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中志

酌中志(明)刘若愚

  自序

  卷一忧危竑义前纪第一

  卷二忧危竑议后纪第二

  卷三恭纪先帝诞生第三

  卷四恭纪今上瑞征第四

  卷五三朝典礼之臣纪略

  卷六大审平反纪略

  卷七先监遗事纪略

  卷八两朝椒难纪略

  卷九正监蒙难纪略

  卷十逆贤乱政纪略

  卷十一外廷线索纪略

  卷十二各家经管纪略

  卷十三本章经手次第

  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卷十五逆贤羽翼纪略

  卷十六内府衙门识掌

  卷十七大内规制纪略

  卷十八内板经书纪略

  卷十九内臣佩服纪略

  卷二十饮食好尚纪略

  卷二十一辽左弃地

  卷二十二见闻琐事杂记

  卷二十三累臣自叙略节

  卷二十四黑头爰立纪略附

  自序

  累臣若愚,死罪死罪,叩首叩首。

洪惟我太祖老爷,奋兴淮甸,混一华夏,圣德神功,超轶万古,创交结近侍官员之律禁,扶同奏启之条。

立法垂统,亦严且密矣。

迨宣庙老爷建内书堂,则内官不许识字之禁不得不开。

然而累臣今日敢曰立言也乎?顾名节所关,又宁容以无言也?谨以见闻最真,庶可传信,匡郭已粗备,愈于求诸野如阻孙宗伯爰立者,的是东光护法,恐宗伯来,重宣君父大义,波及灵露饮耳。

许大题目其谁知之?先帝在天,能无恫乎?言之可为痛哭,知之安忍不言?愧黔技止此,未敢侈为完书,而知我罪我,后世自有公论。

总之,臣子大义在,若愚不忍终默者也。

按皇城中旧制,凡内臣奏事,称呼列圣则"某年号老爷",今上则"万岁爷"。

若愚既已失身中涓,焉敢没其口吻?文章家必笑其俚,在史家自存其质也。

假我数年,当有可观。

兹略具二十三篇,以备遗忘。

其累臣本末详自叙篇中。

伏惟神庙老爷,慎重册立东宫之典,加以静摄多年,地天不交,上下睽隔,门名滋尧母之疑,臣下择菀枯之集。

幸祖宗培养者厚,国有人焉,清议愈重。

或寄之讲学,或托之纂言,无非以杞人之忧,明纲常之义,阐心性,淑世道,盖总从国本民生起见,非有所希觊后福念也。

乃倾危者藉此以害正人,幸主谳者担当而弭大患。

不意葛藤之萌,已先滋蔓,遂令元黄之战于庙堂者,剥斫元气,忧未艾焉。

谨序《忧危竑议前纪》第一,《后纪》第二。

淑媛之选,广嗣允也,诞而始封,部议未妥,神庙御简而后定,此益见神庙事事之必法祖。

熹庙临御七载,今上入绍丕基,大圣人世不间出,真非偶然。

有君无臣之叹,中外如一口焉。

恭纪熹庙诞生第三,今上瑞徵第四。

累臣若愚,内小臣耳。

外之辅弼承凝,既不敢知内之印厂,徽猷芳躅具在。

登记垂范,岂异人任?谨序三朝典礼之臣第五。

上帝好生,圣人恶杀。

刑狱之设,实惩一以警百,创艾以求生。

求之不得,斯死者与生者两无憾也。

非一触法网,便终可尽杀者焉。

叙大审平反第六。

先臣陈太监矩,勋业著于朝端,口碑遍于区宇。

若愚不才,实侍左右。

所生之忝,万死犹惭。

忆其懿微嘉猷,安忍湮没而不彰也?谨纪先监遗事第七。

洪水之患,怀山襄陵;猛火之威,燎原焦野。

逆贤、客氏,毒机久于酝酿,首祸中于椒闱,又何有于宦寺,又何有于士绅哉!抚卷伤心,挥毫泣下,谨纪两朝椒难第八。

镜明必为丑妇所羞,绳直必来曲木之忌。

唐五王之祸,今乃见于貂珰,谨叙正监蒙难第九。

五侯之祸,张禹佞也;梁冀之横,胡广媚也。

鄙夫哉,王体乾!谁握印权而养乱庇奸?既胁肩谄笑,固位八年,又黄白买命,苟存牖下。

追想甲乙丙丁缙绅之祸,谁助之耶?纵至老死,不知有何颜面对,越先帝之灵于在天?叙逆贤擅政第十。

非表里何以具衣?非埙篪何以成乐?向无沈■〈氵隺〉、魏广微种毒于前?崔呈秀等肆虐于后,逆贤蚩蚩,总掌东厂,而外廷曲折亦不能尽知,即不过欲报己一二私仇。

然实自三案之先发,有人以教猱假手者也。

序外来线索第十一。

衙门虽有内外之殊,官吏各具尊卑之体,彼时宫壶之中,不止一家贵显,而一家之中,又不止一耳一目。

今外则网漏吞舟,内则桃僵李代,且殷良弼、丁绍吕侍高公矣,苗全侍宋公矣、张国宁侍金公,陈应祥、吴有兆、贾如皋侍王公矣。

活口公论,可尽掩耶?叙各家经管第十二。

文书房犹外之通政司也,又如六科也。

掌印、秉笔、各家经手内官,即内阁六卿之亲近掾吏而已。

外来密帖,下人焉能尽知?主人推敲,在旁谁敢轻重?身不敢出宫门,何由而知外事?且耳目多弊不能独作也。

活口在,敢甘心面质也?序本章经手次第十三。

祯祥之发,必有先之;妖孽之来,必有基之。

江京王圣,非偶然也。

序客魏始末第十四。

钩党之祸,十常侍也;刘瑾八党,六贼附焉。

吁嗟乎张永!吁嗟乎萧敬!亦曾不幸堕落其间。

今在逆贤,羽翼尤繁。

文则永贞、元雅、文辅,鼎峙枢权;武则应坤、九思、良辅,分镇南北;亲近则良臣、明佐、永明、秉恭等日侍御前,《内臣便览》刊列昭然,荫升弟侄,部案存焉。

序逆贤羽翼第十五。

不尽职曰旷官也,出芦位曰侵官也,觚哉之叹颇多,存羊之心堪涕。

序内臣职掌第十六。

千门万户,汉唐丽也;茅茨土阶,唐虞质也。

若夫不侈不陋,允协厥中,惟我祖宗制度光明。

序大内规制第十七。

重农功者修耒耜,操炉鞴者惜钳锤,小技犹然,况在圣学,不有所式,后何赖耶?序内府板经书第十八。

左氏讥子藏之冠,汉人珍仲尼之履。

衣佩之间,吉凶攸兆;盛德之容,非无涉也。

序内臣佩服第十九。

乡党著饮食之详,左传垂泛祭之诮,饥渴之于人,亦大矣。

然在内臣,习染素异。

序饮食好尚第二十。

河套失而全陕之形胜毕虚,辽阳弃而东西之声援顿隔,恢复之举,端在后人。

惜哉曾公铣!惩羹吹齑,世俗恒情,驯至于今,更堪扼腕。

序辽左弃地第二十一。

一言之善,子张书绅;一事之长,古人不泯。

序见闻琐事第二十二。

逆案所载之外臣无论已,自逆贤以下共三十有六人。

贵贱贫富,各有公评;远近亲疏,耳目难掩。

在体乾欲泯其附党之迹,而杨维垣、霍维华脱卸之疏入矣。

高印公利令智昏,听谗蔑理,而茕茕若愚,拔之前列矣。

上下其手,成心故入。

在累臣一介性命,岂足干天地之和?当圣明解网泣罪之朝,岂宜有飞霜致旱之枉?百世而下,宁不令吊古者笑秉钧司礼之非其人哉!“有兔爰爰,雉罹于罗”,若愚之谓也。

附累臣自序第二十三。

累臣刘若愚私识

  卷一忧危竑义前纪第一

  神庙天性至孝,上事圣母,励精勤政。

万几之暇,博览载籍。

每谕司礼监臣及乾清宫管事牌子,各于坊间寻买新书进览。

凡竺典丹经、医卜小说,画像曲本,靡不购及。

先臣陈太监矩,凡所进之书,必册册过眼。

如《人镜阳秋》、《闺范图说》、《仙佛奇踪》等类,每岁之中何止进数次,所进何止数十部哉?因先年神庙曾将《闺范图说》一部,赐郑贵妃于万历乙未秋,贵妃捐赀重刊。

盖此书乃吕少司寇坤编纂。

吕中州人,与归德沈相公鲤有师生之雅,最契厚者。

至戊戌秋,科臣戴士衡撰《闺鉴图说》跋一篇,标日"忧危竑议",以吕曾具忧危之疏,故拈为发端,乃于参吕疏内,明称吕某假托此书以包藏祸心云云。

幸荷神庙圣度如天,将士衡薄惩结局。

至癸卯冬,复有妖书《国本攸关》,标名曰《续忧危竑议》,暗行传布,激动圣怒,朝野震惊。

夫此续竑议也,或史馆亦不曾具有全文,士绅仅传其名,实不能睹原书为何等语也。

前竑议也,曾经戚臣郑承恩刊布,颇有见者。

然后人只知续议为臣下分水火之端,竟不晓戊戌年问已公然显露矣。

至今读之者,无不魂惊发竖。

愈见神庙圣度,真如海岳之藏垢纳污,靡不包容者也。

惟《闺范图说》,实系先臣矩自坊间购进,与吕无与。

累臣侍先臣之侧,每见追论此事,即愀然叹曰:外廷疑揣者,多大家说梦,志在求胜朋挤异己。

虽诬及宫闱,所不惜也云云。

则是将一清平世界,化为戈矛角斗之场。

谁作厉阶,至今为梗?怀远识达国体者,心窃忧之,非一日也。

夫宗社大计莫重于册立东宫,史乘所需惟贵于明白确实。

累臣世受国恩,留心采听,密为纂辑,不觉盈帙。

谨将郑戚畹之《辨冤续言》,并皦生光之《续忧危竑议》,冠之篇首,以备主持国是留心史乘者采焉。

  郑戚畹《辨冤续言》序略:圣主建极明伦,敦仁洽爱?日召皇长子、皇三子、皇五子,朝夕膝下课业程学,耳提面命。

父子熙熙,兄弟怡怡,天伦至爱超越千古。

握管诸臣方且赞扬之不暇矣,胡樊、戴二公乃敢构此离间之谋,造刻飞书,谋危社稷,暗投中外?二公岂病狂丧心者耶?夫利令智昏,理为势夺,既有所受必有所恃,以故公议不恤,法典可藐。

翌日奇勋,谁复出其右?此所以甘心隐忍,而乐为之党也。

皇长子天性仁孝,昔因阁部大臣之请,圣主乃出御札云:安有父子无亲之理,又安有越序乱分之理大哉?皇言斯札一出,群疑遂解,名分已定。

今跋中乃敢云:易储谋逆,其蔑视明旨,媒孽宫闱,抑何惨哉?佛肸何君,南子何行,即中主里妇,尚且羞称。

今跋中词意所指,直比皇上贵妃,是敢于无君,何一至此哉?贵妃重刻闺范,实由皇上所赐,承流宣化靡敢僭越?今跋中乃云:置太后中宫于何地?此其意不离间三宫,构成奇祸不止也。

吕坤刻《闺范》在于万历十八年十月戊子日,贵妃重刻在于二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大内之灾在于二十四年三月初九日,先后不同,岁月亦异。

今跋中乃云:事机值会中宫减膳。

即此一事,则明出诬罔可知矣。

且尔汝之称,朋友弗屑。

今乃云册立之请,一日归此,一日归彼。

彼此之言,子不知所指为谁?弁髦其王,扇摇国是,莫此为大。

若夫金龙命书,尤为不道之甚。

吕虽至愚昧,谅不敢轻为品题。

今跋中乃直云吕坤所进,又曰内廷咸睹,见者缩舌。

由此言之,则必曾经御览。

明传中外者,则坤之罪固不容诛。

不然则其书必出士衡之手,阳为陷坤,阴害贵妃。

君父之前,敢为说谎,何倾险之若是也?子纠、建成当争国之时,管仲、魏徵有事仇之耻,皆值不幸之甚,遭人伦之变者也。

今上有圣慈之父,下有仁孝之子,长幼分明,兄弟无故,此何等时也?今跋中妄自引喻,出此悖逆不祥之语,以悚动人心,眩感主听,是诚何心哉?且主上乾纲独断,鼎命时隆,为人臣子者祝颂宜何如?今跋中乃敢云唐阉执命,宋奸弄权,以促国短祚之事直说君父,是不知视皇上为何如主?期皇上以何等寿也?毁谤诅咒,幸祸乐灾,天理人伦刬灭尽矣。

国家何负于士衡,乃忍至于是耶?予意以见疏不见跋,则冤不能白,谨将原序、原跋、原疏类为一册,名曰:《辨冤续言》。

高明君子一加参阅,则是非不辨自洞然矣。

万历戊戌年仲夏吉日,顺天府大兴县民郑承恩谨序。

  大明皇贵妃郑重刊《闺范》序:尝闻闺门者万化之原,自古圣帝明王咸慎重之。

子赋性不敏,幼承母师之训,时诵诗书之言。

及其十有五年,躬逢圣母广嗣之恩,遂备九嫔之选,恪执巾栉,荷蒙帝眷,诞育三王暨诸公主,渐叨皇号,愧无图报微功。

前因储位久悬,脱簪待罪,幸赖乾纲独断,出阁讲学,天人共悦,疑议尽解。

益自勤励侍御,少暇则敬捧我慈圣皇太后《女鉴》庄诵效法,夙夜兢兢,且时聆我皇上谆谆诲以《帝鉴图说》与凡劝戒诸书,庶几勉修厥德,以肃宫闱。

尤思正已宜正人,治家宜治国,欲推广是心,公诸天下,求其明白简易足为民法者。

近得吕氏坤《闺范》一书,是书也前列《四书五经》,旁及诸子百家,上溯唐虞三代,下迄汉宋我朝,贤后哲妃贞妇烈女,不一而足。

嘉言善行,照耀简编,清风高节,争光日月。

真所谓扶持纲常,砥砺名节,羽翼王化者是也。

然且一人绘一图,一图序一事,一事附一赞,事核言直,理明辞约,真闺壶之箴鉴也。

然虽不敢上拟仁孝之女诫,章圣之女训,藉令继是编而并传,亦庶乎继述之一事也。

独惜传播未广,激劝有遗,愿出宫资命官,重梓颁布,中外永作法程。

嗟嗟!予昔观《河南饥民图》则捐金赈济,今观《闺范图》则用广教言,无非欲民不失其教与养耳!斯世斯民有能观感兴起,毅然以往哲自励,则是图之刻不为徒矣。

因叙厥指以冠篇端。

《闺鉴图说•跋》(标名《忧危竑议》)。

东吉得《闺鉴图说》,读之叹曰:吕先生为此书也,虽无易储之谋,不幸有其迹矣。

一念之差,情固可原。

或曰:吕素讲正学称曲谨,胡忍辄与逆谋?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

昔吕欲得铨部以行道,诚恐绣水捷足,势迫无奈,遂诺鲰生之计,邀内禁之援,出门有功,诗书发冢,未尝不出于正也。

或曰:吕意广风化,胡不将此书明进朝廷,颁行内外,乃奴颜戚畹岂不失体?曰:孔子圣人也。

佛肸应召,南子请见,志在行道,岂得为屈?或曰:吕序中直拟继述先朝母后,置太后中宫何地?且称脱簪劝讲,毋乃巧为媚乎?曰:公言误矣。

曾见从古以来,有宫闱与见任大臣刻书者乎?破格之恩良厚矣。

恩厚则报,斯隆身为大臣,胡忍自处以薄?或曰:序中又引先朝《女诫》、《女训》,彼乃母后临子,儒臣纂编,兹相比拟得毋不伦?曰:尊称不极恐取信不笃,但求内教宏宣,又何计较及此?或曰:古今贤贵妃多矣,胡图说独取汉明德一后?明德贤行多矣,胡图说首载由贵人进位中宫?曰:吕先生自辨精矣,明德无子,故以取之?若进中宫,偶然相类,彼诚何心哉?且彼时大内被灾,中宫减膳,以妃进后,事机将成,吕乘此时进亦值其会耳!或曰:五十宝镪、四匹彩币,十目所视,胡为而来?曰:此贤妃敬贤之礼,却之不恭,是当谅其心矣。

或曰:人谓吕因败露难容,乃上忧危一疏,号泣朝门,无乃欲盖弥彰。

曰:忧危一疏,人称忠肝义胆,况此一副急泪,何可遽得?安得而少?诸或曰:国本安危,宁谕太子。

窃见忧危疏中,列天下事备矣,胡独缺此?曰:公何见之晚耶?夫人意有所专,则语有所忌。

倘明奏册立,将属之谁?若归此则前功尽弃,归彼则后患自招,何若不言之愈也?或曰:固矣。

闻吕所进金龙命书,称在长之命不过清淡藩王,称在三之命异日太平天子。

今内廷咸睹缩舌,是亦不可以已乎?曰:管仲、魏徵天下才也,子纠、建成均号国裔,人各有见,子何责备太苛?或曰:吕之为此,本谋铨部行道,今铨部不可得,司寇不能安,不终付浩叹乎?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夫有非常之人,斯有非常之事。

古今成则王,败则盗者何限?岂宜以成败论英雄哉!流芳遗臭,非凡庸卑鄙者能为?况事尚未定,策国元勋终有召起之日矣。

或曰:吕之为此,人皆薄之,子独与之何也?曰:子真井蛙见矣。

当世名人若张公养蒙,刘公道亨,魏公允贞、郑公承恩,邓公光祚、洪公其道、程公绍、白公所知、薛公亨,皆称吕所见极高,所举极当,咸举《春秋大义》“子以母贵"之说,共建社稷奇勋。

夫唐阉执命天子门生,宋奸弄权神器宵易,今盟约既定,羽翼已成,子韦布之士,岂知国家大计宜从此三缄,无自取祸可也?余故曰:吕先生为此书,特其一念之差,情固可原也。

或人不能难,唯唯而退,因援笔记之。

燕山朱东吉顿首跋。

  锦衣卫带俸都指挥使郑国泰亲伯臣郑承恩,系顺天府大兴县民,谨奏:为恳乞圣慈亟举东宫冠婚大典,以消群疑,以隆万世治安事。

臣本一介草茅,仰蒙圣恩,忝居戚末。

曩因储位久悬,遂不自揣,乃敢冒死渎奏?荷蒙皇上天恩,不即加臣诛戮,姑夺衣巾为民。

臣自今以往之年,皆皇土再造之恩。

臣之一念愚忠,虽剖心碎首,惟愿我皇上亟行令典,上慰祖宗在天之灵,下遂四海臣民之望。

天下万世孰不仰颂我皇上为人伦之至哉!臣今戴罪六年,于兹日夜望此举久矣。

今皇长子年已十有七龄,睿智天成,仁孝恭敬,以其时者之则,青宫宜毓,冠婚宜举,即此亟行,尚以为晚矣。

臣近闻阁部六臣暨九卿科道合疏上请,犹未蒙皇上俞允,以故人心疑惑,外论沸腾。

如科臣戴士衡参论吕坤本内则曰:假托《闺范图说》,包藏祸心。

臣一见斯言,几致惊死。

夫《闺范图说》乃皇贵妃颁自内府,仰承圣母徽音之懿,上体皇上刑于之化,重加再序,以彰风教。

其年月日时自不相同,士衡岂目不知书,安得直指为吕坤者哉?第机虽微露,语尚含糊,无已则士衡知奸谋未遂,乃结交权奸,又造刻《忧危竑议》一书。

内云:《闺范图说•跋》暗投士大夫,传播中外,言虽讥坤,语实非圣。

其词深,其言激,无非欲离间我皇上父子、夫妇兄弟之天伦,煽惑人心,谋危社稷,种成后日之隐祸,以收一己之奇功耳!其奸谋诡计,臣不能尽阐,姑诣其现在可证一二事言之。

今圣主当阳,宫禁严肃,谁敢私交耶?士衡跋中乃云:五十宝镪、四匹彩币,此贤妃敬贤之礼。

且曰:十目所视。

夫十目则非一人所视,必有真见。

士衡既云如此,皇上试一诘之馈者为谁?受者为谁?果有其人,则士衡之言为是,不然则是宫禁可诬,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士衡跋中又说臣与张养蒙、刘道亨、魏允贞、邓光祚、洪其道、程绍、白所知、薛亨、吕坤、承恩共十人,咸举《春秋大义》“子以母贵"之说,共建社稷奇勋,盟约既定,羽翼已成。

臣请详言之。

夫此十人乡贯不同,科第不一,官守不齐,臣又一人未曾识面,胡能歃盟定约,相聚一时,期会一处,以掩人之耳目哉!今九人现在皇上可召问之,则其事之有无,自难掩饰。

此不过其大略耳!其间秽语詈词不一而足,至于金龙命书,非特臣子之所不敢言,抑亦臣子之所不忍言者,仰乞圣鉴电察,则士衡之罪自有不容于死者矣。

今其书幸存,谨随本附进御览。

又如全椒知县樊玉衡疏内,直指皇上为不慈,皇长子为不孝,皇贵妃为不智。

嗟嗟!是何漫无忌惮,辄敢出此诽谤之言,一至于是?夫玉衡特远臣耳!胡为构此大逆之言?意必为士衡之党,□大奸大权,以指使于其间者。

此事满朝尽知,但畏投鼠忌器之嫌,不敢为皇上言之耳!然事关宗社,祸及臣家,安得不披沥血诚以哀鸣于君父之前哉?及此不举,臣恐震位久悬,桃夭失候,诚为圣朝阙典,甚非四海臣民仰望之心。

臣又恐奸谋乘衅,讹言益兴,肆谋贻祸,莫知所终。

虽臣家草命,灭族可甘,如宗庙社稷何?伏乞皇上大奋乾断,俯从群谏,早建皇长子,东宫速举冠昏之典。

仍望皇上追问戴士衡、樊玉衡造书主意,与主使党恶之人,其处分一惟圣裁,则宗社衍无疆之庆,子孙隆万亿之休,谗言可息,祸萌可杜,国朝幸甚,臣家幸甚。

万不得已方敢冒死上干天听,臣不胜战栗悚惧,待罪之至。

万历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日具奏。

奉圣旨:《闺范图说》是朕付与皇贵妃所看,朕因见其书中大略与《女鉴》一书词旨仿佛,以备朝夕览阅,戴士衡等这厮,每,以私恨之仇结党造书,妄指宫禁,于挠大典,惑世诬人,好生可恶。

此事朕已洞知,不必深辨。

钦此。

  累臣若愚曰:万历辛丑秋,累臣初入皇城,在先臣陈太监矩直房供笔砚之役,见室中封一箱甚密。

其后因御前查收甚事,启箱视之,则收此《辨冤续言》一册,并姚思仁所进《开采图说》,雒于仁《酒色财气四箴》抄疏,贵州开矿抽税内臣张庆敕书一道,太仓考功臣《封爵考》等书,及诡名刑部观政进士胡道行建言抄疏,以至先监秉笔掌东厂未行事件,及后掌司礼监印累年陆续谏止未行密稿等件,俱于丁未年十二月内先监卒时,经管官马鉴、师明、苗全及累臣若愚,眼同简点,俱缴进神庙御前。

此《续言》既刊布京中,多有见者。

谨照原刊抬头弁之编首,按《忧危竑议》,偶将《范》字刊作《鉴》字,今仍其旧,以识真耳!惜吕公坤为中州大儒,具经世实用之学,未竟厥施,岂天靳正人之设施哉!何两衡訾议至此也?万历二十九年已后,凡钦降官员揭帖,两衡姓名实在前列。

至熹庙天启元年闰二月,赠坤刑部尚书,荫一子入监读书。

  卷二忧危竑议后纪第二

  万历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提督东厂太监臣陈矩奏称:办事蒋臣等访得《国本攸关》刊书一本封进御览,《国本攸关续忧危竑议》。

或有问于郑福成曰:今天下太平,国本已固,无复可忧,无复可虑矣。

而先生常不豫何也?郑福成曰:是何言哉?今之事势,正贾生所谓厝火积薪之时也。

或曰: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得无谓储宫有未安乎?曰:然。

夫东宫有东宫之官,一官不备何以称乎?皇上迫于沈相公之请,不得已立之,而从官不备,正所以寓他日改易之意也。

曰:改立谁其当之?曰:福王矣。

大率母爱者子贵。

郑贵妃之专擅,回天转日何难哉?曰:何以知之?曰:以用朱相公知之。

夫在朝在野固不乏人,而必相朱者。

盖朱名赓,赓者更也,所以寓他日更易之意也。

曰:是固然已,朱公一人安能尽得众心,而必无变乱乎?曰:陋哉?子之言矣!夫蚁集膻蝇逐臭,今之仕宦者皆是,岂有相公倡之,而众不附者乎?且均是子也。

长可立,而次未必不可立也。

侯之门,仁义存,谁肯舍富贵而趋死亡乎?或曰:众附姓名可得数否?曰:余数之熟矣。

文则有王公世扬、孙公玮、李公汶、张公养志,武则有王公之桢、陈公汝忠、王公名世、王公承恩、郑公国贤,而又有郑贵妃主之于内,此之谓十乱,鲁论所谓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正合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之意也。

月:然则何以知此数人之所为乎?曰:数公皆人杰,无不望分茅胙土。

如姚广孝,岂止富贵终其身而已乎?故有王世扬、陈汝忠,则靖难之兵取诸京营而自足矣;有李汶则三边险要有人控之矣;有孙玮于保定则扼天下之咽喉,四方勤王之兵无由至矣;有王之桢则宿卫禁城,有谁人能斩关而入乎?曰:是固然矣。

若张养志、王承恩、王名世者何饮?曰:养志朱公私人也,而二王者则朱公之乡人也,无不愿借相公之余光者,况有以招徕之乎?曰:然则事可济乎?曰:必济庸人倡义人尚景从,而此数公皆人杰也。

且复有郑妃与陈矩朝夕比周于帝前,以为之主,共举大事何谓无成?或曰:蛟门公独无言乎?曰:蛟门为人险贼,常用人而不用于人,故有福己自承之祸,则规避而不染,何以见其然也?夫锦衣卫西司房类奏,有名祖宗来,未有不升者。

而皇亲王道化本内有名竟不升,岂其才力出诸菜佣下哉!盖沈相公欲右郑而左王,故核实之时令,亲家史起钦抑其功而不录,亦王之桢有以默授之也。

曰:然则子何以处此?曰:天之所兴,不可废也;天之所废,不可兴也。

余止听天耳!安能反天乎?或人唯唯而退。

万历三十一年,吏科都给事中项应祥撰,四川道御史乔应甲书。

御札奏帖后本内有名,王公名世、王公承恩,不知何人?今现做何官?可开奏来。

钦此。

一件。

办事蒋臣等密访得王公名世系锦衣卫正千户,现任銮驾库掌库;王公承恩系锦衣卫副千户,现任本卫街道房掌房。

御批:我想《忧危竑议》后有名无名,张位怎么打发了?作速查写来看。

钦此。

矩回奏云:谨遵圣旨,恍惚记得《忧危竑议》后有朱东吉一个名字,彼时也曾密访,系是诡名张位,为东事打发去,未知是否?待查明具奏。

至十一月十五日,钦差提督东厂官较办事司礼监太监臣陈矩谨题:为奸人妄捏印书,摇动国本等事。

内称:本月十二日,掳办事蒋臣等访得,《国本攸关》书一本内,“续忧危竑议"立意叵测,不惟陷害忠良,抑且诬累君德。

其捏陷内外臣工,圣明白有洞烛,臣不敢烦聒渎扰。

除本厂分布旗校,在于京城内外访拿去后,仍乞敕下在京巡缉,在外抚按等官,密切访拿。

等因奉圣旨:这奸徒捏造妖书,离间朕宫闱,天性以至朝廷内外臣僚,悉被倾陷,蓄意大逆深可痛恨。

尔宜各布旗校,用心密切访拿。

还著在京各该缉事衙门,又在外各直省抚按,通行严捕,务在必获,以慰朕心,不许怠缓,纵息法司,即便立赏格与他。

钦此。

本日。

  司礼监太监臣陈矩复具疏告辞,奉圣旨:奸书恣为诽谤,离间朕宫闱骨肉之情,大逆不道。

朕尚被其诬枉,何祝于尔?尔掌管厂事,正宜竭忠秉诚,奋力殚计,必得真正罪人为主雪冤,方是报国大义,岂可硜执小节,先求休致,反使奸计得肆,成何政体?宜即照旧安心办事,不准辞,有能告捕真正奸逆之人,破格叙赏,尔可鼓舞众心,必获无懈。

该衙门知道,钦此。

斯时也,神庙震怒愤懑。

四明沈相公一贯、山阴朱相公赓,咸为书上有名,各注籍具疏,只有归德沈相公鲤入阁。

拟此二旨者,归德沈相公笔也。

  至十六日又奉御批圣旨:我观尔奏,已知道了。

但恐此事本犯难访缉拿,尔还严责官校差役用心密切访拿,务得真正逆犯,方绝祸源,以雪我屈,恨才得消,尔宜知悉。

又赏格,我问的是今日著法司立的赏格。

又二辅鲤见此本怎么说?尔可访来。

外边府部院各有何事情?又今日著回话的二官无听见说甚么。

钦此。

当用黄套装盛。

先监矩面奏进缴讫。

本犯周嘉庆也。

二官者,东厂贴理刑闵万民、万代增也。

又御批圣旨:尔可看此二本。

二贴是某做的,可见其心,本是先一次贴。

是后一次贴,尔看了还著红本夹进来,不必使封套。

自家拿来勿托官儿们。

钦此。

亦用黄套装盛。

先监矩面奏进缴讫,同上一宗俱语秘不得闻。

遂不晓是何人之本?帖上何等语也?

  是时讹言沸兴街坊酒肆,无敢偶尔夜会者。

惟妖书内有名之人,各思报复,猜忖此书必是素有嫌怨者所作。

自归德沈相公以下,凡在朝望重,妖书无名之人,即有人耳而目之。

归德沈相公,又曾于内阁供设天启圣聪牌位,入则礼之,今妖书又独无姓名,是以神庙圣意亦颇为蜚语惑。

幸先监矩中立主持,苦心调剂,不数日而锦衣卫百户崔德缉得皦生光矣。

又一日而东厂办事王一鹏缉得皦生采矣。

按皦生光原顺天府学生员也,先年曾诈包继志以害郑皇亲,其捏名印造妖书诗云:五色龙文照碧天,谶书特地涌祥烟。

定知郑主乘黄屋,原献金钱寿御前。

其下曰:松风狂客题。

又跋云:偶从郊外贵家庄舍得前诗,读毕忽痛哭失声,左右惊觉夺去,臣归叹曰:渠家阴谋羽翼成矣。

独访所谓"松风狂客"者为谁?则豪商包继志也。

包氏握镪资金宝明以金钱行间,语曰:巨防容蚁而漂邑杀人,突泄一烟而焚庐烧积,则皇长子危乎哉!凡我臣子谁不疾首,故直书之。

或散其党,云右俱生光。

自撰自跋如此,刊板印贴郑皇亲门下及各巷口以恣诈害。

时当光庙尚未膺册立,所以称皇长子也。

事发革衣巾,拟戍大同。

崔德又于生光室内搜得罗文笺,内十大说,其词曰:皦扬尔忘之耶?尔有大志不获,而乃规规于小愿乎?尔有大名见污,而乃规规于小闻乎?尔有大冤不白,而乃规规于小侮乎?尔有大仇不报,而乃规规于小忿乎?尔有大恩未偿,而乃规规于小惠乎?尔有大宝受诳,而乃规规于小失乎?尔有大游不畅,而乃规规于小方乎?尔有大忠可伤,而乃规规于小谨乎?尔有大贫能甘,而乃规规于小乏乎?尔有大才不鬻,而乃规规于小遇乎?此十大者信大,而小者信小矣。

皦扬尔忘之耶?癸卯八月二十六日有感,援笔漫书。

凂蒋《无功录》一通,张之轩侧,早暮卧起视之,后用图书钤识。

是时生光已从戍所赦回,改名皦扬,字冤之。

又刻有《怪石轩集》、《岸游稿》,此皆皦犯踪迹可据者也。

又此时锦衣卫直房忽贴匿名帖云:妖书有了人协理掾张魁受银三两,求他主的。

又告人郑福成。

先监据事件奏曰:按祖宗律文,凡匿名文书见即烧毁。

今念事关大狱,不敢隐匿云云。

神庙可其奏,特置不问。

时王公世扬正任协理,遂只据东厂移文,于私寓设香案行礼,具本谢恩,极其感服皇上至圣至明至宽至仁。

云:大金吾王之桢与北镇抚司掌刑周嘉庆有隙,欲乘机害之,遂擒嘉庆家人袁鲲单词锻炼,满堂人皆可信为实也。

先监矩奉旨到厂一讯,必不肯诡随结局。

之桢疏奏,要著到厂听记。

先监曰:本监例有听记,密以上奏。

今卫里欲增添听记,将奏谁耶?奏旨:不允。

之桢又密恳四明沈相公,差家人李管家密见先监,说某是正犯,其仆可证。

又欲波及归德、江夏诸君。

先监曰:多拜上,尔老爷我内相是一辈的人,独不记荷花儿之狱,倘久后另有正犯,恐大家子孙种祸不浅。

尔老爷如要坚执如此结局,可具揭奏知万岁爷,我好遵旨行事,本厂才不落不是,一切关系劳尔老爷担担罢。

李语乃塞,之桢心方已。

盖之桢欲借皦生光,牵扯多人主使,为一网打尽之计也。

又御史康丕扬,时有外转消息,有与丕扬相厚。

近侍贾忠贞时在文书房捧砚,该班遂密透信于康,著速寻件耸动圣心的事入,告庶几可免。

康计无所出,遂藉妖书参僧人达观,将观书札中拈有可罪句字,捏砌入告,疑妖书出其手也。

然观实不知,逮锦衣卫频遭笞拷,于十二月初五日参送刑部狱,作《闻柝偈》书狱壁云:匿王问法忽齐年,自谓观河见不迁。

我有眼根听夜柝,却沉丰蔀更泠然,又云:柝声未断铃声续,谁是声兮谁是闻?却忆法堂钟鼓候,古来魂梦更纷纭。

至十七日索姜汤漱口,端坐而逝。

时曹侍御学程久先系狱,为经理其身后事,详载《紫柏语录》序,实无辜瘐死,人至今悲之。

又礼部李公廷机,断生光十二款曰:一造意报仇。

妖书意思与妖诗《岸游稿》意思相同,其笔力相类。

一、先年妖书内有"侯之门仁义存"句,今妖书内亦有此句。

去冬会审令本犯念妖书一二句,本犯便念此句。

一、刻字匠徐承惠供,本犯与刻字工银每字一百,时价四分,因本犯要承惠僻静处刻,勿令人见,每百字加银五厘,约工银三钱四分,今算妖书八百余字,与工银数相同。

一、徐承惠供称,书板无边,栏后有年月,妖书果无边栏有年月。

一、皦其篇供称,布散妖书,见面上票签有"国本攸关"四字,误认"攸"为"收”。

又徐承惠供称,书面票签有"关"字,问是何"关"字?云:关老爷"关"字。

一、妖书内有"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一句,此一句出《礼记•檀弓》,本犯做生员时习《礼记》。

又本犯诗集有《读檀弓有感》诗题。

一、本犯妾供本犯托病不出卧房若干日,又后一日向妾取刀劈本烧炕,及妾入房,满房烟火。

一、刻字匠工银不过三钱四分,本犯与过徐承惠钱一百三十文,作两次与之,竟欠承惠银一钱四分,显窃穷贼所为。

一、本犯妻妾子女无不招承,及会问次日,将圣旨宣读与本犯并家属听,著谕旨:以招出同谋,饶了家属,若仍不招,家属一个也不饶。

本犯妻妾子女环跪而泣,求他招出,本犯竟无所招。

一、会审次日,本犯招云:情真罪当万死无辞。

又次日本犯招出自作之孽,本无同谋,亲笔在卷。

一、会问日东厂问本犯云:尔为何写我名?答云:老爷是厂里。

又问别官,答云:是要紧衙门。

又问余各官,答云:小的只将缙绅一览随意写上。

先监矩亦将此封奏焉。

盖皦犯之恶,惟天可除,是以文字之间不觉暗合如出一手,鬼神弄人真妙极矣。

  当时累臣若愚,昼夜侍先监左右,职抄誊,随马鉴、师明等经理一应章奏,眼见妖书果无边栏,但后有年无月日,而郑福成、项应祥、乔应甲皆诡名也,刻字人徐承惠又不识字之拙工也。

《怪石轩集》曾系承惠所刻,生光妻赵氏、妾刘氏、子皦其篇与弟皦生采已瘐死东厂狱中。

按九,我先生所断十二款既凿凿可据,虽经奏过神庙,先监因本犯到底不曾念出妖书别句,又因亲笔所供前罪,万死无辞,后罪实为至冤。

先监是以终怀一线之疑,如再迟缓不结,又恐蔓延中外缙绅不便,人心何时定乎?冤僧达观已瘐死矣。

琴士钟澄、医人沈令誉、百户刘柏等皆诖误系狱。

而武弁杨于世者,因持冢宰李戴书及付往辽东去,亦被税监高淮自山海关拿奏,几累及其兄勋爵杨于楷也。

  此时仇隙互讦,疑鬼盈车,上下惊猜,甚非政体。

先监不得已,遂于三十二年四月内□奏曰:微臣陈矩遵奉特旨,会问妖书逆情,曾记得三法司九卿官会说逆犯皦生光前诗,供认情真罪该万死,后书未写未念,似有一线之,疑他妻妾子女并刻字匠对证,又已情真,就该正法。

臣每参详,还当奏请皇上拟定罪名,昭示朝廷大法,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其皦生光暂且监候待后没,有发觉真正同谋之人,方可秋后应时处决,使天下万世传颂皇上至公至明,又免先年荷花儿屈死,法司得罪事例,据此谨先据实密奏。

  又数日刑部等衙门少保兼太子太保尚书具官萧大享等谨题:为钦奉圣旨事云云。

臣等会看得,皦生光巧图诈险之私,敢为诬讪之语,罔上惑众,逆理悖常,因而震激宸衷,溷淆国是。

此神人之所共愤,法纪之所不容者。

臣等切齿此囚,恨不穷治,以谢天下。

忍言轻纵,但本犯之狱止据妖书,而妖书之律止应论斩,今奉明旨:从重另拟。

臣等窃议,斩与律合,原非轻典。

此外求加等,查律条惟有谋叛一款较重,参酌本犯情罪,似不相当。

臣等为皇上守成宪,欲求于法外,议轻既所不敢,而为皇上伸天讨不能,于法中加重,尤所不安。

总之,本犯险恶,原出律文之外,臣愚昧拘于三尺,反覆思维,参详数四,未敢擅拟。

等因。

万历三十二年四月十八日具题。

二十日夜奉圣旨:这逆险恶异,常原出律文之外,以谋危社稷例处,他卿等便奏来。

钦此。

本月二十一日具官萧大亨等谨题:为奉旨覆奏事云云。

臣等看得,皦生光妖书之逆情甚确,即重拟原不为过,但律文止于论斩,臣等未敢别拟。

今奉明旨:处以谋危社稷之律。

查得谋危社稷系谋反律内原注,若依此律合凌迟处死。

参详所犯,情似有间,盖臣等所据者法也,皇上所诛者心也。

明允执于法官,国有成宪,未敢擅为轻重,而威灵出于主上,君有严命,难复容其拟议。

等因。

二十七日奉圣旨:皦生光捏造妖书,离间天性,谋危社稷,无上无君,反形显然。

妖书律未尽其辜,著加等凌迟处死,便会官处决,仍枭示于人烟凑处,所有奏援的即作主使论,其缉捕有功人役著该卫即查写来,该衙门知道。

钦此。

  累臣若愚曰:《续忧危竑议》起于癸卯之十一月十二日,以至次年春夏,中府会审者数次。

而京畿道一次者,沈令誉、俞孺等也。

外东厂二次者,周嘉庆也。

丙东厂二次者,皦生光之妻弟内官赵昇也。

昇谪南,久潜逃,来京绝不与姊夫往来。

生光诈包继志时,曾供有内官手持黄纸封条,因疑是升,然实无干涉。

刑夹昇踝甫用力,而夹棍折如斧断,先监察其辞色,亦怜其冤而释之。

当此之时,神庙何等震怒?四明相公、蒲州金吾何等气焰?中外臣民何等惊慌?先监受知圣主,一拳拿定,矢以公正明允为心,仍将《大学衍义》补之,《慎刑宪》数卷不时进览。

而皦犯前罪,况复凿凿可据,其妖诗笔迹,刻字匠及本犯之妻妾子女众证,各已明确。

然先监矩尚兢兢引荷花儿事为殷鉴,至再至三不得已。

始于甲辰之四月二十七日,将生光正法结局,妻子戍边,升崔德为指挥,王一鹏、蒋臣等为百户有差。

先是法司所拟赏格五千两,神庙如数颁予。

东厂、锦衣卫、五城、巡捕四处共一千二百二十五两,按劳之轻重赏散各有差,先监等亦各予荫叙。

东厂底簿并朝报可考,当时神庙面召,光庙慰安天语或实录等书,自有纪载。

惟《国本攸关》全书全语,世不多见,累臣目击最真。

窃念《忧危竑议》固郑戚畹既已刊行散布,则此《续忧危竑议》亦宜存此一段实迹,俾天下后世晓然,上可彰神庙之乾断圣明,下可著先监之持平镇定,庶外廷之未尽晓者,心自释然,讹传可息,于是抄记成册。

万历年间全未敢令人见,且又遭墩锁十载,命若悬丝,而暗藏枕中者将二十年,心良苦已,更有别闻亦间附于后,俾持论者有所考焉。

四明沈相公与归德相公及江夏郭太史正域素有隙,长安道路之口,或云:四明藉此挑激圣怒,瓜连蔓引,是以摈李太宰逮周嘉庆者,实所以开罗织之端。

江夏之隙,实是议谥及楚邸假王之事基之,华亭唐文恪公、文献公极力于四明处为江夏解冤,又赖先监力主持之,不然郭君殆矣。

其荷花儿!事都人多有知者,先监矩面奏神庙时,即于书坊中购得《耳谈》书一部进览,遂定妖书之狱,不复苛求主使之人,恐日久祸及无辜也。

闻神庙实录亦载之。

刑部翁某等降处有差,荷花儿之冤死朱脑瓜之直承皆不泯也。

按《耳谈》云:周皇亲有丧,盗乘穴入,杀皇亲取财去。

其夜逻卒入,独见婢荷花儿伏泣,据状以闻于法司。

荷花儿不胜虐刑诬服,与某某通奸,杀主取财,捕某某不得,竟坐法凌迟。

时大司寇翁公自南都迁至,时南都已盛传其事,无不切齿荷花儿者,故翁益不疑。

临刑时,观者云集。

忽一人独呼曰:冤哉,荷花儿!杀人者我也。

兵卒逮至法场,轮服无异醉。

时荷花儿已刑毕,故翁与曹郎徐贸源而下皆坐误罢归。

如刑时,荷花儿语刽子手曰:儿是冤死,幸相念先死,我而后脔割可也。

不然,我必为厉鬼杀尔。

不听,竟脔割尽。

始死之越三日,是人坐顺成门外面铺,忽大呼云:荷花儿杀我。

七孔流血死。

独呼者,市中卖瓜子炒豆细民朱脑瓜也。

《耳谈》所载冤狱如此,吁,可惧哉!又会审妖书之时,有沈御史裕者在坐,皦犯既频经夹拶,不能动。

抬至裕公案前,裕厉声曰:妖书是你作,如何不招?皦犯举首乞怜曰:实不是小的作。

沈声色愈厉,皦犯怒目切齿,恨而过之。

又有余御史懋衡者,事佛素谨,于中府会审,向众官云:昨得一梦,见观世音菩萨说妖书是皦生光作的。

先监等唯唯窃哂,后神庙闻之亦大笑焉。

皦犯正法后,沈御史出差行至半途,得病沉重,向仆从曰:我生平作事自揣无愧,唯审妖书时略涉孟浪,原不该硬坐定皦生光,今昏惑中每见生光向我索命,吾病其不起矣。

已而果卒。

又数年经都中,皆曰:妖书非皦生光作也,是东嘉赵士桢所作也。

士桢倜傥有大志,历任文华殿中书舍人,每留心边务,交游颇广。

妖书狱兴,即托病不出,及皦犯正法之后,始敢出门。

然忽忽倦怠,兴味阑珊,绝无平昔造鸟铳,议车阵、议屯田一往豪气。

及得病频死,亦屡见生光现形索命,卒至不起。

可见鬼神报应,真有不爽者。

夫荷花儿之狱,尚柔肌脆肤,不耐酷刑,不得已而屈打成招者耳!累臣之冤,倍甚于此。

悲哉!古有诉之上帝者,亦有得请于帝者,魏其、灌夫之于武安,不尤彰明较著者哉!此心此理古今同符。

总之,累臣幻视躯壳,平视冤亲,了无些应验。

是在知道者,或不屑与狡邪一样,心肠不事报复,固应如此。

彼执谳司生死者,岂可量定必无鬼神报应也耶?

