,此体并未全删,但须择其有关系者存之,即与传记文字无异。

即如今秋福州亲友公制一序寄祝,系王雁汀太史庆云所撰,虽抚部亦极为击节。

此等文自可不朽,余亦窃冀附传,岂得以寿文非古,概斥之乎?附录于后,以质读者。

序云:

林先生七十诞辰。

先二年,先生由江苏巡抚乞疾归,寓浦城。

至是乡之士大夫,谋归先生而不得,则共谋以诗文寄祝,而授简于庆云。

庆云固陋,何足以述先生。

顾辱先生知最深,不敢以不文辞。

?今上即位二十四年秋七月,吾乡梁

梁氏出长乐江田,自前明以儒世其家,至乾隆间始显。

先生由词垣历枢禁,出典封坼,遍历中外四十年。

悬车之日,神明不衰。

天之笃生老成,使享大年,受多祉,乃出于十五世儒冠之家,盖其所从来者远矣。

夫人臣事君,大节在进退,惟大臣尤难。

其进也,委蛇持重,度吾身之可以有为;而其退也,使臣子知有不可苟之禄,而终不以远贤之谤,归之朝廷。

是故进亦所以事君,退亦所以事君。

先生自壬戌通籍,还家主讲席者将十年,读书自娱,不汲汲进取。

履外任不六七年,由郡守至方伯。

上方向用,而先生以疾引归。

既归之四年,特旨召授甘肃藩司,擢抚广西,调江苏,于是再以疾辞。

可以有为而后进,一不可而遂退。

夫以先生受主知,得行其志,而犹难进易退如此。

先生之抚江苏,属芟夷窥我东南,先生督师驻上海,自吴淞至宝山口,斥堠严肃。

其经画有方,尤在纵商民海舶入港,而不拒以资敌。

时军事属扬威将军,先生积忧成疾,乃疏请致仕。

闻先生之将引疾也,遇所知,益剧谈当代人物,与否泰消长之理,一月之间,封章再上,人莫测所繇,疑有所掊击者。

久之,中旨未下,而先生遂以疾行。

先生精吏事,所至有善政,所拔荐多伟人。

宦东南久,屡修水利,如泖湖、练湖、吴淞、孟渎,为泽甚溥。

辛卯,江、淮大水,流民塞道,先生多方资送留养,凡活六十余万人。

昔富郑公在青州,活饥民五十万,自言胜作二十四考中书,先生功德在人,于是为大矣。

生平无他嗜好,以著述为性命,强识博闻,达于国家掌故。

其居乡,以文献为己任,于经史皆有譔述。

尤精文选,旁及艺文杂记,定着若干种。

文章润身,政事及物,惟先生实兼之。

今大江南北,喁喁然望先生复出,而先生方以疾解,窃谓先生精神强固,疾既有瘳,且惟上能保全始终,使先生得以疾辞,则亦惟上能愈先生之疾而起之。

先生其俯仰屈伸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利脏,专志积精以适神,颐养天和,相时而动,此则都人士所以寿先生之意也。

归田琐记卷三 #

 闽蛮互称 #

福建之为闽,自古及今无异,而今西北人或并以蛮称之,吾乡士大夫,又或并闽之名而不居,而别为称曰东越、曰冶南,皆未详考也。

莫古于周礼八闽七蛮之分。

郑注:「闽,蛮之别也。

」国语曰:「闽,芈蛮矣。

」按此所引郑语史伯之词。

上言荆王熊严生子四人: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叔逃难于濮,而蛮季紃自立,乃曰蛮、芈蛮矣。

谓叔熊既避难居濮,而从蛮俗也。

彼不作闽者,贾疏谓后人转写者误,郑氏以闽为正。

叔熊居濮如蛮,后子孙分为七种,故谓之七闽。

然考史记楚世家,熊严卒,长子伯霜代立,是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

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难于濮,而少弟季?立。

是叔之居濮在宣王世。

周礼为周初之书,安得先有叔熊之后分七种为七闽之理?且牧誓武王伐纣时,随从之国有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八种。

孔传云:「庸、濮在江、汉之南。

」杜预左传释例直云建宁郡南有濮夷。

建宁郡乃蜀汉时改益州所置,其地当属梁,益在今四川、云南间。

七闽果叔熊居濮之遗裔,何地之相隔绝远耶?许氏说文云:「闽,东南越蛇种,从虫门声。

」所指东南,较濮之在西南为得其实。

然蛇种之言,实不知所据。

近人有据说文谬称闽人为蛇种者,先叔父太常公笑驳之云:「汉书明言迁其人于江、淮间,则今江、淮间民乃真蛇种,而今之闽产无与焉。

」最为痛快,近人无以难之。

窃思今之连江、罗源及顺昌诸邑山谷间,有一种村氓,男女皆椎鲁,力作务农,数姓自相婚姻,谓之畬民,字亦作畲,意即汉书所云:「武帝既迁闽、越民于江、淮间,虚其地,其逃亡者自立为冶县。

」此即冶县之遗民,而畬之音与蛇同,岂许氏承讹遂以为蛇种欤?且蛮之字,许氏亦云蛇种,安得蛇种之多如此?岂蛮与闽名异实同。

然周礼又何以七八别数欤?窃谓草昧之初,南方闽蛮,未通中国,其人率皆蚩蚩蠢蠢,故其字从虫以象之。

即如古狄字亦从犬,至犬戎则直以犬为名。

又如獯鬻、玁狁之类,字皆从犬,又岂得尽以犬种称之。

尝考山海经,谓浙江出三天子,都在蛮东,在闽西北。

则浙西为蛮,浙东南为闽审矣。

闽之置郡,始于秦之闽中郡。

然秦之闽中郡地大,实兼得汉会稽、豫章二郡之半。

扬雄扬州箴曰:「闽、越北跟。

」夫东越在禹贡扬州域,而云「闽、越北跟」,则闽、越者,南越也。

文选魏都赋:吴、蜀二子曰:「仆党清狂,怵迫闽、濮。

」是吴即闽也。

张协杂诗云:「闽、越衣文蛇。

」李善注引苏武书曰:「越人衣文蛇。

」是越即闽也。

宋之问早发始兴口诗:「候晓踰闽障,乘春望越台。

」是韶州曲江亦闽也。

李白题元丹邱山居云:「朅来游闽荒,扪陟穷禹凿。

夤缘泛潮海,偃蹇陟庐、霍。

」此盖用史记河渠书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之语。

是庐、九之间亦闽也。

独孤及邕州马退山茅亭记云:「是亭也,僻介闽岭。

」是岭南西道亦闽也。

韩文公送惠师诗:「尝闻禹穴奇,东去觅瓯、闽。

」又撰胡铨神道碑云:「至闽南两越之界。

」夫两越者,东越、南越也,而在闽之南,则会稽、豫章皆闽也。

史记:「太伯奔荆蛮,号曰句吴。

」司马索隐云: 【 (按:「索」字原误作「素」,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书局本作「索」,今据改正。

)】 「蛮者,闽也,南夷之名,蛮亦称越。

」则是古人合蛮、闽、吴、越而一之。

若今时封畛攸殊,各有管辖,则不得竟以蛮为闽也,则又何必辞闽之名而不居,而自诩曰东越、曰冶南以为古乎!

 常成二公 #

韩公作欧阳詹哀辞云:「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鸟之乐。

虽有长才秀民,通文书吏事,与上国齿者,未尝肯出仕。

今上初故, 【 (按:「上」字原误作「土」,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书局本作「上」,今据改正。

)】 宰相常衮为福建诸州观察使,治其地。

衮以文辞进,有名于时,又作大官,临莅其民,乡县小民有能诵书作文辞者,衮亲与之为客主之礼,观游宴飨,必召与之,未几皆化翕然。

詹于时独秀出,衮加敬爱,诸生皆推服,闽、越之人举进士由詹始。

」后人皆据此,谓进士始欧阳詹,而声教实开自常衮。

然考闽川名士传及淳熙三山志,则闽人之举进士,有薛令之、林藻,皆在欧阳前。

而独孤及集中载福州新学碑铭云:「闽中无儒家流,成公之始至也,未及下车,礼先圣先师,退而叹堂室湫狭,斆学荒隳,惧鼓箧之道寝,子衿之诗作,是以易其地,大其制,新其栋宇,盛其俎豆。

俎豆既修,乃以五经训民,考校必精,弦诵必时。

于是一年人知敬学,二年学者功倍,三年而生徒祁祁,贤不肖竞劝,家有洙、泗,户有邹、鲁,儒风济济,被于庶政。

」又曰:「每岁二月上丁,习舞释菜。

是日,举学士之版,视其艺之上下,审问慎思,使知不足,教之导之,讲论以勖之。

八月上丁,如初礼。

岁终,博士以逊业之勤惰,覃思之精粗告于公,敛其才者进其等,而贡之于宗伯。

由是海滨荣之,以不学为耻。

公薨之二年,太常议以公尊教劝学,德洽荒服,乃奏谥曰成。

」 【 此段删节原文。

】 按成公者,李椅也,大历七年,为福建观察使,十年卒官。

常衮赴闽,在建中元年,则荜路蓝缕,李实导厥先路,不自常始矣。

今学宫特立常公祠,岁时专祀,以为兴文之报,而成公祀典久缺,自李兰卿都转彦章始为表彰之。

都转以族望之裔,而亟为此举,虽私而实公矣。

 张宜刘升道 #

余喜搜访乡里旧事,曩有钓游丛话之辑,因细碎不能成卷,置之箧中。

兹山居多暇,复加甄录,存若干条,不忍竟以饱蠹鼠也。

忆宋刘敞公是集有寄张宜诗云:「张君于礼乐,先进野人也。

曩者吾见之,大惊彼何者。

须眉交苍白,被服必儒雅。

故喜殷、周间,不居王、郑下。

诸士多及门,之子独在野。

食有脱粟饭,出无款段马。

乡闾行虽高,时俗知亦寡。

昨闻修庠序,造士系陶冶。

斯人宜聘起,可以专楚槚。

养贤须勤渠,风教随周舍。

望君万里余,谁谓我心写。

」注云:「福州人,教弟子数百人,多成进士者。

」今吾乡士大夫罕能注其名,想此次续修省志,必已详列之矣。

又记得亡友福清郭韶溪学正,曾以刘升道之名询余,据云系其邑中名人,余无以答之。

后偶翻宋刘翌灊山集中有题水云亭刘升道福唐所居七律云:「沙合南台会有期,沙边筑屋俯清漪。

宋香陈紫丹成后,渭绿湘斑族盛时。

长者时怀流水念,老兄元爱白云知。

一尘不到忘言处,云在青天水在池。

」此明为闽人而作,但未详升道里贯。

当时言福唐,不必专属今之福清。

韶溪欲引为邑先辈之重,故殷殷考订耳。

 陈谠

韩侂冑为相时,常招致水心叶适,已在坐,忽门外有漫刺求谒者,题曰水心叶适候见。

坐中恍然,冑以礼接之。

历举水心进卷中语,其客皆曰:「某少作也,后皆改之。

」每诵改本,精好逾之,遂延入书院饭焉。

出一杨妃图,令跋其后,索笔即书曰:「开元、天宝间,有如此姝。

当时丹青不及麒麟凌█而及此,吁!世道判矣。

水心叶某跋。

」又出米南宫帖,即跋云:「米南宫笔迹,尽归天上,犹有此纸,散落人间。

吁!欲野无遗贤难矣。

」如此数卷,辞简意足,一坐骇然。

冑大喜,密语之曰:「自有水心在此,天下岂有两子张耶?」其人笑曰:「文人才士,如水心一等,不可车载斗量也。

今日某不假水心之名,未必蒙与进至此耳。

」冑然之,为造就焉。

其人姓陈名谠,建宁人,后举进士。

此见白珽湛渊静语。

按汉长安庆虬之善为赋,尝作清思赋,时人不知贵也,乃托以相如所作,遂大重于世。

梁张率常日限为一诗,年十六,已得二千余篇。

有虞讷者见而诋之,率乃一旦焚毁,更为诗示焉,托云沈约。

讷便句句嗟称,无字不善。

俗人以耳为目,自古已然矣。

 夏得海 #

泉州洛阳桥畔有夏将军庙,俗传蔡忠惠守泉时,因修桥遣醉隶夏得海入海投文,得醋字而返,遂于二十一日酉时兴工,儒者多斥其妄。

按洛阳桥托始于忠惠,醉隶事则系蔡锡,见明史本传,后人因蔡姓而误附于忠惠耳。

闽书亦以此事属蔡锡,且记桥圮时有石谶云:「石头若开,蔡公再来。

」而坚瓠集、名山记皆以为忠惠事,并云忠惠母先渡此江,遇风,舟将覆,闻空中有声呼蔡学士在,风遂止。

时母方有娠,心窃喜,发誓愿,如果符神言,当造桥以济行者。

后公守泉,遂奉母命成之。

而附会者又谓吕洞宾遭劫时,避于忠惠处得免,乃谢以笔墨。

公造桥时,以之书符檄,故能达海神,其说愈不经矣。

今吾乡人讥诞语无根者,谓之夏得海,而不知蔡锡事载于正史,不必尽虚也。

 循吏

吾乡循吏能开风气之先者,人第知唐之李椅、常衮而已,而不知六朝时已有虞愿及王秀之。

南齐书载愿字士恭,宋明帝时为晋平太守,在郡不治生产,前政与民交关,质录其儿妇,愿遣人于道夺取将还。

在郡立学堂教授。

郡旧出蚺蛇,胆可为药。

有饷愿蛇者,愿不忍杀,放之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辄还床下。

复送四十里外山中,经宿复还故处。

愿更令远,乃不复归。

论者以为仁心所致也。

海边有越王石,常隐云雾,相传云清廉太守乃得见。

愿往观试,清彻无隐。

后琅琊王秀之为郡,与朝士书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犹存,遗风易遵,差得无事。

」以母老解职云云。

又载王秀之字伯奋,为晋平太守,至郡期年,谓人曰:「此郡丰壤,禄俸常充,吾山资已足,岂可久留以妨贤路。

」上表请代,时人谓王晋平恐富求归云云。

可谓清风亮节,后先辉映。

独疑淳熙三山志秩官门载王秀之,而不及虞愿,吾乡省府志,所论列亦寥寥,未免语焉不详,无以风动来者矣。

 酷吏

淳熙三山志秩官门载宋泰始六年,以晋平王休佑贪虐不可莅民,留之京邑。又梁中大通五年,郡守臧厥,百姓谓之臧兽。吾邦酷吏,实始于此。

 飓风

太平御览九引南越志曰:「熙安间多飓风。

飓者,具四方之风也。

一曰惧风,言怖惧也。

常以六七月兴,未至前三日,鸡犬为之不鸣。

大者或至七日,小者一二日,外国以为黑风。

」按此即南方之台,吾闽滨海各郡,每年春秋之交必有之。

至每月间有者,俗谓之暴。

或因以飓为█,谓即暴之转声,则凿矣。

 陈峤

吾乡相传有彭祖命长八百岁,七十犹是小孩儿之语。

其原甚古,考全唐诗载,陈峤暮年,仅获一名还闽,近八十,以身后无依,强娶儒家女。

合卺之夕,文士悉赋催妆诗,咸有生荑之讽。

峤亦自成一章,其末云:「彭祖尚闻年八百,陈郎犹是小孩儿。

」是唐时即有此语,今小变之耳。

 庆城寺碑 #

福州庆城寺有二碑,一则琅琊德政碑,一则宋开宝七年刺史钱昱重修庙碑,皆备载王氏事迹。

按欧阳五代史谓审知字信通,而碑云字详卿。

考审知兄弟三人,长潮,次审邽,审知,其季也。

故军中呼审知为白马三郎。

新唐书列传,潮字信臣,审邽字次都,其兄弟既不以信字为行,且信之义通于潮,详之义通于审,知当以碑为是。

道光癸卯,余回福州祭扫,暇日至庆城寺,与僧滋亭谈禅。

滋亭颇通内典,并喜询地方故实,且覶缕庆城寺源流。

余告之曰:「尔闻乾隆二十七年此寺一奇闻乎?是年五月七日午时,郡城东北庆城寺释迦大像头忽断落坠地,拜石为之碎裂,且肩项皆削平,俨如刀斫。

好事者蜂拥聚观,不知其故。

陈畏民先生碞曾以诗纪之云:『漫道金刚不坏身,空门色相本非真。

恒河沙内无穷劫,得卖头颅亦渡人。

宝月圆光笑故吾,荼毗原不判禅狐。

想因未了捏盘债,更遇无情广颡屠。

无有余乘最上乘,心风动处灭传灯。

太平早付云门棒,鼻孔于今摸█曾。

岂真亿万化身多,伎俩宁殊墨顶摩。

思议已教人█落,猛回头亦奈如何。

』」

 高凤

闽县有高凤者,以善卜名,遇物辄以意推,不专用易。

前明弘治己酉,福州傅用养鼎求占科名。

凤曰:「君第一人也。

」既而果然。

或问其故,曰:「吾适剖椰子而用养至,其象解圆,当为解元。

」又弘治戊午科,镇守内臣书一兴字,令凤占解元所在,凤曰:「尊意得无在兴化乎?但所书兴字从俗省写,其人在中,而八府俱下,必省垣矣。

」及揭晓,榜首乃候官林克仁士元也。

按乾隆丁卯,孟瓶庵师于榜前请人测字,以余茶书一因字于桌上,其人曰:「此为国中一人之象,君必为此科解首矣。

」旁一友跃然曰:「我亦就此因字烦君一测。

」其人曰:「君此科恐无分,或后此有恩科,亦必中。

盖彼因字系无心,君因字系有心,以因加心,有恩字象也。

」旁又有一友,以所执折扇拍桌曰:「我亦以此因字烦君一测。

」其人敛眉蹙然曰:「君之扇,适加因字正中,有困之象,其终于一衿乎?」后三君皆如其言。

此人惜不传姓名,殆亦高凤之流亚矣。

 玉枕兰亭 #

今人熟闻玉枕兰亭之名,而不知其有三本。

其一见太清楼帖序,云唐文皇使率更令以楷法摹兰亭,藏枕中,名玉枕兰亭。

其二则宋政和间营缮洛阳宫阙,内臣见役夫所枕小石有刻画,视之,乃兰亭序,只存数十字。

其三则贾秋壑使廖莹中以灯影缩小刻之灵壁石者。

率更、洛阳二本,余皆未见。

惟秋壑石旧存福州旧家。

按文待诏谓贾氏刻有二石,字画大小皆同,其一有秋壑珍玩印章,右军作立象而鬈心。

其一坐而执卷,左有贾似道小印,即今福州本也。

石高五寸,宽九寸,厚四分,旁微缺,内会字磨灭,群字、石字、带字、流字有损,萧蛰庵跋云:「康熙壬寅秋,余在长安得之闽人之手。

」盖因秋壑死后,石落在闽。

及出闽,仍归于闽之人,亦异矣。

近闻为陈鉴亭廉使观以重价购去,又不知何时复能归闽否耶?

 五经中式 #

乡会试有五经中式者,实吾闽开其端。

洪武二十三年,黄文忠试南畿,五经题兼作,以违式取旨,特置第一,免会试,授刑部主事,此其始也。

又明史选举志载,崇祯甲戌,会试举人颜茂猷,通作五经,文帝许送内帘,中副榜,特赐进士,以其名另为一行,刻于试录第一名之前,则亦吾闽人也。

自是以后,丁丑则江西杨重熙,癸未则浙江谭贞良、冯元颷,终明之世,不过此五人。

国朝则指不胜屈,然开其端者,以顺治丁酉乡试山东法若真为首,次则康熙丁卯顺天乡试海宁查嗣韩及吾郡林文英,此后吾闽乃无继响者。

人才今不如古,此其一也。

陔余丛考引汇书载宋时郑侠之父翚同五经出身。

又大观二年,莆田黄泳以童子赐五经及第。

则此事自宋时即系闽人擅其长矣。

 督学屡易 #

乾隆丁酉,吾闽督学使者李公友棠,以前台湾御史任内诖误, 【 (按:「史」字原作「中」,翻刻本同,误。

同文堂本、文明书局本作「史」,今据改正。

)】 被召入都。

继则范公思皇,赴任数日,即丁艰去。

庄公培因,亦以父忧回籍。

时录遗属巡抚吴公士功摄其事,其未经科试者,尚余福州、福宁两府,九月后,前汪公廷玙复来成之。

【 汪以甲戌督闽学,丙子夏丁艰回籍。

】 盖自丁丑至己卯,三年之内,学使者凡四易。

是时考试章程凌杂,有先乡试而后科考者, 【 福州、福宁两府于己卯乡试后十一月补科考。

】 有未乡试而即岁考者, 【 福州、福宁二府于己卯场后入泮者,即于庚辰夏间岁试。

】 有未簪挂而先录遗者, 【 庚辰恩旨开科,福州属七月岁试,场期逼促,于七月末通考合省遗才,八月初二日,本府属新生始行簪挂。

】 又有学政以午后入文庙行香,提调以初更传即夜簪挂者, 【 注:公牌示六月二十日文庙行香。

至期以夫人染恙,承命候医,逗留不敢出。

逾午,黑云四起,诸生散者大半。

汪公始出,以为不恭,草率了事而回。

是年簪挂,本示期八月初二,郡伯以监临赴贡院验工,欲前往伺候,遂于初一夜初更,传新进即夜赴府簪挂。

胥斗持火炬沿门呼唤,率以各学人数参差,不克成礼。

】 陈畏民杂录详纪之。

 荔枝

侨居浦城日,余婿邱乙楼由福州飞寄鲜荔枝两篓,色香味尚未尽变,曾作诗谢之云:「何烦瑞雪与元霜,涤暑仙丸远寄将。

挹尽西禅侵晓露, 【 闻于西禅寺侵晓摘下,即装侵笼登舟。

】 分来南浦满庭芳。

似怜吮墨吟喉渴,巧助称觞鞠躬行。

【 时逢余七十贱辰前数日。

】 婿与轻红开口笑,好添诗话笔花乡。

」时以婿贻浦中亲好,佥曰此数十年来口福也。

有以贡荔枝故事为问者,余杂考各书应之曰:「后汉书和帝纪载,旧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死者继路。

因临武长唐羌上书言状,乃诏罢之。

此粤东贡荔枝之始。

唐书载杨贵妃好荔枝,南海岁贡荔枝,飞驰以进。

然方暑而熟,经宿辄败,亦指南海言之。

金史世宗纪:『上谓宰臣曰:朕尝欲得荔枝,兵部遂于通路特设铺递。

顷因谏官黄久约言,始知之。

』则未言贡自何地。

惟淳熙三山志云:『生荔枝,绍兴初始贡,至二十四年,因罢贡温州柑,亦令不得供进。

』注云:『宣和间,以小株结实者置瓦器中,航海至阙下,移置宣和殿。

』此吾闽贡荔枝之故事。

今道光元年,福建巡抚颜惺甫检始奏罢之。

 皂荚树石榴实 #

学究及第。

海录碎事载,邵武郡庭有石榴一株,士人以结实之多少为登科之信。

熙宁庚戌,有双实于木末者,又有附枝而双实者。

是岁叶祖洽、上官均名在一二,何与均兄弟同榜。

祖洽有句云:『不负榴花结露枝。

』」杏林桂树,陈陈相因,从未见使此二事者。

?家曜北处士瞥记云:「稽神录载,泉州文宣王庙有皂荚树,每州人登第,则先生一荚。

贞明中,忽生一荚半,其年陈逖进士及第,黄仁

 鼓楼刻漏 #

福州城中鼓楼,相传旧有刻漏壶,应时升降无爽。

今则只设十二时木牌,需人更换矣。

闻旧物为周栎园先生取去,不移时,亦沈于海。

三山志云:「熙宁二年,程大卿师孟为郡守,始作铜壶滴漏,设于威武军门。

」而福宁志又以为宋末陈石堂先生所制。

石堂名普字尚德,宁德人,精律吕玑衡之学,以宋遗民不受元聘,隐居授徒,岿然为后学师表。

盖造者程,而修者陈欤?

 陈实百问策 #

莆田陈实字吉生,负气奇杰,为诸生日,上司某谒文庙,属实赞礼。

时天大雨,某官拟拜阶上,实高声唱曰:「拜下,礼也。

」某官遂冒雨下阶。

拜已,升明伦堂听讲,令实讲大诰,盖难之也。

实高声唱曰:「礼读诰律,在坐者当立听。

」众官俱起,实展诰详缓读之,复详为解说,某官竟不得坐,听毕,默默而行。

实于永乐四年,登林环榜进士,负才不相下,疏言取状元不公。

成祖召诘之,对曰:「臣百问百答。

」成祖命解缙发策,以七十二贤,贤贤何德,二十八将,将将何功为问。

成祖临轩对试,顷刻间条对详悉,文彩可观,而环亦悉对无遗。

乃罪实发戍三边,其军由曰廷争状元云云。

事载闽书,实策载福建通志,实杰构也。

 麻沙书板 #

麻沙书籍,前代盛行。

宣德四年,衍圣公孔彦缙欲遣人以钞往福建市书,虑远行,不敢擅咨,礼部尚书胡濴以闻,许之,并令有司依时值为买纸,摹印工力,亦官给之。

即此可见吾闽书板之富,有他省所不及者。

弘治十二年,吏科给事中许天锡言:「今年阙里孔庙灾,迩者福建建阳县书坊被火,古今书板,荡为灰烬。

上天示戒,必于道所从出,文所萃聚之地,乞禁伪学,以崇实用」云云。

下礼部议,请敕巡按、提学将建阳书板大为较正。

又嘉靖五年,因建阳书板字多讹谬,巡按御史杨瑞、提调学校副使邵铣疏请专设官第,于翰林春坊中遣一人往较,寻遣侍读汪佃行。

此皆麻沙书坊故事,吾闽志乘罕及之。

兹从礼部志稿中录出,以备续修者采择焉。

 书詹元善遗集后

此浦城朱清如广文秉鉴所编,时祝东岩方辑浦城遗书,广文急欲附见所著,因翌日成此。

余门下士詹捧之为元善后裔,欲重梓是集,属余校勘。

则原辑义例,实未允惬,如卷首第一篇为宋史本传,第二篇为真文忠公所撰行状是矣,而第三篇即次以县志。

县志系现在所修,录县志不如录福建通志,通志为一省官书,曾经进呈。

既录通志,则不必再录县志矣。

元善初后其舅张氏,后乃复姓詹。

此大关节,集中不一见。

其同时叶水心适为墓志,叙复姓事甚悉,急应录于真公行状之后,以补史传之疏。

苏州郡学,有绍熙元年同年?唱诗,刻中有浦城张体仁七律一首。

张体仁即元善,作此诗时尚未复姓耳。

集中所录数诗,皆取自詹氏家谱中,他无所见。

而此诗有石刻可征,转未采及,漏略可知。

而最可笑者,语录数条中,乃采及范紫登四书体注,此所当急为删汰者,捧之其应自知之矣。

按道光戊子、己丑间,余藩牧吴中,任苏抚者,为安化陶云汀澍,苏郡丞为遵义王香湖青莲,掌苏州、松江两书院者,为歙县朱兰坡赞善珔、华阳卓海帆京兆秉恬,里居者为吴棣华京卿廷琛,皆以壬戌同年,往来无间,遂有吴中唱和集之刻。

香湖征余序,因为搜求故实,知苏郡学有宋绍熙间同年酬唱诗石刻,嘱香湖搨纸读之。

按是事在绍熙元年,首唱者为袁起岩说友,和之者为张元善体仁。

时袁以提刑为浙宪,张以提举司仓庾。

苏州即浙宪治所,故为吴中同官,且皆吾闽人。

余以次和者为成仲邻钦亮、唐致远子寿、胡国敏元功、王文钦艺,均署胥台;赵景安彦暧、中玉彦█、从简彦真,均署浚仪,三人皆宋宗室也;又周睎稷承勋,署桐川;陈光宗德明,署三山;章仲济澥,署浦城。

考张体仁即詹体仁,宋史有詹体仁传,叶水心尝为体仁志墓,述及改姓,而本传失书,史之憾也。

嘉庆中,浦城有辑詹元善遗集者,但从詹氏族谱中录出数诗,而不及此。

殆亦未知詹、张之为一人,其辑柘浦诗钞亦然,且皆不知有章澥其人。

澥既与袁、詹同年,当为宋隆兴元年,本待问榜进士。

【 (按:「本」字原误作「木」,翻刻本、同文堂本亦误,独文明书局本作「本」不误,今据改正。

)】 、胡国敏、王文钦同系胥台,何竹汀先生亦熟视而无睹耶?今备录石刻中十?此石刻又明着其为浦城人,而查检吾闽志乘选举门,前后并无章澥之名,即厉樊榭撰宋诗纪事,自谓搜辑之勤,而于詹元善、章仲济此诗亦未之见,记载之难如此。

近钱竹汀先生作养新录,始于此刻有所论定,惟王文钦误作文卿。

又言惟子寿不署里居,以吴郡志证之,亦是吴人,则石刻中唐致远子寿,显与成仲二人诗,以补宋诗纪事之缺。

而余年来搜辑闽中宋诗,又藉此补入袁起岩、张元善、章仲济三家。

然则金石文字之可贵,欧阳公所谓集古为有益者,真不虚也。

 武夷山志 #

癸卯夏间,杨雪菽光禄庆琛致仕归田,小住浦城,独游武夷归,为余述游事,并问武夷山志以何部为佳。

余曰:「我只阅得董天工一志尚详悉,然有不可尽信者。

如云控鹤仙人名属仁,尝驾鹤至武夷。

时魏王子骞与张湛等祷雨龙潭,仙人适至。

骞等具恳,遂获甘霖。

湛因献诗云:『武夷山上武夷君,白马垂鞭入紫云。

空里只闻三奠酒,龙潭波上雨纷纷。

』据萧子开建安记载,湛献诗乃沈韵唐体,当是宋绍圣间,祷雨于武夷君,道流迎神送神之曲,误为湛诗。

余编山志,初亦删削。

忽一夜梦一仙骑鹤悬空而至,黄发束髻,面长枣色,两夹辅有卷须,全身鹤羽,问余曰:『闻子修山志,湛与我诗载否?』余应曰:『载矣。

』仙曰:『此真诗也。

前志后志或削去,误矣,今载便是。

』但闻鹤羽淅淅,从空而去。

按此事说梦荒唐,未可执以为据,故余所辑东南峤外诗钞不录此诗。

而如汇书所引武夷山记云:『武夷君命宋小娥运居巢。

』又真仙通鉴云:『吕真人、锺离先生会武夷山,谢英妃抚长离。

【 注:觱栗也。

』】 又武夷记:『武夷君食沙红鲊, 【 注:虾也。

】 食石(虫月)(月截)。

【 注:小蟹也。

】 』此皆旧说相传,而董记转遗之。

 建阳二宝 #

黄璧庵刺史文瑄云:「建阳虞氏家有二宝,其一为连环竹圈二枚,大如杯口,厚约二分,两圈连环相套。

欲析为二,须藏于衣底,得暖气则分;欲合为一,亦于衣底连之。

其年建阳火灾,虞氏析此圈,一执于手,一掷于空际,顷刻有光,一圈渐大如屋,遂覆所居,四围众家皆毁,虞宅无恙。

旋执手中之圈,于灰中寻所掷之圈,合之如故。

其一为绢本画一轴,铜盆一具。

其画已霉黑,虽置极明处,亦无所见。

贮水于盆,悬画于壁,俯视盆中水,则画中山水屋宇竹木悉现,牧童樵子皆能行动,纤毫毕露。

」璧庵馆于虞宅,曾亲见之。

璧庵笃实人,所言当不妄。

余侨居浦城,距建阳百余里,尝以询其邑人,俱不能详。

近璧庵亦已归里,惜卧病不能出,无由再质之。

或疑此语断不可信,余谓天下奇物,未可以目所不见,决其必无。

既谓之宝,自有非意计所能测者。

说部中有载外岛意达里亚之罗玛城中有流觞曲水,铜铸群鸟, 【 (按:「鸟」字原作「乌」,翻刻本、同文堂本同。

从下文「鼓翼而鸣,各具本类之声」两句看,可知「乌」乃「鸟」字之误,文明书局本已校正,今据改。

)】 遇机一发,鼓翼而鸣,各具本类之声。

又云西齐里亚岛有天文师名亚而几墨得者,尝遇敌驾数百艘临其岛,则铸一巨镜,映日注射敌艘,光照火发,一时烧尽。

又其王造一大舶成,将下海,牛马骆驼不能运,几墨得用功法,第令王一举手,舟如山岳转动,须臾下海无阻。

此自不可信。

若辛弃疾南烬纪闻,载契丹主耶律延禧语二帝曰:「我祖真宗在日,有百穴珠,一颗大如鸡卵,每穴有珠一颗,月圆之夕,以珠映之,其珠自穴中落下,以绛纱承之,每月可得珠百颗。

