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创业起居注》唐温大雅
卷一
起义旗至发引凡四十八日
初,帝自卫尉卿转右骁卫将军,奉诏为太原道安抚大使。
郡文武官治能不称职者,并委帝黜陟选补焉。
河东已来兵马仍令帝征发,讨捕所部盗贼。
隋大业十二年,炀帝之幸楼烦时也。
帝以太原黎庶,陶唐旧民,奉使安抚,不逾本封,因私喜此行,以为天授。
所经之处,示以宽仁贤智,归心有如影响。
炀帝自楼烦远至雁门,为突厥始毕所围,事甚平城之急。
赖太原兵马及帝所征兵声势继进,故得解围,仅而获免。
遂向东都,仍幸江都宫。
以帝地居外戚,赴难应机,乃诏帝率太原部兵马,与马邑郡守王仁恭北备边朔。
帝不得已而行,窃谓人曰:“匈奴为害自,古患之,周秦及汉魏,历代所不能攘,相为勍敌者也。
今上甚惮塞虏,远适江滨,反者多于猬毛,群盗所在蜂起。
以此击胡,将何以济天其或者殆以俾余。
我当用长策以驭之,和亲而使之,令其畏威怀惠,在兹一举。
”
既至马邑,帝与仁恭两军兵马不越五千余人,仁恭以兵少甚惧。
帝知其意,因谓之曰:“突厥所长,惟恃骑射。
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阵。
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
队不列行,营无定所。
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
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
中国兵行,皆反于是。
与之角战,罕能立功。
今若同其所为,习其所好,彼知无利,自然不来。
当今圣主在远,孤城绝援,若不决战,难以图存。
”仁恭以帝隋室之近亲,言而诣理,听帝所为,不敢违异。
乃简使能骑射者二千余人,饮食居止,一同突厥。
随逐水草,远置斥堠。
每逢突厥候骑,旁若无人,驰骋射猎,以曜威武。
帝尤善射,每见走兽飞禽,发无不中。
尝卒与突厥相遇,□骁锐者为别队,皆令持满,以伺其便。
突厥每见帝兵,咸谓似其所为,疑其部落。
有引帝而战者,常不敢当,辟易而去。
如此再三,众心乃安,咸思奋击。
帝知众欲决战,突厥畏威,后与相逢,纵兵击而大破之,获其特勤所乘骏马,斩首数百千级。
自尔厥后,突厥丧胆,深服帝之能兵,收其所部,不敢南入。
时有贼帅王漫天别党,众逾数万,自号历山飞。
结营于太原之南境上党、西河,京都道路断绝。
炀帝后十三年,敕帝为太原留守,仍遣兽贲郎将王威、兽牙郎将高君雅为副。
帝遂私窃喜甚,而谓第二子秦王等曰:“唐固吾国,太原即其地焉。
今我来斯,是为天与。
与而不取,祸将斯及。
然历山飞不破,突厥不和,无以经邦济时也。
”既而历山飞众数不少,劫掠多年,巧于攻城,勇于力战。
南侵上党,已破将军慕容、将军罗侯之兵。
北寇太原,又斩将军潘长文首,频胜两将,所向无前。
于是帝率王威等,及河东、太原兵马往讨之,于河西雀鼠谷口与贼相遇。
贼众二万余人。
帝时所统步骑才五六千而已。
威及三军,咸有惧色,帝笑而谓威等曰:“此辈群盗,惟财是视。
频恃再胜,自许万全。
斗力而取,容未能克。
以智图之,事无不果。
所忧不战,战必破之,幸无忧也。
”须臾,贼阵齐来,十许里间,首尾相继。
去帝渐近,帝乃分所将兵为二阵。
以羸兵居中,多张幡帜,尽以辎重继后,従旌旗鼓角,以为大阵。
又以麾下精兵数百骑,分置左右队为小阵。
军中莫识所为。
及战,帝遣王威领大阵居前,旌旗従。
贼众遥看,谓为帝之所在,乃帅精锐,竞来赴威。
及见辎驮,舍鞍争取,威怖而落马,従者挽而得脱。
帝引小阵左右二队,大呼而前,夹而射之。
贼众大乱,因而纵击,所向摧陷,斩级获生,不可胜数。
而余贼党老幼男女数万人并来降附。
于是郡境无虞,年谷丰稔,感帝恩德,若亢阳之逢膏雨焉。
后突厥知帝已还太原,仁恭独留无援,数侵马邑。
帝遣副留守高君雅将兵,与仁恭并力拒之。
仁恭等违帝指踪,遂为突厥所败。
既而隋主远闻,以帝与仁恭不时捕虏,纵为边患,遂遣司直驰驿,系帝而斩仁恭。
帝自以姓名著于图箓,太原王者所在,虑被猜忌,因而祸及,颇有所晦。
时皇太子在河东,独有秦王侍侧耳,谓王曰:“隋历将尽,吾家继膺符命,不早起兵者,顾尔兄弟未集耳。
今遭羑里之厄,尔昆季须会盟津之师,不得同受孥戮,家破身亡,为英雄所笑。
”王泣而启帝曰:“芒砀山泽,是处容人。
请同汉祖,以观时变。
”帝曰:“今遇时来,逢兹锢絷。
虽睹机变,何能为也。
然天命有在,吾应会昌,未必不以此相启。
今吾励谨,当敬天之诫,以卜兴亡。
自天祐吾,彼焉能害天必亡我,何所逃刑“尔后数日,果有诏使驰驿而至,释帝而免仁恭,各依旧检校所部。
炀帝之幸江都也,所在路绝。
兵马讨捕,来往不通,信使行人,无能自达。
惟有使自江都至于太原,不逢劫掠,依程而至,众咸异焉。
初,使以夜至太原,温彦将宿于城西门楼上,首先见之。
喜其灵速,报兄彦弘,驰以启帝。
帝时方卧,闻而惊起,执彦弘手而笑曰:“此后余年,实为天假。
“退谓秦王曰:“吾闻惟神也不行而至,不疾而速。
此使之行,可谓神也。
天其以此使促吾,当见机而作。
”雄断英谟,従此遂定。
帝素怀济世之略,有经纶天下之心。
接待人伦,不限贵贱,一面相遇,十数年不忘。
山川冲要,一览便忆。
远近承风,咸思托附。
仍命皇太子于河东潜结英俊,秦王于晋阳密招豪友。
太子及王俱禀圣略,倾财赈施,卑身下士。
逮乎鬻缯博徒,监门厮养,一技可称,一艺可取,与之抗礼,未尝云倦。
故得士庶之心,无不至者。
十三岁,岁在丁亥,正月丙子夜,晋阳宫西北有光夜明,自地属天,若大烧火。
飞焰炎赫,正当城西龙山上,直指西南,极望竟天。
俄而山上当童子寺左右,有紫气如虹,横绝火中,上冲北斗,自一更至三更而火。
城上守更人咸见,而莫能辨之,皆不敢道。
大业初,帝为楼烦郡守,时有望气者云:“西北乾门有天子气,连太原甚盛。
”故隋主于楼烦置宫,以其地当东都西北,因过太原,取龙山风俗道,行幸以厌之云。
后又拜代王为郡守以厌之。
二月己丑,马邑军人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据其郡而自称天子,国号定杨。
武周窃知炀帝于楼烦筑宫厌当时之意,故称天子,规以应之。
帝闻而叹曰:“顷来群盗遍于天下,攻略郡县,未有自谓王侯者焉。
而武周竖子,生于塞上,一朝欻起,轻窃大名。
可谓陈涉狐鸣,为沛公驱除者也。
“然甚欲因此起兵,难于先发。
私谓王威、高君雅等曰:“武周虽无所能,僭称尊号。
脱其进入汾源宫,我辈不能剪除,并当灭族矣。
”雅大惧,固请集兵。
帝察威等情切,谬谓之曰:“待据楼烦,可微为之备。
宜示宽闲,以宁所部。
”三月丁卯,武周南破楼烦郡,进据汾源宫。
帝谓官僚曰:“兵可戒严,城可守备,粮可赈给。
三者当今废一不可,须预部分,惟诸公断之。
”威等计无所出,拜而请帝曰:“今日太原士庶之命,悬在明公。
公以为辞,孰能预此“帝知众情归己,乃更従容谓之曰:“朝廷命将出师,皆禀节度,未有阃外敢得专之。
贼据离宫,自称天子,威福赏罚,随机相时。
以此攻城,何城不克汾源去此数百里间,江都悬隔三千余里。
关河襟带,他贼据之。
闻奏往来,还期莫测。
以婴城胶柱之兵,当巨猾豕突之势,咨文人以救火,其可扑灭乎公等国之爪牙,心如铁石,欲同戮力,以除国难。
公家之利,见则须为,俾其无猜,期于报效。
所以询议,择善行之,是非惮于治兵,敢辞戎首。
”威等对曰:“公之明略,远近备知,地在亲贤,与国休戚。
公不竭力,谁尽丹诚若更逡巡,群情疑骇。
”帝若不得已而従之,众皆悦服,欢而听命。
帝以王威兼任太原郡丞,为人清恕,令与晋阳宫监裴寂相知检校仓粮,赈给军户口。
高君雅尝守高阳,得无失脱,遣巡行城池及捍御器械。
以兵马铠仗,战守事机,召募劝赏,军民征发,皆须决于帝。
太原左近闻帝部分募兵备边,所在影赴。
旬日之顷,少长得数千人。
兵司总帐以闻,请安营处。
帝指兴国寺曰:“勤王之师,不谋而至,此其兴国者焉。
宜于此寺安处。
”恐威、雅猜觉,亦不之阅问。
私谓秦王等曰:“纪纲三千,足成霸业。
处之兴国,可谓嘉名。
”仍遣密使往蒲州,催追皇太子等。
是月也,朔方郡人梁师都又杀郡官而称天子。
初,帝遣兽牙郎将高君雅与马邑守王仁恭防遏突厥,雅违帝旨,失利而还。
帝恐炀帝有责,便欲据法绳雅。
雅是炀帝旧左右,虑被猜嫌,忍而弗问。