  卷三恭纪先帝诞生第三

  神庙万历二十九年春,始移皇长子于迎禧宫。

九月十八日二更,传谕内阁:皇长子及诸皇子册立冠婚,敬奉圣母命蒙嘉许,卿等传礼部择日具仪行礼。

至十月十五日册立光庙为东宫,封皇三子为福王,皇五子为瑞王,皇六子为惠王,皇七子为桂王,实允首辅沈相公一贯之揭请,始施行也。

光庙大婚礼成之后,自孝元郭皇后外,未有举生者。

至三十一年十一月,偶有"国本攸关"之事,神庙震怒,亲降特谕,以释中外之疑。

继将皦生光正法,以杜谗惑之口,仍特命光庙多选淑媛以侍左右,实从先监陈矩之密请也。

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人定后,先帝诞生,是时宫门扃矣。

光庙差年老宫人柴德女赴仁德门外报喜,光庙于星月之下独步殿陛,徬徨不安。

先监矩立奏神庙,即转奏慈圣皇太后,阖宫欢忭,柴德女还报,光庙乃喜。

此时,先帝生母孝和皇后未有名封,该正者问曰:发外旨意作何称谓?先监曰:前曾有旨,多选淑媛,不好称别样名色。

今可称曰钦命选侍某氏出不亦宜乎?故曰钦命选侍王氏出者,即孝和皇后也。

礼部先拟封夫人,神庙不允。

特稽考《皇明典礼》,更之曰:才人,实神庙之圣学博洽也。

明年春,加上慈圣、宣文、明肃、贞寿、端献。

皇太后曰:慈圣、宣文、明肃、贞寿、端献、恭熹皇太后,光庙生母,恭妃王娘娘进封为皇贵妃,即孝靖皇后也。

光庙诞先帝至今上共五位,公主八位,今存三位。

懿妃传娘娘生皇五妹,封宁德公主,驸马刘有福所尚者也;皇六妹封遂平公主,驸马齐赞元所尚者也;康妃李娘娘生皇八妹,封乐安公主,驸马巩永固所尚者也。

  先帝生性虽不好静坐读书,然能留心大体,每一言一字迥出臣子意表。

天启六年正月□□初,犯宁远,即日夜焦思,未遑自安。

见枢臣王永光题疏,要将宁远城中红夷大炮撤归山海守关,先帝曰:此炮如撤,人心必摇。

及七年五月内,再犯锦州、宁远,值圣体违和,更愤激深虑。

凡客氏、逆贤数年以来,或间有违忤,即怒骂咒恨,形于颜色。

来宗道在礼部时,谀崔呈秀封父疏有"在天之灵"四字,奏文书时读至此,先帝艴然作色,亲用朱笔圈此四字,即逆贤亦不能为之地也。

先是礼臣林尧俞题覆,皇妹选婚,要将光庙选侍傅氏先拟封,其选侍李氏候皇八妹年长选婚时再封。

先帝曰:一时封罢了,何故另作一起?此三疏俱存可证也。

如此之类,不能遍举,其寻常宸翰详谨,然不好草书,或未暇学也。

  天启二年十月某日,有龙见于北花房临河,即宋太监晋办膳处,长可数寸,鳞爪毕具,碧光耀日。

时晋总理加绵絮装入盒中奏知,先帝送付黑龙潭。

讫至天启六年五月初六辰时,王恭厂之变,皇极殿最高危之处一木先陨,乾清宫大殿皇驾所居之东暖阁,将窗格扇震落二处,打伤内官二人,皇贵妃任娘娘所居之室器物陨落,任娘娘于天启五年十月初一日所生皇第三子,于是日受惊后遂薨逝。

逆贤直房及王体乾、李永贞等直房,各有伤损。

六月初五之夜三更,又地震,几如四年二月时,而云中之灵邱县震更甚,地裂涌出水甚多,其色黑。

先帝左颧生白毛,有一年少暖殿孟兆祥者误拔去,先帝甚恚,欲重责处,赖逆贤竭力救解始免。

先帝自七年五月初六日以后,圣体便觉不豫,至六、七八月之间,总未离御榻。

逆贤将库中所贮金寿字、大红纱,搜括出许多,自王体乾等至暖殿请小轿御茶房、御药房近侍,每给四匹或二匹做贴里,御前穿以禳祝之。

又移住懋勤殿旬日,而不时喧传云:圣驾万安矣。

枢臣霍维华闻之,遂赞逆贤画固位攘功之策,进献仙方灵露饮并蒸法器具。

逆贤遂著管家王朝用照维华原样,用金造锅甑,付御药房提督王守安等,照方蒸进。

是时,太医院使吴翼儒等唯唯听从,莫敢拦阻。

先帝初进服数日,亦觉甘美,凡有剩者即颁赐王体乾等分饮之。

虽累臣之贱,亦得于永贞直房屡沾余沥,几半月焉。

按维华原献蒸法,大略用银锅一口,口径尺,内安木甑如桶,高尺余,圆径称之,甑底安篦,篦中央安长颈大口空银瓶一个,周围用淘净粇米或糯米、老米、小米旋添入甑,候热气透一层,再添一层,约离瓶口七分,不可十分满,恐米涨入瓶不便,上盖一尖底银锅,底尖下垂正对银瓶之口,离二三分许,外上添冷水,周围封固完密,下用桑柴或好炭火蒸之,候上内水热,即换冷水,不数换而瓶中之露可满,取出温服,乃米谷之精华也。

如不信,可将热饭与尝一些,滋味俱无。

其器忌铜铁锡,其火忌煤。

先帝因进服日久,嫌水汪汪的,遂传御药房不必蒸进。

自此之后,圣恙日增无减,日渐浮肿,诸药进益失效。

逆贤遂恚维华,维华心不自安,即于乾清宫门问安之际,舒徐容与故与逆贤相左而力让宁锦之荫与袁崇焕,随转身求去,另盘算一条卷土重来报复之计。

凡从来阻害正监中旨起官,速化宫保,倡修三案,自认为有胆有识,不知瞒得谁过,作何遮掩也?先是,皇极等殿工完,夜中间有一鸟大如鹅鹳,其声如枭,频来殿上鸣呼,形不甚具,声咯咯,然亦不甚远,闻之者为之魂飞毛竖,栗栗惧焉。

盖先帝上宾,而逆贤伏法之沉濅祥也。

  卷四恭纪今上瑞征第四

  今上万岁爷诞生后,婴年失恃,奉神庙圣旨,托付西李老娘娘,即光庙弥留之际传封皇贵妃未行,后封康妃者看视。

至泰昌元年九月内移宫之后,奉先帝圣旨,改托光庙选侍东李老娘娘即曾封庄妃者看视,同居于慈庆宫,后之勖勤宫。

今上每日晨兴拜天后,即行朝母妃定省礼,进退周旋,寒暑罔间。

天启二年九月内册封信王,进封圣母刘老娘娘为光庙贤妃,时皇八妹位下有一近侍,当西李老娘娘看视先帝、今上时,曾并得侍奉。

天启中年,今上偶问曰:西山有位申懿王坟乎?跪启曰:有生母刘老娘娘葬此坟附近之处,尔晓得否?跪启曰:知之。

今上遂密付银若干两,命此近侍置办香烛祭品,潜往祭奠,仍谆谕再四曰:尔可祝告明白,著就如我亲去恭祭一般。

及祭回覆命时,睿颜戚戚,孺慕肫笃,泪痕盈圣目也。

是时朱邸不乏,位下诸臣乃不肯显,然差往而暗托此近侍者,虑左右侍从半是逆贤之党,倘被逆贤所知,或致猜防忌,畏殊未便耳!当庄妃老娘娘薨逝,今上哀痛如礼,未忍视慈母异生母也。

圣孝之根,于天性者如此。

及天启七年八月内入继大统,即首传圣母刘老娘娘徽号迁祔之谕,改葬于光庙庆陵。

先是天启七年修建元宫时,计妥安梓宫宝座,合容安光庙老爷、孝元郭老娘娘、孝和王老娘娘三位梓宫也。

彼时内宫监管理王敬、翟应奎创议,于合造尺寸之外,仍暗将宝座增阔若干尺。

至七年十二月内,圣母孝纯刘老娘娘迁入,共妥安梓宫四位,尺寸恰好。

时护送圣灵内外诸臣,刘镇、郭志义、李志锜等亲人恭阅,无不赞叹。

不然,时日所限,天寒晷短,既不敢停候增修,又不敢崇卑殊厝,将奈之何?夫此岂人力也哉!

  我圣主圣孝格天,故莫之为而为,能预相默感有如此也。

圣心乐读书,十余龄即好静坐,颐养玉体。

一夕梦鸟龙蟠殿柱,曾向庄妃李老娘娘言,甚殊异焉。

一日偶游于本宫花园,园有两井,相离颇远,今上亲用汲器,偶于初井得金鱼一尾,颇悦,即诣次井亦汲之,曰:看这里如何?器甫下即引出,亦得金鱼一尾,活泼光耀,左右皆惊,秘不敢言,命将鱼俱放西苑河内。

及移居外府第,大婚礼成之后,有献生鲤二大尾,暂畜缸中,一尾跃出跌伤,一尾两目皆动,如求生状,左右皆惊,异以为鱼眨目亦罕事也。

今上竟不忍烹而放焉。

登极数日后,王体乾,逆贤等侍侧,问及立枷之事,体乾奏曰:大奸大恶,法所不能,治者方用之。

圣颜蹙然不悦曰:虽如此说,其实也太惨了。

逆贤默然,众叩头呼万岁以退。

圣心仁慈,根于天性者如此。

先是课内小臣读书有惭者,今上厉声呵责曰:读书是好事,倒害羞,若唱曲儿,倒不害羞耶?今上写仿进字时,凡纸有余,而影本或小者,必挪移而填满之,不忍将空纸裁去。

览汉末书史,见十常侍、董卓、曹操等擅权,未尝不抚卷切齿。

凡经书有疑难字义典故,即《洪武正韵》、《海篇直音》及《韵小补》等书,自搜查之。

圣性天纵,英断节省,发于自然者如此。

承奉徐应元每倚逆焰屡恣肆不谨,今上久优容之,或改颜假借之,纤毫圭角不露也圣度之用晦委蛇如此。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登极,自文华殿移居乾清官,将暖阁内旧设玩好器具尽行屏撤,中外臣庶无不仰颂尧舜,咸试目以观太平也。

十月二十六日退逆贤,十二月初二日发应元湖广显陵安置。

崇祯元年二月降应元净军调发凤阳,应元实逆贤所靠为亲信,接手后劲人也,近闻殂于凤阳,人咸快之。

逆贤笃好花木,夏则茉莉、栀子花簪戴满头,冬春则牡丹等花罗列满堂。

今上在藩邸,逆贤每以非时花木果蓏之类为献,其所差官人皆逆贤心腹名下,或见任先帝御前贵近者也。

虽以厚赏酬其来,然圣心俭素不尚此,勉以霁色俯纳耳!凡贤下用事不用事之姓名面孔,总难逃洞鉴也。

  卷五三朝典礼之臣纪略

  神庙登极十龄矣。

时冯太监保掌司礼监印兼掌东厂,其仆徐爵号"小野”,颇通文理,达事情。

冯与江陵张相公居正,内外同心,翌戴冲圣,自新郑高相公拱退后,凡江陵在外之相业,圣母圣庙之眷注,皆冯纳约自牖之验也。

神庙左右内臣如孙海、客用之流,日以狗马拳棍导神庙以武,冯则凡事导引以文,蒙养之绩,在冯为多。

司礼监所刻《启蒙集》、《四书书经》、《通鉴直解》、《帝鉴图说》等书,至今见之者,每为咨嗟叹息焉。

冯号双林,笃好琴书,雅歌投壶,有儒者风,神庙曾赐牙章,曰光明正大;曰尔惟监梅,汝作舟楫;曰鱼水相逢日,风云际会时。

凡冯写大字扁联之类,即以前章,或双林,及景仰前哲诸图书印识之;所造琴颇多,世人咸宝爱之。

万历四年五月内,敕同法司大热审平反甚多。

一日,神庙偶醉,佩剑夜游,将一内官头发斫下,又杖二内官几毙。

慈圣老娘娘知之,翌晨易青布袍屏簪珥,声言欲特召阁部大臣谒告太庙,将废神庙,立潞王,且先令喧传于宫中,神庙恐惧滋甚,跪泣久之始解。

遂将客用、孙海斥逐,孙得秀、温祥、周海皆私家闲住。

此万历八年十一月事也。

自江陵不奔父丧之后,中外多忌冯者,秉笔张鲸系张宏名下,又侍神庙于潜邸久,遂乘便密为神庙画计害冯。

宏于鲸为本官侦知之,密解劝曰:司礼冯公前辈有骨力人,留著他好多哩。

鲸拒不听,遂乘间从臾。

神庙传旨:著冯保私宅间住云云。

神庙犹豫尚不忍,曰:若大伴上殿来,我不管。

鲸曰:既有旨,冯某必不敢违。

遂先给以闲住,已而谪南京孝陵,复以言官江东之等疏遂藉没冯保、张大受、杨舟、徐爵等产。

是时,先监矩已任司礼监典簿,经理其事,复逮保弟冯佑、侄冯邦宁等于狱,此万历十一年正月事也。

后佑与邦宁皆瘐死,徐爵拟戍,冯竟谪死于江南,葬于留都皇厂,林木森郁,巍峨隹城,实天所以报忠臣也。

先帝即位之初,秉笔王太监安,冯名下也,拟奏请恤典,改迁未果,而遇害焉。

张太监宏,号容斋,广东人,所南张公者是也,遂继冯掌印。

而张鲸掌东厂,宏蒙神庙优礼,虽亚于冯,然推心则过之。

十二年三月钦遣阅视京营,不二三年因神庙日益英圣,而左右间有以货蛊圣心者,遂绝食数日而卒,神庙颇悼惜之。

宏墓在阜城门外迎祥寺侧。

眷注之隆,居官之美,具在墓碑。

宏恒曰:我形虽废,自有不废者存。

是以翛然长逝,盖于学问有所得云。

张鲸,北直新城县人,嘉靖二十六年选入,为宏名下,刚介寡学,驰心声势,神庙倚毗之后,掌东厂兼内府供用库印,颇为时相所惮。

其用事之司房邢尚智招权纳贿,耽于声色,致言官李沂等交章劾鲸。

万历庚寅元旦,召辅臣申相国时行等入毓德宫,神庙出大理寺评雒于仁《酒色财气四箴疏》示之,赖辅臣救,于仁得削籍。

仍出李沂疏谕鲸跪听,辅臣戒谕之。

是日也,辅臣已出复召入。

时皇长子九龄矣,皇三子五龄矣,咸宣来令辅臣拜见之。

自此鲸宠眷渐衰,后退废林下,尚智拟戍,鲸与先监矩极契厚,而调不同,丁未冬先监坐化,鲸闻之痛而无泪,至戊申五月病卒,葬于香山永安寺侧。

鲸弟书绅荫金吾,至都督同知。

其掌家刘钰性俭素,务稼穑;掌班郑守成通文理,多蓄古书。

先监之掌家常云者,鲸名下也。

宏卒而掌司礼监印者,张诚也。

张鲸既退,诚遂兼掌东厂及内官监印,为人鲠直不阿,好看书,每据古事规谏,或暗地讥骂,无所忌,神庙颇惮之。

十五年三月钦遣阅视京营,其后营中夫人郝金凤女之死,诚曾与谋,自此内执事多有谮诚者,诚率意不防。

又其弟张五老名勋者,私与戚臣武清侯李家结姻,又名下萧玉、王忠颇恃宠恣肆不谨。

二十四年正月神庙震怒,立斥退诚,著田义掌司礼监印,孙暹总督东厂。

该孙暹等题为钦奉圣旨事奏。

圣旨:是逆犯张诚、张桢及各弟侄张勋等、张绍宁等、霍文炳等及弟侄霍文灿等各犯,并王玉、钱恩、李承德、李辅、耿进、马义、王用、马彰、萧玉、王忠、段秉忠、张懋忠、霍朝、王诏、乔进、马钦、金忠本犯,原有庄房田地,俱著该抚按官即便查明,都籍没入官,不许隐漏。

还立限与他都察院知道。

钦此。

于是将诚降发南海子净军,看守墙铺,逮家人张勋、霍文炳等,内官张桢、钱恩等十余人,皆下法司狱论死,其原籍田产各籍没入官。

后复戮张勋、萧玉、王忠于市,而乔进等至泰昌元年秋始释,惟张桢于三十四年先监矩奉敕大审,同曹御史学程奏请未允。

三十五年夏,大雨,狱墙坏,桢等数人咸瘐死。

先帝东宫纪事高公时明、伴读沈公荫,皆诚名下。

及二人以从龙劳升秉笔,具疏奏复诚原官,讨谕祭为身后荣焉。

没诚产时,先监矩已秉笔矣。

  继诚掌印者,田太监义,掌东厂者孙暹也。

义陕西西安府人,嘉靖二十一年选入,由文书房升南京守备,神庙久知其贞介忠诚,有大臣度,特召秉笔,其楷书端严有如其品。

及继诚后,凡典礼政务,与先监矩开诚协济,裁酌施行。

田性俭朴寡言,休休有量,人不敢于以私。

二十四年三月两宫灾,其夏偶与先监深夜坐语,仰天太息,先监会其意,诘朝乃携两奏稿往见。

田看毕称好,即署名同密谏神庙。

其一疏略曰:臣义等窃见近日以来,外廷章疏留中不报者,多以致部院屡行催发,间有疑惑议论,左右朦胧隐蔽,不行进奏。

伏乞万岁爷简览批云云。

其二疏略云:臣义等窃见御前执事宫人、内官,或干圣怒责处发遣,络绎不绝,每致重伤兼患时疾而死亡者。

殆无虚日。

盖以圣旨钦传,即以本日动刑,而用刑者,因惧罪及于己,辄加数多酷责。

而押解者复惧连累,日夜严加墩锁,致使受刑犯人得生者十无一二。

如此致伤天和,岂圣世所宜有哉!且如近日因争访杨山女一事,但两官回禄咸称不知,炽火煅炼或成灰烬,未审的确罪,及守门又毙几命矣。

凡宫人病死者,即连累内官,或打一百二十、一百五十,性命难存。

一人病死者,尚然可悯,况又波及无辜生命乎?令耳闻目见,哭声载道,怨气冲天景象如此。

若不披沥上奏,则是臣等贪禄恋位,畏死偷生,直犬马之不如也。

伏望圣断将臣等分别罢斥云云。

神庙嘉纳之。

田下用事掌班赵刚、杨致中,各具能干,广交缙绅,凡田所进纳御前钱粮,皆两人设处置办,田亦推赤不疑。

掌家王钦,具员而已。

戊戌春,孙暹卒,葬西山碧云寺。

暹北直涿州人,魏忠贤之本官也。

先监矩继暹掌东厂矣。

田至乙已八月卒,葬磨石口。

  继田掌印者,亦先监矩也,遂兼掌东厂。

见《先监遗事》语中,丁未冬先监坐化。

而继掌司礼监印者,成敬也。

掌东厂者,魏伸也。

成于嘉靖三十二年选入,由秉笔掌印,性豪侠,乐施与,喜狗马讴歌,好花木鲜服饰,善饮啖,不甚好读书,然好武勇骑射。

戊申三月,钦遣阅视京营而识见深沉,料事多中。

己酉之正月壬辰,讹言□从黄花镇犯京师,男女避难者践踏塞路,城门为之昼闭。

神庙亟召问策,成徐对曰:无事,万岁爷宽怀。

如真有□警,兵部岂无塘报?此必讹传。

其后始知果蓟帅王国栋。

夷兵夜过昌平,擅拆民篱落,燃火御寒,而火光烛天。

遥见夷妆,遂惊为□至也。

其掌班侯清,笃信仁善人也。

成家政颇严急,赖清救解为多。

成卒于庚戌秋,葬于迎祥寺后。

而掌东厂之魏伸,继之秉笔李浚掌东厂矣。

伸碌碌苛谨,厂体从此渐隳。

伸卒年余,神庙慎印缺,难其人久不补,而后以督厂代摄印务,终浚之身未掌印也。

辛亥冬,浚卒,特命乾清宫管事常云独力办膳,神庙升正阳门提督李恩、文书房卢受为秉笔。

次年春,以恩掌司礼监印,以受掌东厂,至癸丑秋受接常云,亦独力办膳,终事神庙也。

万历乙卯闰八月,神庙重庆万寿圣节,时西山杨家顶观音庵僧处牡丹忽开一朵,管花内官知之,受费六十余两为寺中功德,将所开牡丹移进御前,神庙甚嘉悦为瑞焉。

受、魏伸皆嘉靖四十一年选入,李浚与恩皆嘉靖二十六年选入,于先监为同年。

恩能书,为人坦率,令之秉笔,曾复起掌印宋太监晋其名下也,秉笔李太监凤翔、南京守备李太监秀华,又皆宋名下也。

不数年恩卒,卢受自此以掌东厂兼司礼监印,即率意妄奏,若籍王体乾产可百余万,足备京城河上河工之用。

后不能实其言,遂借影匿为题,逮体乾名下李晋、田玉、刘文忠、赵本政等于东厂,并没晋等产,凡亲属牵连者可数百家,都中为之不宁。

承芳既不称任,于九月十五日亦褫逮刑部狱,晋等寻自东厂送刑部狱。

承芳凡两次督厂,所参送内犯董贵、常国安、徐进喜等,外犯高腾震、高瞻昆、崔茂槐、路文显等计二十余起,恐暗中肆毒报复,乃买许多厚木板,将所住房上下四旁遍壁厢之,房门院门皆换以坚厚者,怖怯不宁,人多笑焉。

后部覆拟绞,遂吃素叩佛,书写佛经,复□事吕纯阳仙师,每夜礼拜北斗。

至辛巳春遇赦,蒙内阁范相公,复粹释承芳罪,御笔特改承芳外卫军,晋笔□充外卫军。

初万历庚申秋,神庙宾天,光庙念典玺局郎邹义潜邸劳久,升秉笔掌东厂兼尚膳监印,其年冬,义辞任闲住。

先帝以沈荫掌东厂,今曾秉笔张邦诏郝隐儒乾清宫管事,刘时登皆义名下也。

天启二年夏,荫为逆贤退斥闲住,宋晋掌东厂。

三年冬,宋私宅闲住,逆贤掌东厂。

卢受以天启元年五月辞官,逆贤矫先帝旨发凤阳,惟王太监安辞印不掌,而王体乾自元年五月至崇祯元年四月掌司礼监印兼掌御用监印、尚膳监印。

逆贤退后,所遗东厂亦体乾掌也。

自此之外,如神庙时秉笔邢锐、宋坤、许成及随堂李寿、冉登等若干人;光庙时秉笔魏学颜、田诏、崔文昇、等若干人;先帝时秉笔杜茂、刘用、刘克敬、裴昇、史宾、张文元、诸栋、李晋、吴进忠、阴相、王敏政、郝隐儒、王朝辅、赵秉彝等若干人,亦皆典礼大内臣,顾不能遍载也。

  卷六大审平反纪略

  刑狱者重事也,我国家每年热审之外,凡遇丙辛之年,即特敕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员,前往三法司录囚,名曰:大审。

夫必于丙辛者,丙协于明,辛者新也,欲在上者必明照覆盆,在下者既经此一番锻炼,期于悔罪自新,斯不负祖宗以来钦恤之至意也。

  宪庙时,司礼监掌印黄太监赐五年大番,值大司寇陆公瑜、大廷评王公概,时重犯中有兄与人斗殴,其弟帮因而致死,坐弟抵偿,黄太监欲从未减,二公持不可。

黄大言曰:同室之人斗者,尚披发缨冠而往救之,况其兄乎?正该在矜疑之列,二公无以应,卒饶死改戍,事载《沐化类编》。

夫此犹细犯耳!

  至神庙时,御史曹君学程以建言久系,中外怜之。

万历三十四年,先臣陈太监矩掌司礼监印,少司寇沈公应文署刑部事,于是先会同总宪大理卿共具公书,与先监曰:兹者伏遇圣明,举五年钦恤之典,而台下奉命出谳,虽系先朝令甲,实千载一时。

盖朝廷将以诏赦之,未释者而并苏于热审之时,幸台下又以慈悲之,度世者而得行乎?全活之惠将丹书同注,生之箓囹圄有"福堂之谣”,岂独诸囚吁天颂圣,哀鸣望援?而生等叨列法司,职在昭雪于台下,实有非常之希冀矣。

昨承开列,可原重犯六十二起,泽及枯骨,明烛覆盆,甚感!甚感!夫入井赤子恻隐之所必先,纳沟匹夫圣神之所甚悯,故知台下仰体皇仁,广行善事,更有匪夷所思者,盖古人有宥一人而千万人感泣,生等敢为台下诵言之。

曹御史狂戆批鳞,不识忌讳,囚系十载,来日无多,圣慈如天,待以不死。

彼日夕焚香顶戴,衔恩无极。

第其有近百瞽母倚闾堪怜,母既强视息以愿见子之还,子亦忍须臾以思与母诀,鼪鼯为伍,桎梏为亲,已微喘之奄奄,迫夜台之寂寂,长安卤发之伦,俱恻生等狐兔之悲,可知台下地切紫宸,春先幽谷,岂靳夕奏解此南冠?况朝鲜之役释放逮系,在诏旨灿如日星,而钦恤之典遍及累囚,于言官岂靳雨露乎?生等特借重台下会疏叩阍,万代瞻仰,在此一举。

至于遵肆赦而请释者,既未奉有明纶,则从热审而并上者,自应不拘往例。

不然,朝廷诏令为虚文,而法司壅阏负重谴矣。

故于台下拟释之外,辄有奏记,皆灼见其有可生之路,而不欲使有向隅之夫。

若以一二情罪已确,应与众共弃者,俱据实奏闻,以祈酌议,无非共襄公平之典,而逆知台下之虚怀涵纳者也。

仰希鉴照不胜延伫(云云)。

至七月初九日,先监领敕审录,至初十日方审至曹御史,徐会同三法司具疏外,先监曾有奏帖,内称:臣矩本月初十日卯时前到大理寺,会同三法司侍郎等官沈应文等,照例升堂入座会审,至广东司有斩犯罪人一名曹学程,哭告犯人原系御史,为东事妄言得罪,监候十年,悔过不及,岂敢惜死?惟是原藉广西家有老母九十余岁,经年盼望生还一面,犯人在监以至昼夜忧思,患疾沉重。

若母忧死,犯人不得一见,忠孝两失,虽死于九泉,不成人类。

望乞钦命列位转奏圣明赦宥得生,实全母子二命,世世子孙感戴天恩。

臣向本犯说,你虽系言官,因言得罪,激聒圣上,况是钦定人犯,屡有严旨,谁敢轻议?臣又向各官说,先生每怎么说?有三法司沈应文等说,曹学程愚戆言官,不识忌讳,罪实自取,虽系钦犯,不敢轻为拟议。

但东事仰仗天威,久已平定,本犯监候十年,惩创已深,又有九十余岁垂死老母,今遇钦恤大恩,我每职掌所关,正当仰体圣仁大德好生,况睹本犯皮肉销铄,气息奄奄,万一忧死囹圄,望恩无日,若不具疏,后来难免溺职之罪,理当奏请定夺,烦钦使大人转达天听。

有科臣梁有年等说曹学程自知罪戾,缘系钦犯,不敢轻议。

圣度如天,定无留滞,况今宫围叠庆,千载奇逢,赦过宥罪,无处不及。

今审称伊母年九十,朝不保夕,本犯亦奄奄待毙,众所共见。

幸遇钦恤之时,正当仰体圣明,好生德意,合词上请定夺,庶免不言之罪。

拟此臣又向各官说这事情重大,如何批语?会议批"奏请"二字。

臣谨奏:知是时神庙在宥有年,侍圣母慈圣老娘娘於慈宁宫,圣母已闻曹御史家有盲母九十余岁,亦恻然怜之。

是岁八月十七日,神庙万寿圣节躬诣圣母朝谒,言及祈天永命之事,渐及刑狱诖误之臣。

神庙圣性至孝,即跪承恩旨。

至十月内,始将曹御史释放,内犯张桢则未允也。

又光庙于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诞生熹庙,正值慈圣老娘娘寿龄六袤,喜育元孙。

三十四年春,神庙加上圣母徽号"恭熹"二字,诏赦天下,光庙生母恭妃王老娘娘进封皇贵妃,是以曰宫闱叠庆也。

先监于曹御史一案,在神庙御前造膝口奏,语多秘不得闻,实暗有赞解力也。

再味三法司,公书温厚祥婉,不以未同为嫌。

先监奏记亦委曲明剀,慈祥蔼恻真可感动天心,义服中外,于以见当时纳约自牖之义焉,宫府同中之雅焉。

至今读之者宛在心目。

诗曰: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王制曰刑者也,刑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

盖神庙自万历甲辰年之后,停刑之旨无岁不下,真亦有所感而云然耶,抑遵圣母慈训之一证也?猗欤盛哉!先监侍神庙左右,此平反一事并妖书一狱,总非他人所能望其后尘者。

累臣敬叙梗概,以恭识仰止之思于万一云。

  卷七先监遗事纪略

  先监陈公讳矩,字万化,号麟冈,北直安肃县人。

生于嘉靖己亥六月二十九日,至丁未冬选入,派秉笔高太监忠名下任司礼监,万历十一年籍没冯太监保时已任典簿,后升监官,至十九年春代藩奉国将军延堂有罪革爵禁锢凤阳高墙。

先监奉敕押发,既竣事,道经安肃,过家上冢,有《皇华纪实》诗一卷,沿途廉静宽恬,驿递感悦,皆以佛称之。

词臣中讲官惟与郭明龙正域、李九我廷机先生善,然一揖之外亦绝不通往来。

后于市书中得《黄离草》,每披读玩赏曰:真宰相才也。

先监学术醇正,每向人曰:我只守八个字,曰:祖宗法度,圣贤道理。

其存心兢慎如此。

一日姜士昌有疏,偶动神庙怒,要行杖处,先监忧恤之甚形于颜色。

盖自杖王德完时,即曾与田太监义力谏未允,今岂可当我掌印而又行此事乎?正趺坐深念,忽被召至暖阁,语颇久秘,不得闻及。

出喜动眉宇,左手持姜疏,右手招官人,索黄纸套盛疏发下其旨,则神庙御笔所书行草。

按旧制,凡有御札即片纸只字必用黄纸齐口,半套装盛,识尊敬也,其仰全君德如此。

云南民变,戕杀内官杨荣,神庙震怒,欲详核激变状,逮处地方官。

是时四明沈相公偶注籍,惟归德沈相公入阁,即具柬达先监,先监即本其意密奏曰:奉使内臣固仰遵万岁爷法度,不敢妄肆,或跟随下人有不晓事而玩法者。

若但归罪有司,缇骑逮问,诚恐往返路远,耳目惊慌,传闻不便,宜从宽行勘,结局遐荒,幸甚神庙嘉纳焉。

福建内官高き,进到所获吕宋器械、方物。

传先监拟票,署内库查收。

先监奏曰:此岛夷小丑、区区微物著内库收,恐看得圣朝希罕异物也。

今此旨宜曰:著赃罚库查收。

其慎重国体天言如此。

镇抚司刑部所监诖误诸臣,内外重犯,先监每以上帝好生无知入井为念,多方曲存培养圣德,遇事即谏草多不存。

是以潜移默化,外廷不尽知也。

荣昌公主者,神庙之嫡长女,光庙之姊也。

曾与驸马杨春元反目,春元拂衣归里。

神庙怒甚,特召先监至御前欲重处内官、外官,先监奏曰:此闺壶小事不宜上动圣心,传闻不便,遂拟谕阁臣以为览。

东厂事件,某不知缘故,出某门往固安县去讫,遂俯允施行。

及召春元回,罚于国子监演礼以惩之,此先监调剂之力,又不止调护士大夫已也。

万历中年,凡正月灯市节,司礼监掌印等各购摆设器物、书画、手卷、册页之类进御前。

一日先监偶购宋人所画《鬼子母揭钵图》手卷,内有楷书金字《宝积经》鬼子母失子缘由,一百六名人题路甚多。

元赵孟頫跋云:佛以自然胜而用智力者,以勉强求西方竺圣设此,见静圣作为自然胜,勉强以之觉世,抑以见佛道之深,不独有功於名教也,而后世人心好善皆赖之云云。

其画也,黯淡朽素之中,神彩焕发,世尊之慈容可掬。

鬼子母之悲烦可悯,钵内之儿以手据地,两目外注,欲出不得,出之光景宛然群魔,怪之凶狠狞恶,眉目如生,重重伎俩繁而不紊,必非宋以后人所能赝为者。

先监曰:此卷甚好,然且未可进,恐万岁爷疑我谏阻打宫人也。

遂将《大学衍义补》一部同此手卷著人托王伴读安转送东宫,说陈矩顶上千岁爷乞睿览此书,暇时并览此卷,盖於进奉之中,已密寓献替之意云。

先监极爱左国史汉字学诸书,周程张朱诸集,菲衣食,淡滋味,貌虽不甚魁梧,音虽哑而不扬,然白耳黑齿双眸如电。

昔童时至京,大金吾陆炳一见,咤异曰:此子功名异日不在我下,而令名过之。

万历二十六年以秉笔掌东厂。

三十三年以掌东厂兼司礼监印,预卜葬地于香山慈感庵侧,建一石塔于冢上曰"太极镇山塔",竖一石坊于墓道前日"敕葬中使神道"六字,有石门,颜其上曰"远一仙洞"。

至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辰时,在内直房端坐以逝。

神庙极为悼惜,准从仁德门、宝宁门,由廊下家出元武门,至东河边,将暮仍从北上东门、西门、乾明门、西安门出,至簿子胡同宅,特传造立棺如僧家葬法,以无湮中正乐善令终之。

美云:赐谕祭九坛祠,额曰"清忠",更给护敕,备载房地数目,皆殊典也。

文武临吊送葬者,素白塞路,壅不能行。

山阴朱相公赓、晋江李相公廷机、福清叶相公向高,亲诣立棺前祭奠。

其文有云:三辰无光,长夜不旦。

其敬慕推崇如此。

神庙推恩,特将掌家常云升乾清宫管事,后掌针工局印,管文书官马鉴、师明、苗全,俱升暖殿近侍。

光庙登极,复升常云随堂。

予告先帝升鉴乾清宫管事。

先监自秉笔,外廷皆不识为何如人?至癸卯冬妖书一狱,保全善类,诚足回天,仁能覆物,知不知皆感服也。

语具《忧危竑议后纪》中。

  及丙午秋七月大审,至曹学程一案,先监多方婉救,极力平反。

神庙圣孝,览而哀之,特俞允焉。

具《大审平反》语中。

自此士绅益敬爱之。

先监每暇,即玩味《大学衍义补》,或令左右诵听。

乙巳之冬,奏进二部,请发司礼监重刊。

先监卒后数年始完,惜督刻抄写者寡昧无识,其中颇多舛错,至今沿习未正,良可痛也。

先监最爱《周礼》,恒向左右曰:文中子有言,如有用我者,执此以往。

又曰:我曾见一书内载宋章圣讲《周礼》,至"典瑞有舍玉",问云何义?讲官对曰:人臣卒给含玉,欲令骨不朽耳!章圣曰:人臣俱要名不朽,何用骨为?先监每欲将陈凤梧所刻《周礼》合集说考注训,隽照向句解次序勒成一书,亦欲奏请重刻,而志竟未遂也。

先监又笃好《易》,万历年间偶见坊间售有《义经十冀》,乃慈溪傅文兆所著,曰《太初易》、《古周易》、《玩辞篇》、《观变篇》、《观象篇》、《玩占篇》,大与举业不同,而推明古《易》次序上下二篇、十翼十篇,将三圣易学阐明,可爱汉儒费直乱易,剖辨无余蕴,且主文王作《爻辞》之说,与周公无涉。

先监尝曰:扬雄《解难》、魏伯阳《参同契》,刘勰《文心雕龙》俱直云伏羲、文王,曷尝有一字及周公哉?两汉及梁去古未远,尔辈识之。

及先监卒,后累臣被常太监云诖误墩锁。

又先年曾闻开雍顾老师说,国子监新刻经史不可不买一部。

累臣既抱罪无所事,遂购得十三经、二十一史,日披玩之,则周公系《爻辞》之说,诚始于唐之孔颖达无疑矣。

《史记注》则十翼井然,《前汉志》则三古三圣人。

又《三国志》高贵乡公视太学及别史列传,自唐以前都无周公作《爻辞》之说,其孔颖达杜撰,费直乱叙,不辨已明。

宋程子以今《易》作传,朱子以《易》作本义,奈今绳于举业,拘于大全,谁敢如傅文兆起而议之者耶?《易》也,《十翼》也,《周礼》也。

天如假先监数年,则表章次第奏刊,岂止一《大学衍义补》而已哉?今上圣主右文极矣!惜臣下落落无先监之俦也。

惜哉!先监遗像在德胜门里钦赐会馆祠内,至今见者多泪落,其德望孚人未艾可知。

先监九岁选入,万历丁未年卒,享寿六十有九。

其同母弟万策中壬辰科进士,受先监之训为多,荫大金吾。

陈居恭傅万策第四子也,诰赠是以及先监之二亲焉。

  累臣若愚曰:先监虽内臣乎,然其才识品望今古希有。

自万历辛丑累臣选入,得侍左右,未尝见疾言遽色。

体虽清癯,若不胜衣,其处大事决大疑,羽翼忠良,仰全君德,即贲育之勇,雷霆之威不少易者。

性不好饮酒,凡饮稍暇,即鼓琴歌诗,或跏趺静坐。

自《皇华纪实》之外,有《香山记游》、《闽中纪述》,惜未刻也。

至于声名货利,了无所好,聚蓄书画玩好之类。

嘉靖庚戌之变,□薄都城,高太监忠披坚执锐,扞御著劳。

先监是时二十岁矣。

目击心慕,是以有志经济。

每留心于国家岁计出入,应改折者,应蠲赈者,时密奏节缩以苏民困。

更留心于边塞冲险,士马登耗。

会审妖书曾与大司寇萧公大亨相谈,萧久历塞上,极为敬服。

万历乙巳冬,辽东抚镇议招徕流民为功,遂将鸭绿江以西,宽奠以东,张其哈喇佃子地方数百里弃之於□□,先监闻之心颇不平,惟仰屋窃叹已耳!见《辽左弃地》语中。

至卢大司礼受掌印时,其掌家王朝弼即今之王朝应者,潜差张书绅等往抚顺做买卖七宗,恼恨之书,人言啧啧。

章满公车盖原委根因,卢原不知由应朝私遣也。

天下事尚可言哉!累臣曾见嘉靖年间词臣袭君,用卿所著书曰:《云冈选稿》,内载奉使朝鲜回条奏边事明悉,议开海运复旧辽阳,则粮可直达开原城西老未湾,开原与广宁相近,声息可通,守边最易。

累臣十余岁便随先将军宦辽阳,寓三年,其地理边务民情风俗至今尚存胸臆间。

思其土地濒海,难脩边墙,则侦哨独不可加意乎?萑苇蔓衍,而屯田、车阵、强弩、骑射、火器,独不能以正兵为奇兵而守御乎?五年灭□,虽袁督师一言自误,然而无米之炊,恐又烦局中者费筹策也。

全辽已矣,痛尚未复,又何有乎弃地?何有乎旧辽阳哉?西而蓟门,戚帅继光之余制尽弛,春秋雨班修筑,恐不无卤莽塞责也。

再西而宣而云而陕,以类推之,恐山西更甚。

总之,呰窳罢匮,处处待哺,或不甚悬绝也。

回想我太祖开国时,有河套,有东胜,有开平,有大宁,有旧辽阳,是何等幅员?何等强盛?唐李翱有言,神尧以一旅取天下。

今不能以天下取河北岂不痛哉?累臣幽系圜扉,席藁待毙,回想先监,触目伤心,祗空抱杞人之忧,向谁洒英雄之泪?如九庙之灵怜鉴若愚血诚,愿于伏法之后,游魂为变,誓作厉鬼,俾敌之。

金鼓无声而我之敌忾增壮,斯生虽无益于时,而志或可酬于冥路,即所以上报国恩,下雪父耻也。

累臣非敢于谈兵喜事之人,又非敢轻泄省中之语,惟念以羊易牛,非胡龁何以彰主心之仁?而楚王太子之贤,须钟仪始达于晋,是以胪列于首,不惮亹亹。

  卷八两朝椒难纪略

  光庙自元配孝元贞皇后郭老娘娘曾诞公主未育外,有孝和皇后王老娘娘诞先帝,即封才人者也。

又今上本生圣母贤妃刘老娘娘,即孝纯皇后也。

又传老娘娘节懿妃诞六公主、七公主。

又西李老娘娘即诞生八公主。

后因公主选婚时,始封康妃者也。

东李老娘娘即庄妃,贤而无出。

又有赵选侍未得封号,极与逆贤、客氏不合,先帝即位之后,矫旨逼缢杀之。

当临命之际,将光庙赐过首饰金珠之类,列于案棹之上,沐浴礼佛,西向遥拜,痛哭良久,从容投缳,至今尚以宫人殡,无人肯为申雪。

客魏仍矫旨将名下答应、近侍王亮等数人,各加酷责,降发南京,今见存可问也。

光庙庄妃东李老娘娘性仁慈宽俭,简重寡言,俨若五六十岁,宫中多感颂之名位,素在西李老娘娘前。

及奉先帝圣旨抚视今上,凡起居食息,责内外执事爱护关切,胜于亲生者也。

凡颐养圣躬,勤于学问,虽皆由天纵,然诱掖奖劝,盖庄妃老娘娘亦间有力焉。

承奉徐应元者,逆贤之同官,涂文辅之老叔。

先为承奉副,后将承奉正张忠退斥,而应元为承奉正,王文政为承奉副。

应元既倚逆贤,借势骄蹇,每叩见时,或扬扬自得,或笞詈左右,无所忌。

庄妃老娘娘为人谨重寡言,负气愤郁,遂致病薨。

彼时逆贤法正严急,宫中间有知是应兀气薨,不敢泄,是以应元在凤阳病死,人多快之。

光庙临御未久,三宫未备,痛哉!先帝后中官张老娘娘,即懿安皇后也,河南生员张国纪之女。

天启元年夏,大婚礼成之后,客氏惮后贤明,遂于宫中捏言,后非国纪之女,云是重犯孙二之女也。

其年秋,台臣游士任以募兵之差,已陛辞濒行,特上疏力劾客氏,盖首犯凶锋之第一人。

故乙丑缇骑之逮,亦首及士任也。

客氏甚恨之。

天启三年,张娘娘觉孕,客氏、逆贤乃逐去宫人之异己者,故托不更事之宫人、答应,一日张娘娘偶腰痛,受捶过度,竟损元子睿胎。

东宫王娘娘,京师人;西宫段娘娘,南直人,俱无出。

裕妃张娘娘者,已有身铺,宫膺册妃礼毕,逾期久不乳,且有违言。

客氏、逆贤恚其异己,于先帝前力赞之,仍矫旨将宫人、内宫俱逐于外,绝其水火,独将妃封闭宫墙之内,无所饮食,经数日。

后天雨,尚力疾匍匐于产溜之次,伏啖雨水数口气绝。

宫门外看守宫人回话,奏知先帝,将妃革封号,如宫人例焚化于净乐堂,至今上登极始复封改葬如礼云。

成妃李娘娘者,天启四年二月三十日诞生二公主,是日地大震,其后公主薨。

值中宫张娘娘偶病,范娘娘即慧妃封皇贵妃者,复失宠;任娘娘即容妃,封皇贵妃,尚未诞生皇第三子时,李娘娘间侍先帝寝,偶暗为范娘娘乞怜,客、魏侦知之,遂矫旨革封绝食饮,欲如处裕妃故事。

仍将内府供用库管理内官李谦,以为成妃用事人也,即降发南海子,寻矫旨杀之。

先时成妃见裕妃生生饿死,遂平居时,凡櫩瓦砖缝之中,多暗蓄食物,至此暗得窃食数日。

幸客氏、逆贤怒少解,始退斥为宫人,迁于乾西某所居住,仅仅得幸存。

至今上登极,特复其封号养膳,居于慈庆宫之某宫。

此外冯贵人等,或绝食勒死,或乘其微疾而暗害之。

总因偶有违言,误触客、魏所忌,而置之死也。

在先帝亦未如之,何也已矣?谁秉内政而忍令至此极也?呜呼!