又有通香木一尺,沸汤沃之,取其汁洒衣服及万木花卉屋宇间,经年不歇。

人有奇疾,服之即愈。

烧之降天神,香闻数百里。

当契丹为金所灭,二物不知所在。

」世间果有此奇物乎?然亦无以断其必无也。

 承天寺 #

泉州承天寺异迹甚多,寺中有九十九井,相传一僧畜异志,欲掘百井以为兆,后功亏其一而止。

井上筑石塔数处,凡苍蝇飞集塔上,无论多少,头皆向下,无有小异者。

山门口有梅花石,石光而平,中隐梅影一枝。

每年梅树开花时,影上亦有花;生叶时,影上有叶;遇结子时,影上有子;若花叶与子俱落之时,则影上惟存枯枝而已。

寺中又有魁星石,近视无物,远望如一幅淡墨魁星图。

至天将雨时,石上绽出水珠,亦俨然结一魁星形也。

此缪莲仙涂说所载,惜屡晤苏鳌石,皆忘却一问之。

 小李将军画卷 #

浦城周仪轩运同凤雏家藏旧画,卷首有宣和瘦金书「唐李昭道海天旭日图」九字一条,下有御押。

忆余在厦门曾见小李将军海天落照图长卷,画法与此卷一同,惟其入手去路皆不甚分明,跋尾亦有疑义,而索值且昂,遂置之。

按各家谱录只有小李落照图,并无旭日图之目。

落照图亦宋秘府物,尝入贾秋壑家,前明藏琴川刘氏,历有源流,而此卷无考。

然卷前宣和字押的是真迹,卷中烟霞缥缈,钩勒精严,亦纯是武卫家法,断非宋以后画手所能仿为。

惜不及数尺,即绌然而止,知尚有后半幅,为人割移,别作一卷以售欺。

卷后赵松雪所书海赋,及邓巴西、袁清容、吴匏庵诸跋,并属伪迹,更不待言矣。

余于嘉庆癸酉冬,携家北上,小住浦城,曾从仪轩借观一过,未经谛勘。

仪轩富于收藏,实自以此为甲观也。

道光壬辰,得请归田,复过浦城,时仪轩已逝,其二子芑源广文、甘亭孝廉出此求跋,亦匆匆未暇以为。

今年秋,复得告归,大有卜居是邦之意,客窗多暇,乃与芑源等发箧纵观,再四审视,因复缕书此而归之。

自幸前后三十年,眼力颇有所进,不虚此一段翰墨缘。

且愿芑源昆仲,就现存之迹,剔去卷后各伪跋,重加潢治,以无负此唐人妙迹,庶可于无佛处称尊云尔。

壬寅十月望后记。

文衡山书赤壁赋册

陈无轩寓赏编载文衡山前后赤壁赋行书册,称为浦城祖君莪在藏本,盖即吾师舫斋先生之封翁也。

余于嘉庆戊辰、己巳间,掌南浦书院讲席,日侍舫斋师谈燕,彼时未读寓赏编,不知吾师家藏此迹,未曾请观。

今侨居浦城,吾师早归道山,虽知有此迹,而无由过问矣。

翰墨之缘,即一寓目而亦不可强如此。

按苏文忠有自书赤壁赋本,今三希堂已为摹刻。

朱子云:「『盈虚者如代』,今多误作『如彼』,尝见东坡手写本作『代』。

」乃今三希堂所刻,则仍作「如彼」,岂朱子所见又别一本耶?然三希堂本「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共适」作「共食」,又不可解。

又按坡公跋龙井题名记云:「予谪黄州,参寥使人示以题名。

时去中秋十日,秋涛方涨,水面十里,月出房、心间,风露浩然。

所居去江无十步,独与儿子迈棹小舟至赤壁,望武昌山谷,乔木苍然,云涛际天,因录以寄。

元丰三年八月记。

」此公第一次游赤壁也。

元丰三年为庚申,越二年为壬戌,始再游赤壁。

今人只知后二游而已。

归田琐记卷四 #

 黄忠端公 #

吾乡黄石斋先生为千古伟人,初不知其生前如何风采,余曾得其待漏图画像,则恂恂道貌,蔼然可亲,绝无一毫凌厉气概。

相传石斋先生就逮时,门人多相随。

石斋一再辞之曰:「我为大臣,义宜死,诸君无为也。

」犹不去。

石斋乃曰:「诸君践土食毛,义亦可死。

但未食禄,亦可以无死。

今与诸君诀,甘殉难者止,否则各有父母妻子,毋为冒不测也。

」众乃泣别,惟七人愿从,江西四人,福建三人。

是时遭逢仁恕,令前代遗臣梗不服者,得请方行刑,毋许专杀。

由是石斋师徒皆下狱以待。

石斋入狱即绝粒,大帅忧其蚤毙也,百方进食饮,皆不顾,乃募漳人之贾于江宁者至狱,以乡情相慰藉,犹不食。

于是邀与游于市,入饭肆,强之不可,乃入酒肆,共酌以献。

石斋曰:「酒以合欢,今乡井相聚小饮可乎?但必毋过三爵。

」众皆喜诺,遂饮三爵,更一肆,则又三爵,以此阅数日不至于毙。

及就义之晨,二官入谒,拜如仪,曰:「为公送喜。

」石斋曰:「国破君亡,何喜之有?」二官曰:「已得请,许公就义矣。

」石斋笑曰:「是诚可喜,但汝辈安能解此。

」因历数二公之家世阀阅而呵其罪,二官皆浃背而去。

顷之,石斋乘小车出,七人从。

中途,石斋返顾后车,七人者皆无人色。

石斋笑曰:「怖乎?忍一刻即千秋矣!」七人皆应曰:「然。

」比至西华门,石斋忽坠车下,一指挥趋进掖之,且慰曰:「毋恐。

」石斋瞋目叱之曰:「是何言欤!天下岂有畏死黄道周哉!此地为辇路所经,吾不可以乘而过。

因绝食足弱,下而致仆,吾何恐哉!」指挥愕然易容,因跪曰:「此地万人瞻仰,公又困惫,即就大事可乎?」石斋四顾曰:「善。

」遂命布席,南向拜讫,一老仆请以数字贻家,石斋踌躇曰:「无可言者。

」固请,乃裂衣襟,啮指血曰:「纲常万古,节义千秋。

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七人者亦血书一幅云:「师存与存,师亡与亡。

」石斋体故昂藏,立而受刑,又义风凛凛,行刑者手栗,刃下不殊。

行刑者大悸,急跪曰:「公坐。

」石斋颈已中刃,血淋漓,犹颔之曰:「可。

」乃坐而受刑焉。

其时大帅亦闽人也,大书牌云「伪阁部黄某首」,巡示沿江,一兵以他首易,而匣藏之古墓中。

后数年,石斋子至江宁求遗骸,有以兵事告者,其子诣之,兵待至浃月,乃与到古墓,取匣开视,面尚如生,遂以归葬。

榕村语录所载如此。

 洪文襄公 #

相传洪文襄公承畴,当明崇祯十四年松山被陷时,京师传闻公已殉难。

崇祯帝辍朝赐祭,其子在京,成服受吊,撰行状,送诸公卿矣。

方祭第九坛,而公生降之信至,遂罢祭,而行状已广传人间。

归本朝廿一年乃卒,其家再成服受吊,撰行状,不复叙前朝事,但自佐命入关起。

有好事者尝得其前后两行状订为一本。

然公自顺治元年入关为内院大学士,次年即出驻江南,以次削平逋寇,后再出为楚、粤、滇、黔诸省经略,西南底定,其功亦伟矣。

当顺治九年九月,钦天监奏太白星与日争光,流星入紫微宫者。

内大臣等议,请驾往边外迎达赖喇嘛。

公率同大学士陈之遴疏称:「日者,人君之象,太白敢与争光;紫微宫者,人君之位,流星敢于突入。

上天垂象,诚宜警惕。

且今年南方苦旱,北方苦涝,岁饥,处处入告,非圣躬远幸之时。

达赖喇嘛自远方至,遣一大臣迎接,已见优待之意,亦可服蒙古之心,何劳圣躬亲往。

」疏入遂止。

此事已载国史列传。

则公当日立朝之概,亦可想见矣。

又闻吾闽各郡,在京皆有会馆,泉、漳两会馆本系合一,乡谊最昵。

自国初洪文襄公入相后,公以南安籍,专拜泉馆同乡,而漳馆人遂不通谒。

彼时泉馆人,无论京宦公交车,无不所求辄遂,攸往咸宜,而漳馆大有集枯之感。

一日,馆中人五六辈相与私议曰:「洪阁老虽不我顾,究竟不是别乡人,我辈一概不往修贺,毋亦于乡谊有阙。

今泉馆人皆欣欣向荣,且有怂恿我辈先施者,姑尽吾礼可乎?」众以为然,遂于次日率同往谒。

阍人传命曰:「既系同乡,亟应请见。

但公事实难摆脱,稍暇即当出城谢步耳。

」越日,即有军官来报曰:「中堂准于明日出城,到漳馆天后神座前拈香。

」于是五六辈者饬馆役洁整神龛,洒扫庭院,具茶以待。

届时,又有军官飞报曰:「中堂已出前门矣。

」漳馆时在冰窖胡衕,距大街不远,于是五六辈者皆具衣冠,步出大街肃迎,各于舆前一揖。

公在舆中一拱,而舆已飞过。

人马喧腾之际,五六辈者竭蹶步随,甫入馆门,见公拈香已毕,请诸位登堂叙话。

则见铺陈粲烂,灯彩辉煌,地罽堆花,茶香扑鼻,皆耳目所未经。

公数语寒暄毕,即起登舆。

五六辈者又急出街口肃送毕,徐步而归,则依然旧日门庭,适所见者,全无踪迹,惟神座前两行绛蜡,一炷藏香而已。

于是同人皆惘惘相对曰:「顷莫非一梦否?」呼馆役询之,亦曰:「我随诸位往复迎送,且茫不知前后之何以改观也。

」既各归房中解衣,则各卧床中皆安设元宝库银一个云。

按此龙溪李述堂太守威所述。

呜呼!公之干略,即此可觇其概。

盖实有古今人所不能及者,宜其自惜其身,以不枉其才也。

 李文贞公 #

安溪李文贞公,当耿逆构难时,有蜡丸告变之功,吾乡人至今德之。

惟陈省斋先生梦雷,因此与公有隙,其绝交书中,斥之不遗余力。

揆之当时情状,恐不尽然。

文贞学养之粹,定不出此。

读榕村语录自记之语,当得其实,附录于此,以待论定云。

人当大惊惧时,切不可就处置事,此时非本心之正。

若以事机不可缓,因旁言乱听,急忙应之,十件十错。

某自经郑寇、耿逆之变,身尝试之。

当郑寇披猖时,欲招某出,某不应,遂致怒,声言欲祸予家。

彼时若一言稍靡,便贻名节之羞;若过抗,便可殃及父母,某只不动声色。

数日后,有王友者问某作何计,某曰:「仆不过一穷百姓,彼若欲得而甘心者,遣一役来,牵之而去,即与见面矣。

」友曰:「招之不见,牵之而见可乎?」某曰:「招之无可见之礼,牵之有可见之义。

何也?招之而见,不为殿下臣,必为座上客;牵之而见,则为簿下囚矣。

」友曰:「见面奈何?」某曰:「若能以礼待,则从容告以实情,仆非明之臣子,而实我朝之词臣也。

倘为不才,便不足用;如以为贤,未有贤而失节者。

彼于明家失节之人,皆杀之流之,则仆之不宜为用明矣。

如虑仆有别图生变者,请侍老父老母携妻子傍城而居,教童蒙度日可矣。

若彼赫然而怒,发淡水洋,亦命也。

」王友为之称善,其后竟得瓦全。

倘仓卒应之,则心气惊惶,思虑未能周到,刚柔缓急之间,皆足以偾事致祸矣。

 李文贞公逸事 #

盗他去。

后盗果被获,覆其族,而其幼子附封翁,遂世其家焉。

现在李姓族谱中,别有一支附于宗图之后者,即幼子所传也。

呜呼!盗能相人,而其妻更能保族,所谓盗亦有道也。

然非公之福命,何以臻此哉!此事闻诸泉州张莪圃观察慎和。

?安溪李文贞公之先代,本聚族乡居。

国初时,有剧盗亦姓李者,欲占据其乡,已挈党踞李氏祠堂,索供钱米。

李之族人惶惶,日聚祠门外商议。

时公方九岁,随其封翁杂立稠人中,为盗魁所见,呼其进祠,抚摩而噢咻之,并假封翁以词色。

一日,忽谓封翁曰:「你此孩子让与我,我便挈众他往,誓不相犯。

」封翁不知所答。

时族众已共闻此语,群哀恳于封翁曰:「此事固非人情所堪,但为保族起见,功德莫大。

况此子岐嶷,他日未必不复归,愿熟思之。

」封翁无可奈何,私以问公。

公毅然曰:「惟父所命。

」众大欢,盗魁亦喜甚。

乃择吉日,与其妻高坐中堂,广张灯彩,令封翁领公行父子礼。

盗魁本自有一子,少公一岁,遂令行拜兄礼。

事毕,乃送封翁独归,而令公以父子相称。

公不从,盗曰:「适已从矣,何顿改也?」公曰:「适遵父命,不敢不从;今父不在此,何从之有?」于是盗欲困之,扃置一室,而少与之食。

翌日入室视之,公殊无所苦。

复闭其窗槛,以烟从外熏之一日夜,意必闷倒矣。

启户觇之,则伏于地,蹴之,起,阳阳如平常。

盗之妻曰:「我相此子非凡品,困之实所不忍。

且其福命甚大,即欲死之,亦势有所不能,不如竟舍之去,而以我幼子转托之。

自古绿林无不败之局,我既与彼同姓,将来或藉以延一?血食,亦未可知。

」盗魁以为然,明日,遂召封翁,交还其子,并郑重付其幼子,使抚养之,刻日即统

又文贞公之墓,在安溪某乡。

康熙间,有道士李姓者,利其风水。

道士之女方病瘵,将危,道士告之曰:「汝为我所生,而此病已万无生理。

今欲取汝身一物,以利吾门可乎?」女愕然曰:「惟父所命。

」道士曰:「我欲分李氏风水,谋之久矣。

必得亲生儿女之骨肉埋之,方能有应。

但已死者不甚灵,现活者不忍杀,惟汝将死未死之人,正合我用耳。

」女未及答,道士遽以刀划取其指骨置羊角中,私埋于文贞公之墓前。

自后李氏门中死一科甲,则道士族中增一科甲;李氏田中减收若干斛,则道士田中增收若干斛。

李之族人有觉者,亦不解其故。

值清明节,村中迎张大帝为赛神会,彩旗导从甚盛,行至文贞公墓前,神像忽止,数十人舁之不能动。

中一男子大呼曰:「速归庙,速归庙。

」众不得已,从之至庙,男子据上坐云:「我即大帝神也,李公墓中有妖,须往擒治之。

」命其徒某执锹,某执锄,某执绳索。

部署既定,又大呼曰:「速至李公墓。

」众如其言,神像疾趋如风,至墓,令执锹锄者搜墓前后,久之,得一羊角,金色,中有小赤蛇,昂首欲飞,其角旁有字,则道人合族姓名也。

乃令持绳索者往缚道士,时公家族众亦至,鸣之官,讯得其情,置道士于法,李氏从此复盛,而奉张大帝甚虔。

此事闻之漳州黄清夫侍御照,今袁简斋续齐谐中亦载之。

 陈省斋 #

吾乡相传国朝图书集成一书,成于陈省斋之手,实未核也。

恭读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谕内阁九卿等:「陈梦雷原系叛附耿精忠之人,皇考宽仁,免戮,发往关东。

后东巡时,以其平日稍知学问,带回京师,交诚亲王处行走。

累年以来,招摇无忌,不法甚多,京师断不可留,着将陈梦雷父子发遣边外。

或有陈梦雷之门生平日在外生事者,亦即指名陈奏。

杨文有乃耿逆伪相,一时漏网,公然潜匿京师,著书立说。

今虽已服冥刑,如有子弟在京者,亦即奏明驱遣,尔等毋得?私隐蔽。

陈梦雷处所存古今图书集成一书,皆皇考指示训诲,钦定条例,费数十年圣心。

故能贯穿古今,汇合经史,天文地理,皆有图记,下至山川草木,百工制造,海西秘法,靡不备具,洵为典籍之大观。

此书工犹未竣,着九卿公举一二学问渊通之人,令其编辑竣事,原稿内有讹错未当者,即加润色增删,仰副皇考稽古博览至意。

」据此则图书集成之成帙,非省斋所能专其功。

而省斋之负才跅弛,读此亦可见其概矣。

 萧蛰庵 #

雍正六年六月,礼部议覆福建总督高其倬疏,言「原任山西道御史萧震,于康熙十三年,遭耿逆之变,与原任邵武府知府张瑞午等合谋讨贼,事泄身殉,妻妾媳婢同时死节。

查张瑞午等俱经予恤,萧震亦应照品级致祭一次,入功臣庙,其妻林氏、妾张氏、媳郑氏,俱应准其旌表,给银建坊,入祠致祭,其婢曾氏,限于名分,停止入祠。

」疏上从之。

按此事传闻异词,尤西堂艮斋杂说云:「侯官萧震,以顺治壬辰进士为大名府司理,擢御史。

后巡盐两淮,家资巨富。

与耿精忠有隙,及精忠叛,萧之内子和药劝其自尽,震弗从,遂污伪命,为布政使。

亡何,以事害之,腰斩东市,籍其财,得三十六万。

康熙甲子,余至三山,过其居,已废,问其妻子,无复存者。

慨然悲之,作诗云:『人生富贵本无常,生缚摩诃事可伤。

多少朱门皆白屋,空留燕子话兴亡。

』震之愚乃不及一妇人,悲哉!」尤氏所记如此。

然余又闻亡友谢甸男言:「萧蛰庵知耿变将发,北行至仙霞岭,耿藩使人遗以锦步幛,广可数亩。

萧故豪侈,得幛,即大征菊部,流连数日。

逆谋成,遂被禽。

其后死,以缳首在乌石山之邻霄台。

先是,萧有句云:『但使桑麻成乐土,不妨诗酒上邻霄。

』至是而乡人更『诗酒』二字为『尸首』」则与腰斩东市之说殊矣。

谢古梅阁学小兰陔诗集有秋日登邻霄台吊萧蛰庵先生四律,亦颇着微词。

诗云:「秋风秋草越王城,缓步登楼吊古情。

天为斯文留后死,山分片石待先生。

西台鹓鹭存遗草,南土鲸鲵略盛名。

【 (按:「略」,文明书局本同,翻刻本、同文堂本作「累」。

)】 魂倘归来天水黑,乱舞风木助悲鸣。

」「碑传百字擅才雄,幕府当年纪厥功。

【 原注:公与当事修复道山古迹,镌崖勒铭,纪年月,颂功德,文不满百字,名百字碑,在邻霄台之右。

】 能与名山开面目,独无奇计出樊笼。

荒台草木千年恨,乐土桑麻一梦中。

【 原注:台成日,公榜联曰:「但愿桑麻成乐土,不妨诗酒上邻霄。

」】 惆怅功名成往事,可怜文献泣西风。

」「衰草黄沙骨已陈,曾闻父老说能真。

陈书不惮操吾肘, 【 原注:时道山就废,公与会城绅士议兴复,致书督抚,言论俊侃,士论壮之。

】 修史犹难赎此身。

一剑可能酬国士,九原安得起斯人。

山中猿鹤如相忆,侍御功名半是尘。

」「亭余故址委蒿莱,昔日风云罢酒杯。

秦、汉文章埋故土,曹、刘名姓蚀苍苔。

岘山羊泪魂应恋,塞上陵碑首屡回。

欲告巫阳招未得,塞鸦数点夕阳来。

」盖当时尚无定论也。

 谢古梅先生 #

谢古梅先生道承,书学褚河南,国朝闽人善书者,当以先生为巨擘。

俗传其与狐女倡酬,所谓媚兰仙子者,其真伪不可考。

然先生敦品励学,实为儒宗,一时罕有其匹。

恭读乾隆五年六月十八日谕云:「据大学士赵国麟奏称,谢道承在祭酒任内,训导有方,国学诸生,因其升任,具呈恳留。

朕思内阁学士,尚非繁剧之职,成均事务,可以兼摄。

且从前邵基升任之后,亦曾行之。

谢道承着仍兼国子监祭酒。

」当时成均钦式如此,亦可谓信而有征矣。

 蔡文恭公 #

拥至蔡氏宗祠中,扃门押跪,笞四十而逐之。

典史愤极,诉之漳州守求伸冤。

守问典史曰:「此冤必应伸。

但汝以官为重乎?漳州蔡文恭公承其世父文勤公之指授,髫龄中,即以圣贤之学自奋。

文勤为安溪李文贞公入室弟子,公以此得寻安溪轨范。

我朝二百年来,闽人与爰立者,惟安溪与公两人,而公相业较安溪尤粹。

朱文正师尝称蔡公直上书房四十年,其培养启迪于根本之地,最深且久,诸皇子孙曾辈,对公之容,莫不肃然蔼然,敬信悦服。

公亦知无不言,而纯朴和易,能使人意融。

文正师亦久直三天者,故能言之亲切如此。

余最喜公致仕家居时,每遇巡检、典史,亦执礼甚恭。

或以为过,公曰:「欲使乡民知位至宰相,亦必敬父母官,知父母官之尊,虽宰相亦必致敬,庶几常存不敢之心,而犯上作乱者或鲜矣。

」故终公之世,漳浦民无滋事者。

闻公殁后数年,有某典史往乡捕人者,为公族?抑以冤为急乎?如肯以一官拚之,则我必能为汝伸冤;倘仍舍不得此一官,则请再自斟酌。

」典史不言而罢。

呜呼!此漳、泉之刁风所由日炽也。

 张孟词贡士 #

张孟词名腾蛟,汀州宁化人。

乾隆辛丑,朱文正师试汀州府属秀才,孟词文为幕客校阅者置劣等。

师覆阅之,大加惊异,擢冠其军。

翌日覆试,愈加赏识,召入署中授业,而幕客已于前夜被去矣。

逾年,举乡试第一。

自是师宦迹所至,辄与偕,爱之如子,他弟子莫能及也。

尝寄孟词书云:「孟词年兄,近想起居日畅,彤廷对扬,五色云缦,蓬、瀛高步,一鸣归昌,可胜颂耶?近作漫兴试笔中一绝云:『三千闽士校雄雌,第一应推张孟词。

万锦云霞天上笔,双清梅雪岁寒姿。

』盖纪实也,亦可知老夫之倾倒于足下矣。

陛请如准,可罄积悰,诸雅裁不一。

」后孟词于癸丑会试中式,磨勘停科,乙卯未及补殿试,卒于京中,年仅三十有八。

孟词为人温而介,才高而苦学。

尝欲取宋章如愚山堂考索、王伯厚玉海删益之为书,曰山海精良,未成稿如束薪。

有骈体文数十首,殁后为金兰畦尚书取去,今不知落何手,独存诗二十余篇耳。

文正师得孟词死耗,寄家人书并诗云:「孟词不幸短命死矣,使我心灰气短。

然则汝辈不能望其肩背,尚逐队会试,妄希进取,真不可不知足也。

才如孟词,文如孟词,学如孟词,犹不得一进士出身。

然则倘有侥幸成进士者,岂不媿耶?不得者,又何憾耶?此较之蔡廷举、林澍蕃而更可悲憾十倍者也。

目中所睹,止此一人,而不得大成耶;若阮云台之福慧双齐,何修而得此耶?自问我之无能为役,何叨忝耶!哭之四首,寄来与知孟词者看之,知而不知者,不必示也。

杜牧之作李长吉序云:『不独地上少耶,天上亦不多耶。

』吾于斯人亦云然。

果昌谷为修文之长,宋玉为朱衣之职,尚可解吾愁耳。

噫!或曰天上绝不以文字为重,犹之云霞花草而已,则吾未如之何也已矣。

呵呵,子侄孙均此,此心有感,故不他及。

」诗云:「不朽文谁属,长吁天祝予。

玉楼真促李,丹篆莫兴徐。

华暂芬优█,材偏耻寿樗。

空█标骏骨,伯乐痛何如。

」「忆昔乘槎日,抽桐出爨焦。

九旬亲拂拭,一响震空寥。

【 辛丑校士至汀,搜落卷,得生作,大赏之,置第一。

癸卯,招至院中,指授三月,遂举乡试第一。

】 视尔真麟角,逢人说凤条。

锺期犹未死,山海向谁招。

」「心是幽兰素,人如太玉清。

五车便炙輠,三箧富遗█。

润色吾东里,研摩奏两京。

【 生为余艹十全颂,进呈,特荷褒赉。

】 眼中真国士,一第尚虚名。

【 生未及补殿试而卒。

」】 「友于怜弱弟,郑重托遗编。

魂返几千里,生离别五年。

誓余登道岸,度汝上层天。

苍昊如求士,呼空首荐贤。

」「慧易题三界,才难赎百身。

奇文应泣鬼,苦学亦伤神。

玉局来因旧,云旗去路新。

苍茫司命意,老泪落斯人。

」纪文达师亦有哭孟词截句云:「奇才不是不遭逢,却隔蓬山一万重。

记得为君题繐帐,禹门已上不成龙。

」自注:「余为君作挽联,有『和璧虽珍终在璞,禹门已上不成龙』之句。

」第二首云:「魂遶棠梨一树花,九泉应悔读南华。

谁知入眼黄金屑,缘我曾游卖饼家。

」自注:「君卷被斥时,余引公羊传争之,反激成其事。

」第三首云:「秋坟鬼唱莫凄凉,埋骨青山朽不妨。

一代文章韩吏部,哀词原自吊欧阳。

」自注:「谓石君诗也。

」阮云台师哭孟词云:「张孟词志趣高洁,风仪峻朗,博闻玄览,隽秀迈伦。

所为文沈博绝丽,有相如、子云之目。

一时文人,鲜与抗者。

既乃甫中进士,未及廷试而卒,宜石君师恸之深也。

墨卿同年与孟词少齐名,交最深。

今摹其像,并装石君师诗翰于卷中,以寓悲慕之意。

」元识孟词,为题短句云:「奇士多文遇每难,玉山颓后玉楼寒。

爱才欲望张文蔚,少慰儒魂请一官。

」自注云:「唐宰相张文蔚奏名儒不第方干等五人,请赐一官,以慰其魂。

近年如黄仲则、张孟词等,拟乞吾师请于朝也。

 郑苏年师 #

郑苏年师讳光策,字琼河,又字苏年,闽县人,与先大夫为读书社至交,余之妻父也。

少孤力学,古心自鞭。

家贫不能就外傅,与同怀弟云轩孝廉自相师友。

姿禀岸异,髫龄老成,博综群书,规模宏远。

登乾隆己亥乡荐第二,遂为故太傅朱文正师入室弟子。

既联捷成进士,以不获馆选为歉,退候吏铨,仍下帷攻苦如下士。

甲辰,恭遇南巡盛典,趋赴杭州行在献赋。

与江、浙绅士合试于敷文书院,监试者为故相和珅,独于御座下脚几坐收试卷,纳卷者必屈膝,先生侧目之,愤形于色。

乃约闽士林樾亭、王兰江等六七人以长揖退,和珅衔之,遂束闽卷不阅,时江、浙士皆窃笑之。

先生洒然返里,不以为意,益肆力于学。

尤喜读经世有用之书,自通鉴、通考外,若陆宣公、李忠定、真文忠,以及前明之邱琼山、王阳明、吕新吾、冯犹龙、茅元仪,本朝之顾亭林、魏叔子、陆桴亭诸公著作,靡不贯串,如数家珍。

值林爽文滋扰台、阳,诣军门条上十二议,为福文襄节相所采用。

及红旗既报,徐两松中丞往办善后事宜,又条上八议。

福、徐二公并欲邀同渡海,以母老固辞。

中年病足,濒危而复起,因自号苏年。

绝意仕途,以授徒养母为事,主讲鳌峰,勤于训迪,严惮有法,人才奋兴。

桐城汪稼门、高阳李石渠二中丞并钦慕之, 【 (按:「二」原误作「三」,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书局本作「二」不误,今据改正。

)】 谓不减蔡文勤风矩也。

余以子婿为受业弟子,熟闻先生诲人宗旨,以立志为主。

谓志定而后,教有所施。

又不欲人急于著述,谓古圣贤之学,大抵先求诸身。

既修诸身,即推以济于世,随其大小浅深,要必由己以及人。

至万不得已,始独善其身,思有所传于后。

故孔、孟著书,皆属晚年道不行后事。

呜呼!先生之持论如此,故虽穷年矻矻,迄无成书,仅存诗古文十余帙,亦未编定,自题为西霞?稿而已。

嘉庆乙丑,余为辑西霞文钞上下卷,付友人梓行。

其诗钞及俪体文钞,则已编而未梓,合文钞读之,先生之本末已见。

近陈恭甫编修撰次东越儒林文苑传,近人如林钝村、官志斋、郑在谦、陈贤开辈,皆扬名其间,而先生独不与,因详为论列,以为捃逸搜沈之助。

或曰编修为孝廉时,曾修后进谒见之礼,先生素仰其文名,而欲进之于道,毅然以乡先达自居,勉之以修己之学,济物之功,而戒其毋以风流自赏,适中编修之忌,遂衔之不释。

果尔则编修亦褊人耳,所论撰又足据乎哉!

 福建鼎甲 #

有明一代,吾闽登状元者十一人,闽县陈、 【 洪武丁丑。

】 陈谨, 【 嘉靖癸丑。

】 侯官翁正春, 【 万历壬辰。

】 怀安龚用卿, 【 嘉靖丙戌。

】 长乐马铎、 【 永乐壬辰。

】 李骐, 【 永乐戊戌。

】 莆田林环、 【 永乐丙戌。

】 柯潜, 【 景泰辛未。

】 永春庄际昌, 【 万历己未。

】 长泰林震, 【 宣德庚辰。

】 建宁丁显。

【 洪武乙丑。

】 榜眼十二人,闽县唐震、 【 洪武戊辰。

】 林志, 【 永乐壬辰。

】 长乐陈全, 【 永乐丙戌。

】 连江赵恢, 【 宣德癸丑。

】 晋江黄凤翔、 【 隆庆戊辰。

】 李廷机、 【 万历癸未。

】 杨道宾、 【 万历丙戌。

】 史继偕、 【 万历壬辰。

】 庄奇显, 【 万历癸丑。

】 南靖李贞, 【 永乐乙未。

】 建安龚锜, 【 宣德庚戌。

】 宁化张显宗。

【 洪武辛未。

】 探花十人,闽县陈景着, 【 永乐乙未。

】 莆田黄旸、 【 永乐辛卯。

】 林文、 【 宣德庚戌。

】 李仁杰、 【 成化壬辰。

】 戴大宾, 【 正德戊辰。

】 晋江张瑞图, 【 万历丁未。

】 龙溪谢琏、 【 宣德丁未。

】 林焊, 【 万历丙辰。

】 漳浦林士章, 【 嘉靖己未。

】 邵武吴言信。

【 洪武辛未。

】 然登政府者,仅李廷机、张瑞图、林焊而已,余则不惟少显官,亦多夭死,而陈(安阝)、陈谨、龚锜则又皆死于非命。

本朝百有余年,未有状元而屡得榜眼,邓允庭先生启元授编修即卒;吴剑虹先生文焕散馆改部,转御史,遽引疾归;林青圃先生校春稍升至通政司副使,亦镌级去位;而赵秀山先生晋则且以科场事病死狱中。

故林樾亭先生谓科名每与福命相妨也。

近则廖钰夫鸿荃由榜眼累官至大司空,而道光丙申状元为林勿村鸿年,榜眼为何杰夫冠英,皆福州人,殆省运由此转机欤?