雅性庸佷,不知惭屈。
帝甚得太原内外人心,瞻仰龙颜,疑有异志。
每与王威密伺帝隙。
有乡长刘龙者,晋阳之富人也。
先与宫监裴寂引之谒帝,帝虽知其微细,亦接待之,以招客。
君雅又与龙相善,龙感帝恩眄,窃知雅等密意,具以启闻。
帝谓龙曰:“此辈下愚,暗于时事,同恶违众,必自毙也。
然卿能相报,深有至诚。
幸勿有多言,我为之所。
”
夏五月癸亥夜,帝遣长孙顺德、赵文恪等率兴国寺所集兵五百人,总取秦王部分,伏于晋阳宫城东门之左以自备。
甲子旦,命晋阳县令刘文静异开阳府司马刘正会,辞告高君雅、王威等与北蕃私通,引突厥南寇。
帝集文武官僚,收威等系狱。
丙寅,而突厥数万骑抄逼太原,入自罗郭北门,取东门而出。
帝分命裴寂,文静等守备诸门,并令大开,不得辄闭,而城上不张旗帜。
守城之人,不许一人外看,亦不得高声,示以不测。
众咸莫知所以。
仍遣首贼帅王康达率其所部千余人,与志节府鹰扬郎将杨毛等,潜往北门隐处设伏。
诫之:“待突厥过尽,抄其马群,拟充军用。
”然突厥多,帝登宫城东南楼望之,旦及日中,骑尘不止。
康达所部,并是骁锐,勇于抄劫。
日可食时,谓贼过尽,出抄其马。
突厥前后夹击,埃尘涨天,逼临汾河。
康达等无所出力,并坠汾而死,唯杨毛等一二百人浮而得脱。
城内兵数无几,已丧千人。
军民见此势,私有危惧,皆疑王威、君雅召而至焉,恨之愈切。
帝神色自若,欢甚于常,顾谓官僚曰:“当今天下贼盗,十室而九,称帝图王,专城据郡。
孤荷文皇殊宠,思报厚恩,欲与诸贤立功王室。
适欲起兵,威、雅沮众,深相猜忌,密构异谋,欲加之罪。
疑其私通境外。
岂谓系之二日(甲子是十五日丙寅是十七日),突厥果入太原。
此殆天心为孤罚罪,非天意也,何従而至天既为孤遣来,还应为孤令去。
彼若不去,当为诸军遣之,无为虑也。
”帝以见兵未多,又失康达之辈,战则众寡非敌,缓恐入掠城外居民。
夜设伏兵,出城以据险要。
晓令他道而入,若有援来。
仍诫出城将士,遥见突厥,则速据险,勿与共战。
若知其去,必莫追之。
但送出境而还,使之莫测。
尔后再宿,突厥达官自相谓曰:“唐公相貌有异,举止不凡,智勇过人,天所与者。
前来马邑,我等已大畏之,今在太原,何可当也。
且我辈无故远来,他又不与我战,开门待我,我不能入,久而不去,天必瞋我。
我以唐公为人,复得天意,出兵要我,尽死不疑。
不如早去,无住取死。
”己亥夜,潜遁。
明旦,城外觇入驰报,帝曰:“我知之矣。
”文武官入贺,帝曰:“且莫相贺,当为诸官召而使之。
”即立自手疏与突厥书,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自去自来,岂非天所为也我知天意,故不遣追。
汝知天意,亦须同我。
当今隋国丧乱,苍生困穷,若不救济,终为上天所责。
我今大举义兵,欲宁天下,远迎主上还。
共突厥和亲,更似开皇之时,岂非好事且今日陛下虽失可汗之意,可汗宁忘高祖之恩也若能従我,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
必以路远,不能深入,见与和通,坐受宝玩,不劳兵马,亦任可汗。
一二便宜,任量取中。
”仍命封题,署云某启。
所司报请云:“突厥不识文字,惟重货财,愿加厚遗,改启为书。
”带笑而谓请者曰:“何不达之深也。
自顷离乱,亡命甚多,走胡奔越,书生不少。
中国之礼,并在诸夷。
我若敬之,彼仍未信。
如有轻慢,猜虑愈深。
古人云:‘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
’塞外群胡,何比拟凡庸之一耳。
且启之一字,未直千金。
千金尚欲与之,一字何容有吝。
此非卿等所及。
”乃遣使者驰驿送启。
始毕得书,大喜,其部达官等曰:“我知唐公非常人也,果作异常之事。
隋主前在雁门,人马甚众,我辈攻之,竟不敢出。
太原兵到,我等畏之若神,皆走还也。
天将以太原与唐公,必当平定天下。
不如従之,以求宝物。
但唐公欲迎隋主,共我和好,此语不好,我不能従。
隋主为人,我所知悉,若迎来也,即忌唐公,于我旧怨,决相诛伐。
唐公以此唤我,我不能去。
唐公自作天子,我则従行,觅大勋赏,不避时热。
“当日,即以此意作书报帝。
使人往还,不愈七日。
使至,前日所贺官僚,舞蹈称庆。
帝开书叹息久之,曰:“非有天命,此胡宁岂如此但孤为人臣,须尽节。
主忧臣辱,当未立功,欲举义兵,欲戴王室,大名自署,长恶无君,可谓阶乱之人,非复尊隋之事。
本虑兵行以后,突厥南侵,屈节连和,以安居者。
不谓今日所报,更相要逼,乍可绝好蕃夷,无有従其所劝。
”突厥之报帝书也,谓使人曰:“唐公若従我语,即宜急报,我遣大达官,往取进止。
”官僚等以帝辞色懔然,莫敢咨谏。
兴国寺兵知帝未従突厥所请,往往偶语曰:“公若更不従突厥,我亦不能従公。
”裴寂、刘文静等知此议,以状启闻,帝作色曰:“公等并是隋臣,方来共事,以此劝孤,臣节安在“裴寂等对曰:“傥使伊、吕得尽诚于桀、纣,即不为汤、武之臣。
寂等改以事君,不敢拘于小节。
且今士众已集,所乏者马。
蕃人未是,急须胡马,待之如渴。
若更迟留,恐其有悔。
”帝曰:“事不师古,鲜能克成。
诸贤宜更三思,以谋其次。
”
六月己卯,太子与齐王至自河东,帝欢甚。
裴寂等乃因太子、秦王等入启,请依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故事,废皇帝而立代王,兴义兵以檄郡县,改旗帜以示突厥,师出有名,以辑夷夏。
帝曰:“如此所作,可谓掩耳盗钟。
事机相迫,不得不尔。
虽失意于后主,幸未负于先帝。
众议既同,孤何能易。
所恨元首丛脞,股肱堕哉。
“欷歔不得已。
裴寂等曰:“文皇传嗣后主,假权杨素,亡国丧家,其来渐矣。
民怨神怒,降兹祸乱。
致天之罚,理应其宜。
”于是遣使以众议驰报突厥。
始毕依旨,即遣其柱国康鞘利、级失、热寒、特勤、达官等,送马千匹来太原交市,仍许遣兵送帝往西京,多少惟命。
康鞘利将至,军司以兵起甲子之日,又符谶尚白,请建武王所执白旗,以示突厥。
帝曰:“诛纣之旗,牧野临时所仗,永人西郊,无容预执,宜兼以绛,杂半续之。
”诸军槊幡皆放此。
营壁城垒,幡旗四合,赤白相映若花园。
开皇初,太原童谣云:“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出东海。
”常亦云:“白衣天子。
”故隋主恒服白衣,每向江都,拟于东海。
常修律令,笔削不停,并以彩画五级木坛,自随以事道。
又有《桃李子歌》曰:“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
”案:李为国姓,桃当作陶,若言陶唐也。
配李而言,故云桃花园,宛转属旌幡。
汾晋老幼,讴歌在耳。
忽睹灵验,不胜欢跃。
帝每顾旗幡,笑而言曰:“花园可尔,不知黄鹄如何。
吾当一举千里,以符冥谶。
”自尔已后,义兵日有千余集焉。
二旬之间,众得数万。
裴寂等启曰:“义军渐大,宜有司存。
官僚所统,须有隶属。
”帝曰:“布衣之士,或假名窃位。
孤实将军,居唐大宇,近舍于此,更欲何求!”裴寂等请进位大将军,以隆府号,不乖古今,权籍威名。
帝曰:“卿以废立相期,欲孤为霍光之任,威在将军,何关大也。
必须仍旧,亦任加之,署置府僚长史已下,功次取之,量能受职。
”裴寂等又请置诸军并兵士等总号,帝曰:“诸侯三军,春秋所许。
孤今霸业,差拟晋文,可作三军,分置左右。
谋简统帅,妙选其人。
诸军既是义兵,还可呼为义士。
昔周武克殷,义士非其薄德。
况今未有所克,敢忘义士者乎。
”
太原辽山县令高斌廉拒不従命,仍遣使间行往江都,奏帝主兵。
炀帝恶李氏据有太原,闻而甚惧。
乃敕东都西京,严为备御。
西河不时送款。
帝曰:“辽山守株,未足为虑。
西可绕山之路,当吾行道,不得留之。
”六月甲申,乃命大郎、二郎率众取之,除程命赍三日之粮。
时文武官人并未署置,军中以次第呼太子、秦王为大郎、二郎焉。
临行,帝语二儿曰:“尔等少年,未之更事。
先以此郡,观尔所为,人具尔瞻,咸宜勉力。
”大郎、二郎跪而对曰:“儿等早蒙弘训,禀教义方,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家国之事,忠孝在焉。
故従严令,事须称旨。
如或有违,请选军法。
”帝曰:“尔曹能尔,吾复何忧。
”于时义师初会,未经讲阅。
大郎等虑其不攻,以军法为言。
三军闻者,人皆自肃,兵向西河。