  卷九正监蒙难纪略

  故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讳安,字允逸,号宁宇,直隶保定府雄县人。

万历六年选入皇城内书堂读书,拨司礼监为掌印冯太监保名下,已故秉笔曾任承天监守备太监杜茂照管。

杜陕西人,耿介好学。

监少之时,读书习,多玩嬉,不勤苦,杜将监坐于凳上,用绳缚监股仿桌之两脚,或书仿不中程,即以夏楚从事,其严督如此。

及冯籍没后,监以年幼未经退下,盖张宏辈卵翼庇护之也。

神庙二十年后,廉知监学问优博,性孤介,又有先监矩密荐,遂于光庙未膺册立之前,御点为皇长子伴读。

光庙之乳媪姓曾,直隶人也。

光庙升遐发引后,神主虞祭回,进德胜门,曾氏长跪路傍,伏尘号痛,时礼臣周道登等,大金吾骆思恭等感叹之。

见吏科侯震旸疏,光庙生母恭妃王老娘娘居景阳宫,是以母子同住,曾氏毫无怠肆。

光庙髫龀,曾氏即出宫不入矣。

万历二十九年春,光庙移居慈庆宫,从此母子暌隔不相见,惟监拥护保卫之功为多。

  及是年十月十五日,光庙膺册立后,神庙点徐文兆为典玺局郎,韩本用为纪事,吴进忠为典玺局写字,邹义、王安、李实等伴读,卢进为典膳,张忠、刘忠、刘朝等各为典兵等局官。

陈应科、王辅等为近侍。

及光庙大婚礼后,讲读渐稀,佞臣王辅、刘朝等日以鼓乐、毯马、弓矢导引献谀,甚而私向外廷指称令旨,以嘱托事情。

初徐文兆与典兵张忠相争,光庙奏闻,神庙震怒,俱降做净军墩锁,皇贵妃郑娘娘再三恳赦。

后知其曲在张不在徐,遂复原职,而张忠遇赦不赦,至四十八年七月始释,竟以病废。

此张忠非承奉张忠也,而徐文兆、卢进皆年老病卒。

先是万历四十几年,王辅有罪,被东厂卢太监受奏,神庙下辅法司狱,辅在狱中益狂肆不悛,复将所使小厮打死,夜沉于井,事发问绞。

至天启六年,王体乾奉旨,五年大审,逆贤力救出之,后升天寿山定陵签书,改姓马,盖辅亦监之仇也。

所以逆贤臭味同焉。

初光庙在青宫时,偶宫人王秋荣缢死,监执欲实奏神庙,而邹义等恐滋事端,遂以病故奏闻。

于是光庙每惮监严直,优礼虽加,而心疏畏之。

乙卯五月挺击时,光庙令旨称本官云云。

监视草也。

神庙赐光庙银数千两以慰之,始升监玉带。

监是时已久谢病家居,几年节冬至千秋等节,或入宫叩见,一日半日而已。

近侍魏朝、施大用等皆监名下也。

朝后改名王国,升管事,掌兵仗局印,天启元年为逆贤所害。

施大用素占风望气,善躲闪得苟存。

监既万历年间频杜门养疴,时沉酣典籍,无书不窥,每写扇送相知士大夫,而门多正人,凡事多效法先监之所为。

先监形不魁梧,而耳白过面,两目如曙星,阔口黑齿,然声甚哑,十步之外人不能闻。

监颇效其哑,盖拘于惜气养生之术,又以为先监之贤在皋陶之喑也,人多以此少之。

  光庙登极,监匡辅秉政,凡潜邸著劳者各营求美印,监惟掌巾帽局一印,而纳约自牖,知无不言。

八月初六日,周朝瑞疏言"慎初三要",光庙震怒,欲因金花银两杖朝瑞,赖监力救得降调。

光庙孝养神庙皇贵妃郑老娘娘于慈庆宫,及保全久事神庙管事牌子魏学颜、胡进、常云等各升秩子告,及发内帑助边,起邹元标、王德元等议兴大工。

一月之间,善政种种,皆监独力赞导之也。

  监为人清癯多病,后服人参始渐腴,然不甚强壮,凡随侍先帝朝讲,皆赖人扶掖始行。

初移宫时,亦曾听魏朝之言,曲救逆贤之命,见《客魏始末》语中。

监白皙,两目炯炯,素与文书房金太监忠契厚,金所刊《御世仁风》列监名焉。

逆贤擅政之日,此书人皆不敢蓄。

后金亦蒙今上眷注,升秉笔御用监印。

金性宽缓,而监性卞急,然同年契爱,无逾两人者。

先帝登极月余,客氏宠伊始,曾钦赐客氏人参一袋,约重二三十斤,逆贤即攘夺抱赴监直房曰:天赐富贵,叩献作汤用。

其趋附谄谀如此。

监自秦昌元年八月,至天启元年五月,其直房先在乾清门裹之西南廊,后迁住于隆道阁西小房。

每称病静坐,曾蒙先帝御书"辅朕为仁明之主"七字于扇以赐之。

不常在御前,或有事,但挽拽一至而已。

凡有文书,皆赵恩、张永龄等呈禀,监不开口明说,止于膝上或案上用右手食指作画字写字形,或眼语颐指,非久侍者不能通其意,间不能会意而致怒遭责者比比也。

初监作伴读时,杜任承天守备,叔侄曾失和,先监每调剂之。

及监侍先帝奏荐杜某旧人多学,升秉笔未久任,以老病卒。

又谋欲于留都,改葬冯太监骸骨未果而罹祸焉。

监性虽峭直严急,然颇乐道人善,凡有寸长者,皆不忍泯。

天启元年三月,初兴光庙陵工大工,秉笔高公讳时明者掌内官监印,恐不胜任而辞印之第三疏有曰:微臣局量已盈,敞车难以任重云云。

监击节赏之曰:破车硬著好,路儿化得妙。

此谁笔也?高公曰:本监写字刘时泰也。

累臣原名时泰,避光庙年号改此。

监曰:名下果无虚士,老公宜厚遇之。

高公至直房随唤累臣慰勉,以银两钱币旌之,且顾左右曰:怎得满皇城官人,多好学读书,如刘长官,我方喜也。

又先监矩于万历乙巳冬,奏请神庙重刊《大学衍义补》,至卒后十余年始刊完。

累臣曾具草募化同会之人,捐资印造,焚化一部,以慰泉下。

供安一部,以示永久。

其单前弁言乃己未年罪中语。

监后见而爱之,遂留置之案侧,凡夙望多学,如边静宁、赵思诸人,间指示之曰:此我华中有志怀本人也。

其奖诱后人如此。

  监於天启元年五月得告,随奉旨著掌司礼监印,乃眺游西山,辞不即赴。

其疏有云:臣愿领罪不领官等语。

盖一腔忠愤气稍不平,致小人乘隙,攘其印而阻于内,又有邪人建议于外而阻其出,仍复构谋陷害以毕其命。

方逆贤欲下手杀监,尚怀前救命恩,犹预未忍时,王体乾急欲掌印,遂以危言动客氏,客氏密向逆贤曰:外边或有人救他,圣心若一回,你我比西李何如?终吃他亏。

贤意始决。

遂降监南海子净军,即升刘朝南海子总提督,令代宋太监晋,以宋长者不忍杀监,而朝敢任之,亦以朝平素与监不合也。

朝到任之后,遂禁其家人,绝其饮食,今日改调某园,明日改调某铺,渐渐危迫。

一二村民不忍监馁,或暗饷一糕一饼者,即痛远斥之。

监饥甚,自于篱落间[A12D]刨萝卜,袖藏于夜半窃食之,又数日不死。

朝欲徼客、魏之喜,遂密授意于下手者扑而缢杀之,备见崇祯元年十二月内曹太监化淳等参丁绍等疏中。

  初监奉有掌司礼监印之旨也,原拟疏辞,再奉温旨即出,不意科臣霍维华有疏规刺,监以抄揭差名下曹公见高公。

是时,高公已居林下,颇为咨嗟,然已无可奈何。

又经略熊廷弼再起赴辽,雅敬重监,及都宪邹元标等后闻监亡,咸为之流涕悼惜也。

监受窘未卒之先,秋雨霖霪,霏微惨黯,天日无光,怒风悲号,高公徐步檐前,仰天叹息曰:王老爷难矣。

又数日复密向累臣曰:我梦王老爷青衣小帽来见,默而不言,其必西归乎?主仆私语,泪不觉盈盈下,恐人见随拭之。

累臣得《旧唐书•列传》读之,有张柬之等五人不得令终状诵与高听,又至别赞有曰:天地为笼,去将安所?更心如刺,促收之不忍听焉。

至翌日,闻监果死矣。

时辛酉九月二十四日也。

其名下惠公进皋、曹公化淳、王公裕民、杨公春、张公若愚等,皆重责,酷刑备至。

凡发南京者,昼则墩锁,夜则打更。

曹公等数人先在北京更鼓房打更,不数月亦发南京。

又文书房赵恩数人、张永龄、写字史辅民皆监之经理本章者,及监掌家张和等俱被逆贤害死。

  呜呼!惜哉,监之为人也!器宇严毅,鹤立昂霄,始惑魏朝之言力救逆贤之命,而认贼为子,误中妖媪之谄,遂为所图。

视王体乾为道义友,卒攘其位而毙其命,世事纠纷轇轕,诚有出於意料外,真不可以成败论英雄也。

当辛酉五月初,高公最先告病候旨,诣河边直房,监尚在官,曾具密奏荐留高公,内引云"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之句,高公力止之。

若此奏曾上则高公必继监受害,岂能至今日哉!自光庙宠眷西李老娘娘,远在东李、傅两位老娘娘之上,监恒不怿,见西李老娘娘未尝叩也。

西李老娘娘下用事之李进忠、姚进忠、刘逊、刘尚礼、姜昇等诸人,招权纳贿,无所不至。

既移宫之后,便该以正义尊崇。

神庙昭妃刘老娘娘,俾先帝朔望朝谒,尽承重之礼。

凡有应议之事,间有奏请,一一施行之,亟屏退客氏于外,而制驭逆贤,优以金帛,隆其虚衔可也。

乃西李既退,而客氏炎炎,体乾缩朒,而逆贤日盛,谁作厉阶毒痛中外哉?于此见监读书极博,吕极高,守极介,性极骨鲠,有大臣风。

其实于经国之体,图事之机,曾不无疏漏,盖有未能尽善者焉。

悲夫,痛哉!当今之世能再得怜才勉学之人如监者,谁耶?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岂非天哉?今上登极后即沾恩恤,崇祯二年夏,曹太监化淳等复具疏,催部覆改祠额名"复蒙圣恩",赐祠额曰:昭忠。

为后世荣也。

监广交游,善贸易,灵济宫西有布铺一处,岁出息若干,各处房租又若干,是以虽处青宫冷局二十余年,而财用充裕,未尝乏也。

监又善书好奕,奕或输则必诡著以求胜方已,又矜满孤立,卞急驭下,颇为知道脱俗者惜之。

是以知其涵养,尚未纯粹如先监矩也,或亦各成其是而已矣。

  卷十逆贤乱政纪略

  王体乾既掌司礼监印,逆贤既窃柄,遂升梁栋、诸栋、史宾、裴昇、张文元为秉笔,而杀王太监安,复驱逐原选熹庙张后之刘克敬于凤阳而亦矫旨杀之,摈斥掌东厂之沈荫而畀宋晋,驱逐大臣王纪。

满朝荐钟羽亚等词臣,又震孟等建言,刘宗周、王心一等托心腹掌班刘荣结交阁臣沈■〈氵隺〉,导□□武,暗通线索,设立内操,差刘朝、胡良辅、纪用等往山海关送器械,实所以开内镇守之基也。

巧留客氏于内,箝制宫壶,先杀光庙之赵选侍,后杀熹庙之裕妃贵人等,如刈草菅,又革成妃李娘娘之封,绝食几死。

夫以刑余贱品,而专擅无忌,悖逆凶残,如此名之曰:“逆”,不亦宜乎?又导引先帝在宫中习放鸟铳。

天启元年失记月日,有御前暖阁王进,在先帝前放铳,铳炸,将进左手打得无踪,几危圣驾,改升王进天师庵草场贴场。

四年六月十五日午时,南方有五色云起,一段鲜明,良久渐散,灵台占曰:是为景云?此喜色也。

又曰:文士入用。

七月,六科廊灾。

五年二月内,视太学,逆贤、王体乾擅改仪注,凡赐坐大臣不得赐茶,逼先帝速还宫。

至五月十八日祭方泽坛回,即幸西苑,本日申时后中宫张娘娘已回宫,客氏同逆贤共在桥北浅水处大舟上饮酒乐甚。

先帝与体乾名下高永寿、逆贤名下刘思源,皆十七、八岁小珰,在桥北水最深处泛小舟荡漾,上身自刺船,二珰佐之,相顾欢笑,若登仙然。

忽风起舟覆,二珰与上俱堕水,船上金大壶酒具尽没。

当时两岸惊哗,皆无人色。

逆贤、客氏手足无措,逆贤亦自投水,然远不济事。

最先奔趋入水救先帝圣驾者,管事谈敬等也。

高、刘二竖子皆淹死,后赠升乾清宫管事。

本年七月十五日,逆贤亲赴大高元殿作法会,瞻礼放河灯追荐之。

盖擅权淫纵者逆贤,而秉笔掌印者体乾也。

九月,先帝赐忠贤、客氏各金印一颗,方二寸余,四爪,龙钮,玉箸箓文印九字三行,曰钦赐顾命元臣忠贤印,日钦赐奉圣夫人客氏印。

每颗金重凡二百两,铸刻者御用监也,篆字者中书也,戗金龙印盒则内官监也。

先是万历年间乾清宫、坤宁宫灾,皇后之宝被焚。

及四十二年,福藩之国,中宫例有与王妃戒谕一道,须用宝钤识,垂之久远。

神庙轸念匮乏,命御用监以梨木雕刻代用之,模篆者中书谢稷也。

终孝端显皇后世,中宫宝竟未补。

是时体乾顿忘之耶?今谀逆贤、乳媪而屑越浪赏,殊可惜焉!又天启六年夏,体乾等奉敕到司大热审,忍悖祖宗钦恤之意,重笞戚臣李承恩五十,以博逆贤一笑,其开廷杖之端。

令重打万工部燝、吴御史裕中,毙于杖下皆众耳!众目所共晓者。

至于逆贤下之掌家王朝用,系体乾结义契厚同年兄弟,所以逆贤擅政而体乾安,二十四款等疏上而逆贤安。

及逆贤事败籍没,其无辜株陷者比比,而朝用复安,无非彼此庇护网漏吞舟,是之谓已。

  按南乐相公之通内也,实自天启四年十月初一日享太庙迟误,被台省参劾,遂生生逼上阳关路,始与逆贤通焉。

凡有书札,皆用阁揭摺子,亲笔行书,外贴南红纸签,题曰:内阁家报,钉封钤曰:魏广微印。

送至惜薪司掌家王朝用,朝用仍外加封识画花押,差心复官人赍送逆贤直房,系李朝钦收掌,而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念与逆贤听,各命家下官人照将姓名抄小楷折子藏于袖中。

崔呈秀之通内也,始自呈秀之旧居停许秉彝导引,凡有字帖及《点将录》《同志录》《天鉴录》,俱将原本付朝钦收掌,而永贞、元雅、文辅,亦各命照抄小楷折子藏于袖中,每日早齐付逆贤直房,按名回话,今日升官本内有无折子姓名,参官本内有无札子姓名,面同简举,罔敢异同。

‘其永贞之札,则累臣所代抄誊者也。

是以目击最真,盖传递线索捷如桴鼓。

秉彝系元雅掌家内官监管理大工,催攒各省大木者也。

朝用以逆贤掌家带御乾清宫管事,凡永贞、元雅、文辅及刘应坤、王朝辅、孙进等,每日见朝即叩头称"老叔其侄",王永禄亦骤荫至都督同知,则势焰可知也。

  逆贤奢侈性成,服色僭制,出外戴束发冠,端阳悬珍珠牌穗。

而内织染局之掌印齐良臣,及南京内守备杨国瑞等、刘文耀、胡良辅、胡滨等,各代为绣造,或亵衣袄裤而金线蟒龙,或方补戎衣而苍龙头角,较藩王止欠一爪,比御服仅让柘黄。

至于按节令应景制造,更从古以来所未有者。

而晏然服饰,恬不为异,且性贪饕善饮啖,尤好啖犬肉。

秉笔涂文辅、管事刘忠,每自乡间烹来,于乾清宫大殿内以享逆贤,既饱饫,令其众名下手夺口啖,须臾立尽,以为笑乐。

说者曰殿内有神明,逆贤了不畏惧,其恣肆傲诞如此。

目中知有朝廷乎?逆贤罪罄竹难书,兹聊记其乱政之略若此耳!

  卷十一外廷线索纪略

  天启四年三月十九日,科臣传魁参汪文言,既逮诏狱,罪不可测,计无所出。

至五月二十九日,宪臣杨涟参逆贤二十四罪之疏上矣。

奉圣夫人客氏者,先帝之乳媪也,久与逆贤私。

司礼监掌印王体乾柔佞贪狠,实党附逆贤之元凶戎首,贼害椒绅之主盟国老也,与客氏日在御前赞逆贤,巧法庇护,软语乞怜,而秉笔李永贞等复帮助之。

凡文武大小七十余疏,概置不听。

贤既得瓦全,便从此改心,放手为恶,无所忌惮,实杨公此疏激成之也。

其后将体乾名下李晋升秉笔,田玉升正阳等门提督,李永贞掌巾帽局印,石元雅掌针工局印,涂文辅掌御马监印,而文书房之王敏政、李守质、杨国瑞等各赏有差,皆酬保安之劳。

贤之赏掌班纪用及刘应坤复差往辽东,亦所以酬之也。

昆山顾相公等因杨公疏有"门生阁老"字样,嗔之;南乐魏相公于是年孟冬之朔,又失误享庙大典,遂与外廷大相水火。

乃以己意用墨笔间点《缙绅便览》一册,极重者三点,次者二点,又次者一点,阁部词林叶向高、韩爌等、何如宠,钱谦益、成基命、谬昌期,姚希孟、陈子壮、侯恪、赵南星、高攀龙、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周宗建、李应昇等约六、七十员,密付逆贤,皆目为邪党,托逆贤于御前借事摈斥,而昆山居然首揆矣。

体乾倡言开廷杖时,原欲杖林御史汝翥,以危福清林逃未获,偶值皇第三子薨逝之变,工部郎万燝适遭其毒。

批此本者,李永贞从臾御笔;改此票者,体乾阿逆贤也。

天启五年十二月,又杖毙吴御史裕中。

凡在午门前喝令重打,屡换人尚嫌轻者,体乾辈也。

初,赞崔呈秀传递线索者,许秉彝也。

其年十二月,复逮汪文言。

至五年春与大工后,逆贤指称看工催工名色,无日不与呈秀面会,即屏人密语,移时方散。

或授受害人姓名,如天鉴等录之类,逆贤奉为圣书,心甚悦之,以为崔家疼我赞我,设法报仇出气也。

一时捏词献谀入告者梁梦环、李鲁生、曹钦程等也。

五日一比,追赃之严旨,四六骈俪之温旨,皆昆山等所票拟也。

阁中俱有底簿可考,中书官可证也。

凡逆子良卿之奖敕、诰券文,皆内阁词臣撰拟,用红掩面揭奏,亦阁中有底簿可考也。

凡内府衙门及阁揭拟票,一应中旨创草者,王体乾、李永贞、涂文辅也。

甲子之冬,南乐魏相公既手点《缙绅便览》一本,又手写所欲起用之人,黄克缵、王绍徽、王永光、徐大化、霍维华、阮大铖等五、六十员,各加三圈、二圈不等,密付逆贤,自为正人,陆续点用。

至乙丑之后,崔呈秀密付逆贤之《天鉴录》者,首列东林渠魁叶向高、韩爌、孙承宗、刘一燝、赵南星、杨涟、惠世扬、高攀龙、左光斗、孙居相、李邦华、乔允升、王洽、曹于汴、李腾芳、钱谦益、姚希孟等,次列东林胁从孙鼎相、徐良彦、熊明遇、沈维炳、熊奋渭、侯恪等。

其后又列真心为国,不附东林,顾秉谦、魏广微、王绍徽、冯铨、王永光、霍维华、徐大化、周应秋、薛贞、崔呈秀、阎鸣泰、王在晋、杨维垣、卓迈、倪文焕、李鲁生、吴淳夫、孙国桢、刘廷元、亓诗教等若干人。

《同志录》者,首列辅臣,词林部院诸臣卿寺则陈宗器、韩继思、易应昌、张泼等,台省则黄尊素、李应昇、刘芳、张慎言、惠世扬、房可壮、章允儒、刘宏化、蒋允仪、游士任、侯恂等,部郎常博则贺烺今改名世寿,张光前、孙必显、汪始亨等,藩臬俱失记,任子赀郎武升则赵隆美、许念敬、张念堂即张懋忠等若干人。

最狠最重者三圈,次者二圈,轻一圈也。

《点将录》者,首曰: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浪子钱谦益、圣手书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郑鄤、霹雳火惠世扬、鼓上皂汪文言、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机军师顾大章、旱地忽律游士任等共七十二人,原不曾详开姓名,计魏广微点的便览,该处的并亲笔所写该用的黄克缵等六、七十人,即付永贞、元雅、文辅抄小楷折子。

又崔呈秀递入《点将录》、《天鉴录》、《同志录》并《东林姓名》共四个折子,只永贞、元雅、文辅三人各袖藏一分,御前传出削处某人,人多惊讶,以为圣上怎就知道某系邪党,某系门户,某系熊廷弼姻家,某系刘铎宗族,某系程注之子,以为是东厂密奏事。

其后年月渐久,逆贤、李朝钦及李石涂亦不甚避人,凡行一事即公然曰:某系某录某折有名。

各家官人始知所由来。

体乾、永贞等身在事中,累臣亦目击耳闻最悉,恨彼时不曾设法暗抄下全名为今日印证耳!自逆贤擅政,从来先帝中旨非由一路而至,如斗靡见长,如宝玺呈祥,如元凶已放,如辽东复内臣镇守,如处各省考官之类,则昆山、南乐稿也,如朕方云云,而曰云云以挤去。

南乐如纂修三案引祖宗设立红牌一节,皆崔呈秀等稿也。

如先日拿汪文言及挤蒲州之去,拒高阳之朝,皆昆山谋首辅之线索,南乐摈高阳之狠著也。

譬之锁未至而钥已密入,捷如袍鼓,外廷何由而知耶?

  天启六年春谏止内官镇守者,贵池丁相公有单疏力言,不可以为分将吏之精神。

害一、掣战守之肘;害二、文武相害,阴嗾鼓噪;害三、维清兵清饷一利,查功查罪一利,然关门之计,不过一言申严军法而已。

我太祖禁内臣不得典兵,世祖罢除镇守等语,而体乾逆贤憎之,遂奏请先帝留中不报,凡留中之本,各有白套装盛,写职名详注年月于外,收于御前大坚柜内。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先帝宾天,二十三日闻御前烧毁字纸甚多,想同时一概焚之矣,各人或有疏草也。

涿州冯相公票拟,枢臣王承光覆差内臣镇守疏时亦曾具揭力谏,然非特疏如贵池所奏也。

凡彼时阁中送票者,文书房李守质、杨国瑞、王敏政、翟国桢等,捧匣者侯保山、马昇、张宗赤等也,每至阁中有话硬传,全无敬礼辅臣之体。

  初南乐欲专政,遂于告病之际,求逆贤密奏,先帝特谕,分票商量,又引世庙时"必不敢如此"等语,又托逆贤请先帝照神庙时故事,用一笔勾法,将门户之人按所点便览勾去,此事皆李鲁生造谋也。

至于吕维祺、张宗衡皆不与,南乐同心也。

又史部文选司谢升起用到京,见光景不好,遂勉完一选,洁身勇退,且以书劝南乐停止中旨,大拂南乐、逆贤之意,李鲁生是以有旨不从中出,而何出哉之疏也?又史记事、黄汝良亦各有书,以大义责南乐,咸拒而不纳也。

此三事永贞于逆贤处见过原书,爱其辞气,袖到直房,曾著累臣抄誊,皆实事也。

乙丑春闱,昆山南乐入场主试,于二月十五日前后,南部台臣杨栋朝有本纠参王之臣。

先是南乐所写,欲起用五、六十人之内,惟之臣姓名有四圈,余者一、二、三圈而已,逆贤力奏先帝,遂口传特留此,实从来异政缘之臣边才不易得也。

又万历丙辰进士刘铎,江右名士,博学善书,廷试日偶钦酒过当,将试卷多写逾格,排列不下,读卷诸臣街名,遂失鼎甲,人多惜之。

历任刑部郎中,天启乙丑秋陛扬州知府。

其在京时,曾与梅檀寺矮僧本福往来。

僧求铎写扇数把,适未印图书,后差家人持图书到本福处,于扇上补用。

而广东欧阳晖者,亦久与本福来往,偶到寺用拜帖纸写诗三首,内多怨望失平语,铎仆不解字容,本福将铎图书钤晖诗纸尾,粘之屋壁,被锦衣卫人侦知,揭诗参铎,会倪御史文焕等惮铎在扬严明,遂托崔呈秀嗾逆贤矫旨逮铎到狱。

后详诗句内有"弹射逐臣"等字样,铎系迁升官,大大类,始知图书虽铎姓名,而诗则欧阳晖作也。

遂复逮晖面质,与铎无干,得复任。

初铎系狱时。

见戚臣李承恩拟辟,丙寅热审,又被王体乾狠打五十,心窃怜之,密与方御史震孺极力营救,益触逆贤之怒。

时巡捕营把谷应选者,王体乾之侄婿也,与提督张体乾复巧砌罗织成狱,刑部尚书薛贞将铎责二十五板,援诅咒祖父母律立决于市。

今上崇祯元年夏,张体乾,谷应选俱正法,二年秋后倪文焕决于西市,四年九月薛贞瘐亡于狱,中外始快其报云。

  卷十二各家经管纪略

  王体乾名下管文书官人薛光祚,天寿山某陵掌印,今闲住;田玉曾任文书房,闲住,逆贤感之,起升为正阳门提督,天启七年十一月升秉笔,今闲住;赵本政曾任乾清宫管事,掌尚衣监印,日在御前,后为李永贞所忌,差往高桥督修关帝庙工程,今上登极复管事,闲住;刘文忠曾任文书房,闲住,又任大同监视,谪南京后为民。

已上三人,俱文书房掌文书写字出身。

李晋正阳门提督,天启四年夏,逆贤升晋秉笔,闲住,并田玉等三人,俱于崇祯十二年籍没体乾时,株连下刑部狱坐斩,十三年冬体乾瘐死,十四年夏晋等四人遇赦,俱改充军。

本政已断荤酒,皈依释氏,居然一头陀也。

何失其名?陈失其,名马,号文轩,失其名。

鲍永吉,曾任暖殿,退出。

因籍没体乾时,马、鲍二人逮东厂,俱督厂李太监承芳刑毙于狱,其司礼监名下则田维章曾任典簿,护送桂藩之国,今闲住樊秉忠、张忠素若干人也。

凡有在先帝御前牌子如高永寿、任昇等,不备载也。

  逆贤下管文书房念本章,念东厂事件,写各边谕帖等项。

官人刘荣,曾任兵仗局管理,在局居住,今故。

苗全曾任李太监浚及先监矩,后任懋勤殿、暖殿宫内教书,又侍宋太监晋、刘文正,今故。

纪用曾任辽东,镇守锦州。

苏雄原系文书房掌文书出身,今故。

陈福寿原系文书房出身,掌文书,在铁狮子胡同住。

夏鉴曾任宫内教书,入门日浅,远不及苏陈二人也。

李朝钦,今故。

裴有声降发南京,今为民。

李失其名,别号秀才。

马升原是文书房捧匣出身,别号马长子,曾任惜薪司总理,今发南京改为民。

诸蛮子江西人,失其名。

其司礼监名下则赵秉彝、金良辅、孟忠、刘应坤、石元雅、涂文辅、孙暹、王朝辅、杨国瑞、苏应宣、邱洪绪、李守贞、李应诏、刘兴等若干人,其在先帝御前做官,掌各衙门印,及外方镇守者俱略,载在逆贤羽翼款中。

梁栋下管文书官人赵奉、冯失其名,司礼监名下翟国桢等若干人也。

  李永贞下管文书官人孙光祚,原文书房写手出身,今侍王公文政、吴有兆,曾任乾清宫牌子,今故。

刘若愚今系狱拟斩,后蒙改绞,今在狱。

丁绍吕内官监管理大工,领敕有名,今侍司礼监掌印。

高公时明、贾如皋等,俱曾与若愚打发永贞,批文书或效轮流抄誊之役者也。

其掌家则王成德,崇祯元年六月追赃毕,降更鼓房净军,今故。

  石元雅下掌家许秉彝,曾任内官监管理,天启七年冬降净军发凤阳。

陈应祥号云麓,今见侍东厂王公允祚,今升乾清宫管事。

黄国祥曾任文书房,闲住,故余不知姓名。

  涂文辅下管文书官人刘秉德,曾任暖殿,今退出。

张国宁曾任管柜子近侍,今侍金公忠。

殷良弼曾任宫内教书,今侍掌印高公时明,故余尚二三人,不记姓名也。

凡点将等三录有名,或密帖有名之人,遇升官或参官木内有名者,则自乾清宫大殿内发下片纸,各直房官人即于进士履历及缙绅便览查写,是谁门生,父是谁,那里人,那科出自,抄帖回报,以听施行。

一日欲处钱受益以为钱谦益之昆仲也,又一日欲处黄愿素以为黄尊素之昆仲也,各直房执事之人细查籍贯、父母姓名,逆贤始知其不相干方已。

凡每日票本奏下,各秉笔分到直房,即管文书者打发本管公,公一本一本照阁中原票用朱笔誊批,事毕奏过,才打发。

此系皇祖以来累朝旧制,非止今日一家一人如此也。

自李朝钦、裴有声、涂文辅、马升、丁绍吕、贾如皋、许秉彝、陈应祥、殷良弼诸人俱于各直房曾见过,甲子冬魏广微黑笔所点《缙绅便览》,及亲笔所写应起用黄克缵等六、七十姓名,并乙丑之后崔呈秀所逮《东林姓名》、《天鉴录》、《点将录》、《同志录》各折子姓名者也,其折五、六种,俱永贞卧房内收,非若愚等掌管也。

如诸折子姓名,并墨笔所点《缙绅便览》果出自永贞,若愚捏造便骈首所甘,但实自外廷递入,若愚以猜防疏斥之人效轮流抄誊,贱役始则悬坐曰:主使。

后复悬坐曰:加功。

至崇祯十四年春,遇皇恩大赦,于大理寺会审明明白白,蒙内阁范注,若愚有词,复遗落姓名不覆,反将撒泼狠骂之石腾为首,打滚放刀,恣肆混闹之申得忠增入。

此二人者似皆不曾注有词者也,乃俱狡泼得生,可谓有天日王法也耶!

  卷十三本章经手次第

  凡每日通政司使封本到文书房,回知该正公,公即付掌文书周近侍进朝等拆开口占注,语略节,旁有写手一人,执笔草稿文书单毕,连本付捧匣者,如侯保山、李黑子、张大汉等,失其名,请本至乾清宫大殿内,付王体乾、梁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分投互看。

凡有要紧处,即钤阔一寸许白纸条复于本上下,空纸处用指甲捏一痕,有应关白逆贤者,永贞三人争先朗诵,体乾助为讲解。

逆贤听毕,公同商量区处,南乐相公及崔呈秀等密递姓名,著数行事,每日阁中封来票本,亦文书房拆开。

呈体乾等分投互看,如不合逆贤意,应改者及内有错字或称颂逆贤该出温旨者,亦各钤纸条捏痕为记,每日申后曾极门接实封文书,文书房转呈体乾等,亦先于大殿拆开,如有前项密递线索姓名,亦钤纸条捏痕为记,以便次早奏请施行。

除体乾等五人,绝无敢擅捏痕钤纸条者。

其纸条于传票、改票时除去,而指痕之本今尚存各科也。

已上通本票本昼间事,惟曾极门封本虽众官大殿内看过,尚恐未遍未详。

捧匣者又自日暮为始,先到日精门体乾直房,次到西南撺角逆贤直房,次过月华门到梁栋直房,到石元雅直房,到涂文辅直房,次再过仁荡门到李永贞直房,各家都有经管文书、识字官人,如若愚之类者,立于案傍一本一本打发各家,本管公公细查看,或延至二更三更始完,惟在文书多寡何如?捧匣者宫中亦有直房一间,每日晚间膳房例给酒食,供给每夜文书,看完方由仁德门缝叫应门外官人,将门缝拭净,里外各执灯笼查数递出,呈文书房,该班众公公看过,仍交与掌文书周近侍等并写手官人,从新灯下开写停当,于五更攒点。

头次宫开后,都将是日早事应奏文书,捧至日精门体乾直房复加查看,通本若干,批红该发若干。

比至天将明,仍复全到。

是日该正秉笔直房,亦查看一周,每晨奏先帝览文书。

时逆贤、永贞、元雅、文辅,先将应处应点姓名及应改票帖俱托体乾口奏,曰:万岁爷某系门户,该处某票某字当改,或从臾。

先帝御笔亲改,惟梁栋不经管魏广微、崔呈秀等事。

而逆贤不识字,从来不批文书,不轮流该正,然颇有记性,只在御前赞扬附和,植党徇私,或危言冷语挑激圣怒。

凡奏文书之时,管事牌子皆屏息远侍,不敢近前。

至于一本一本口奏姓名、党逆朋比者,王体乾也;帮助逆贤查姓名,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三人也;其秉笔梁栋、孙进、郝隐儒俱不能干预一字也;其赞逆贤执掌收藏姓名原本,及外来杂帖者李朝钦,而造谋杀命密递线索害人者魏广微、崔呈秀也;一切削夺勒限追赃诸严旨,皆内阁顾秉谦等票拟,非中旨见,有阁中底簿中书官可证也。

挤蒲州、乌程、聊城者,南乐也;挤南乐者,崔呈秀也。

诏狱锻炼承指下手者,许显纯也;谋兴大狱,私图报复者,崔呈秀、徐大化、霍维华等也;杀义仆韩三欲构成贿案,牵连蒲州者,杨维垣等也,维垣虽以中旨起官而未甚大者,因为赞座师徐绍吉攘户部左侍郎缺,为南乐衔之,而曾向逆贤谮之也。

危哉!狠哉!至今言之,犹令人色变心颤。

按南乐既罢相临行时,亦具厚礼于逆贤、体乾等,其扇上亲写诗曰:“秋雨沉沉夜未央,蓟门有客欲还乡。

关心社庙愁先结,洒泪君臣念不忘。

苍狗白云仍变幻,倾葵捧日但悲伤。

故人回首双龙远,离思还从潞水长。

“及抵里仍各以厚馈弥缝之,恐呈秀等下石也。

  卷十四客魏始末纪略

  魏忠贤原名李进忠,直棣宁肃县亡赖子也。

父魏志敏,母刘氏,妻冯氏,生女魏氏嫁杨六奇者是也。

贤无子,家贫自宫,妻改适他方,人不存。

万历十七年选入,隶司礼监秉笔掌东厂太监孙暹名下,派与御马监刘吉祥照管,刘之墓今在碧云寺下北山坡者是也。

后复本姓曰魏进忠。

中官规矩,本管者视甲科之大主考照管,老叔者视房考,同官者视同门本管之于名下,照管之于侄子,犹座师之视门生,亦若父子焉。

忠贤少孤贫好色,赌博能饮,啖嬉笑喜,鲜衣驰马,右手执弓,左手彀弦,射多奇中,不识文字,人多以傻子称之。

亦担当能断,顾猜狠自用,喜事尚谀,是其短也。

素好僧敬佛,宣武门外柳巷文殊庵之僧秋月,及高桥之僧愈光法名大谦者,乃贤所礼之名衲也。

如碧云寺僧,则酒肉势利不足齿矣。

徐应元亦孙暹名下也,于贤同年。

神庙时,四川税监邱乘云系暹掌家,又徐贵者,亦进名下,于贤为前辈,而为乘云在京掌家。

逆贤日与应元、赵进教为嫖友,呼卢饮博罔论昼夜,逆贤因囊橐乏,遂远赴四川见乘云为抽丰计,徐贵备将贤亡赖状已申报房中先布之,贤不知也。

及到,邱大怒诃骂,倒锁贤空房中,绝饮食欲毙之。

时僧秋月游蜀,偶见邱,是时贤不食已三日。

僧力为劝解,邱勉从之,仅给路费银十两遣回。

僧怜贤,仍为致书马谦嘱令厚遇之。

谦于嘉靖四十一年选入,历升内宫监总理,又皇贵妃郑娘娘下宫人林廷宫女,谦所侍也,最有时道,凡逆困乏,谦每资助之。

徐贵又在京具揭先监处,以魏某私往四川云云,乞行重法,亦赖谦救止之。

贤自此在甲字库渐裕,掌库李宗政,贤之前辈也。

光庙在青宫淡薄,先帝既诞之后,生母才人王老娘娘无人办膳,贤遂夤缘入宫,办才人及先帝之膳,其介绍引进者近侍魏朝。

朝乃王太监安名下,光庙久宠信之。

安素刚正,主持一宫事,魏朝朝夕誉贤,安为朝所惑,颇信之。

朝初与先帝之乳媪客氏暗相厚,以侍安及答应先帝多不暇,而贤遂乘间亦暗与客氏相厚,分朝爱焉。

贤性狡猾,指称办膳为名,于十库诸内臣如药张等,皆骗其食料,醯酱或财物、玩好,以至非时果品、花卉之类,必巧营取之,而转献先帝以固宠也。

及才人娘娘崩,东李老娘娘位列在前,时西李老娘娘擅专宫之宠,固要光庙奏请神庙,又密恳皇贵妃郑老娘娘奏请神庙,将先帝托西李老娘娘看管,又今上亦属看管,并西李老娘娘所生,皇八妹者,共乳媪三人在宫。

客氏原先与朝厚,既暗与逆贤又厚,一穴两蛟,争竞必至败。

而朝之为人也,佻而疏;贤之为人也,憨而壮。

泰昌元年八月初一日,光庙登极,拟册立先帝为东宫。

是时逆贤尚列库衔,暗与客氏深谋,遂相与刻意拥戴王太监安,而客氏又巧逢迎之,无不可者,遂充东宫典膳局官,此缺客氏力也。

九月初一日,光庙升遐,先帝暂居慈庆宫,科臣杨涟时为给谏,疏参逆贤,贤无措,泣恳魏朝,朝在王太监前力营救之,遂得旨著司礼监,查明具奏。

  贤先年原名李进忠,遂将西李娘娘下用事之李进忠算作一人,以欺外廷,其实皆朝力也。

朝与贤既客氏私人,曾结盟为兄弟,贤居长而朝顾次之,称曰:大魏,二魏。

及先帝即位数月,二人因宠渐相冒嫉,于乾清宫暖阁内醉骂相嚷。

时漏将丙夜,先帝已安寝,而突自御前哄起,司礼监掌印卢受、东厂邹义、秉笔王安、李实、王体乾、高时明、沈荫、宋晋等皆惊起。

是时逆贤已升秉笔掌惜薪司印,魏朝已改名王国臣升乾清宫管事掌兵仗局,并跪御前听处分。

卢受、邹义等侍侧众咸知:愤争由客氏起也。

先帝玉旨问客氏曰:客你尔只说,尔处心要著谁替尔管事,我替尔断。

客氏久厌国臣狷薄,而乐逆贤憨猛好武,不识字之人朴实易制,遂心向逆贤,而王太监安久中客氏逆贤谀媚,且心恶名下之人作此丑态,遂打国臣一掌,勒令告病往兵仗局调理,离御前矣。

此时逆贤尚名魏进忠,始得专管客氏事,从此无避忌矣。

先帝端拱于上,惟客、魏之言是听,而尾大不掉之患成焉。

后国臣被斥,逆贤娇旨发凤阳,在逃复于蓟北山寺中搜获,使人于中途邀截至献县缢杀之。

  按国臣保卫先帝圣躬最先,曾共卧起,颇著勋劳。

及登极,晋秩贵近、御笔改复姓赐名,特掌美印,受宠眷不在贤下。

嗟哉!王太监安何不留国臣以制逆贤?或不然就将贤与国臣坐以惊御之罪,而一并先黜?候大婚礼成,优客氏以金帛,而亦黜之外监,何明于防西李老娘娘之垂帘,而昧于防客氏之淫横也?呜呼!知经而未知权耶?抑拘理而寡于术耶?奈何自翦爪牙,束身入井,殃遗身后,祸及椒绅?若王夷甫诸人真不能辞其责矣!千古之下有馀痛也。

初天启元年,四川税盐邱乘云撤回京,贤差外司房李茂春号完素者,远迎至畿南,邱赏银三十两,李先入隆宗门外直房回话,贤为之泪落曰:我先年被徐贵谮害,止给我十两路费,今赏尔如此,便三倍我了。

叹息者久之。

其后徐贵竟为贤所害,而邱之令终复赖贤,丧葬如礼,中外荣之。

初祖宗旧制,于乾清宫东设房五所,西设房五所,俱有名封大宫婢所住,所以正名分,严等威也。

泰昌元年冬,客氏迁乾西二所,先帝亲临为之移居,升座饮宴,钟鼓司官邱印等扮戏承应,司礼监卢受、邹义守居,而王安、王体乾、高时明、沈荫、宋晋随侍,另设吃膳处于所内侧室,犹孔圣之有四配焉。

客氏自此在宫中乘小轿,拨内官近侍抬走,俨如先帝嫔妃之礼,缺一青纱伞盖,而茵褥之精美为尤胜也。

天启元年后,改住咸安宫,各衙门答应钱粮比御前更吃紧,夏则大凉棚贮水无算也,冬则大地炕贮炭无量也,其骄奢僭越真日异而月不同。

凡客氏生日,先帝亦必临幸,陛座欢宴,赏赐无限。

每日先帝所进之膳,皆客氏下内官造办,名曰:老太家膳,圣意颇甘之焉。

旧制司礼监掌印,掌东厂秉笔,大膳房遵照祖制,所造办之膳酒,乃只为具文备赏用而已,希进御也。

初王体乾、宋晋、魏进忠三家,每月挨办膳。

天启二年,进忠改名忠贤。

四年以后便是王体乾、魏忠贤、李永贞三家轮流办之,遇闰月则各四十日算之,惟客氏常川供办,共四家矣。

每家经管造办膳羞掌家等官数十员,造酒醋酱等项并荤素各局外厨役将数百人,此紫禁城之外者。

至於乾清宫以内,则每家各有领膳,暖殿四员管果酒,暖殿二员请膳,近侍四、五十员已上,皆穿红者也。

又司房管库房、汤局、荤局、素局、点心局、干碟局、手盒局、凉汤局、水膳局、馈膳局,管柴炭及抬膳,又各内官百余。

若愚系承贞项下管文书兼管膳掌班,钦赏花名可证也。

此皆系外衙门穿青者也。

按先帝所进之酒,曰秋露白,曰荷花蕊,曰佛手汤,曰桂花酝,曰菊花浆,曰芙蓉液,曰君子汤,曰兰花饮,曰金盘露,名色可六、七十种,皆先朝旧戚臣魏士望、傅方佐、逆贤外宅造辨,而转于御茶房进之。

大工告成,升士望玉带,实酬其酝酿力也。

按御茶房职司上用茶酒,闲杂人无敢轻入者。

逆贤擅政,自王体乾起至暖殿近侍,止俱得私向茶房索酒吃,而答应客氏逆贤体乾等,器具匙筋如私人焉。

又弓箭房者,秩次之,亦皆客魏私人所据,司御前弓矢,以奋非常。

逆贤喜射,好蹴鞠跑马。

先帝好驰马,好看武戏,又极好作水戏,用大木桶、大铜缸之类,凿孔削机启闭灌输,或涌泻如喷珠,或澌流如瀑布,或使伏机于下,借水力冲拥圆木球,如核桃大者,于水涌之大小般旋宛转,随高随下,久而不坠,视为戏笑,皆出人意表。

逆贤客氏喝采赞美之,天纵聪明非人力也。

圣性又好盖房,凡自操斧锯凿削,即巧工不能及也。

又好油漆匠,凡手使器具皆御用监、内官监办用,先帝与亲昵近臣如涂文辅、葛九思、杜永明、王秉恭、胡明佐、齐良臣、李本忠、张应诏、高永寿等,朝夕营造,成而喜,喜不久而弃,弃而又成,不厌倦也。

且不爱成器,不惜天物,任暴殄改毁,惟快圣意片时之适。

当其斤斫刀削,解服磐礴,非素昵近者不得窥视,或有紧切本章,体乾等奏文书,一边经管鄙事,一边倾耳注听。

奏请毕,玉音即曰:尔们用心行去,我知道了。

所以太阿之柄下移南乐、蓟州东光辈,及在京之徐大化等一派,线索如枸鼓之捷应也。

先帝每营造得意,即膳饮可忘,寒暑罔觉,可惜玉体之心思精力,尽费于此。

然皇极等三殿落成于天启之年,肯堂肯构,先帝之好土木,岂亦天启其眹兆耶?抑逆贤之干济才智,刻意督催之迹,或藉此以难泯耶?按万历中年,乾清、坤宁两宫告成,神庙令正一真人张国祥,率道侣数十人于宫中启建黄箓大醮,圣德格天,曾感群鹤飞鸣,旋绕之瑞,至皇极等等三殿告成,逆贤等只图荫赍为己荣耳!