 世进士 #

吾闽在前明有五世相联成进士者,兴化府一家,柯英中弘治己未科,英子维熊中正德丁丑科,维骐中嘉靖癸未科,维熊子本中嘉靖庚戌科,维骐孙茂竹中万历癸未科,茂竹子昶中万历甲辰科。

四世相联进士者,吾郡亦一家,林元美中永乐辛丑科,美子瀚中成化丙戌科,瀚子庭(木昴)中弘治己未科,庭机中嘉靖乙未科,廷(木昴)子炫中正德甲戌科,庭机子燫中嘉靖丁未科,烃中嘉靖壬戌科。

 兄弟进士 #

前明吾闽同怀兄弟进士者,福州凡二十二家,而同榜者五家,洪武乙卯陈仲完、陈洵仁,永乐乙未刘凤、刘麒,林文秩、林文秸,成化壬辰林泮、林浚渊,嘉靖丙戌倪组、倪缉。

兴化府十六家,而同榜者二家,成化丁未方良永、方良节,嘉靖癸未方一桂、方一兰。

泉州府二十一家,而同榜者三家,弘治癸丑黄铭、黄鑅,嘉靖癸丑史朝宣、史朝富,万历庚辰谢吉卿、谢台卿。

余则漳州府五家,邵武府一家而已,而同榜无闻焉。

本朝则嘉庆壬戌叶申棻,乙丑叶申万,己巳叶申芗及廖鸿藻、鸿荃,皆福州人,惟廖为同榜云。

 少年科第 #

闽在前代多少年登科者,福州林文秩年十四中永乐甲午科,林文秸年十三中永乐辛未科,兴化戴大宾年十三中弘治辛酉科,郑一鹏年十五中正德癸酉科,郑云鹏年十五中嘉靖丙戌科,泉州傅凯年十六中正德丁卯科,梁怀仁年十六中嘉靖乙酉科,李春芳年十六中嘉靖庚午科,王三接年十六中嘉靖癸卯科,黄日睿年十五中万历丁酉科,杨元锡年十五中崇祯癸酉科,漳州陈暀年十六中永乐甲午科,吕昊年十五中嘉靖丙午科。

其十六岁以上者,则指不胜屈矣。

然不若三山志所载宋大中祥符八年,连江黄鳌以六岁应童子举出身,又九年,福清蔡伯俙以四岁应童子举赐出身,更为稀有。

 世解首 #

前明福州有父子解元者,长乐林赐中洪武癸酉科,及子侨中正统戊午科。

兴化有三世解元者,黄寿生中永乐应天戊子科,及孙干亨中成化甲午科,干亨子如金中弘治甲子科。

 三试巍科 #

前明福建有三试并擢巍科者,福州两家,林志以解元、会元而登榜眼,李骐以解元、会魁而登大魁。

兴化二家,杨慈以乡试第一,会试第二,而登二甲传胪,戴大宾以乡试第三,会试第二,而登探花。

泉州府两家,李廷机以解元、会元而登榜眼,庄际昌以亚魁、会元而登大魁。

 同榜三及第 #

通前明一代,吾闽登鼎甲者三十三人,而同科并得,尤为美谈。

洪武辛未科,榜眼为宁化张显宗,探花为邵武吴言信。

永乐丙戌科,状元为莆田林环,榜眼为长乐陈全;壬辰科,状元为长乐马铎,榜眼为闽县林志;乙未科,榜眼为南靖李贞,探花为闽县陈景着。

万历壬辰科,状元为侯官翁正春,榜眼为晋江史继偕。

至宣德庚戌科,则状元为长泰林震,榜眼为建安龚锜,探花为莆田林文,一榜三及第悉萃吾闽,洵为海滨盛事矣。

近惟道光丙申科,则状元林鸿年,榜眼何冠英,福州人。

 会元

前明吾闽登会元者,福州六人,洪武丁丑为闽县陈(安阝);永乐壬辰为闽县林志,乙未为怀安洪英;嘉靖壬戌为福清林春,乙未为侯官许谷,己未为闽清蔡茂春。

兴化一人,永乐辛丑为莆田陈中。

泉州四人,嘉靖庚戌为南安傅夏器;万历癸未为晋江李廷机,辛丑为同安许獬,己未为晋江庄际昌。

延平府一人,隆庆戊辰为大田田一隽。

本朝则惟顺治辛卯陈常夏一人。

按陈常夏字长宾,又字铁山,龙溪人。

榜后授米脂令,不赴,有江园集,里党罕能举其名者,率以为吾闽本朝无会元,失之矣。

 宰相尚书 #

吾闽在前明登政府者凡十七人,而泉州即有十人,建安杨荣,沙县陈山,福清叶向高,莆田周如盘、朱继祚、黄鸣俊,漳浦黄道周,其余李廷机、史继偕、张瑞图、杨景辰、黄景昉、蒋德璟、林顾楫、陈洪谥、刘鳞长,皆晋江人,林焊,同安人,皆泉属也。

本朝及今百余年,惟泉州李文贞公、漳州蔡文恭公二人而已。

若前代福州官至尚书者,多至二十一人,而闽县林文安公家,则有三代五尚书之盛。

【 瀚谥文安,廷(木昴)、廷机,俱瀚子,燫、烃,俱廷机子。

】 本朝直至嘉庆壬申,浦城祖舫斋先生始晋大司寇,未踰年,即以病去位。

近则陈望波先生为大司寇,廖钰夫为大司空,或此后源源而来欤?

归田琐记卷五 #

 鳌拜

山中故人往来,每喜询朝中故实,以扩闻见。

或问何为布库之戏,余谓布库是国语,译语则谓之撩脚,选十余岁健童,徒手相搏,而专赌脚力胜败,以仆地为定。

康熙初,用此收鳌拜,故至今宫中年节宴,必习演之。

或问鳌拜为何人,曰:「国初勋旧,无不知有鳌拜者。

迨后罪状昭著,而列圣犹曲加轸念,迭沛恩施。

恭读乾隆四十五年谕曰:『朕恭阅实录,见鳌拜以从征屡立战功,历封公爵,圣祖仁皇帝嗣统,与内大臣苏克萨哈等为辅政大臣,并加太师。

是时皇祖冲龄践阼,鳌拜受事以后,即专权自恣,擅作威福。

因与内大臣费扬古有隙,坐伊子倭赫,并侍卫西住折克图、觉罗萨尔弼等以擅乘御马及取御用弓矢射鹿罪,俱弃市,并坐费扬古怨望,亦弃市,并杀其子尼侃萨哈连,籍其家,以与其弟穆里玛。

又苏克萨哈系鳌拜姻娅,亦以论事龃龉,积而成雠。

因苏克萨哈籍隶正白旗,鳌拜欲以蓟州、遵化、迁安诸屯庄改拨镶黄旗,而别圈民地给正白旗,诏遣大学士管户部尚书苏纳海,与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丈量酌易。

经朱昌祚等勘明,奏请停止圈换,鳌拜即坐苏纳海以拨地迟误,昌祚等以纷更妄奏,悉逮治弃市。

且以苏纳海族人英俄尔岱为睿亲王私党,令部臣尽削世职,以泄其忿。

并以苏克萨哈疏称往守陵寝,得以生全之语,即诬坐以怀抱奸诈,存蓄异心二十四大罪,应予磔死。

皇祖鉴其诬,坚不允所请。

鳌拜攘臂强奏累日,竟予绞决,并诛其族属。

又入对时,辄请申禁言官,不得上书陈奏。

时有窃鳌拜马者,即捕斩之,并杀御马监特长。

皇祖以鳌拜党权不法,怙恶弗悛,用人行政,专恣妄为,文武百官欲尽出伊门下,与穆里玛等结成党羽,凡事在家定议,然后施行,倚仗凶恶,毁弃国典,特降谕旨,严拿勘审,并亲加鞫问,情罪俱实。

诸王、大臣拟请正法,皇祖念其宣力年久,不忍加诛,从宽革职籍没,同其子那摩佛一并拘禁。

迨伊死后,仍念其旧勋,追赐一等男。

皇考世宗宪皇帝御极后,赐鳌拜祭葬,复一等公,世袭罔替。

是鳌拜一身之功罪,载在册籍,昭然不爽。

朕惟大臣为国宣勤,功铭锺鼎,尤当深自敛抑,律己奉公,以保全终始。

况以辅臣躬承顾命,翊赞机务,更宜小心谦谨,不可稍涉从恣。

乃鳌拜当日自恃政柄在握,辄敢擅权骫法,邀结党羽,残害大臣,罪迹多端,难以枚举。

若非皇祖英明刚断,立予拏究,渐将跋扈难驯,政事亦不可问。

至圈地一案,相持不决,百姓环诉失业,几至酿成大事。

皇祖不即加诛,仅予褫夺,仍给男爵,已属格外之仁。

至皇考复还公爵,时因念鳌拜旧劳,伊孙达福才具,又尚可用,是以仍予施恩。

盖于鳌拜擅权纵恣,固所熟闻,至其不法款迹,如实录所载,累累若此,未必一一胪悉也。

今朕备稽事实,迹状显然,若不核其功罪,明示创惩,在鳌拜一家之侥幸,所关犹小,而后之秉钧执政者,无复知所顾忌,将何以肃纲纪,而杜佥邪乎!所有现袭鳌拜公爵之德生本身既无过犯,且令承袭。

俟出缺时,即行停袭公爵,仍照皇祖所降谕旨,给予一等男爵,世袭罔替,已足以示国家法外施恩旧勋之意矣。

』谨按:康熙之元,上甫八龄,鳌拜正当国,恃其劳绩,肆行无忌。

上早洞悉其奸,在内日选小内监,令之习布库以为戏,鳌拜或入奏事,并不之避。

且以朝廷弱而好弄,心益恬然,无所顾忌。

一日入内,忽为习布库者所擒,十数小儿立执鳌拜,付外廷,遂伏诛。

以势焰熏灼之权奸,乃执于十数小儿之手,如此除之,行所无事,非神武天授,其孰能与于斯?」

 噶礼

旧闻吾闽赵二令太史晋典试江南,以关节破案,实与总督噶礼朋比为奸。

又苏抚张清恪公伯行,因此事与噶礼互揭,罪几不测,惜未详其颠末。

后询之史馆诸公,始笔记之云。

噶礼由荫生历官吏部郎中,康熙三十五年,圣祖仁皇帝亲征噶尔丹,至克鲁伦河,噶礼随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第一起兵粮,叙功升盛京户部理事官。

不三年,遂授山西巡抚。

噶礼曾以霍州牧李绍祖保题潞安守,及绍祖使酒自刎,匿不以奏,吏议革噶礼职,奉旨留任。

御史刘若鼐疏劾噶礼贪婪无厌,虐吏害民,计赃数十万两。

知府赵凤诏为噶礼心腹,专用酷刑,以济贪壑。

下噶礼回奏,得辩释。

平遥民郭明奇等,以噶礼纵庇贪婪知县王绶,赴巡城御史呈控。

事闻,且列款入奏。

一、通省钱粮,每两索火耗银二钱,除分补大同诸处亏帑外,入己银共四十余万两。

一、指修祠宇,用印簿分给通省,勒捐入己。

一、纵令汾州同知马遴婪赃分润。

一、令家伶赴平阳、汾州、潞安三府,勒取富民馈送银两。

一、因词讼索临汾、介休富户亢时鼎、梁堳银两。

一、纳知县杜连登贿,许调缺,及连登以贪婪被揭,复曲加庇护。

一、隐匿平定州雹伤不报。

请究赃治罪。

又下噶礼回奏,亦以无左证获免。

旋内迁户部左侍郎,复外擢江南、江西总督,历疏劾罢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督粮道贾朴、知府陈鹏年等。

及张清恪公抚江苏,以事积忤噶礼。

至是公发辛卯科场不公事,正考官、副都御史左必蕃亦检举知县王曰俞、方名所荐之吴泌、程光奎二名平日不通文理,上命尚书张鹏翮赴扬州会审。

张与噶互相疏劾,上复命张鹏翮会同总漕赫寿查审覆奏,噶礼免议,张伯行革职赎徒。

上切责张鹏翮等掩饰和解,瞻徇定拟,遣尚书穆和伦前往覆谳,仍如所拟定议。

得旨:「噶礼屡次具折参张伯行,朕以张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断不可参,手批不准之谕旨,现在此所议,是非颠倒,下九卿、詹事、科道会议。

」复谕九卿等曰:「噶礼操守,朕不能信。

若无张伯行,则江南地方,必受其朘削一半矣。

即如陈鹏年稍有声誉,噶礼久欲害之,曾将其虎邱诗二首奏称内有悖谬语。

朕阅其诗,并无干碍。

又曾参中军副将李麟骑射俱劣。

李麟在口内迎驾,朕试彼骑射俱好,朕于是时已心疑噶礼矣。

互参一案,初次遣官往审,为噶礼所制,不能审出。

及再遣大臣往审,与前无异。

尔等诸臣皆能体朕保全清官之意,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长享升平之福矣。

」寻九卿等议:「二人并任封疆,互相讦参,有玷大臣之职,均应革任。

」上命张伯行留任,噶礼革职,于是天下快之。

未几,噶礼之母叩阍,称噶礼与弟色勒奇、子干都置毒食物中,谋害伊命,噶礼妻以别户子干泰为己子,纵令纠众毁屋,噶礼携资财与妻子移居河西务,奸诈凶恶,请正典刑。

下刑部鞫讯得实,拟将噶礼凌迟处死,妻论绞,色勒奇、干都并斩,干泰发黑龙江,家产入官。

得旨噶礼令自尽,妻亦从死,余悉如部议。

 隆科多 #

仁庙升遐之日,大臣承顾命者,惟隆科多一人。

是以宪庙恩遇极隆,亲政之初,谕隆科多应称呼舅舅,嗣后启奏处,皆书写舅舅隆科多。

谨按:隆科多为孝懿仁皇后父,佟国维之子,袭公爵,官吏部尚书,加太保。

后以四十一款重罪应诛,雍正五年狱成,奉旨免其正法,于畅春园外造屋三间禁锢,死于禁所。

狱词载隆科多私抄玉牒,收藏在家,大不敬之罪一。

将圣祖仁皇帝御书贴在厢房,视为玩具,大不敬之罪二。

妄拟诸葛亮,奏称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时,大不敬之罪三。

盛京兵部主事玛岱之事,屡奉圣谕,隆科多明知干犯,复行妄奏,大不敬之罪四。

皇上赏银三千两,令修理公主坟墓,隆科多迟至三年,竟不修理,大不敬之罪五。

仁庙升遐之日,隆科多并未在御前,乃诡称曾带匕首,以防不测,欺罔之罪一。

狂言妄奏提督之权甚大,一呼可聚二万兵,欺罔之罪二。

时当太平盛世,臣民载德,守分安居,而隆科多作有刺客之状,故将坛庙桌下搜查,欺罔之罪三。

妄奏被劾知县关敶原系好官,欺罔之罪四。

皇上谒陵之日,妄奏诸王心变,紊乱朝政之罪一。

妄奏调取年羹尧来,亦必生事端,紊乱朝政之罪二。

妄奏举国之人,俱不可信,紊乱朝政之罪三。

交结阿灵阿、揆叙,邀结人心,奸党之罪一。

保奏大逆之查嗣庭,奸党之罪二。

徇庇傅鼐、沈竹、戴铎、巴海,不行查参,奸党之罪三。

比昵伊门下行走之蔡起俊,奸党之罪四。

徇庇阿锡鼐法敏,将仓场所奏浥烂仓米,着落历年监督分赔之案,巧为袒护其奏,奸党之罪五。

曲庇菩萨保,嘱托佛格免参,奸党之罪六。

任吏部尚书时,所办铨选官员,皆自称为佟选,不法之罪一。

纵容家人勒索财物,包揽招摇,肆行无忌,不法之罪二。

?庇提督衙门笔帖式詹泰,嘱托原任吏部侍郎勒什布改换成例,不法之罪三。

发遣安西人犯应给口粮,并赤金等处应裁应补兵丁之处,故行推诿,欲以贻误公事,不法之罪四。

因系佟姓,捏造「惟有人冬耐岁寒」之语,向人夸示,以为姓应图谶,不法之罪五。

自知身犯重罪,将私取金银豫行寄藏菩萨保家,不法之罪六。

挟势用强,恐吓内外人等,不法之罪七。

索诈安图银三十八万两,贪婪之罪一。

收受赵世显银一万二千两,贪婪之罪二。

收受满保金三百两,贪婪之罪三。

收受苏克济银三万六千余两,贪婪之罪四。

收受甘国璧金五百两,银一千两,贪婪之罪五。

收受程光珠银五千两,贪婪之罪六。

收受六格猫睛映红宝石,贪婪之罪七。

收受姚让银五百两,贪婪之罪八。

收受张其仁银一千两,贪婪之罪九。

收受王廷扬银二万两,贪婪之罪十。

收受吴存礼银一万二千两,贪婪之罪十一。

收受鄂海银一千五百两,贪婪之罪十二。

收受佟国勷银二千四百两,贪婪之罪十三。

收受佟世禄银二千两,贪婪之罪十四。

收受李树德银二万一千四百余两,贪婪之罪十五。

收受菩萨保银五千两,贪婪之罪十六。

以上罪案昭著,隆科多应斩立决,妻子入辛者库,财产入官。

疏入,邀宽典。

我朝之恩礼故旧,仁至义尽,盖史册所未闻也。

 年羹尧 #

隆科多因议年羹尧罪状,佑庇不协,坐削去太保,革去尚书。

按年羹尧父遐龄,湖北巡抚。

羹尧以康熙三十九年翰林出身,历充四川、广东试差。

不十年,擢为四川巡抚。

西藏军兴,请亲赴松潘协理军务,以功晋四川总督,旋授定西将军。

西藏平,入觐赐弓矢,授四川陕西总督,封三等公,加太保。

青海军兴,授抚远大将军,督奋威将军岳锺琪进剿,凡百有五日而青海平,进一等公,加太傅,父遐龄如其爵,长子斌给子爵。

入觐,赐双眼花翎、四团补服、黄带紫辔。

值庄浪番贼滋扰,又率岳锺琪剿平之。

叙功,次子富给男爵。

时四川巡抚蔡珽被羹尧劾,入京得召见,因陈羹尧贪残诸事。

又羹尧尝荐西安布政使胡期恒可大用,期恒入觐,以奏对荒谬革职。

时劾羹尧者纷起。

谕曰:「年羹尧曾妄举胡期恒,妄劾金南瑛等,又遣官弁筑城南坪,不惜番民,致惊惶滋事,反以降番复叛,巧饰具奏。

又青海、蒙古饥馑,匿不上闻。

年羹尧从前不至于此,或自恃己功,故为怠玩,或诛戮大过,致此昏愦,岂可仍居总督之任。

念其尚能操演兵丁,可补授杭州将军。

」嗣山西巡抚劾羹尧私占盐窝,擅用正课,西安巡抚亦劾羹尧借口捕治盐枭,率兵夜围合阳民堡,致死多人,并下部议罪。

羹尧行至仪征,逗留不前,回奏又多狡饰,部臣请逮问。

又合词奏羹尧罪状累累,请正典刑,并议尽革世职。

得旨:「令将军、督抚、提镇,各抒己见入奏。

」旋据各省次第举发,复奏请速加诛戮,章下所司。

时已逮羹尧来京严鞫,议政大臣、三法司、九卿等奏言:「羹尧罪迹昭彰,弹章交至,其大逆之罪五:一、与静一道人、邹鲁等谋为不轨。

一、奏缴朱批谕旨,故匿原折,诈称毁破,仿写进呈。

一、见浙人汪景祺西征随笔诗词讥讪,及所作功臣不可为论,语多狂悖,不行劾奏。

一、家藏锁子甲二十八,箭镞四千,又私贮铅子,皆军需禁物。

一、伪造图谶妖言。

其欺罔之罪九:一、擅调兵捕合阳盐枭,致死良民八百余。

奉旨查询,始奏并无伤损,后乃奏止伤六人。

一、南坪筑城,官弁骚扰番民,不即劾奏。

一、诡劾都统武格等镇海堡失律。

一、西安解任时,私嘱咸宁令朱炯贿奸民保留。

一、纵令刘以堂诈冒已故保题武功令赵勋名姓赴任,知而不奏。

一、将幕友张泰基等冒入军功,共十八案。

一、家人魏之耀家产数十万金,羹尧妄奏毫无受贿。

一、西宁效力者实止六十二员,册报一百九员。

一、退役王治奇冒军功得授州判。

其僭越之罪十六:一、出门黄土填道,官员补服净街。

一、验看武官,用绿头牌引见。

一、设座当会府龙牌正座。

一、穿用四衩衣服,鹅黄佩刀荷囊。

一、擅用黄袱。

一、官员馈送曰恭进。

一、纵子穿四团龙补服。

一、与属员物件,令北面叩头。

一、令总督利瓦伊钧、巡抚范时捷跪道迎送。

一、令蒙古扎萨克郡王额驸阿宝下跪。

一、行文督抚书官书名。

一、进京,沿途填道迭桥,市肆俱令闭户。

一、馆舍墙壁彩画四爪龙。

一、辕门鼓厅画龙,鼓吹乐人蟒服。

一、私造大将军令箭,将颁发令箭毁坏。

一、赏赉动至于万,提镇叩头谢恩。

其狂悖之罪十三:一、两次恩诏到陕,并不宣读张挂。

一、奏折不穿公服拜送,祇于私室启发。

一、不许同城巡抚放炮。

一、勒娶蒙古贝勒七信之女为妾。

一、以侍卫前引后随,执鞭坠镫。

一、大将军印不肯交出。

一、妄称大将军行事,俱循俗例。

一、纵容家仆魏之耀等朝服蟒衣,与司道、提镇官同坐。

一、违旨逗遛仪征。

一、勒令川北总兵王允吉以老病乞休。

一、要结邪党沈竹、戴铎等,怀欺惑众。

一、袒庇私人马德仁阻回甘抚石文焯参劾奏疏。

一、本内引用「朝干夕惕」,故作「夕惕朝干」。

其专擅之罪六:一、建筑合阳城堡,不行题请,擅发银两。

一、委侍卫李峻等署理守备,奉旨饬驳,仍不即行调回。

一、擅用私票行盐。

一、谕停捐俸,仍令照旧公捐。

一、捕获私盐,擅营销案。

一、守备何天宠患病,不照例填注军政。

又嘱直督利瓦伊钧勒清苑令陆篆接受前任王久猷亏项。

其忌刻之罪六:一、凌虐现任职官,纵任私人夺缺。

一、军前官兵支粮实册,不先咨晋抚诺岷,欲令迟误致罪。

一、尚书绰奇自军营商办粮饷,清字咨文,不交新任总督岳锺琪,欲令违误军需。

一、捏参夔州知府程如丝贩卖私盐,杀伤多人。

一、欲令利瓦伊钧为巡抚,屈陷原任巡抚赵之垣。

一、遏抑中书阿炳安等军功。

其残忍之罪四:一、合阳盐枭案内,故勘良民无辜冯猪头至死。

一、锁禁笔帖式戴苏。

一、劾金南瑛等七员,急欲出缺与私人。

一、不善安辑蒙古台吉济克济扎卜等,致困苦失所。

其贪黩之罪十八:一、收受题补官员银四十余万两。

一、勒索损纳人员银二十四万两。

一、赵之垣罢职发往军营,羹尧勒馈金珠等物,价值二十余万两。

一、受乐户窦荣银两。

一、收受宋师曾玉器及银万两。

一、遍置私人,私行盐茶。

一、私占咸宁等盐窝十八处。

一、收受鸿胪寺少卿葛继孔古玩。

一、索属员傅泽澐贿,不据实劾亏帑。

一、西安、甘肃、山西、四川四省效力人员,每员勒银四千两。

一、受参革知府栾廷芳贿,奏随往陕省。

一、掠各番衣服为己有。

一、私征新抚各番租粮。

一、擅取蒲州盘获私盐价银一万两。

一、遣仆贩卖马匹。

一、私贩马,发各镇勒重价。

一、遣庄浪县典史朱尚文赴湖、广、江、浙贩卖四川木植。

一、令人卖茶,得银九万九千余两。

其侵蚀之罪十五:一、冒销四川军需入己。

一、冒销西宁军需入己。

一、冒销军前运米费入己。

一、侵用各员弁俸工凡五年,皆入己。

一、筑布隆吉尔城,冒销工料入己。

一、隐匿夔关税银,又加派粮规入己。

一、盘获私茶,取罚赎银入己。

一、侵用河东盐政盈余入己。

一、西安米万石未运,其西宁冒销运费入己。

一、宁夏各卫贮仓谷,及留西宁养马银,并收入己。

一、侵用城工余银入己。

一、抄没塔儿寺硼砂、茜草诸物,私变价银入己。

一、侵用纪连诏等捐解银入己。

一、斫桌子山木植入己。

共计赃银三百五十余万两。

罪凡九十二款,供状明白,律应大辟,其父及兄弟、子孙、伯叔、伯叔之子、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皆斩,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并子之妻妾,给功臣家为奴。

奏上,恩予自裁,子富立斩,余十五岁以上之子,发极边,其父遐龄、兄广东巡抚希尧革职免罪。

于是就狱中传谕羹尧曰:「历观史书所载,不法之臣有之。

然当未败露之先,尚皆伪守臣节,如尔之公行不法,全无忌惮,古来曾有其人乎?朕待尔之恩,如天高地厚,意以尔实心为国,故尽去嫌疑,一心任用。

尔作威作福,植党营私,辜恩负德,于心忍为乎?即如青海之事,朕命于四月备兵,又命于八月进兵,尔故意迟延,及严加督催,然后进剿,孤军冒险,几至失机。

又如尔令阿剌纳之兵由噶斯前进,陟险恶必不可行之路,岂非欲陷害阿剌纳乎?又如尔令富宁安将骆驼三千从巴里坤送至布隆吉尔,为无用之需,岂非设计欲陷害富宁安乎?又如调岳锺琪之兵至西安,尔令舍近就远,纡道数千里,欲使蔡珽运粮不及,岂非欲巧陷蔡珽乎?此皆军务大事,而尔视为儿戏,藉快私忿,尚得谓之有人心者乎!又如尔所奏善后十三事,于不应造城处议造城,不应屯兵处议屯兵,筹划边机,如此草率,是诚何心!青海用兵以来,尔残杀无辜,颠倒军政,朕尚未令入于廷谳。

即就所议九十二款,尔应服极刑及立斩者共三十余条,朕览之不禁堕泪。

朕统御万方,必赏罚公明,方足为治。

尔悖逆不臣至此,若枉法曲宥,曷以彰宪典而服人心。

今宽尔磔死,令尔自裁,又赦尔父兄、子孙、伯叔等死罪,皆朕委曲矜全莫大之恩。

尔非草木,虽死亦当感涕也。

」雍正五年,上念平青海功,令羹尧子俱赦回京。

 讷亲

乾隆之初,诸城刘文正公甫任总宪,即疏劾讷亲职掌太多,任事过锐,乞加裁抑。

时讷亲方为吏部尚书,军机大臣上行走,奉命查阅河南、江苏、安徽、山东一路营伍,洊升揆席,恩遇之厚,甲于朝班。

因金川之役张广泗久无成功,命驰往经略军务,卒至偾事。

恭读乾隆十三年谕云:「朕自御极以来,大臣中第一受恩,莫如讷亲,金川虽云小丑,而老师糜饷,克捷无期。

凡在臣子,皆有同仇敌忾之念,讷亲身为大学士,从前在京时,不过于军机奏到,随常办理,从未向朕奏及逆酋猖獗如此,将来作何了局,欲请身往视师。

彼时傅恒即曾陈奏,愿效前驱。

朕以封疆大吏,自能办理,不必特遣大臣。

即应派往,傅恒亦不可居讷亲之先,未经俞允。

及经略需人,因以付之讷亲。

朕意以伊平日受朕如许厚恩,自知奋勉。

乃起程之时,全不踊跃,彼其意以为军前调集大兵,指期克捷,胜则引为己功,即不胜,亦可奉身而退。

至朕用人,颜面所关,国家军旅之重,皆所不计,其隐衷已不可问。

及至军营,张广泗方观望不前,而伊复茫无成算,措置乖方。

朕待之两月之久,而所奏到,乃请建碉与贼共险。

不思以士卒攻讨之力,转使建碉资寇,是其第一谋画既已贻笑于人矣。

自是始有申饬之旨,然犹望其成功。

而乃身图安逸,并未亲履戎行,竟敢奏称军士夤夜向碉放鎗,伊在营中望见火光。

经朕督饬,始行前进。

而近所奏阿利山之役,我兵屡次退回,因伊等在彼,未至大奔,及伊等回营,我兵数十人即各鸟兽散,将领不复相顾。

观此情形,是众未奔,而伊等辄已先退,又何怪士卒之望风溃散。

以受恩之满洲大臣,经略重务, 【 (按:「重」,翻刻本、同文堂本同,文明书局本改作「军」。

)】 偾事至此,尚何地可以自容乎!至前后折奏于所奉谕旨紧要情节,概不切实明白回奏,惟以浮词架空了事,竟有全未覆奏者。

即同事之军前大臣等,经朕再三传谕,终不令其陈奏一字。

朕因其久无就绪,不得已传谕询问,示以欲召回京,本欲激之使知愧奋,或有奏功之日,正以召之者促之。

乃伊一得此旨,如获更生,即置军务于度外,托言有面奏情形,亟欲回京。

试思有何不能言之情形,而必待面奏乎?此不过思家耳。

以讷亲平日之心思智虑,且事朕十有三年,若谓任其经略无方,辄行退避,竟不重治其罪,将视朕为何如主。

伊非不虑及此,而敢于遽请回京者,众人能知其故乎?伊之意中,明知不称任使,朕必重治其罪。

然治罪亦不过如庆复之革职家居,转得优游自逸,为嗣续计。

向来赏赉丰厚,尽足自娱。

而金川之役,傅恒必自请督师,朕亦必以此任相属。

而彼地险碉林立,攻取维艰,即傅恒亦未必遽能奏绩,不过与伊相等。

即能成功,亦傅恒之福命所有,与伊无所加损。

如其不成,朕又必重治傅恒之罪,而眷念旧臣,伊必且复用。

是治罪之条,乃伊所预料,即奉到前旨,亦无所悔惧。

惟此旨洞鉴其肺腑,伊当腑首无辞,始悔其蓄谋之大谬耳。

此朕向所谓小聪明,是大胡涂也。

不如此,不足成其为讷亲,而众人之不能见及,即其逊于讷亲之处。

是朕从前任用讷亲,原未为误也,今诸王大臣合辞奏请将讷亲交部治罪,于法本无可逭,但须俟伊回奏到,再行酌夺降旨。

会讷亲回奏至,谕曰:「讷亲所奏,更复浮混无耻,且皆委过于张广泗。

讷亲以经略重臣,军中调度,皆听指挥,功过无可旁贷,岂容一切推卸在张广泗。

如折内所称各情节,讷亲身为经略,果实见其非,何难据实参奏,即一面参奏,一面提问,亦无不可。

观其迟回不断,并非伊见不及此。

盖以一参张广泗,则军中之事,皆伊所仔肩,其责愈重,惟留以为卸过之地,将来即或无功而归,亦尚藉张广泗为之代任其责。

居心若此,是岂受恩深重,实心任事之大臣所为乎?况伊折内所称自任举失事,即顿兵二十余日,不敢前进,是怯懦委靡,全无愧愤激励之意,咎无可辞。

至所询伊并不亲身督战,惟在帐中坐观诸事,亦据一一俯认不讳,因奏请将伊交部严加议处。

夫迟误军机,畏缩观望,设令讷亲处分他人罪状,有不问以斩决者乎?而自乃仅请交部议处,此岂降革所能了局者耶?」

又谕曰:「讷亲办理金川军务,乖张退缩,老师糜饷,经诸王、文武大臣等参奏,朕谕令侍卫富成将伊举动言语,逐一据实陈奏。

据富成奏称,讷亲云:『番蛮之事,如此难办,后来切不可轻举妄动。

但此言我如何敢上纸笔入奏。

』讷亲此语,实为巧诈之尤。

伊受朕深恩一十三年,推心置腹,何事不可陈奏。

如果贼径十分险峻,伊曾身同士卒,尽力进取,屡冒锋刃,犹不能克,再调劲兵,更番前往,仍不能深入其阻,而供亿浩繁,徒糜帑项,则当以实在情形奏闻,请旨罢兵。

况金川之事,自因其与泽旺构衅,涉及边圉,不得不发兵致讨,朕实非利其土地人民,轻启兵端。

前后所降谕旨,皆讷亲同办之事,迨伊与张广泗久无成功,朕又屡次传谕,令其详悉斟酌,倘有不能殄灭之故,即可明言其所以然,直请班师,毋得含糊两可。

且于伊奏折内批示云:『岂有军机重务,身为经略,而持此两议,令朕遥度之理。

如能保明年破贼,增兵费饷,朕所不惜。

若终不能成功,不妨明云臣力已竭,早图归计,以全始终。

』讷亲以亲信重臣,膺阃外重寄,经朕如此谆切指示,亦当遵旨据实覆奏,朕岂有不加以裁酌,允其所请之理。

且伊果肯侃侃直陈,则此局早已可竣,何用糜费如许物力。

是今岁之稽迟,皆讷亲之贻误,咎更何辞。

又或虑奏到时,为军机大臣及办事司员所知,亦宜亲笔密缄,直达朕览,何得谓之不敢上纸笔入告。

此等紧要情节,不敢入告,岂如伊历来折奏,摭拾浮言,自相矛盾者,转谓敷陈之道,当如是耶?夫面从而退有后言,乃人臣所当切戒。

讷亲所称后来不可轻举妄动之语,军机大臣等能窥见其隐衷乎?伊之意自知身名决裂,且无子嗣,计无所出,辄思以不必用兵之言,博天下迂愚无识者之称誉,而以穷兵黩武之名归之于朕。