大郎、二郎在路,一同义士,等其甘苦,齐其休息。
风尘警急,身即前行。
民间近道,果菜已上,非买不食。
义士有窃取者,即遣求主为还价,亦不诘所窃之人。
路左有长老或进蔬食壶浆者,重伤其意,共所见军人等同分,未尝独受。
如有牛酒馈遗,案舆来者,劳而遣之曰:“此隋法也,吾不敢。
”颇虑前人有限,遂为终日不食以谢之。
于是将士见而感悦,人百其勇。
至西河城下,大郎、二郎不甲,亲往喻之。
城外欲入城,人无问男女小大,并皆放入。
城内既见义军宽容至此,咸思奔赴,唯有郡丞高德儒执迷不反。
己丑,以兵临之,飞梯才进,众皆争上。
郡司法书佐朱知瑾等従城上引兵而入,执德儒以送军门。
德儒即隋之见鸾人也,大郎、二郎等数之曰:“卿逢野鸟,谬道见鸾。
佞惑隋侯,以为祥瑞。
赵高指鹿为马,何相似哉。
义兵今奖王室,理无不杀赵高之辈。
“仍命斩焉。
自外不戮一人,秋毫不犯。
往还九日,西河遂定。
师归,帝闻喜曰:“以此用兵,天下横行可也。
”是日,即定入关之策。
癸已,以世子为陇西公,为左领军大都督,左三统军等隶焉。
二郎为敦煌公,为右领军大都督,右三统军等隶焉。
世子仍为太原郡守,命裴寂、刘文静为大将军府长史、司马。
以殷开山、刘正会、温大雅、唐俭、权弘寿、卢阶、思德平、武士彟等为掾属、记室、参佐等官,以鹰扬王长阶、姜宝谊、扬毛,京兆长孙顺德、窦琮、刘弘基等分为左右统军、副统军。
自外文武职员,随才铨用。
其平旦,有僧俗姓李氏,获白雀而献之。
至日未时,又有白雀来止帝牙前树上,左右复捕获焉。
明旦,有紫云见于天,当帝所坐处,移时不去。
既而欲散,变为五色,皆若龙兽之象。
如此三朝,百姓咸见,文武谒贺,帝皆抑而不受。
丙申,突厥柱国康鞘利等并马而至,舍之于城东兴国玄坛。
鞘利见老君尊容皆拜。
道士贾昂见而谓同郡温彦将曰:“突厥来诣唐公,而先谒老君,可谓不失尊卑之次。
非天所遣,此辈宁知礼乎“丁酉,帝引康鞘利等,礼见于晋阳宫东门之侧舍,受始毕所送书信。
帝伪貌恭,厚加飨贿,鞘利等大悦。
退相谓曰:“唐公见我蕃人,尚能屈意,见诸华夏,情何可论。
敬人者,人皆敬爱。
天下敬爱,必为人主。
我等见之,人不觉自敬。
”従此以后,帝每见,鞘利等愈加敬畏,不失蕃臣之礼。
其马千匹,唯市好者而取其半。
义士等咸自出物,请悉买之。
帝曰:“彼马如羊,方来不已,吾恐尔辈不能买之。
胡人贪利,无厌其欲,少买,且以见贫,示其非急于马。
吾当共之贡市,不用尔物,毋为迫役,自费家财。
”
已而,高阳郡灵寿贼帅郗士陵,以其党数千人款附,即授镇东将军,封燕郡公,仍置镇东府,具补僚属,以招抚山东郡县。
乙巳,康鞘利等还蕃,乃命司马刘文静报,使并取其兵。
静辞,帝私诫之曰:“胡兵相送,天所遣来,敬烦天心,欲存民命。
突厥多来,民无存理。
数百之外,无所用之。
所防之者,恐武周引为边患。
又胡马牧放,不烦粟草。
取其声势,以怀远人。
公宜体之,不须多也。
”
卷二
起自太原至京城凡一百二十六日
秋七月,壬子,以四郎元吉为太原郡守,留守晋阳宫,文武后事并委焉。
义师欲西入关,移营于武德南。
癸丑,将引帝立军门,仗白旗而大号誓众,文曰:“夫天地定位,否泰迭其盛衰。
日月著明,亏昃贬其贞满。
惟神莫测,尚乃盈虚,矧兹王道,能无悔吝。
克先帝世,炎汉商周,拨乱乘乾,多历年所。
厥嗣坠绪,时属艰危,则其股肱宰衡,藩屏亲戚,戮力同奖,推心翼戴。
颠或可扶,纠合而奔,官守恶不可救,废放而安宗社。
伊、霍、桓、文,并其人也。
率尔踵武,代有其事,布在方策,可得而言。
日者苍精云谢,炎运将启,上天眷命,属乎隋室。
于是我高祖文皇帝,以后父之尊,周亲入相。
豹变陕左,龙飞汉东,诛尉迥于韩魏,则神钲遏响。
剿王谦于巴蜀,则灵山斯镂。
四罪咸服,九有乐推,经纶帷幄之间,揖让岩廊之内。
造我区夏,不更期月。
舜、禹以来,受终未有如斯之易者。
以故临朝恭己,庶绩为心,亲览万机,平章百姓。
兢兢慎于驭朽,翼翼惧于烹鲜。
齐六合为一家,等黔黎于赤子。
有陈不率,殄虐政于江湖。
獯丑相屠,降封虏于沙漠。
其吊民也如彼,其和戎也若兹。
散马牛于山林,铸剑戟为农器。
求瘼恤隐,讼息刑清。
轻徭薄赋,家给人足。
仓库流衍于里闾,职贡委输于帑藏。
岂独水衡贯朽,常平粟红而已哉。
加以爱民治国,节用而敦本。
深根固蒂,因河而践华。
肆觐朝宗,止于京邑。
玄览纵观,弗逾岐下。
遐迩叶和,内外禔福。
凯泽洋溢,休祥绍至。
一世之氓,咸赖仁寿。
二纪之治,可谓隆平。
扬往初,历选前辟。
诗书所美,莫之能尚。
然圣人千虑,失于知子。
以正万国,轻易元良。
废守器之长,立不才之庶。
兆乱之萌,于是乎在。
异哉今上之行己也,独智自贤,安忍忌刻。
拓狂悖为混沌,苟鸩毒为恣睢。
饰非好佞,拒谏信谗。
敌怨诚良,仇雠骨肉。
巡幸无度,穷兵极武。
喜怒不恒,亲离众叛。
御河导洛,肆舳舻而达江。
驰道缘边,径长城百傍海。
离宫别馆之所在,车辙马迹之所向,咸堑山而陻谷,毕结瑶而构琼。
辽水屡征,歼丁壮于亿兆。
伊谷转输,毙老幼于百万。
禽荒罄于飞走,蚕食穷于水陆,征税尽于重敛,民力殚于劳止。
十分天下,九为盗贼。
荆棘旅于阙廷,豺狼充于道路。
带牛佩犊,辍耕者连孤竹而寇潢池,锄櫌棘矜,大呼者聚雚蒲而起芒泽。
青羌白狄,剽夷道而□□黄巾赤眉,屠闾左而窃号。
曝骸如莽,僵尸若麻。
敌国满画鹢之舟,胡越绕和鸾之毂。
四海波振而冰泮,五岳尘飞而土崩。
踞积薪以待然,钳众口而寄坐。
明明皇祖,贻厥无人。
赫赫宗隋,灭为亡国。
某以庸愚,谬蒙嘉惠。
承七叶之余庆,资五世之克昌。
遂得地臣戚里,家称公室。
典骁卫之禁兵,守封唐之大宇。
义无坐观,缀旒之绝,不举勤王之师。
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废昏立明,敢遵故实。
今便兴甲晋阳,奉尊代邸。
扫定咸洛,集宁县。
放后主于江都,复先帝之鸿绩。
固配天于园寝,存司牧于苍生。
岂谓一朝,言及于此。
事不获己,追增感欷。
凡厥士民,义旅豪杰。
敏究时难,晓达权谋。
家怨国耻,雪乎今日。
従我同盟,无为贰志。
有渝此盟,神其殛之。
”仍命以此誓辞,檄喻所在郡县,并命檄书勿得因御妄论军势。
帝性简质,大度豁如,前代自矜远嫌之事,皆以恕实行之,不为欺绐,自然反经合义,妙尽机权,类皆如此。
其义士等,各以名到先后为次第,泛加宣惠、绥德二尉官。
帝谓行之等曰:“吾特为此官,示宣行惠,知绥抚以德。
使远者知有征无战,见我心焉。
”是夕,次于清源,牧马置营,皆据高险。
老弱樵采,丁壮休息,虞侯觇守之地,飞鸟不通,勿论人也。
帝乃将世子及敦煌公等,率家僮十数,巡行营幕。
次比器仗精粗,坐卧饮食,粮禀升斗,马驴饥饱,逮乎仆隶,皆亲阅之。
如有不周,即令従人借助,亦不责所属典司。
顾谓二儿曰:“天下神器,圣人大宝,非符命所属,大功济世,不可妄居。
所以纳揆试艰,虞登帝位;栉风沐雨,夏会诸侯。
自时厥后,膺图甚众。
启基创业,未有无功而得帝王者也。
吾生自公宫,长于贵戚,牧州典郡,少年所为,晏乐従容,欢娱事极。
饥寒贱役,见而未经,险阻艰难,闻而不冒。
在兹行也,并欲备尝。
如弗躬亲,恐违天旨。
尔等従吾,勿欲懈怠。
今欲不言而治,故无所尤,庶愚者悦我宽容,智者惭而改过。
”世子及敦煌公请曰:“经纶机务,一日万端,取决英谟。
四方辐辏,麾下驱驰,儿等承之。
自余常事,请付司存。
巨细以闻,恐疲神思。
又虑将佐等不被委任,颇以自疑。
”帝曰:“是何言欤是何言欤华夷不附,爵赏不行,吾之责也。
摧锋蹈刃,斩将搴旗,尔之务也。
深沟高垒,谈笑従容,将吏之逸也。
吾忧责尔,急于务逸乐,推下功名与之,贤自当内省,不贤吾无所愧。
然晋阳従我,可谓同心之人,俱非致命之士。
汉初,有萧曹,而无尔辈,今我有尔辈,而无萧曹。
天道平分,乃复如是。
行矣自爱,吾知尔怀。
“自是以后,记室奉命宣旨称教,部伍间事,给付一物,军书羽檄,赏罚科条,接抚初附,慰悦远近,帝或口陈事绪,手疏意谓,发言折中,下笔当理,非奉进旨,所司莫能裁答。
义旗之下,每日千有余人,请赏论勋,告冤申屈,附文希旨,百计千端,来众如云,观者如堵。
帝处断若流,尝无疑滞。
人人得所,咸尽欢心。
皆叹神明,谓为天下主也。
壬寅,遣通议大夫张纶等率师经略稽胡、离石、龙泉、文成等诸郡。
丙辰,至于西河,引见民庶等,礼敬耆老,哀抚茕独,赈贷穷困,擢任贤能,平章狱讼。
日昃而罢,罔有所遗。
顾谓左右曰:“向之五条,惶皇要道,聪明文思,以之建极,孤所以自强不息,为义兵之先声也。