  又祖宗旧制,凡万岁圣节、中宫千秋、皇贵妃千秋,则凡内执事、宫人并王体乾等,及山陵等处内官,各有赏例,每银一两以上。

六年十月初六日,中宫张娘娘千秋,适先帝欲幸内教场围猎,圣性最好手刺獐狼、狐兔以为乐,是日张娘娘不肯出廷,至辰时以后方始同出,止略散银枝个,竟累年未批赏,非旧典也。

逆贤生于戊辰年正月晦日,自元宵节后送寿礼者,做法事祝延签字者,每早乾清宫两丹墀几满,将至正日绶带挤击挨摩之声铿然,闻有挤伤衣带腿足者,千岁千千岁之声殷訇若雷,而从来盈满骄横光景未之有也。

逆贤早起漱口,自击银漱盂之声,尽力大响,即宸居咫尺了不畏也。

绯袍玉带充满道路,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盛衰平陂理何逃焉?逆贤自泰昌元年冬升秉笔,凡不识字而躐跻秉笔者,穆庙时孟冲、神庙张明、先帝时魏忠贤、孙暹、王朝辅五人而已。

天启初年逆贤即掌惜薪司、内府供用库、尚膳监印,督宝和等店,天启三年十二月掌东厂印,前后奖敕数十道,温旨无算。

七年十一月廿六日,淮告病,十二月初二日降净军发凤阳,初六日行至阜城县南关,夜半与心腹名下李朝钦同缢死于旅店。

崇祯元年二月十一日,该御史卓迈等遵奉明旨,将逆贤原尸磔之,枭首於河间西门之外,天下快之,犹恨其不生正典刑也。

  凡司礼监掌印秉笔,非奉公事不敢出,王体乾提督礼仪房。

四仲之月得奉差选,妳口寅出申回,不至过宿,只曾住京北沙河故里祭扫,始过一宿。

天启元年十二月,逆贤虽出外尚未敢数,尚未敢远,至四年以后外廷暗助,羽翼既成,仗客氏、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在内,遂远至涿州等处。

天寿山春秋二次祭孝和王老娘娘毕,即诣西山碧云寺祭本管孙暹,即及照管老叔刘吉祥墓,或远至琉璃河看工祭水,或至大坝马房相度修城,无非巧立名色,招摇畿辅,以恣驰骋。

鸣得意耳!凡出外之日,先期十数日庀治储偫于停骖之所,赍发赏赐银钱络绎不绝,小民户设香案,插杨柳枝花朵,焚香跪接,冠盖车马缤纷奔赴,若电若雷,尘埃障天而声闻于野,有狂奔死者,有挤跻死者,燕京若干大都人马,雇赁殆尽。

凡达官戏子,蹴鞠厨役、打茶牢役、赶马抬杠之人,其数不止数万,每遇逆贤远出,则京中街市寂然空虚,顿异寻常者将数日焉。

大约外廷之欲亲炙逆贤,内廷之献谀乞怜者,凡四人之轿将数百乘矣,怒马鲜衣束玉而为之前后追趋,左右拥获者,又百千余矣;跑马射响箭鸣镝之声不绝于耳,鼓乐笙管数十余簇,且行且奏。

夏则大车载冰,冬则炭火如山,古今所罕见也。

逆贤坐八人大轿,前用骡二头,或四头拉拽之,疾如飞焉。

逆贤饱则正坐,倦则卧,醉则凭拭,两眼迷离,不知行至何处也。

畿南一带,素苦泥潦难行,贤为之捐资修筑,广建桥梁,堤若长虹,至今便之。

凡御前有本,有紧要之事,先时专托刘荣、纪用等,后则托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各派能干之人站马疾驰,即百里之远,一日可再往也。

都城东有故监刘永成之墓,宁晋伯祖也。

逆贤曾便道一展拜而奏请新之,此时魏良卿尚未封伯,盖私欲援例为良卿封伯计耳!逆贤有名马千余,骡数百,皆边弁梁柱朝、杨国栋、马世龙、满桂、侯世禄、尤世威及督臣王象乾、闾鸣泰、刘诏等送之。

杨国栋者,逆贤名下牌子,曹承恩之姊夫也。

梁柱国者,逆贤名下暖殿胡国用之侄婿也。

凡所送之马鞍辔精美,每具何止百余金?不过剥军饷,占军匠,以办之为一己功名也。

可叹!可恨!其后李永贞出外,往西山、北山、通湾亦如逆贤之疾行奢侈,而马亦多跑死。

雨泥暴殄,不惜民情,更甚于逆贤,皆绍吕等从臾也。

而凡体乾、永贞、元雅出外,则林下大老公如高、如沈、如宋,各有重犒之礼以奉之,概不收也。

崔呈秀与许秉彝契厚如同胞,始得与逆贤交结,秉彝之力也。

又李鲁生、李藩先归南乐之门,后入涿州之幕,见涿州不能久任,则又与崔呈秀比焉。

首行赞美,重修肃宁城垣者,呈秀也。

夸诩大坝城垣者,巡青之李鲁生也。

因媚贤而又媚永贞者,通州造匾送至永贞,富河庄老人等未敢悬挂,永贞拒而不纳,人皆笑而鄙之者,李蕃也。

李永贞之侄,李旺得考入通州学,入丁卯北闱应试者,藩力居多。

与逆贤合宅看风水,推星命,规造坟地、府第,妄言祸福无所不至者,方宏荫也。

书写围屏、扇画者,袁志学、许周宾、杨善等也。

书写皇极等殿、文昭等阁牌额者,顾承忠、顾名远也。

凡逆贤一应辞恩荫等项奏本,皆心腹外书房李茂春,或东厂外写字掌班耿良臣、孔应鳌创稿,李朝钦念与逆贤听,有不合意处,贤授意朝钦改正,写真则东厂闵司房也。

逆媪客氏者,定兴县民侯二之妻,生一于,曰国兴,嫠不多年。

泰昌元年冬封奉圣夫人,先住乾清二所,后住咸安宫,每日天将明即至殿内,候先帝圣驾醒,始至御前,甲夜后回咸安宫,其彩凤门亦有直房。

凡逆贤往宫相见时,必将宫人、官人屏开,语秘不得闻。

其上危中宫皇后及裕妃张娘娘等独用,王体乾杀王太监安、王国臣等,皆客氏造谋也。

其母老矣,彼时尚在,每以惜福持满戒劝,客氏不听。

凡客氏于天启元、二年,每月间中旨慰留者,皆体乾力也。

七年九月初三日,奏恳今上准归私第,其夜五更开宫门之后,客氏衰服赴仁智殿先帝梓宫前,出一小函,用黄色龙袱包裹,云是先帝胎发、疮痂,及累年剃发落齿,及剪下指甲,痛哭焚化而去。

至奉旨籍没,步赴浣衣局,于十一月内钦差乾清宫管事赵本政临局笞死,发净乐堂焚尸扬灰,其子侯国兴伏诛,其弟客光先止拟遣戍,客氏掌班内官张贵、刘失其名名下崔禄、许国宁等,各行贿得免。

客氏贵显时,惟王体乾耆旧,魏忠贤表里梁栋旧人,凡送礼时,栋仅下小的帖,然都不叩头,自孙暹、王朝辅、刘应坤、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及掌事牌子刘忠、王应科、胡明佐等,每日见必叩首如子侄焉。

夫以乳媪,俨然住宫,自视为圣上八母之一,亦僭妄殊宠极矣。

且倏出倏入,人多讶之,道路流传讹言不一,尚有非臣子之所忍言者,皆不足信也。

按自天启元年起,至七年止,凡客氏出宫暂归私第,必先期奏知,先帝传一特旨,某月某日奉圣夫人往私第云云。

至日五更,钦差乾清宫管事牌子王朝宗或涂文辅等数员,及暖殿数十员,穿红圆领玉带,在客氏前摆队步行,客氏自咸安宫盛服靓妆,乘小轿由嘉德、咸和、顺德右门,经月华门至乾清宫门西一室,亦不下轿,而竟坐至西下马门。

凡弓箭房带简管柜子,御司房、御茶房请小轿管库、近侍、把牌子、硬弓人等,各穿红蟒衣窄袖,在轿前后摆道围随者数百人,司礼监该班监官、典簿、掌司人数等,文书房官咸在宝宁门内跪叩道旁迎送。

凡得客氏目视,或颌之,则荣甚矣。

内府供用库大白蜡灯、黄蜡炬、燃亮子不下二三千根,轿前提炉数对,燃沉香如雾。

客氏出自西下马门,换八人大围轿,方是外役抬走,呼殿之声远在圣驾游幸之上,灯火簇烈照如白昼,衣服鲜美俨若神仙,人如流水,马若游龙。

天耶!帝耶!都人士从来不见此也。

每年不论冬夏,或出三四次不止,客氏到宅升厅坐,自管事起至近侍,止挨次叩头,“老祖太千千岁"殷然震天,各有回答银帛以犒之。

凡钦赐金银钱帛不可胜计,每日三时辍御膳以赐之,络绎旁午,或在外住十余日不等,而逆贤催入焉。

出入皆于五更,其迎接围护如一。

客氏私宅在正义街西迤西席市街北,而逆贤亦有一第便在街南,斜对门不远。

贤与客氏满望后来得请林下受享富贵,齐眉到老。

不料俱不得死,而逆侄良卿、客氏男国兴乃骈首戮于市。

盖裕妃、张娘娘、王太监安、杨左等惨死冤魂,必不肯默默于泉下也。

古今报应,谁肯饶过谁哉?

  初逆在西库与孝和老娘娘办膳时,便渐充裕,而良卿执掌上房、库房、锁钥,凡酒浆食物出纳勤助,闻良卿谁不会读书,而仪表堂堂,亦善说话。

侯国兴少受业于涂文辅,肥蠢异常,口甚小而神不足,坐则盹睡,气息齁齁,或与人共坐,未及欠伸而已入梦乡矣。

此三人形状,累臣一面未识,一字未通。

至于崔呈秀,更不曾识面交通也。

夫如是而悬坐曰:同谋非忌者下石而何耶?冤哉!事久论定自有公评,必难哄天下后世也。

客氏住咸安宫时,先帝赐名下官人如崔禄、许国宁外,尚数十人,以至各衙门投托私人将数百焉。

又赐近身答应、官人十余口。

及今上准归私第之初,而徐应元尚踵故套,每日辍御膳赐之钱帛银两,已不能如先帝在日,其随往私第尚有赐过宫女四名,后不知归于何处?客氏坟地在京西之田村,今已拆毁。

逆贤坟地在碧云寺,所费甚钜,及各处生祠逆像,并废毁无遗。

良卿、国兴等诰券尽行追夺。

逆贤妻冯氏止生一女,嫁杨六奇。

而冯继先者,其妻族也。

逆侄良材曾荫都督,先逆贤死,良材非魏家子,乃南方买来小厮,为逆贤所爱,冒魏姓而膺荫也。

傅应星者,逆贤亲姊,魏氏之子也,天启七年五月病死。

又惜薪司内官刘失其名者,逆贤生母之族弟也,因殴伤僧命,法司追理,遂奏知先帝拿付更鼓房,勒令自尽。

魏良卿的系逆贤之侄,非子也。

由光禄寺署丞改荫金吾,历晋伯侯公爵,代先帝郊天圜丘,七年孟秋代享太庙,代填祝版,荣宠极矣。

先是阁中曾拟奖敕,体裁胪列,与曹操之九锡文相近,见者无不瞪目咋舌,无惑乎?人疑其朵颐大物,然逆贤实无是心,实非其人也。

但彼不学无术,甚于霍光,客氏狠毒,浮於妻显,害裕妃等惨于许后,良卿等骄奢擅宠,远过山云。

本靠徐应元为接手后劲,而应元已另具别肠矣。

托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为眼目,而永贞、文辅但知拥戴,应元甘悖逆贤如遗迹矣。

视外廷崔、徐、杨、霍诸人,欲同华子鱼、刘韵辈,而妒宠互争,一败涂地,不可收拾矣。

世有生来好杀人,好杀贵人,又偏听缙绅以害缙绅正人,而欲得令终于牖下,岂理也哉!从来叛逆者,首恶真犯正法,凡幼小无知者另咸议处。

天启年间,为逆妖等犯,有怀抱婴孺赴市曹骈斩,尚盹睡怀抱中未醒者,市人嗟叹,孺子何辜?逆贤、客氏既以惨杀佐先帝,惟痛在宥七年之久。

中宫张娘娘等,凡诞皇子三位,皇女二位,皆保卫不得法,以致婴年薨夭,良可悲痛。

逆贤之死而剉骨,客氏之死而扬灰,岂不有天道哉!累臣于天启丁卯冬谪南之际,见沿途田里间孩儿多憨憨壮壮,易得存养,遂修纂《保卫浅言》一册,计十款,于崇祯戊辰仲春梓行。

南北无非为圣子神孙详计久远,即士庶人家亦用得著者也。

  卷十五逆贤羽翼纪略

  李永贞者,通州富河庄民李经之子也。

经原宝坻县人,侨寓于此,先娶高氏,生长男失其名,流落不知何往?次男李奉,三男李成,又生一女嫁虔村李家,今嫠矣。

高氏故,继室者申氏也,生第四子失其名,少与永贞阋墙,遂轻生自缢于房后枣树上。

永贞第五子也,自五岁时阉为宦,十五岁进京侍孝瑞显皇后之母夫人赵氏者,于永年伯王栋宅中。

十九岁选入皇城,时万岁辛丑六月也。

九月内,即升坤宁宫近侍。

又一年经故。

永贞名李进忠,于万岁三十一年即奉旨墩锁,频遭谴责,几赐死者数矣。

先监曾力救之,后始奉有遇赦不赦之旨,至庚申七月二十一日奉神庙违旨释放,复原职近侍,于坤宁宫孝瑞显皇后宫几筵前供职,始与逆贤识面。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日,邹义尚膳监掌印到任,寻升永贞司礼监,其墩锁十八年也。

始读《四书》、《诗经》,后读《易经》、《书经》、《左传》、《史》、《汉》等古书,习写赵吴兴字体,善弈棋,能作诗作古文,亦能选看时文。

其兄奉生子之旺成生子芮俱庠生,其余李之荣、李之藻等数人,皆荫锦衣卫,永贞同母妹一人嫁王道宁为妻,道宁亦荫锦衣卫,生甥慕尧慕、慕舜皆升序班,仆李培亦升光禄寺署丞。

初天启元年五月,高太监时明、王太监安、卢太监受,俱同时相继告病求退,为自全计。

其年秋。

逆贤与王体乾串同一路,特升史宾、诸栋、梁栋、张文元、裴昇秉笔,永贞遂入诸栋之幕,而栋掌兵仗局印,时在局居住。

管理刘荣者,号野亭,自玉熙宫近侍出身,健讼通文理,逆贤之心腹掌班也,为栋属僚,遂与永贞相结,互相推奖,恨相识之晚。

栋于天启二年夏,因请帑不遂,与逆贤左,愤郁成病卒。

永贞缘荣力荐,入贤幕,升文书房,至三年十一月先帝亲诣圜丘郊祀回,升永贞玉带随堂秉笔,赐坐蟒橙杌,匝月五迁,总荣荐拔。

荣后因与宫人乱,逆贤逐之,而李朝钦始不离左右矣。

荣虽被逐,在兵仗局住,耳目甚广,凡有所闻,即密疏于帖缄封之,差名下官人马献祥入宫,频见永贞。

屏人密看毕,即焚弃之,在献祥亦不知何等语也?后荣因又暗谋逆贤事露,贤恨之,嗾兵仗局掌印王应科参荣处死。

六年四月廿九日,永贞随朝,跌伤左股,告病在梨园直房调治。

至五月初六日,因王恭厂之变,惧而求退,体乾固不肯放,嗾逆贤借先帝天语催永贞少愈即出。

永贞为人有口,矜肆骄谲,极好面折人,不肯为之下。

七年正月初旬,司空薛凤翔有疏,为今上婚礼在迩,其移居府第合用钱粮,厂臣体乾时匮乏,极力节省,所有内官监合办者,量于该监搜括奏处。

永贞嗔其不全应付,而推诿一半于内官监也。

遂同体乾向逆贤曰:外官一边诌哄老爷,一边参小的衙门。

贤默然。

次早,贤乃称疾不起,亦不赴御前,但垂首冷笑,长吁短叹,切齿曰:原来天下人都是诌哄虚誉我。

体乾代永贞危之。

永贞慌惧极不安,泣恳贤,掌家王朝用力为救解,贤怒稍释。

又次日,贤始力疾到先帝御前,虽值元宵,然不乐者数日。

逆贤好名,中谀恼人,直言大率如此。

惜永贞非勇退之人,实贪大工之乾没,告成之恩荫驯至成,祸非一朝一夕也。

其戕害杨左诸人,造谋布阱,实由外廷,线索历历有据。

永贞即非杀人之人,然而在御前及逆贤面前,顾不知果何光景?又不知刘荣密帖是何字句?凡面到直房,偶因甚事,亦会向累臣等或痛哭怨叹。

以今思之,想必因心口不一,换语装点,以诈忠阴赋哄众人乎?不然何其视若愚如仇,而猜防间谍,无所不至何耶?想一则恐若愚眼前苦口劝谏,二则恐若愚日后复侍高公于己不便,所以抑阻之,禁锢之,严防左右。

凡事不可泄漏与若愚知之,其度量心地可概见也。

七年八月二十四日,今上登位,永贞于二十七日告病未允。

九月初二日差往天寿山,看择先帝寿宫,初四日回朝,见蒙钦赏赤金二十两,永贞洒泪固辞,圣颜颇不悦,勉慰领受。

九月初七日准辞,十月初二日即自砌于外宅小院之内,昼夜读书,穴墙以通饮食,二十六日闻逆贤允辞,始拆墙见人。

抚今思昔,盖永贞之固求退也?非真心求退也。

原欲与徐应元合为一局摈退,逆贤借应元之力,待永贞从新另做世界,此机巧人多不能知之。

至十一月初二日,天不从人,徐应元、王国泰退矣,永贞始手忙脚乱,密差周承恩等馈王太监体乾、王太监永祚、王太监文政各银五万两,皆侵落大工原物也。

旬日后,三家畏圣上英明,且知永贞素性反覆,遂都不敢收,各进献御前,著丙承运库收。

是日晚,永贞知之,不自安,密庀鞍马率其甥婿孙良济易服逃走。

二十六日奉旨:降永贞净军,发湖广承天府显陵安置。

举家惊慌,无处寻觅,不数日其兄李成自缢死矣。

至十二月初九日,永贞外宅得一报信男子,持永贞亲笔帖差回取盘费衣服,宅中居住掌家王诚德等拿获羁住,将来帖赍入宫中禀见体乾等,奉圣旨:著承天守备魏相下官人,径同永贞家人等,即往黄河岸上,将永贞押赴显陵。

崇祯元年春,永贞兄李奉亦惊忧死矣。

二月,又将永贞同徐应元,自承天府调发凤阳。

三月内,山西道御史刘重庆疏参,将永贞提解赴北途中,服砒霜不死,绝食旬日,不能死。

四月十三日入刑部狱,六月二十日中府会审拟斩,罪决不待时。

二十七日召对,玉音云:李实空印本,李永贞填写,验是墨压朱。

七月初十日,前后候旨乘连夜阴雨,永贞自缢,雨次皆绳断,跌晕,颈皮勒损,又不得死。

至十六日未时,缚赴正义街,临刑之际,尚跪向监斩官诉冤,人多笑其不中用也,生年四十有六。

掌家王成德,自六月内于司礼监追赃,被刑比后,降更鼓房净军,六月初旬已先病故。

而管家娄允德、掌班丁绍吕、暖殿周承恩、姜永宪,管上房曹文玉、蔡化龄、王应时等料理后事,其妹夫王道宁、侄李芮等,及心腹家人李培等,皆挟厚赀四散逃躲,或报应商役,或避人拿讹,或改面事人。

凡逾二年而永贞尚身首异处,无一肯为殡埋者。

后王道宁偶因他事干连下狱,累臣以骨肉大义劝勉,及道宁出狱,始自大兴县购其首,漏泽园启其躯,于阜成门外嘉祥观后买地瘗之。

癸酉春,累臣蒙恩改拟候覆问,其冬道宁暴亡,恐久湮无处可问,遂重赏经手工人等根寻得葬处,备牲醴冥资,遣仆代奠。

其祭文曰:呜呼!痛哉!戊辰孟秋,既望之夕,候旨徬徨,中心如刺。

诘朝相辞,畏威■〈尞虎〉■〈尞虎〉,讵意我公竟罹大厄,衔抱冤诬?丹化为碧,骨肉逃匿,产业荡然,吞献繇人,岂特简编?小人改面,君子情迁。

后事之托,负信堪怜。

荒垌权厝,土燥多年。

瞻彼他坟,春秋祭酹。

嗟唯我公荒为最。

泉下交游,佳客蔼蔼,夜台观书,青磷是赖,悲缠肝肠。

呜呼,痛哉!未死若愚,朝审赴市,数载奔趋,路人叹息,叫天何辜?屡蒙存活,血泪为枯,黾勉作善,幻视微躯。

六、七年来,敢忘厚德,皈依释门,布衣蔬食。

近荷平反,更生在即。

曾梦见公,如侍公侧,遣仆叩奠,冤填胸臆。

圣明在上,终照覆盆。

果得脱难,当约同门,择吉卜穴,改葬高原。

勒铭垂后,冀慰尊魂,灵其格止,哽咽何言?呜呼,痛哉!尚飨永贞,白皙长须,性狡慧,通文能书,喜读韩非短长语,极好谈天文。

好说梦,频以身质,言语赌重,誓语最叵信。

贪愎猜险,更善负心,而性骄好胜,自王体乾等,无一人不与之恚怒争竞者,即逆贤亦屡次委曲包容之,遂自酿杀身之祸,了无解救。

六年夏于富河大筑房舍,置园圃,始将其四兄所缢之枣树伐去,于兴隆寺延僧众建华严道场百日,以忏解超度之。

七年冬,永贞逃后,丁绍吕、王诚德等打点家产,进过银八万两。

崇祯元年夏,又追银六万两。

运前次三家未收者,通共银二十九万两,其南北往返各项花费,屋下隐埋,并名下逃奴吞拐,及入狱被骗者不与焉。

为永贞河边管家司锁钥者,即巾帽局管理娄允德也。

  丁绍吕者,昌平州人也,亦辛丑年选入,自盔甲厂签书升内官监管理。

逆贤嘱永贞延请做掌班,及永贞掌内官监印,一应事务资绍吕为多。

然永贞猜愎自用,亦多有不尽听者,惟故乡修筑并通州城内置产,城外修桥,及每年巾帽局鉴散靴料银两,皆赖绍吕区画。

崇祯六年,为庆陵宝顶大雨冲损,将绍吕拿赴司礼监,代永贞交赃三千五百两,寻复职,后以内官监管理复经管庆陵工程。

至十年秋八月二十六日,圣驾亲临都城,遍视雉堞楼橹,奉旨:著绍吕以总理,同总理马光忻分左右帮,筑外罹城。

绍吕早夜拮据,年虽老而督催有法,劳可念焉,十一年九月间,工尚未完,猝值寇由蓟镇墙子路入犯,蹂躏北直,远至山东,未敢近都城也。

绍吕为人善应对,有识见,娴兵略,好田猎,颇通堪舆家言;多智术,有心计,能尺牍文移,练达事体,揣事多奇中。

与秉笔田玉契厚,于体乾为同年,后投掌印高太监时明。

高自己选择坟地,于白家潭往西南地方大觉寺山场,其名曰"九龙山点穴”,托绍吕同王国辅修造。

累臣曾闻盔甲厂王承恩、安民厂李艾咸云,曾各制大铁钩,生铁银锭,用小车运至。

坟所以锢之,盖但欲奉承当道石椁之坚,其自己职掌戎器之窳则不计也。

夫臣子何处不可埋身?而不必九龙之名,为坟亦不过鉴伤祖陵之龙脉,与高何所益耶?且先帝时,当永贞烜赫之日,富河之风水吉壤,门户方向,亦曾极力托人选择,而今安在哉?总之,□□未灭,何以家为?永贞辈自见,不及此也。

永贞同列秉笔,惟石元雅,涂文辅,皆贤心腹名下也。

具见本章《经手次第》中,其籍贯履历亦略序于后,王体乾、梁栋等亦漫及之。

  石元雅,北直雄县人。

万历辛丑选入兵仗局写字。

善射好田猎,不甚读书,与纪用契厚。

泰昌元年十一月,逆贤奏升司礼监,历任文书房,升秉笔掌针工局印,南海子提督,延请许秉彝为掌家,首引崔魏之交者许也。

每见逆贤,即屏人语,移时方出。

及大工兴后,每事面相授受,而许亦衰老不甚靠焉。

至七年夏,寇犯宁锦保全后,呈秀曾有一帖,复请许达,有"请加九锡"字样。

王朝用、李永贞等,曾亲眼见之,哂其谀佞,然逆贤默默已耳!元雅亦于天启七年九月内告辞,十月内逃走,客死于外。

  许秉彝,大兴县人。

万历六年选入皇城,曾侍卢太监受,历升内官监总理工程,提督皇城木厂,总理各省大木。

七年季冬,被霍维华参,奉旨:著司礼监拿问。

该监官郑之惠等问明具奏。

又奉旨有"搬递线索"等语,姑夹拶打,降净军,发凤阳,崇祯元年夏,又被科臣祝世美参,奉旨提解,六月入刑部狱,后于都城隍庙少司寇丁启睿等受其重贿,以为审无证据,仍发凤阳。

  涂文辅,北直安肃县人。

客氏在光庙青宫时,其子侯国兴尚幼,遂延文辅在外教训。

天启元年,文辅冒姓姜选入皇城,升管库近侍。

三年,历升乾清宫管事。

四年,复本姓随堂,又升秉笔掌御马监印,总提督四卫营,又提督太仓银库、节慎库。

文辅姿容修雅,有心计,善书算,通文理,能辨论,好琴善射。

甫四载,而晋秩秉笔,赐坐蟒凳杌。

先帝升遐,逆贤因文辅为徐应元照管之侄,目客氏之私人也,差文辅同心腹名下王朝辅迎请今上。

圣驾践祚,不想朝辅选退,而文辅又叛客魏与李永贞共拥戴应元,幸上察其奸斥之,先发凤阳。

崇祯元年三月,调发南京,新房闲住。

按太仓银库,户部事也;节慎库,工部事也,文辅并总督之。

藉先帝宠灵,客魏逆焰,诣两部到任,勒司官行属礼,坐八人明轿,使甘蔗大棍,舒徐容与扬扬长安道上"其呼殿之声,比阁臣道子还雅,其音细而长,仿佛圣驾清御警跸之声,内官外官无不下马回避者。

又强买戚臣李承恩宅,大创廨宇,其署额曰:“户工总部"者,乃主事王姓者所献谀也。

复将先朝公主家庙神主逼迁别处,跃冶不祥,内臣中第一人焉。

凡魏、崔等递入姓名,惟文辅颇能记忆。

一日吏部推湖广司官汪始享、李师沆,而师沆文辅之父母官也,遂亟查始亨姓名,与逆贤云《同志录》有名,攘夺如拾芥焉。

初,逆贤既矫旨杀刘克敬于凤阳矣。

马谦者,克敬之照管老叔,曾任乾清宫管事,御马监督告病,闲住已久,逆贤嗾文辅疏参谦任监督时,所造火车铳炮不如法,亦矫旨捏赃,降发凤阳复杀之,此天启六年夏事。

逆贤心腹马升现在可鞫也。

网漏吞舟,惟贿之力。

今不过逆孽军犯,近复蒙恩改为民,骨肉完聚也。

  王体乾者昌,平州人。

万历六年选入皇城,为苏杭织造孙太监隆名下,读书正途。

万历二十八年,历升文书房。

泰昌元年八月,密以重贿求西李娘娘下李进忠,得充先帝典玺局印,九月初七日秉笔掌御马监印办膳,后嗾贤杀李进忠以灭活口。

天启元年夏,掌尚膳监印,及卢受发凤阳,奉先帝圣旨,著王安掌司礼监印矣。

而霍维华者,直隶东光人,时任给事中,其妻弟陆尽臣天启元年选入之内官也,为高太监时明名下。

凡宫中动静,霍最先知,遂具疏劾安,安再上辞疏候缴。

温旨创出,而客氏惮安刚直,喜体乾软媚,遂矫旨淮安辞免,将司礼监印付体乾掌之,复升诸栋等为帮手,屡有中旨。

巧留客氏与逆贤比昵为奸,又外结沈氵崔为谋,主逐大臣王纪、满朝荐、刘一燝等,杀内臣王安、王国臣等,心粗肝大,渐及妃嫔,皆体乾依阿逆贤也。

天启四年二月三十日辰时,成妃李娘娘诞生皇第二女。

是时也,地大震,宫中殿宇摇撼有声,铜缸木桶之水涌波震荡,坐立者皆骨软如醉,乾清宫大殿藻井内,所悬圆镜东西南北震动不定,如铎舌焉。

至五月初十日,太祖忌辰也。

体乾等不穿青素,而穿青绿锦绣,其日未时,乾清宫东丹墀旋风骤作,将内官监之大铁片如屋顶方阔者,盘旋如纸,隔丹升石阑干之上,抛掷於西丹墀,铿訇若雷,其月晦,即有杨涟二十四款之疏。

是时汪文言尚系诏狱,为体乾者若肯从国家起见,据外廷谠论,屏退凶逆,有何难者?乃轻徇掌家王朝用之密恳,且心感客氏培植掌印,遂将如许参本不肯字字全念,而多方曲庇之。

忍先帝孤立,忠言见忌,士大夫之祸从此不可收拾。

况又开廷杖之端,导称颂之路,令无骨力无远识患得患失之阁臣,出四六俚语之旨,凡口奏文书之际,体乾必历指姓名,几误因钱谦益、黄尊素而波及无辜,良可叹息。

体乾为人柔貌深情,其贪无比,即自己名下如田玉等,而亦巧借题目频刻削也。

凡司礼监题本年月之下,上层居中排,臣王体乾、臣魏忠贤,下层往后排,臣梁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诸人,盖其媕婀心肠只知献谀,大非体制。

可惜典礼衙门亦屑越至此,真可痛哭,其原疏现存者可证也。

及刻《内臣便览》,复甘心让贤居首,特高一字尤可笑焉。

神庙时功令宽,凡文书房官俱得与外廷结识往来,杨维垣、霍维华、徐大化等中旨之起,盖不特逆贤一人而已。

天启七年八月,先帝不豫已久,乘先帝弥留之际,于八月十一日召今上至御榻旁,玉音亹亹不已,而是日阁臣揭所批中旨,有"礼臣、厂臣、辅臣"等字样,原揭具存内阁,可证验也。

二十日巳时,永贞自御前问安毕,到忠义堂直房,于衣袖内取出白连四大纸,花一个,内有鲜血一缕,长二寸余,阔三四分,似肉非肉,似痰非痰,云自万岁爷鼻中出来者,凝结如筋,当与丁绍吕及若愚等递视之,有嗟叹泪落者。

若愚曰:此出自御前,龙体圣恙所关,不可轻易。

遂用纸复包一层,上写某月某日老公,御前请出,有血纸花一个,随粘于屋壁高处。

至申时,太医院官来问安御前,果索此血以凭计药,当即取下交进。

至二十二日申时,龙御上宾,逆贤差文辅等迎请今上,先帝崩移晷矣。

呜呼,痛哉!先帝圣性虚明,推赤心,置内外臣子之腹。

惜体乾、逆贤非宗社之器,而南乐、蓟州、东光又皆浓于名利,刻于报复之人,梁栋龊龊不足齿,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皆少不更事。

骤登荣宠,天低地窄,前无古人,后无清议,满眼只知有富贵,满腹只知有诏谀,嫉贤丑正,根于性成。

伏法者伏法,逃亡者逃亡,或用重贿苟免平安,倘至夜气清明,良心忽萌之际,一追思之,不知魂梦中尚有何颜色,而视息人间也?身死后,又有何面目,对越先帝之灵于在天也!鄙夫!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哉?体乾至崇祯己卯夏籍没,逮刑部狱拟斩,庚辰冬死于狱。

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石。

  梁栋,宛平县人,万历十一年选入,历升司礼监提督太和山。

天启元年夏,逆贤拔升秉笔,掌酒醋面局印,马谦力也。

其兄梁植等荫锦衣卫,升都督同知,招权纳贿,为贤憎恶。

七年秋摈栋苏杭织造,旋撤回京,今故。

  赵秉彝,北直新安县人,万历二十九年选入,泰昌元年冬,逆贤奏升司礼监,天启七年以监官差送惠藩升秉笔。

孙暹,北直晋州人,亦二十九年选入神庙时牌子王永永名下,侍贤最久。

作人宽厚,升文书房,历任南京守备,升秉笔,闲住为民,戊寅冬,□深入,暹守城犒军,赖以保全。

  王朝辅,原名王朝忠,即所称黑玉公者,北直文安县人。

二十九年选入,侍逆贤久。

先帝登极后,升乾清宫管事,提督两司,掌银作局、司苑局印,天启七年升秉笔。

  李明道,大兴县人。

万历十七年选入,升司礼监提督南京守备提督漕运,皆客氏力,而逆贤任之。

自此之外,当年曾任乾清宫管事牌子,掌银作局印,曾于天启七年五月差往锦州接济御口者,胡明佐也;掌内织染局印者,齐良臣也;掌尚衣监印者,杜永明也;掌司钥库印者,王秉恭也;总督忠勇管者,谭敬、裴芳也;提督上林苑监四署者,吴国泰、曹承恩也;掌混堂司印者,李本志也;监督勇士四卫营者,吴光成也;提督御酒房者,李昇也;提督牲口房者、张应诏也,此人乃客氏掌班,张贵之侄也。

又御茶房、弓箭房之邓汝敬、王国祚、郑思廉等,总是逆贤名下、皆北直人。

天启元年选入,日在先帝御前,尚有暖殿近侍,并三年选入名下者数十人,不能备载姓名也。

此外如领敕镇守,并徐应元等,亦略次于左,以备考焉。

刘应坤,北直新城县人。

二十九年选入,侍逆贤最久,历升管事,同时之刘忠曰"大刘公”,刘朝曰"二刘公”,应坤则"三刘公"也。

总督忠勇营掌御马监印,后升秉笔辽东镇守,便宜行事,驻扎山海关。

天启七年五月守宁远。

崇祯己巳、丙子、戊寅,□深入薄新城,应坤设法捍御,备极心力,□畏而宵遁,曹大监化淳疏称其劳。

  纪用,北直文安县人。

二十九年选入,为逆贤心腹,升乾清宫管事,提督忠勇营,辽东镇守,便宜行事。

用粗通文字,慷慨有胆略,性孝友。

天启七年五月守锦州。

  葛九思,北直延庆州人。

天启元年选入逆贤名下,能书精骑射,升乾清宫管事,总督忠勇营,镇守宣、大、山西。

丙子秋,□深入,九思死于山西某处。

此外则张守诚、李应江、胡良辅等,不概录也。

  金良辅、孟忠,俱北直人,二十九年选入。

泰昌元年冬,逆贤奏升司礼监,任文书房。

良辅正阳等门提督,忠大坝马房提督。

杨国瑞,陕西临潼人。

天启元年,选入逆贤名下,升文书房南京守备。

  李承尧,北直容城人。万历十一年选入孙暹名下,历升内官监总理。

  苏若霖,北直安肃县人,原名进忠,十七年选入,繇内府供用库升内官监总理。

天启元年,费数万两差往荆州,修惠藩府第未就,因病撤回,与马诚、李承尧俱领大工,坐名敕书,分中左右三路督催。

崇祯元年夏,以言官参论承尧,若霖都著司礼监拿问,追赃完日,俱发南京更鼓房净军。

诚先贤死久,承尧近日亦死于南京。

若霖茹长斋,于崇祯六年为庆陵宝顶雨损,复逮北系狱,拟戌,仍发南京修梵行,犹头陀也。

徐应元,北直雄县人,于逆贤为同年同官,以兄事贤。

天启七年八月升秉笔,十一月发承天,后降净军,调发凤阳。

按光庙庄妃之封,原因抚养今上,其薨也的系应元气郁所致。

近闻死于凤阳,人咸谓天道不爽也。

应元为人,不识字,幼无行,宿娼饮博,好谈谑嫚骂,坐立倾欹,唇不盖齿,形虽瘦长而眉目无神,彩腰股筋骨若不联属,如病初起者焉。

神庙时,为管库近侍,绰号"徐雌才”,云苏若霖与应元契厚,在大工时每请应元会饮,差去内官,即曾引见今上于藩邸者数人,而内官监总理吴得中更与应元厚请,掌家躐升乾清宫管事,如王朝用故事,寻降处云。

赵进教亦系孙暹名下,逆贤、应元之嫖赌弟兄。

因无赖随福藩之国,秩甚卑。

天启五年冬,逆贤听其密禀谗谮,将福藩伴读崔进,于进表到京之日,几置之死,赖永贞力救始免。

逆贤复破旧例,乘福藩差进教来京,奏升御马监里草场贴场,升玉带内府骑马,看守宝月亭。

先帝游幸,亦屡得瞻仰天表云。

至七年夏,先贤病死,丧葬极其盛也。

  李实,北直雄县人。

万历六年,选入读书正途,二十九年十月神庙点为光庙半读。

泰昌元年八月,升秉笔掌御马监印,先帝登极后,差往选皇后。

天启元年夏,差往苏杭织造。

实为人朴素无文,惟听掌家樊得和、孙昇等提掇,众享其利,而实司其名。

先因杨姜之事,颇与巡抚周起元不睦,及南乐通线索与逆贤,而崔呈秀等次第布阱,于六年二月丙逆贤勒要实空印,本著李朝钦等串谋,同孙昇等填写,七君子之命始毙。

此事累臣始终未见此本。

夫空印本既出自孙异之手,果是何人凑砌?江南事件果属何人捏稿填真?事关进呈,岂一人一手可能做得?惜崇祯元年七月初四日圣明召对时,只辨朱墨之压否何如?竟未调取实。

从来别本与此本对字迹,但究及写真之人,则自有写稿造谋之人,再比对原本红字,是谁所批。

当时王体乾、梁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五人之字迹,亦易识也。

必如历历实核,直求到底,朝钦虽死,孙昇等见存,便言下明白矣。

乃止以墨迹盖朱,而指为永贞成案,永贞虽死,真正捏砌填写此本之人,尚漏网幸免扬扬于圣明之世也。

实原不知情降南京净军,近亦老死,人尚多怜之。

  王国泰者,京师人。

二十九年选入,孝瑞显皇后司礼监名下也。

于李永贞为同脉,谪南畿二十年,光庙登极取回。

天启元年退斥后,于大佛寺管工,客氏、逆贤喜之,补今上藩邸局官,遂与徐应元为一派人。

天启七年八月升秉笔,掌尚膳监印。

十一月发南京,后调承天降净军,今为民。

国泰性笃实,多学能书,尚气节,善治生理,广交游,胸中坦率,无机械尖巧也。

  马谦者,宛平县人。

嘉靖四十一年选入,由司礼监写字历升内官监总理,逆贤救命之大恩人也。

谦与秉笔梁栋契厚,升乾清宫管事,改名马诚,性刚直,晓营造,虚心采纳,可则可,否则否,敢于逆贤面前持正不阿,即内官监之掌印宋晋、李永贞,咸改容敬惮之。

大工门阁三殿,初,万历年间冯御史嘉会掌河南道时,大家估计所需三千万,计工二十年。

至天启年间鼎建,冯以少司马亦预估计撙节,乃所费不过六百万。

诚区画安详,任劳任怨,祁寒暑雨,未之少懈,不四五年克臻厥成,劳难泯焉。

惟曾与总理戴福寿、汪良德、管理翟应奎有隙,而几置之死,人多少之。

诚于天启七年春病故,享年将及八十,富宠服食亦极内臣之贵,何其生乐死,安得报康吉如此?抑前世种德,因而今生逸乐耶?不可知已。

  纪用、石元雅,俱兵仗局出身,好武勇,刘荣名下马献祥掌关防掌司也。

凡祖宗以来库藏中所蓄刀、剑、枪、铳,一切武器最利最精者,逆贤以势索敢甚多,且转赐心腹名下胡良臣、葛九思、刘应坤、杨朝等,并侄魏良卿及甥傅应星等无算,此所以利刃在手,逢著便害也。

  七君子姓名:周忠惠起元、周忠介顺昌、缪文贞昌期、高宗宪、攀龙、李忠毅、应昇、周忠毅宗建、黄忠端尊素。

  卷十六内府衙门识掌

  《皇明祖训》所载,设立内府衙门,职掌品级,立法垂后,亦尽善尽美。

惟是间有《祖训》所未及载,或载而未祥者,谨谱次梗概于左。

按内府十二监:曰司礼,曰御用,曰内官,曰御马,曰司设,曰尚宝,曰神宫,曰尚膳,曰尚衣,曰印绶,曰直殿,曰都知。

又四司:曰惜薪,曰宝钞,曰钟鼓,曰混堂。

又八局:日兵仗,曰巾帽,曰针工,曰内织染,曰酒醋面,曰司苑,曰浣衣,曰银作,以上总谓之曰"二十四衙门"也。

此外,有内府供用库、司钥库、内承运库等处,亦胪列于后。

  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员,秉笔随堂太监八、九员或四五员。

设有象牙小牌一面,长寸余,每日申时交接,轮流该正。

凡每日奏文书,自御笔亲批数本外,皆众太监分批。

遵炤阁中票来字样,用朱笔楷书批之。

间有偏旁偶讹者,亦不妨略为改正。

最有宠者一人,以秉笔掌东厂,掌印秩尊,视元辅;掌东厂权重,视总宪兼次辅。

其次秉笔、随堂,如众辅焉。

皆穿贴里,先斗牛,次升坐蟒。

先内府骑马,次升凳杌。

禄米每升一级,则岁加禄米十二石。

各家私臣:曰掌家,职掌一家之事;曰管事,办理食物、出纳银两;曰上房,职掌箱柜锁钥;曰掌班、领班,钤东西班答应官人;曰司房,打发批文书、誊写应奏文书。

其下则管帽、管衣靴、茶房、厨房、打听官、看庄宅各琐屑事务也。

其余大小衙门,遇有应题奏事情,皆先关白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而始行。

凡御前亲近大臣,如乾清宫管事、打卯牌子,其秩亦荣显,犹外廷之勋爵戚臣。

然皆得掌各衙门之印,视其宠眷厚薄而钦传异之,不拘资次。

司礼监提督一员,秩在监官之上,于本衙门居住,职掌古今书籍、名画、册页、手卷、笔墨砚、绫纱、绢布、纸札,各有库贮之,选监工之老成勤敏者,掌其锁钥。

所属掌官四员或六员佐理之,并内书堂亦属之。

又,经厂掌司四员或六员,在经厂居住,只管一应经书印板及印成书籍、佛藏、道藏、番藏,皆佐理之。

自提督以下,则监官、典簿十余员。

第一员监官提督皇史宬并新房;候转提督俱轮流该正,在廊下家宿,专理皇城内一应礼仪、刑名,钤束长随、堂差、听事各役,关防门禁。

至逆贤擅政时,令与文书房轮挨,遇双月十六日,前往教场比试武职应袭。

其次,六科廊掌司六员或八员,分东西两房,管精微科内外章疏,及内官脚色、履历、职名,月报逃亡事故、数目。

其次,人数十员或八员,管二十四员衙门、山陵等处内官职级、姓名,撰写每日传行圣旨,稽查门禁,钤束当差、听事,题奏应行礼仪、应颁赏赐。

其次,六科廊誊黄写字一员。

其次,管掌写字,则按节令挨次题禀礼仪文书及赏例,或百员,或数十员,分两班四拨,各若干人。

其班按十二支轮之:曰头顶,整一日过夜;曰守早,从卯至申;曰守晚,从申至次日天明;曰末顶,整一日过夜,方得下班歇息四日也。

凡遇圣驾朝讲、游幸,穿麟补、红■〈衤曳〉■〈衤散〉,执藤条拦挡者,皆掌司人数写字也。

或转经厂司礼监掌司者,则每拨内另有一种衙门写字,共十余员挨补而已。

自提督至写字,俱穿■〈衤曳〉■〈衤散〉。

凡出入皇城,各门军接与挡道。

自内书堂奉旨派拨者名曰正途,其次或乞恩奏保改升者亚焉。

  按祖宗旧制,必照依钦录姓名,挨次鱼贯升转,罔敢搀越。

自逆贤擅政,尽将历练老成之人摈斥、杀害,内御司房或退出,于冷淡衙门林衡等署西,各以名衔前后分管之。

其在外之阁票,在内之搭票,一应旨意、圣谕、御札,俱由文书房落底簿发行。

所以,如今凡掌司升转文书房者,概削去司礼监衔,都借列内官监衔。

其呈禀文书,具见《经手次第》中,然不过逆贤时如此耳!先时从公挨转,虽非外衙门选择委任,尚可观也。

而逆贤尽行斥退,信用自己名下,间有一派少不更事之人,非制也。

按旧制,后右门即云台右门之北,隆宗门之南,坐东朝西房一连,原名协恭堂。

每日早晨,或非朝讲之日,及申时后,掌印公过司房看文书,秉笔、随堂人各有室,挨次细看先,先看文书房外本,次看监官与簿文书。

自逆贤窃柄,其规矩荡废无遗,所以事事苟且。

万历年间,先监过司房,例印公穿直身,率秉笔等,都是单身入室,其亲信掌班人等一人不得入,机密禁近理应如此。

奈王体乾党附无骨,而逆贤不识字,遂公然于乾清宫大殿上看文书,或懋勤殿板房看文书,硬拆实封,高声朗诵。

又挨次到各人直房,那一家管文书,看直房掌班、司房官人肯不出宫门,不张权势,如累臣者乎?不过大同房议批改正也。

如欲君德昭明,左右得人,须先振刷内书堂起。

欲章疏不泄漏,权不旁落,须有好明白印公,不徇私,不惮劳,仍复早晚过司房之旧制始。

如欲真才柄用中外,不水火,须大破逆贤积习为官,择人不为自己子孙,择官始在圣主,自无一番一番如传舍用人之理。

在内臣亦闻风观感,群于为善,庶免本官势倒连累退斥之患,此必得虚明为国,淡名利忘报复之人柄政。

当朝立贤无方,庶可办此,若只悠悠忽忽,张三败了,便将他支派退净,李四败了又如此?赵甲王乙又如此?纵有真心为国,束身自好者,恐亦孤掌难鸣也。

东海逝波,其奈之何哉?凡御前面考随堂、秉笔,自崇祯元年冬,钦出"事君能致其身"题者,郑大监之惠、曹太监化淳中式始。

至十二年夏李太监承芳署司礼印时,其名下顾三聘者,亟图速化,遂密托己之名下,王建鼎代选于众时艺一篇,被巡绰官发其事,李不得已,奏知圣上,立将三聘责毙,降建鼎净军,发南海子看守墙铺。

其年秋,李褫职逮狱。

偶言及此,累臣曰:重惩三聘甚当。

李曰:何也?累臣曰:彼草野寒士,或迫于家贫亲老行险,徼幸世所间,有罪不致死,今三聘职叨典礼,于御前面考随堂、秉笔,自崇祯元年冬乃敢藐视宪典,迫挟名下,任性冥行至此,便是犯一"欺"字了,于臣子之谊安乎?严惩处死不为苛也。