此其心怀狡诈,实出意想之外。

朕诚不料十三年以来,加以隆恩渥泽,而讷亲之忍心害理,竟至于此。

或上天以此示朕,俾知用人之难耶?讷亲又云:『上只想我胆大,我如何当得起。

』讷亲退缩偷安,不敢冲锋夺险,实乃毫无胆量,朕方责其过于畏葸,过于胆小,何尝虑其胆大。

昔伊祖冒险登陴,流矢贯胫,着于女墙之上,犹能负伤血战,不以为苦,为国家建立大功。

今其孙委靡至此,实朕所不能解。

又讷亲闻云梯兵过辄云:『此皆我罪,若我今年办理得妥,何致圣心烦躁,又令如许满洲兵受此若累。

』此言尤为可骇。

满洲官兵,有勇知方,一闻调遣,无不鼓舞振跃,志切同仇,皆众人所共见。

朕方深嘉悦,而讷亲乃以为受此苦累,伊从军营中来为此浮言,摇惑众心,俾众人闻之,不知贼境如何险阻艰难。

此惟经略大学士傅恒忠勇奋发,金石同坚,不为所惑耳。

兵丁一闻此言,勇往之气,有不略为消沮者耶?明系伊自不能成功,而转忌他人之成功,故为此语,巧于离间众心,而不顾国家之大事,此其罪可胜言耶!着将此旨晓谕中外知之。

」寻命尚书舒赫德逮讷亲赴军营,会同经略傅恒等,一面讯明,一面即将伊祖遏必隆之刀,于营门正法,令军前将弁士卒共见之。

 胡中藻 #

国初于前明臣工之归降者,率仍还以显职,保其初终。

如钱谦益之有才无行,为朝廷所深恶痛绝之人,至令天下销毁其所著初学集、有学集,而明谕中犹称止欲斥禁其书,并非查究其事。

同时之大学士陈名夏辗转矫诈,屡次从宽免死,乃犹与同僚宁完我言:「若要天下太平,除非依我两事。

」宁问何事,名夏推帽摩其首曰:「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矣。

」宁以其语上闻,而其时但治名夏以抹删谕旨,作奸犯科诸款,于前两语,亦置之不问。

盖定鼎之初,人心未能齐一,故朝廷每以宽大处之。

乃不料百余年后,尚有丧心病狂之胡中藻者。

谨按:乾隆二十年三月十三日,大学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等面奉上谕:「我朝抚有方夏,于今百有余年,列祖列宗深仁厚泽,渐洽区宇,薄海内外,共享升平。

凡为臣子,自乃祖乃父食毛践土,宜其胥识尊亲大义。

乃尚有出身科目,名列清华,而鬼蜮为心,于语言吟咏之间,肆其悖逆,诋讪怨望,如胡中藻者,实非人类中所应有。

其所刻诗,题曰坚磨生诗钞。

坚磨出自鲁论,孔子所称磨涅,乃指佛肸而言。

胡中藻以此自号,是诚何心!从前查嗣庭、汪景祺、吕留良等诗文日记,谤讪诪张,大逆不道,蒙皇考申明大义,严加惩创,以正伦纪而维世道。

数十年来,意谓中外臣民,咸知警惕,而不意尚有此等鸱张狺吠之胡中藻。

即检阅查嗣庭等旧案,其悖逆之词,亦未有累牍连篇,至于如此之甚者。

如其集内所云:『一世无日月。

』又曰:『又降一世夏秋冬。

』三代而下,享国之久,无如汉、唐、宋、明,皆一再传而多故。

本朝定鼎以来,承平熙嗥,盖远过之,乃曰『又降一世』,是尚有人心者乎!又曰:『一把心肠论浊清。

』加『浊』字于国号之上,是何肺腑!至谒罗池庙诗则曰:『天非开清泰。

』又曰:『斯文欲被蛮。

』满洲俗称汉人曰蛮子,汉人亦俗称满洲曰达子,此不过如乡籍而言,即孟子所谓东夷、西夷是也。

如以称蛮为斯文之辱,则汉人之称满人曰达子者,亦将有罪乎?又曰:『相见请看都盎背,谁知生色属裘人。

』此非谓?裘之人而何?又曰:『南斗送我南,北斗送我北。

南北斗中间,不能一黍阔。

』又曰:『再泛潇湘朝北海,细看来历是如何。

』又曰:『虽然北风好,难用可如何。

』又曰:『致云揭北斗,怒窍生南风。

』又曰:『暂歇南风竞。

』两两以南北分提,重言反复,意何所指?其浯溪照景石诗中用周时穆天子车马走不停,及武皇为失倾城色两典故,此与照景石有何关涉?特欲借题以寓其讥刺讪谤耳。

至若『老佛如今无病病,朝门闻说不开开』之句,尤为奇诞。

朕每日听政,召见臣工,何乃有朝门不开之语!又曰:『人间岂是无中气』,此是何等语乎!其和初雪元韵则曰:『白雪高难和,单辞赞莫加。

』『单辞』出尚书吕刑,于咏雪何涉?进呈南巡诗则曰:『三才生后生今日。

』天、地、人为三才,生于三才之后,是为何物,其指斥之意可胜诛乎!又曰:『天所照临皆日月,地无道里计西东。

诸公五岳诸侯渎,一百年来俯首同。

』盖谓岳渎蒙羞,俯首无奈而已,谤讪显然。

又曰:『亦天之子亦莱衣。

』两『亦』字悖慢已极!又曰:『不为游观纵盗骊。

』八骏人所常用,必用盗骊,义何所取?又曰:『一川水已快南巡』,下接云:『周王淠彼因时迈。

』盖暗用昭王南征故事,谓朕不之觉耳。

又曰:『如今亦是涂山会,玉帛相方十倍多。

』『亦是』二字,与前两『亦』字同意。

其颂蠲免则曰:『那是偏灾今降雨,况如平日佛燃灯。

』朕一闻灾歉,立加赈恤,何乃谓佛灯之难觏耶!至如孝贤皇后之丧,乃有『并花已觉单无蒂』之句。

孝贤皇后系朕藩邸时皇考世宗宪皇帝礼聘贤淑作配朕躬,正位中宫,母仪天下者一十三年。

然朕亦曷尝令有干预朝政,骄纵外家之事?此诚可对天下后世者。

至大事之后,朕恩顾饰终,然一切礼仪,并无于会典之外有所增益。

乃胡中藻与鄂昌往复酬咏,自谓殊似晋人,是已为王法所必诛。

而其诗曰:『其夫我父属,妻皆母道之。

』夫君父人之通称,君应冠于父上,曰父君尚不可,而不过谓其父之类而已,可乎?又曰:『女君君一体。

』焉得漠然为帝后也,而直斥曰『其夫』、曰『妻』,丧心病狂,一至于此,是岂覆载所可容者乎!他如自桂林调回京师,则曰:『得免吾冠是出头。

』伊由翰林洊擢京堂,督学陕西,复调广西,屡司文柄,其调取回京,并非迁谪,乃以挂冠为出头,有是理乎?又有曰:『一世朴谁完,吾身甑恐破。

』又曰:『若能自主张,除是脱缰锁。

』又曰:『一世眩如鸟在笯。

』又曰:『虱官我曾惭。

』又曰『天方省事应间我。

』又曰:『直道恐难行。

』又曰:『世事于今怕捉风。

』无非怨怅之语。

述怀诗又曰:『琐沙偷射蜮,馋食狼张箕。

』贤良祠诗曰:『青蝇投昊肯容辞。

』试问此时于朕前进谗言者谁乎?伊在鄂尔泰门下,依草附木,而诗中乃有『记出西林第一门』之句,攀援门户,恬不知耻。

朕初见其进呈诗文,语多险僻,知其心术叵测,于命督学政时,曾训以论文取士,宜崇平正。

今见其诗中即有『下眼训平夷』之句。

『下眼』并无典据,盖以为垂照之义亦可,以为识力卑下亦可,巧用双关云耳。

至其所出试题内,考经义有干三爻不象龙说。

干卦六爻皆取象于龙,故彖传言『时乘六龙以御天』。

如伊所言,岂三爻不在六龙之内耶?『干』为当今年号,『龙』与『隆』同音,其诋毁之意可见。

又如鸟兽不可与同?,狗彘食人食,牝鸡无晨等题,若谓出题必欲避熟,经书不乏闲冷题目,乃必检此等语句,意何所指?其种种悖逆,不可悉数。

十余年来,在廷诸臣所和韵及进呈诗册,何止千万首,其中字句之间,亦偶有不知检点者,朕俱置而不论,从未尝以语言文字责人。

若胡中藻之诗,措词用意,实非语言文字之罪可比。

夫谤及朕躬犹可,谤及本朝则叛逆耳。

朕见此书已数年,意谓必有明于大义之人,待其参奏,而在廷诸臣及言官中,并无一人参奏,足见相习成风,牢不可破。

朕更不得不申我国法,正尔嚣风,效皇考之诛查嗣庭矣。

且内庭侍从曾列卿贰之张泰开,重师门而罔顾大义,为之出资刊刻。

至鄂昌身为满洲世仆,历任巡抚,见此悖逆之作,不但不知愤恨,且丧心与之唱和,引为同调,其罪实不容诛。

此所关于世道人心者甚大,俾天下后世,共知炯鉴。

张泰开?革职交刑部,胡中藻、鄂昌已降旨拏解来京,俟到日,交大学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公同逐节严审,定拟具奏,钦此。

 和珅

和珅之败,余适在京师,而尚未登朝,无由悉其罪状。

后二十年,入军机,乃从档簿中得其梗概,与外间所传,颇无歧异。

此本朝一大案,不可不胪列之,以为负国营私者戒也。

嘉庆四年正月初四日,恭值纯庙升遐,和珅方为总理大臣,意得甚。

次日,即有御史广兴疏发其罪。

初八日,奉旨拿问下刑部,并下各直省督抚议罪。

直隶总督胡季堂条陈其罪,请依大逆律,凌迟处死。

并列其冀州城外坟茔前有石门楼,石门前开隧道,正屋五间,称曰飨殿,东西厢房各五间,称曰配殿,大门称曰宫门,外围墙二百丈,围墙外设堆拨,土人称曰和陵,墙西阳宅,房屋二百一十九间。

定制,亲王坟茔围墙不得过百丈,和珅倍之。

籍其家,更多人臣不应有之物。

于是始将其大罪二十,宣示中外。

当睿庙册立为皇太子时,先期预呈如意,泄机密以为拥戴功,大罪一。

圆明园骑马,直入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大罪二。

肩舆出入神武门,坐椅轿直进大内,大罪三。

取出宫女子为次妻,大罪四。

川、楚教匪滋事,各路军营文报,任意延搁不递,大罪五。

纯庙圣躬不豫时,毫无忧戚,逢人谈笑自若,大罪六。

纯庙力疾批章,间有未真之字,辄口称不如撕去另拟,大罪七。

管理吏、户、刑三部,一人把持,变更成法,不许部臣参议一字,大罪八。

西宁报循、贵贼番聚众抢劫杀伤,将原折驳回,隐匿不递,大罪九。

国朝曾有中旨,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来京,乃故违谕旨,无论已未出痘,俱不令来,大罪十。

大学士苏凌阿,以姻亲匿其重听衰惫之状,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卿李光云,以曾在其家教读,俱保列卿阶,兼任学政,大罪十一。

军机处记名人员随意撤去,大罪十二。

私盖楠木房屋,僭侈踰制,其多宝阁隔段仿照宁寿宫式样,大罪十三。

其坟茔设立享殿,开置隧道,致居民有和陵之称,大罪十四。

所藏珍珠手串二百余串,较大内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尤大,大罪十五。

真宝石顶,非所应戴,乃藏数十余颗,并有整块大宝石,为内府所无者,不计其数,大罪十六。

家内银两衣饰等物,数逾千万,大罪十七。

夹墙藏赤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赤金六千余两,地窖埋银百余万,大罪十八。

通、蓟地方当铺钱铺资本十余万,与民争利,大罪十九。

家人刘全资产亦二十余万,且有大珠及珍珠手串,大罪二十。

其宅中太监呼什图,时称内刘,籍其家,亦十余万,且为其弟刘宝梧捐纳直隶州知州,刘宝榆守备衔,刘宝杞州同衔。

则和珅之平日贪纵狂妄,除大罪外,已难悉数矣。

时大学士、九卿、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公拟罪名奏上,如胡议。

上以时当谅闇,不忍使大臣弃市,乃令和珅自裁。

尤可怪者,籍没后,续查出真珠朝珠一挂,讯其家人,言往往灯下无人时,私自悬挂,对镜徘徊谈笑,低声自语,人不得闻。

窥其心,又不仅封殖贪黩之可罪矣。

其金银库内帐,及大柜内珠玉等项什物帐簿,有好女子四名掌管,每年太监罗玉持出查对一次。

女子四名,香莲、蕙芳、卢八儿、云香也。

籍和珅之家人刘全、刘陔、刘印、胡六家,除金银外,当铺八座,内监呼什图 【 即内刘。

】 家,得米麦谷豆杂粮一万一千六十五石。

时文安、大城两处被水,分给两县作为口粮籽种。

又分和珅之第半为和孝公主府, 【 和之子丰伸殷德尚十公主。

】 半为庆亲王府。

【 时尚为郡王。

】 及嘉庆二十五年庆亲王薨,五月十五日,管府事阿克当阿代郡王, 【 讳绵悫。

】 呈出毘卢帽门口四座,太平缸五十有四,铜路镫三十六对,此项皆亲王所不应有之物,而和珅有之。

且铜路镫较大内所陈尤为精致,今分设于景运、隆宗两门外云。

归田琐记卷六 #

 文人奇遇 #

或问古人致仕,以七十为期,亦有过七十而尚未致仕者乎?余曰:「此道其常耳,世固有未七十而即须致仕者,即有已七十而不必致仕者。

若元魏世祖时,侍中罗结,年一百七岁,除长信卿,年一百一十,听归老,年一百二十乃卒。

则存乎其人之禀赋,又岂可测之以常情乎。

本朝乾隆初,沈归愚先生以六十六岁中戊午省试,六十七岁中己未会试,馆选,七十岁散馆授编修,七十一岁以大考二等,晋侍讲学士,七十二岁典试湖北,七十四岁乞假回里,七十五岁还朝,直上书房,晋礼部侍郎,七十六岁为戊辰会试总裁,七十七岁患噎疾,奉命许其归里,享林泉之乐。

七十九岁迎驾于清江,是冬进京祝圣母万寿,蒙撰赐归愚诗序。

八十五岁再迎驾,加礼部尚书衔。

九十岁又同钱陈群迎驾常州,赐诗有『二老江、浙之大老』句。

年至九十八而终,谥文悫。

以一介书生,暮年新进,备叨异数,复享大龄,事为近今所稀,福亦未免太过。

身后果以文字之故削衔夺谥。

古人常言;『日中则昃,月盈则食。

』况以文人当之,能无惴惴哉!」

 纪文达师 #

世传名人前因皆星精僧,此说殆不尽虚。

相传纪文达师为火精转世,此精女身也,自后五代时即有之。

每出见,则火光中一赤身女子,群击铜器逐之。

一日复出,则入纪家,家人争逐,则见其径入内室,正哗然间,内报小公子生矣。

公生时,耳上有穿痕,至老犹宛然,如曾施钳环者。

足甚白而尖,又若曾缠帛者。

故公不能着皂靴,公常脱袜示人,不之讳也。

又言公为猴精,盖以公在家,几案上必罗列榛栗梨枣之属,随手攫食,时不住口。

又性喜动,在家无事,不肯坐片时也。

又传公为蟒精,以近宅地中有大蟒,自公生后,蟒即不见,说甚不一。

少时夜坐暗室,两目如电光,不烛而能见物,比知识渐开,光即敛矣。

或谓火光女子,即蟒精也。

以公耳足验之,传为女精者,其事或然。

惟公平生不谷食,面或偶尔食之,米则未曾上口也。

饮时只猪肉一盘,熬茶一壶耳。

晏客肴馔亦精洁,主人惟举箸而已。

英煦斋先生尝见其仆奉火肉一器,约三觔许,公旋话旋啖,须臾而尽,则饭事毕矣。

听松庐诗话云:「姜西溟不食豕,纪文达不食鸭,自言虽良庖为之,亦觉腥秽不下咽。

且赋诗云:『灵均滋芳草,乃不及梅树。

海棠倾国姿,杜陵不一赋。

』以梅花海棠为比。

虽不食鸭,而鸭之幸固已多矣。

」芝音阁杂记云:「公善吃烟,其烟枪甚巨,烟锅又绝大,能装烟三四两,每装一次,可自家至圆明园吸之不尽也,都中人称为纪大锅。

一日失去烟枪,公曰:『毋虑,但日至东小市觅之自得矣。

』次日果以微值购还,盖此物他人得之无用,又京中无第二枝,易于物色也。

 刘文清师 #

诸城刘文清公亦由精灵转世,其归道山之岁,值十二月封篆之期,公坐内阁堂上,座后有一白猫,体态甚伟。

当公未至时,固无猫也,此物自何来,人亦不知。

堂上中书供事等?见之而未敢言。

及公退,猫亦遂不见。

二十四日,公卒。

或猫即狐也,公将卒而神出见,然则此狐为公前身矣。

 朱文正师 #

朱文正公观察吾闽时,先资政公及诸伯叔父皆受业焉。

余入都,以门下晚学生礼晋谒,公颔之。

及己未,公主会试,先兄曼云出门下,余谓兄之师,例亦为师,欲改称而公未之许。

迨壬戌廷试,公与读卷之役,擢余卷为第一。

后以他故,抑置第二,而心常歉然,逢人必述之,因余文中能用春秋繁露语也。

适余进谒,告余曰:「读卷所得士,例可抗颜为师,况受知如足下者乎。

以后可不必再执小门生之礼,太老师尊而不亲,老师亲而不尊,我于君家师友渊源之谊,不一而足,前此所以未许者,不欲君以兄弟之私,改先人之旧耳。

」时公年已踰七十,见客恒闭目隐几,以杖支颐,杖头置青绢一方,盖以拭目也。

与客谈亦多不睁目,语杂谐谑,有东方曼倩之风。

尝语余曰:「顷到孔子庙廷,见左右两人护法,一是仲夫子,一乃蒋予蒲也。

」时蒋方在朝为京卿,余亦不敢诘其原委。

甲子,上幸翰林院,欲令与宴者皆即席为诗,公奏是日诸翰林皆蒙赐酒观戏,恐心分,不能立就,上允之。

出语诸翰林曰:「若是日果即席为诗,诸君能不钻狗洞乎?」翰林衙门土地神,旧传为昌黎韩公,公以为代韩公者,为吴殿撰鸿。

一日丁祭毕,坐轿过土地祠,公自轿中回头作拱,大声曰:「老前辈,有请矣。

」除夕,有门生至家,与公谈岁事,公举胸前荷囊曰:「可怜此中空空,压岁钱尚无一文也。

」有顷,阍人以馈岁仪呈报曰:「此门生某爷某爷所送若干封。

」公曰:「此数人太呆,我从不识其面,乃以阿堵物付流水耶?」自以前身为文昌宫之盘陀石,因号盘陀老人。

有请乩者谓公系文昌二世储君,名渊石,故字石君。

奏请加封号,行九拜礼。

喜为人说因果,尝言某某前生为其妇,某某为其妾,某某为其子,前世有缘,故恒结今世缘也。

卒之日,卧处一布被布褥而已。

上亲赐奠,甫至门,即放声哭,且赐以诗,有「半生唯独宿,一世不谈钱」之句,公得此,亦可以慰矣。

青乌之术,有不可不信者。

公之先,浙人,曾祖客于京,业锻。

有江西一士善地理,而道不行,迍邅已甚,居与朱翁邻,每出入扃户,即属朱翁视焉。

居数岁,将归,谓朱翁曰:「承翁爱已久,愧无以报德,意中相得佳城二三处,翁能移殡此乎?」翁谢以无力置地,术士言此地价不昂,我力尚能买以赠翁也。

因以千文买芦沟桥西镇冈塔前地一区,为植榆一株,告朱翁曰:「他年移殡来,树下即穴也。

后嗣当大贵,然须坚嘱后人:若贵,切无以土冢不华,别加土山与石坊、享堂等物也。

」故公虽入阁,惟土坟一丘、树二三十株而已。

公殁后,公之侄山东方伯锡爵于坟后培以小土山,中央画一红日。

居无何,公子四品卿遂亡,公之孙观察公年未四十而夭,方伯亦褫职责戍,侄孙澄守常州府,复左迁病癈。

累世簪缨,顿嗟零落。

近公之曾孙某悟其故,不告家人,竟将土山毁去,乃举于乡,由教习得县尹,公后起,乃渐有人云。

 松文清公 #

外省知交,于中朝之名公伟人,有识有不识,而无不知,有蒙古松中堂筠,多欲从余得其详者。

余与公相聚日浅,公骑箕时,余已外宦,屡驰信京师,索其行状志铭,不可得。

但知公以嘉庆十五年,由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

十九年,授武英殿大学士。

二十一年,以事降。

道光间,复起为尚书。

十四年休,十五年薨,谥文清而已。

间有所闻逸事,曾笔之书,兹录出以应问者,凡七条云。

嘉庆二十五年八月,睿庙梓宫自热河回京,初奉安于干清宫,继乃择日,奉移于观德殿。

是日出东华门,进景山东门,上哭泣步送。

京中自王公大臣官员以下,皆得俯伏甬道之左哭送,白袍列跪者,不下千万人。

余亦在班中,遥见上步行甫半,忽趋至甬道边,扶一跪伏者之手,大哭失声,跪伏者亦抢地大哭。

余远察之,则松公也。

时公仅赏一骁骑校,不过兵丁拔补之阶,而至尊当哀痛迫切之际,竟能于千万人中物色见之,非平日鱼水之契,有异寻常,何克臻此。

翼日,即有副都御史之命,而公仍得左右赞勷矣。

公出为伊犁将军时,未曾挈眷,一日,遣役至京,附银五十两,以为迎取夫人路费。

适役夫未行,而银已他用,因即不寄路费。

公家故素俭,长公子少宰熙昌竭力摒挡,始得送其母夫人就道。

夫人既至,公亦不择日,即命入署,僚佐皆不知将军夫人之已至也。

署旧有别院,乃置夫人其中,而日扃其门,供馔之外,每月与钱十千,婢媪佣值,俱取给焉。

院内正屋三楹,中为堂,夫人居堂东,西为佛堂,公每日五更入佛堂顶礼毕,坐堂中,与夫人啜茗闲语半时而出,仍扃其门,而夫人每日当四更必起栉沐以待之。

公之礼佛,不间寒暑;夫人之夜起,亦不间寒暑。

同时有策大人者,公事故简,每日黎明即起,盥面毕,即驾骡车传食于同城寅好署中,亦无间寒暑。

那绎堂师时亦在西域,尝戏语人曰:「我若死入轮回,必与阎罗相约,或再为男人,或转为女身,或堕落畜类,惟命之从。

但不愿作策大人骡及松将军夫人耳。

」公由伊犁将军除吏部尚书,入京,行抵涿州,八喇嘛遣人迎之。

公乘一马,喇嘛之使人乘一骡,易骑而行,自涿州连宵至圆明园,其家人戚友迎于长新店者俱不知也。

到园已四更,扣军机章京直庐之门,司阍者呼叶老爷起,公属为具折。

叶老爷者,户部郎中叶云素继雯也。

是日,叶公非入直期,重公之为人,不敢辞,而公亦不问其姓名,即以叶老爷称之而已。

次日入见,即呈讲大学首章,以为治国平天下,当自正心诚意始。

出借勒相国肩舆候客,家人始闻公之已到都也。

晚仍宿园中,又次日入城,先赴吏部之任,日晡方归家,其妾迎于中门,公顾问曰:「此谁家戚谊也?」长公子曰:「此某姨娘耳。

」公乃恍然曰:「汝今亦老矣。

公身材仅中人,而体气壮实,有庄敬日强之功。

惟自边臣内擢后,头每涔涔动,镇日不已,即入对亦然。

余时以军机章京诣公宅画稿,值酷暑,公以烧酒及西瓜饷余。

时余方编辑军机题名,并从公询枢垣故实,语颇叨絮,公因令解衣纵谈,因乘间问公头动之故。

公慨然曰:「此非病也。

我在西域时,手刃叛回至数百人,未免杀戮过重,至今耿歉于中,不觉震动于外耳。

然不如此,恐回疆未必安戢至今也。

」公面如罗汉,必极慈祥,自是活佛度世,节钺所临,无人不被其泽而饮其和。

叛回之戮,辟以止辟,正公镇边作用,不知者或以杀降为公咎,岂知公者哉!