”仍自注授老人七十已上通议、朝请、朝散三大夫等官,教曰:“乞言将智,事属高年,耄耋杖乡,礼宜优异。
老人等年余七十,匍匐垒壁,见我义旗,欢逾击壤。
筋力之礼,知不可为,肉帛之资,虑其多阙。
式加荣秩,以周其养。
节级并如前授。
”自外当土豪隽,以资除授各有差。
官之大小,并帝自手注,量才叙效,咸得厥宜。
口问功能,笔不停辍,所司唯给告身而已,尔后遂为恒式。
帝特善书,工而且疾,真草自如,不拘常体,而草迹韶媚可爱。
尝一日注授千许人官,更案遇得好纸,走笔若飞,食顷而讫。
得官人等不敢取告符,乞宝神笔之迹,遂各分所授官名而去。
乙丑,张纶等下离石郡,其太守杨子崇为乱兵所害。
崇即后主従弟也,颇有学识性理,帝甚惜之。
崇性怯而无谟,故及于难。
入自雀鼠谷,次于灵石县。
壬戍,霖雨甚,顿营于贾胡堡。
去霍邑五十余里,此县西北抗汾水,东拒霍太山,守险之冲,是为襟带。
西京留守代王,遣骁将兽牙郎将宋老生,率精兵二万拒守。
又遣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将辽东兵及骁果等数万余人据河东,与老生相影响。
仍命临汾以东诸郡,所在军民城守,并随便受老生、屈突等征发。
帝闻而笑曰:“亿兆离心,此何为也。
老生乳臭,未知师老之谋。
屈突胆薄,尝无曲突之虑。
自防轻敌,二子有之。
阃外相时,俱非其事。
且屈突尝破玄感,时人谓其能兵。
老生数胜群盗,自许堪当敌。
无识之徒,因相谄附,谓其必能制我,不遣援兵。
我若缓以持之,彼必以吾为怯。
出其不意,不过一两月间,并当擒之。
吾无忧也。
”于时秋霖未止,道路泥深。
帝乃命府佐沈叔安、崔善为等,间遣羸兵往太原,更运一月粮,以待开霁。
甲子,有白衣野老,自云霍太山遣来,诣帝请谒。
帝弘达至理,不语神怪,逮乎佛道,亦以致疑,未之深信。
门人不敢以闻,此老乃伺帝行营,路左拜见。
帝戏谓之曰:“神本不测,卿何得见卿非神类,岂其神言“野老对曰:“某事山祠,山中闻语:‘遣语大唐皇帝云:若往霍邑,宜东南傍山取路,八月初雨止,我当为帝破之,可为吾立祠庙也。
’帝试遣案行,傍山向霍邑,道路虽峻,兵枉行而城中不见。
若取大路,去县十里,城上人即遥见兵来。
”帝曰:“行逢滞雨,人多疲湿,甲仗非精,何可令人远见且欲用权谲,难为之巧,山神示吾此路,可谓指踪。
雨霁有征,吾従神也。
然此神不欺赵襄子,亦应无负于孤。
”顾左右笑以为乐。
丙寅,突厥始毕使达官、级失、特勤等先报,已遣兵马上道,计日当至。
帝曰:地名贾胡,知胡将至。
天其假吾此胡,以成王业也。
”
己巳,荥阳贼帅李密遣使送款致书,请与帝合従。
帝大悦,谓大郎、二郎等曰:“杰贼南柔,强胡北附,所忧此辈,今并归心。
主上志在过江,京都忧死不暇,天下可传檄而定。
何乐如之。
”初,李密与杨玄感同逆,感诛而密亡命,投东郡贼帅翟让。
让知密是蒲山公之子,颇读《汉书》,纳而礼之,推为谋主。
密以百姓饥弊,说来据洛口仓,屯守武牢之险。
密自复旧封为魏公,号翟让为司徒公。
让所部兵,并齐济间渔猎之手,善用长枪。
华驺、龙厩、细马所向江都者,多为让所劫。
故其兵锐于他贼,加以密是逃刑之人,同守冲要隋主以李氏当王,又有桃李之歌,谓密应于符谶,故不敢西顾,尤加惮之。
密虽为让所推,恐其图己,恭俭自励,布衣蔬食。
所居之室,积书而已。
子女珍玩,一无所取。
赈贷贫乏,敬礼宾客。
故河汴间绝粮之士多往依之。
密又形仪眇小,让弗之忌,遂谋杀让,而并其众。
密以炀帝不来,翟让已死,坐对敖仓,便有自矜之志。
作书与帝,以天下为己任,屡有大言(其书多不录),大略云:欲帝为盟津之会,殪商辛于牧野,执子婴于咸阳。
其旨以杀后主,执代王为意。
帝览书抵掌,谓所亲曰:“密夸诞不达天命,适所以为吾拒东都之兵,守成皋之阨更觅韩、彭,莫如用密。
宜卑辞推奖,以骄其志,使其不虞。
于我得入关,据蒲津而屯永丰,阻崤函而临伊洛。
东看群贼鹬蚌之势,吾然后为秦人之渔父矣。
”记室承旨,报密书曰:“顷者昆山火烈,海水群飞,赤县丘墟,黔黎涂炭。
布衣戍卒,櫌锄棘矜,争帝图王,狐鸣蜂起。
翼翼京洛,强弩围城。
膴周原,僵尸满路。
主上南巡,泛胶舟而忘返。
匈奴北炽,将被发于伊川。
辇上无虞,群下结舌。
大盗移国,莫之敢指。
忽焉至此,自贻伊戚,七百年之基,穷于二世。
周齐以往,书契以还,邦国沦胥,未有如斯之酷者也。
则我高祖之业,几坠于地。
吾虽庸劣,幸承余绪,出为八使,入典八屯,位未为高,足成非贱。
素餐当世,僶俛叨荣。
従容平、勃之间,谁云不可。
但颠而不扶,通贤所责。
主忧臣辱,无义徒然。
等袁公而流涕,极贾生之恸哭。
所以仗旗投袂,大会义兵,绥抚河朔,和亲蕃塞。
共匡天下,志在尊隋。
以弟见机而作,一日千里,鸡鸣起舞,豹变先鞭。
御宇当涂,聿来中土。
兵临郏鄏,将观周鼎。
营屯敖仓,酷似汉王。
前遣简书,屈为唇齿。
今辱来旨,莫我肯顾。
天生蒸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
欣戴大弟,攀鳞附翼。
惟冀早膺图箓,以宁兆庶。
宗盟之长,属籍见容。
复封于唐,斯荣足矣。
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
执子婴于咸阳,非敢闻命。
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今日銮舆南幸,恐同永嘉之势。
顾此中原,鞠为茂草,兴言感叹,实疚于怀。
脱知动静,迟数贻报。
未面虚襟,用增劳轸。
名利之地,锋镝纵横。
深慎垂堂,勉兹鸿业。
”密得帝书甚悦,示其部下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也。
”遂注意东都,无心外略。
刘文静之使蕃也来迟,而突厥兵马未至,时有流言者云:“突厥欲与武周南人,乘虚掩袭太原。
”帝集文武官人及大郎、二郎等,而谓之曰:“以天赞我而言,应无此势。
以人事见机而发,无有不为。
此行遣吾当突厥、武周之地,何有不来之理。
诸公意谓何“议者以老生突厥相去不遥,李密谲诳,奸谋难测。
突厥见利则行,武周事胡者也。
太原一都之会,义兵家属在焉。
愚夫所虑,伏听教旨。
帝顾谓大郎、二郎等曰:“尔辈如何“对曰:“武周位极而志满,突厥少信而贪利,外虽相附,内实相猜。
突厥必欲远离太原,宁肯近亡马邑,武周悉其此势,必未同谋。
又朝廷既闻唐国举兵,忧虞不暇,京都留守,特畏义旗,所以骁将精兵,鳞次在近。
今若却还,诸军不知其故,更相恐动,必有变生。
营之内外皆为劲敌。
于是突厥,武周不谋同至,老生、屈突追奔竞来,进阙面南,退穷自北。
还无所入,往无所之。
畏溺先沉,近于斯矣。
且今来禾菽被野,人马无忧,坐足有粮,行即得众。
李密恋于仓米,未遑远略。
老生轻躁,破之不疑。
定业取威,在兹一决。
诸人保家爱命,所谓言之者也。
儿等捐躯力战,可谓行之者也。
耕织自有其人,请无他问。
雨罢进军,若不杀老生而取霍邑,儿等敢以死谢。
”帝喜曰:“尔谋得之,吾其决矣。
三占従二,何籍舆言。
懦夫之徒,几败乃公事耳。
”丙子,太原运粮人等至。
八月己卯,霖止。
帝指霍太山而言曰:“此神之语,信而有征。
封内名山,礼许诸侯有事。
”乃命所部乡人设祠致祭焉。
庚辰,命诸军曝行装,整铠仗。
辛巳,旦,发引,山道而趋霍邑,七十余里。
初行,雾甚,俄而秋景澄明。
帝谓大郎、二郎曰:“今日之行,在卿两将。
景色如此,天似为人。
唯恐老生怯而不战,闭门城守。
其若之何“大郎、二郎启帝曰:“老生出自寒微,勇而无智,讨捕小盗,颇有名声。
今来居此,必当大蒙赏劳。
若不出战,死在不疑。
轻骑挑之,无忧不出。
如其固守,便可诬其相引,谬为诚节。
彼无识解,不知远大,为其左右体悉凡庸群小,相猜自成疑阻。
无妨密相表奏,不废传首京都。
小慧之人,思此解事,以此量之,来战不惑。
”帝曰:“老生不能逆战贾胡,吾知无能为也。
尔等筹之,妙尽其实。
”是日未时,帝将麾下左右轻骑数百,先到霍邑城东,去五六里,以待步兵至。
方欲下营,且遣大郎、二郎各将数十骑逼其城,行视战地。
帝分所将人为十数队,巡其城东南而向西南,往往指麾,似若安营而攻城者,仍遣殷开山急追马步等后军。
老生在城上,遥见后军欲来,真直谓逼其城置营。
乃従南门、东门两道引兵而出,众将三万许人。
帝虑其背城不肯远斗,乃部勒所将骑兵马左右军,大郎领左军,拟屯其东门,二郎将右军,拟断其南门之路。