  内书堂读书,自宣德年间创建,始命大学士陈山教授之,后以词臣任之。

凡奉旨收入官人,选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拨内书堂读书。

本监提督总其纲,掌司分其劳,学长司其细,择日拜圣人,请词林众老师。

初则从长安右门入,北安门出;后则由北安门出入。

每学生一名,亦各具白蜡、手帕、龙挂香,以为束修。

至书堂之日,每给《内令》一册,《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千家诗》、《神童诗》之类,次第给之。

又每给刷印仿影一大张。

其功课,背书、号书、判仿,然判仿止标日子、号书,不点句也。

凡有志官人,各另有私书自读,其原给官书,故事而已。

派年长有势力者六人或八人为学长,选稍能写字者为司房。

凡背书不过、写字不堪,或损污书仿、犯规有罪者,词林老师批数目,付提督责之。

其余小事,轻则学长用界方打,重则于圣人前罚跪,再重扳著几炷香。

扳著者,向圣人前直立弯腰,以两手扳著两脚,不许体屈,屈则界方乱打如雨。

或一炷香、半炷香,其人必眼胀头眩,昏晕僵仆,甚而呕吐成疾者。

此最酷、最不近理之法也。

凡强凌弱、众暴寡、长欺幼者,每贿托学长,借公法以报私怨,此第一陋套,所宜痛革者也。

嘉靖年间,读书官人有年少贪睡者,散学时,人叫不起,遂锁在内,半夜闻有呼殿声,仪卫甚众,云:圣人到,搜得此官人。

圣人曰:既得见我,可谓有受教之分,视有何书?取来我亲教之。

不意案有《大统历》一册,乃指诵一周至天明,向人言如此试,令背诵一字不差。

又姜淮者,年少有口,值殷太史士瞻教书,偶不在室,淮戴其纱帽,束其带,正在室中摇摆作势,殷猝至,淮不知,带插横解法,殷不怿,淮曰:师父还系玉带哩!此银带何足贵?殷笑而释之,归寓向夫人备道相笑。

万历初殷入相,束玉夫人尚忆淮名,白殷托冯太监保察之,见任御马监奉御,随令赴殷寓拜见师母。

殷山东人罢相致仕时,淮送至天津始回。

凡读书官人,遇令节朔望,亦放学一日。

其每日暮放学,则排班题诗,不过"云淡风轻"之类,按春夏秋冬,随景而以腔韵题毕,方摆列鱼贯而行。

有不知而搀越者,必群打诟辱之。

别衙门官遇学生排班行走,必拱手端立让过。

即司礼老公,遇之亦然。

凡各衙门缺写字者,即具印信本奏讨,奉旨拨若干名,即挨名给散。

至逆贤时,此制大坏无余,殊可叹也。

凡内书房官入,已拨散将完,无人读书。

该监题知,于二十四衙门官占官下及监工,改读书以补之。

其实事久弊生,冥顽贪诈,或粗犷凶猾,总非作养人才良法也。

如欲痛改前辙,只在圣主右文主持于上,好印公提督掌司振饬于下,不吝教,不惮烦,词林老师激劝于外,不倚势,有良心;学长晓事,年长应之于中。

不三五年即有成效,十年内外,国家自享真才之用,消无黄之战于庙堂,衍无疆福泽于亿世,顾惟在位者加意何如耳?礼仪房,署在东安门外,旧都府草场之东向南,提督太监一员,掌印、秉笔摄之。

掌司及写字、管事各数员,本房长随数员。

掌管一应选婚吉礼。

每年四仲月,选乳媪,生男十口,生女十口,月给食料,在妳子府居住。

凡宫中有喜,铺月子房,生男生女各一二口,在文华殿西北临河之小房住。

及报生皇子,则用生女妳口,皇女则用生男妳口。

弥月剪发,百日命名,及请发、留发、入囊、册立、册封、选妃、打扒角、选驸马,一应礼仪,皆经理之。

中书房,掌房官一员,散官十余员,系司礼监工年老资深者挨转。

专管文华殿中书所写书籍、封联、扇柄等件承旨发写,完日奏进御前。

凡宫中糊饰,如不放外匠,只是监工并学手艺牌子糊饰,挨转此处并御前作。

至贫老无依,则发外经厂看守,以待毙焉。

凡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故后各有牌位,送外经厂供安;各有影像,送西直门外大佛寺供安。

看厂监工,守寺僧人侍香火不绝也。

  御前作,掌作官一员,散官十余员,亦是监工年老资深者挨转。专管营造龙床、龙桌、箱柜之类。合用漆布、桐油、银朱等件,奏准于甲字库关支。

  已上二处亦掌印或秉笔提督之。

  司礼监外差。

南京正副守备太监二员,关防一颗,其文曰:“南京守备太监关防”。

护卫留都,为三千里外亲臣。

辖南京内府二十四衙门、孝陵神宫监官。

奏进神帛、鲥鱼、苗姜等鲜。

各衙门印文,比北京多"南京"二字。

孝陵神宫监掌印太监一员,别衙门可升,不系司礼监也。

辖本陵佥书、掌司,及谪种菜净军人等。

  天寿山守备太监一员,关防一颗,辖十二陵掌印、佥书、工部厂掌司等官。

凡每年清明,亲率各掌印来京,奏添土木。

每岁进松花、黄连、茶、核桃、楱、栗等果。

各陵皆有晾果厂在京。

  凤阳守备太监一员,关防一颗。

护卫皇陵,辖佥书数十员,兼管高墙犯罪宗室。

湖广承天府守备太监一员,关防一颗,佥书数十员。

辖承德、荆襄地方,护卫显陵,征收籽粒。

每年进茶、扇、葛布、香茶、手巾。

太岳太和山,镇守太监一员,关防一颗。

辖均州等处。

经管本山香火、羽流,进榔梅、鹰嘴笋、骞山茶等件。

正阳等九门、永定等七门,正副提督二员,关防一颗。

  已上六处,秩在文书房监官之上,并孝陵掌印,各有敕论。

  又,正阳等门掌司一员,秩视六科廊,然不随内转,缺则补之,近已裁革不补。

大坝等马房正副提督太监二员,敕谕关防,秩在文书房之次。

外衙门官亦间任之。

苏杭织造太监一员,亦有敕渝关防,秩视秉笔,而安逸尊富过之。

万历年间,惟孙太监隆,先监之同年也。

多学善书,曾刻《通鉴总类》中《鉴录》等书,所造清谨堂墨,款制精巧,犹方于鲁、程君房,而剂料精细,为殊胜焉。

神庙最重之,今不易得也。

隆在苏杭日久,又以暇日重修西湖苏堤,从容儒雅,盖事办而民不扰,大得东南民心,至今思之未艾也。

掌印王体乾、秉笔王文致,皆隆名下也。

今上即位,怜东南财物凋敝,特停止不差。

东厂。

自成祖即位,永乐十八年始置。

其外署在东安门外迤北。

提督太监一员,关防一颗,敕论最为隆重。

凡内官奉差关防,皆曰某处内官关防,惟此处篆文曰:“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

自泰昌元年九月,先帝登极后,历掌东厂者,邹义、沈荫、宋晋也。

至天启四年春,逆贤掌厂。

其年夏,李永贞偶分批一疏,累臣见面上关防,因禀永贞曰:此厂何如直省提督学道关防?彼俱因避御名,题请改铸,此臣子尊君之体,不忍缺者。

东厂系内府亲近衙门,何三四年尚用旧关防,无人题请改铸?可乎?永贞始窃叹称曰:老爹素通六经,可谓识体。

即转白逆贤?曰:真字我尚不识,这篆字谁能认得?随令厂司房呈稿具题改铸,更"官校"曰"官旗"也。

及六年以后,内臣纷纷出镇,值陶文讨铸关防,不过日内臣、内官足矣。

不意阁票欠详,先帝御札于阁票内误增"太监"二字,王体乾等不达体制,含糊奉行,未之奏正。

闻近日铸给者,亦多称《太监》,各人原疏可证也。

本厂设掌贴刑千百户二员,掌贴领班司房四十余名,圆帽、皂靴,穿直身。

十二颗管事圆帽、■〈衤曳〉■〈衤散〉、皂靴。

其挡头办事百余名,分子丑寅卯十二颗,圆帽、■〈衤旋〉褶、白靴。

番役千余名。

外署大厅之左小厅,供岳武穆像一轴。

厅后砖影壁,雕后狻猊等兽、狄公断虎故事,存此者良有深意也。

大厅西有祠堂,内供从来掌厂职名牌位,前有坊曰"百世流芳"。

稍南,有狱一处,凡重犯则系此,轻犯干连则在署外之店也。

署西南有门以通出入,向南大门不恒开也。

近年,将西门改墙,而井中水无故泛滥,是以郑太监之惠、李太监承芳相继褫职,逮刑部狱,人或以为宜仍开西门为妥云。

凡中府等处,会审大狱,北镇抚司拷讯重犯,本厂皆有人听记,其口词一本,拶打数一本,于当晚或次早奏进。

每日访看兵部,有无进部,有无塘报。

京城各门,皇城各门,关防出入,俱有事件奏闻。

或地方失火,或雷击何物,亦奏闻之。

每月晦日,奏报在京杂粮、米、豆、油、面之价。

此祖宗良法深意,欲九重之上览物价之多寡,即知晨岁之丰歉,以商贾之通塞,即知道路之险夷,总留意民岩第一义也。

凡皇城禁地人命,亦皆有事件。

其内署在东上北门之北街东混堂司之南。

万历初年,冯太监保奏建。

古槐森郁,廨宇肃然,凡各处办事打来事件,皆到内署,先见厂公心腹内官,发司房删润奏之。

逆贤专政时,所独信任者李朝钦耳。

天启元年二月,因囗囗之患,将元武门外入卖货物大市,奏旨挪改于东安门外戎政府街,民间谣曰:“大市去矣”。

至七年秋,皇极等殿告成,后奉圣谕前朝后市之义,仍将大市移入元武门外。

时先帝违和久,逆贤因饬夜禁,被巡捕提督张体乾一言所激曰:夜巡非不禁,奈有内里犯夜巡军,那敢问。

又因客氏之母,路遇一醉内官争道,恶骂驰去。

逆贤大怒,遂猝布旗番,即于初三日晚,捉得夜行内官陈乌眼等十余人,听李朝钦之言,乘大市之日,贤亲自到内东厂,将犯夜内宫,各狠打一顿,有发凤阳,有发南海子者,致死于路者数人。

逆贤坐板,由元武门入,王体乾等凡在河边居住掌家,皆望麈跪伏道旁,俟贤过方起。

其市上买卖人观看,亦有叩头匍匐,俟过而方起者,此逆贤肆毒作威之末一著也。

内署有扁曰"朝廷心腹"。

有至圣堂,有井。

其掌厂公宫中直房,有钦给密封牙章一枚,凡事件应封奏者,以此钤封。

逆贤擅政,更造一差大者,曰"东厂密封"。

凡在贤左右念本章者,苏雄、陈福寿、李朝钦、裴有声也。

每日清晨,叩头旁立,挨次回通本封、本票、本话者,李永贞、石元雅、余文辅三人。

如孙进、郝隐儒等,概不闻也。

凡先帝御前奏念事件,亦止此三人,李朝钦等亦不及也。

  内官监掌印太监一员,其所属有总理、管理、佥书、典簿、掌司、人数、写字、监工。

自典簿以下,分三班,宫中过夜。

每班掌司第一人曰掌案,所管十作,曰木作、石作、瓦作、搭材作、土作、东作、西作、油漆作、婚礼作、火药作,并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里冰窨、金海等处。

凡国家营建之事,董其役;御前所用铜、锡、木、铁之器,日取给焉。

外厂甚多,各有提督、掌厂等官。

真定府设有抽印木值管理太监一员,则内官监之外差也。

四年一拨,只有本监公文,无敕书关防。

及宝坻县收籽粒,西湖河差,大石窝、白虎涧等处,各有提督,俱外差也。

凡外方修建,分封藩王府第,亦是管理外差也,须数万金营求,方能到手,领敕书关防前去,工竣即回。

天启元年,湖广衡州府修桂藩府第,管理翟应魁递银四万未能得,黄用费五万即得之,余差可以例其多寡矣。

无惑乎桂藩地基不坚,殿宇倾塌也。

凡大行帝后陵寝,妃嫔皇子女薨修造坟茔,及完姻修理府第,皆其职掌。

天启元年春,庆陵工兴,御前所发帑银五十万,即有分侵八万者矣,欲坚美完善,得乎?至七年春,今上大婚礼成,藩邸殿宇及陈设器具,俱涂饰草率,皆李永贞贪其侵冒,包工了事,漫不加意之所致也。

可恨极矣!永贞伏法,而经管员役漏网,谓非孔方之力哉?

  御用监,掌印太监一员,里外监把总二员,犹总理也。

有典簿、掌司、写字、监工。

凡御前所用围屏、摆设、器具,皆取办焉。

有佛作等事,凡御前安设硬木床、棹、柜及象牙、花梨、白檀、紫檀、乌木、鸂鶒木、双陆、棋子、骨牌、梳栊、樏甸、填漆、雕漆、盘匣、扇柄等件,皆造办之。

仁智殿有掌殿监工一员,掌管武英殿中书承旨所写书籍、画扇,奏进御前,亦犹中书之于文华殿中书也。

司设监,掌印太监一员,有总理、佥书等官,如内官监。

而所职掌者,卤簿、仪仗、围幕、褥垫,各宫冬夏帘、凉席、帐幔、雨袱子、雨顶子、大伞之类,事最烦苦,远不逮御用监、内官监有盈余肥润也。

如遇御前打点库藏抬箱,则此三衙门之人皆任重抬运,不敢惮劳。

  御马监,掌印太监一员,有监督、提督、四卫营勇士、小厮。

有监官、典簿、掌司、写字、拿马、象房、掌房等官。

牙母象九只,各居一房,缺则外象房补之。

金鞍作、长随房等处,各有监工。

本监象房之东,有里草栏、草场;皇城之外有天师庵草场、旧都府草场。

天启六年夏,旧草场失火,逆贤率内外官员军士人等救扑,三日始息。

都城东北有大坝等二十四马房,大坝城垣,逆贤重创一新,李鲁生巡青之疏所谀者是也。

凡逆贤出外到此,则于城楼上升座饮酒,至夜则花炮、巧线、盒子、烟火之类,皆在城下放看,如元宵焉。

  神宫监,掌印太监一员,司礼监监官或文书房无力者升之。

有佥事、掌司十余员。

在端门之左,九庙在焉。

四孟之朔,圣驾新享之。

正旦及别朔,或遇日食,则改卜于初五前后行。

其余节令,祀事惟谨,即外太庙也,其地无敢畜犬者。

万历年间,掌印杜用养一獬■〈犭八〉小狗,最为珍爱,东厂李太监后访知之,指为违禁不敬,声欲参奏,费千余金方得免。

  尚膳监,掌印太监一员,光禄寺西门提督太监一员,西华门内里总理太监一员,管理、佥书、掌司数十员,写字、监工及外牛房、羊房等厂监工百余员,而抬供养官拨子、长随各数十员。

光禄、凉楼、酱房、逢七等项,各有监工坐家名色,职掌造办。

每日早午晚奉先殿供养膳品。

乾清宫等宫、一号殿、仁寿宫等宫眷月分厨料,各有差等。

凡在御掌印、秉笔、管事、牌子、暖阁近侍,及外之内阁、文华、武英殿中书画士棹儿银两,咸光禄寺职掌,用典簿关防缄封。

每月酒饭一棹,折银十两有奇;半棹者,五两有奇。

到每月晦,照钦赏数目,坐名颁给之。

《光禄寺志》可考也。

凡遇大典礼,万岁爷升大座,则司礼监催督光禄寺备办茶饭,钟鼓房承应九奏之乐。

有所谓炮凤烹龙者,凤乃雄雉,龙则宰白马代之耳。

至如南京等处进各样鲜品,皆属收纳。

天启以前,凡圣驾每日所进之膳,俱司礼监掌印、秉笔、掌东厂者二、三人轮办之,近年改由此监,亦节省意。

至十三年,复令司礼掌印、掌厂、秉笔炤先年例挨月轮流办膳,仍遵祖制也。

尚宝监,掌印太监一员,佥书等官数十员。

职掌御用宝玺、敕符、将军印信。

其所可知者,尚宝司凡所领者,曰"皇帝奉天之宝",郊天斋醮用之;曰"尊亲之宝",上尊号用之;曰"亲亲之宝",有大小二颗,与藩府用之;“诰命之宝”、“敕命之宝”、“广运之宝”,则用之最多也。

“御前之宝”,则宫中库藏、箱锁用之;曰"御药谨封",则牙刻者也,御药房用之;凡敕命远出者,仍用一黄纸封套,上下悉用牙刻方宝封识之,其文曰"丹符出验四方之宝"。

其余咸玉刻也。

凡宝皆内尚宝女官掌之。

遇用宝,则尚宝司以揭帖赴尚宝监,监请旨,然后赴内司领取。

岁用宝三万余颗,岁用宝色银六十余两,工部虞恒司办进,别项供亿不尽载也。

其余宝玺尚多,不恒用。

天启甲子冬,河南巡抚程绍,遣副使张梦鲸进到玉玺,玉质莹洁,款制浑补,其白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似小篆,不甚古,角无元刂缺,的非秦玺,想是宋元时伪造者,惟阁臣魏广微夸大其词,从臾逆贤播告中外,以为此玺之进,正在万方庆祝之前,又值朝政维新之会,显是瑞应,实所以荧惑先帝受贺称庆,藉肆报复云。

  印绶监,掌印太监一员,佥书、掌司数十员,职掌古今通集库并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勘合、符验、信符诸事,及南京解文武诰轴。

凡追夺诰命,交纳本监,曾同该科给事中、中书舍人,于勘合底簿内附写为事缘由,于本监后小门之西傍河墙焚化。

  直殿监,掌印太监一员,佥书等官数十员。职掌皇极、建极、中极、武英、文华殿庭、楼阁、廊庑洒扫之役,最劳苦冷局,无大厅公署也。

  尚衣监,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掌司等数十员。

掌造御用冠冕、袍服、履舄、靴袜之事。

兵仗局之南、旧监库之北,即本监裁缝匠役成造御用之袍房也,又名曰西直房。

万历时,凡造上用袍服之里,合用杭绸等绢,例具尺寸数目,于东厂太监处取办之。

不知今尚如此否也。

万历三十三年冬,御前偶失珍珠袍一件,神庙震怒,命先监矩亲至袍房拷问数次。

时掌管内宫王乾、王进、王保三人素不睦,而互讦陷之。

先监怒其愚狡,察其实冤,竟不为严旨所拘,再四拶鞫,了无盗袍证据。

时王进孱弱,被掠病亡,王乾等奉旨降净军结局。

其后数年,宫中有人云:此袍是一贵显宫女偷出,付其答应内官拆碎变卖。

人始追感先监之明允淑问也。

倘希旨锻炼,则支连蔓引,含冤而死者,宁能再生乎?益知执法者凡事宜虚公详慎可也。

都知监,掌印太监一员,甚不显贵,余皆本监写字、长随。

各有青红执事衣服。

凡圣驾出朝、谒庙等项,在前警跸清道者,即此监之官也。

执骨朵,身穿鹦哥等补子,戴平巾或官帽,亦有穿圆领■〈衤曳〉■〈衤散〉者。

其人极寒苦,难以升转,下下衙门也。

  惜薪司,掌印太监一员,总理数十员,佥书、掌道、写字、监工数十员,各外厂又数十员。

专管宫中所用柴炭,及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内臣柴炭。

每月初四、十四、廿四日,开元武门,放夫匠及打扫净军,抬运堆积粪壤。

每年春暖,开长庚、苍震等门,率夫役淘浚宫中沟渠。

正旦节安彩妆。

凡遇冬寒,宫中各铜缸木桶,该内官添水凑安铁刍其中,每日添炭,以防冰冻、备火灾,候春融则止。

皆惜薪司事也。

凡宫中所用红箩炭者,皆易州一带山中硬木烧成,运至红箩厂,按尺寸锯截,编小圆荆筐,用红土刷筐而盛之,故名曰"红箩炭"也。

每根长尺许,圆经二三寸不等,气暖而耐久,灰白而不爆。

如经伏雨久淋,性未过尽,而火气太炽,多能损人,倏令眩晕,昏迷发呕,大人尚可,皇子女婴幼何堪?又宫中咸木做地平墙壁,多缺土气,凡乳母畏寒,皇子女或中此毒,屡致薨夭,良可痛也。

顺天府岁供糯米十五五斗,永平府岁供红枣一万五千五百七十斤,于红箩石炭交纳也。

厂中旧有香匠塑造香饼兽炭,又塑造将军或福判、仙童、钟馗,各成对,高二尺许,用金彩装画,如门神,黑面黑手,以存炭制,名曰"彩妆"。

于十二月廿四日,奉安于宫殿各门两傍,此亦岁暮植将军炭于门傍之遣意也。

至次年二月初二日,仍抬归本厂,修补妆新,临年节再安。

逆贤专政,则各增而大之,所费百倍于前,傀儡体做法,高八九尺,丈余不等,穿以真正绫绢纻绸,备以真正弓矢兵器,须眉直竖,猛恶如生。

又恐无知之人,戏弄损坏,凡该地方近侍,必明灯看守,虽冰雪寒夜,不敢远离,必交接明白,人人敢怒而不敢言也。

凡隆德等殿修建斋醮焚化之际,用杨木长柴,宫中膳房用马日柴,内官关领,则片柴也。

外有北厂、南厂、西厂、东厂、新西厂、新南厂等处,各有掌厂、佥书、监工,贮收柴炭,以听关支。

  钟鼓司,掌印太监一员,佥书数十员,司房、学艺官二百余员。

掌管出朝钟鼓。

凡圣驾朝圣母回,及万寿圣节、冬至、年节升殿回宫,皆穿有补红帖里,头戴青攒,顶缀五色绒,在圣驾前作乐,迎导宫中升座承应。

凡遇九月登高,圣驾幸万寿山;端午斗龙舟,插柳;岁暮宫中驱傩;及日食、月蚀救护打鼓,皆本司职掌。

西内秋收之时,有打稻之戏,圣驾幸旋磨台、无逸殿等处,钟鼓司扮农夫■〈飠動〉妇及田畯官吏,徵租交纳词讼等事,内官监衙门伺候合用器具,亦祖宗使知稼穑艰难之美意也。

又过锦之戏,约有百回,每回十余人不拘,浓淡相间,雅俗并陈,全在结局有趣,如说笑话之类。

又如,杂剧故事之类,各有引旗一对,锣鼓送上,所扮者备极世间骗局丑态,并闺壶拙妇呆男,及市井商匠刁赖词讼,杂耍把戏等项,皆可承应。

又,御用监武英殿画士所画锦盆堆,则名花杂果,或货郎担,则百物毕陈,或将三月韶光、富春山子陵居等词曲,选整套者分编题目,画成围屏,按节令安设。

总皆祖宗原因,圣子神孙生于宫壶之中,长于阿保之手,所以制此种种作用,无非广识见,博聪明,顺天时,恤民隐之意也。

猗欤盛哉!意渊微矣。

又,上元之前,或于乾清宫丹陛上安七层牌坊灯,或寿皇殿安方圆鳌山灯,有高至十三层者,派近侍上灯,钟鼓司作乐赞灯,内府供用库备蜡烛,内官监供奇花、火炮、巧线、盒子、烟火、火人、火马之类。

诚所谓瞬息之乐,妆点太平,或藉此孝娱圣母,未为不可。

但火烛担惊,糜费甚钜,思及民瘼,实可惜焉。

又,木傀儡戏,其制用轻木雕成海外四夷蛮王及仙圣、将军、士卒之像,男女不一,约高二尺余,止有臀以上,无腿足,五色油漆,彩画如生。

每人之下,平底安一榫卯,用三寸长竹板承之,用长寸余、阔数尺,深二尺余方木池一个,锡镶不漏,添水七分满,下用凳支起,又用纱围屏隔之,经手动机之人,皆在围屏之内,自屏下游移动转,水内用活鱼、虾、蟹、螺、蛙、鳅、鳝、萍藻之类,浮水上。

圣驾升殿,座向南。

则钟鼓司官在围屏之南,将节次人物,各以竹片托浮水上,游斗顽耍,鼓乐喧哄。

另有一人,执锣在旁宣白题目,赞傀儡登答,道扬喝彩。

或英国公三败黎王故事,或孔明七擒七纵,或三宝太监下西洋、八仙过海、孙行者大闹龙宫之类。

惟暑天白昼作之,如耍把戏耳。

其人物器具,御用监也;水池鱼虾,内官监也;围屏帐帷,司设监也;大锣大鼓,兵仗局也。

乍观之似可喜,如频作之,亦觉烦费无余矣。

先帝最好武戏,于懋勤殿升座,多点岳武穆戏文,至疯和尚骂秦桧处,逆贤常避而不视,左右多笑之。

自天启六年以后,凡御前插科打诨,本有钟鼓司佥书王进朝,绰号王瘸子,抹脸诙谐,公然称赞惜薪司怎样轸恤商人,内府库怎样米积天堆,东厂怎样厘奸剔弊,宝和店怎样裕国通商,内修朝政外镇边疆,或称好个魏公公,或夸好个魏太监。

逆贤居之不疑,自以为美,先帝圣颜亦为喜悦。

回想宪庙时,汪直擅权,尚有怀恩之流,居帝左右,所以阿丑敢谲谏也。

今王体乾既熟软巧媚,在王瘸子不过俳优贱役,自然因而化之,可叹也。

已因想称功颂德,又宁止章疏间哉?五年之九月九日,驾幸万寿山,钟鼓司太监邱印执板清唱《雒阳桥记》内之"攒眉黛锁不开"者一套。

至六年九月登高,邱印仍唱此曲,识者已哂其不合景,失大体矣。

抚今思昔,亦莫之为而为,良非佳兆云。

神庙孝养圣母,设有四斋近侍二百余员,以习宫戏外戏。

凡慈圣老娘娘升座,则不进承应外边新编戏文,如《华岳赐环记》,亦曾演唱,是日神庙侍侧,见权臣骄横,宁宗不振,至云"政由宁氏,祭则寡人"。

神庙亦瞩目不言者久之。

先是仁圣陈老娘娘在时,凡过节令闻,必恭请两宫圣母于乾清宫大殿升座。

神庙先在云台门之下,朝北立候。

仁圣老娘娘轿至景运门,慈圣老娘娘轿至隆宗门,神庙即居中朝北跪接,候两轿俱至乾清门方起。

中宫王娘娘扶请仁圣老娘娘,皇贵妃郑娘娘扶请慈圣老娘娘,入宫升座,神庙递酒膳,下气怡声,膝行叩拜,周旋中礼。

倾心孺慕,从来古今帝王圣孝所希觏也。

神庙又自设玉熙宫近侍三百余员,习宫戏外戏,凡圣驾升座,则承应之。

又,蔡学等四十余人,多怙侈不法,自万历己亥秋,俱下镇抚司狱,至庚申秋,光庙始释,然瘐死者已十之三四也。

此二处不隶钟鼓司,而时道有宠,兴暖殿相亚焉。

  宝钞司,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十余员,掌司、监工数十员。

每年工部商人办纳稻草、石灰、木柴若干万斤;又香油四十五斤,以为膏车之用。

抄造草纸,竖不足二尺,阔不足三尺,各用帘抄成一张,即以独轮小车运赴平地晒干,类总入库,每岁进宫中以备宫人使用。

至圣上所用草纸?系内官监纸房抄造,淡黄色,绵软细厚,裁方可三寸余,进交管净近侍收,非此司造也。

神庙至先帝,惟市买杭州好草纸用之。

祖宗时抄造印板及红印,闻其在库中贮之。

其衙门,左临河,后倚河。

有泡稻草池。

每年池中滤出石灰草渣,二百余年,陆绩堆积,竟成一卧象之形,名曰"象山"。

有作房七十二间,各具一灶,突朝天,名曰"七十二凶神"。

凡空阔土地,最宜种蔬,今蛙圃绵亘,桔槔相闻,若田家清野之象云。

  混堂司,掌印太监一员,佥书、监工数员。

职司沐浴堂子。

惜薪司月给柴草,内官监拨有役夫。

今事皆废驰。

凡内官皆于皇城外有堂子之佛寺沐浴,有选不中净身男子,俗称"无名白",即古之私白者,为之擦澡讨赏。

该寺僧擅其利,而无名白分其余润。

故内官全不来司沐浴也。

  银作局,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数员,写字、监工数十员。

专管造金银铎针、枝个、桃杖、金银钱、金银豆叶。

豆者,圆珠重一钱或三五分不等,豆叶则方片,其重亦如豆。

不拘,以备钦赏之用。

又,造花银,每锭十两不等,止可八成。

又,祖宗旧制,有票儿银者,重十两、五两、三两、一两至一钱之方块也,其色止有六七成,有分两印字。

逆贤擅政,久废不造,止以细丝银分赏,遂失祖宗节省之意,可惜甚焉。

浣衣局,掌印太监一员,佥书等数十员,惟此署不在皇城内,在德胜门迤西,俗称"浆家房"者是也。

凡官人年老及有罪退废者,发此局居住,内官监例有供给米盐,待其自毙,以防泄漏大内之事,法至善也。

天启七年十一月,客氏笞死于此。

  兵仗局,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十余员,军器库提督一员,掌关防司一员,掌司、写字、监工数十员。

即掌造刀枪、刺戟、鞭斧、盔甲、弓矢各样神器。

又火药局一处,属之宫中。

元宵上鳌山顶上之灯,例点放神器三位,则监工事也。

凡每年七夕,宫中乞巧小针,并御前铁锁、锤、钳、针剪之类,及日月蚀救护锣鼓响器,宫中做法事钟鼓、铙钹法器,皆隶之。

是以亦称为"小御用监"也。

逆贤时,凡解宁远、皮岛等处佛郎机等件,本局库中物为多。

巾帽局,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等数十员。

职掌内官、内使小火者平巾官帽。

每年入夏,据见在员数,具题移文工部。

至冬初,即于节慎库领银十余万,分散内官,内使人等靴料。

凡有羡余,缴进御前。

凡新升秉笔,即送朝衣、冠、笏带、鞋一分。

凡选中驸马冠靴,中使之家正帽,阍者之猪嘴帽,插柳跑马勇士之圆帽,藩王之国其旗帽靴带若干分,皆本局造送,奏于工部支领工价。

其署后临河,有梓潼帝君庙,传云神像,是顺流漂入,至此不动,遂祠祀之签最灵。

针工局,掌印太监一员,余与巾帽局同。

职掌内官人等冬衣、夏衣,每年递散一次。

遇辰年、戌年,冬散铺盖银一次。

凡宫中做法事,扬幡棹围等件,皆隶焉。

凡内官曾赐蟒衣退出官及病故者,各具本交还本局收也。

  内织染局掌印太监一员,总理、佥书等数十员,掌染造御用及宫内应用缎匹绢帛之类。

有外厂在朝阳门外,浣濯袍服之所。

又有蓝靛厂,在都城西,亦本局之外署也。

万历三十六年,始建西项娘娘庙于此。

其地素洼下,时都中有狂人,倡为进士之说。

凡男女不论贵贱,筐担车运,或囊盛马驮,络绎如织,甚而室女艳妇,藉此机会,以恣游观,坐二人小轿,而怀中抱土一袋,随进香纸,以徼福焉,可笑也。

此先监没后光景也。

又数年,神庙宫中偶兴"掉城"之戏,于御前十余步外,画界一方城,于城内斜正十字,分作八城,挨写十两至三两止。

令司礼监掌印、东厂秉笔及管事牌子,递以银豆叶八宝投之,落于某城,即照数赏之。

若落迸城外及压线者,即收其所掷焉。

至戊午年,遂有建□□□□□之变,失抚顺、开原等处,此戏始不作也。

  酒醋面局,掌印太监一员,管理等官,与别局相若。

职掌内官宫人食用酒、面诸物,浙江等处岁供糯米、小麦、黄豆及谷草、稻皮、白面有差,以备御前宫眷及各衙门内官之用,与御酒房不相统辖。

  司苑局,掌印太监一员,管理等官同前。

职掌宫中蔬果,及种艺之事。

岁用黑豆、谷草,山东等处岁供之。

御前所用瓜菜、茶料,俱此局与林衡等署、上林苑、南海子同办之。

  已上总谓之廿四衙门,惟浣衣局在皇城之外也。

  内府供用库掌印太监一员,总理、佥书、写字、监工共百余员。

专司皇城内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内官食米。

每员每月四斗。

神庙时,张明掌此印,插稻子或烂米,甚而至有三斗半者。

孙成掌此印,将天厨之米,亦罄尽。

有油蜡等库,厅前悬一木鱼,长可三尺许,以示有余粮之意。

后库上有瓦鸽子一,相传已久,不知何所取意也。

凡御前白蜡、黄蜡等、沉香等,香皆取办于此库。

其印非九重倚毗最有宠眷者,不得掌也。

司礼掌印、东厂秉笔,管事牌子等,岁赐禄米,各于季冬奏过给散之。

宫中各长街设有路灯,以石为座,铜为楼,铜丝为门壁。

每日晚,内府库监工添油点灯,以便巡看关防。

逆贤擅政,尽废之,以便冥行,莫敢言者矣。

  司钥库,掌印太监一员,管理、佥书等官数十员。

凡宝源局等处铸出制钱,该部交进本库,备御前讨取赏赐之用。

库中积有历代古钱,洪武以来大钱。

逆贤引导先帝,滥赐左右,几无孑遗。

一日,御前旧钱内,偶得天启钱,大小数枚,色甚古。

遍问人,无知者。

李永贞到直房,向累臣说之。

累臣随告假到外直房,于《史》内及《袁氏丛书》、《玉篇》等书内查出,梁萧庄、魏元法僧及南诏,俱有此年号,及万岁爷共四矣。

此进拟年号之宰相,不多读书之明验也。

惜累臣身为人役,不能亲到御前奏对,而反为招妒之媒,岂非命耶?凡乾清宫等门及东华、午门锁钥,皆本库监工,于五更三点时自宫中发出,分启各门,其钥即缴回。

其印文曰:“司钥库印”,俗曰"天财库"。

  内承运库,掌印太监一员,近侍、佥书十余员。

掌司等官数十员。

职掌库藏。

在宫内者曰内东裕库、宝藏库,皆谓之里库。

其会极门、宝善门迤东,及南城磁器等库,皆谓之外库也。

凡金银、纱罗、纻丝、织金闪色绵绒、玉带、象牙、玛瑙、珠宝、珊瑚之类,总隶之。

又浙江等处,每岁夏秋麦米,共折银一百万有奇,即国初所谓"折粮银",今所谓"金花银"是也。

候解到京,于每季仲月,由长安右门入,径进本库交收。

此印及直殿监印、钟鼓司、混堂,灵台等印,皆本衙第一员佥书挨掌,不系贵近内臣掌。

至崇祯三年冬,董实事发之后,此印便改内臣掌也。

凡内臣升玉带,于本库领取。

及褫降、病故,其名下仍具本交还。

近年奉旨升玉带者,亦如外臣自备,殊公私两便也。

南京供应机房太监一员,则本库外差,有敕谕关防,所谓汉府织造是也。

  灵台,掌印太监一员,近侍、佥书数员。

看时刻。

近侍三十余员,学习数十员。

凡遇收选官人,则拨三四十名年幼者,读《步天歌》、《阴阳杂注》、《天官星历》等书,习写算,观星气,轮流上台,以候变异,呈禀掌印,具呈司礼监,据实奏闻。

其占候书曰《观象玩占》、《流星撮要》等书,皆抄写授受,不敢传布于世。

外虽有抄本,多差讹不全,未足信也。

其教法极严,比司礼监之学规凛肃也。

每年造历,系灵台、钦天监公同经管。

御酒房,提督太监一员,佥书数员。

专造竹叶青等酒,并糟瓜茄,惟干豆豉最佳,外廷不易得也。

牲口房,提督太监一员,佥书数员。

收养珍禽异兽,有虎城、羊房。

  弹子房,掌房一员,佥书数员。

专备弹弓。

所用泥弹,大小有等,以黄布袋盛之。

刻漏房,官十数员,不系灵台。

专管每日时刻。

昼则文华殿后,每一时至,即令直殿监官,入宫换牌。

每夜攒点后至天明,则隆宗门外,报几刻水之第一声。

而答应长随,接报第二声。

如某时初一至初四,某时正一至正四之类,为接班起早之候也。

  更鼓房,凡有罪内臣,谪司其事。

挨年久者一员予牌帽总之,平巾、乌木牌者数人佐之。

凡逆贤杀人,皆牌子侯得用下手,今死矣。

余者曰二牌,曰定水牌子。

其余则净军,每夜五名,轮流上元武门楼打更,自起更三点起,至五更三点止,按数月用藤条击鼓,檀木榔头击点。

例只一更一人上楼,不许携灯。

晴夜尚可,惟风雨晦冥,苦不可言。

如有差误,即责处之。

  甜食房,掌房一员,协同内官数十员。

经手造办丝窝虎眼等糖、裁松饼、减煠等样一切甜食,于内宫监讨取戗金盒装盛,进安御前,兼备进赐各官及钦赐阁臣等项。

其造法器具,皆内臣自行经手,绝不令人见之。

是以丝窝虎眼糖,外廷最为珍味。

又七月十五进献波罗蜜,亦所造也。

  绦作,即洗帛廒。

掌作官一员,协同内官数十员,经手织造各色兜罗绒、五毒等绦花素勒甲板绦,及长随、火者牌繐绦。

惟兜罗绒织法传自西域,外无敢私织者。

此作与甜食房,皆属御用监辖管,最寒苦可悯。

  里草场,在皇城内东、御马监大厅之南。

永乐初年建,收料豆。

至宣德年间,将中府草场之草分受,始立场有仓廒也。

中府草场,即旧都府草场。

在东安门外妳子府街。

永乐初创,收马草。

传云是胜国时都督府,故云。

天师庵草场,在皇城外东北。

正统年间,以张天师旧处建,故名。

  以上共谓之三场,皆隶御马监,各有掌场太监一员,贴场一、二十员,佥书数十员不等。

甲字库,职掌银朱、乌梅、靛花、黄丹、绿矾、紫草、黑铅、光粉、槐花、五卮子、阔白三梭布、苎布、绵布、红花、水银、硼砂、藤黄、蜜陀僧、白芨、栀子之类,皆浙江等处岁供之,以备御用监奏取。

  乙字库,职掌奏本纸,票榜纸、中夹等纸,各省解到胖袄以备各项奏领。

丙字库。

每岁浙江办纳丝棉、合六丝串、五丝荒丝,以备各项奏讨。

而山东、河南、顺天等处,岁供棉花绒,则内官之冬衣、军士之布衣,皆取于此。

  丁字库,每岁浙江等处,办纳生漆、桐油、纸、黄熟铜、白麻、檾麻、黄蜡、牛筋、牛皮、鹿皮、铁线、鱼胶、白藤、建铁等件,以备御用监、内官监奏准领取。

  戊字库,职掌河南等处解到盔甲、弓、矢、刀、废铁,以备奏给。

  承运库职掌浙江、四川、湖广等省黄白生绢,以备奏讨钦赏夷人,并内官冬衣、乐舞生净衣等项用。

广运库,职掌黄红等色平罗熟绢、各色杭纱,及绵布,以备奏讨。

  广惠库,职掌彩织帕、梳栊抿刷、钱贯钞锭之类,以备取用。

  广积库,职掌净盆焰硝、硫黄,听盔甲厂等处成造火药。凡京营春秋操演,皆取给于此。赃罚库,职掌没官衣物等件,或作价抵俸给官。

  以上总谓之曰十库,各有掌库一员、贴库数员,佥书数十员不等。

然库自戊字之后,不全用十干者,已者已也,止也。

是以改用别名也。

逆贤自甲字库出身,惟倚任李宗政为掌库,余九库听宗政指挥。

先帝时,凡宫中喜庆以及万寿圣节,御马监、三草场并此十库,俱随宫内关领银铎针、枝个,比别衙门示优异焉。

复奏讨关防,令掌场库者掌之,其篆文一行直下,不过曰某字库、某草场关防而已。

万历时,在京亲藩如潞王、福王;先帝时,在京亲藩如瑞王、惠王、桂王各府承奉等官,止有食米、冬衣。

惟天启年间,今上信邸承奉等官,俱随宫内关赏,盖先帝友于至谊,祖宗以来所希有也汉经厂,释典具宗教两门,而诵经持咒,劝化群生,此度世津梁,必不可缺者。

我二祖列宗咸多御制序文,隆重佛典,自宫壶藩封以及学士大夫,近而村里,远则边塞,罔不藉佛力以寓劝化,布经典以坚款贡。

神庙在宥,孝侍两宫圣母,琳官梵刹遍峙郊圻,丹篆梵文无远弗届。

皇城内旧设汉经厂,内臣若干员。

每遇收选官人,则拨数十名习念释氏经忏。

其持戒与否,则听人自便。

如遇万寿圣节、正旦、中元等节,于宫中启建道场,遣内大臣瞻礼,扬幡挂榜,如外之应付僧一般。

其僧伽帽、袈裟、缁衣,亦与僧人同,惟不落发耳。

圆满事毕,仍各易内臣服色。

神庙曾选择经典精熟、心行老成、持斋者数员,放习宫女数十人,亦能于佛前作法事,行香念经,若尼姑然。

又,万历初年,冯太监保掌司礼监印,时辅臣张江陵居正也。

时款贡伊始,宣大巡抚移咨言□求佛经,江陵以书答曰:□王求经求僧,此悔恶迁善之一机也。

南北数百万生灵之命,皆系于此。

天祐中华,故使虎狼枭獍,皆知净修善业,皈依三宝。

我圣祖所谓"佛氏之教,阴翊王化",不虚哉!礼曹准公咨,即可题请,不必别疏。

但今在京番僧,皆淫秽之人,不通经典,遣去恐为□人所轻耳。

所求佛经,须有圣祖御制序文者,乃可与之。

公可特作一书谕□王,嘉其善念,曲为开导,示之以三涂六道之苦,诱之以天人福果之说,及念珠坐具亦可裁与,俾益其向化之心,则亦调伏凶人之一大机括也。

圣人之道,苟可以利济生民,随俗用其教可也。

何必先王礼乐法度而后为功哉?此万历初年事也。

至于三十年后,于西直门外万寿寺中建大钟楼,悬大钟一口,钟铸楷字佛经,样式淳古,其音洪大,可闻数十里。

是时雨旸,时若香火丰足,此钟日夜撞不绝声,云:“十万八千杵”。

至天启年间,即废不撞,今不知钟存何处也。

累臣少时读《通鉴节要》,中芟节潘氏荣总论,及宋儒崇儒重道书,极厌憎释教,以为惑世诬民最宜摈绝者。

后恭睹列圣御制诸经序文,及《旧唐书•太宗文皇帝本纪》所载,贞观三年十二月癸丑,诏建义以来交兵之处,为义士勇夫殒身戎阵者各立一寺,命虞世南、李百药、褚亮、颜师古、岑文本、许敬宗、朱子奢等为之碑铭,以纪功业。

又《初学纪》此诏文曰:有隋失道,九服沸腾。

朕亲总元戎,致兹明罚。

誓牧登陴,曾无宁岁。

其有桀犬,婴此汤罗,衔须义愤。

终乎握节,各徇所奉,咸有可嘉。

虽复项籍,放命封树,纪以邱坟,纪信捐生,丹素著于图像,犹恐九泉之下,尚沦鼎镬八难之间,永缠冰炭。

所以树其福田,济其营魄,可于建义以来交兵之处,为义士凶徒殒身戎阵者各建寺刹,招延胜侣,望法鼓,所振变灾火于青莲清梵,所闻易苦海于甘露,所司其量定处所,并立寺名,具为事条以闻,称朕哀矜之意。