公奉差往江南查办事件,得旨引对后,即欲挈值宿行李出城,不回私宅。

因随带之司员部署不及,吁公稍缓时日,公许以晡时出城。

时方巳刻,乃枉途至韩桂舲先生家小住。

先生尚在刑部署未退,公自索酒肴独酌,并令韩家人等磨墨,供写大字。

偶闻宅门外喧嚷声,询之,则卖鸡担与阍人争价也。

公立取担入,如其价,全买之。

向内宅借京钱四千,交付讫,而以鸡嘱阍人曰:「为我交韩太太,加意喂养肥美,俟我差旋时再来大嚼也。

」语毕,遂出城,住长新店。

再踰日,而随带之司员始赶到同行焉。

公赴江南总督时,路过袁江,时费筠浦督部淳因防汛驻河上,众留公于行馆午饭,宾主皆大户,饮至灯时,公欲易烧酒,费从之。

公谓费曰:「两人饮,毕竟寂寞,此地寮属,尚有知酒趣者否?」费曰:「即有之,亦不过数十杯即颓然,求可以陪我两人者,殊不易得。

无已,惟有河辕中军某副将者,庶几其可。

然官卑职小,何可以陪中堂。

」公曰:「副将亦二品官,但取能饮,何较官职。

」因急召至,令侍末坐。

公与费且饮且谈,而某副将从旁默饮,一杯复一杯,不敢留涓滴也。

至五更,公稍倦,因辞归舟,且曰:「黎明如顺风,当即解缆,不复来告辞矣。

」公甫登舟,而天已晓,费遣官探之,则回报南风甚大,断难开船,中堂已和衣睡矣。

无何,而费诣公舟谢步,并邀公重至行馆,曰:「既风大不能行,何不再畅饮一日?」公诺之。

早饭肴馔已陈,公曰:「昨某副将饮得甚闲雅,何不仍召之来?」费令人促之,则云:「某副将昨夜回署,即不能言动,今晨已奄逝矣。

」公与费皆大惊,草草饭毕,即回舟,冒风解缆去。

此事河上人至今能道之。

公喜为擘窠书,尤喜作大「虎」字,每觅大幅纸,尽幅为之,间以赠人。

或人以纸求书者,无弗应。

枢直同人,各得一幅,余以未得大纸,不敢求公。

自谓此字可驱邪镇鬼,盖亦不尽然也。

闻在江南督署,有中军某副将者,躯干甚雄伟,适得大纸一幅,磨墨数升,求作「虎」字。

公披襟直挥,而笔尚有余墨,因顺势向某副将脸上一涂,掷笔大笑曰:「此单料张桓侯也。

」某副将不但不以为忤,且以为荣,公之盛德被人也如此。

 读书

圣人以身教人,不过曰好古,曰好学,曰不如学,其屡称颜子,亦不过称其好学。

今人动以讲学为迂阔,且以为宋人之恶习,不知圣人已以学之不讲为忧,则讲学岂足为世病。

今世之通患,在士大夫不说学,而其害遂中于人心,国本殊堪隐忧。

忆嘉庆十余年间,余掌南浦讲席,其时邑中士大夫尚讲究读书,院中肄业生,亦欣欣向荣,日以诗文相质证。

虽所讲亦不过俗学,然所汲汲在此,则一切放僻邪侈之事,究竟无暇兼为之。

今相隔三十年,此调不谈已久,无怪乎风俗之日偷,而可与言者之日鲜也。

癸卯夏间,苏鳌石廷尉廷玉由苏州回闽过浦,余留在北东园中谈燕数日。

廷尉寓居城外,早入晚归,尝语余曰:「余日夕往返不下六七次,而从无一入耳之书声,何也?」余告以浦人近不务读书,同与浩叹。

因忆江行杂录中载司马温公过鸣条山余庆寺,寺中父老五六辈请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与诸生讲书,村人不及听,今幸相遇,愿得闻其略。

」公即取孝经庶人章讲之,既已,复前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诗二句,此独无,何也?」公默然谢曰:「生平虑不及此,当思所以奉答。

」父老出,语人曰:「吾今日难倒司马端明矣,不知公后日果何以答也。

」似此佳话,今日不但无此人,亦并无此事矣。

王渔洋先生云:「尝闻耿道见说古本庶人章末,有诗二句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

』」附记于此,以广异闻。

 读仪礼 #

内外孙中有稍聪颖者,自谓五经及周礼、尔雅皆已读毕,锐意欲读仪礼,而塾师中不必皆已读仪礼者,遂有择师而事之意,余不谓然也。

忆余少时,与泽卿兄同塾读,先叔父太常公每课泽卿兄读仪礼,竟能背诵如流。

而先资政公却不以此相督责,谓必须五经烂熟,然后再治仪礼,否则徒劳而罔功。

昔韩文公以大儒尚苦仪礼难读,况后生小子乎。

嗣余出从外舅郑苏年师学为制义,偶以俎豆之事命题。

时余方阅无锡秦氏五礼通考,将俎豆故实,分比胪列粲然,大为苏年师所激赏,谓皆从仪礼中来,实则未尝肄业及之也。

未几,应新郡伯观风,题为端章甫。

时余方阅吾乡林樾亭先生三礼陈数求义,于端章甫制度,颇有会心,阅观风卷者为萧山王南陔先生绍兰,以余卷独能贯穿仪礼,擢冠其军。

自是余始耻声闻之过情,而大作读仪礼之想,偶辑成仪礼节本四卷,谓稍简易可备授徒之资。

偶以示同年老友王陆亭广文大经,则以为中多误舛,不足以示后学。

于是又毁其稿,而自知其困苦难成也。

今诸孙中果有能读仪礼者,此正古人所谓难者不避,岂肯阻其向往之心,而不能不以余之所阅历者正告之,窃自比于识途之老马云尔。

 月令气候 #

诸孙中有读月令者,执简而问曰:「月令一年七十二候之名,何以与时宪书所载亦有异同?」余曰:「岂但此两书异同已哉!七十二候之名,权舆于夏小正,此后则汲冢周书、管子、淮南子、吕氏春秋所载字句,各有错出,然亦不过小异而大同。

惟王冰注素问所引吕氏春秋七十二候,则与今行吕氏春秋本迥不相同,如『雷乃发声』下有『芍药荣』,『田鼠化为鴽』下有『牡丹华』,『王瓜生』作『赤箭生』,『苦菜秀』作『□葵华』,『麦秋至』作『小暑至』,『半夏生』下有『木槿荣』,『蛰虫坏户』下有『景天华』,此皆无关宏旨。

惟今时宪书十一月『麋角解』,自乾隆间改为『麈角解』,已奉功令通行,不可不知耳。

 千字文 #

千字文有三本,齐萧子范之作不传,梁周兴嗣所次,据梁书、南史,皆以为王羲之书,乃尚书故实云:「武帝命殷铁石于锺、王书中搨千字,召兴嗣韵之,一日缀成。

」玉溪清话亦云:「梁武得锺繇破碑,爱其书,命兴嗣次韵成文。

」所说不同。

宋史李至传亦言是锺繇破碑,而盛百二柚堂笔谈云:「右军所书即锺千文也。

」金坛王氏郁冈斋帖题曰:「魏太尉锺繇千字文,右军将军王羲之奉敕书,起四句云:『二仪日月,云露严霜,夫贞妇洁,君圣臣良。

』」结二句与周氏同,是周兴嗣所次亦有二本不同也。

余偶为人书千字文,「律吕调阳」作「律召调阳」,观者或以「召」字为误,请削易之。

余曰:「『召』字不误,『吕』字乃误也。

宋吴垧五总志云:『隋智永禅师居长安西明寺,自七十至八十岁写真草千文八百本,人争取之。

但作『律召调阳』者,皆是。

按闰余与律召,正是偶对,不知何时误作『吕』字。

」余斋藏董香光手书册亦作吕矣。

 上大人 #

余流寓浦城,次儿、三儿、五儿及长女、三女,悉比户而居,内外孙十余人,皆不过十岁上下,塾师延至四五人。

有初学执笔者,每写上大人等字,辄询塾师以出在何书,如何讲解,多不能对。

余告之曰:「水东日记载金华宋潜溪学士濂晚年喜写此,必知所自。

说郛中亦载之,大抵取笔画稀少,易于识认耳。

祝枝山猥谈云:『此孔子上其父书也。

上大人为一句,孔为一句,乃孔子自称名也。

一己化三千七十士尔为一句,言一身所化士有如此也。

小生八九子佳为一句,盖八九乃七十二,言三千人中,七十二人更佳也。

作仁可知礼也为一句,作犹为,仁与礼相为用,七十子善为仁,其于礼可知也。

』此说不知所本,要足以广异闻。

 沪渎唱和诗序 #

道光辛丑秋,余驻兵上海,防堵芟夷。

适朱兰坡同年珔、黄霁青太守安涛先后来访,皆昔年宣南诗社旧侣,兰坡别不过七年,霁青则别二十余年,此番不期而遇于戎马倥忽之中,真喜出望外矣。

时霜蟹初肥,因招集行馆中,饮酒赋诗,乃不数日即为抟沙之散,怅良会之大难,惜胜游之不再,每思作一小文覶缕其事,而匆匆未暇以为也。

今夏养痾浦城,忽承霁青以诗文集见寄,反复卒读,如同晤谈,诗名息耕草堂诗集,文名真有益斋文编,中有沪渎行馆雅集诗序一篇,则正述丑秋之事。

故人千里,适有同心,为之狂喜,遂亟录之。

庶几此文传,而吾辈亦因以俱传也。

文云:鄙人以辛丑暮秋,旅食沪渎,适泾县朱兰坡先生,因嵇、吕之契,访崔、李之交,命驾而来,盍簪有喜。

时长乐梁公方开府吴中,筹边海上,为东道主,续南皮游。

折简而材官驰,张筵而卫士屏。

巨螯入手,旨逾八珍,落英满杯,香生九酝。

邈矣达官之高致,依然京国之故情。

听晚吹于营门,方愁送客;点风灯于牙帐,倘许收欢。

沪渎人杂五方,地无重险,戎心狡启,蒿目多艰。

前此疆吏,或闭关以禁奸,或沈船以塞口,商民交病,怨讟繁兴。

公则秉和以辑众心,主静以孚众志,斟酌于同欲,措置于无形。

以故人孑孑而公有余,人皇皇而公独暇。

否则朝野殊其荣素,身世判其闲忙,又安望羽书填委之余,寻文燕从容之好,如此集者哉!席既罢,公顾谓鄙人良会无多,今日可惜时之过也,文则永之。

速羡罗█,争斫陈于风云之表;迟█司马,勉磨钝于砥砺之旁。

制限七言,人各四首。

邺中公燕,让彼七子之多;汉上题襟,即此一编之续云尔。

 高雨农序 #

道光壬辰秋,余初次归田,暇逸类次前后所为杂文,自知体杂而辞支,不足以言载道。

顾三十年来,时有纪事之作,不忍弃之如遗,姑摭拾丛残,就正于高雨农中翰。

雨农遽为之序,且有溢美之辞。

噫!余文不足存,而雨农之序则甚可传,余或附之以存,未可知也,因先附录于此。

他日儿辈或编梓余文,则雨农序实启之,不可不记。

林先生起家词臣至今职,勋劳内外,为国屏翰。

其着紫藤吟馆诗钞,久风行海内。

既成政归,裒其文若干卷,为退庵文存,属澍然论之曰:「某生平精力,半耗于仕宦,亦半耗于诗,其文但率胸臆言之,未能求工也。

」澍然谨对曰:「文何必求乃工哉。

求工之工,是谓有人之见存,未见其能工也。

已受而卒业,见有清明和吉者,有总揽横贯者,有坐而言已起而行者,叹曰:兹岂非实遂而光煜者邪?三者得一已足自名,况兼有之乎!先生之不求工,乃先生之深于文也。

」谨述所见,请质以报,敢云序先生集哉!?序云:韩子论文曰慎其实,夫其谓实者,岂专于文求之哉?不于文求之而充其实,岂不足于文哉?譬置两人集于此,一无实而求工于文,一有实而不以文自名。

如以文论,宜求工者胜,不以自名者绌矣。

然彼无实之文,于古文冥追而默契之,肖其体格焉,又肖其声情焉,可谓尽其心于文字之间者。

要之体格之肖,土偶之面目而已,声情之肖,优孟之衣冠而已。

羊质而虎皮,但见其可狎,不见其可畏,君形者亡焉耳。

而有实者,亦既昭晰无疑,优游有余矣,即不以文自名,其为文者故在也。

因综论之,自韩子复古后,同时之柳、李,宋之欧阳、曾、王、三苏,元之虞,明之归、王,固斯文大宗矣。

其外有实而可贵者,区其体有三焉。

清明和吉,德人之文也。

总揽横贯,学人之文也。

坐而言者,可起而行,通人之文也。

三者不必求似古人,韩子以为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

不必不似古人,欧阳子以为取其自然者是也。

其精气充溢,方烜照不泯,岂不可自成一家哉!长乐梁方伯

按雨农此序作于道光甲午,次年余即奉召复出,迄兹十年中间,人事牵率,又添作杂文数十篇,而心计愈粗,故步愈失。

雨农久已物故,此后谁复相知定吾文者乎?掷笔为之怃然。

 已刻未刻书目 #

余髫龄即慕著书之名,与泽卿兄同入家塾,每分检陶九成说郛中所录各小种,刺取他书补之。

先大夫斥之曰:「陶书本系节录,何烦汝补此,韩文公所谓无益费精神也。

」先叔父太常公乃从旁解之曰:「此正古人所谓有斐然述作之意者,听其所为,犹胜于他玩弄耳。

」登乡荐后,复稍稍为之。

先外舅郑苏年师又训之曰:「古人著书,多在迟暮之岁,或出穷愁之余,今吾子似尚不宜急急于此。

」余皆谨识之,不敢忘。

既通籍,官京师,日与通儒硕士上下其议论,又京秩清暇,非书籍无以自娱。

即外宦后,案牍余闲,别无声色之好,亦惟甄微阐幽,抱残守缺是务。

岁月既积,卷帙遂多,而衡诸古人著述之原,其实毫无心得。

回忆先大夫及太常公、苏年师之训言,不觉爽然若失。

今年踰七十,笔砚久荒,料检陈编,皆数十年心血所存,不忍尽弃,中有已刻问世者,有尚未能付梓者。

自怜享帚之愚,难免覆瓿之诮,姑录存其目,付后人知之,俾无失散云尔。

论语集注旁证二十卷 【 自序,未刻。】

孟子集注旁证十四卷 【 自序,未刻。】

夏小正经传通释四卷 【 祝芳斋师序,未刻。】

仓颉篇校证三卷 【 就孙渊如观察原本而校补之,未刻。】

称谓拾遗十卷 【 未刻。】

古格言十二卷 【 刘金门侍郎序,汤敦甫阁老序,刘次白中丞序,已刻。】

国朝臣工言行记十二卷 【 未刻。】

三国志旁证二十四卷 【 未刻。】

南省公余录八卷 【 谢芗泉侍御序,附卢文肃师、戴金溪尚书、颜惺甫制府、孔荃溪方伯、?湘林都统、达玉圃郎中各题词,已刻。】

枢垣纪略十六卷 【 朱咏斋尚书序,自序,已刻。】

春曹题名录六卷 【 未刻。】

东南峤外书画录二十卷 【 未刻。】

文选旁证四十六卷 【 阮云台师序,朱兰坡侍讲序,自序,已刻。】

玉台新咏读本十卷 【 未刻。】

制义丛话二十四卷 【 朱兰坡侍讲序,杨芸士明经序,未刻。】

试律丛话十卷 【 ?棣华廉访序,未刻。】

楹联丛话十二卷 【 陈莲史方伯序,自序,已刻。】

楹联续话四卷 【 自序,已刻。】

巧对录四卷 【 自序,已刻。】

长乐诗话八卷 【 自序,未刻。】

南浦诗话四卷 【 祖舫斋师序,已刻。】

东南峤外诗文钞三十卷 【 陈恭甫编修序,皆录五代以前作,未刻。】

闽诗钞五十卷 【 皆录宋以后至国朝各诗,未刻。】

三管诗钞五十八卷 【 辑录广西通省古近人遗诗,已刻。】

三管诗话四卷 【 自序,已刻。】

三山唱和诗十卷 【 壬辰秋至乙未春里居所辑,未刻。】

东南峤外诗话二十卷 【 未刻。】

江田梁氏诗存九卷 【 自序,已刻。】

退庵诗存二十四卷 【 翁覃溪师序,附蒋砺堂阁老、刘金门侍郎、陈望波尚书、曾宾谷中丞、叶筠潭方伯、吴巢松侍讲、陈恭甫编修、吴棣华廉访、郭频伽、董晋卿、杨芸士三明经题词,已刻。

退庵诗续存八卷 【 自序,已刻。】

退庵随笔二十四卷 【 汤敦甫阁老序,贺耦庚制府序,已刻。】

闽文复古编六卷 【 未刻。】

闽文典制钞四卷 【 自序,已刻。】

沧浪亭志四卷 【 自序,已刻。】

沧浪题咏二卷 【 张兰渚中丞序,林少穆尚书序,杨芸士明经序,已刻。】

梁祠辑略二卷 【 朱兰坡侍讲序,为吴中新建梁伯鸾高士祠作,自序,已刻。】

江汉赠言二卷 【 黎湛溪河帅序,王槐午观察跋,已刻。】

东南棠荫图咏三卷 【 朱兰坡侍讲序,自跋,已刻。】

吴中唱和集八卷 【 自序,王香湖方伯跋,皆录吴中同年唱和之作,已刻。】

葑江别话四卷 【 皆录壬辰年引归,吴中同人送别之作,未刻。】

北行酬唱集四卷 【 陈芝楣中丞序,道光乙未奉召时所辑,已刻。】

 迭韵诗 #

余作七十自寿诗,浦中人和者寥寥,每借口于韵律之难。

其实余成此诗时,即已为和作者地,并无险难之韵也。

适杨竹圃亲家自扬州寄和原韵诗至,余即迭前韵答之。

既思竹圃新春亦正七十,复迭前韵寄祝。

虽诗格愈低,而运转自如,并不觉为韵所缚也。

因备录前后两迭韵诗,以谂观者,以示家人,使知余虽老衰,而于此事尚复兴不浅耳。

杨竹圃亲家次韵寄和拙作自寿诗,迭前韵赋谢云:「俚言一片付鳞鸿,四十余年过景匆。

【 君之季父养亭先生延先资政公主讲其家,余之交君始此,事在嘉庆二年。

】 变灭云烟凭海上,逍遥日月自壶中。

偶因陶写诗无债,为遣牢愁酒有功。

南北相望二千里,天然两个信天翁。

」「归田何事不真归,双塔三山梦里违。

阛阓讵堪参卉服, 【 英夷要住白塔寺。

】 庭阶且自看莱衣。

豪情君欲凌沧海, 【 时君将就养哲嗣安丰场官之任,地在盐城海滨。

】 小筑吾欣倚翠微。

【 浦城新居在粤山之麓。

】 但愿故人长健在,桑榆异地共晴晖。

」「尚忆邗江一棹移,绿杨深处两家宜。

二分明月空怀悄,万朵名花春事迟。

小合苔岑增感怆, 【 谓谢菽石。

】 无端萍水又分离。

【 时海氛甚恶,扬人纷纷欲逃避。

余初与君相约静镇不动,既乃各自食其言。

】 伯劳飞燕匆匆散,从此天涯系远思。

」「朋好来年聚话难,知君一例起长叹。

卜居有愿诗人老, 【 杨雪菽光禄有诗来夸新宅之美。

】 行水无功国典宽。

【 廖钰夫尚书。

】 旧帅仍怀忠悃赤, 【 苏鳌石督部。

】 逐臣深望诏书丹。

【 林少穆督部。

】 春明伴侣晨星似,何日团圞续古欢。

迭前韵寄祝竹圃亲家七十寿云:「同是乘时遇顺鸿,回头人海各匆匆。

自惭儒素非寒乞,为念时艰岂热中。

泽在云司应有报,风清榆塞不言功。

【 公由刑部郎出为榆林兵备道。

】 盛时进退原容易,林下新添矍铄翁。

」「连城新道孰当归,到处安家愿不违。

【 公本籍连城,迁居福州新道,兹复寄居扬州安家巷。

】 筹笔深心消黑劫,彯缨异数称斑衣。

【 公以武冈军功蒙赏戴花翎。

】 倦还岂学陶元亮,戒养难留束广微。

【 公甫晋卿秩,旋乞养归。

】 为感九重宏锡类,白头犹许恋慈晖。

」「侧闻仙侣晚舟移,无恙归帆稳更宜。

【 初以避海氛移家淮上,事定即归。

】 诗兴多缘朋旧起,手谈不厌夜眠迟。

偶钻故纸仍游戏, 【 暂掌安定书院讲席,旋即辞去。

】 为勖新硎听别离。

【 哲嗣四人皆从政外出。

】 安得腰缠再骑鹤,称觞一醉慰相思。

【 本拟再游邗上亲奉寿觞,闻公将就养安丰,遂不果。

」】 「七十年华古所难,神交何必索居叹。

介眉酒值春筵巧,放眼筹添海屋仙。

【 公诞辰当正月。

安丰地滨海。

】 话旧尚能霏玉屑,延龄端不藉金丹。

松萝竹柏齐珍重,纪取新开八秩欢。

【 古人以七十一岁为开八秩,容斋随笔言之甚详。

」】

 和卓阁老纪恩诗

余本拟年逾七十戒诗不作,今年七十有一,新正甫数日,即次韵汤敦甫阁老同年游龙杖诗。

甫脱稿寄去,不旬日,又接卓海帆阁老同年索和真除揆席纪恩诗,复连宵于枕上成之。

自笑甫说戒诗,旋即破戒,道力之不坚定可知。

或笑余开年但和两阁老诗,未免势利,余亦无以自解也。

明知此后不复编诗付梓,而又不忍听其过若飘风,姑附录之于此。

记得嘉庆壬戌传胪后,恭读圣制诗注云:「庶异日卓有表见,人称名榜。

」今始知公姓于四十年前,早兆于天语之中,宜其为名榜中第一人也。

诗云:「有喜联翩近圣颜,更欣新诏及春颁。

九重早日资霖雨, 【 嘉庆壬戌传胪日,圣制诗有「若渴求贤望作霖」句。

】 百廿余年重雪山。

【 蜀中自遂宁相公以雍正元年授武英殿大学士迨兹一百廿三年。

】 表见真符天语谶,承平但望日思艰。

云龙追逐当时志,愧我衰龄独闭关。

」「仰镜倾风九品铨, 【 公久掌铨衡,即以冢宰晋端揆。

】 酬庸合被主恩偏。

杜、房已久参丹地, 【 近年参知政事者,以公为最久。

】 █、颋由来其木天。

【 谓哲嗣鹤溪编修。

】 盛可弹冠怜我老,何须搦管怵人先。

【 元唱于百日后始得捧读。

】 寄声三百霓裳侣,四十年前漫拍肩。

 楹联剩话 #

余撰楹联丛话,初刻于桂林,一时颇为纸贵。

近闻粤西、湘南两省皆有翻刻本,后至扬州,书坊亦欲谋翻刻,阮云台师为怂恿,余允成之,于是又有扬州翻刻本。

既归闽,侨居浦城,汇检后得者,又编成六卷付梓,题曰楹联续话,而乞者愈多矣。

尚有同人续录见寄者,则细碎不能成编,而竟置之,又复可惜,因附入归田琐记之后,庶不负录寄者之盛心云尔。

粤西余小霞州判应松所录寄联话最多,如姜南蓉塘纪闻一条云:「正德中,以江都赵鹤为山东按察司提督学校副使,鹤政尚严厉,所至考校生员,多所罢黜,众议纷然,搢绅亦多厌之,竟以此罢官。

鹤去,以贵溪江潮代之,潮亦风裁凛然,生员之伤弓者犹畏之。

潮出巡至齐河县,其分司壁间有题对句云:『赵鹤方剪羽翼,江潮又起风波。

』潮见之,遂投劾归,恐招怨也。

」又聪训斋语一条云:「圃翁尝拟一联,悬草堂中云:『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其语虽俚,却有至理。

」又王笠舫琅嬛集一条云:「李东阳寿商文毅辂七十对联云:『自古年华稀七秩,本朝才望重三元。

』」按出句用人生七十古来稀语,自是佳典。

惟我朝乾隆年间,恭奉高宗纯皇帝寿登七秩,自称古稀,刻有「古稀天子之宝」,则此后普天臣子,断不可再有古稀之称。

而近日操觚者流,尚有贸贸不知此事者,所宜正告之也。

又程南樵樵余诗话云:「汪瑟庵先生为安徽学政时,循例至金陵试院考录遗才,撰楹帖云:『三年灯火,原期此日飞腾,倘存片念偏私,有如江水;五度秋风,曾记昔时辛苦,仍是一囊琴剑,重到钟山。

』道光初,有太平广文某,以送考来金陵。

故事,广文送考者,例向学使求所属遗才二名,是科为沈小湖学使,一概谢绝。

某广文戏改前联云:『三年辛苦,只求两个遗才,倘蒙片念垂恩,感深江水;百计哀号,不管八棚伺候,拚着一条老命,撞死钟山。

』后学使亦微闻之,不罪也。

」又余小霞赠汪西芝巡检楹联云:「菜根滋味知君惯,潭水交情爱我深。

」皆切其姓。

又壬寅罢官,舟过藤县,温心山明府鹏翀初建访苏亭落成,代姚若虚撰联云:「万里赴琼儋,夜起江心弄明月;一亭抚笠履,我从画里拜先生。

」 【 心山以茝林中丞师所遗苏公笠屐图勒石。

】 又自撰一联云:「公是孤臣,明月扁舟留句去;我为过客,空江一曲向谁弹。

」盖檃括文忠公藤江五古诗意也。

又代鹤松圃年重建阳朔县书院讲堂一联云:「文笔耸层霄,爱此间对万壑潆洄,教化由来先党序;书楼崇讲席,愿多士做千秋事业,显扬不仅为科名。

」文笔、书楼皆阳朔古迹也。

又代曾幼竹明府挽兴静山太守云:「廿年无此深交,最可感老尚依刘,久而弥笃;一病犹勤官事,更堪伤危将易箦,语不及私。

」又代幕友黎白仙云:「治谱已千秋,是名宦传人,最堪惜正盻迁莺,遽悲化鹤;齐民同一哭,况平生知己,更难忘几番说项,五载依刘。

」又应松挽吴荷屋中丞云:「为名士,作词臣,任封疆大吏,爱路近家园,小住桂林营绿野;工书画,考金石,着燕、许文章,怅迹疏坛坫,遽闻兜率迓香山。

」时中丞侨寓桂林,应松解组后,甫得联文酒之盟,而中丞遽捐馆舍,故次联及之。

又万乙楼太守集杜句赠应松云:「古来材大难为用,老去悲秋强自宽。

」又忆得湖南抚部某到任,初入本境,有某来迎,谈次,问湖南有新闻乎,某猝不及对,久之乃曰:「无新闻,惟近时有一对甚工。

有某县令姓续名立人者,一人戏以其姓名演成一对云:『尊姓原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

』」此语颇脍炙人口,抚部笑而罢。

及到任,竟摭以他事劾去。

抚部不知何所见,实则令乃一好官也。

此道光近年事。

福州学署中三百三十三士亭,为朱笥河先生所建,亭前有三百三十三石,皆当时诸生所献,每石镌一诸生名,今尚林立无恙。

笥河先生报政将还朝,适介弟石君师来代,先生撰亭联云:「偶为选地看山计,若慰连床话雨情。

」运化无痕,自非老手不辨。

徐树人观察有泰山孔子崖集句石刻云:「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可以语上也;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

」又高唐州武庙为山西乡祠,观察撰联云:「乡人到处皆祠祝,先帝当年此宦游。

」昭烈帝曾令高唐,故云。

又集唐开元泰山铭字为楹帖云:「载锡之光,百禄是荷;则笃其庆,万福攸同。

」又一联云:「积德承先,子臣弟友;虚心稽古,礼乐文章。

」又济南府江南会馆云:「表海溯雄风,今乐何如古乐;明湖联旧雨,济南胜似江南。

林岵瞻比部在京为其祖母称觞,余大儿逢辰赠联云:「致欢久协曹全谚,介福长酬令伯情。

」皆切祖母,说重亲。

致欢,用曹全碑语,非素讲汉隶者不知也。

介福,亦用易经「受兹介福,于其王母」语。

有杭人赵京者,因病入阴司,举头见柱上一联云:「人鬼只一关,关节一丝不漏;阴阳无二理,理数二字难逃。」后署会稽陶望龄题。

广东省城有武林会馆,在归德门外宴公街,杭州商贾于此醵金筹建,既落成,其乡人梁应来绍壬为撰楹帖云:「一阕荔支香,听玉笛吹来,偏传南海;双声杨柳曲,问金尊把处,忆否西湖。

」真雅音也。

王叔兰避暑钞中载侯官连梅耦明经攀桂所作楹联多可采,如云:「暗室中须问心得过,平地处亦失足堪虞。

」「幼不学,壮无能,伤今老大;过愈多,功又少,请自乘除。

」「始念佳而转念不佳,见义无勇;一事错而凡事皆错,择术未精。

」「四十二年碌碌无奇,安得出人头地;三百六日孳孳为利,何堪昧我性天。

」「显扬之谓何,筋力渐衰,叹利名无就;教诲不可已,心思既竭,望子弟能贤。

」按「利名无就」四字近俗,有友人代改之曰「行藏无据」,似较胜也。

朱竹垞先生尝为施粥厂作联云:「同是肚皮,饱者不知饥者苦;一般面目,得时休笑失时人。」此较随园诗话所载题养济院一联,稍有含蓄。

贵州省某驿馆中有一联云:「满眼尽穷黎,奚忍多用一夫,误他举家生活;两头皆险路,何不缓行几步,积君无限阴功。

」仁人之言,亦积无限阴功,便是当头棒喝矣。

袁简斋先生尝言,神庙联以用成语为宜,然亲切浑成而有味者,不可多得。

闻张睢阳庙一联云:「须髯辄张,凛凛有生气;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

」此本传与韩文本为睢阳写照,难得天然作对耳。

又金陵三圣庙祀刘、关、张,其联云:「若傅粉,若涂朱,若泼墨,谁言心之不同如其面;为君臣,为兄弟,为朋友,斯诚圣不可知之谓神。

」此联脍炙人口,然三圣字已觉未安,而「傅粉」、「涂朱」、「泼墨」等语,皆不见古籍,「兄弟」二字,尚本史传,而「朋友」二字,又是虚谈矣。

京师浴堂门首联云:「入门兵部体,出户翰林身。

」盖上句借音为冰布体,下句借音为汗淋身也。

嘉庆乙丑,聂蓉峰铣敏以庶常改兵部主事,至己巳万寿,聂复以撰进颂册赏编修,有友人戏举浴堂联句赠之,皆以为巧合。

张诗舲方伯知余方续集联话,自桂林手书一纸寄来云:「文远皋先生以翰林历掌文衡,官步军统领,卒于驻藏大臣之任,丧归京师,曾撰联奉挽云:『内相经文兼纬武,西方成佛即升天。

』祥符大工未合龙以前,正月初三夜,走埽下南同知王汉沉焉。

越七日,求尸不得,以衣冠敛,亦撰联吊之云:『七日招魂,屈子衣冠轻似蜕;九重赐恤,王尊名节重于山。

』又题风洞山云:『漓江水绿招凉去,常侍诗清赏雨来。

』又题五咏堂云:『雄藩胜览曾开囿,太守风流尚读书。

』」

古人云:「一死一生,乃见交情。

」余有所撰知好挽联,必出手制,然但抒哀悃,且冀以存其人,不暇计工拙也。

在扬州挽淮扬观察李石舟国瑞云:「吴会领班联,实政真无惭益友;淮扬瘁心血,虚衔何以慰衰亲。

」余在苏藩,曾调石舟为首郡,甚资臂助。

既擢淮扬道,以河壖出力,加运使衔。

殁时,其慈亲尚在堂也。

又挽江宁方伯成兰生世瑄云:「望断黔阳,可怜万里云颿,依然将母;魂消白下,共惜半年风鹤,了却孤臣。

」客冬英夷之扰,余防堵上海,督部远驻镇海,时金陵惟兰生一人支拄,风鹤之警,无日无之,往来书问,间日必至,皆商略夷务军情,意见颇合。

自余引疾后,兰生势益孤,遂以忧死。

闻灵船由长江回贵州,尚烦太夫人扶榇也。

在苏州日,挽吴县令贺吉人崇禧云:「百里旧神君,剡牍未酬举主愿;卅年前进士,盖棺犹是宰官身。

」吉人为余十余年前所荐卓异,至今未进一阶。

近余重莅吴门,复以同知奏荐,奉部覆准之日,吉人已不及见矣。

又寄挽归安沈香城别驾廉云:「淮浦最倾襟,脱颖为君欣得地;吴门方扫榻,遗函报我已生天。

」余延香城于袁江署斋三年,甚相得,香城得官后,改执弟子礼甚恭。

近以夺官归里,余急折简迎之,甫得报书,旋闻化去,尚未及中寿也。

在浦城挽周芑源广文云:「一乡善人,勖哉一弟分忧,一孤在抱;两行老泪,痛此两年盛会,两世交期。

」余到浦后,逭暑消寒之会颇盛,芑源辄在坐,尝称之为一乡善人,同人无异辞也。

又寄挽杭州许太淑人云:「桂岭、芜城,随地齐歌众母母;萱心莲性,生天早现法身身。

」太淑人之子两淮分司小琴惇诗、粤西太守芍友惇书,皆余门下士,居官并有循声云。

余解组后,戏作一篆印云:「难进易退。

」学者阮云台师见而喜之,为推其意,辑古语作楹帖相赠云:「难进易退,易事难悦;先劳后禄,后乐先忧。

」余甚愧其言。

谢菽石同年赠联云:「乾隆末,举秀孝,嘉庆初,历翰部,道光间,掌封圻,回首功名成百顺;经史部,有旁证,艺文家,喜博稽,政事门,备掌故,等身著述自千秋。

」今年为七十诞辰,福州王叔兰以联寄祝云:「二十举乡,三十登第,四十还朝,五十出守,六十开府,七十归田,须知此后逍遥,一代福人多暇日;简如格言,详如随笔,博如旁证,精如选学,巧如联话,富如诗集,略数平生著述,千秋大业擅名山。

」亦皆就余篆印语而衍之者也。

归田琐记卷七 #

 小说

小说九百,本自虞初,此子部之支流也。

而吾乡村里辄将故事编成七言,可弹可唱者,通谓之小说。

据七修类稿云起于宋时,宋仁宗朝,太平盛久,国家闲暇,日欲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故小说兴。