仍命小缩,伪若避之。
既而老生见帝兵却,谓为畏己,果引兵更前,去城里余而阵。
殷开山等所追步兵,前军统列方阵,以当老生中军,后军相续而至。
未及战,帝命大郎、二郎依前部分,驰而向门。
义兵齐呼而前,红尘暗合,鼓未及动,锋刃已交,响若山崩,城楼皆振。
帝乃传言已斩宋老生,所部众闻而大乱,舍仗而走,争奔所出之门,门已大郎、二郎先所屯守,悬门不发。
老生取入不得,城上人下绳引之,老生攀绳欲上,去地丈余,军头卢君谔所部人等,跳跃及而斩之,传首诣帝。
于是兵随所向奋击,禁不可止。
数里之间,血流蔽地,僵尸相枕。
日欲将落,帝见战士心锐,仍命登城。
时无攻具,肉薄而上。
自申至酉,遂平霍邑。
帝视战地,怆然谓左右曰:“河东已来,孤之所使,百姓见义旗有诚节。
老生所逼,至于涂炭。
乱兵之下,善恶不分,火烧崐山,谁论玉石。
无妨死人之内,大有赤心于我者也。
取来不得,及此战亡,生未被知,没有余恨,静而思之,良深痛惜。
従今已去,当以文德来之,不复用兵戈矣。
其破霍邑,攻战人等有勋者,并依格受赏。
”事不逾日,惟有徒隶一色,勋司疑请,教曰:“义兵取人,山藏海纳,逮乎徒隶,亦无弃者。
及著勋绩,所司致疑,览其所请,可为太息。
岂有矢石之间,不辩贵贱,庸勋之次,便有等差。
以此论功,将何以劝。
黥而为王,亦何妨也。
赏宜従重,吾其与之。
诸部曲及徒隶征战有功勋者,并従本色勋授。
”
壬午,帝引霍邑城内老生文武长幼见而劳之曰:“老生之外,孤无所咎。
纵卿不诚于孤,亦当以赤心相仰。
”乃节级授官,与元従人齐等。
其丁壮胜兵者,即遣従军,配左右领军大都督,还取其同色同党,自相统处之,不为疑异。
俘降之徒,不胜喜跃,欣若再生。
其有关中人欲还者,即授五品散官放还。
内外咸悦,咸思报效。
仍命葬宋老生以本官之礼。
自是以后,未归附者,无问乡村堡坞,贤愚贵贱,咸遣书招慰之,无有不至。
其来诣军者,帝并节级授朝散大夫以上官。
至于逸民道士,亦请效力。
教曰:“义旗拨乱,庶品来苏,类聚群分,无思不至。
乃有出自青溪,远辞丹灶。
就人间而齐物,従戎马以同尘。
咸愿解巾,负兹羁枼。
虽欲勿用,重违其请。
逸民道士等,诚有可嘉,并依前授。
”人或以授官太高谏帝者,帝曰:“不吝爵赏,汉氏以兴。
比屋可封,唐之盛德。
吾方稽古,敢不遵行。
天下之利,义无独飨。
率土皆贵于我,岂不益尊乎且皇隋败坏,各归于此。
雁门解围之效,东都援台之勋,在难即许授大夫,免祸则惟加小尉。
所以士无斗志,将有惰心。
版荡分崩,至于今日。
覆车明鉴,谁敢效尤。
然亦使外寇觊觎之徒,尝授无过此也。
又加官慰抚,何如用兵杀戮好生任赏,吾觉其优。
当以不日而定天下,非卿等小见所及。
”丙戍,入临汾郡,劳抚任用郡内官民,一如霍邑。
庚寅,宿于绛郡西北之鼓山。
此山帝为讨捕大使时旧停营所,故逗而宿焉。
去绛十余里,绛城不下。
是日晓,鼓山西北有大浮云,色或紫或赤,似华盖楼阙之形。
须臾,有暴风吹来,向营而临帝所居帐上。
帝指绛城而谓傍侍曰:“风云如此见従,彼何不达之甚。
”仍命厨人,明日下城而后进食。
辛卯,帝观兵于绛城,将士等争欲先登,因而纵上。
自卯及巳,遂取之。
而食于正平县令李安远之宅。
通守陈叔达已下,面缚请罪,并舍而不问,待之如初。
余依临汾郡部分。
癸巳,至于龙门县。
刘文静、康鞘利等来自北蕃。
突厥五百人,马二千疋,従鞘利等至。
帝喜其兵少而来迟,藉之以关陇,谓刘文静曰:“吾已及河,突厥始至。
马多人少,甚惬本怀。
”先是帝使时,于此县界见河水清,皇太子又于此界获玄狐。
于县西南宴见鞘利,并与县内道俗等叙旧极欢。
丙申,至汾阴。
遣书招冯翊贼帅孙毕,华所部强兵至于数千,积年劫掠,非常富实,泺水以北,莫敢当之。
帝书到,华喜而従命。
已亥,进营,停于壶口。
分遣诸军,问津水滨之人,具舟争进,日有数之。
翠石丹文,天然映彻,上方下锐,宛若龟形。
神工器物,见者咸惊奇异。
帝初弗之信也,乃令水渍磨以验之,所司浸而经宿,久磨其字,愈更鲜明。
于是内外毕贺,帝曰:“上天明命,贶以万吉。
恭承休祉,须安万方。
孤以寡德,宁堪预此。
既为人下,不容以之颁告。
宜以少牢祀石龟,而爵送龟人,用彰休庆。
”是日,又有获嘉禾而献者,教曰:“嘉禾为瑞,闻诸往策。
逮乎唐氏,世有兹祥。
放勋获之于前,叔虞得之于后。
孤今纠合,复逢灵贶,出自兴平,来因善乐,休徵伟兆,何其美与。
顾循虚薄,未堪当此。
呈形之处,须表天休。
送嘉禾人兴平孔善乐,宜授朝散大夫,以旌嘉应。
”壬寅,孙华率其腹心轻骑数十,至自合阝阳。
华年余弱冠,言容质直。
帝见而轻之,华每殷勤诚款,请先立效。
帝乃厚加抚遇,甚得其情。
谓华曰:“卿能渡河,远来相见,吾当贵卿,不减邓仲华也。
关中卿辈不少,名并劣卿,卿今率先従我,群雄当相继而至。
”于是拜华左光禄大夫,封武乡县公,加冯翊郡守。
従其来者,仍委华以次授官,颁赐各有差。
仍命华先济,为西道主人,华大悦而去。
仍命左右绕军王长谐、刘弘基,并左领军大都督府长史陈演寿等,率师次华而渡,据河西岸以待大兵。
九月乙卯,张纶自离石道下龙泉、文城等郡,获文城太守莘公郑元璹,送焉。
帝见元璹,释而遣之。
初,王长谐、刘弘基、陈演寿之济河也,帝诫之曰:“屈突通今在河东,精兵不少,相去五十余里而不敢来,足验人情不为之用。
然通虽不武,久在戎行,守法惧罪,终无坐位。
不妨伺便时相邀袭,宜为之备,以折要冲。
通若不入关,河东自然归我,分兵向彼,我即击其河东。
通若全兵守城,卿其绝其桥道,可谓前扼其喉,后抚其背,首尾相救,非通所堪。
若不走之,必成擒矣。
吾且按兵观其进退。
”至是,通闻孙华导长谐等渡河,果遣兽牙郎将桑显和,率骁果精骑数千人,夜驰掩袭长谐等军营。
谐及孙华等奉教备预,故并觉之,伺和赴营,设伏分击,应时摧散。
追奔至于饮马泉,斩首获生,略以千计。
显和走入河东城,仅以身免。
仍撤断蒲津桥。
帝闻而谓官属曰:“屈突遣兵此行,事不获已。
今若进逼围之,必不敢出。
使刘弘基、孙华等至关门,断其行路,然后吾于壶口朝服济河。
‘利涉大川’,斯之谓矣。
”戊午,帝亲率诸军围河东郡,分遣大郎、二郎、长史裴寂,勒兵各守一面。
帝登城东原上,西望城内所为,屈突果不敢出兵,闭门自守,城高甚峻,不易可攻。
帝观义士等志,试遣登之。
南面千余人,应时而上。
时值雨甚,帝命旋师。
军人既得上城,遂不时速下。
帝曰:“屈突宿卫旧人,解安阵队,野战非其所长,婴城善为捍御。
我师常胜,人必轻之,骁锐先登,恐无还路。
今且示威而已,未是攻城之时。
杀人得城,如何可用“乃还。
命诸将移营河渚,文武将佐等已下定河北。
众余十数万。
今欲入关,请兼置公府,观领太尉,增选僚属。
帝曰:“兵临蒲坂,诸君欲以舜职见推,此意可知,未烦如此。
必为僚属增府,任従便宜加置。
”于是复领太尉。
丙辰,冯翊太守萧造率官属举郡归义。
相继有华阴县令李孝常据永丰仓,遣子弟妹夫窦轨等送款,仍便应接河西关上兵马。
又京兆万年、醴泉等诸县,皆遣使至。
帝曰:“吾未济者,正须此耳。
今既事办,可以济乎!乃命所司以少牢祀河。
庚申,率诸军以次而渡。
甲子,舍于朝邑长春宫。
三秦士庶衣冠子弟,郡县长吏豪族,弟兄老幼,相携来者如市。
帝皆引见,亲劳问,仍节级授官,教曰:“义旗济河,关中响应。
辕门辐凑,赴者如归。
五陵豪杰,三辅冠盖,公卿将相之绪余,侠少良家之子弟,従吾投刺,咸畏后时。
扼腕连镳,争求立效。
縻之好爵,以永今朝。
”于是秦人大悦,更相语曰:“真吾主也,来何晚哉。
”咸愿前驱,以死自效。
丙寅,遣世子陇西公将司马刘文静、统军王长谐、姜宝谊、宝琮诸军数万人,屯永丰仓,守潼关,备他盗,尉抚使人窦轨等受节度焉。
遣敦煌公率统军刘弘基、长孙顺德、杨毛等诸军数万人,往高陵道,定泾阳、云阳、武功、盩厔、鄠诸县等,慰抚使人掾殷开山等受节度焉。
先是,帝従弟赵兴公神通起兵鄠县,有众数千,闻义旗渡河,遣使迎帝。
又贼帅李仲文遣兄仲威送款,仲文则魏公密之従父也。
以密反于荥阳,缘坐亡命,招集无赖,抄劫郿县之间,众将四五千。
盩厔贼帅何潘儿、向善志等,亦各率众数千归附。
宜君贼帅刘旻、又率其党数千人降。
帝并以不次封,遣书劳之,仍令各于当界率众,便受敦煌公部署。
旬日间,京兆诸贼四面而至,相继归义,罔有所遗。
商农工贾,各安其业。
京城留守代王,及尚书卫文升、将军阴世师、京兆丞骨仪等,以帝威德遐振,民愿所従,恐京邑之人一旦去尽,乃闭门拒守,运粮入宫。
帝闻而叹曰:“吾既平戎于王,翼尊隋室,欲立孺子以报高皇。