按今都城宣武门外之悯忠寺实其一焉。

寺有唐刻石碑,系苏灵芝书,传为李北海笔,然有"史思明"字样,则非贞观时碑可知。

累臣自崇祯戊辰秋,绝荤酒皈依释氏,又诵金刚等经,又得详味莲池大师所篡弥陀疏抄菩萨戒发隐等编,欢服释教宏博,诚暗助圣朝治化不浅。

或在至戚密友苦口劝戒,所不能感格之人;或自己于内典发露,真可使神忄双汗流。

至壬申春,山东巡抚余公大成者,博山大师弟子也。

因孔有德之变逮狱,累臣得侍座侧蒙指教,且云:我圣朝《大明会典》所载,每月禁刑十日,即十斋期也。

凡未能长斋者,先习十斋,加至正五九月,循诱后人慈悲,方便门也。

盖治世法与出世法,即儒门成已成物,用行舍藏之道。

凡具慧性上根法器之人,当终有憬然悟觉,翻然忏悔者焉。

总宪唐公世济长男元竑,万历乙卯中浙江乡试,持斋二十余年,甘心恬退,推精禅学,亦博山大师弟子也。

甲戌冬,唐留都召北任总宪,元竑因虑日久年衰,曾刺血写家书劝唐辞官,唐不听。

丙子秋,□由宣镇东北入犯,潜从天寿山后柳沟深入,逾皇陵,陷昌平,薄都城,残掠畿辅竟饱飏去。

其冬,奉旨:朝官各举素具边才者。

唐荐及霍维华。

奉旨:逮唐狱。

元竑闻之,号泣奔北,无可奈何。

遂复断盐豉,持白斋,刺血写《金刚经》二函,叩佛祈佑。

丁丑夏,部拟唐戌。

奉旨:俞允。

以唐素有清名也。

唐亦不知维华于丁丑正月内,已客死戍所也。

番经厂,习念西方梵呗经咒。

宫中英华殿所供西番佛像,皆陈设近侍,司其香火。

其隆德殿、钦安殿香火,亦各有司也。

凡做好事,则悬挂幡榜,惟此厂仍立监斋神于门傍。

本厂内官,皆戴番僧帽,穿红袍,黄领,获腰,一永日或三昼夜圆满。

万历时,每遇八月中旬,神庙万寿圣节,番经厂虽在英华殿,然地方狭隘,于隆德殿大门之内跳步叱。

而诵梵呗者十余人,而习学者数十人,各戴方顶笠,穿五色大袖袍。

一人在前,吹大法螺;一人在后,执大锣,余皆左持有柄圆鼓,右执弯槌齐击之,缓急疏密,各有节奏。

按五色方位,鱼贯而进。

视五色伞盖下诵经者以进退,若舞焉。

跳三四个时辰方毕。

监斋神者,傀儡体制法真,盔甲器械,高与人等,如门神焉。

而黑面竖发,威灵可怖,于本殿宫门安之,做法事毕,即收于本殿库中。

一夕,有贼入库,神施法禁不能行,托梦于看库内官曰:库内有贼,我替尔拿住了。

天明果然。

是以人皆畏之。

凡食驴肉者绝不敢入殿,入则必有意外灾咎;食牛犬肉者亦不敢入,盖亦颇著灵验,人不敢犯也。

英华殿前有菩提树二株,结子可作念珠。

词臣张士范作偈,其序文略曰:大内西北之隅,建有英华殿一处。

殿前菩提树二株,闻系九莲菩萨慈圣皇祖母所植,叶如楸子,不从花得,乃生于叶之背,拾作念珠,较南产者,惜不甚大。

然色黄润,而分瓣之线色微白,名"纳多"。

宝之神庙以圣母上宾,奉御容于树之东北别殿,值朔望节即亲诣行礼。

每瞻仰双树,若有杯之思焉。

因上尊号曰"九莲菩萨"、云偶禅持此珠作施,备述其详如此。

臣张士范敬撰小偈,以代颂言云云。

初万历元年四月,顺义王俺答奏选得金字番经并喇嘛僧为传诵经典,礼部通行,顺天府造金字经三部,黑字经五部,选得番僧兼日早回,毋得淹滞。

神庙报可。

至十一月,礼部如督臣王崇古之请,给俺答佛像、番经,赏去传经番僧二人禅衣坐具并靴袜,授在□番僧尤人,官仍给禅衣坐具帽靴,及各给其番官四人彩缎。

  道经厂,演习元教诸品经忏。

凡建醮做好事,亦于隆德、钦安等殿张挂幡榜,穿羽流服色。

而云敖清雅,俨若仙音。

万历五年十月戊子,彗星见,神庙以星变特谕礼部,建醮于朝天宫三日,仍遍告各宫庙。

至二十六年,鼎建乾清、坤宁两宫,敕先监矩总督工程,每月初四日同阁臣九卿入宫阅视。

至三十一年,工始造成,敕正一嗣教大真人张国祥即天师也,率领道侣数十员,于乾清宫大殿,启建黄箓大醮若干日,香烛辉煌,斋供清美,仪文隆备,世所罕见。

至第三日午时,有白鹤千余,于两宫之上飞鸣,旋绕移时方散,无不叹圣诚格天,元穹鉴临。

群内臣仰视空中之鹤者如堵,有小近侍王昇者,其口大能容拳,亦随仰视。

真人一见即曰:这孽畜躲在这里了。

云昇是得道大虾蟆化生之人也。

此厂掌厂林朝者,泰昌元年八月,升乾清宫管事,王太监安极器重之,改原姓魏,升天寿山某陵神宫掌印太监,后被逆贤害死。

神庙初欲选宫女数十人,令习元教,为女道士。

而掌坛内臣李昇、白忠、林朝执奏曰:不可。

佛教慈悲,凡些微简亵,尚或耽待;若元教诸天神将,恐女子无知,惹咎不便。

是以中止。

  巳上三经厂,每遇收选宫人,各拨数十人隶之。

凡做好事一永日,或昼夜,或七昼夜,各有钦赏钱锭为视,一总事毕易服叩头谢恩。

凡三经厂将做好事之前,须先颁旨意,传各衙门答应钱粮。

凡遇癸亥神庙景命,三经厂各做好事一永日,遣管事牌子赡礼。

凡司礼监掌印、东厂秉笔、管事牌子,各进素盒十二副或八副点茶。

每厂掌厂太监一员,贴厂各司房数十员,于各衙门带衔。

惟番经厂韩长老,神庙极所信礼,称长老而不名。

又王定安清修能琴,为先监器重云。

南海子,即上林苑。

总督太监一员,提督太监四员,管理、佥司数十员,分东西南北四围,每面方方四十里,总谓之二十四铺,各有看守墙铺牌子、净军若干人。

东安门外有菜厂一处,是在京之外署也。

职掌鹿、獐兔、菜、西瓜、果子。

凡收选内官,于礼部大堂同钦差司礼监官选中时,由部之后门到此厂过一宿,次日早辰点入东安门,赴内官监,又细选无遗碍者,方给乌木牌,候收毕请旨,定日差司礼监掌印,于万寿山前拨散之。

林衡署、蕃毓署、嘉蔬署、良牧署。

提督太监一员,各有掌署官一员,贴署、佥书数员。

职掌进宫瓜蓏、杂果、菜、栽培树木,鸡黄、鹅黄、鸭蜑、小猪等项。

织染所,掌关防太监一员,佥书十余员。

职掌内承运库所用色绢。

其署向南,在德胜门裹,内有空地,堪为园囿。

其染成之绢,赴内承运库交纳。

此所,工部亦有监督,有大使,有办颜料诸项商人。

此所不隶内织染局。

、盔甲厂,即鞍辔局。

在都城内之东南隅。

掌厂太监一员,贴厂、佥书数十员,辖匠头九十名,小匠若干人,专管营造盔甲、铳炮、弓矢、火药之类。

万历年间,火药忽燃者再。

其三十三年九月丙申申时,忽响一声,烟如灵芝,烧死京营领总等官九员,军人六十三名,重伤者二十一名,毁房屋若干间。

礼科萧近高所题"烧死不下数百人"。

凡于工部领银一万两,则此厂六千,王恭厂四千,分造之。

工部主事一员监督之。

近因东西南北不便,复增主事一员,各监督之。

祟祯甲戌九月初七日天明时,忽响一声,毁房屋甚多,将火药石碾远抛于泡子河城墙下。

又一石碾自空中落于民家屋上,打透至炕,而炕上所卧小儿,不知何因,在地无恙。

又一人系挂于梁上,头与脚下垂,止有皮,无衣无肉,骨形比生时颇增长许多。

是日也,本厂匠头蔡承禄号"小泉"家出殡,人颇富侈,冥器皆用真绫绢为之,延优娼扮十二寡妇征西故事,又制火人、火马十匹,各以火爆缚遍人马身上,点药线驰跑,则火起四飞,纸爆迸响,而人不伤。

是日之变,人多云蔡家所致。

凡附近寺殿多未震动,而配殿概损也。

有一吴羊儿者,素以食物入厂货卖,比晨巳担入,忽觉眼黑,耳畔略闻有响声,移时方苏,开眼视之,身已立泡子河桥上,不知得何神祐而无恙也。

又有卖肥皂者,素在崇文门里卖,后于门外卖,此日偶人城索债,震死于姜百户门首,肥皂箱油粉狼藉,见者无不悚惧。

奉旨:将掌厂值日内臣贺尧年、监督主事蔡宸恩下狱,薄责之。

  安民厂,即王恭厂。

建署于都城之西南隅。

掌厂太监一员,贴厂、佥书十余员,辖匠头六十名,小匠若干名。

营造钱粮,与盔甲厂同。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日辰时,忽大震一声,烈逾急霆,将大树二十余株拔出土。

又有坑深数丈,烟云直上,亦如灵芝,滚向东北。

自西安门一带,皆霏落铁渣,如麸如米者,移时方止。

自宣武街迤西,刑部街迤南,将近厂房屋,猝然倾倒,土木在上,而瓦在下。

杀有姓名者几千人;而阖户死及不知姓名者,又不知几千人也。

凡坍平房屋,炉中之火皆灭。

只卖酒张四家两三间之木簿焚然,其余无毁。

凡死者之肢体多不全,不论男女,盖皆裸体;未死者亦多震褫其衣帽焉。

真未有之变也。

遂改卜于西直门街北建厂,先帝赐名曰安民,并盔甲厂,各铸关防以给之,重军需也。

其旧址改为戎政署。

凡在西会议兵事,即共集面计,甚便。

而崇祯辛未,戎政尚书闵梦德设处钱粮修理捐俸完局云。

近因火药局逼窄,遂于宣武门街尽北街西,分创新火药局一处。

又,安定门内东绦儿胡同,旧设枪局一处,系京营官军自两厂领出火药并军器堆积,以便教场取用。

崇祯戊寅四月初五日卯时,新火药局忽震一声,损坏房屋人民许多。

至六月初二日午时,安民厂大震,略减于天启六年时也。

八月初七日卯时,局复大震,且延烧草若干垛。

其涌起之烟,各如灵芝,如云如浪,移时方散。

圣明极矜怜之,发银分赈。

司礼曹太监化淳,亲诣伤处验看,复施棺或席殓埋。

是岁颇旱,至庚辰四月初二午时,新局造火药处,复响一声,损人命房屋甚多。

  西山陵坟,各有掌府官一员,佥书十余员,以供洒扫、看守香火。

凡有祭祀,即本掌府官行礼。

京城内外寺庙,各有烧香内官十余员。

及东西舍饭寺,亦各有内官数十员,或年老有病退居于此,止给柴米、冬衣、靴料,以终残年。

此祖宗豢养之泽周详备至者也。

  安乐堂,在北安门里,掌房官一员,掌司数十员。

凡在里内官及小火者有病,送此处医治。

痊可之日,重谢房主,消假供职。

如不幸病故,则各有送终内官,启铜符,出北安门,内官监给棺本,惜薪司给焚化柴,抬至净乐堂焚化。

皆祖宗为中官始终之大恩也。

万历时,堂内有两人养病,一人已死,身旁无所有,止有一铜盆,被未死者力疾下床将盆藏之,死者之家人遍寻盆不见,而藏盆者不久亦气绝,比殓时则盆覆于被内。

盖内臣性贪苟得,至死不二,遂传为笑柄云。

累臣目击陋习,心甚不甘,因发三大愿。

一曰不串戏。

实不忍将民间幼男买来付南人教习,费财耗力,以供人耳目之乐,终至戏散流落失所者多。

二曰不盖房。

实不忍随俗陋套,频兴土木,取片时之得意,失寒素之本色。

三曰不受故官财产。

是以先监坐化,常太监病故,李公永贞死后,累臣所分遗念堪付一笑。

凡内臣稍富厚者,预先捐资摆酒,立老衣会、棺木会、寿地会,念经殡葬,以为身后眼目之荣。

  净乐堂,在西直门外,内官经营数人,凡宫女、内官无亲属者,死后于此焚化。堂有东西二塔,塔有眢井,皆贮骨灰之所。客氏笞死,于此焚尸。

  内安乐堂,在金鳌玉蝀桥西、羊房夹道。

掌司其事者二、三十人。

凡宫人病老或有罪,先发此处,待年久再发外之浣衣局也。

成化年间,宪庙皇贵妃万娘娘专宠,孝穆皇后纪娘娘有孕,曾托居此,生孝庙为中兴圣帝云。

  内赞礼官、巡街长随。

凡宫中祭祀、礼仪,系赞礼官职掌。

其官十余员,自答应长随,选其动作便利、声音洪亮、仪表丰秀者为之。

得穿红圆领、束金镶带。

此外,又有巡街长随,亦自答应长随内历俸实挨,戴平巾,穿青拽■〈衤散〉,牙牌,轮流巡历地方,有旗尉数人跟随。

凡禁地有异言异服及喧嚷犯禁者,得诘而责之。

事大则开具连七纸手本,名曰:“事件”,禀司礼监奏处,事小则责打逐出而已。

  答应长随。

凡收入官人,先选身子伟壮有力者百余人,分派大轿、小轿并伞扇等,演习步骤。

凡遇谒庙、朝讲,以至圣驾出外,抬弓矢、赏赐等箱,驾回,各交原处。

俱在元武门东西、长庚门之外一带廊下家住,属司礼监辖。

看守六科廊、报水巡街、礼仪房等项,皆从此中升补。

凡夜间那方有光亮,便从宫中门缝传出,急差长随分寻是何处失火,登时回话。

凡召封宣官及钦赐大臣银两、羊酒等项,皆长随赍送天下文武官,各藩府进到表笺礼物,皆长随接进。

其为首数员,有官帽曰答应牌子,即司礼监奉御,然不敢穿■〈衤曳〉■〈衤散〉也。

祖宗以来,凡双月十六日,例有应答牌子,前往教场比试武职应袭。

至逆贤时,欲令名下私人,炫耀中外,遂改差文书或监官轮挨一人往,非旧制也。

  官下、官占,分两班四拨。

小火者,乌木牌,平巾。

遇升一级。

则内吏乌木牌。

管宫中洒扫之事,有力者免之。

当差听事,两班四拨。

内使小火者,乌木牌,平巾。

有总牌一名,二、三、四牌各一名。

每拨余者各数十名。

专答应司礼监官、典簿人数。

凡出票拿人、马房动刑、里外看守墩锁净军,皆其职管。

夜则轮流叫火巡风,隔门缝听传使令,忙苦可怜。

然间多骗诈嫖赌,答应宫人贪忍无耻,与外廷斯役相似者,大抵习俗移,人不能特立,或为饥寒迫耳。

悲失!京城内外十六门。

正阳门,掌门官一员,管事官数十员。

带管外罗城南面居中永定门。

凡冬至圣驾躬诣圜丘郊天,并耕藉田。

崇祯辛未年五月初一日,今上因旱诣圜丘步祷,咸由正阳门出也。

  崇文门,掌门官一员,管事官数十员。

带管外罗城东南左安门、正东广渠门、东北之东便门。

崇文门俗称"海岱门",左安门俗称"■〈石姜〉■〈石察〉门",广渠门俗称"沙窝门"也。

  宣武门,掌门官一员,管事官百余员。

逆贤时,几二百员。

带管外罗城西南右安门、正西广宁门、西北之西便门。

宣武门俗称"顺成门",广宁门俗称"彰义门"。

  此京城之南一面也。

  东面则朝阳门,俗称"齐化门"也。

圣驾春分躬诣朝日坛,及藩王之国,则由朝阳门出。

再北则东直门也。

西面则阜成门,俗称"平则门"也。

圣驾秋分躬诣夕月坛,则由阜成门出。

再北则西直门也。

北面居西者得胜门也。

圣驾谒陵及大行帝后发引,则出此门。

北面居东者曰安定门。

万历丙辰七月初六日晚,大风暴雨,将此门闩刮折,拔清河一带大树无算,而皇城之北中门、东上门闩俱折。

凡遇夏至圣驾躬诣方泽祭地,即由安定门也。

  各掌门官一员,管事官十余员不等,与前三门亦同。

讥查出入,变纳课程。

以上听正副提督、掌司节制,而司礼监钤辖之。

凡在京大小丧柩,得于安定、西直、东直、阜成、崇文门发引,余四门不许丧柩出也。

在京府第。

王府,每承奉正副二员,典宝官数十员。

公主府,每中使一员,阍者数十员。

圣驾御前,凡每日亲近内臣,自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之次,两名位尊显者,曰乾清宫管事,其第一员或第二员,则提督两司房者也。

曰打卯牌子,则随朝捧剑者也。

其次曰御前牌子,曰暖殿,则朝夕在侧者也。

次曰管柜子,曰人数司房、管掌司房,曰御药房、御茶房,曰管库。

又次曰管弓箭,曰弩马,曰尚冠等四执事,则并尚衣、尚履、管净者也。

曰带刀,曰报时刻,并大包厨、宫后苑、班上、吹响器,及钦安殿、隆德殿、英华殿之陈设。

以上皆穿红,近侍也。

曰某宫近侍,则答应皇后、妃嫔、皇子女等近侍,各数十员不等,总穿红也。

  御药房,提督太监正副二员,分两班。

余曰近侍,二、三十员。

未进宫、未穿红者,习医官人,三、四十员。

职掌上用药饵,与太医院相表里。

凡选官人进内,必拨年少者三、五十人,选医教习,读《药性赋》、《医要集览》及《素问》、《脉诀》等书。

祖宗以来,无敢有闲人入药房者,防至密也。

逆贤用事,则大不然,可叹也。

凡圣体违和,传放御医。

至日,四人或六人吉服入宫,不论冬夏,必于殿门之内,设炭火一盆,中焚苍术杂香,人人从盆上入。

叩头毕,第一员膝行跪诊左手,第二员跪诊右手,仍互更再诊。

毕,各将圣恙大略,面奏数言,出至圣济殿,计药开方,具本,御药房用金罐煎进之。

罐口以"御药谨封"缄之。

  御茶房,秩视御药房。

分两班,牌子四员,常行近侍三、四十员。

职司茶酒、瓜果。

凡圣驾出朝、经筵讲筵御用茶,及宫中三时进膳,圣驾七箸,中宫七箸,系其职掌。

祖宗以来,亦无一人敢擅入者。

逆贤时,止伺候先帝七箸杯碗,将中宫张老娘娘合用器具,一概不管。

而客氏、逆贤、王体乾等,御前每日赐吃之膳,顾奔趋供奉,不敢后焉,可慨也。

神庙时,牌子魏学颜最有宠。

自打卯牌子王朝忠死后,无人解圣意者,惟学颜奏封便捷,尝备顾问,日亲信之。

泰昌元年八月,光庙登极,悯其勤劳,升秉笔,寻准辞闲住。

学颜,丰润县人。

未甚读书,而博闻强记,敬重士大夫,且癖好黄白之事,门多异流,虽屡为丹客哄骗,而至老不厌也。

万历丙辰,科第六名中式举人赵鸣阳,遭第一名沈同和事败吃累,虽鸣阳未得廷试,然文名籍甚,学颜深慕之。

后以重聘延请至外邸,训其侄魏廷献,入丰润县庠。

及学颜得以秉笔予告,而鸣阳在京师道大行,复游山西,主郑公,崇周家。

天启甲子冬,河南献宝玺。

后魏相国广微等交通逆贤,大工兴后,崔御史呈秀等接续布阱。

凡先帝一应长旨意、长圣谕,迥与癸亥以前文气不同,人颇骇异。

时通内导逆诸臣,大布谣言于外曰:涂文辅是秀才出身,赵鸣阳入幕在内。

南北传播,人多信以为实。

是时,今上在朱邸,或亦闻之。

至崇祯戊辰六月内,中府会审李永贞等,而永贞辄昧心妄扳鸣阳,盖欲少赊目前之死,诬陷人命罔恤也。

其年冬,台臣陈公乾阳偶有疏波及之,奉旨下鸣阳狱。

时大司寇乔公允升,总宪曾公于汴咸心知其冤,而奈无掳,乃于己巳七月内提取若愚,并永贞侄男仆人赴都城隍庙,面质鸣阳。

若愚曰:永贞、若愚心本不同,各人自有本末,扳者自扳,不扳自不扳。

此形可碎,此心难昧,必不忍以人之妾加己者,而今亦妄加诸人也。

乃力为鸣阳辨白。

鸣阳并不曾入忠贤之幕下,中外之语皆因鸣阳曾在秉笔魏学颜家教书,人遂误作入忠贤之幕也云云。

其举人曹泰然、生员魏廷献等,可数百人,皆鸣阳门人,俱为鸣阳申诉。

时座中问官董公羽宸等九位,尽感动首肯。

鸣阳得拟杖,过堂覆允,案存刑部江西司,其长男赵玉成,至癸丑登刘同升榜进士。

学颜至戊寅夏卒,年九十余,人咸以为得内养外丹力也。

  篦头房,近侍十余员。

专为皇子女请发、留发、入囊、整容之事。

凡诞生皇子女,弥月剪胎发,百日命名后按期请发者,即如外之每次剃头,然一茎不留,如佛子焉。

皇子戴元青绉纱六瓣有顶圆帽,名曰"爪拉帽"。

至十余龄留发,约年余,又择吉入囊,总束于后。

冬用元色纻,夏用元色纱作囊,阔三寸许,长尺余,垂于后。

至选婚有妃,始择吉行冠礼。

此皇子事也。

皇女戴寸许阔小头箍,至十余岁留发,至年余择吉打扒角,至选婚有驸马,始择吉上头。

此皇女事也。

凡奏文书,皆礼仪房职掌。

凡收生妇、医妇进宫、出宫,或乳妇有疾更换,皆礼仪房职掌事也。

  猫儿房,近侍三、四人,专饲御前有名分之猫。

凡圣心所钟爱者,亦加升管事职衔。

牡者曰"某小厮"骟者曰"某老爷",牝者曰"某丫头"。

候有名封,则曰"某管事",或直曰"猫管事",亦随中官数内关赏。

凡皇子女婴孩时,多有被猫叫得惊风薨夭者,有谁敢言。

或只于所居近处,禁止几年可也。

说者曰:祖宗为圣子神孙,长育深宫,阿保为侣,或不知生育继嗣为重,而宠注于一人,未能溥贯鱼之泽,是以养猫养鸽,复以螽斯、百子、千婴名其门者,无非藉此感动生机,广允绪耳。

其意良深远哉!凡圣驾所喜乘之马,亦各赐佳名。

逆贤曾进先帝之马甚多,有日飞元光等。

或升马玉带、赏马抹布刀儿,如管事之秩,然总涉戏耳,不可以为训也。

  宫内教书,选二十四衙门多读书、善楷书、有德行、无势力者任之。

三四员五六员不拘。

穿■〈衤曳〉■〈衤散〉。

不妨原衙门原职衔,而随御司房或管柜子关赏,亦洊升玉带骑马,仍命一秉笔提督之。

所教宫女读《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女训》、《女诫》、《内则》、《诗》、《大学》、《中庸》、《论语》等书。

学规最严,能通者升女秀才,升女史,或升宫正司六局掌印。

凡圣母及后妃礼仪等事,则女秀才为礼引礼赞礼官也。

凡宫人有罪者,发落责处墩锁,或罚提铃等名色以苦之。

提铃者,每日申时正一刻并天晚宫门下锁时,及每夜起更至二更、三更、四更之交,五更则自乾清宫门里提至日精门,回至月华殿门,仍至乾清宫门里,其声方止。

提者徐行正步,大风大雨不敢避。

而令声若四字一句,“天下太平"云云。

神庙御居启祥宫时,则自咸和右门提至嘉德门,仍回原处止焉。

  宝和等店,经管各处商客贩来杂货。

一年所徵之银,约数万两,除正额进御前外,余者皆提督内臣公用,不系祖宗额设内府衙门之数也。

店有六:曰宝和,曰和远,曰顺宁,曰福德,曰福吉,曰宝延。

而提督太监之厅廨,则在宝和店也。

俱坐落戎政府街。

凡奉旨提督者,亦无敕书。

传云:起自嘉靖年间,裕邸差官徵收。

神庙时,属慈宁宫圣母李老娘娘宫中收用,管事张隆、齐栋等总其事。

先帝登极,逆贤攘为提督,委掌家王朝用经理之。

朝用斤斤自守自爱,新其廨宇,宽其苛敛,惟恐病商。

司房王惟善等,至今称之。

按:每年贩来貂皮约一万余张,狐皮约六万余张,平机布约八十万匹,粗布约四十万匹,棉花约六千包,定油、河油约四万五千篓,芝麻约三万石,草油约二千篓。

烧酒约四万篓,而都城内之烧者不与也。

荆油约三万五千篓,南丝约五百驮,榆皮约二十驮,各省香馆分用也。

北丝约三万斤,串布约十万筒,江米约三万五千石,夏布约二十万匹,瓜子约一万石,腌肉约二百车,绍兴茶约一万箱,松萝茶约二千驮,杂皮约三万余张,大曲约五十万块,中曲约三十万块,面曲约六十万块,京城自造细曲约八十万块,而内臣勋戚自制之曲不与也。

四直河油约五十篓,四直大曲约一十万块,玉约五千斤,猪约五十万口,羊约三十万只,俱各有税,而马牛驴骡不与也。

如滇粤之宝石、金珠、铅铜、砂汞、犀象、药材,吴、楚、闽、越山、陕之币帛绒货又不与也。

天启以前,大概如此。

今又不知何项增多,何项减少,观商民之通塞,贩货之丰耗,亦足以卜时考世云。

  卷十七大内规制纪略

  皇城外层,向南者曰大明门,与正阳门、永定门相对者也。

稍东而北,过公生左门向东者,曰长安左门。

再东,过玉河桥,自十王府西夹道往北向东者,曰东安门。

转而过天师庵草场,再西向北,曰北安门,即俗称"厚载门”。

转而过太平仓,迤南向西,曰西安门。

再南过灵济宫、灰厂向西,曰长安右门。

红栅之内,门之北,则登闻鼓院在焉。

此外围之六门。

墙外周围红铺七十二处也。

  紫禁城外,向南第一重曰承天之门。

每年霜降后,吏部等朝审刑部重囚,在门前中甬道西、东西甬道之南。

五府等衙门坐东向西,吏部等衙门坐西向东,吏部主笔者第一座,刑部正堂第二座,都察院第三座,余以次列。

旧时犯人朝北跪,而刑部事宜亦明载。

各旗尉押本囚上前,北面跪,则是有冤者,侧面西向主笔者分诉。

今侍从之人,大声喝曰:朝上跪,而乃直朝西,岂以西为上耶?主笔者思以上自居耶?无敢言非也。

南二重曰端门,三重曰午门。

魏阙两分,曰左掖门、右掖门。

转而向东曰东升华门,向西曰西华门,向北曰元武门。

此内围之八门也。

墙外周围红铺三十六处。

每晚有勋臣一员,在阙左门内直宿,每更官军提铜铃巡之,而护城之河绕焉。

  皇城内,自北安门里,街东曰黄瓦东门。

门东街南曰尚衣监,街北曰司设监。

再东曰酒醋面局、内织染局,曰皮房、纸房,曰针工局、巾帽局,曰火药局,即兵仗局之军器库也。

再东稍南,曰内府供用库,曰番经厂、汉经厂,曰司苑局、钟鼓司。

再南,曰新房,曰都知监、司礼监。

  祖宗旧制,司礼监,第一层门向西,与新房门一样。

门之内稍南,有松树十余株者,内书堂也。

先师位供安向南,其楹联曰:“学未到孔圣门墙,须努力趱行几步;做不尽家庭事业,且开怀丢在一边。

“圣人位之北一间,则教读书词林先生所憩之所也。

内书堂稍北,曰崇圣堂,掌印公公、秉笔、随堂公到任入门,先礼之。

再北向南,则二层门矣。

入此门再东朝南者,本监公厅之大门也。

门外有东西二井,西井之西一小门,东井之东一小门,其内皆提督、监官、文书房掌司所居房屋也。

古书、名画、笔墨、砚、绫纱、纸札,各有库贮焉。

新房之北,则司礼监;新房之南,则御马监也。

所谓新房,东西一街,南北一连、二连、三连等连连之,十字路口各有井。

自逆贤专政,将司礼监外层拆毁,改为大门,向西殊失次第。

一层高如一层之义,无知妄作,此其一也。

近年仍改复旧制焉。

御马监之南向西者,曰杆子房、北膳房、暖阁厂。

厂之东门通河,而门最高大,启闭不便,遂于大门上复开一小门,以便行走。

河之两岸,榆柳成行,花畦分列,如田家也。

曰南膳房。

再南曰明器厂,曰混堂司、内东厂、尚膳监。

拨子斜对御马监向东,曰北花房,亦办膳之所也。

曰印绶监、中书房,曰蹴圆亭,武庙恒临幸之。

曰内承运库。

此库,掌印、佥书、写字诸人所住之署也。

此路总名之东河边。

其余尚有房八区,则司礼监印公、秉笔等众住,所谓河边直房是也。

过东上北门、东中门,街北则弹子房,曰学医读书处,曰光禄寺,街南曰篦头房。

再东,则东安里门,俗称"墙门"者。

过桥则东安门也。

自东上南门之东,曰重华宫,前曰重华门,曰广定门、咸熙门、肃雍门、康和门,犹乾清宫之制。

后有两井,东西有两长街。

西长街则有曰兴善门、丽景门、长春门、清华门、宁福宫、延福宫、嘉福宫、明德宫、永春宫、永宁宫、延禧宫、延春宫,凡妃嫔皇子女之丧,皆于此停灵,至发引时,出东上南门、东上北门、北中门、北安门、诣四山等处坟林安厝。

东长街则有广顺门、中和门、景华门、宣明门、洪庆门、洪庆殿、供番佛之所也。

又有膳房。

其门曰景和门,又东则内承运库也。

自东上南门迤南,街东曰永泰门,门内街北则重华宫之前门也。

其东有一小台,台有一亭。

再东南则祟质宫,俗云"黑瓦殿”。

景泰年间,英庙自北狩回所居。

永泰门再南,街东则皇史宬,珍藏太祖以来御笔实录、要紧典籍、石室金匮之书,此其处也。

皇史宬每年六月初六日奏和晒晾,司礼监第一员监官提督,董其事而稽核之,看守则监工也。

左右小门曰■〈皇書〉历左门、■〈皇書〉历右门。

再东则追光殿,日钦天阁,透玲碑在焉。

世庙御制钦天颂,勒于碑,碑石光润,阔有竖之二近,似卧碑制也。

再南,则御前作也。

皇史宬之西,过观心殿射箭处,稍南曰龙苍门。

其南则昭明门,其西南则嘉乐馆,其北曰丹凤门,列金狮二。

内有龙德左殿、崇仁右殿,正中广智,殿之后则飞虹桥也。

桥以白石为之,鉴狮、龙、鱼、虾、海兽,水波汹涌,活跃如生,云是三宝太监郑和自西域得之,非中国石工所能造也。

桥前右边缺一块,中国补造,屡易屡泐,亦古迹也。

桥之南北有坊二,曰飞虹、戴鳌,姜立纲笔。

桥之东西有天光、云影二亭。

又北垒石为山,山下有洞,额曰秀岩。

以磴道分而上之,其高高在上者,乾运殿也。

左右各峙一亭,曰御风、凌云。

隔以山石藤萝花卉,若墙壁焉。

又外为永明殿,最后为圆殿。

引流水绕之,曰碧环。

再北曰玉芝馆,即睿宗献皇帝庙也。

后殿曰大德殿。

外券门曰宝庆门,曰延祥门、佳丽门。

其东墙外则观心殿也。

自皇史宬东南有门通河,河上曰涌福宫,旧名澄辉阁,俗云"骑马楼"也。

迤东沿河再北则吕梁洪、东安桥,北有亭曰涵碧。

又北,则回龙观焉,其殿曰崇德是也。

观中多海棠,每至春深盛开时,圣驾多临幸之。

是河也,从北安门外文昌宫东步粮桥,入经皮房、内织染局、巾帽局、御马监之东、东安门桥下,至长安左门外迤东之玉河桥出焉。

北安门内,街西曰安乐堂,凡内官有病者,送此调理;山陵及外厂九门官,不送也。

再南,黄瓦西门之里,则内官监也。

过北中门迤西,则白石桥、万法殿等处。

至大高元殿,则习学道经内官之所居也。

其北,则里冰窨也。

北中门之南曰寿皇殿,右曰育秀亭,左曰毓秀馆,后曰万福阁,俱万历三十年春添盖,曰北果园。

殿之西门内有树一株,挂一铁云板,年久树长,遂衔云板于树干之内,止露十之三,诚古迹也。

殿之东曰永寿殿,观花殿植牡丹、芍药甚多。

曰采芳亭、会景亭,曰玩春楼,其下曰寿安室,曰观德殿,亦射箭处也。

与御马监西门相对者,寿皇殿之东门也。

殿之南则万岁山,俗所谓"煤山"者此也。

久向故老询问,咸云:土渣堆筑而成。

崇祯已巳冬,大京兆刘宗周疏,亦误指为真有煤。

如果靠此一堆土,而妄指为煤,岂不临危误事哉!我成祖建都之后,何等强盛?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岂肯区区以煤作山,为禁中自全计?何其示圣子神孙以不广耶?山上树木葱郁,神庙时鹤鹿成群,而呦呦之鸣,与在阴之和,互相响答,闻于宵汉矣。

山之上土成磴道,每重阳日,圣驾至山顶,坐眺望颇远。

前有万岁山门,再南曰北上门,左曰北上东门,右曰北上西门。

再南,过北上门,则紫禁城之元武门也。

  北上西门之西,大高元殿也。

其前门曰始青道境,左右有牌坊二,曰先天明境、太极仙林,曰孔绥皇祚、宏祐天民。

又有二阁,左曰炅明阁,右曰炅灵轩。

内曰福静门,曰康生门,曰高元门,苍精门、黄华门。

殿之东北曰无上阁,其下曰龙章凤篆,曰始阳斋,曰象一宫,所供象一帝君,范金为之,高尺许,乃世庙元修之御容也。

稍西曰石作,曰圆明阁。

又西曰乾明门。

门里迤南,曰兵仗局,曰西直房,即尚衣监之袍房也。

曰旧监库,属内官监地方。

曰尚膳外监,曰憩食房,曰西上北门。

其东向北者,则西下马门矣。

  紫禁城护城河一带,其在东面者,原有祖宗所设内承运库衙门起,至北花房止,有房地;而西面城河,两岸止有矮河墙,罗列石作物料而已。

逆贤擅政,乘兴大工之际,辄自西,下马门迤北,乾明门迤南,于兵仗局对门一带,造作房屋数区,以为秉笔直房,于风水颇失宜。

又河之东北角、西北角,本有澡马河石栅,逆贤皆毁之。

改成两方角,后又悔其误,复改如故,此无知粉更之明验也。

说者曰:改此河后,先帝圣嗣不育。

灵台掌印张得礼者,密向客氏言之,客氏向逆贤言之,乃方复旧。

先帝皇子女虽经数产,竟无一存。

惜哉!

  自西上北门过西上南门,向东,则御用监也。

又南向西,则银作局也。

再南,过桥曰灵台,亦有观象台,铜铸浑天仪以测星度、占云气焉。

沿河西岸而南者,曰宝钞司。

自西中门之西,则尚宝监也。

再西,出西苑门,迤南向东,曰灰池,曰水碓。

水磨河之西,土坡之上,曰昭和殿、拥翠宫,曰趯台陂、澄渊亭。

又北,曰紫光阁。

再西,曰万寿宫、寿源宫。

嘉靖四十四年春,更曰百禄宫,曰五福殿、承佑殿、左祐祥殿、右祐宁殿,曰龙吉斋、凤祥馆、昭祥阁、朗瑞居,曰曜曦门、耀朗门、含祥门、成瑞门、曰永和门、永顺门、永绥门、永祉门,曰纳康门、长宁门、凝一殿。

其东,曰万春宫、含春殿、万和宫、万华宫、万宁宫、御馔庖,曰体仁门、履康门、启泰门、纳祉门、泰安门。

其西,曰仙禧宫、仙乐宫、仙安宫、仙明宫。

其朝东南起,有门廿一,曰长宁、长和、长善、长耀、令宁、攸顺、攸利、金静、金瑞、宣惠、静安、康宁、金宁、常静、寿安、广成、东和。

其南,曰阳德、永光、嘉安。

其东,曰柏木殿,曰旋坡台即兔儿山显阳殿也,曰迎仙亭。

牌坊二,南曰福峦,北曰禄渚。

台上有七层牌额,曰玉光、光华、华耀、耀真、真境、境仙、仙台。

曰朝元馆,曰景德殿、大光明殿,曰登丰门、广福门,曰太始殿、太初殿,曰宣恩亭、响祉亭、一阳亭、万仙亭。

后曰永吉门、左安门、右安门,曰太极殿、统宗殿、总道殿,曰天元阁。

下曰阐元保祚。

朝东外二门,曰天平、丰和。

曰无逸殿、断风亭、落成殿。

金海石挢之北,河之西岸向南,曰玉熙殿、承华殿,曰宝月亭、芙蓉亭,曰清馥殿、丹馨殿、曰锦芳亭、翠芬亭,曰长春门、昭馨门、瑞芬门、馥景门、仙芳门、馥东门、馥西门,曰澄碧亭、腾波亭、飞蔼亭、曰腾禧殿即"黑老婆殿"也,曰王妈妈井。

河之上游,倒影入水,如龙宫。

曰乾德阁,俗所云"北台"是也。

高八丈一尺,广十七丈,磴道三分三合而上之。

万历二十九年夏建,乾清宫牌子王朝忠、内官监总理陈永寿董其役。

至天启元年十一月十四日,奉旨拆毁平之。

盖犹春秋泉台之毁矣。

至四年夏,就其处作嘉乐殿,其门曰延景门。

牌坊南曰福渚,北曰寿岳。

河干有亭五,中曰龙泽,左曰澄祥,右曰涌瑞,又左曰滋香,右曰浮翠,总谓之五龙亭也。

又洞三:上曰龙寿,中曰玉华,下曰游仙。

已上俱万历三十年秋添。

其三洞至天启元年冬拆。

再西,则内教场也。

曰振武殿,曰恒裕仓、省敛亭。

稍南,临河有坊,曰淾祥桥。

其东则北闸口,曰洪应殿,曰坛城,曰轰雷轩、啸风室、嘘雪室、云雨室、耀电室,曰清一斋、宝渊门,曰灵安堂、精馨堂、驭仙堂、辅国堂、演妙堂、入圣居也。

自北闸口迤南东岸,曰船屋,乃冬日藏龙舟之所,有宏济神祠。

桥之南,亦有船屋焉。

直南,曰元熙殿。

有马头,左拥翠亭,右飞香亭,后更名曰元润亭。

再南,曰陟山门,通里冰窨者也。

又西马头有龙渊亭、念善馆,又有亭曰龙湫,有殿曰寿源殿即太素殿,曰正心斋、博敬斋,曰素左门、素右门、隆治门,曰腾波亭、滋祥亭。

又再南,巍然若山者,曰广寒殿,即俗所云"萧后梳妆楼"也,万历七年倾颓。

其脊中钱,元至元钱也,神庙曾分赐辅臣张居正数枚。

曰太液桥,其坊曰堆云、积翠,今止存山石基,逆贤又拆毁焉。

再南,曰圆殿,即承光殿也。

砖砌如城墙,亦有雉堞,以磴道分上之,上有楼阁、古松。

松乃数百年物,霜干虬枝,纷披偃盖,凡枝之垂者,皆以杉木撑之。

至崇祯五年,因枯木难存,始连根刨除。

此乾明门之西也。

其石梁如虹,直跨金海,通东西往来者,曰玉河桥。

有坊二,曰金鳌、玉蝀。

万历年间,凡遇七月十五日,道经厂、汉经厂做法事,放河灯于此桥之中,空约丈余,以木坊代石,亦用木阑杆。

桥之东岸,再南,曰五雷殿,即椒园也。

凡修实录成,于此焚草。

左迎祥馆,右集瑞馆,曰太元亭、闻法所,曰临漪亭、水云榭。

再南,则至西苑门矣。

由玉河桥、玉熙宫迤西,曰棂星门。

迤北,曰羊房、牲口房,虎城在焉,内安乐堂在焉。

棂星门迤西,曰西酒房、西花房,曰大藏经厂即司礼监经厂也。

又西曰洗帛处、园果厂,曰西安里门、甲字等十库,曰司钥库、鸽子房。

街南曰惜薪司,正西则西安门也。

棂星门迤西街南,赃罚别库之门也。

门之东,迤南,曰蚕池,曰阳德门。

又西曰迎和门则万寿宫之门也,曰大光明殿。

自阳德门外,皆可以至河。

是河也,由北安门外药王庙西桥下入,萦回洸漾,蓄泄惟谨。

莲藕鱼虾,味最鲜美。

且萑苇茂密,水禽上下,俨若江南风景云。

至冬冰冻,可拖床,以木板上加交床或藁荐,一人前引绳,可拉二三人,行冰如飞。

积雪残云,点缀如画。

世庙晚年尚元修,多居西内,嘉靖壬寅正月十六日,皇太子自宫中往见,绝河冰而过。

时阁臣夏言词云:“胡床稳坐度层冰。

“正咏此也。

神庙临御久稀,禁网疏阔,每于河冰冻后,近京贫民,于皇城内外,凡有冰处,拉拖床以糊口。

遇雪满林皋,坐拖床者艳素杂遝,交拉如织,亦有兴豪乘醉而频往来者。

至春冰将泮,间有沉溺损生愍不畏也。

其河自宝钞司东,与护城河之西派合流,过长安右门之北,经承天门前,再东过长安左门之北,自涌福阁会归于皇缄之巽城而总出焉。

护城河者,自北闸口分流,经内官监、白石桥、大高元殿之东,北上西门外半边石半边砖桥入。

此桥半石者,防车轮耳。

大高元殿前竖石二,曰:“宫眷人等至此俱下马。

“世庙尊崇元教,无往而不敬恪也。

水由桥下,至紫禁城墙下护城河,而东而南,经太庙之东玉芝宫,飞虹桥之西,而西脉自大社、大稷坛之西,至灵台、宝钞司之东,总合流于涌福阁之河焉。

紫禁城内之河,自元武之西,从地沟入,至廊下家,由怀公桥以南,过长庚桥、里马房桥,由仁智殿西、御酒房东、武英殿前、思善门外、归极门北、皇极门前、会极门北、文华殿西,而北而东,自慈庆宫前徽音门外,蜿蜒而南,过东华门古今通集库南,从紫禁成墙下地沟,亦自巽方出,归护城河。