如云话说赵宋某年,又云太祖、太宗、真宗帝四帝,仁宗有道君。

瞿存斋诗所谓「陌头盲女无愁恨,能拨琵琶说赵家」,则其来亦古矣。

 封神传 #

吾乡林樾亭先生言:「昔有士人罄家所有嫁其长女者,次女有怨色,士人慰之曰:『无忧贫也。

』乃因尚书武成篇『惟尔有神,尚克相予』语演为封神传,以稿授女。

后其?梓行之,竟大获利」云云。

按史记封禅书云:「八神将,太公以来作之。

」旧唐书礼仪志一引六韬云:「武王伐纣,雪深丈余,有五车二马,行无辙迹,诣营求谒,武王怪而问焉。

太公曰:『此必天方之神来受事耳。

』遂以其名召入,各以其职命焉。

」太平御览十二引阴谋所载,与此略同,而以祝融、元冥、勾芒、蓐收为四海神名,冯修为河伯神名,使谒者各以其名召之,五神皆惊云云。

则知太公封神,古有此说,今人于门户每书「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亦非无所本矣。

 三国演义 #

关西故事载蒲州解梁关公本不姓关,少时力最猛,不可检束,父母怒而闭之后园空室。

一夕,启窗越出,闻墙东有女子啼哭甚悲,有老人相向而哭,怪而排墙询之。

老者诉云:「我女已受聘,而本县舅爷闻女有色,欲娶为妾。

我诉之尹,反受叱咤,以此相泣。

」公闻大怒,仗剑径往县署,杀尹并其舅而逃。

至潼关,闻关门图形,捕之甚急。

伏于水旁,掬水洗面,自照其形,颜已变苍赤,不复认识。

挺身至关,关主诘问,随口指关为姓,后遂不易。

东行至涿州,张翼德在州卖肉,其卖止于午,午后即将所存肉下悬井中,举五百斤大石掩其上,曰:「能举此石者,与之肉。

」公适至,举石轻如弹丸,携肉而行。

张追及,与之角力相敌,莫能解。

而刘玄德卖草履亦至,从而御止,三人共谈,意气相投,遂结桃园之盟云云。

语多荒诞不经,殆演义所由出欤?按今时以五月十三日为关帝生日,见明会典,今会典亦循旧致祭。

但子平家推算八字为四戊午,则非也。

公死于建安二十四年己亥,元胡琦考之,当在六十上下,果戊午,仅四十有二耳。

戊午乃光和元年,考通鉴目录,是年四月庚午朔,五月己卯朔,无戊午日。

且古人始生,只记年月日,不及时,故唐李虚中推命犹不以时,见韩昌黎集。

按今演义所载周仓事,隐据鲁肃传,貂蝉事,隐据吕布传,虽其名不见正史,而其事未必全虚。

余近作三国志旁证,皆附着之。

 金圣叹 #

今人鲜不阅三国演义、西厢记、水浒传,即无不知有金圣叹其人者,而皆不能道其详。

王东溆柳南随笔云:「金人瑞字若采,圣叹其法号也。

少年以诸生为游戏具,得而旋弃,弃而旋得,性故颖敏绝世,而用心虚明,魔来附之。

某宗伯作天台泐法师灵异记,所谓慈月宫陈夫人,以天启丁卯五月降于金氏之卟者,即指圣叹也。

圣叹自为卟所凭,下笔益机辨澜翻,常有神助。

然多不轨于正,好评解稗官词曲,手眼独出。

初批水浒传,归元恭庄见之曰:『此倡乱之书也。

』继又批西厢记,元恭见之又曰:『此诲淫之书也。

』顾一时学者,爱读圣叹书,几于家置一编。

而圣叹亦自负其才,益肆言无忌,遂陷于难。

初世庙遗诏至苏,巡抚以下大临府治,诸生从而讦?县令不法事。

巡抚朱国治方昵令,于是诸生被系者五人。

翌日,诸生?哭于文庙,复逮系十三人,俱劾大不敬,而圣叹与焉。

当是时,海寇入犯江南,衣冠陷贼者,坐反叛,兴大狱。

廷议遣大臣即讯,并治诸生。

及狱具,圣叹与十七人俱傅会逆案坐斩。

闻圣叹将死,大叹诧曰:『断头,至痛也。

而圣叹以无意得之,大奇。

』于是一笑受刑云。

 神木

归途过杭州,由城外西湖取道,小憩净慈寺中,儿辈以运木井为疑。

寺僧云:「相传为宋嘉定时,道济大师因起净慈殿,需大梁栋,悉由此运出。

适殿材已具,故后到之一木,即仍存井中。

」言之凿凿,语似不经,然佛力无边,有不可以常理测者。

何燕泉余东序录载,永乐四年,肇造帝京宫殿,工部尚书宋礼承命取材于蜀,得大木若干于马湖。

一日,木忽自行,所过声吼如雷,巨石为开,肤寸不损。

事闻,诏封其山为神木山,建祠祭享。

此事史虽不载,而时代甚近,谅非子虚。

则净慈之事,何足为怪。

记嘉庆辛酉,余在京过夏,是年京畿大水,顺天府属三河等县,水高数丈,有木直立水中而行,端与水平,端上恒有光,夜望若灯,或有龟鱼蹲其上,相传为龙造宫取木也。

邑父老有知其事者,谓木取于平谷县深山中,或十余年,或二十余年辄一取,其岁必大水。

又有老妪言,幼时其戚某家北山下,一日,有六七人如木工状,暮投村中,皆不肯留,因诣戚某家,怜而止之宿。

天明,客尚未起,穴窗以窥,但见鱼鳖纵横于地,惊而退,乃遥呼曰:「日高矣。

」顷之客出,故如昨也。

临行,留一物置檐间为谢,嘱勿移动。

及水发,村庐尽淹,此家独无恙云。

道光癸未夏,淫雨为灾,直隶百余州县,皆成巨浸。

先是三月间,有十三人,衣青,幞袜襦裤皆一色,腰斧锯,过平谷西门外饭肆,各食素馒头,告主人以取木归,与前辛酉过其店者形状相类,众皆惶惧,恐复被浸,至是果然。

然则龙宫伐木,事有明征;佛殿运木,理亦可信矣。

 钓台诗 #

七里滩舟中,偶从篷窗望见钓台,高倚天半,回忆四十余年前,曾经登眺此景,如在目前,偶以指示儿辈,有踊跃欲系缆一登者,船中柁工水手皆不欲,谓登台者多不利,遂止。

余曰:「此语不必尽然。

」然记嘉庆辛酉年,公交车过此时,同计偕者五人,齐北瀛鲲、陈酉山国铨、吴和庭观乐皆不欲登,余与陈虚舟龙标贾勇陟其巅,曾有诗纪之。

是科北瀛成进士,酉山、和庭皆大挑一等,惟余与虚舟打毷氉而回,则不可谓俗谚之竟属子虚也。

因翻示我周行中诗句示之,谓「羞见先生面」二语,固已明明告我耳。

恭儿问此诗有可考否,余曰:「此诗见元诗选,为赵蒙斋所作。

蒙斋名璧,字宝仁,云中怀化人,官至平章政事。

元诗选亦只存此二十字,惟『利名』二字作『卿相』,亦不知其何所据也。

 首县

小住衢州府城,西安令某极言冲途附郭县之不可为,因举俗谚「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云云。

按此语熟在人口,宋漫堂筠廊随笔已载之,云其先文康公起家阳曲令,常述此语,则其来亦远矣。

近时有作首县十字令者,一曰红,二曰圆融,三曰路路通,四曰认识古董,五曰不怕大亏空,六曰围棋马钓中中,七曰梨园子弟殷勤奉,八曰衣服齐整,言语从容,九曰主恩宪德,满口常称颂,十曰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语语传神酷肖,或疑认识古董四字为空泛,不知南中各大省州县交代,全凭首县核算,有不能不以重物交抵者。

余在江南,尝于万廉山郡丞承纪处见英德石山一座,备皱瘦透之美,中有赵瓯北先生镌题琢字,云系在丹徒任内交代抵四百金者。

又于袁小野郡丞培处见一范宽大幅山水,亦系交代抵五百金者。

使非认识古董,设遇此等物,何从判断乎。

若第十字所云,则亦惟南中冲途各缺有之,偏远苦瘠之区,尚攀跻不上也。

 典史

各县典史为流外官,古但称吏攒而已,然往往亦擅作威福。

有为作十字令者云:「一命之荣称得,两片竹板拖得,三十俸银领得,四乡地保传得,五下嘴巴打得,六角文书发得,七品堂官靠得,八字衙门开得,九品补服借得,十分高兴不得。

」曲终奏雅,则非但雅谑,而官箴矣。

 上衙门 #

州县衙参情状,各省大略相同,桂林有分段编为戏出者,尤堪喷饭。

一曰乌合,二曰蝇聚,三曰鹊噪,四曰鹄立, 【 站司道班。

】 五曰鹤警,六曰凫趋,七曰鱼贯,八曰鹭伏,九曰蛙坐,十曰猿献, 【 谢茶。

】 十一曰鸭听,十二曰狐疑,十三曰蟹行,十四曰鸦飞,十五曰虎威, 【 各喊舆夫。

】 十六曰狼餐,十七曰牛眠,十八曰蚁梦。

此皆余所见所闻者,当时不觉其可笑,归田后,历历忆之,真可入启颜录也。

 清客

都下清客最多,然亦须才品稍兼者方能自立。

有编为十字令者曰:「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子围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诗,八张马钓,九品头衔,十分和气。

」有续其后者曰:「一笔好字不错,二等才情不露,三斤酒量不吐,四季衣服不当,五子围棋不悔,六出昆曲不推,七字歪诗不迟,八张马吊不查,九品头衔不选,十分和气不俗。

」则更进一解矣。

程春庐曰:「果能如是,虽近今翰苑诸君,何以加此。

」然吾见亦罕矣。

 酒令

乃大笑,服其敏捷。

或云此前明方大司马逢时事。

?酒令有雅而谑者,宋人即尚之。

如孟尝门下三千客,大有同人。

或曰光武师渡滹沱河,既济未济。

或曰刘宽婢羹污朝衣,家人小过。

东坡曰:「牛僧孺父子犯罪,先斩小畜,后斩大畜。

」当时盖指王荆公也。

前明陈询忤权贵被谪,同僚送行,因饯席说令。

陈循曰:「轰字三个车,余斗字成斜。

车车车,远上寒山石径斜。

」高谷曰:「品字三个口,水酉字成酒。

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

」询自言曰:「矗字三个直,黑出字成黜。

直直直,焉往而不三黜。

」有张、李二人互相谑者,张名更生,李名千里,因席闲举令,李曰:「古有刘更生,今有张更生,手中一本金刚经,不知是胎生?是化生?是卵生?」张曰:「古有赵千里,今有李千里,手中一本刑法志,不知是二千里?是二千五百里?是三千里?」又江南无锡令卜大有善戏谑,闻新任宜兴方令者年少而有口才,与同僚武进令商议,其日有公宴,预拟一令,欲以窘新宜兴。

既入席,卜曰:「我有一令,不能从者,罚一巨觥。

」乃曰:「两火为炎,此非盐酱之盐。

既非盐酱之盐,如何添水便淡?」武进令曰:「两日为昌,此非娼妓之昌。

既非娼妓之娼,如何开口便唱?」新宜兴方令曰:「令不难遵,只是冒犯卜老先生。

」众曰:「但言之。

」方曰:「两土为圭,此非乌龟之龟。

既非乌龟之龟,如何添卜成卦?」

 灯谜

砧石阙之句,皆近于谜,特未施诸灯耳。

国初毛际可作七绝十六首,每句隐一古人姓名,其在孟子内,遂为传作。

近时偶阅七嬉,见冰天谜虎中一百二十八谜,颇有思致。

如一点胭脂,打赤也为之小。

传语报平安,打言不必信。

红旗报捷,打克告于君。

人人尽道看花回,打言游过矣。

恨不作第一人,打气次焉。

官场如戏,打仕而优。

昱,打下上其音。

走马灯,打夜行以烛,无烛则止。

吃烟,打食在口,则吐之。

亥,打一时半刻。

亚元,打又是一个文章魁首。

专门名家,打这人一事精,尤为警策。

余友僻耽亦尝制四书古人谜,俱能别开生面。

如郁郁乎文哉,打华周。

准饬差,打许行。

春风纔度玉门关,打泄柳。

建安七子,打曹交。

丝套,打绵驹。

三千宠爱在一身,打王驩。

莫把丰肌认太真,打瘠环。

自诉平生不得志,打陈辛。

巨鳌无力冠灵山,打戴不胜。

古貌,打陈相。

三尸守夜,打彭更。

超升按察司,打飞廉。

孙,打子产。

日躔大梁之次,打离娄。

帝高阳之苗裔,帝高辛之苗裔,打龙子。

余谓之曰:「如日躔大梁之次,未免太典,须得天文家来猜矣。

」渠曰:「谁家没得时宪书乎!」余为语塞,以是信开卷有益之言为不谬。

?韵鹤轩笔谈云:灯谜有十八格,曹娥格为最古,次莫如增损格,增损即离合也。

孔北海始作离合体诗,其四言一篇曰:「渔父屈节,水潜匿方。

与时进止,出寺弛张。

吕公饥钓,阖口渭旁。

九域有圣,无士不王。

好是正直,安固子臧。

海外有截,隼逝鹰扬。

六翮不奋,羽仪未彰。

龙蛇之蛰,比他可忘。

玫琁隐耀,美玉韬光。

无名无誉,放言深藏。

按辔安行,谁谓路长。

」此诗离合鲁国孔融文举六字,如第一句渔字,第二句水字,渔犯水字而去水,则存者为鱼字。

第三句时字,第四句寺字,时犯寺字而去寺,则存者为日字。

离鱼与日而合之,则为鲁字,余皆仿此。

此外复有苏、黄谐声,皓首粉底,正冠正履,分心素心,重门垂柳诸格,要不及会心格为最古。

国语:「秦客为廋辞于晋之朝,范文子知其三。

」此谜之缘始也。

在左氏则有河鱼庚癸之言,在乐府则有

 近人杂谜 #

余养痾吴门,居沧浪行馆中,时来视余者,为苏鳌石、吴棣华、钱梅溪、杨芸士、吴青士诸君子。

病间,亦不欲闻近事,酒次,惟杂举觞令为戏。

时值上元灯节,或以外间街市灯谜相闻者,率不能惬人意,因忆说部所载灯谜,有极浑成大雅,及甚可解颐者。

如松子,猜四书一句。

【 父为大夫。

】 分明周易语,却是楚骚心,猜四书两句。

【 象曰:「郁陶思君尔。

」】 止子路宿,猜四书一句。

【 季氏旅于泰山。

】 打胎,猜四书两句。

【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

】 怕妻羞下跪,猜四书一句。

【 懦夫有立志。

】 四个头,八只眼,四只手,十二条腿,猜四书一句。

【 牛羊父母。

(按:「八」字原作「六」,翻刻本、同文堂本同。

就下文所揭谜底计算,此当云「八只眼」,文明书局本已校正,今据改。

)】 两个男的,两个女的,两个活的,两个死的,两个有名姓的,两个无名姓的,猜四书一句。

【 华周、杞梁之妻。

】 游方和尚庙无人,猜四书一句。

【 所过者化,所存者神。

】 节孝祠祭品,猜四书一句。

【 食之者寡。

】 睢阳城,猜四书一句。

【 巡所守也。

】 国士无双,猜四书一句。

【 何谓信。

】 朱笔写词字,猜四书两句。

【 未同而言,观其色赧赧然。

】 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小生的不是,猜四书一句。

【 平旦之气。

】 佯,猜四书两句。

【 何可废也,以羊易之。

】 核,猜四书两句,不连。

【 果在外,仁在其中矣。

】 才名犹是杨、卢、骆,勃也何因要在前,猜书经一句。

【 王不敢后。

】 佳文字,猜书经一句。

【 惟斆学半。

】 主器莫如长子,猜诗经一句。

【 笾豆大房。

】 前头吹笛子,后头敲破锣,猜诗经二句。

【 鱼丽于罶,鲿鲨。

】 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文犹质也,质犹文也。

虎豹之鞹,犹犬羊之鞹。

」猜诗经一句。

【 与子成说。

】 朗诵汉书、史记,猜左传一句。

【 有班马之声。

】 带见小门生,猜左传一句。

【 老师费财。

】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猜官名一个。

【 玉环同知。

】 晋襄公,猜字一。

【 爷。

】 赋得偃武修文,得闲字,猜字一。

【 败。

】 春雨连绵妻独宿,猜字一。

【 一。

】 正月小,二月小,三月小,猜字一。

【 人。

】 从左看到右,此字在口头;从右看到左,居间却是我,猜字一。

【 仲。

】 夫妻猜拳,一个叫梅花,一个叫八马,猜字一。

【 语。

】 一个大,一个小,一个跑,一个跳,一个吃人,一个吃草,猜字一。

【 骚。

】 左看三十一,右看一十三,合拢来是三百二十三,猜字一。

【 非。

】 眉额耸翠,猜唐诗一句。

【 山从人面起。

】 么二三四六,猜宋诗一句。

【 纔有梅花便不同。

】 事父母几谏,猜鸟名一。

【 子规。

】 浣花草堂,猜鸟名一。

【 杜宇。

】 觅黑车王,猜西厢记一句。

【 全不见半点轻狂。

】 掠,猜西厢记一句。

【 半推半就。

】 禽,猜西厢记一句。

【 会少离多。

】 太史公下蚕室,猜琵琶记一句。

【 毕竟是文章误我,我误妻房。

】 用时丢在地下,不用时安在桌上,猜物一。

【 木珓。

】 子龙单身保阿斗,猜药名三。

【 宣姜梦长庚入怀,猜礼记二句。

【 为伋也妻者,是为白也母。

】?常山、独活、使君子。

】 韩文公像,猜四书两句,不连。

【 今日愈,故退之。

】 息上加息,猜孟子一句。

【 以利为本。

】 戊辰,猜易经二句。

【 天数五,地数五。

】 吊者大悦,猜易经一句。

【 先号咷而后笑。

】 上是马,下是字;下是马,上是字;两头是马,中间是字,猜字一。

【 交。

?秉赋不同 #

昔人以夜卧不覆首为致寿之原,取其夜气之不郁蒸。

又有百病从脚起之说,盖涌泉穴与心相通,风最易入,故养生家皆慎之。

然人之秉赋不同,有不可以一律论者。

相传曹文恪公秀先卧被仅四尺余,只覆胸腹而已,赤两足置于被外,虽严寒亦然。

刘文清相国(王庸)卧被甚长,睡时将被折为筒,迭其下半,挨入之,家人俟其入于被中,并将上半反迭,如包裹状,虽酷暑亦然。

是皆罕闻之事,然两公毕生泰然,并无伤寒伤热之证,且各登上寿考终,则理之不可解也。

忆余官袁浦时,于霜降安澜后,同两部公觞河上三大宪,孙寄圃节相居中,左为颜惺甫漕帅检,右为张莲舫河帅文浩,自巳初入席,坐至亥正,漕帅微露倦容,两目稍闭,节相睨之而笑曰:「三兄睡着了。

」漕帅瞿然曰:「我正听曲,何曾睡耶?」节相曰:「三兄平日在署,以何时睡?」漕帅曰:「必到亥初。

」节相大笑,复左右视曰:「世上人有亥初即睡者乎?」语毕,复大笑不止,且对漕帅曰:「君言亥初必睡,今已亥正,又何以不睡乎?」漕帅正色曰:「我言署中常日如此,今夜有戏可观,有酒可酌,又胡为必睡耶!」满堂为之欢噱。

少顷,漕帅问节相曰:「且请教中堂在署以何时睡?」节相曰:「我照常办事时,必到子正始睡,否则丑初或丑正,俱不可知,至寅初乃无有不睡者矣。

」漕帅哂曰:「然则中堂不必言何时睡,但当言今日办事,明日睡而已。

」合座又为大笑。

二公言此时,皆年已踰七十。

常闻人言,亥子之间,必须熟寐一二时,否则大伤阴气。

二公起居,远不相谋如此,而厥后并享大年。

然则大贵人固不可以常情测度乎?

 少食少睡 #

今人以饱食安眠为有生乐事,不知多食则气滞,多睡则神昏,养生家所忌也。

昔应璩诗言中叟得寿之由曰量腹节所受。

博物志言所食愈少,心逾开,年愈益;所食愈多,心愈塞,年愈损。

孙思邈方书云:「口中言少,心中事少,腹里食少,自然睡少,依此三少,神仙诀了。

」马总意林引道书云:「欲得长生腹中清,欲得不死腹无屎。

」此皆古人相传养生之诀,而余于今人亦得其证。

记在京日,侍戴可亭师,请示却病延年之术,师曰:「我督学四川时,得疾似怯证,或荐眉山道士治之。

道士谓与余有缘,能治斯疾。

因与对坐五日,教以吐纳之方,疾顿愈,至今数十年,乃强健胜昔也。

」时师年已八十余,风采步履,只如六十许人。

自言每日早起,但食精粥一大碗,晡时食人乳一茶杯。

或传师家畜一乳娘,每隔帐吸乳咽之,乳尽辄易人,盖已廿余年,师讳而不言也。

余偶问曰:「即此已饱乎?」师大声曰:「人须吃饱乎!」又闻黄左田师谈:「我直南斋、直枢廷已四十年,每夜早起,不以为苦,惟亥子二时得睡即足耳。

在枢廷日,每于黎明视奏折小字,不用灯光,其目力远胜少年人。

」后师引年归,甫得高卧,至日高时始起,而两眼骤昏矣。

 品茶

余侨寓浦城,艰于得酒,而易于得茶。

盖浦城本与武夷接壤,即浦产亦未尝不佳,而武夷焙法,实甲天下。

浦茶之佳者,往往转运至武夷加焙,而其味较胜,其价亦顿增。

其实古人品茶,初不重武夷,亦不精焙法也。

画墁录云:「有唐茶品以阳羡为上供,建溪、北苑不着也。

贞元中,常衮为建州刺史,始蒸焙而研之,谓之研膏茶。

丁晋公为福建转运使,始制为凤团。

」今考北苑虽隶建州,然其名为凤凰山,其旁为壑,源沙溪,非武夷也。

东坡作凤咮砚铭有云:「帝规武夷作茶囿,山为孤凤翔且嗅。

」又作荔支叹云:「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

」直以北苑之名凤凰山者为武夷。

渔隐丛话辨之甚详,谓北苑自有一溪,南流至富沙城下,方与西来武夷溪水合流,东去剑浦。

然又称武夷未尝有茶,则亦非是。

按武夷杂记云:「武夷茶赏自蔡君谟,始谓其过北苑龙团,周右父极抑之。

盖缘山中不晓焙制法,一味计多徇利之过。

」是宋时武夷已非无茶,特焙法不佳,而世不甚贵尔。

元时始于武夷置场官二员,茶园百有二所,设焙局于四曲溪,今御茶园、喊山台其遗迹并存,沿至近日,则武夷之茶,不胫而走四方。

且粤东岁运,番舶通之外夷,而北苑之名遂泯矣。

武夷九曲之末为星村,鬻茶者骈集交易于此。

多有贩他处所产,学其焙法,以赝充者,即武夷山下人亦不能辨也。

余尝再游武夷,信宿天游观中,每与静参羽士夜谈茶事。

静参谓茶名有四等,茶品亦有四等,今城中州府官廨及豪富人家竞尚武夷茶,最著者曰花香,其由花香等而上者曰小种而已。

山中则以小种为常品,其等而上者曰名种,此山以下所不可多得,即泉州、厦门人所讲工夫茶,号称名种者,实仅得小种也。

又等而上之曰奇种,如雪梅、木瓜之类,即山中亦不可多得。

大约茶树与梅花相近者,即引得梅花之味,与木瓜相近者,即引得木瓜之味,他可类推。

此亦必须山中之水,方能发其精英,阅时稍久,而其味亦即消退,三十六峰中,不过数峰有之。

各寺观所藏,每种不能满一斤,用极小之锡瓶贮之,装在名种大瓶中间,遇贵客名流到山,始出少许,郑重瀹之。

其用小瓶装赠者,亦题奇种,实皆名种,杂以木瓜、梅花等物以助其香,非真奇种也。

至茶品之四等,一曰香,花香、小种之类皆有之。

今之品茶者,以此为无上妙谛矣,不知等而上之,则曰清,香而不清,犹凡品也。

再等而上之,则曰甘,清而不甘,则苦茗也。

再等而上之,则曰活,甘而不活,亦不过好茶而已。

活之一字,须从舌本辨之,微乎微矣,然亦必瀹以山中之水,方能悟此消息。

此等语,余屡为人述之,则皆闻所未闻者,且恐陆鸿渐茶经未曾梦及此矣。

忆吾乡林越亭先生武夷杂诗中有句云:「他时诧朋辈,真饮玉浆回。

」非身到山中,鲜不以为欺人语也。

 品泉

唐、宋以还,古人多讲求茗饮,一切汤火之候,瓶盏之细,无不考索周详,着之为书。

然所谓龙团、凤饼,皆须碾碎方可入饮,非惟烦琐弗便,即茶之真味,恐亦无存。

其直取茗芽,投以瀹水即饮者,不知始自何时。

沈德符野获编云:「国初四方供茶,以建宁、阳羡为上,时犹仍宋制,所进者俱碾而揉之为大小龙团。

至洪武二十四年九月,上以重劳民力,罢造龙团,惟采茶芽以进。

其品有四:曰采春,曰先春,曰次春,曰紫笋。

置茶户五百,充其徭役。

」乃知今法实自明祖创之,真可令陆鸿渐、蔡君谟心服。

忆余尝再游武夷,在各山顶寺观中取上品者,以岩中瀑水烹之,其芳甘百倍于常。

时固由茶佳,亦由泉胜也。

按品泉始于陆鸿渐,然不及我朝之精。

记在京师恭读纯庙御制玉泉山天下第一泉记云:「尝制银斗较之,京师玉泉之水斗重一两,塞上伊逊之水亦斗重一两,济南珍珠泉斗重一两二厘,扬子金山泉斗重一两三厘,则较玉泉重二厘或三厘矣。

至惠山、虎跑,则各重玉泉四厘,平山重六厘,清凉山、白沙、虎邱及西山之碧云寺各重玉泉一分。

然则更无轻于玉泉者乎?曰有,乃雪水也。

常收积素而烹之,较玉泉斗轻三厘,雪水不可恒得。

则凡出山下而有冽者,诚无过京师之玉泉,故定为天下第一泉。

 百岁酒 #

余在甘肃,晤齐礼堂军门慎,授一药酒方,谓可治聋明目,黑发驻颜。

余服之一月,目力顿觉胜前。

其方用蜜炙箭芪二两,当归一两二钱,茯神二两,党参一两,麦冬一两,茯苓一两,白朮一两,熟地一两二钱,生地一两二钱,肉桂六钱,五味八钱,枣皮一两,川芎一两,龟胶一两,独活八钱,防风一两,枸杞一两,广皮一两,凡十八味,外加红枣二斤,冰糖二斤,泡高粱烧酒二十斤,煮一柱香时,或埋土中七日更好,随量饮之。

军门云:「此名周公百岁酒,其方得自塞上,周翁自言服此方四十年,寿已踰百岁。

翁家三代皆服此酒,相承无七十岁以下人。

」余至粤西刊布此方,僚寀军民服者皆有效,遂名梁公酒。

有名医熟玩此方,久而憬然曰:「水火既济,真是良方,其制胜全在羌活一味。

此所谓小无不入,大无不通,非神识神手莫能用此也。

」自是而日三服,至今已八年。

未几余引疾归田,侨居南浦,有患三年疟者,乞此酒一小瓶饮之,前后凡两人,皆应手霍然。

而浦人不甚以为然,至有訾其方者曰:「此十八味平平无奇,而独活一味,尤不宜轻服。

」与粤西名医之言正相反,余闻之,为齿冷而已。

余同怀弟灌云广文素嗜饮,中年以后,已成酒痨,每日啜粥不过一勺,颜色憔悴,骨立如柴,医家皆望而却走。

适其长子元辰在余桂林署中,录此方寄之。

灌云素不饮烧酒,不得已,以绍酒代之,日饮数杯,以次递加,半月后,眠食渐进,一月后,遂复元。

客秋余回福州相见,则清健较胜十年前,而豪饮如故。

据言并未服他药,只常服此酒,日约三斤,已五年矣。

夫绍酒之力固不及烧酒之厚,然服烧酒者,日以两计,服绍酒者,日以斤计,则其力亦足相敌,故其效并同也。

余五十余岁时,鬓发早白,须亦苍然,自服此酒之后,白发竟为之稍变,初亦不觉,惟剃头时,自见所落发针不似从前之白,始知黑发已有可据,惟白须如旧。

细思其理,酒气向上,故于发易见功,而下垂之须,酒力未必能到,此理甚明也。

 豆腐

豆腐,古谓之菽乳,相传为淮南王刘安所造,亦莫得其详。

又相传朱子不食豆腐,以谓初造豆腐时,用豆若干,水若干,杂料若干,合秤之,共重若干,及造成,往往溢于原秤之数,格其理而不得,故不食。

今四海九州岛,至边外绝域,无不有此。

凡远客之不服水土者,服此即安。

家常日用,至与菽粟等,故虞道园有豆腐三德赞之制。

惟其烹调之法,则精拙悬殊,有不可以层次计者。

宋牧仲西陂类稿中有恭纪苏抚任内迎銮盛事云:「某日,有内臣颁赐食品,并传谕云:『宋荦是老臣,与众巡抚不同,着照将军、总督一样颁赐。

』计活羊四只、糟鸡八只、糟鹿尾八个、糟鹿舌六个、鹿肉干二十四束、鲟蝗鱼干四束、野鸡干一束。

并传旨云:『朕有日用豆腐一品,与寻常不同,因巡抚是有年纪的人,可令御厨太监传授与巡抚厨子,为后半世受用』等语。

」今人率以豆腐为家厨最寒俭之品,且或专属之广文食不足之家,以为笑柄。

讵知一物之微,直上关万乘至尊之注意,且恐封疆元老不谙烹制之法,而郑重以将之如此。

惜此法不传于外。

记余掌教南浦书院时,有广文刘印潭学师瑞紫之门斗作豆腐极佳,不但甲于浦城,即他处极讲烹饪者,皆未能出其右。

余尝晨至学署,坐索早餐,即咄嗟立办,然再三询访,不能得其下手之方。

闻此人今尚在,已笃老矣。

又余在山东臬任,公暇与龚季思学政守正、讷近堂藩伯讷尔经额、恩朴庵运使恩特亨额、锺云亭太守锺祥同饮于大明湖之薛荔馆,时侯理亭太守燮堂为历城令,亦在座,供馔即其所办也。

食半,忽各进一小碟,每碟二方块,食之极佳,众皆愕然,不辨为何物。

理亭曰:「此豆腐耳。

」方拟于饤饾会,次第仿其法,而余旋升任以去,忽忽忘之。

此后此味则遂如广陵散,杳不可追矣。

因思口腹细故,往往过而即忘,而偶一触及,则纔涎辄不可耐。

近年侨居浦城,间遇觞客,必极力讲求此味,同人尚疑其有秘传也。

 厨子

徐兴公榕阴新检中载吾乡曹能始先生学佺与二友同上公交车,惟先生携一仆,凡途中饮馔之事,皆先生主之。

仆善烹饪,二友食而甘之,而微嫌其费,颇有烦言。

一日,仆请先生与二友分爨,曰:「我实不能伺候三人,先生不肯,仆即请去。

」先生曰:「我实不能以仆故而开罪于友人。

」听之。

临行,请曰:「我即当回闽,但乞一信带呈家中人,俾知并非负咎被逐耳。

」与之信。

时方行到苏州,比先生至京,而此仆早已抵闽,盖即苏州发信之次日也。

家中人诘其故,曰:「我实天上之天厨星也,吾家主人,乃天上仙官,我应给其任使。

彼二客者,何福以当之。

」语毕,遂不知所之。

闻此二客后亦各享大年,经月余日饱饫天厨之效云。

按袁简斋续齐谐中亦载曹能始先生饮馔极精,吴人董桃媚者,尤善烹调,先生宴客,非董侍则不欢。

先生同年某,督学蜀中,乏作馔者,乞董偕行,先生许之。

遣董,董不往,怒逐之。

董跪而言曰:「桃媚,天厨星也。

因公本仙官,故来奉侍,督学凡人,岂能享天厨之福乎!」言毕,升堂向西去,良久不见。

二书所载各异,而皆属之能始先生。

且徐兴公与先生同时人,见闻尤近,必非无因矣。

余家有陈东标者,颇能烹调,辄以此夸于厨,众因戏呼之为天厨星,实则庸手而已。

余于能始先生,无能为役,则陈东标之于董桃媚,又岂止仙凡之判哉!