今被见疑,拒不相纳,方知邵奭不悦于周旦,非徒言耳。
阴卫、群小,负我之深。
”己巳,帝之蒲津,观河东城。
庚午,南过永丰仓。
是夜,宿于临晋泺、渭合流之处,将渡渭津,人以见船朽破,不堪帝渡,乃于泺水上流数十里,更取好船。
苦于水浅,沙碛相次,船行不进,忧怖不知所为。
其夜三更,天甚晴霁,忽然觉水暴长数尺,逆流而上,船泛深波,得达津次,及明,帝登船欲渡,乃见逆流不已。
津司以闻,众咸骇异,以为光武滹沱之水,无以异此,并于舟中拜贺。
帝曰:“此偶然耳,吾何德以堪之。
”乃命所司以少牢祀泺、渭,并有事于华山。
帝至仓所劳军,见箱廪填实,铭题数多,喜谓従者曰:“千里远来,急于此耳。
此既入手,余复何论。
食之与兵,今时且足,信出于己,行之已久,诸将俱谨备守,无为他虑。
”未下马,仍开仓大赈饥民。
辛未,还宫。
壬申,进屯冯翊郡,过旧宅,飨告五庙,礼也。
初,周齐战争之始,周太祖数往同州,侍従达官,随便各给田宅。
景皇帝与隋太祖并家于州治。
隋太祖宅在州城东南,西临大路。
景皇帝宅居州城西北,而面泺水。
东西相望,二里之间,数十年中,两宅俱出受命之主。
相继代兴,时人所见,开辟已来,未之有也。
乙亥,敦煌公至盩厔,所过诸县及诸贼界,莫不风驰草靡,裹粮卷甲,唯命是従。
遣使启帝,请期日赴京。
帝曰:“屈突东行不可,西归无路,观吾成败,方有所之,不可为虞矣。
”乃命龙西公量简仓,上精兵,自新丰道趋长乐离宫。
令敦煌公率新附诸军,自鄠县道屯长安故城。
至,并各听教。
迨上郡睢阴以北,咸遣使归款。
丙子,大军西引,历下圭阝,过栎阳,路左所有炀帝行宫、园苑及宫人等,并罢之。
教曰:“大业已来,巡幸过度,宿止之处,好依山水。
经兹胜地,每起离宫,峻宇雕墙,亟成壮丽。
良家子女,充仞其间。
怨旷感于幽冥,縻费极于民产。
替否迭进,将何纠逖。
驰道所有宫室,愁宜罢之。
其宫人等并放还亲属。
”
冬十月辛巳,帝至灞上,仍进营,停于大兴城春明门之西北,与陇西、敦煌等二公诸军二十余万众会焉。
帝勒诸军各依垒壁,勿入村居,无为侵暴,若无兵者,恭以俟命。
代王与留守卫文升、阴世师等,以义兵多而且肃,不令而齐,门防转严,拒守愈固,信使不通,告喻事绝。
帝虽每遣使至城下,申以尊隋夹辅之意,愚人俗吏,不达变通,暗于事机,往而无报。
如此,向经旬日,诸将相率启帝曰:“京城不启,此是隋运其亡。
天既亡之,非人能复。
违天弃日,劳师费粮,坐守愚夫,恐非长策。
请进围之,以观其意。
”帝曰:“兵缠象魏,矢及黄屋,人其谓我何哉“诸将对曰:“无成王之主,不得行周公之事。
又恐巨猾之徒,知义兵已定关中,来争形胜,请更思之。
”帝乃逡巡,未有报。
京兆旧贼帅等,并以家近帝城,不预元従,耻无功,乃各率所部兵,分地逼城而上。
帝虑其轻脱失利,辛卯,命二公各将所统兵往为之援。
京城东面、南面,陇西公主之。
西面、北面,敦煌公主之。
城中见而失色,更无他计,惟冀屈突及东都救援而已。
甲午,关中群帅等,各请率骁锐登城。
二公莫之能止。
时帝在春明门外,闻而驰入,舍于罗郭安兴坊以镇之。
甲辰,诸军各竞造攻具以临城,帝又未之许。
二公及文武所司等固请曰:“太原以来,所过未尝经宿,长驱四塞,罕有不克之城。
今至京师,不时早定,玩敌致寇,以挫兵锋,又虑初附之人,私轻太原之兵,无能为也。
此机不小,请速部分。
”帝曰:“强弩长戟,吾岂不许用之。
所冀内外共知,以安天下。
斯志不果,此外任诸公従民所欲。
然七庙及代王并宗室支戚,不得有一惊犯。
”乃下教:“有违此者,罪及三族。
”于是诸军各于所部营分角,修攻战之具。
云梯竞耸,楼争高,百道齐来,千里并进。
绕京竹木,歼于斯矣。
十一日丙辰,昧爽,咸自逼城。
帝闻而驰往,欲止之而弗及。
才至景风门东面,军头雷永吉等已先登而入,守城之人分崩。
帝乃遣二公率所统兵,依城外部分,封府库,收图籍,禁掳掠。
军人勿杂,勿相惊恐。
太仓之外,他无所干。
吏民安堵,一如汉初入关故事。
代王先在东宫,乃奉迎居于大兴后殿。
是日,帝还移营舍于长乐宫浐川上。
先是,隋主以枭灭作逆,掘其坟垄而洿其室,阴世师、骨仪等遂以为恒准,乃令京兆郡访帝之五庙茔域所在并发掘焉。
帝以此憾之,言必流涕。
戊午,收阴世师、骨仪、崔毗伽、李仁政等,并命陇西公斩于朱雀街道,以不従义而又愎焉。
余无所问,京邑士女,欢娱道路,华夷观听,相顾欣欣。
乃命太常促择吉日,告高庙,定尊位,立代王之礼。
文武将佐等议请曰:“天厌隋德,历数在唐。
讴歌在路,被于遐迩。
兵起晋阳,远定秦雍,百余日间,廓清帝宅。
神武之速,此谓若飞。
非天启圣,孰能如是昔汉高入关,不即自王,项羽后至,悔无所及。
公虽卑以自牧,须安天下。
”佥议请依符谶,上尊号。
帝愀然改容曰:“举兵之始,本为社稷,社稷有主,孤何敢二刘季不立子婴,所以屈于项羽。
孤今尊奉世嫡,复何忧哉“壬戌,乃率百僚,备羽仪法物,具法驾,迎代王即位于大兴殿,时代王十余岁矣。
大赦天下,改大业十二年为义宁元年。
复天下勿出今年租赋,赐民子孙承后者爵一级。
是日,仍遥尊后主为太上皇,与少帝在,不言废也。
卷三
起摄政至即真日凡一百八十三日。
义宁元年,冬十一月甲子,少帝以帝为丞相,进封唐王,位在王公上。
以武德殿为丞相府,改“教“称“令”。
万机百度,礼乐征伐,兵马粮仗,庶绩群官,并责成于相府。
惟郊祀天地,四时禘祫奏闻。
帝固辞不拜,公卿将佐等请曰:“公负孺子当朝,岂得辞乎摄政公不入相,王室何依临兹大节,义无小让。
”帝叹曰:“王家失鹿,遂使孤同老狼。
”乃奉诏受册。
乙丑,榆林、灵武、五原、平凉、安定诸郡,并举城降。
并遣使诣义军请命。
于是遣书发使,慰喻巴蜀。
丙寅,置丞相府长史已下属官。
还以大将军府僚裴寂等依次为之。
己卯,以陇西公为唐王世子,改封敦煌公为秦国公,四郎元吉为齐国公。
仍改太原留守为镇北府,总统山东诸郡。
十二月,陇西金城郡奴贼薛举等,破贼率唐弼于扶风,自称天子。
初,弼遣使诣帝归款,投状扶风郡,而为薛举所围。
帝遣援兵往扶风,未至,弼党在郡城外为举所图。
弼遂被郡守窦璡所杀。
俄而璡及河池郡守萧瑀,相继归京师。
于是拜璡为户部尚书、上柱国,封燕国公。
瑀拜礼部尚书,封宋公。
是月也,屈突通自潼关都尉府欲奔东都,关上刘文静等诸军追而获焉,送之相府。
帝见通,舍而礼之,谓曰:“公以清贞奉上,臣道不亏,孤所翘心,惟恨得卿之晚。
”通拜款。
刘文静等仍定弘农郡及诸县。
义宁二年,春正月,蜀汉及氐羌所在诸郡雄豪并守长等,奉帝书感悦,竞遣子弟献款,络绎而至。
所司报答,日有百余,梁、益之间,晏如也。
承诏封丞相长史裴寂为魏国公,司马刘文静为鲁国公,赵兴公神通为郑国公,永安公孝基为蜀国公。
自余将佐殷开山、刘弘基已下,并以次封开国郡公、县公焉。
其日令曰:“李密趑趄巩洛,自许当涂,王城如毁,忧心孔棘。
束都危逼,有若倒悬。
西人之子,理本奔命,其左右大都督府所统诸军,并宜诫严,以时式遏。
有征无战,是谓义师,招谕不従,勿难还也。
初年孟月,春作方兴,不夺农时,宜知其速。
”于是以世子为左元帅,秦王为右元帅,左右二府诸军十余万众,引于浐水之北。
仍以尚书萧瑀为相府司马,刘文静为左元帅府长史,尚书窦璡为掾,殷开山为右元帅府长史司马,又拜屈突通为上柱国,封蒋国公、检校行军左右虞侯事,军士以下僚佐等,皆选知名者为之。
帝亲诣军,劳而誓遣之。
二月,涿郡太守罗艺与渔阳、上谷、北平、柳城等郡诸官民,遣使送款。
先是,平原贼窦建德聚众数万人,充斥河右、渤海、高阳等郡,大将军府使人张道源所定赵郡、襄国、武安、清河等郡,至是并陷于贼。
道源亦随而没焉。
建德遂谮称王,自号夏国。
又南阳朱粲,众有数万,并好食人,自称可达汗,莫知可达汗之名有何义理,酷害异常。
又有贼萧铣起兵于江陵,于是以华阳公郑元璹为太常卿,封沛国公,遣将兵出商山上洛道,定南阳以东诸郡。
并遣使人左领军大都督府司兵马元规慰抚安陆及荆襄间。
三月,左右二元帅军招谕东都城门不收,李密又不敢西寇。
时逼农月,遂奉令旋师宜阳、新安二郡而还。
留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镇宜阳,吕绍宗、任怀镇新安。
少帝以帝功德日懋,天历有归,欲行禅让之礼,乃进帝为相国,加九锡,赐殊物,加殊礼焉。
册曰:“于戏,维尔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录尚书大丞相、新除相国、总百揆唐王、夫乾道贞观,四象所以运行。