或隐或见,总一脉也。

神庙久不临御,河遂壅塞不通。

帮石圮泐者,多逆贤时勒令疏通,至今清流可鉴,虽鱼鳖蛙黾之微,亦得沐天波之泽。

但恐事久禁弛,仍复阻闭龙脉耳。

是河也,非为鱼泳在藻,以资游赏,亦非故为曲折,以耗物料,恐意外回禄之变,此水实可赖。

天启四年,六科廊灾,六年,武英殿西油漆作灾,皆得此水之力。

而鼎建、皇极等殿大工,凡泥灰等项,皆用此水。

回想祖宗设立,良有深意。

惟在后之人,遵守何如耳。

况坤宁宫后苑鱼池之水,慈宁宫鱼池之水,各立有水车房,用驴拽水车,由地琯以运输,咸赖此河。

又如天启年,一号殿哕鸾宫被灾者二次,如只靠井中汲水,能救几何耶?疏通此河脉,诚急务也。

大明门内承天门,其门里之东一门,内则太庙也。

西一门,内则大社大稷也。

曰端门,内则六科也。

东曰阙左门,再东则松林会堆处也。

西曰阙右门,其中巍然而向明者,午门也,钟鼓在焉,旗纛在焉。

曰左掖门、右掖门。

门内居中向南者,曰皇极门,即奉天门也,俗所云"锣儿天”,铜壶滴漏在此。

其左曰宏政门,即东角门,考选通政司参议及鸿摅寺官皆在此也。

右曰宣治门,即西角门也。

居西向东曰归极门,即右顺门。

居东向西曰会极门,即左顺门也。

皇极门内居中向南者,曰皇极殿,即奉天殿也。

金砖玉瓦在殿额两傍。

左向西者,曰昭文阁,即文楼;右向东者,曰武成阁,即武楼也。

南北连属穿堂,上有渗金圆顶者,曰中极殿,即华盖殿也。

殿两旁,东曰中左门,西曰中右门。

正北曰建极殿,即谨身殿也。

俱嘉靖四十年重修所改今名也。

殿后居中,高踞三缠白玉石阑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云台门也。

两旁向后者,东曰后左门,西曰后右门,即云台左右门,亦曰平台。

凡召对阁臣等官,或于平台,即后左门也。

又东则景运门,西则隆宗门,西向南者则仁德门也。

乾清门外左右金狮二。

入门丹陛至乾清宫大殿,其扁曰"敬天法祖"四字。

崇祯元年八月初四日悬安,系高太监时明笔也。

殿左曰日精门,右曰月华门。

左小门曰龙光,右小门曰川彩。

殿东西有廊,廊后左曰昭仁殿,右曰宏德殿,东西各有角门。

宫后披檐,东曰思政轩,西曰养德轩,再北则穿堂。

居中圆殿曰交泰殿。

其渗金圆顶,亦犹中极殿之制也。

再北曰坤宁宫,皇后所居也。

永祥门、增瑞门,万历二十五年二月添额。

宫之东披檐,曰清暇。

居北回廊,曰游艺斋。

崇祯五年十月廿三日悬安者也。

宫后,左曰景和门,右曰龙德门。

再北,左曰端则门,右曰基化门,便接琼苑东西门矣。

坤宁宫有中门曰广运门,嘉靖十四年七月初二日改曰坤宁门。

万历三十三年乾清、坤宁俱鼎建告成,至四十年后,始御居乾清宫西暖阁。

乾清宫大殿之左向西者,曰端宁殿,尚冠等近侍所司御服、衮冕圭王、冠带钱粮贮此。

右向东曰懋勤殿,先帝创造地炕于此,恒临御之。

王体乾等直房,并乾清管事王朝忠等直房不概叙也。

  此薇垣深远之地,中一路之大略也。

  过日精门之东,曰崇仁门。

稍南,曰内东裕库,曰宏孝殿、神霄殿即祟光殿也。

日精门往北向南者,曰景明门,今曰顺德左门,则东一长街也。

再北,向南与龙光门斜对者,曰咸和左门,向南者景仁宫。

其东则东二长街也。

南首曰麟趾门,北首曰千婴门。

麟趾门之东,延祺宫、怡神殿。

再东,曰嘉德左门。

再东,则苍震门也,此门恒闭,遇扫雪修造则开。

孝靖皇后王老娘娘疾革时,光庙每日来问安入此门,至薨逝后,于慈庆宫恭设灵位哭临,供安大祥礻覃祭,后始不尚白衣冠矣。

咸和左门之北,向西与景和门相对者,曰广和左门。

向南曰承乾宫,东宫娘娘所居也。

东二长街之东,曰永和宫。

广和左门之北,向西与基化门相对者,曰大成左门。

向南者曰钟粹宫,今皇太子所居,改曰兴龙宫者是也。

东二长街之东,曰景阳宫者,孝靖皇后曾居之。

千婴门之北并列者,则乾清宫东之房五所。

其东后小门,每月初四、十四、廿四打扫,凡有事则开也。

宫正司六尚局,皆在乾清宫之东。

以上则东一路之大略也。

  过月华门之西,曰膳厨门,即遵义门。

向南者曰养心殿也。

前东配殿曰履仁斋,前西配殿曰一德轩。

后殿曰涵春室,东曰隆禧馆,西曰臻祥馆。

殿门内向北者,则司礼监掌印秉笔之直房也。

其后尚有大房一连,紧靠隆德阁后,祖制宫中膳房也。

逆贤移膳房于怡神殿,而将此房改为秉笔直房。

养心殿之西南,曰祥宁宫。

宫前向北者,曰无梁殿,系世庙炼丹药之处也。

其制不用一木,皆砖石砌成者。

月华门之西南巍然者,曰隆道阁,原名皇极阁,后更道心阁。

左曰仁荡门,右曰义平门,此二门原名归极、会极,世庙时改之。

阁之下曰仁德堂,即旧精一堂,亦隆庆四年所更。

前曰仁德门,万历二十四年两宫灾后,开此门出入,至神庙晚年移居乾清宫,始闭不恒开。

先年,慈圣娘娘亦曾升此阁,召李戚畹至仁德门跪于地,而宣谕切责之。

阁之东,曰忠义室,冯太监保、李太监受、魏太监伸,曾以室东小屋做直房,至李永贞则懵然据忠义室而居之矣。

室三间,黄琉璃瓦,绿琉璃龟背腰墙,其藻井梭叶皆龙凤文,永贞遇有内官监、巾帽局呈禀公事,南面而坐,干天之位,恬不知怪。

于臣子之义,安乎欲逃诛得耶?说者曰:子为左右而不切谏何也。

累臣曰:难言之矣。

一傅众咻转喉触讳,岂止此哉?如大工关给银两,自有司存,乃必勒取领单,亲加磨算,用挂印号,以恣侵刻。

当时工部、工科等衙门,皆以墨笔标日月,在京各官体自应尔,惟永贞独用朱笔焉。

可乎?原案在库,后人见之,不知何如?冷笑也,此永贞之所以为永贞也。

阁之西南,过义平门,则慈庆宫矣。

万历时,慈圣李老娘娘所居。

泰昌元年八月,皇贵妃郑娘娘亦曾居之。

光庙圣孝,凡朝谒尊礼,一如神庙时,见仁圣陈老娘娘、慈圣李老娘娘故事。

中外毫无间言,从来疑端讹语一时冰释,王太监安调剂力也。

先帝登极,复迁郑老娘娘于一号殿之仁寿宫,请神庙东宫昭妃刘老娘娘于慈宁宫居住。

天启七年八月后,熹庙皇贵妃范娘娘亦共居此宫,非制也,此王体乾之误也。

月华门往北,曰顺德右门,则西一长街也。

再北,向东与凤彩门斜对者,曰咸和右门,即广安门。

向南者,曰毓德宫,即长乐宫。

万历四十四年冬,更曰永寿宫,逆贤曾以此为蹴リ处。

其西则西二长街也。

南首曰螽斯门,北首曰百子门。

螽斯门西曰启祥宫,神庙自两宫灾,初移居于毓德宫,后复移此。

万历三十年春,圣体不豫,召辅臣沈一贯至此宫。

此乃献皇帝发祥之所,原名未央宫,世庙人继大统,至四十年夏,更曰启祥宫。

宫门内石坊向北,扁石青地金字四,曰贞源茂始,后更曰圣本肇初。

向南四字,曰庆泽无终,后更曰元德永衍。

凡旧隶兴邸钱粮,至今曰未央宫,改进乾清宫也。

再西,则嘉德右门,即景福门也。

其雨幡竿插云向南建者,隆德殿也。

旧名立极宝殿,隆庆元年改今名,供安三清上帝诸尊神。

万历四十四年冬被灾,天启七年三月修盖,崇祯五年九月内将诸像移送朝天等宫安藏,六年四月十五日,更名中正殿。

东配殿曰春仁,西配殿曰秋义。

东顺山曰有容轩,西顺山曰无逸斋。

再西北,曰英华殿,即降禧殿,供安西番佛像。

殿前有菩提树二株,婆娑可爱,结子堪作念珠。

又有古松翠柏,幽静如山林。

十三年秋,殿复供安圣像如前,盖体祖宗以来神道设教之意也。

自嘉德右门之西,向南者曰二南门。

门之北则八角井也。

水不堪汲,天启六年亦曾修浚,而味不改,真废井矣。

正北,曰四德门。

再西,曰咸安宫,穆庙继选皇后陈老娘娘居此,天启年间客氏移住者。

  咸和右门之北,向东与隆福门相对者,曰广和右门。

向南者曰翊坤宫,西宫李娘娘之所居也。

西二长街之西,曰永宁宫,先帝改曰长春宫,成妃李老娘娘曾居之,及遭革封之后,移于乾西某所居焉。

  广和门向东与端则门相对者,曰大成右门。

向南者曰储秀宫。

西二长街之西曰咸福宫。

神庙时,惠王、桂王共居之。

百子门之北并列者,则乾清宫西之房五所。

其西后小门,凡有事则开,如东后小门,总乾清门官经管启闭也。

  以上则西一路之大略也。

东西后小门之外,皆有惜薪司贮柴炭之园,备宫中进用。

坤宁之后,则宫后苑也,钦安殿在焉,供安元天上帝之所也。

有门曰天一之门。

殿之东西,有足迹二,相传世庙时两宫回禄之变,元帝曾立此默为救火,其灵迹显佑云。

崇祯五年秋,隆德殿、英华殿诸像,俱送至朝天等宫、大隆善等寺安藏,惟此殿圣像不动也。

曰承光门、集福门、延和门。

苑内曰万春亭、千秋亭,曰对育轩、清望阁,曰金香亭、玉翠亭,曰乐志斋、曲池馆,曰四神祠、观花殿。

万历十一年拆去垒垛石山子。

券门石扁名曰堆秀。

上盖亭一座,名曰御景亭。

东西两处,鱼池二,其东曰游碧亭,西曰澄瑞亭,奇花异卉,禽声上下,春花秋月,景色可入。

东南曰琼苑东门,西南曰琼苑西门,即东一长街、西一长街之北首也,其南首则东西夹墙也。

钦安殿后坤宁门,嘉靖十四年秋,更名曰顺贞门。

其宫墙外,则紫禁城之元武门,报夜更鼓在焉。

逆贤时,更鼓房牌子侯得用惨毒无比,较外之许显纯为更甚。

凡需索不遂,而心欲毙之,则用连七纸写病重手本一件,藏于身边,叩见逆贤,探其口气,可以毙即将手本呈称病故,回至更鼓房即绝其命;如逆贤口气宽,即不呈手本。

计三四年间,所害内官可百余人。

初天启元年秋,正监名下曹化淳等数人,发更鼓房打更,得用心怜其冤,设法救解,寻改谪南京,如同再世,亦难泯其一节之善也。

四年七月内,得用欲杀打更净军梁暹、赵进忠之命,闭之幽室,刻期必死。

不意赵进忠家人迫急无策,遂于禁地用绳自缢,众人救解未死,致巡视长随得知,具禀到官,逆贤始知得用从来朦胧害人,贪残狠恶状。

奏闻先帝,即升梁暹为更鼓房牌子,将得用就付暹登时捶死,哀惨万状,肢体离折,人甚快之。

崇祯年间,曹太监化淳追念得用欲图报之,绝无亲属矣。

元武门里迤东有廊下家,可十一门,而更鼓房则尽东首,为紫禁城之艮隅也。

乾清宫门围墙之内,左右廊房之朝南半间者,曰东夹墙、西夹墙,又慈宁宫西第等处,皆宫眷内官便溺之所。

宫墙之外,砖砌券门,安大石于上,凿悬孔垂之,各有净军在下接盛,于每月初四、十四、廿四日,开元武门及各小门打扫。

  自嘉德右门之西,曰太安门。

其外向西,曰长庚门。

凡放夫匠淘沟及修造,或年老有劳宫人病故,皆奏开此门,以便出入。

其外,自元武门迤西,可九门;自北而南,过长庚桥至御酒房后墙,曰"长连”,可三十一门;再前曰"短连”,可三门,并元武门东计之,通共五十四门,总曰"廊下家”,俱答应长随所住。

各有佛堂,以供香火,三时钟磬,宛如梵宫。

凡遇有风之日,即轮一人,大声巡警曰:“谨慎灯烛,牢插线香”。

严慎如此。

各门所栽枣树森郁,其实甘脆异常,众长随各以曲做酒,货卖为生,都人所谓"廊下内酒"是也。

长庚桥南有柿一株,高二丈余,每至霜后,实悬树杪,丹色可爱。

凡文书房、司礼监监官、典簿,各占过宿直房。

万历时,李永贞整锁十八年,曾于怀公门住。

怀公者,宪庙时贤监国史所称怀恩者也。

此门之南、井之北,神庙时灾,久缺未补。

逆贤专政,委永贞等修补一新,勒碑之文,昆山相国所撰,其谀贤语,明载"居停主人"字样。

今此碑或仆埋不敢存矣。

自隆宗门外朝东者,曰司礼监经厂直房,日用纸札书箱皆贮于此,候御前取讨。

过慈宁宫,外层向东小门之南,曰北司房,即文书房也。

再南曰司礼监管掌处,即两班四拨写所居也。

亦有茅房木桶,为便溺之所。

再东曰外膳房。

万历时,每五更攒点后,河边抬来,先到此,后送入宫,今不然也。

再南,曰南司房,即监官典簿直房也。

隆宗门外朝南者,亦监官、典簿直房也,有井存焉。

再南,则宝宁门。

门外偏西大殿,曰仁智殿,俗所谓"白虎殿"也。

凡大行帝后梓宫灵位,在此停供。

其西南曰御酒房。

西北曰马房,监官、典簿奉旨开刑拷打内犯之所。

门外有二大桥,俗云"里马房"是也。

东南曰思善门。

门外桥西,曰武英殿,命妇朝皇后于此。

再西,曰大庖厨、尚膳监,乃第一员总理及管理、佥书所居也。

武英殿西南,曰御用里监,乃把总等官所居。

再东,曰南薰殿。

凡遇徽号册封大典,阁臣率领中书篆写金宝金册在此。

例有司礼监印公奉钦遣临视管待,该御用监里监把总官置办盛席伺候,必杀鹿一支,蒸炰作羹,以明丰侈,此盛典也。

又神庙静摄久,凡冬年圣节,阁臣诣仁德门外行礼毕,先监矩即奉旨于文书房置酒饭管待毕,必密具说帖回奏。

如有应行事件,必借此转达,可十得四五。

诚纳约自牖之义也。

再东,曰归极门,所谓"逍遥城"者,在六科廊后,此门之西南■〈石姜〉■〈石察〉之下。

宣德中,置汉王高煦于铜缸,炙死于此。

至天启年间鼎建大工时,官匠亦计及此。

逆贤曰:这是国家甚么吉祥好勾当,存之何为?遂泯其迹。

从归极门里,向西南人,曰六科廊,东西两房掌司所居,精微科及章疏在焉。

过皇极门,再东,曰会极门。

凡京官上本接本,俱于此,各项本奉旨发抄,亦必由此处。

会极门里,向东南入,曰内阁,辅臣票本清禁处也。

宣庙赐有文渊阁印一颗,玉筋篆文,凡进封票本、揭帖、圣谕、敕禧、用此印钤封。

万历十四年五月廿二日,不知何人开内阁锁,将印盗去。

六月朔,神庙准补铸赐之。

出会极门之东,■〈石姜〉■〈石察〉下,曰佑国殿,供安元帝圣像,签最灵。

像金铸者,曾经盗去熔使,惟像首屡销不化,盗藏之肚兜,日夜随身,由此发露正法。

至如宝善门、思善门、乾清门、仁德门、平台之西室,及皇城各门,皆帝像也。

佑国殿之东,则内承运库,银两表里等钱粮贮藏之所也。

两库之间有槐一株,自徽音门南望,枝干扶疏,翠茂可爱。

有井一,甘冽可用。

再东,过小石桥,曰香库,乃内府供用库答应钱粮之所。

又稍北,有库一连,坐东向西,有石牌曰古今通集库,系印绶监所掌,古今君臣画像、符券、典簿贮此。

每年六月初六日晒晾,如皇史宬例。

再北,曰东华门。

门内有石桥,桥北有树二株,曰马缨花。

再北,曰马神庙、御马监。

该班官及良马十余匹在此。

有飞龙二大字,太监萧敬笔也。

会极门东,向南者文华殿也。

后殿匾曰:“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

乃慈圣老娘娘御书,后人以为神庙御书也。

分六行,每行二字。

前殿匾曰"绳愆纠谬”。

亦慈圣因世庙时建有省愆居,是以特命小臣杜诗,写此四字为扁,以垂戒万世。

殿内围屏,中数扇画舆地图,左数扇贴文官职名,右数扇贴武官职名,遇升迁则易之。

此系万历初年辅臣张文忠公居正所创造者。

至二十四年后,神庙御居启祥宫,复另置一小围屏,高二尺余,中左右亦如之,于启祥宫前殿安设。

凡文华殿前后柱上对联,亦张文忠进献,王庭策等所书写。

其文曰:“念终始,典于学,期迈殷宗;于缉熙,殚厥心,若稽周后。

“又曰:“披皇图,考帝文,九寓化成于几席,游礼阙,翔艺圃,六经道显于羹墙”。

又曰:“四海升平,翠幄雍容探六籍;万几清暇,瑶编披览惜三余”。

又曰:“纵横图史,发天经地纬之藏;俯仰古今,期日就月将之益”。

又曰:“西昆峙群玉之峰,宝气高腾册府;东壁耿双星之耀,祥辉遥接书林”。

殿之侧,有九五斋、临保室、精一堂、恭默室。

殿之后曰玉食馆、端敬殿、理辨房。

过小门而北,曰省愆居,其制度用木为通透之基,高三尺余,下不令墙壁至地,其四围亦不与别处接连。

凡遇天变灾眚,圣驾居此,以示修省之意。

先帝时,尘封久矣。

万历中年后,凡天下藩府差来进表内官,尚膳监备办筵宴,司礼监掌印、秉笔于文华殿门之西奉旨管待,以昭九重亲亲之谊焉。

自天启七年,皇极殿工完以后,管待藩府官人,始不在文华殿门西也。

殿之东,曰神祠,内有一井,每年祭司井之神于此。

殿之西,曰崇本门。

殿之后,为刻漏房,凡入刻水则交一时,直殿监官抱时辰牌,赴乾清门里换之。

牌长尺余,石青地、金字某时。

路遇者必侧立让行,坐者起立,盖敬天时之义。

殿之东北,向后者曰圣济殿,供三皇历代名医,御服药饵之处。

徽音门里亦曰麟趾门,内则慈庆宫。

神庙时,仁圣陈老娘娘居之,内有宫四,曰:奉宸宫、勖勤宫、承华宫、昭俭宫。

其园之门,曰韶舞门、丽园门,曰撷芳殿、荐香亭。

麟趾门之东,曰关睢左门。

其内则掌印、秉笔直房,所云"梨园"是也。

西曰关睢右门。

再西而转角向西者,元辉殿。

光庙元妃郭娘娘选中时,在南配殿住,其总理婚典者田太监义也。

后福王妃邹娘娘选中,在正殿北一间住,其总理婚典者先太监陈矩也。

凡三五日即诣妃寝殿门外,问贵人起居。

时万历三十一年也。

其年冬,《续忧危竑议》之狱兴。

凡诸王馆选中淑女,候钦差某封某位娘娘,亲到元晖殿;选不中者送出。

凡选中者,或后、或妃、或王妃,皆先居于此,以便次第奏举行吉礼也。

再北,曰御马监,直房每日伺候御乘良马十馀匹在此。

神庙时,有进到大黑牛二支,无角大黑牛一支,亦喂于此。

再北,曰御用等监库。

再北朝南者,曰宝善门。

门之西,旧有核桃、枣树数株,乃二百余年所培植者,逆贤因天启二年夏风变伐去,以便跑马耳。

十库之后,亦有隙地堪跑马者,逆贤从臾先帝,薙其蒿莱而驰骋焉。

宝善门内迤东,曰慈庆宫后门。

门之外,神庙未年开一井,味极甘冽。

北曰奉先殿,即内太庙也。

祖宗旧制,宫外膳房原在宝宁门里,每日五更攒点后,膳房牲匣约十余扛,自河边经东华门,会极、归极、思善、宝宁门,逆贤擅改于宝善门内矣。

街东曰隆祀门,其内则外东裕库也。

街西再北,曰苍震门。

又街东再北,并列二门向西者,曰履顺,曰蹈和,则一号殿仁寿宫之外层小门也。

内有哕鸾宫、喈凤宫,凡先朝有名封之妃嫔、无名封之宫眷养老处也。

各有应答养膳银吃用,至病终之后,该号殿看门官禀知司礼监监官、典簿题知,奉旨:著照某封某氏例发送。

此巷自宝善门亦可通元武门,俗称"狗儿湾”,其居中门曰莲花门也。

  景运门南朝西者,都知监之直房也。

隆宗门北朝东者,司礼监人数之直房也。

五更攒点后至晓报九刻水者,刻漏房官及答应长随也。

隆宗门南朝东者,曰协恭堂,印公等过司房之处也。

慈宁宫、慈庆宫皆有花园,有井,有库藏。

而乾清宫两旁,各有井,无花园,惟钟粹宫有松数株耳。

其余宫名、殿名、门名,或有记忆未真、铨次失叙、未能备载者,敬俟后之博览君子,续补订正,是幸。

  京北沙河巩华城有门四南曰拱京,北曰镇辽,西曰威汉,东曰展思。

内有驻銮宫,曰龙跸门、龙跸殿,曰广载宫;东曰凝禧之殿,曰华鸾宫、集祥宫;西曰景惠之殿,曰翠凤宫、会祉宫。

东曰丽春门、步和门,西曰延秋门、宣泽门,北曰宁远门。

  天寿山红门里曰时陟门、时陟殿,曰松露殿,曰肃敬殿,曰修仪馆、饰容馆,曰圣迹亭,曰感思门、感思殿,曰九龙池、粹泽亭,曰老君堂,曰长生迹、长生亭。

  湖广承天府旧名安陆州,乃世祖发祥之所,即兴邸也。

曰重明门、丽正门,曰龙飞门、龙飞殿、启运殿,曰卿云门、卿云宫,曰凤祥宫、宏载宫,曰春晖门、秋朗门,曰纯一门、纯一殿、世子府,曰泰禋门、泰禋殿,曰永配殿,曰保和门、太和门,曰启祚门,曰受命御极之殿,曰春霄殿,曰福宁门、庆源殿,曰光熙门,曰元佑宫门,曰储祉门,曰元祉门、元祐宝殿,曰真宣殿,曰衍法殿,曰隆祥殿,曰三洞阁。

说者曰:史汉以来,有因漏禁中语而得罪者,又有不答温室省中何树者。

今子侈言铺张,罄怀罗列,得无非古人厚重不泄之意乎?累臣曰:固也!然闻之道路,如张金吾懋忠所刻《规制》一书,止凭慈宁宫管事齐栋所言,中多舛误,何以昭圣朝之盛美乎?我国家左右史之溺职久矣。

自神庙静摄多年,起居所记注,尤不能详。

而内小臣独能窃知一二,揄扬鸿烈,以昭一代之盛举,垂之无穷,不亦可乎?况若愚不幸,遭罗奇冤,朝不保夕,笔此梗概,不拘体制,不循次第,不过古人之《西京杂记》、《三辅黄图》类耳。

世之君子,当不讳之朝,思采风之义,史失而求诸野,闲中一寓目焉。

未必不兴发其致君泽民之念也。

累臣所见如此。

至于圜丘、方泽,谒陵、视学,耕藉、阅戎,一切庆典、朝典、经筵等仪,自有仪注,外廷备矣,兹不概及。

  卷十八内板经书纪略

  凡司礼监经厂库内所藏祖宗累朝传遗秘书典籍,皆提督总其事,而掌司、监工分其细也。

自神庙静摄年久,讲幄尘封,右文不终,官如传舍,遂多被匠夫厨役,偷出货卖。

柘黄之帖,公然罗列于市肆中,而有宝图书,再无人敢诘其来自何处者。

或占空地为圃,以致板无晒处,湿损模糊,甚致劈毁以御寒,去字以改作。

即库中见贮之书,屋漏漏损,鼠啮虫巢,有蛀如玲珑板者,有尘霉如泥板者。

放失亏缺,日甚一日。

若以万历初年较,盖已什减六七矣。

既无多学博洽之官综核齐理,又无簿籍数目可考以凭销算。

盖内官发迹,本不由此,而贫富升沉,又全不关乎贪廉勤惰。

是以居官经营者,多长于避事,而鲜谙大体,故无怪乎泥沙视之也。

然既属内廷库藏,在外之儒臣又不敢越俎条陈,曾不思难得易失者,世间书籍为最甚也。

昔周武灭商,洪范访自箕子,晋韩起聘,曾见易象。

《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

今将有用图书,尽掷无用之地,岂我祖宗求遗书于天下,垂典则于万世之至意乎?想在天之灵,不知何如其恫然,何如叹息也。

今上天纵英明,右文图治,倘一且清问祖宗历来所存书籍几何,或亲临库际稽览,不审当局者作何置对?其亦未之深思耳。

祖宗设内书堂,原欲于此陶铸真才,冀得实用。

按:《古文真宝》、《古文精粹》二书,皆出于老学究所选。

累臣欲求大方于明白上水头古文选为入门,再将宏肆上水头古文选为极则,起自《檀弓》、《左》、《国》、《史》、《汉》、诸子,共什七八;唐、宋什二三,为一种。

再将洪武以来程墨垂世之稿,亦选出一半为入门,一半为极则,亦为一种。

四者同成二帙,以范后之内臣。

奏知圣主,发司礼监刊行,用示永久。

不知得遂志否也。

皇城中内相学问,读《四书》、《书经》、《诗经》、看《性理》、《通鉴节要》、《千家诗》、《唐贤三体诗》,习书柬活套,习作对联,再加以《古文真宝》、《古文精粹》,尽之矣。

十分聪明有志者,看《大学衍义》、《贞观政要》、《圣学心法》、《纲目》,尽之矣。

《说苑》、《新序》,亦间及之。

《五经大全》、《文献通考》,涉猎者亦寡也。

此皆内府有板之书也。

先年有读等韵、海篇部头,以便捡查难字。

凡有不知典故难字,必自己搜查,不惮疲苦。

至于《周礼》、《左传》、《国语》、《国策》、《史》、《汉》,一则内府无板,一则绳于陋习,概不好焉。

盖缘心气骄满,勉强拱高,而无虚已受善之风也。

《三国志通俗演义》、《韵府群玉》,皆乐看爱买者也。

除古本、抄本杂书不能开遍外,按现今有板者谱列于后,即内府之经书则例也。

  五伦书(六十二本、一千七百一页)诗传大全(十二本、九百九页)书经大全(十本、七百六十三页)周易大全(十二本、一千一百十八页)春秋大全(十八本、一千四百五十九页)礼记大全(十八本、一千二百九十九页)易传(六本、五百八十二页)书传(六本、五百八十三页)诗传(六本、六百三十五页)春秋传(四本、一千零六十一页)礼记(八本、一千六十一页)四书大全(二十本、一千五百八十九页)四书集注(十本、八百二十页)性理大全(三十本、二千一百六十九页)资治通鉴纲目(四十本、四千一百页)续资治通鉴纲目(十四本、一千一百二十二页)少微通鉴节要(廿本、四千四百廿八页)通鉴节要续编(二十本、一千六百八十三页)晏宏通鉴纲目(三十本、四千二十页)文献通考(一百本、一万八百三十六页)历代名臣奏议(百五十本、九千七百二十页)历代通鉴纂要(六十本、三千六百三十页)大明会典(一百四十本、六千五百九十页)事文类聚(一百三十本、八千三百六十页)大明一统志(四十本、三千一百五十页)明伦大典(廿四本、七百廿页)大明集礼(三十六本、一千四百七十二页)大学衍义(二十本、一千三百八十二页)大学衍义补(四十本、三千六百页)对类(十二本、八百七十三页)诸司职掌(三本、四百二十八页)大明官制(二本、三百七十页)御制大诰(四本、二百五十三页)大明律(二本、一百七页)洪武正韵(五本、五百页)韵府群玉(十本、一千四十页)御制文集(八本、七百十三页)经史海篇直音(五本、五百十二页)广韵(二本、二百五十五页)玉篇(二本、三百十五页)御制诗集(二本、八十四页)经书音释(二本、一百七页)诗韵释义(二本、一百五十八页)四书白文(六本、三百十二页)诗学大成(十四本、一千页)尔雅埤雅(四本、三百九十七页)许氏说文(八本、六百五十页)吕真人文集(二本、二百四十页)孔子家语(三本、一百四十四页)通书大全(八本、九百九十页)列女传(三本、一百三十五页)神课金口诀(二本、二百四十页)仁孝皇后劝善书(十本、八百七十六页)臞山肘后神枢(二本、一百七十八页)选择历书(二本、二百五十六页)雍熙乐府(二十本、一千七百九十三页)三国志通俗演义(廿四本、一千一百五十页)历代臣鉴(十本、五百六十页)贞观政要(八本、三百七十页)居家必用(十本、八百八十页)圣学心法(四本、三百十五页)释文三注(《千字文》七十一页、《胡曾诗》九十九页、《蒙求》一百四十四页)饮膳正要(三本、七百七十五页)唐贤三体诗(二本、一百七十二页)古文精粹(二本、二百五十六页)李白诗(四本、三百六页)选诗补注(三本、三百十三页)唐诗鼓吹(五本、二百六十六页)高皇后传(一本、四十七页)女训(一本、四十九页)内训(一本、五十页)尚书、孝经、大学、中庸(五本、三百三十六页)周易占法(二本、二百四十页)草堂诗馀(二本、一百九十页)恩纪含春堂诗(二本、一百十五页)击壤集(四本、三百五十页)劝忍百箴(四本、三百页)古文真宝(四本、三百九十一页)医要集览(六本、二百八十页)草韵辨体(六本、二百七十页)增定华夷译语(十一本、一千七百八页)评史心见(六本、三百五十页)通鉴博论(三本、二百九十页)重刻证类本草(十本、一千三百四十五页)养生类纂(五本、一百九十七页)释氏源流应化事迹(四本、四百四十页)皇明祖训(一本、五十页)洪武礼制(一本、八十二页)稽古定制(一本、八十二页)郑氏女孝经(一本、四十二页)祖训条章(一本、十二页)曹大家女训(一本、十六页)女诫直解(一本、四十八页)刘向说苑(五本、三百二十五页)皇明典礼(一本、九十五页)内则诗(一本、六十二页)内令(一本、十二页)昭鉴录(一本、一百五十二页)御制洪范篇序(一本、三十六页)勤政要典(一本、七十三页)外戚事鉴(一本、六十八页)山居四要(一本、八十三页)兹圣皇太后女鉴(一本、六十九页)女训内训(仝前)臞仙肘后经(一本、一百十二页)玉匣记(一本、八十二页)省躬录(一本、七十二页)祥异赋(一本、四十九页)步天歌(一本、八页)传心妙诀(一本、四十五页)详明算法(一本、一百十页)草字碎金(一本、九十二页)真字碎金(一本、九十二页)千家姓(一本、五十九页)孝顺事实(一本、二百九十二页)为善阴骘(一本、三百七十二页)小学书解(一本、一百六页)忠经(一本、四十二页)孝经大义(一本、四十二页)历代纪年(一本、三十六页)四时歌曲(一本、十二页)随机应化录(一本、六十页)高皇帝道德经注解(一本、六十九页)达达字孝经(一本、四十二页)医按书(一本、三十二页)蒙求白文(一本、十九页)山歌(一本、四页)华夷译语(一本、八十八页)古字便览(一本、五十二页)八行遗事集(一本、二十八页)警世篇(一本、二十一页)忠经直解(一本、十六页)太上感应灵篇(一本、五十二页)宪纲(一本、五十页)百家姓(一本、十页)大学(一本、三十六页)千字文(一本、十七页)孝经(一本、十六页)中庸(一本、五十六页)千家诗(一本、四十四页)四书杂字(一本、十二页)七言杂字(一本、十三页)三字经(一本、二十二页)启蒙集(一本、四十页)草诀百韵(一本、十四页)草诀百韵歌(三本、四十页)八行图书(一本、四十页)孝经直解(一本、三十六页)解梦书大全(二本、七十页)四书直解(二十五本、一千零四十二页)书经直解(十三本、八百二十页)通鉴直解(二十五本、一千四十二页)帝鉴图说(六本、三百五十六页)刘向新序(三本、一百四十二页)洪武正韵玉键(二本、一百三十页)佛经一藏(计六百七十八函、十八万八十二页。

共用白连纸四万五千二十三张,蓝绢二百五十三匹七尺四寸,黄绢廿六匹二丈四尺一寸,每匹长三丈二尺,黄毛边纸五百七十张,蓝毛边纸四千九百十二张,黄连四纸三百四十七张,白户油纸一万八千九十五张,黑墨二百八十六斤八两,白面一千二百二十五斤,白矾四十五斤。

)道经一藏(计五百十二函、十二万二千五百八十九页。

共用白连四纸三万八百九十七张,黄连四纸一百七十六张,蓝毛边纸三千十八张,黄毛边纸五百二张,蓝绢一百八十二匹一丈八尺六寸,黄绢二十匹一丈六尺,白户油纸八千三百七张,黑墨一百六十斤八两,白面七百五十斤,明矾二十五斤。

)番经一藏(计一百四十七函、十五万七十四页。

共用腰子白鹿纸一万三千六百四十张。

)大五大部经(华严经八十二本、大涅檠经四十一本、报恩经七本、金刚明经十本、心地观经八本。

)小五大部经(法华经七本、楞严经十本、佛母大孔雀经三本、梁皇忏十本。

)又五般经(圆觉经二本、弥陀经一本、诸品经咒、金刚经注解一本一百四十七页、华严小钞一百十七本、诸真宝忏十二本、小道经一本。

  累臣若愚曾闻成祖敕儒臣纂修《永乐大典》一部,系湖广王洪等编缉,时号召四方文墨之士,累十余年而就,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卷,一万一千九十五本。

因卷帙浩繁,未遑刻板。

正写册原本,至孝庙宏治年,以大典金匮秘方外人所未见者,乃亲洒宸翰,识以御宝,赐太医院使臣王圣济殿内臣宠,盖欲推之以福海内也。

阁臣王文恪鏊恭撰颂以揄扬盛美。

相传至嘉靖年间,于文楼安置。

偶遭回禄之变,世庙亟命挪救,幸未至焚,遂敕阁臣徐文贞阶,复令儒臣照式摹抄一部。

当时供誊写官生一百八名,每人日抄三页。

自嘉靖四十一年起,至隆庆元年,始克告完。

及万历年间,两宫三殿复遭回录,不知此新旧《永乐大典》二部,今又见贮藏于何处也。

又累臣曾见《车驾幸地录》所载,正德十五年闰八月内,武庙南征回如镇江,幸大学士杨一清第,曾进抄本《册府元龟》,一部,共一千卷,计二百二本。

累臣曾向韩提督世禄言及,幸有一部,然舛错颇多,至不能句,似非杨宅所献之书。

李永贞遂雇人借抄一部,仍将原本交还。

而抄本一部,闻丁卯冬已有人献于王体乾矣。

至崇祯己卯夏,体乾没产,又不知落何人手也。

又江陵张文忠公在阁时,曾具书与张中翰后湖曰:先年张文简公曾得内阁所藏《册府元龟》一部。

其后文简公卒于京邸,其仆即将此书,于部前货卖。

令先翁识其为阁本也,赎而藏之于家。

尝语区区曰:吾欲将此书仍送归内阁,以完先代之宝,何如?仆时起贺曰:幸甚!此义举也!无何而令先翁亦逝,竟勿克践其言。

今忆此书必无恙也,仆欲倍价奉赎,仍归阁中,以卒令先翁之志,惟执事其幸许之。

夫此一书也,文简得之,令先翁赎之,至仆而还之。

三更张氏,皆楚人也,将以媲于古之左史倚相能读坟典邱索,不亦美乎?云云。

然详味江陵此举,则必实践其言者,但未知后湖果曾割付此书否?又不知今尚存内阁否也?承平日久,处处光景与先年不同,则此书之存与不存,与《永乐大典》之存贮何库,又有谁敢饶舌问及也哉!嗟嗟,难言矣!

  卷十九内臣佩服纪略

  祖宗设立内官,其巾帽服佩,自有一定制度,其名色多非外廷所晓。

而旧制醇雅,每寓等威节省之谊。

自逆贤擅政,创古今未有之制,“服之不衷,身之灾也。

“以今验昔,良然!

  贴里,其制如外廷之■〈石旋〉褶。

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乾清宫管事牌子、各执事近侍,都许穿红帖里缀本等补,以便侍从御前。

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官,长随、内使、小火者,俱穿青贴里。

自逆贤擅政,改蟒贴里膝襕之下,又加一襕,名曰三襕贴里,最贵近者方蒙钦赏服之。

又有双袖襕蟒衣,凡左右袖上,里外有蟒二条。

自正旦灯景,以至冬至阳生、万寿圣节,各有应景蟒纻;自清明秋千与九月重阳菊花,俱有应景蟒纱。

逆贤又创造满身金虎、金兔之纱,及满身金葫芦、灯笼、金寿字、喜字纻,或贴里每褶有朝天小蟒者。

然圆领亦有金寿字、喜字,遇圣寿及千秋,或国喜,或印公等生日,搬移则穿之。

惟逆贤之服,奢僭更甚,及籍没,皆赏给钟鼓司,凡承应则穿之,光焰耀目。

今上圣主天性素俭,每为切齿,或笑其越分折福,终何用也。

祖宗以来,青贴里原不缀补,惟红贴里有补。

逆贤偶欲异其亲信者,遂自印公起请小轿止俱于青贴里缀补。

纷更多事,人咸不便。

又按旧制,自十月初四日,至次年三月初三日,穿纻丝,自三月初四日,至四月初三日,穿罗,该司礼监预先题奏传行。

凡婚庆吉典,则虽遇夏秋,亦必穿纻丝供事。

若羊绒衣服,则每岁小雪之后,立春之前,随纻丝穿之。

凡大忌辰穿青素,祧庙者穿青绿花样,遇修省则穿青素。

祖宗时,夏穿青素,屯绢也;冬穿青素,则元色之纻丝也。

逆贤擅政,则王体乾等夏穿真青油绿怀素纱,内以玉色素纱衬之,满身活文,如水之波,如木之理;而冬则天青、竹绿、油绿怀素纱,光耀射目,争相夸尚,以艳丽为美。

然于忌辰之义何居?于臣子之心何安乎?■〈衤曳〉■〈衤散〉,其制后襟不断,而两傍有摆,前襟两截,而下有马面褶,往两旁起。

惟自司礼监写字以至提督止,并各衙门总理、管理,方敢服之。

红者缀本等补,青者否。

  圆领衬摆,与外廷同,各按品级。

凡司礼监掌印、秉笔,及乾清宫管事之耆旧有劳者,皆得赐坐蟒补,次则斗牛补,又次俱麒麟补。

凡请大轿长随,及都知监,戴平巾。

有牙牌者,穿狮子鹦哥杂禽补。

逆贤名下,凡掌印、提督者,皆滥穿坐蟒,可叹也。

官帽,以竹丝作胎,真青绉纱蒙之,自奉御至太监皆戴之,俗所谓"刚叉帽"也。

  平巾,以竹丝作胎,真青罗蒙之,长随、内使、小火者戴之。

制如官帽,而无后山,然有罗一幅垂于后,长尺余,俗所谓"纱锅片"也。

牙牌,内官监题本于内承应库领讨,象牙制造。

每升奉御或长随,即给一面,将原带乌木牌换收。

按御用监等衙门,各有号数,一边刻忠字若干号,一边刻某监某衔。

亦间有私买者、私造者,从来不禁。

其制有云尖,下方微阔而上圆,可重六七两不等。

近将旧牙牌不用,另换给新制牙牌,一面横用篆文,其衙门下书衔;一面载"不许借失"等字。

为官物也,无私造者。

  乌木牌,其制荷叶头,圆径二寸许。

一面刻内使或小火者字样,一面用长方火印于中,其篆文四字曰:“关防出入”。

而火印两旁,分刻小字或内字若干号。

此系官物,无敢私造者。

凡遇失落,必题知惩处另给。

  牌穗,其制用象牙或牛骨作管,青绿线结宝盖三层,圆可径二寸。

下垂红线,长八寸许。

内悬牙牌或乌木牌,上有提系青绦。

凡穿圆领随侍,及有公差私假出入,本等带之左,即悬此牌穗。

如平居在官,穿■〈衤曳〉■〈衤散〉者、贴里者,俱带牌穗,有绦。

逆贤时,将牌穗红线,长至尺余。

而悬穗之提系,旧制大可二寸许,不过铜、银、玉等为之,上有钩。

逆贤时,改造大样,提系长六寸、五寸,阔三寸或二寸半,镶嵌绝好珠石、睛绿之类。

有一件可值千金、六七百金者。

各按节令巧样,将见带者悬挂满壁;不带而聚蓄者盈箱充柜,亦赏及名下诸人。

又令绦作织五色五毒绦子,创造珍珠牌穗,以玉作管,去牙牌而悬白玉或碧玉玲珑牌。

五毒绦遍缀小珍珠,其色疑近丧间服饰,又加青红宝石珊瑚、黄绿琉璃珠以间之,其实不雅,皆逆贤掌家王朝用逢迎造办。

有识者窃叹曰:带珠者,待诛也。

谓非服妖而何。

又创造玉管天青线印绶,如外廷印绶。

夏则内悬玉牌,冬则金牌或金鱼二尾,中外钥焉。

凡掌一印者带一绶。

如王体乾三绶,李永贞则二绶矣。

虽不掌印者,凡出禁城有事,则亦带一绶于玉带之左焉,冒滥可笑极矣。

  带,凡内使小火者,乌木牌平巾者,无穿圆领束带之理。

惟请轿长随并都知监长随,各狮子等补,束角带。

其升有牙牌官帽,便谓之奉御正六品,得服麟补,束金镶玳瑁或犀带。

自奉御而上,左右监丞五品,左右少监从四品,太监正四品。

自太监而上,方敢穿斗牛补。

再加升,则膝襕之飞鱼也。

斗牛也,蟒服也。

再升,则受赏也。

特升,方赐玉带。

冬则光素,夏则玲珑,三月、九月则顶妆玉带也。

再升,内府骑马。

再升,每岁禄米十二石。

如再升,但凡一级止岁加禄米十二石耳。

逆贤时,有孩孺而至禄米若干者。

有升赏一次,曾顿加禄米至一千二百石,不一也。

骑马,凡内府有名骑马者,自东西下马门起,至北安、西安门栅栏东上北门止。

又东上南门起,至南内西上南门及宝钞司止,凡遇万寿圣节、正旦节,内府骑马者,各进马一匹。

若遇大婚礼、诞生庆典亦然。

凡进马有例,司礼监管掌写字,预先于思善等门晓示一贴曰:某日进马。

各家将马之毛色并已之官衔姓名,开送司礼监总办黄本处,各酬银二钱或三钱不等,以为买笔之用,此旧规也。

临期请旨,如圣驾亲览,所进之马,便都于乾清宫门里伺候,览过,交御马监。

不堪者,该监不收,换补之。

逆贤擅政时,因山海关等处缺马,遂将皇城内官人稍堪办进者,躐升数百人骑马,每次各进一匹。

又派各监局司场库进十匹至五十匹者,每岁传进十余次,每次不下数百匹。

验收之日,黎明时,逆贤于北上门中一间,朝北正坐,盛服示威。

内外侍卫者数百十人,列于两旁,按职名牵马,鱼贯而过。

或有不系夷产,及瘤瘦老病者,必重责其人。

如牌子王心悦,几毙杖下。

所以马价踊贵焉。

及解马到于本处,听其瓜分,又苦无应时刍豆,随至倒死者相望,军士啖马者比比也。

按旧制,禁门中间系御路,无臣子敢正坐者。

曾记万历二十九年,累臣同选入者四十余人,于七月内,先监矩奉神庙圣旨,于北上门拨散于各衙门。

先监在北上门东一空门限之北,坐东朝西,可谓得宜。

至天启二年六月内,王体乾、史宾、张文元奉先帝圣旨,选内操官人时,便已在北上门居中朝北正坐者,体乾也;左右并列坐者,宾与文元也。

孔子"立不中门”,况坐以临下乎?是干天之位,懵然可笑者,又不止骄横逆恶之魏忠贤矣。

凡赏过禄米者,遇万寿圣节及各节,随进鹿一支,交南海子;禾赏禄米者则否。

又,冬至之前,印公公、秉笔、随堂、管事牌子各进子母羊四角、六角、羊交牲口房。

凡藩府所进之羊,亦交牲口房。

所进之马,则交御马监也。

  凳杌,凡司礼监掌印、秉笔之年高最有宠眷者,方能得此。

其制如靠背椅,而加两杆于旁,用皮襻,如轿,前后各用一横扛。

然抬者不在辕内,只在杠外斜插扛抬,而正行之。

所以曰杌者,禁地不敢乘轿之意也。

  板,其制如床面,高五尺许,于偏后些安一椅圈。

前后以粗绒绳拴,用扛二条,斜插抬走,离地尺许。

凡司礼监掌印、秉笔年老者,方私置坐之,不系钦赏,亦不系正经品级。

自乾清门外,至西华门、东华门里止。

自逆贤擅政,乃径自由门抬出,了无畏惧。

又曾于宝月亭,戴巾,穿亵衣坐板抬走,殊可恨也。

自古以来禁地无戴巾之理,神庙时司礼掌印田义老病,先监矩清弱,亦曾间于宫中坐板,然出于不得已,非骄矜卖贵也。

迩来年少如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皆坐之,可不谓滥亵之极耶?