 小炒肉 #

乾隆乙卯,余留京过夏,主游彤卣侍御光绎家。

时同居者为叶莲山太史大观,黄星岩奎光、陈研农羲二邑侯,王虚谷锡龄、陈德羽鹏飞二孝廉,谈次,各举所嗜之馔品,侍御以小炒肉为最佳,众皆笑之。

然侍御?中所出之小炒肉,则实可于口,无怪其侈为俊味。

未几而林樾亭先生至京,饮燕间有以此语告者,先生曰:「彤卣尚是讲究家,若我则所嗜惟肉,生平行縢所经,无论天涯地角,但是有酒可颀,有肉可饱处,便足陶然。

酒不论精粗,肉亦不论煮法也。

」侍御与先生皆巨人长德,故不苛求饮馔如此。

余每饭,必与厨子磨牙,小炒肉一味,余但呼之为寸炒钱绳,颇不下箸。

厨子手段固拙,而余则有愧乡先哲,未免为饮食之人矣。

忆在京中闻一故事云:年羹尧由大将军贬为杭州将军后,姬妾皆星散。

有杭州秀才,适得其姬,闻系年府专司饮馔者,自云但专管小炒肉一味,凡将军每饭,必于前一日呈进食单,若点到小炒肉,则我须忙得半日,但数月不过一二次,他手所不能办,他事亦不相关也。

秀才曰:「何不为我一试之?」姬哂曰:「酸秀才,谈何容易,府中一盘肉,须一只肥猪,任我择其最精处一块用之。

今君家每市肉,率以斤计,从何下手?」秀才为之(口答)然。

一日,秀才喜,告姬曰:「此村中每年有赛神会,每会例用一猪,今年系我值首,此一猪应归我处分,卿可以奏技矣。

」姬诺之。

届期,果抬一全猪回,姬诧曰:「我在府中所用系活猪,若已死者,则味当大减。

今无奈何,姑试之。

」乃勉强割取一块,自入厨下,令秀才先在房中煮酒以待。

久之,捧进一碟,嘱秀才先尝之,而仍至厨下,摒挡杂物。

少顷入房,见秀才委顿于地,仅一息奄奄,细察之,肉已入喉,并舌皆吞下矣。

按吾乡俗谚,有每尝美味者,必先将舌头用线羁住,即此故事所由来也。

闻者盖无不发一大噱云。

 奴仆

子平家推人星命,每分十二宫,于大局往往不差。

余八字中,奴仆宫最不佳,听之而已。

官京师十年,无一如意者。

旧闻京官仆资,每月京钱一千,余月给京钱二千,冀稍用命,而顽梗如故。

时余方直军机,在家日少,留家之仆,率皆高卧。

有看门周姓者,因此被余怒斥,口出怨言,并背言如此薄资。

又复苛责,只索不干了。

余微闻之,不与较也。

是夜,仍须入直,五鼓即起,饭未毕,而室中郑夫人亦披衣起。

余愕然曰:「尔尚抱病,今日早起何事?」则对曰:「我微闻周仆要辞去,其言甚决,婢媪辈亦述其悻悻情状。

今日君恰须入直,不得不早起觇之。

」余因此遂放心出门。

而是午适奉出守荆州之命,翌日即须递折谢恩,因留直不出,而饬随仆回家取衣服铺盖以进,微询周仆情状,则云照旧谨慎看门,并不提及前话,时喜报早到门矣。

后此仆随予出京,历荆州、淮海两任司阍,甫以他故斥去。

熟闻京官之仆,偶有过失,辄不敢大声呵斥,恐其即散。

盖工资甚薄,而又无他出息,无怪其然。

迨予外宦二十年,则情形顿异。

所用仆辈不下数百人,偶有过失,只有被逐,而从无告辞者。

或谓所入较丰,不无恋恋。

余则谓奴仆宫虽不佳,而有官星照压之,虽狡狯,无所施其技,非仅有所恋也。

自壬辰初次引归,家居三年,只一六十余岁者应门。

值奉召复出,旨到,程梓庭督部谨录出,加封送阅,余方照常早睡未起,而此仆遂将此封置之几上,并不促余起视。

即此一事,其它可知。

壬寅二次引归,侨寓浦地,则所用者,益离奇百出,每遇客至,或自出门,则可笑可怒之端不一而足。

余尝戏呼之为三分奴,谓一人须三分之,一分人,一分鬼,一分畜生也。

既乃静言思之,则此三分奴者,又非无因而至前。

盖奴仆之服劳于主,固有财以动之,亦有义以临之。

当外宦时,我为国家出力,为百姓劳心,此辈既归我任使,自不能置身事外。

今则早眠晏起,毫无所事,我身既于国家无益,于百姓无关,而尚责此辈以为我出力,为我劳心,岂非不恕。

夫既无义以临之,又无财以动之,则此辈之随感而应者,正是自然之理,大顺之情,又何怪乎!因此心平气和,但以三分奴待之,而无所怨尤于其际。

适读东岩重梓刘念台先生人谱中有警虐使奴仆一条,后引传曰:「孔子家儿不知怒,曾子家儿不知骂。

」乃不觉处之坦然也。

 缝人

缝人通称裁缝,以能裁,又能缝也。

而吾乡之学操官音者,因缝与房音近,讹而为裁房,众口同音。

余家妇女多随宦者,自负为善说官话,亦复呼裁房不绝声,牢不可破。

余尝笑之,则诡辨曰:「司茶者为茶房,司厨者为厨房,则裁房亦同此例耳。

」然则剃头者,亦当称剃房,裱褙者,亦当称裱房,木匠亦当称木房,泥水匠亦当称泥房乎?缝人之拙者,莫过于浦城;其倨傲无礼,亦莫过于浦城。

浦人风尚节俭,士大夫率不屑丰食美衣,即素封家亦然,惟长年制衣不倦。

余常往来一二知好家,厅事无不有裁衣棚架者。

缝人见客过,皆坚坐不起。

余偶以语门徒詹捧之,捧之曰:「某尝呼此间缝匠为大王。

」盖亦嫉其倨傲,且言家中妇女辈,每奉之如上宾,惟所指挥,此风殆不可化也。

余归为儿女辈述之,无不匿笑,因合家亦呼缝人为大王,而裁房之称,终不肯改。

其偷窃衣料及皮絮之属,又极巧而实拙,并不在意计之中。

余宅中偶制新衣,使仆辈督之,辄至喧呶不止。

适余换制一皮马挂,用月色绸为里,甫制成,即掷出,令换钮扣,且斥之曰:「一钮扣尚且钉错,似此本领,何喧呶为!」渠狠目熟视再四,大作京腔曰:「并无钉错,何以骂我。

」余指身上一翻穿马褂斥之曰:「若尔所扣不错,则我之旧衣俱错矣!此系以月色绸为里,非以为面也,自应照常左扣右绊,何得右扣左绊!」因使仆辈尽出翻穿之长褂及马褂示之,并厉声色痛斥一番,渠乃(口答)然不敢辩。

自是之后,凡缝人之气少衰,至余家者,始稍谨默。

夫一技虽细,而既专司其事,即未可掉以粗心。

忆蒋伊臣鉴录中有一条云:「嘉靖中,京师缝人某姓者,擅名一时,所制长短宽窄,无不合度。

常有御史令裁公服,跪请入台年资。

御史曰:『你裁衣何用知此?』曰:『公辈初任雄职,意高气盛,其体微仰,衣当后短前长。

任事将半,意气微平,衣当前后如一。

及任久欲迁,内存冲挹,其容微俯,衣当前短后长。

不知年资,不能相称也。

』此虽谰言,却有至理。

」又岂此间大王所与知乎!

归田琐记卷八 #

 北东园日记诗 #

早年向学,中岁服官,日必有记,用资稽考。

自归田后,无所事事,遂辍笔焉。

而山中岁月,闲里居诸,亦不忍竟付飘风,漫无省纪,间以韵语代之,三年以来,忽忽积成数十首。

儿辈喜其语质易晓,而多逸事可传,并乞加注语,以畅其旨,则犹之乎日记云尔。

因自题为北东园日记诗,附入归田琐记之余,以待继此随事增加,仍不以诗论也。

归田何事不真归,但说无田抑又非。直是有家归不得,三山双塔隔斜晖。 【 事详第二卷。】

小巷深深苏厝衕,随方寄庑是家风。运期自愧无高节,那得人皆皋伯通。 【 吾家伯鸾高士,易姓运期,见后汉书及广韵。】

沧海横流到处难,老臣何敢即求安。

三时屏息蓬门里,信是屯邅骨相寒。

【 初到浦数日,即值城中民变,县官被顽民倒系出城,横加凌辱。

城东富绅某新宅遭其拆毁,势且汹汹,即在余之后门,人声鼎沸,余茫不知其由,惟杜门屏息而已。

忆吴棣华同年苏州送行诗有「去住无安土,屯邅念老臣」之句,语最沈邃,为时所称,乃竟成夜半回舟之兆,又宛为今日写照也。

买宅由来重买邻,急何能择且因循。枭鸾不碍分栖稳,燕雀终归大造仁。 【 卜宅之初,横逆之来,至不可理喻,未几即归我,循扰如鱼鸟之亲人也。】

一邱一壑旧花园, 【 新居本宋待制章衡花园旧址,花园衕即因此而名。

】 陋巷重开驷马门。

那有满屋余万卷,护持昕夕祝长恩。

【 新宅本荒区,余筑大楼五楹,贮书万卷其上。

誓墓高风不可寻,松楸回首十年心。

梅亭山转姚岐仑,空对西风泪满襟。

【 癸卯秋,始回福州拜墓,祖茔在梅亭山,先严慈及先室墓在姚岐仑,相距不及一里。

俗呼仑作去声,按广韵、集韵,仑并卢晃切,音论,则俗呼正古音也。

兼旬朋酒太匆匆,归里翻成踏雪鸿。祇有东园闲草木,频年应恋主人翁。 【 住福州仅二十余日,复匆匆买舟旋浦。回首东园花木,未免有情。】

江南岭右苦相随,今日山乡事事宜。

三十年来离合泪,花间题咏尚无诗。

【 余历官江南岭右,长女兰省皆随侍。

余曾以百花画卷赐之,每一离合,必题数字卷末,以存泥爪,但无诗耳。

 附兰省和韵 #

万里金城有梦随,天教移节慰民宜。

【 大人奉旨重出,即授甘藩,万里长途,无从随侍。

自开府岭右,移节吴中,则无日不趋承左右也。

】 年来幸得趋庭近,燕寝香中且学诗。

敢说云龙上下随,莱衣班后亦相宜。绛趺朱萼庭阶盛,愧读兰陔洁养诗。

两家眷属一家通,惜暖怜寒卅载中。

最喜琅琅听夜读,画堂西畔小楼东。

【 三女寿笙,于归后,仍随余同居垂三十载,备极扶侍之劳。

今内外孙皆能读书,已就宅中分东西就塾矣。

水复山重去住忙,晓梳脱发晚称觞。

一年之聚何年再,梦绕君家兰话堂。

【 四女兰衡,别将十年,因余七十寿辰,间关到此,仅作一年欢聚,即复旋归。

 附兰衡和韵 #

忘却扁舟远涉忙,欣随雁序共称觞。祇今回首千山外,但觉神驰绿野堂。

莫笑年来山泽仪,天香也与小园宜。

致身富贵何须早, 【 用杜句。

】 满眼云霞只自怡。

【 园中牡丹颇盛,初次开筵,招客赏之,后但闭门自怡而已。

频年春色归金爵,镇日香风守玉瓶。如此名花相澹对,西█定有梦通灵。 【 金爵、玉瓶,皆名花之异种者,吴鲁庭所赠也。鲁庭家福州西█里。】

 附逢辰和韵 #

南中无数佳花木,第一难忘是玉瓶。怅望东园归未得,青春何处醉刘灵。 【 (似当作「刘伶」。)】

笋庄佳处众开觞,增绿、来青地未荒。

更愿主人清兴发,鸿泥重踏息阴房。

【 祝东岩屡招饮于笋庄之偏增绿轩,环池而坐。

池之东,即来青亭也。

惜三十年前下榻之息阴山房未能再至。

好山深处一身藏,当日侁侁弟子行。转眼风流易消歇,更无人问旧书堂。 【 余掌教南浦书院六年,极一时人文之盛,今名山如旧,而情事顿殊矣。】

屋后青山辟洞天,闲来选胜续前缘。仙坑那及仙楼好,释我相思五十年。 【 重九日,与东岩步游仙楼,并寻仙人坑之胜,三十年前所神往也。】

纷纶四部足旁搜,有味青灯不外求。

岂为声名劳七尺,漫言志业在千秋。

【 魏书李炎之传云:「异见异闻,心之所愿,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劳七尺也。

」第三语本此。

第一名区梦笔山,三年胜地未重攀。暗中恐惹山灵笑,鸟自高飞云自闲。 【 城西梦笔山,为此邦第一旧迹,荒废已甚,屡闻议修,而迄未举行。】

千峰百嶂转芝城,添作山厨鲎尾羹。更喜海蟳来突兀,持螯一例助诗情。 【 鲎与蟳皆海族,而建宁府往往有之。自余至南浦,而负担来售者始频至。】

年来老渴颇难支,梦到西瓜又荔枝。果许沈瓜还擘荔,惜无高会续南皮。 【 此首为梦中所成,适儿辈好事,果为购寄西瓜、鲜荔,因酌改梦中句纪之。】

酒间忽报枇杷来, 【 白香山诗枇作入声。

】 满座齐倾大白杯。

何必贪心更弹铗,老饕已觉老怀开。

【 恭儿自京回,过浙中,先寄到鲥鱼、枇杷。

鲥鱼虽已变味,而枇杷尚鲜美也。

循陔远道见深情,欣听门前郭索声。

莫怪长筵徒大嚼,且增诗事到山城。

【 丁儿携眷北上,过浙中,寄到霜蟹两大筐。

次日开筵觞客,即用丁儿来诗韵记之。

 附丁辰寄诗 #

望云何以寄遥情,聊伴柴门剥啄声。正是菊黄橙绿候,北东园里壮诗城。

饯岁居然甘蛎粉,销寒间亦荐螺香。

频烦子舍殷懃寄,竟把他乡当故乡。

【 福州除夕饮,家家必设蛎粉。

适逢儿寄到蛎枣,因仿为之,美不可言。

时丁儿亦觅得香螺数枚,遂以充销寒之品。

南宫门巷净无尘, 【 达生于邦,玉圃仪部之子。

】 旧日台江侠客贫。

【 史生文邦曾寓福州南台。

】 我正大声劝诚是,麦舟应续画图新。

【 二生不克葬其亲,余皆力成厥事。

忆在苏州曾助曹艮圃比部楙坚葬亲,比部绘麦舟图为谢,吴中名流题咏者至数十家。

 附史生和韵 #

误趋歧路怅前尘,旧业依然守素贫。何幸义声深感激,画图慰我表阡新。

 附达生和韵 #

先畴旧德忆京尘,眷念清门下士贫。二十余年霜露感,麦舟重到浦南新。

 附停葬说 #

昔圣门之论孝也,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凡以事、葬、祭三者并重也。

今人于父母,无不知事,其死也,无不知祭。

不如是,则有不孝之名,而无以自立于人世。

而独于葬之一事,乃若忘之。

果何说乎?盖死者一日未入土,则一日之体魄未安。

死者未安而生者顾安之,则生前之事如不事也,身后之祭如不祭也。

而犹腼然自立于人世,曰吾已尽子孙之道,其谁信之!今日之淹留不葬,相习成风者,其故有二。

一则碍于兄弟之多,各执意见,以为此利,彼或不利。

即间有破除拘忌者,而一经安葬之后,他房或小有事,故即归咎于主葬之人。

一则惑于风水之说,在己毫无主见,亦绝不细心访求。

或云某向不利,则因之改卜他方。

或云某年不利,又因之另择吉日。

不思古人未葬者,皆不释服,载在礼经。

且大清律中明明有职官三月而葬,若惑于风水及托故不葬者,杖八十之条,此国法也。

稽之于古,则南史载兖州刺史滕恬、乌程令顾昌,皆以未葬亲而入仕,为清议所鄙。

唐书载颜真卿劾奏郑延祚母死不葬,有诏终身不齿。

宋史载刘昺与弟焕皆侍从,以亲丧未葬,坐夺职。

又张商英劾王子韶不葬父母,而冒转运使判官之任,贬知高邮。

又道山清话载孙莘老入相,不及一年,坐父死不葬,罢斥。

此仕宦家所当汗下者也。

至太微仙君功过格云:「久淹亲柩者,百过。

」道经又言:「每岁腊日,北帝统率下界神祗,周查人间坟墓,其子孙实时修补者,福之,怠慢不修者,祸之。

」又云:「七世祖墓有一不修,则子孙未能发达。

」则又凡士民家所宜惕然者也。

夫道经所载,犹指坟墓不修者言之,况淹柩不葬并坟墓而无之者乎?今之宦家纵不能遵礼经,亦奈何甘犯国法乎?今之士民纵思幸逃阳律,亦奈何忍受冥诛乎?夫既不畏国法,不顾冥诛,则不得不大声正告之曰:「此不孝之实也!」庶有人心者,不肯受此恶名,而幡然变计,力挽前愆,毋论宦族士民,一转念间,昔之有腼面目者,将悉化为孝子顺孙,于以消沴而迎祥,岂不媺欤?

齐、鲁晨星落落稀, 【 借韵。

】 廿年踪迹费相思。

大云忽作东南荫,我为苍生喜不支。

【 徐树人观察宗干令泰安时,余曾以循卓荐之,近奉命监司漳海,实闽南长城也。

过饮园中,尽索余近刻观之,匆匆留一诗而去。

数年来过此者,不乏名流,皆不暇以词组为小园增重,此为开山第一章矣。

 附徐观察诗 #

回首齐山九点烟,功收霖雨羡归田。

竹竿引水龙吟细,铜鼓藏雷鹤梦圆。

薜荔翠萦文石上,芙蕖红到研池边。

饱尝珍馔兼书味,喜获珍珠载一船。

【 吾师所赐己刻书甚富。

长年梨枣似云屯,善与人同即福门。

众笑两家真好事,留香室与北东园。

【 余好刻书,而东岩亦同。

近复辑刊善书十种,时恭儿方刻劝戒近录、续录、三录,余亦有杂着待刻。

犁枣之烦,只此两家,浦人咸咄咄以为怪事也。

陋巷年来藏器深,遑言箱箧继双林。

【 项墨林、梁蕉林。

】 高轩过我倾家酿,竟夜虹光烛斗参。

【 自寓浦后,过客无有询及书画者。

近黄琴山观察德峻因查勘封禁山过此,始为发箧,择其尤者,纵观之。

观察本鉴赏家,复富收藏,穷一日之力,并几评赏,四年来第一韵事矣。

御屏风上列龚、黄,未负江南一纸忙。

滨海忽闻民气活,荐贤功幸在维桑。

【 王履之太守月宾久宦江南,循声卓著。

余于辛丑秋专疏保荐,遂由直牧擢守来闽。

时徐树人观察方奉讳归去,而履之即补守漳州。

初为漳民惜,旋为漳民庆也。

余于辛丑秋在江南疏荐者仅五人,履之与练笠人皆由直牧擢守。

但云湖即于是冬擢两淮都转,而黄石琴今已开府粤东矣。

真畏出门贪客来,柴扉频为故人开。

如何衮衮披肝侣,都作纷纷把臂回。

【 年来故人过此者,如苏鳌石督部、杨雪椒光禄、廖钰夫尚书,皆留饮园中,连日盘桓,不忍舍去。

惊心薄俗太支离,失笑高门半守雌。

一纸誓词何足算,三年五度遣杨枝。

【 浦城锢婢之风,牢不可破。

余曾撰锢婢说一篇,以代暮鼓晨钟,乃殊少警觉者。

余到浦甫三年,而遣婢至五次,皆不收其身价,而中两婢,乃从锢婢之家转鬻而嫁之者,不可谓但以言感人者矣。

 附锢婢说 #

古礼女子二十而嫁,有故则二十三而嫁,明以二十三为最迟也。

孟子曰:「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诚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婢女,亦女也。

天下之最穷而无告者,莫如鳏寡孤独。

然此四民者,即不幸,犹不必其相兼。

而其无妻无夫无父无子,皆至于垂老而后废,非穷于人,实穷于天也。

若今之使婢则幼而卖身于我,父母不能相顾,非孤而何?值应嫁之年而禁锢之,使不得嫁,非寡而何?至老不嫁,则终身无生子之望,非独而何?以一人之身,备历其穷,而又非天之所使,而咎有所归也。

仁人君子,其能熟视而无睹乎!况婢女长大,情窦必开,倘奸淫事发,不但误其终身,而中冓贻羞,本家亦难以自解。

甚至生子,又从而残害之,忍心害理,其罪益大。

独不思及果报,念及子孙乎?吾愿凡有婢年将至二十三岁者,必须亟为择配。

否则听其适人,薄给本主之财。

若本主有心禁锢,许婢家自陈于官,而族邻为之举首,有隐蔽者,亦坐之以法。

其择嫁者,尤在不论身价,只求得所使咸得,各遂其生,庶不至肆行刻薄,以干神怒,而召天灾,其亦中和位育之一助也。

惟是果报之说,犹隐也。

子孙之念,亦私也。

今之有使婢者,大约皆读书明理,知文识字之家,诚使日持此文而反复寻绎之,必默然有所动于中。

语云:「人之欲善,谁不如我。

」实有无藉官长之董劝,文字之激发者,否则,冥然罔觉,悍然不顾,吾甚恐其不得齿于齐民,不得立于人世,而将不可一朝居也。

果报云乎哉!子孙云乎哉!

乡隅俗尚本无凭,亲见充街赤脚曾。

今日衰翁偏古异,一双朱履万年藤。

【 三十年前,浦城士夫无不穿朱履者。

问其说,皆不能答,亦不知何时而尽改也。

近万荔畇郡倅寄赠天台万年藤杖一枝。

花辰雅集笋筵开,有客形容惨沮来。

谁信九泉能避灾,可怜一纸晚闻雷。

【 偶以花朝觞客,有最后至者,颜色惨沮,众皆怪而诘之,则日内先坟方被掘,棺内金银器为之一空。

余告以我分送厚殓说,何以付之不问。

客泫然曰:「此坟造于十余年前,若我得早读此文,何致有今日之祸。

」余曰:「但愿继此以往,人人皆守吾说,亦尚可收之桑榆也。

」】

 附厚殓说 #

有询于余曰:山县患盗,而其祸莫烈于盗棺,比年此案辈出,官亦无如之何,巨绅富户,尤惴惴焉。

何以止之?余曰:惟礼可以止之。

或迂其言,余晓之曰:死者必殓,礼也。

古字殓本作敛,取敛首足形而已。

今会典及通礼,并载官员丧礼,越日小殓,三品以上,含用小珠玉五,七品以上,用金玉屑五。

又云加殓衣,三品以上五称,复三襌二,五品以上三称,复二襌一,六品以下二称,复一襌一,过此则为踰制而悖礼。

夫珠玉而云小,金玉而云屑,但取容口可知。

其言殓衣至七品以下,而言含但称七品以上,其以下之不得用含可知。

含之用,尚有制也。

其敢如今之金银压首,珠玉周身乎!闻比年破案者,率系女棺。

然则以厚殓而招盗,亦明矣。

而凡子孙之殓其亲,父母之殓其女,家长之殓其卑幼,犹必曰宁厚而无薄。

是名为爱之而适所以戕之,无益于死者之毫末,而徒贻以身后之灾,剥肤之惨。

在子孙为不孝,在父母家长为不仁。

而推其原,则由于不合礼而已。

故吾曰惟礼可以止之。

夫循礼,自可消患于无形,不循礼,其罪即极于不孝不仁,而无以自解。

然则仁人君子,能无思变计哉!