坤德含弘,万有凭其载育。
是以天地交泰,资始由乎圣人。
阴阳顺成,总己归其元辅。
故能陶甄品物,代彼天工。
息四海之群飞,回三灵之掩耀。
百揆时序,五典克従。
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表,方斯蔑如也。
今将授王典册,其敬听朕命:上天不造,降祸于我国家,高祖弃盛业而升龙,太上释宝图以委御,王室如毁,丧乱弘多,数量道消,时钟代季,郊庙绝主,有若缀旒,则我祖宗之业已坠于地矣。
王应休明之运,従兆人之欲,奉七玺于代邸,飞六辔于周京。
此乃纲我绝维,有大造于皇家者也。
曩者塞表省方,群胡反噬,矢流君侧,围甚平城,沦陷指期,阽危莫恤。
王释位同谋,总伐千里。
晨炊蓐食,倍道兼行。
匈奴远迹,乘舆反正。
此则王之功也。
历山飞称兵燕赵,妄假名号,河朔响应,山西屯结。
王首启戎行,大歼丑类。
此又王之功也。
夷狄贪婪,属犯关塞,驱迫良善,杀略吏人。
王鞠旅理兵,卷甲长驾,追奔逐北,扫地无遗。
此又王之功也。
王威徒党,潜谋逆乱,外交边裔,内聘奸回,实繁有徒,倾覆宗社。
王收戮凶渠,罪人斯得。
此又王之功也。
四郊多垒,三辅倒悬,黄巾示宫阙之名,赤眉为园陵之祸。
凶荒仍岁,荆棘旅庭。
王投袂义举,星言电迈,取霍邑如摧枯,举秦关如反掌。
克清河渭,志存匡复。
此又王之功也。
北荒獯鬻,事藉羁縻,比者中原多故,龙堆道绝。
王式遏有方,款关请吏,更敦邻睦,复我旧藩。
此又王之功也。
汾晋地险,逋逃攸聚,山藏川量,负罪稽诛,类马腾之乞活,同严尤之尽赦。
王怀柔伏叛,仗信示威,交臂屈膝,申其向化。
此又王之功也。
河潼转漕,密迩关畿,京坻委积,由来尚矣。
群凶据窃,一鼓而崩。
此又王之功也。
京师危迫,奸臣放命,异一相之居内,同四凶之扇祸。
王大誓师旅,兴言感慨,荡清上国,拯厥赘旒,暴市焚尸,并枭元恶。
此又王之功也。
上天贻爱,莫甚乎人,爰祚圣哲,弼予冲幼,官守司存,社稷有奉,济方割于下垫,烁员光于上参。
此又王之功也。
唐弼凶竖,草窃岐阳,吞噬旧邦,侵逼都鄙。
王制以衔策,观其携二,亲离众叛,我尽收之。
此又王之功也。
华阳黑水,控接岷嶓,山川阻深,尽为逋薮。
义风所靡,化行江汉。
此又王之功也。
薛举崇奸,同恶相济,僭拟舆服,滔天泯夏。
西土游魂,泰山肆毒。
赫斯授律,咸俘丑类。
岐陇齐筑京观,汧渭为之不流。
此又王之功也。
三蜀奥区,一都之会,夷民纷杂,蛮陬荒梗。
王发一介之使,降咫尺之书,而灵关洞开,剑阁无隘。
此又王之功也。
弘农甸服,襟带河陕,鞠为寇场,连城阻乱,长策远振,不征而服。
此又王之功也。
王有济天下之勋,重之以明德,爰初发迹,肇自鸿阶,峻极比于嵩华,清澜运于溟渤。
休兹将圣,道破如仁,在物不失其宜,含灵咸安其所。
春生夏长,信及四时。
地平天成,义兼得一。
总万机之务,因百姓之心,保乂我皇家,弘济乎多难者也。
是以济济多士,庶政缉熙,穆穆四时,要荒式序。
激清风以厉俗,畅和气以调时。
神功侔于造化,积德高于垂象。
朕又闻之,先王之宰物也,尊贤尚德,茂赏畴庸。
五侯专征,九命作伯,周襄光锡,桓文是膺。
大启南阳,以表东海。
况乃道冠伊、稷,功高晋、郑。
酬勋蔑尔,朕甚惧焉。
今晋授相国,以河内、汲郡、清河、武安、魏郡、信都、高阳、平原、赵郡、襄国,通前三十郡,增封唐国。
锡兹黑土,苴以白茅。
爰定尔邦,用建冢社。
昔周邵分陕,咸为保传。
毛毕诸侯,入作卿士。
内外之任,礼实攸宜。
今授相国印绶,唐王玺绂,茅土金兽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
相国礼绝群后,任总所司,朝班彝数,宜以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号。
上所假黄钺内外都督丞相印绶,又加王九锡,其敬听后命。
以主绳纪礼度,哀矜折狱,罔不用情,无或迁志,是用锡王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
以王分地敦本,人天是赖,疏爵务农,所宝惟穀。
是用锡王衮冕之服,赤舄副焉。
以王风雅所被,獯戎咸格,阴阳顺理,遐迩宅心,是用锡王轩悬之乐,六佾之舞。
以王翼宣皇道,义声遐畅,三才所运,四海攸归,是用锡王朱户以居。
以王登贤命秩,裒德升朝,思帝所难,能官流咏,是用锡王纳陛以登。
以王正色持衡,镕范御下,式遏奸宄,荡清华夏,是用锡王武贲之士三百人。
以王威同夏日,志厉秋霜,刑厝有期,宽而不漏,是用锡王鈇、钺各一,彤弓一,彤矢百,旅弓十,旅矢千。
以王霜露履践,禋祀恭严,天地幽通,孝思至感,是用锡王秬鬯一逌,珪瓒副焉。
唐国宜置丞相已下,一遵旧式。
往钦哉!祗奉大礼,用膺多福,以光我高祖之休命,可不慎欤!”(侍中陈叔达之词也)
帝私谓元従府僚曰:“少帝今时,可谓吾家所立。
本为社稷,上报高祖,冀终隋氏,不失人臣。
岂期孺子尚幼,未复明辟,侥幸之徒,讽其假孤名器。
安有至尊羽仪,天子之礼,假诸臣下,何以为国孤总朝政,此事不得不知。
政由己出,还自锡进。
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孤不欺人,敢欺天也!”群僚等固请曰:“萧何为相国,鲁公用王礼,前贤不让,请以为不疑。
”帝曰:“两贤遇周汉之初兴,有大勋于二代。
孤属乱离之季世,值隋运之将尽,昏明时异,授受事殊。
拟于其伦,实多惭德。
然诸公欲孤行魏晋之故事,为豹变之鸿渐,聊为吾子扬榷而陈之。
曹、马之兴,不以义举。
英雄鼎峙,角逐争衡。
无君之人,欲速大位,逼胁孤寡,假诏自媒,因九锡而论功,矜百辟于殊礼,示难进于谦退,思厌塞于群情。
故路人咸见其心,有识呼为狐媚。
斯皆兆庶不推,讴歌不属者也。
宋、齐菆尔,处于江湖,地当汉之一郡,自称尊号,可知必以魏、晋为模楷,习虞、夏而禅让。
功微五伯,礼盛二王,于是阿谀希旨之俦,申敦劝于抗矫。
饰非轻薄之子,骋让辞而伟毕。
未闻桀、纣之胤,禅于殷周之初。
従此而言,断可知矣。
何轻易天命,以自厚诬。
孤每观前史,见斯事迹,未尝不抚掌而笑。
嗤彼群迷,明贤所弃。
见贤思齐,勿循前弊。
”时有启帝者,以为即真之渐,旧事因循,相承作故。
帝曰:“孤闻昇天无阶,于何为渐必如来旨,事转成疑。
至若河滨仄陋,泗上亭长,令其位次受终,未易享国。
所问功德何如,谁云位之大小。
以孤堪守关中,能负孺子,见推相国,作镇假王,汉有前踪,不能违众。
欲以曹操、司马炎为例,九锡殊物,赐加非宜,不愿拟议,亦耻老瞒同传。
”公卿闻帝此旨,寤而厚颜,诣府陈谢。
帝又谓之曰:“魏氏以来,革命不少,鸿儒硕学,世有名臣。
佐命兴皇,皆行禅代。
不量功业之本,惟存揖让之容。
上下相蒙,遂为故实。
宁有汤、武接于夏、殷,不宪章于尧、舜;晋、魏隔于周、汉,翻祖述于勋、华。
且尧之禅舜,二圣继踵。
舜因让禹,以明尧哲。
示天下为至公,不私己于尊位。
故宾虞以后,若脱屣焉。
是知非尧不能让舜,非舜不能命禹。
商、周德所不逮,有拨乱反正之功。
顺天行诛,逆取顺守,咸以至诚兼济,无隐神祗,三五帝王,称兹四圣,英声茂实,飞腾万古。
尧、舜不及于□子,让德而称帝。
汤武不私于后胤,力取而为王。
故道有降差,名有优劣,然立功立德,亦各一时。
末叶后来,功德无纪,时逢屯否,拥兵窃命,托云辅政,择立余孽,顽嚣支庶,先被推崇,睿哲英宗,密加夷戮,专权任己,逼令让位。
虽欲己同于舜,不觉禅者非尧,贬德于唐、虞,见过于汤、武,岂不悖哉!魏、晋、宋、齐,为感已甚,托言之士,须知得失。
”群公退而悦服,私相谓曰:“相王格论,绝后光前,发明典谟,申理誓诰,可谓君子一言,定八代之荣辱矣。
“帝又谓所亲曰:“诸人虽复见吾言论,仍自不知至理。
吾今一匡天下,三分有二,入关形势,颇似汉高祖。
且起军甲子,旗帜已革,如何更于少帝之处,却受九锡而求殊礼。
孺子有知,不容肯行此事。
既成无识,此乃吾自为之。
立身以来,不欺暗室,如何今日,诬罔天听所区别帝王,激扬名理,以惩是古非今之辈,谬相劝逼。
“于是惟改丞相府为相府国,而九锡殊礼,并属诸有司。
是月也,宇文化及兼弟智及等,并骁果武贲司马龛、监门郎将裴乾通等,谋同逆,因骁果等欲还,精锐遂夜率之而围江都宫,杀后主于彭城阁。
初,骁果兵等苦于久在江都,咸思归叛。
至是,炀帝知唐据有西京,过江计定,仍先分骁果往守会稽,诳之云往东吴催米,故化及等因之而作难。
于是隋主崩问至,帝乃率文武群贤僚佐,従少帝举哀于大兴后殿。
帝哭哀甚,有谏止帝者,帝曰:“吾为人下,丧居何可不哀!然亦恨后主不亡于开皇之末,以延鼎祚耳。
”化及等本自因思归之众而行杀逆,及以许公之子为众所推,至是遂僭称尊号,率其同恶欲入关,以李密断成皋,据洛口,乃图北取黎阳仓,従白马津而渡。
帝乃遣统军张伦将蒲津以东従兵,往魏郡道招慰化及等,继遣淮安王神通,往定山东诸郡。
又募犯罪者数千人,听效力赎罪,并张伦等并是淮安王节度焉。
李密闻化及之趣河北,乃分兵遣别将徐世勣等屯黎阳拒守。
化及従宛道渡河,绝粮,遂顿于聊城县。
淮安王等率众图城,部分失机,行兵不利,退保魏郡。
化及众聚聊城,粮无所出。
窦建德知其穷蹙,遂攻破之,获化及兼弟智及,责以弑逆,并斩之而徇众。
炀帝萧皇后亦没于贼庭。
于是江都宫人、美女、珍宝金帛及乎玉玺,并建德有之,不逞之徒,因说建德送萧皇后及宫人等,多赍金帛,重赂突厥,市马而求援。
少帝年未胜衣,不经师傅,长于妇人之手,时事茫然。
既知炀帝不存,惟求潜逊。
夏四月,诏曰:“天祸隋国,大行太上皇遇盗江都,酷甚望夷,衅深骊北。
悯予小子,奄绍丕愆,哀号永感,五情糜溃,仰惟荼毒,仇复靡申,形影相吊,罔知启处。
相国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
自北徂南,东征西伐。
总九合于一匡,决百胜于千里。
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繄王是赖。
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
屈人为臣,载违天命。
昔在虞夏,揖让相推,苟非重华,谁堪命禹。
当今九服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
兆谋布德,顾己莫能,私僮命驾,须归藩国。
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其如是。
庶凭稽古之圣,以诛四凶。
幸值惟新之恩,预充三恪。
雪耻怨于皇祖,守禋祀为孝孙,朝闻夕殒,及泉无恨。
今遵故事,逊于旧邸。
庶官群后,改事唐朝。
宜依前典,趣上尊号。
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
济济多士,明知朕意。
仍敕有司,凡是表奏,皆不得以闻。
”
章表不通,理难再请。
欲召公卿议之,渐以启谕。
于是文武将佐裴寂等二千人,不谋同辞,并不肯奏诏,乃相率上疏劝进曰:“臣闻天下至公,非一姓之独有,圣人达节,与万物而推移。
故五运递兴,百王更王,春兰秋菊,无绝终古。
玉疏石记,笔石纷纶;垂统有光,焕乎宝箓。
伏惟陛下,资录种德,禀庆至真,固纵惟神,生知乃圣。
量包乎宇宙,智周乎品物,群生涂炭,跻之仁寿。
逢百六之厄,创业云雷。
追三五之踪,财成天地。
仲夏之半,龙跃晋阳。
孟冬伊始,凤翔灞上。
鸿志猬毛之及者,雾委来庭。
触柱拔山之大盗,风驰献款。
三晋子弟,共獯猃而陪麾。
咸秦豪杰,连巴蜀而响应。
英声西被,懋德东渐,南谐交趾,北变幽都。
躬未戎衣,手不提剑。
机务成于雄断,人杰得于才子。
威加四海,功出一门,计极万安,战穷百胜。
小往大来,算无遗策。
时未期月,业倍前王。
今古代兴,膺斯拨乱。
若兹之举,如兹之速,载籍以来,未之前闻也。
臣等诚欢诚喜,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窃以陛下承家开国,积德累功,世济拟于高阳,缵绪盛于周武。
载诞烛神光之异,仪形表玉胜之奇。
白雀呈祥,丹书授历。
名合天渊,姓符桃李。
君尧之国,靡不则天。
星纪云周,奉时图始。
甲子之旦,不俟而□,起兵西北,势合乘乾。
我来自东,位当出震。
至八井深水之图谶,唐唐李树之谣歌,固以备在人谣,无德而称者也。
且夫体非常之道,立非常之功,实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事。
不时伫位,人神是武,天命不常,惟德是与。
迁虞事夏,抑有前规。
臣等敢录旧典,奉上尊号。
当今万机旷主,九有困穷,伏愿降鉴回虑,忧世外已,上顺天心,祗膺允执,俯従人愿,屈就乐推。
变黎庶于时雍,配上帝于宗祀。
勿以王者兼济之功,而为匹夫独美之操。
昔之尧佐,咸大天工。
绩尤著者,胤飨稷卨,播谷之都,余庆商周。
皋陶好生洽人,今兴陛下。
盛德有后,其若是乎。
四相三王,齐名踵武,千年得一,相继风声,符命所钟,有自来矣。
愿纳缙绅凄凄之情,允副亿兆颙颙之望。
率土更生,含灵幸甚。
臣等诚惶诚恐,昧死以闻。
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
所司以表章奏闻。
帝退所奏表,谓奏者曰:“吾固知如是。
”拒而不答。
裴寂等进见曰:“昔桀纣虽复不贤,亦各有子,未闻汤武臣辅之。
龟镜已见,兹无所疑也。
先人有言曰:‘功盖天下者不赏’。
陛下欲让至尊而为臣下,恐隋朝不然此事。
且臣等唐之将佐,茅士大位,受之唐国。
陛下不为唐帝,臣等应须去官。
伏愿深思,容臣等有地。
”帝笑曰:“裴公何相逼之深,当为审思。
”亦未之许。
裴寂等又依光武长安同舍人强华奉赤伏符故事,乃奉:“神人太原慧化尼、蜀郡卫元嵩等歌谣诗谶。
慧化尼歌词曰:“东海十八子,八井唤三军。
手持双白雀,头上戴紫云。
”又曰:“丁丑语甲子,深藏入堂裹。
何意坐堂裹中央有天子。
”又曰:“西北天火照龙山,童子赤光连北斗。
童子木上悬白幡,胡兵纷纷满前后。
拍手唱堂堂,驱羊向南走。
”又曰:“胡兵未济汉不整,治中都护有八井。
”又曰:“兴伍伍,仁义行,武德九九得声名。
童子木底百丈水,东家井里五色星。
我语不可信,问取卫先生。
“蜀郡卫元嵩,周天和五年闰十月作诗:“戌亥君臣乱,子丑破城隍,寅卯如欲定,龙蛇伏四方。
十八成男子,洪水主刀傍,市朝义归政,人宁俱不荒。
人言有恒性,也复道非常。
为君好思量,何□□禹汤。
桃源花□□,李树起堂堂。
只看寅卯岁,深水没黄杨。
”未萌之前,谣谶遍于天下,今睹其事,人人皆知之。
陛下虽不以介怀,天下信为灵效。
特此欲作常人,恐难以免。
须上为七庙,下安万民。
既膺符命,不得拘文牵旨,违天不祥。
裴寂等言之甚切。
帝曰:“所以逡巡至于再三者,非徒推让,亦恐群公面谀,退为口实,然汉高云:诸侯王推高于寡人,以为皇帝位,甚便宜于天下之民则可矣。
孤亦何能有异之哉!”于是寂等再拜舞蹈,称万岁而出,遂与国子博士丁孝乌等数百人,具礼仪,择良日。
以武德元年,岁在戊寅,五月甲子,皇帝即位于太极前殿,设坛于长安城南,柴燎告天,册文曰:“皇帝臣某,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帝。
生人以来,树之司牧,睠命所属,谓之大宝。
历数不在,罔或偷安。
故舜禹至公,揖让而兴虞、夏,汤、武兼济,干戈而有商、周。
事乃殊途,功成一致。
后之创业,咸取则焉。
某承家庆,世禄降祉,曰祖曰考,累功载德。
赐履参墟,建侯唐旧,地居戚里,门号公宫,丕绪建基,足为荣矣。
但有隋属厌,大业爽德,饥谨师旅,民胥怨咨。
谪见咎徵,昭于皇鉴。
备闻卑听,所不忍言。
某守晋阳,驰心魏阙,授手濡足,拯溺救焚。
大举义兵,式宁区宇。
惩边荒之辫发,辑兆庶之离心。
誓以捐躯,救兹生命。
指除丧乱,期之又安。
有功继世,无希九五,惟身及子,竭诚尽力,率先锋镝,誓以无二。
再蒙弘诱,克济艰难,电扫风驱,廓清大邑。
传檄而定峨嵋,拱手而平关陇。
西戎即叙,东夷底定。
非启非赞,孰能兹速。
尊立世嫡,翼奉宗隋,戮力辅政,无亏臣节。
值鼎祚云革,天禄将移,讴歌狱讼,聿来唐邸。
人神符瑞,辐凑微躬,远近宅心,华夷请命。
少帝知神器有适,大运去之,逊位而禅,若隋之初。
让德不嗣,群情逼请。
六宗阙祀,七政未齐,罪有所归,恐当天谴。
请因吉日,克举前典,设坛肆类,祗谒上帝,惠兹下人。
翼子谋孙,罔敢愆德,则小则大,无或有违。
对越鸿休,伏深惭惧。
谨遣太尉公裴寂等,用荐告之礼,瑞册苍璧,秬鬯清酌,芗合芗箕,明粢嘉蔬,禋祀于皇皇后帝。
明灵降享,皇帝备羽仪法物,临轩大赦天下,改义宁二年为武德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