移居赠我石为兄,问字频来浦酒赪。七十九龄尚清健,老来第一老门生。 【 史生经邦以石盆陈酒为寿,今年七十九岁矣。】

数百年来一石盆,无端飞入北东园。

从来寿世关文字,安得坡公雪浪痕。

【 大方石盆亦购自詹氏者,三面雕镂颇工,而空其一面,兹为镌数字为铭,非敢拟定州雪浪盆也。

铭云:「此数百年物,曾藏福州梁氏北东园中,他年当入浦城金石志也。

道光乙巳夏退庵老人书。

」】

文翁雅意访名师,说士浑无党援疑。

谁料狺狺起置喙,公门一纸大离奇。

【 郭少汾邑侯忽诣余曰:「南浦书院至今尚未得师,实深焦急,鄙意竟在老同年矣。

」侯与逢儿为乙酉同年,故云。

余明告之曰:「我若省居,则君延余儿掌教,自无不可。

今余挈家住此,则此局断乎不宜。

」因别举所知以对。

侯以为然,乃定议。

后竟有以「梁绅顶荐,邑侯勉从」等语列名控诉者,大不可解。

 附逢辰和韵 #

溪工何必子方师,一吓偏来腐鼠疑。莫怪佩兰争舐掌,城中索索本无奇。 【 后二句合用昌谷、玉溪诗意。】

人生由命岂由他, 【 用韩句。

】 人海风云宦海波。

七十悬车聊自慰,且凭儿辈补笙歌。

【 七十寿辰,适五儿子共聚一堂,为广征菊部以助称觞,始听之。

偶向闲中作小忙,新知旧学互商量。更信儿辈谈因果,散作人间翰墨香。 【 恭儿方辑劝戒录,余屡以旧闻附益之。】

频年未悔守枯株,诸色诸光照座隅。

百丛花支一月久,始知佛种与凡殊。

【 吴鲁庭以优钵罗花一盆见赠,守之三年,不花,今夏忽抽一箭,百花丛拱,一月始谢,光色异常。

邂逅城西赏菊筵,笋将再入大溪沿。乌衣亭榭重重改,触我相思十四年。 【 东岩招至大溪沿旧宅看菊,忆壬辰秋,挈家寓此一月,有怆于怀。】

三年皮骨走峥嵘,梦到春明身已轻。

爱日且增初日学,望云兼慰看云情。

【 逢儿由浦城挈眷回福州,以余七十寿辰,旋冒暑北来称觞。

今又为异族所迫,甫回福州,即复挈家来浦。

北东园中无隙地,因令英儿分宅而居,颇有联床话雨之乐。

 附逢辰和韵 #

乌山头角太峥嵘,迫我三年踪迹轻。画地良难迁地苦,侧身北望岂恒情。敢言豪杰事峥嵘,身世鸿毛孰比轻。多少鳖鱼游釜底,依然濠上寄闲情。

爱怜少子亦恒情,古训原须贤父兄。

何暇燕山希窦桂,但期本色绍书声。

【 英儿颇不悦学,近与大儿同居,以怡怡兼切偲,渐可转移气质矣。

吾郡最以五子登科为美谈,然如廖仪卿、叶皑汀家,皆五兄弟连登乡荐,而不入此数者,以皆在其父物故之后,不得称五子,此俗例也。

近惟曾霁家门有此扁。

现省垣公评,以郭远堂侍御及余家可以望此,余甚愧之。

 附英辰和韵 #

敢负趋庭教诫情,蓬麻扶护望难兄。一经世守谈何易,愧说丹山万里声。

且尽循陔洁养情,先鞭云路仗诸兄。他乡信美仍吾土,赢得连场听雨声。

十余代衍秀才家,旧德清门世所夸。

【 余家自前明至今,以秀才相传者十五叶。

河间纪文达师视闽学时,曾手制「书香世业」四字榜于堂。

】 要向虀盐寻事业,莫凭京秩诩清华。

【 余大二三儿皆以监生登乡荐,而四儿独由秀才进取,议叙部曹,因作此勖之。

 附映辰和韵 #

旧是书香世业家,一衿幸获讵堪夸。显扬报称无穷事,但欲联芳接棣华。

天伦乐事萃华堂,绿酒红灯夜未央。

如此团圞良宴会,可无诗句压清狂。

【 初伏,宴于韫玉堂,中伏,宴于致曲山馆,末伏,宴于思补堂山居,不可无此逭暑之局,不妨竟日酣嬉也。

 附逢辰和韵 #

檐铎丁东响画堂,风轮四面转中央。

冰桃雪藕凉如许,忽捧红云喜欲狂。

【 风轮之制,以圆木为干,周围插木扇,各缘以素绸,中镕铁为柄,而弯其受手处,下承以架,以一人转其柄,即四座风生矣。

中伏日,适寿研二妹由福州寄到新荔,大人别有诗纪之。

漫言岁月去堂堂,博得三旬乐未央。转瞬小池残暑退,延秋高会续清狂。

 附恭辰和韵 #

人意齐趋昼锦堂,闭门乐事未渠央。纳凉正可添诗料,催句何能任醉狂。

 附英辰和韵 #

皆山楼上读书堂, 【 余受业师住皆山楼上。】 灯火新凉夜未央。且听陔南方视膳,敢耽酒趣托诗狂。

 附兰省和韵 #

人生乐事恋高堂,长日壶中景末央。但惜雁行千里隔,不同绕膝学儿狂。 【 寿研二妹、寿溥四妹时皆在福州。】

 附三子妇婉蕙和韵

吉金贞石护深堂,欣对长生颂未央。

【 翁大人所藏金石颇富,婉蕙日所用砚,即大人所赐「长生无极」汉瓦当也。

】 却忆大椿当赤日,无多卫从次公狂。

【 时家严大人远在海盐官署,惜余四兄弟,只五哥一人侍侧也。

福地深愁地邅回,内忧外侮困儁才。此时正合抽身去,且为名园尽一杯。 【 刘次白中丞乞归过此,留饮园中,极赏水石之美,称为「名园」。】

老来博弈岂荒湛,饱食真嫌不用心。藉免出门憧扰扰,犹胜午枕梦沉沉。 【 余素不喜博弈,老境颓唐,聊借眷属抽暇为之,藉消炎晷,却午眠也。】

池草堂中灯火凉,皆山楼下听琅琅。夜阑人静浑无事,且把欧碑课数行。 【 两孙皆能临欧阳信本皇甫碑,每于夜阑人静后课之。】

文运由来仗起衰,彼都人士罔闻知。

雨淋日炙余心恻,无作神羞礼亦宜。

【 浦城文昌宫久圮,旧奉神像雨淋日炙,已不忍言,甚至为花会匪徒凭以测梦,两肩至受巨钉无数。

余为之恻然,而都人士莫有过而问者。

因就东岩所购旧地及逢儿所存新地,独力鼎建于硕辅社之西。

此举实藉以救败,尚不暇言徼福也。

忽闻鹾海起狂澜,碧水丹山尽改观。

坐看憧憧三阅月,消寒雅集亦阑珊。

【 自签派鹾商檄到后,合邑惶惶,深山中亦时闻剥喙声,三阅月始稍静,消寒集为之不终,更可笑也。

居士城南心迹清,借书谈艺乐将迎。

何缘迫促离乡去,秋室从今有俗声。

【 门下士祝岐山闭门读书,不关外事,城中知蓄书可谈艺者,惟此一人。

而签商之檄一到,不数日即督促登舟去,为之黯然。

「扬雄秋室无俗声」,李长吉句也。

大府风闻曷可当,承流太守亦堂堂。

流丸自向瓯臾止,但笑蚍蜉撼树狂。

【 浦城举商花名,始由制军访闻,旋据郡守申报省府各檄,俱有明文。

乃被举之家,横加疑谤。

竟有集矢于余者,今已涣然冰释矣。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语出荀子。

侧目骄阳作畅晴,怨咨谁复问舆情。

玉清毕竟垂慈易,一洒甘霖起颂声。

【 骄阳兼旬,怨咨丛起,若非甘霖骤至,恐民不聊生矣。

时乙巳四月二十六日,山中病叟亦为之加一餐也。

半夜挥成喜雨诗,平明唱咏瞽儿词。侯门都作沉沉梦,翻笑衰翁局外痴。 【 拙作喜雨诗,和者数家而已,余皆噤不出声。】

久惜蕉林继墨林,当年惜墨并如金。

【 翁覃溪师尝言项墨林、梁蕉林皆收藏家,惜无著录可考。

】 南来北至多新得,助我烟云一室深。

【 近日逢儿从福州至,恭儿从京师归,皆有新得书画。

时余方辑退庵题跋将脱稿矣,因此复有增订。

 附逢辰和韵 #

书画禅兼翰墨林,不分瓦注与黄金。

零缣片楮关文献,亦费搜罗岁月深。

【 今春在家汇装书画数十册,皆前明及国初时人,吾乡先哲居其大半,增入题跋者亦十之二三。

 附恭辰和韵 #

荟萃吾家翰墨林,相逢何敢吝挥金。

云山花草齐收拾,谨报高堂愿海深。

【 时大人方辑金石书画题跋,以尚少宋人画迹为嫌,嘱恭辰于北行之便稍为物色。

适过吴中,以重价购得赵干、米元晖、赵子固各真迹以报,大人喜甚,每披读,辄为浮一大白焉。

病入膏肓岂易苏,嶙峋虎角起长吁。

他年若咎卢龙卖,我亦当时士大夫。

【 英夷占居乌石山,大兴土木,虎头生角,形家所最忌也。

闻当官已与相安,而我民则重足而立矣。

出塞不辞三万里,著书须计一千年。

【 借用近人诗句,忘其姓名。

】 可怜粤麓非屏麓,望断苍茫敕勒天。

【 昨有传林少穆已赐环入关者,为之喜而不寐,实谣言也。

余福州老屋在屏山之麓,与少穆为比邻者数年。

巾帼犹分惜字忙,可知此事系天良。

灵心慧腕雕镂出,普作山城妙吉祥。

【 恭儿初到浦,即倡为惜字之局。

其妇婉蕙实力襄之。

近复以浦俗馈遗食物,必加剪纸吉语其上,所残弃字迹滋多,因以吉事代吉语,作为花样种种,并自撰代吉祥说,疏通其意,分送所知各家。

 附婉蕙和韵 #

为襄善举不嫌忙,意美还应并法良。吉语果能成吉事,人间何处不迎祥。

深闺姑姊助清忙,剪剪轻痕手法良。

犹胜雕镂茶果巧,家门琐事亦凝祥。

【 筠如、寿生、(按:「生」,翻刻本、同文堂本作「笙」。

)婉兰诸姑娣,皆助余剪镂花样。

浦城积习,最尚茶泡,雕镂果品,必以精巧相夸,其实徒费工夫,不如此之有裨于惜字也。

 附代吉祥说 #

近日浦城有敬惜字纸之会,诚盛举也。

惟各家尚有习而不察,竟等于不敬不惜,而不自知其非者。

常见人家馈送食物,无论大盘小盒,其上每加红纸一块,或方或圆,必嵌空剪雕四字好语,如「长命富贵」、「诸事如意」之类。

不知此纸本系无用之物,一转瞬即蹂躏于童婢之手,再转瞬且沦弃于藩溷之区。

其能于收物之顷,即将此纸随手检归惜字篓中以待焚化者,盖百家不得一二人焉。

一家如此,积家则多。

一日如此,积日则多。

其婚娶喜庆之家所用尤繁,则所作践之字尤甚。

今欲骤令各家不用此纸,其势有所不能。

不得已,思一善法以变易之。

窃念各家用此之心,不过意取吉祥,别无他说。

兹以吉祥之景代吉祥之字,有何二致?因杂取吉祥善事,剪作花样十六纸,分赠各家,务望照此剪雕,以代前此吉祥之字,以亲及亲,广为传布。

此事虽小,藉可免作践字纸之孽,当更为人家吉祥之征。

夫敬惜字纸,尽人所宜为,而士大夫尤应互相劝惩。

若闺中更能随时襄助之,庶内外同心,更无缺憾。

惟自求多福者鉴之矣。

一纸遥遥互继声,暮年亲故倍关情。

盐城更比芜城远,安得腰稳驾鹤轻。

【 杨竹圃素不言诗,近为余所挑,既和余寄寿诗,又成自寿诗十首。

想盐城海滨,舍此亦无可消遣也。

余颇有重游扬州之愿,而盐城滨海益远,为之奈何。

乡邦文献共关心,早惜虚糜数万金。

今日却非当务急,寿山福海枉崇深。

【 接廖钰夫、魏和斋信,以奉大府谕令,捐刊省志。

此诚盛举,而此日实非其时。

忆嘉庆年间有长沙僧寄尘者,在乌石山大书「寿山福海」四字磨崖,实与彼时郡城殷赈恬熙气象相称。

今则名山已归异族,鹾海正涨狂澜,当务之急,恐不在此也。

 附复廖钰夫尚书、魏和斋山长书

日来接诵来函,诸叨绮注,承以福建通志一书,待刊已久,亟应付之枣梨,以垂久远,仰见情深文献,谊笃乡邦,并传述刘制军钧谕,令某与苏鳌石先生首捐,为士夫倡,并谕应同荐绅倡始,继及官僚,令即裁复,以便转达大府等语,自当凛遵。

惟此事本末,似大府尚未能悉其详。

前此数万金付之一掷,至今啧啧人口,忿怨未消。

且通志为合省官书,必应合通省官绅之力以成之,自当由大府主持,通行各外郡县遵办。

今转欲荐绅倡始,官僚继之,于名不正,于言不顺。

况以目下情形而论,外侮未退,鹾务方殷。

他处所不敢知,即以某现居浦城而论,举商之事未息,半载以来,死亡逃匿者屈指可数,现在追呼日至,绅富尚皆重足而立,惴惴于心。

若一波未平,一波复起,断难冀其望风慕义,踊跃从公。

某伏处山邑,有家难归,闭户养痾,不预时局,愚昧之见,聊布区区,尚望阁下与在省同人从长计议。

或仰藉大府风声,竟能集事,亦未可知。

某必竭尽绵力,以步诸君子后尘,断不肯置身事外也。

专此复请道安,顺璧侍谦,统祈朗鉴,不备。

四十强仕,七十致仕,经有明训,无所谓归田也。

然古者出则从政,归即明农,故归田之赋,肇于平子,归田之句,着于少陵。

降至宋人,以坡公之名通,犹作有田不归之誓,而欧公竟藉以名其书。

自是始以归田为士大夫之美谈,仕宦中人且以为难能而可贵焉。

吾师茝林梁公少无宦情,通籍后复家居十年始出,苏藩苏抚任内,又两次以疾引归,可谓难进易退者矣。

然惇书窃读公所撰着,一则曰归田谁信本无田,再则曰归田何事不真归,但惜无田抑又非。

乃知年来侨居南浦,不但无田可归,直至有家而不能归,反复屡形于吟咏中,每令人不忍卒读。

然吾师天怀淡定,安上能敦。

惇书于岭西侍公最久,窃见公仕学兼优,并无偏废。

如楹联丛话、三管诗话、铜鼓联吟诸刻,皆成于簿书丛杂之余。

即至梧江防堵,戎马倥偬,羽檄交驰,中夜数起,而尚能抽暇辑成三国志旁证一书。

其忙中整暇如此,况今日之优游田里,闭户著书,俗缘不干,真想自适者乎?此吾师归田琐记所由作也。

今秋惇书读礼山中,忽承吾师以脱稿寄示,自言此书仿欧公归田录而成。

惇书伏读之余,窃谓欧书自序成于治平四年,其时实尚未归田。

欧书不过两卷,吾师书虽亦一百一十余条,而益以日记诗数十章,计分八卷,较欧书多至数倍。

欧书多录朝廷遗事,士大夫笑谈,吾师书亦同其意,而考订详明,包孕繁富,中间如议马头、议江口、议大钱、戒停葬、戒厚殓、戒锢婢诸条,尤为济时之要务,警俗之苦衷,可坐而言,可起前行,则视欧书之用心,尤有维系,急宜寿诸枣梨,公之同好,以无负吾师一番载笔之勤。

因殚旬余日校勘之劳,付之手民,刊而序之。

工既告蒇,复述作者之本意,书于册后,俾读是编者,知吾师出处之大节,经世之要务,咸备于此,庶无负吾师寄示之殷怀云尔。

又闻吾师近方撰师友集若干卷,举数十年感恩知己之迹,悉以韵语铺之,而复略叙其生平梗概,附见其投赠诗文。

惇书贱名亦幸叙其后。

行将脱稿成书,愿吾师仍以清本寄示,俾得先读为快。

或再与校勘之役,以忝附大雅之林,是尤私衷所忭祷也夫。

惇书谨跋。

退庵自订年谱 #

退庵居士系出安定梁氏,名章巨,字闳中,又字茝林,晚年自号退庵。

由泉州宋丞相文靖公派下分居福州长乐县南乡之江田里,国初迁居福州城中。

自前明迄今十五传,皆为郡县学诸生不断,河闲纪文达公督学闽中,以「书香世业」扁旌吾闾。

乾隆四十年乙未七月初六日生于福州淳仁里。

时先考翼斋公上公交车未回。

是年先叔父九山公成进士,入翰林。

翼斋公讳赞图,字斯志,又字翼斋,行二,乾隆戊子与同怀弟九山公同举于乡,考补内廷咸安宫教习。

【 门下士潍县刘鸿翱拜填讳。

丙申,二岁。 #

丁酉,三岁,长房伯兄虚白公 【 初名功,改名际昌。】 入县庠。

戊戌,四岁,虚白伯兄为发蒙,先妣王太夫人自课之。

己亥,五岁,十月,先大母林太淑人弃世。是年翼斋公教习期满引见,以知县用,回里即丁忧。

庚子,六岁,在家读书,先考自课之。

辛丑,七岁,先考授徒于经院巷彭宅,随往读书。

壬寅,八岁,先考授徒于开元头林宅,随往读书。

癸卯,九岁,先考授徒于杨桥巷蒋宅,随往读书,始学作小诗。是年同怀弟章█生。

甲辰,十岁,先考授徒于盐法道德清戚公署斋。闰三月,先妣王太夫人弃世。太夫人少以孝称,在室时尝割臂肉疗父笃疾。先考为作传略纪之。

乙巳,十一岁,先祖天池公弃世。

公弱冠即为名诸生,以耆儒宿学教授里中五十余年。

值八十寿,纪文达公有文祝之, 【 文载公集。

】 至是考终年八十二岁。

是秋先考为卫防郡丞汉军刘公延请课子,随往读书。

福州距厦门五百里,是冬以台湾林爽文滋事军兴,孔昭道梗,不得归。

丙午,十二岁,仍在厦门厅署,始学作八股文,并随先考偕同里先达郑苏年光策、何实斋西泰、林于川雨化、张燮邦经邦诸公遨游众岛各岩洞,复泛海览鼓浪屿之胜。

时厦门洋船丛集,商贾殷赈,仙山楼阁,甲于南天。

闻近日井里萧条,大有今昔之感矣。

是年长房三兄曼云公 【 初名雷,改名运昌。

】 入县庠。

丁未,十三岁,冬,随先考回福州,移住新美里,与九山公同居,从虚白伯兄学举子业。

戊申,十四岁,学使者云间陆耳山师锡熊甄别生童,余以第九名童生录送鳌峰书院肄业,山长为孟考功瓶庵先生超然,都讲即虚白伯兄也。

己酉,十五岁,春,随先考往仙游金石书院读书。秋,与四房四兄泽乡公云铣同赴长乐县试,受知于汉军王弼斋师佑郊,录取第二名。

庚戌,十六岁,与三兄曼云公同在鳌峰书院二贤祠读书。

辛亥,十七岁,受知于丹阳吉渭崖师梦熊,以第一名取入长乐县庠。是年,随同邑陈茂真师士伟读书于观音桥齐氏之拾芳轩。

壬子,十八岁,随外舅郑苏年师读书于洗银营赵氏之红玉斋。是秋乡试卷备而不荐。

癸丑,十九岁,仍随苏年师,始学作诗、赋、杂文。是年,四兄泽卿公入县庠。

甲寅,二十岁,随林畅园师茂春读书于洗银营陈氏之凤池书屋。

是秋乡试,与虚白伯兄、曼云三兄同举于乡,座主为歙县程兰翘师昌期、仁和关晋轩师槐,房官为泾县吴虚谷师浚。

乙卯,二十一岁,会试荐而不售,房官为鄱阳胡果泉师克家,遂留京过夏,考取景山官学教习。是年泽乡兄举于乡。

嘉庆元年丙辰,二十二岁,会试荐而不售,房官为山右李石农师銮宣。

五月,由运河回闽。

七月,患疟,至重阳始到家,冬至前一夜而止。

岁杪郑夫人来归,即苏年师长女也。

丁巳,二十三岁,授徒西门街刘宅。

戊午,二十四岁,授徒南营姜宅。章█弟入县庠。是冬,先考以知县选期将到,呈明不愿外任,选得汀州府归化县学教谕,挈章█弟赴任,而命余上公交车。

己未,二十五岁,会试荐而不售,房官为杞县吴少甫师树萱。同房曼云三兄遂成进士,入翰林。六月回家,仍在苏年师馆中课文。

庚申,二十六岁,大儿逢辰生。辑东南峤外书画录二十卷,自为序。

辛酉,二十七岁,会试,以九山公为内帘同考官,回避未入场,与大挑又不得,乃就补景山教习。

壬戌,二十八岁,会试,以二甲第九名成进士,座主为纪文达师、铅山熊谦山师枚、满洲玉研农师麟、大庾戴可亭师均元,房官为高阳韩湘帆师抡衡。

朝考入选第二名,因受知于大兴朱文正师珪、大庾戴文端师衢亨、长沙刘文恪师权之、满洲英煦斋师和、那绎斋师彦成、莱阳初颐园师彭龄、浦城祖舫斋师之望。

引见,以翰林院庶吉士用教习,师为黄陂帅仙舟先生承瀛。

是秋闻先考宁化之讣,踉跄南奔,由江西取道汀州入宁化,计署中视含殓者惟章█弟一人,痛哉!

癸亥,二十九岁,正月,始至宁化学署。四月,扶榇回福州,从苫中编辑翼斋公遗诗文两卷,行状一卷,又辑家谱四卷。

甲子,三十岁,郑苏年师终于鳌峰讲席,与同门友沙县陈名世同校刊西霞文钞两卷,为之序。吾师遗文,此其一斑也。

乙丑,三十一岁,二月服阕进京,散馆以二等第五名引见,改部主事,签掣礼部,入仪制司行走。

是秋,因病请假回籍。

在部时辑南省公余录四卷,谢芗泉先生振定为之序。

嗣复拓为八卷付梓。

丙寅,三十二岁,家居,辑长乐诗话八卷,自为序。

丁卯,三十三岁,掌浦城南浦书院讲席。秋,挈季生肇文游武彝,有游记及诗纪之,祖舫斋师、陈恭甫编修寿祺各为之序。

戊辰,三十四岁,仍赴南浦讲席。秋,为本省抚部张兰渚先生师诚延入幕中,为撰拟颂册及奏御文字,并校勘所进遗书数十种,各加按语,如四库书提要之例。

乙巳,三十五岁,仍赴南浦讲席,辑东南峤外诗文钞若干卷,陈恭甫为之序。

庚午,三十六岁,仍赴南浦讲席,辑夏小正通释四卷、南浦诗话四卷,皆祖舫斋师为之序。

辛未,三十七岁,复入张抚部幕,与陈恭甫分纂御制全史诗注六十四卷。

是春为先考妣合葬,祖舫斋师为之志铭,事毕仍赴南浦讲席,校补仓颉篇三卷,选辑闽文典制钞四卷。

是年次儿丁辰生。

壬申,三十八岁,仍赴南浦讲席。秋后回家开藤花吟馆,集里中诸名流觞咏,其中有藤花吟馆画卷,阳湖李申耆邑侯兆洛、歙县程春海侍郎恩泽并为之记。

癸酉,三十九岁,仍赴南浦讲席,与郑松谷鹏程、林蓼怀轩开二亲家重游武彝,又与全生征兰游渔梁万叶寺,志乘所谓天下十大名山之一也。

是冬挈眷进京,在浦城祝东岩亲家昌泰有斐园中度岁。

甲戌,四十岁,三儿恭辰生于台庄舟次。

八月,抵京,进署销假,仍在仪制司行走。

是岁由运河北上,滞居漕艘中百余日,取旧读昭明文选笔记之件编录而增益之,是为文选旁证之权舆。

自是每年趋公之暇辄涉笔焉。

乙亥,四十一岁,同刘芙初、吴兰雪、陈石士、李兰卿谒翁覃溪师,为苏斋诗弟子者三年。

是夏闻四叔父九山公之讣。

公讳上国,字斯仪,又字九山,乾隆乙未进士,历官翰詹科道,洊至太常卿,终于广西学政任所,陈恭甫铭其墓。

丙子,四十二岁,兼精膳司帮办掌印。

是秋考选军机章京,以第一卷引见记名。

是冬入宣南诗社,胡墨庄侍御承珙、潘功甫舍人曾沂各为之记。

辑春曹题名录六卷。

丁丑,四十三岁,四儿映辰生。

秋与顾南雅莼、龚季思守正二同年游西山,有诗纪之。

又与陈石士编修用光、陶云汀给谏澍、王北堂明经萱龄游昌平,有文纪之。

戊寅,四十四岁,入直军机。是秋扈跸盛京,来往七十三日,游医无闾及松、杏诸山。以校勘科场条例被议降一级留任,旋以扈从议叙加一级。

己卯,四十五岁,三月,扈跸东陵、南苑、盘山。

公余偕同人坐山轿登云罩寺,又于月夜上古中盘,饮至向晨始下入直,各有诗纪之。

是冬以覃恩诰授奉直大夫,诰赠先考如章巨官,先妣王氏为宜人,封妻郑氏为宜人。

庚辰,四十六岁,扈跸滦阳,加一级。

又恭送睿庙梓宫,加一级。

又恭遇覃恩两次,各加一级。

是役恭逢睿庙升遐,变生仓猝,前无故实可稽,枢廷直务填委,而礼臣随扈者,堂官仅黄左田大宗伯钺一人,汉司员仅章巨一人,奏疏文移,责无旁贷。

时枢臣礼臣皆日数召见,斟酌典礼,体大思艰,余以一小臣往复其间,哀苦之余,益增凛惧,盖不敢休息者彻数昼夜,自礼部堂属官续到者数人,乃始分任其劳,藉免陨越云。

九月,回京,兼祠祭司行走。

是冬以覃恩诰授中宪大夫,晋赠先考为中宪大夫,先妣王氏为恭人,诰封妻郑氏为恭人。

道光元年辛巳,四十七岁,五儿敬辰生。

二月,以补授主客司主事引见,仍在仪制、祠祭两司行走。

礼曹四司至是乃绵历焉。

三月,扈跸易州,以恭襄山陵大典议?加随带二级。

四月,以考试差引见。

六月,由军机大臣以行走勤慎议叙,奏准即升员外郎,先换项戴。

十一月,以补授仪制司员外郎引见。

是年,充大清通礼馆纂修,又充内廷方略馆纂修。

又以与同人分校辽、金、元三史地名、人名、官名,余分得金史全部。

又分纂西域图志,未成书。

壬午,四十八岁,由礼部堂官以才具练达,克称厥职保举,京察一等。

二月,由吏部引见,奉朱笔圈出,交本部堂官查看,复加才识精明,办事老练,堪胜外任考语,引见记名,以繁缺道府用,仍加一级。

闰三月,授湖北荆州府知府。

次日具折陈谢,召见于干清宫西房。

五月,挈眷出都。

六月,赴荆州任。

是月即奉檄兼护荆宜施道,兼管荆州钞关监督。

先是,所属监利县与沔阳州民以争水相仇杀,官不能治,大府檄予驰往查办。

乃先以诗歌代为文告劝谕之,又为亲勘水滨,议清界址,两境士民悉服,其患遂平。

公余编辑枢垣纪略十六卷,朱咏斋同年士彦为之序。

盖前数年在枢直时稿本,至是始汇次成书云。

癸未,四十九岁,擢授江南淮海河务兵备道。

五月,挈眷由大江顺流东行。

六月,至清江浦赴任。

辑江汉赠言二卷,皆楚省僚寀士民送行之作,黎湛溪河帅世序为之序。

九月,以霜降安澜议叙,纪录二次。

是冬,以覃恩诰授朝议大夫,诰赠先考如章巨官,诰赠先妣王氏为恭人,诰封妻郑氏为恭人。

甲申,五十岁,以前在方略馆校勘金史,书成,由军机处奏准从优议叙,加一级,纪录二次。

九月,调署江苏按察使,驻沧浪亭行馆,有沧浪亭题咏两卷,张兰渚先生、林少穆尚书则徐各为之序。

十月,以霜降安澜议叙纪录二次。

十一月,回淮海任。

值高家堰失事,劳劳襄办者三阅月。

有上严小农河帅烺乞免调任淮扬道书,上星使文秋潭孚、汪瑟庵廷珍二尚书请修复堰圩二堤书。

乙酉,五十一岁,春,管理盘运漕粮总局。

五月,调署江苏按察使。

七月,又调回盘运漕粮总局。

九月,将滞漕二百万石全数盘运渡黄北上。

是役请拨银二百一十万,至是竣事,计节省银三十二万。

奏入,自督部、河帅以下皆甄选有差,遂擢山东按察使。

先是,制河二大府锐意治河,方议挑关、孟两滩以取直,又议改上流海口以利运,又欲开王营减坝以泄涨,悉系淮海所辖地方,余皆力陈其不可,以去就争之,事遂不果。

迨余去任,始纷纷兴办矣。

是年大儿逢辰登乡荐第二名。

丙戌,五十二岁,进京谢恩,蒙召见三次,赐克食二次。

二月,抵山东任。

十一月,调补江西按察使。

未行,兼署山东布政使,擢江苏布政使。

辑古格言十二卷,汤敦甫协揆金钊、刘次白中丞各为之序。

丁亥,五十三岁,抵江苏任。

辑东南棠荫图咏三卷,皆山左僚寀士民送行之作,朱兰坡同年珔为之序。

是役顺途登泰山。

赴任后督同李葛?太守景峄修治泖湖,一月而竣事。

旋请筹款挑浚吴淞江,即于是冬兴工,督同陈芝楣太守銮往来催查,次年夏竣事。

戊子,五十四岁,以挑浚吴淞江议叙加一级。

修沧浪亭工竣,记而碑之。

辑沧浪亭志四卷。

又建吾宗伯鸾高士祠,记而碑之。

辑梁祠纪略二卷,朱兰坡为之序。

是岁以覃恩诰赠先曾祖砥█公为通奉大夫,如章巨官,先曾祖妣林氏为夫人,皆章巨以本身妻室应得封典呈请上貤者也。

诰赠先祖天池公暨先祖妣林氏,先考暨先妣王氏亦如之。

己丑,五十五岁,九月,抚部陶云汀宫保奏请护理江苏巡抚,宫保入觐之缺也。

辑吴中唱和集八卷,作者二十一人,皆壬戌同年之在吴与过吴者之诗,自为之序。

又作小沧浪七友画卷,刻石沧浪亭壁,朱兰坡为之记。

庚寅,五十六岁,八月,奉命护理江苏巡抚,陶宫保擢督之缺也。

十二月,复奉命护理江苏巡抚,卢厚山宫保坤擢督之缺也。

是年始遨游吴下诸山,各有诗册画卷纪之。

辛卯,五十七岁,江淮大水成灾,流民蔽江而来,每日以万计。

乃率属捐廉,出示募捐,一面给船咨送,一面设厂留养。

计自初秋至冬孟三月余日,资送出境者六十余万人,自初冬至次年春季在厂留养者四万余人,复自捐棉衣万袭,以为厂中御寒之具,于三月末陆续资送北返,沿途颇有颂声。

何竹芗郡丞士祁为作目送归鸿画卷,高雨农舍人澍然为之记。

辛卯,五十七岁,修复练湖牌坝。

是冬,回空军船藉以无阻。

又筹款奏请兴挑孟渎三河,未竣事而去。

编梓亡友程春庐府丞同文遗诗四卷,题曰密斋诗存,为之序。

壬辰,五十八岁,二月,奉命护理江苏巡抚,程梓庭中丞祖洛擢督之缺也。

计余官大江南北,历观察廉访旬宣,并四权抚篆,前后凡八年有余。

江省吏才最盛,余历任所荐举守令不下数十辈,皆执弟子礼甚恭,而如陈芝楣、苏鳌石廷玉、刘次白、赵竹泉炳言,皆不数年开府持节以去。

此外如额莘农腾伊、王香湖青莲两方伯,俞陶泉德渊、李石舟国瑞两都转,王槐午锡蒲、李碧山廷锡两观察,李葛█景峄、王善舟有庆、陈星垣经三太守,或以故或以病去,皆实不愧循卓之称,尤往来于余心不释云。

是年四月,因病奏请开缺。

奉旨俟林则徐到任后再行开缺回籍调理。

五月,郑夫人携家先行。

六月,林少穆抵苏,遂卸抚篆,挈映儿登舟,因建溪水浅,小住浦城。

辑葑江别话四卷,皆江南僚寀士民送行之作。

八月,回福州,进黄巷新宅。

是岁,吾乡秋禾为风雨所伤,米价骤贵,而台湾逆民陈办滋事,台米不能内运,民间盖藏空乏,众心惶惶。

因建议致书大府,力恳奏请借拨江南漕米十万石,程梓庭督部入告准行,于次年青黄不接之时,由海船运到,乡里便之。

是年修葺宅右小楼,榜曰黄楼。

与同里诸耆旧以诗酒相往来,辑三山唱和集十卷。

癸巳,五十九岁,先室郑夫人弃世,为撰事略梓行之。

刘次白中丞、高雨农舍人各为之传,林少穆尚书为之墓表。

辑江田梁氏诗存九卷,自为之序。

是岁修葺宅左小园,榜曰东园,分为十二景,有诗纪之。

甲午,六十岁,辑退庵随笔二十卷,自为之序。此书先为关中友人所刻,后至桂林,复加增删,扩为二十四卷,贺耦庚中丞长龄序之。

乙未,六十一岁,集诗社诸君子在敝庐设局劝捐义仓谷价,忙碌者数十日而后集事。

五月,奉召入都,挈逢儿、映儿束装就道,至扬州病疟,留滞月余日。

八月,由运河北上,舟次辑北行酬唱集四卷,皆同里知好及大江南北僚寀士民赠行之作,陈芝楣中丞为之序。

八月杪抵京,递折销假,蒙召见一次。

次日即授甘肃布政使,复蒙召见二次,并赐克食于重阳日。

挈逢儿、映儿赴甘肃任,顺途游华山。

丙申,六十二岁,甘藩库中前因办理军需有漏款银七万两,经手者半已离甘,部中屡行查诘,督部不知所为。

余殚五日夜之勤,设法补苴完结,上下同官及离甘各官皆德之。

正月,调授直隶布政使,以留办计典迟至,三月杪始成行,途次接奉擢抚广西之命。

五月,抵京,递折谢恩,蒙连日召见六次,赐克食五次,即陛辞出京,挈丁儿、敬儿赴广西任,兼署广西学政。

三阅月,以奉查冯赞勋揭参杨时行一案据实奏覆,奉旨嘉奖,议叙加一级。

辑宣南赠言二卷,皆日下同人话别之作也。

途中舟过衡山,在船舱中饱观一日,有诗纪之。

冬奉赐「福」字一方。

丁酉,六十三岁,辑论语集注旁证二十卷、孟子集注十四卷。

秋,监临广西文武两闱,并会同丁自庵学政善庆考选拔贡。

广西文闱积弊多端,其最甚者,每科闱中辄派兵六十名,列坐于明远楼之上下前后,各为稽查弹压,而鎗替传递之弊即伏其中。

甚至有能文之举人,身穿号褂于楼上起草,交他兵顺递号舍中,毫不费力者。

余既采访明确,乃排众议,革除之,并附片奏明立案,士林感之。

是科三儿恭辰举于乡。

修复署东铜鼓楼,成铜鼓联吟集两卷。

又于独秀吴下重建五咏堂,为诗纪之,远近和者百余家。

冬奉赐「福」字一方。

戊戌,六十四岁,越南使臣入贡,照例于节堂款宴,作画册纪之。

校梓文选旁证四十六卷,阮云台师、朱兰坡同年各为之序。

盖二十年精力所萃,至是始成书云。

辑国朝臣工言行记十二卷。

冬奉赐「福」字一方。

己亥,六十五岁,监临粤西文武两闱。

是岁次儿丁辰与胞侄齐辰同举于乡。

四儿映辰入县庠。

辑制艺丛话二十四卷,朱兰坡及杨芸士明经文荪各为之序。

冬奉赐「福」字一方。

庚子,六十六岁,监临文武乡闱,并会同学政考选优贡。

辑楹联丛话十二卷,陈莲史方伯继昌为之序。

是年始遨游桂林诸山,画成长卷记之。

冬奉赐「福」字一方。

辛丑,六十七岁,二月,闻广东英夷滋事,带兵至梧州府防堵。

梧州界连东粤,匪徒乘机啸聚。

余力行团练之法,境内帖然。

奉旨选将调兵送炮,协济东省,并准杨诚村参赞芳咨取铁桩木排刍束,两旬间悉办运无误。

旋调授江苏巡抚,即回桂林,往来得饱看阳朔山水,亦忙中胜缘也。

五月,挈家登舟,由湘江、荆江顺流而东。

七月,赴江苏任,即带兵赴上海县防堵。

时裕鲁山督部谦奏准宝山口商船一概不准进港,以防夷匪混入,合县商民汹汹,几至罢市,县令束手罔措,关道遽欲辞官。

余即日据呈批准进港,一面具奏,人心始安,欢声雷动。

又与陈莲█提戎化成协力练兵练炮,收抚巨奸,自吴淞江至宝山口数十里刁斗森严,军民安堵。

值浙江镇海失陷,督部讣至,因兼署两江总督及两淮盐政二十余日。

适奉办理粮台之命,遂回苏州。

先是,恭奉明旨饬各省督抚保举所属道府以下各官。

余赴苏虽甫三月,而僚属半系旧知,即据实以所知奏荐。

不及一年,而黄石琴恩彤洊历方伯,但云湖明伦坐升都转,王观庭用宾、练笠人廷璜各擢太守,中外咸称得人焉。

十一月,疾作,即专折陈请开缺调理,送篆交程晴峰中丞矞采接办。

是岁逢儿成进士,以兵部员外郎即补。

壬寅,六十八岁,正月,引疾折回,奉旨准其开缺调理,并奉赐「福」字一方。

二月,挈家登舟,本拟回闽,因骤闻浙东英夷鸱突,大帅失机,钱塘江口戒严,不敢前发,遂回帆北渡扬子江,寓居扬州张氏园者三月有余日,与阮云台师、谢蕉石同年学崇、黄右原比部奭及余婿杨竹圃方伯簧剧谈而已。

五月杪,闻夷船已进图山口,复仓卒挈家登舟,渡江而南,径达苏州,由浙江回闽。

盖六月初三日舟过丹阳,初八日夷兵已陷京口矣。

六月杪,抵浦城,复闻芟夷要在福州设立马头,已经疆臣奏准,城中士民惶惑,有纷纷逃避之意,不得已暂驻南浦,借宅而居焉。

忙中辑楹联续话四卷、巧对录四卷,皆自为之序。

癸卯,六十九岁,购花园衕荒地一区,起造新宅,左有方池半亩,遂环池略缀屋宇,榜曰北东园,以别于福州之东园也。

四月,进新宅。

八月,回福州省墓,小住二十余日,仍回浦城,为恭儿点定劝戒近录六卷,为之序。

甲辰,七十岁,自订年谱,又辑称谓拾遗十卷,自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