  朝服、朝冠、带履,与外廷同。

冠七梁或五梁。

旧制,只有司礼监掌印,于祭中溜之神之夜,服此祭之。

自逆贤擅政,加至九梁。

凡遇先帝圣节、年节、冬至节,王体乾起至牌子止,俱朝服朝冠,于乾清宫大殿或丹陛上服之,照外廷仪注,行庆贺山呼礼,赞礼官大声鸣赞如鸿胪寺焉,班首亦致词焉。

自魏良卿晋封后,逆贤即改戴公侯伯爵簪缨,出班行礼致词,位在体乾上。

至今上初登大宝,旧例,宫中内外各执事印公,行礼磕头庆贺。

逆贤欲仍戴簪缨,照先帝时朝服行礼,惮圣主英明,未果,止本等服色磕头呼万岁礼也。

  笏,以象牙为之,与外廷同。

  抹布,非布也。

是素纻丝或绫染黄,长五尺,阔三寸,双层方角,如大带子之式而无穗。

凡乾清宫管事牌子,暖阁、御药房管柜子,御司房管库、管弓箭,请小轿四执事牌子,钦安殿、隆德殿、英华殿陈设近侍,须蒙赐过者,乃敢佩于贴里之右,而蟠结绦上双垂之,露半条于外,垂与衣齐。

刀儿,小牙筋一双,小尖刀一把,长六七寸不等。

银镶鲨鱼皮等鞘,以红绒辫系束于衣左牌穗之上,以昭近臣殊宠,非外衙门之所敢望也。

惟司礼监是礼仪衙门,斯不屑抹布、刀儿也。

  铎针、金、银、珠、翠、珊瑚皆可为之。

年节则大吉葫芦,万年吉庆。

元宵则灯笼,端午则天师,中秋则月兔,颁历则宝历万年。

其制则八宝荔枝、卐字鮕鱼也。

冬至则阳生,绵羊引子、梅花。

重阳则菊花。

遇万寿圣节则万万寿、洪福齐天之类。

洪福者于"齐天"字之傍,左右各有红蝙蝠一枚,以取意耳。

凡遇诞生、婚礼,及尊上徽号、册封大典,皆万万喜此。

所谓铎针者,单一枚,有錞居官帽中央者是也。

按蟒衣贴里之内,亦有喜相逢色名,比寻常样式不同。

前织一黄色蟒,在大襟向左后有一蓝色蟒,由左背而向前,两蟒恰如偶遇相望戏珠之意。

此万历年间新式,非逆贤创造。

凡婚礼时,惟宫中贵近者穿此衣也。

  枝个,其制随景如铎针,但减小偏向成对耳。

  桃杖,亦随景如前。而珍珠、珊瑚,自錞端下垂,或间以宝石、金方胜、葽字耳。下有垂脚。世庙时亦间以三种赐辅臣大臣,神庙初年亦间赐江陵相公云。

  披肩,貂鼠制一圆圈,高六、七寸不等,大如帽。

两傍各制貂皮二长方,毛向里,至耳即用钩带斜挂于官帽之后山子上。

旧制,自印公公等至牌子暖殿,方敢戴。

其余常行近侍,只戴暖耳。

其制用元色素纻作一圆箍,二寸高,两傍缀貂皮,长方如披肩。

凡司礼监写字起,至提督止,亦只戴暖耳,不甚戴披肩也。

凡二十四衙门内官、内使人等,则止许戴绒纻围脖,似风领而紧小焉。

凡圣上临朝讲,亦尚披肩。

至于外廷,如今所戴帽套,谓之曰"云字披肩”。

闻今上登极后,令左右渐次改戴云字披肩随待,然古制似已顿易也。

  直身,制与道袍相同,惟有摆在外,缀本等补。

圣上有大红直身袍。

凡印公公若过司房,或秉笔私自下直房,始穿此。

凡见尊长则不穿。

其色止有天青、黑绿、元青,不敢做大红者。

或亦开摆如衬衣而束本等带者。

  道袍,如外廷道袍之制,惟加子领耳。

间有缀补,然逆贤时,其袖有大至二尺七八寸者,可笑莫此为甚。

氅衣,有如道袍袖者,近年陋制也。

旧制原不缝袖,故名曰氅也。

彩素不拘。

  大褶,前后或三十六、三十八不等,间有缀本等补。

  顺褶,如贴里之制。

而褶之上不穿细纹,俗为"马牙褶”,如外廷之■〈衤旋〉褶也。

间有缀本等补。

世人所穿■〈衤旋〉子,如女裙之制者,神庙亦间尚之,曰衬褶袍。

想即古人下裳之义也。

  罩甲,穿窄袖戎衣之上,加此,束小带,皆戎服也。

有织就金甲者,有纯绣、纚绣、透风纱不等。

束发冠,其制加戏子所戴者,用金累丝造,上嵌睛绿珠石。

每一座,值数百金,或千余金、二千金者。

四爪蟒龙,在上蟠绕。

下加额子一件,亦如戏子所戴,左右插长雉羽焉。

凡遇出外游幸,先帝圣驾尚此冠,则自王体乾起,至暖殿牌子止,皆戴之。

各穿窄袖,束玉带,佩茄袋、刀帨,如唱"咬脐郎打围"故事。

惟涂文辅、高永寿年少相称,其年老如裴升、史宾等戴之,便不雅观。

  唐朝帽,此古制,如画上绵羊太子所戴者。

貂鼠皮为之,凡冬月随驾出猎带之,耳不寒。

烟墩帽,亦古制也。

冬则天鹅绒或纻绉纱,夏则马尾所结成者。

上缀金蟒珠石,其式如大帽,真檐而顶稍细。

二色衣,近御之人所穿之衣。

自外第一层谓之盖面,如■〈衤曳〉■〈衤散〉贴里、圆领之类;第二层谓之衬道袍,第三层曰裰领道袍。

其白领以浆布为之,如玉环在项,而缺其前,稍油垢即换之,非入过皇城者不敢缀也。

自此三层之内,或褂或袄,俱不许露白色袖口,凡脖领亦不许外露,亦不得缀钮扣,只宫人脖领则缀钮扣,是以切避忌之。

凡外廷讲幄召对之臣,不可不晓二色衣之妙处者。

如夏则以葛布为上身,以深蓝或玉色纱作下褶,并接两袖各数寸,又缘子领寸许。

一则露白色,一则省费惜福,以便拆浣。

此从古制也。

自逆贤专政,凡近御之人,概得穿白色生纱、生罗、葛布,及白绫、丝绸,领袖襟缝公然显露,不忌惮也。

  一把莲,宫壶中旧制,凡掌印、秉笔、管事牌子,在殿内直宿,其余者候圣驾已安寝,磕头安置过,寝殿门巳阖,则始散归各直房,或酒或茶,自己用过,便各安歇,绝无敢私相会饮者。

其各家经管衣帽官人,即将官帽一顶、贴里道袍大袄或褂共上一条领者一付,总缀两条带子,将提系绦牌穗亦挂得停当,名曰"一把莲"。

并硬抹口绒袜靴护膝一双,俱紧安于所歇床傍,伺候暗灯及烛于棹上,立铜箍头攒竹五尺一根于棹傍。

司房官人伺候笔袋一分、空纸数幅、本色纸花一袋。

纸花者,即白纸裁成方叶,如碗大,备写字吐痰、擦手之用。

凡猝然夜间御前有事,忽有传召,或值火灾意外之警,便立可衣冠,手持五尺,速赴圣驾防卫。

此从来贵近大臣之体,亦内臣小心敬慎分内事也。

至逆贤时,此制尽废,甚有沉醉解衣赤身而睡者。

曾遇半夜有事,如先时逆贤、王国臣之哄于殿内,并一号殿两次火灾,宁远两次□警,及天启六年六月初五日夜半地震,凡赴御前之人多零星迟缓,不济事矣。

又先是各直房饮食,都从河边等处做成,抬入宫,以炭火热食之,不敢煤灶也。

至逆贤时,直房各具宽大茶厨房,双煤灶,访善烹调内官答应,似面店酒铺,煤火烈焰,爆炒煎炸,互相请召。

而上下因循,日甚一日,全不以火烛为戒。

非逆贤创始,众亦不敢屑越至此也。

  长者巾,制如东坡巾,而后垂两方叶,如程子巾式。

神庙恒尚之,曰长者冠。

前缝缀一大西洋珠,两傍金五爪龙戏之;而后垂两叶之中,亦各蟠苍龙。

凡内臣高年之人,亦有戴者。

或金线黑线缘镶,然不敢缀云龙也。

忠靖冠、六合巾、九华巾、晋巾等制,皆如外廷。

先帝恒尚九华巾、圆帽。

皇城内,内臣除官帽、平巾之外,即戴圆帽,冬则以罗或纻为之;夏则马尾、牛尾、人发为之,有极细者,一顶可值五六两或七八两十余两,名曰"爪拉或爪喇",绝不称帽子,想有所避忌云。

  棕靸,巾帽局制造。

每年大雪第一次,即送司礼监掌印、掌东厂秉笔每二只,管事牌子每一只。

冰雪穿之,以便趋走,不滑跌也。

撒扇,其制用木柄,长尺余,合竹作小骨二十余根,用蓝绢糊裱,两面皆撒大块金箔。

放则遮日,收则入囊。

自司礼监掌印至管事牌子,皆于宫中夏日用之,只可取阴,不能取风。

其扇式如外之竹凉扇而不曲,长可二三尺,上阔下窄。

《损斋备忘录》载宣庙六言诗三首,其一咏撒扇者曰:湘浦烟霞交翠,剡溪花雨生香。

扫却人间炎暑,招回天上清凉。

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真圣帝之言也。

  靴,皂皮为之,似外廷之制,而底软衬薄,其里则布也。

与圣上履仝式,但前缝少菱角,各缝少金线耳。

频加粉饰,敝则易之凡。

当差内使小火者,不敢穿,但单脸青布鞋、青布袜而已。

或雨雪之日,油靴则不禁也。

  扁辫,用不堪紫色绒或青绿色,织如大带子,微松软耳。

长可丈余不等,阔可三四寸。

凡遇雨雪,将衣ㄐ束,离地八九寸,以防泥污,晴天不用。

如冬寒之月,亦得穿皮氅衣,夏暑之夜,亦用折叠竹架,各支纱绢帐,以御蚊蚋也。

  雨衣、雨帽,用玉色、深蓝、官绿杭绸或好绢、油为之。

先年亦有蚕茧纸为之,今亡矣。

斗钵式,有道袍式加挂者。

御前大臣直穿红之日,有红雨衣、彩画蟒龙方补为贴里式者。

雨帽则如方巾,周围加檐三寸许,亦有竹胎绢糊、黑油漆如高丽帽式者。

惟御前大臣戴之。

祖宗以来,凡帝后、皇子女,晴天各用绢里青纱窄檐伞,制不甚大也,以蔽下面之日色。

宫中从来禁伞。

自逆贤擅政,凡掌印、秉笔、管事牌子如王体乾等、王朝用等,皆雨雪打伞,直至乾清宫大殿檐下,无复奴仆体矣,良可太息。

又神庙时,凡宣召太监田义等,皆值指其名曰叫某人来。

如值圣怒,则曰采某人来。

至逆贤,则凡遇先帝传召,众必接声,或数十人欢声齐跪曰:叫老公哩!盖于君前臣名之义何居?而乃恬不为异,可乎?

  卷二十饮食好尚纪略

  上古之时,茹毛饮血,自燧人氏作民始烹饪,不过苟塞饥馁已耳。

是以鼎铸饕餮之戒,书垂酒诰之文。

然自古至今,犹有于口腹嗜好之,故起戈矛于匕箸,贻身家之大害者,不能枚举。

惟赵衰以壶餐得士,顾荣以一炙感恩,权其轻重,或亦有道存焉。

其间不可不知也。

嗟嗟!惟中官志安温饱,耳目习染,效奢易,从俭难。

按节令以相沿,非四方所能晓,谨将平日所稔知者,略次梗概于左,用识异闻,亦考世间俗之一端。

倘披阅之,或亦兴尝禁脔之思耶!正月初一日正旦节。

自年前腊月廿四日祭灶之后,宫眷内臣,即穿葫芦景补子及蟒衣。

各家皆蒸点心储肉,将为一二十日之费。

三十日,岁暮,即互相拜祝,名曰"辞旧岁"也。

大饮大嚼,鼓乐喧阗,为庆贺焉。

门旁植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

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

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

檐楹插芝麻秸,院中焚柏枝柴,名曰"■〈火禺〉岁"。

正月初一五更起,焚香放纸炮,将门闩或木杠于院地上抛掷三度,名曰"跌千金"。

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即"扁食"也。

或暗包银钱一二于内,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

是日亦互相拜祝,名曰"贺新年"也。

所食之物,如曰"百事大吉盒儿"者,柿饼、荔枝、圆眼、栗子、熟枣共装盛之。

又驴头肉,亦以小盒盛之,名曰"嚼鬼",以俗称驴为鬼也。

立春之前一日,顺天府于东直门外"迎春",凡勋戚、内臣、达官、武士,赴春场跑马,以较优劣。

至次日立春之时,无贵贱皆嚼萝卜,曰"咬春"。

互相请宴,吃春饼和菜。

以绵塞耳,取其聪也。

自岁莫正旦,咸头戴闹蛾,乃乌金纸裁成,画颜色装就者,亦有用草虫蝴蝶者。

或簪于首,以应节景。

仍有真正小葫芦如豌豆大者,名曰"草里金",二枚可值二三两不等,皆贵尚焉。

初七日"人日",吃春饼和菜。

自初九日之后,即有耎灯市买灯。

吃元宵,其制法用糯米细面,内用核桃仁、白糖为果馅,洒水滚成,如核桃大,即江南所称汤圆者。

十五日曰"上元",亦曰"元宵",内臣宫眷皆穿灯景补子蟒衣。

灯市至十六更盛,天下繁华,咸萃于此。

勋戚内眷,登楼玩看,了不畏人。

斯时所尚珍味,则冬笋、银鱼、鸽蛋、麻辣活兔,塞外之黄鼠、半翅鸡,江南之密罗柑、凤尾橘、漳州橘、橄榄、小金橘、风菱、脆藕,西山之苹果、软子石榴之属,水下活虾之类,不可胜计。

本地则烧鹅鸡鸭、猪肉、泠片羊尾、爆炒羊肚、猪灌肠、大小套肠、带油腰子、羊双肠、猪膂肉、黄颡管儿、脆团子、烧笋鹅鸡、炸鱼、柳蒸煎赞鱼、卤煮鹌鹑、鸡醢汤、米烂汤、八宝攒汤、羊肉猪肉包、枣泥卷、糊油蒸饼、乳饼、奶皮。

素蔬则滇南之鸡■〈土從〉,五台之天花羊肚菜、鸡腿银盘等麻菇,东海之石花海白菜、龙须、海带、鹿角、紫菜,江南蒿笋、糟笋、香蕈,辽东之松子,苏北之黄花、金针,都中之土药、土豆,南都之苔菜,武当之鹰嘴笋、黄精、黑精,北山之榛、栗、梨、枣、核桃、黄连茶、木兰芽、蕨菜、蔓菁,不可胜数也。

茶则六安松萝、天池,绍兴岕茶,径山虎邱茶也。

凡遇雪,则暖室赏梅,吃炙羊肉、羊肉包、浑酒、牛乳。

先帝最喜用炙蛤蜊、炒鲜虾、田鸡腿及笋鸡脯,又海参、鳆鱼、鲨鱼筋、肥鸡、猪蹄筋共烩一处,恒喜用焉。

十九日,名"燕九"是也。

都城之西南有白云观者,云是胜国时邱真人成道处,此日僧道辐辏,凡圣溷杂,勋戚内臣,凡好黄白之术者,咸游此访丹诀焉。

自十七日至十九日,御前安设各样灯,尽撤之也。

二十五日曰"填仓",亦醉饱酒肉之期也。

  二月初二日,各宫门撤出所安彩妆。

各家用黍面枣糕,以油煎之,或曰面和稀摊为煎饼,名曰"薰虫"。

是月分菊花、牡丹。

凡花木之窖藏者,开隙放风。

清明之前,收藏貂鼠、帽套、风领、狐狸等皮衣。

食河豚,饮芦芽汤,以解其热。

各家煮过夏之酒。

此时吃鲊,名曰"桃花鲊"也。

  三月初四日,宫眷内臣换穿罗衣。

清明,则"秋千节"也,带杨枝于鬓。

坤宁宫后及各宫,皆安秋千一架。

凡各宫之沟渠,俱于此疏浚之。

竹篾排棚大木桶及天沟水管,俱于此时油艌之。

并铜缸亦刷换,以新汲水。

凡内臣院大者,即制席箔为凉棚,以绳收放,取阴也。

圣驾幸回龙观等处,赏海棠。

窖中花树尽出,圆圃、台榭、药栏等项,咸此月修饰。

富贵人家,咸赏牡丹花,修凉棚。

二十八日,东岳庙进香,吃烧笋鹅,吃凉饼、糯米面蒸熟加糖碎芝麻,即糍巴也。

吃雄鸭腰子,大者一对可值五六分,传云食之补虚损也。

四月初四日,宫眷内臣换穿纱衣。

钦赐京官扇柄。

牡丹盛后,即设席赏芍药花也。

初八日,进"不落夹",用苇叶方包糯米,长可三四寸,阔一寸,味与粽同也。

是月也,尝樱桃,以为此岁诸果新味之始。

吃笋鸡,吃白煮猪肉,以为"冬不白煮,夏不鹿"也。

又以各样精肥肉,姜、蒜剉如豆大,拌饭,以莴苣大叶裹食之,名曰"包儿饭"。

造甜酱豆豉。

初旬以至下旬,耎西山、香山、碧云寺等,耎西直门外之高梁桥、涿州娘娘、马驹桥娘娘、西顶娘娘进香。

二十八日,药王庙进香。

吃白酒、冰水酪,取新麦穗煮熟,剁去芒壳,磨成细条食之,名曰"稔转",以尝此岁五谷新味之始也。

司礼监有一种扇,以墨竹为骨,色浅笺纸面,两面楷书写《论语》内六字一句成语,极易脆裂,不知费多少工价,方成一把。

似此损耗无益,宜裁省可也。

  五月初一日起,至十三日止,宫眷内臣穿五毒艾虎补子蟒衣。

门两旁安菖蒲、艾盆。

门上悬挂吊屏,上画天师或仙子、仙女执剑降毒故事,如年节之门神焉,悬一月方撤也。

初五日午时,饮朱砂、雄黄、菖蒲酒,吃粽子,吃加蒜过水面。

赏石榴花,佩艾叶,合诸药,画治病符。

圣驾幸西苑,斗龙舟,划船。

或幸万岁山前插柳,看御马监男士跑马走解。

夏至伏日,戴草麻子叶。

吃"长命菜",即马齿苋也。

  六月初六日,皇史宬古今通集库晒晾。

吃过水面,嚼"银苗菜",即藕之新嫩秧也。

初伏日造麴,惟以白面用绿豆黄加料和成晒之。

立秋之日,戴楸叶,吃莲蓬、藕,晒伏姜、赏茉莉、桅子兰、芙蓉等花,先帝爱鲜莲子汤,又好用鲜西瓜种微加盐焙用之。

  七月初七日"七夕节",宫眷穿鹊桥补子。

宫中设乞巧山子,兵仗局伺候乞巧针。

十五日"中元",甜食房进供佛波罗蜜;西苑做法事,放河灯,京都寺院咸做盂兰盆追荐道场,亦放河灯于临河去处也。

是月也,吃鲥鱼为盛会赏桂花。

斗促织,善斗者一枚可值十余两不等,各有名色,以赌博求胜也。

秉笔唐太监之徵、郑太监之惠,最识促织,好蓄斗为乐。

  八月宫中赏秋海棠、玉簪花。

自初一日起,即有卖月饼者。

加以西瓜、藕,互相馈送。

西苑鹿藕。

至十五日,家家供月饼瓜果,候月上焚香后,即大肆饮啖,多竟夜始散席者。

如有剩月饼,仍整收于乾燥风凉之处,至岁暮合家分用之,曰"团圆饼"也。

始造新酒,蟹始肥。

凡宫眷内臣吃蟹,活洗净,蒸熟,五六成群,攒坐共食,嬉嬉笑笑。

自揭脐盖,细将指甲桃剔,蘸醋蒜以佐酒。

或剔蟹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

食毕,饮苏叶汤,用苏叶等件洗手,为盛会也。

凡内臣多好花木,于院宇之中,摆设多盆。

并养金鱼于缸,罗列小盆细草,以示侈富。

有红白软子大石榴,是时各剪离枝。

甘甜大玛瑙葡萄,亦于此月剪下。

缸内着少许水,将葡萄枝悬封之,可留至正月尚鲜。

  九月,御前进安菊花。

自初一日起,吃花糕。

宫眷内臣自初四日换穿罗重阳景菊花补子蟒衣。

九日"重阳节",驾幸万岁山或兔儿山、旋磨山登高。

吃迎霜麻辣兔、饮菊花酒。

是月也,糟瓜茄,糊房窗,制诸菜蔬,抖晒皮衣,制衣御寒。

  十月初一日颁历。

初四日,宫眷内臣换穿纻丝。

吃羊肉、炮■〈火芻〉羊肚、麻辣兔、虎眼等各样细糖。

凡平时所摆玩石榴等花树,俱连盆入窖。

吃牛乳、乳饼、奶皮、奶窝、酥糕、鲍螺,直至春二月方止。

是月也,始调鹰畋猎,斗鸡。

内臣贪婪成俗,是以性好赌博。

既赖鸡求胜,则必费重价购好健斗之鸡,雇善养者,昼则调驯,夜则加食,名曰"贴鸡",须燃灯观看,以计所啄之数,有三四百口者更妙也。

是时夜已渐长,内臣始烧地炕。

饱食逸居,无所事事,多寝寐不甘。

又须三五成朋,饮酒、掷骰、看纸牌、耎骨牌、下棋、打双陆,至三四更始散,方睡得着。

又有独自吃酒肉不下者,亦如前约聚,轮流办东,封凑饮啖。

所谈笑概俚鄙不堪,多有醉后忿争,小则骂打僮仆以迁怒,大则变脸挥拳,将祖宗父母互相唤骂,为求胜之资。

然易得和解,磕过几个头,流下几眼泪,即欢畅如初也。

凡攒坐饮食之际,其固获扬饭流歠,共食求饱,咤食啮骨,或膝上以哺弄儿,或弃肉以饲猫犬,真可笑也。

如有吃素之人,修善念佛,亦必罗列果品,饮茶久坐,或至求精争胜,多不以箪食瓢饮为美,亦可笑也。

间有一二好看书习字者,乐圣贤之道,或杜门篝灯,草衣粗食,不苟且,不滥差,足愉快,奈寥寥不多见耳。

大抵天启年间,内臣性更奢侈争胜,凡生前之棹椅、床柜、轿乘、马鞍,以至日用盘盒器具,及身后之棺椁,皆不惮工费,务求美丽。

甚至坟寺、庄园、第宅,更殚竭财力,以图宏壮。

且叠立名目,科敛求衙门属僚,今日曰某老太太庆七十、八十,某太爷、太太祭吊;明日曰某宅上梁庆贺,某寿地兴工立碑。

即攘夺府怨,总不恤糜费工本,心所甘习,以成风,亦可鄙可笑也。

内臣又好吃牛驴不典之物,曰"挽口"者,则牝具也;曰"挽手"者,则牡具也;又羊白腰者,则外肾卵也。

至于白牡马之卵,尤为珍奇曰"龙卵"焉。

十一月,是月也,百官传带暖耳。

冬至节,宫眷内臣皆穿阳生补子蟒衣。

室中多画绵羊引子画贴。

司礼监刷印"九九消寒"诗图,每九诗四句,自"一九初寒才是冬"起,至"日月星辰不住忙"止,皆瞽词俚语之类,非词臣应制所作,又非御制,不知如何相传耳。

久遵而不改。

近年多易以新式诗句之图二三种,传尚未广。

此月糟腌猪蹄尾、鹅脆掌、羊肉包、扁食、馄饨,以为阳生之义。

冬笋到,则不惜重价买之。

是月也,天已寒,每日清晨吃辣汤,吃生■〈火芻〉肉、浑酒以御寒。

十二月初一日起,便家家买猪腌肉。

吃灌肠、吃油渣卤煮猪头、烩羊头、爆■〈火芻〉羊肚、炸铁脚小雀加鸡子、清蒸牛白、酒糟蚶、糟蟹、炸银鱼等鱼、醋溜鲜鲫鱼鲤鱼。

钦赏腊八杂果粥米。

是月也,进暖洞薰开牡丹等花。

初八日,吃"腊八粥"。

先期数日将红枣槌破泡汤,至初八早,加粳米、白米、核桃仁、菱米煮粥,供佛圣前,户牖园树、井灶之上,各分布之,举家皆吃,或亦互相馈送,夸精美也。

廿四日"祭灶",蒸点心办年,竞买时兴紬缎制衣,以示侈美豪富。

三十日,岁暮"守岁"。

乾清宫丹墀内,自廿四日起,至次年正月十七日止,每日昼间放花炮,遇大风暂止半日、一日。

其安鳌山灯、扎烟火。

圣驾升座,伺候花炮;圣驾回宫,亦放大花炮。

前导皆内官监职掌。

其前导摆对之滚灯,则御用监灯作所备者也。

凡宫眷所饮食,皆本人所关赏赐置买,雇倩贫穷官人,在内炊爨烹饪。

其手段高者,每月工食可须数两,而零星赏赐不与焉。

凡煮饭之米,必拣簸整洁,而香油、甜酱、豆豉、酱油、醋,一应杂料,俱不惜重价自外置办入也。

凡宫眷内臣所用,皆炙博煎炸厚味。

但遇有病服药,多自己任意调治,不肯忌口。

总之,宫眷所重者,善烹调之内官;而各衙门内臣所最喜者,又手段高之厨役也。

  卷二十一辽左弃地

  铁岭李氏其先,本朝鲜人。

万历年间,成梁父子以斩级扩土功,加封伯爵,遂图比照云南例,要将山海以东世据之,永为辽东镇守,如黔国故事。

凡当时仕于辽土者,多遭其齮龁。

无不惧阴谋之叵测也。

至万历三十三年春,成梁以宁辽伯总镇辽东,巡抚则赵公楫,欲将鸦谷关外将其哈唎佃子等处地方居民,招徕内徙,以邀功赏。

时先将军应祺正任辽阳副总兵,曾具呈阻之,曰:为遵祖制旧疆,以保生民,以固危边事。

切照太祖高皇帝扫逐胡元,开基未广。

至宪宗朝,韩斌为东协,始锐志展扩。

开阳明台、木闸等岭屯,仅复以清河地方,设立城堡,置备御官兵共六百余员,操练防守。

又建鸦鹘关,限□□出入。

去□寨八、九十里,地界稍宽。

夷夏之防,比前毖慎。

至万历十九年,何权为备御,武备渐弛,边防寝废,遂退地数十余里,山上立碑为界。

嘉靖年间,总太爷为政间阔,宽奠、大奠、长奠、永奠、新奠,稍复旧境,并论级功拜封伯爵。

今王兀堂、张其店、哈喇泊、哵咧跪等处,现有军人屯种居住,成家乐业,原系开垦内地,并非窜入夷巢。

今一旦迁徙,别寻安插,惊扰军民,号天恸地,耳不忍闻,目不忍见。

况边方地土尺寸是宝,□□贪狠渐不可长,我退一步彼必进一步。

边境损耗,国威陵替,毋论拂人情,抑且违祖制,揆理度,情大有未便。

卑职虽望轻才薄,谬列贰帅,职在扩土安边,不容弃地坏法。

万一戎马生郊,小丑犯顺,卑职自甘捐躯报国,宁敢望指承风,激切具呈云云。

奈抚镇贪功之谋已成,见呈大怒,遂多方布阱,其欲甘心先将军矣。

时累臣若愚遇例已选入内廷,独兄茂芳以嫡长男随,任目击最确,先将军由此愤郁成疾,于本年夏告病回卫,七月三十日抵里,八月十一日病故?呜呼,痛哉!继先将军为副将者杨公如松也。

其年冬,抚镇果行文招徕居民,安土重迁,几至激变。

镇抚必不肯中止。

时已寒冱,及复差废弁韩宗功,率军丁数千,妆塘马驱逐之,焚其室庐,毁其器用,哭声震野,有僵馁不支而死者,有渡河冰陷而死者,有不愿徙而自经者,少壮强勇之人亡入□□什四五,仅得老弱孤贫者六万余人,都佥派于辽镇二十五卫安插。

奏闻,神庙督臣蹇公达并镇抚,俱以招回功各蒙恩赉。

时四明沈相公一贯首揆也。

遂将膏腴地数百里尽为□□所得。

丙午夏,辽镇广宁管饷通判徐公应乾,浙江绍兴人也。

目击辽镇边备大坏,条十五事,上于镇抚,首列□□一款,而两老不胜怀忌。

至秋七月,奉按院萧公淳檄,委徐公阅察河东十四卫,于辽阳库廨见先将军呈谏,割地之案不觉冲冠眦裂,为赋二诗以志不平。

其《晓渡青石岭》一律曰:深秋于役未曾休,历尽凄凉辗转忧。

绝贡称王宁久服,媚□割地岂良筹。

草头垂露含民泪,山脚流泉咽戍愁。

郑侠丹青今若在,时艰早已达宸眸。

其《清河堡阅操》一绝曰:曾闻辟土得封侯,割地如何秩更优。

可惜殴民分界处,膏腴多少属东□。

抚镇闻之,遂将徐公捏陷革职为民。

□□既得膏腴之地数百里,遂阴怀叛心,隐忧日滋。

自三十四、五年后,兵科等衙门宋公一韩等,各疏劾弃地非是,内有云:“刘副将一呈而辄死,徐通判二诗而去官。

“刘副将即先将军也。

后宋公复有一疏,为割地啖□等事,奉神庙圣旨:这所奏弃地畀□,事情重大,着都察院选差巡按御史勘明来说。

钦此。

奉差往勘者熊公廷弼,据石碑全辽地勘实,题覆未结。

其后李公奇珍等又疏,有云:□人居之则为□地,华人居之则为华地。

今数十年生聚之民,上粮有仓串,人丁有徭役,何以谓之曰□地?何以谓之曰逃民?云云。

疏上不报。

□既殷富,群不逞之徒复为计画,朝夕从臾。

四十六年春,□果陷抚顺以叛,镇臣张公承允全师覆没,巡抚李公维翰逮矣。

四十七年春,杨公镐为经略,而四路之师衄矣。

天启元年春,失辽沈。

二年春,失广宁,全辽沦陷。

十余年来,竭天下之力,未能雪耻。

河西一带,已非我有,况河东之弃地乎?此辽左决裂根因,实以贪功贻患,真可切齿痛恨也。

李氏坟墓在铁岭者,已尽为□发,所封之爵久悬难袭。

韩宗功乃成梁嫡亲女婿,于天启二年冬为□奸细访获正法。

赵公楫,京师人也,久与税监高淮契交,囊橐颇富,多置宅,以居缙绅。

其孙赵台于今上宗祯五年冬具疏,为乃祖夸张,以求复己之恩阴。

本年十月内,奉圣旨:辽镇失事,酿衅必非一朝。

赵楫任抚有年,何无先见?预筹本内招回人口,是否功应阴叙,着吏兵二部查议奏夺。

钦此。

至六年冬,吏部竟坐名覆疏,奉俞旨:赵台准送国子监读书。

七年冬,大同总戎王公朴具疏,奉圣旨:戚司宗罪案已定,王业宏争袭事情已有旨了。

其李成梁伊孙,该部查议具奏。

钦此。

司宗于九年恩审蒙释。

成梁之后赖戚臣王费尽心力,近已蒙准袭爵。

累臣窃痛乙巳至今,时盈三纪,实历四朝,在野恐知此弃地根因者少。

若非先将军曾由此招祸,宋掌科曾具疏入告,即不孝如若愚,亦不能记忆之悉也。

封疆大事,父子至情,义难缄默,谨书此以备采择焉。

  卷二十二见闻琐事杂记

  洪武间,临海赵某者,失其名,卒业太学。

为一中贵题《蚕妇图》云:“蚕未成时叶已无,鬓云撩乱粉痕枯。

宫中罗绮轻于布,争得王孙见此图。

“太祖偶幸中贵宅,见之,诘问谁作。

中贵以赵某对。

即召除肇庆知府,在郡大有廉声。

见周海门先生《汝登杂言》。

  又闽人徐■〈火孛〉《榕阴新简》所载,《城山郑氏谱女官恩遇》云:江氏名全,闽邑高惠里人,少淑慧,能记诵《孝经》《列女传》。

及笄,归城山郑琚。

洪武癸亥,琚早世,江守节。

癸酉,诏选识字节妇,任用内府。

当道以江为荐,赴内选中,授女府内品,钦赐名曰全,委掌金银各库,乙亥,因忆男女幼稚为奏。

太祖高皇帝推恩。

遣使来闽,挈取家属,驰驿至京,赐官房与居,免税课差役。

戊寅,高庙遣内官李清送回。

壬午,文皇帝登极,复遣内官秦陪捧帛来宣,助理内政,升尚宝局正赐,月奉三石,官房五间,与男原籍居处。

永乐丁酉,江以年老力弱请归。

旨允。

重赐礼物,遣内官尹子良复送回闽。

逾二年,己亥,以疾卒,年六十有五云。

  世庙圣孝,凡睿庙藩邸御笔,不惜重赏购之。

恭钤钦文之玺,或新制睿宗献皇帝御书之宝,非亲近大臣不赐也。

睿庙善书、善篆文,有《恩纪含香堂诗》行世。

光庙于讲学之暇,好挥洒大字扁额、对联,以赐青宫左右,虽祁寒大暑,未之少懈。

或亦钤东宫,亲笔图书不载年月者,即光庙潜邸之御书也。

当轴亦宜奏请访购,以备一代宸翰可也。

  光庙喜射,又乐观戏,于宫中教习戏曲者,近侍何明、钟鼓司官郑稽山等也。

凡外面属托事情而营利肥己者,刘朝、王辅等也。

泰昌元年八月,拨置西李娘娘。

招权纳贿者,李进忠也。

  先帝婴年时,曾用右手小指,在殿门梭叶内剔土嬉戏,适光庙猝至,客氏急抱起,指甲被梭叶勾伤,痛哭不已。

光庙抚之曰:不妨不妨,带破些寿长。

仍好语勉慰客氏,今后用心云。

其宽仁如此。

  先帝髫龀时,教习书仿者,光庙伴读吴进忠也。

宫中私自答应诵书习字,刘良相也。

良相,雄县人,性朴直不茹荤,人皆以刘道称之。

孝和皇后即才人王娘娘临崩时,托写遗言云:与西李娘娘有仇者,良相执笔也。

天启元年,逆贤矫旨发良相于凤阳而杀之,今有谁肯代良相鸣冤枉耶?熹庙中宫张娘娘今懿安皇后者,秉笔刘克敬奉差选中二位中之一位。

后性骨鲠,好看书习字。

坤宁宫近侍陈德润,逆贤名下也,伺后动静,客氏、逆贤惮焉。

遂时于先帝前离间之,后时有赐与克敬,不过食物之类,逆贤知之,遂将克敬发凤阳,寻矫旨害之。

其后,又忌克敬之照管老叔马鉴,即累臣之同侍先监者,逆贤复嗾涂文辅题参降发凤阳,亦矫旨害之。

既殓复苏,寺僧闻棺中急迫有声,守尸押葬者畏贤毒焰,不敢主持,遂生埋之。

比至坑棺之堵,头将开,而不敢不埋也。

悲哉!今上登极,怜其冤,咸复职改殓,归葬于北。

今承天守备王太监允中、秉笔掌东厂王太监德化、随堂王太监承恩,皆刘名下,天之报施忠裔正未艾也。

神庙贵妃李娘娘有疾,郑娘娘名下太监张明,医治不效薨逝。

神庙极为悲悼,丧礼从厚。

所生两皇子,派与中宫王老娘娘为慈母,共育咸福宫。

彼时积言有如淳如衍之事,自此郑娘娘无有与分宠者矣。

  先帝御名,凡宫中所用油,皆更之曰"芝麻水”,“油漆作"改曰"漆作”。

神庙潞藩入朝,至景运门即下轿,步入乾清门之左瑞。

惠、桂藩之入朝光庙,及今上之入朝先帝,至宫门始下轿,礼骎殊矣。

神庙在宥之四十二年二月初九日,圣母慈圣皇太后崩,其传行之旨曰:朕慈母皇太后。

按慈母乃八母之一,非生母,不如直曰"朕圣母"为安也,又曰:偶尔崩逝。

按"偶尔"字样,亦似未妥。

是时,司礼监掌印者李太监恩,掌东厂者卢太监受。

若使先监矩尚在,定经润正,必不草率如此。

今上崇祯二年二月初四日巳时,中宫周娘娘诞生皇长子,其发外圣谕应曰:某年月日时,朕第一子生,某封某氏出,斯祖宗来体制也。

时司礼监掌印高太监时明、秉笔沈太监荫等,皆负人望耆旧历练人也。

乃所颁圣谕,竟将"某封所出"一句遗落,又将"生"字置"朕"字、“第"字之间。

至闰四月十四日"百日命名穿红"之旨,宜称"皇长子"而竟称"皇太子”。

夫未经册立,可作如是称耶?又闻秦中巡抚岳和声贺疏亦称"皇太子”。

以上二宗或抄传差讹,尚可言也。

若原发旨意如此,则高太监等不细心不知体之咎,将谁诿乎?典礼之谓,何可笑也?曾记泰昌元年冬,高沈"为本官复职讨祭葬"疏,竟将"谕祭"作"御祭”,切己之事尚错误至此,况国之大典乎?无怪片纸冗辞也。

  天启年间,高沈二太监闲住时助大工,每捐进一万两,其助辽饷又各进一万两,咸恐后也。

至崇祯二年冬,□薄都城,高止助五百两,余仅三四百两而已。

果先富后贫耶?亦别有肺肠耶?

  宪庙好琴弈诗画,司礼戴太监义号"竹楼”,不知何许人最精于琴,而楷书笔法与沈度相埒。

南中有一良家妇善琴,遍游两京,各省未有居其右者。

雅闻戴名,诣外邸通名求见,久之订期。

戴林沐之暇,至外邸,坐厅中,延南妇,隔帘向上一揖坐,南妇帘外不通寒温,让戴先操曲,甫终,南妇泪如雨下,色若死灰,将所携善琴即下阶石上碎之,拂衣而去,终身再不言鼓琴事矣。

戴之名下王太监献号"梧岗"者,广西平乐人也。

亦精于琴,有谱行世。

司礼太监萧敬,字克恭,号"东梅"者,亦戴名下也,多读书,其楷书笔法似沈度,而草书则从张颠、怀素,间杂以篆籀边旁。

今之巾帽局外厂,云是萧别业,惜基址不存,但寒泉数处。

烟草冥迷已耳。

  鲍太监忠者,不知何许人。

多学善书,历升长陵神宫监佥书。

每坐大石上拾树叶而写诗,清风徐起,飘扬山谷,以自娱乐。

山中巨石如虾蟆式者,鲍恒伏如几,今见存焉。

世庙雅尚文学,久乏当意者,适有亲近以忠姓名学行奏荐,特蒙召升秉笔、掌印,寿逾八望九,尚耳目精明。

以楷书写谕传红,世庙优赉特加,后允其予告令终。

云其名下王太监,本不知何许人,为穆庙时名臣。

又田太监义,陕西人,亦鲍名下也,至万历二十四年掌司礼监印,其楷书得鲍教为多,见典礼之臣记中。

此后留心学问之人,亦并及一、二识向往云。

  司礼监随堂李太监受者,京都人,西域苗裔。

嘉靖四十一年选入,历任司礼监。

至万历二十九年夏,收选官人四十余名,累臣亦其一也。

三十一年选福王妃时,皇贵妃郑娘娘引潞王例,欲选三人而择之。

先监矩时总理婚典,受执往事,争曰:潞王先选一位未中,复选二位。

虽三人,其实二也,如何敢比?先监甚服其亮,而密荐之。

后升随堂,未竟厥施,而一疾令终。

  秉笔史太监宾者,嘉靖四十一年选入,多学能书,颇复欧阳,率更笔法,先监最器之,历升文书房。

史广交游,善琴弈,好写扇,其诗字之扇流布宫中,神庙思得好秉笔,览至史姓名,皇贵妃郑娘娘偶赞扬之,圣意疑其从宫闱中钻营也,遂立谪南京数年,取回任事,是日值有要紧旨意发阁,例该第一员亲捧到阁,而史名原前列也。

及回奏,神庙益怒,复疑其夤缘往阁中见辅臣也,复谪南京二十余年,至泰昌元年八月,光庙登极,始取回。

天启元年,逆贤力于先帝前荐升秉笔,后畏。

其廉介,退出闲住。

史性俭素,曾与京宦米公万钟契厚,贷史银七、八百两,米终身困顿未偿,史即焚券,都人多称为义举也。

金太监忠,其照管侄也。

金字敏恕,北直固安县人也。

万历六年选入,历升文书房,博学能书善琴。

守备凤阳时,曾著《御世仁风》一书刻之,博极鉴史,绘画周详,仿佛如《帝鉴图说》,其评语凡称《迂拙子》者,金之道号,其自跋,亲笔作也。

先监在时,曾向金曰:公后来秉政时,我名下中惟刘官人堪用。

公善视之。

其后累臣被常太监云诖误墩锁,于万历癸丑冬,金曾折节赐顾,时存恤之。

至天启七年十一月,累臣谪南,金已守备南京。

崇祯元年夏,累臣复被逮赴北,蒙金惠银百两为途费,金寻蒙今上特升秉笔,掌御用监印,予告林下,近已令终。

秉笔车太监应魁,则金名下也。

  纪纶者,北直人也。

万历六年选入,升司礼监,博学能文善写,历升文书房,未任秉笔,人多惜之。

凡内臣读书,近有读《左》、《国》、《史》、《汉》古文者。

如先帝伴读汤太监盛,万历二十九年选入,于书无所不读,善饮酒能诗,与郑太监之惠契厚,为同僚。

先帝登极转典簿,不数月即以病请,准私宅闲住。

汤益沉酣典籍,自号"醉侯",雅歌笃学,最为李永贞嫉妒。

天启四年十二月卒。

  郑太监之惠,号明渊,北直任邱人,亦二十九年选入,为牌子王奉名下。

王则大司礼田太监义名下,王率众名下叩见,田遍熟视之,惟以手抚郑顶嘱王曰:此子顶圆眼秀,人中端正,山根直接印堂,合伏犀贯顶法,宜令读书。

不数年,王与田相继卒,即派与管事。

田太监诏名下,始深心奋志,受业于卢山人龙节。

山人,杭州人,号九虬,博学能诗,于人落落寡合。

闻累臣名,便交如旧识者,赠累臣诗云:栖迟数载谁曾记?我亦疏狂不记人。

自接刘生杯酒语,常惊李白屋梁神。

宫云冉冉明千树,玉漏迢迢隔九繙,祗令阳回春意早,羁鸾究竟出风尘。

郑自此愈专心经史、古文、左国等书,诗习杜工部,字临黄山谷帖,亦能作时艺古文。

性好种植牡丹等花,嗜音善射,久为永贞嫉妒。

天启五年夏,蒙先帝圣恩,起典簿,后升监官。

时两眼上皮各生黄斑,一如蟾蜍眉也。

今上登极元年,奉使河南藩府,沿途廉介,驿递感颂之。

其年冬,御前亲试"出事君能致其身"题,考时艺中选,同文书房曹太监化淳升随堂,诚古今殊遇也。

寻掌尚膳监印。

二年春,告病杜门绝客,究心学问。

五年冬,王太监永祚密荐起升秉笔,总督南海子及宝和店,委用常国安以为掌家。

六年冬,总督东厂,委用王永寿为管厂掌班,分寄耳目于群小,且替名下官人何东凤报二十余年夙仇,当道者多为讲解,竟胶执不息,大为舆情所薄。

七年冬,有病闲住,被参未结。

盐蠹赵文渊具告,反噬公,止追过银八万两,尚有三万两免追。

上震怒,下东厂,理刑官耿良臣等于狱逮王永寿、常国安,于司礼监提问,革郑职下法司,屡审未决。

至十一年春,郑患气蛊证亡于狱。

临绝,属其家属棺中多备纸笔,誓讼地下,享年四十有九,葬于阜成门外三里河,尚有八十余岁母在任邱也。

凡所蓄书籍、法帖,尽散失一空。

生前所作一册,于十年夏值常熟钱宗伯逮入所居,与郑比邻,见而称赏,为之序。

初,汤之卒也,郑为经理丧事。

后天启丁卯秋,复为汤手勒墓碑。

其辞曰:盖闻世之君子没而不朽者,非书绩于旗常则垂名于竹素,以至懿行隐逸之伦,诗酒旷达之士,咸得摅光传记,照映后先。

是岂名誉尽属士绅,而吾侪遂乏杰俊哉?汤君讳盛,字铭新,号仲光,北直安肃人。

体貌丰昂,顾眄神采,识度远大,器宇宏深,直道正辞,率行己志。

自弱冠通经史,而尤以声诗振,常以古法出新意,人皆服焉。

万历辛丑夏,抡选入内,久滞下僚,顾才名显赫如刘君若愚,亦折节与君定交。

之惠曾与君同事而兄事之,久蒙开益,故得少通今古。

庚申秋,光庙登极,当怜才,同之惠擢司礼迁东宫伴读,蒙今上垂念潜邸,劳升司礼监典簿,之惠又同列寮采之谊。

斯时也,君自以为居非常之地,必竭底蕴以报国家,不知之惠之不才寡昧,每推挽相须,而轩轾罔计。

岂期此志未伸恳辞闲住?之惠亦随而求退。

君更涉猎经史,著作日繁,君尝曰:吾有友乎?说心间之俗务,计衣食之琐碎,或卸杯月下,或缓辔郊坰,则范君、常君、卢君是矣。

如酌古准今,谈经论史,探性命之原,图不朽之业,乐声应气求而不孤者,则刘君、郑君是矣。

虽然,吾之学可以攀刘而提郑哉?君生平月旦,令人叹服。

其进修识见,如此乃暴疾,初沾一卧不起痛哉!范君讳昇,常君讳国安,卢君讳应选,于君皆同年也。

无何,之惠荷恩擢复原职,寻晋监官,缅忆君容,宛然在目,恨不与君同事而终始之。

呜呼,痛哉!墓草虽宿,情自不能渝也。

尝闻之先师曰:人之才情,本天授也。

顺之者明,悖之者暗,是则顺必得天而寿而昌,悖必反性而天而殃,而果报何,未必若是耶?据情会理,以理律人,君乃明天人之际,洞善恶之归,正拟遐寿,期颐逍遥,笑傲何禄,寿如此之爽哉?君生于万历丁丑秋,卒于天启甲子冬,葬于都城之西王河乡之池水村,于是树石表行,为九原之观,汤复著有《历代年号考略》,以为我朝建元十六,而误重前代者五、六,实词臣失于参考之过也。

其余遗文书籍各若干卷,咸散失未刻,君子惜焉。

  王进德,不知何许人,号樗仙。

世庙时,职章圣献皇后宫管事,有甲第在东华门外,清整雅洁,门无俗客。

每休沐之暇,即闭门焚香,弹琴读书,或展古名人墨妙临,写不释手,故书法遒丽,遂成名家。

尤好接贤士大夫,宛然有儒者风。

尝与陆文裕公深善,所蓄"七贤过关图",陆公题跋也。

其辞有曰:按"七贤过关",事无可考,岂竹林之人耶?或曰:即作者七人尔,盖画家多尚兴致,不屑屑形似,要在得其意于笔墨蹊径之外可也。

公遭遇圣明,参与帷幄。

密勿之地,以其爱画之心,而为爱才之举,则天下必不致有遗才如此图中,望望而去也。

予重以是望之,云累臣于滇南诸公处,曾见此图,并古帖数种,咸识之以"樗仙图书",则樗仙赏鉴好古,当不凡也。

  张太监维者,北直霸州人,号范吾,嘉靖三十八年选入,为司礼监管印张太监宏名下。

幼博学好书,又最为李太监芳器许。

隆庆戊辰,遂荐升神庙潜邸位下。

万历初年,历升乾清宫管事,提督内忠勇营,掌兵仗局印。

而秉笔孙德秀、张鲸诸人,颇妒其才,然维处之泰然。

慈圣老娘娘造有元帝金像,特差维赍请往湖广武当山供安。

维善诗能文,且精于琴画,往返廉静,驿递咸德之。

凡诗赋翰牍,人咸宝惜。

十二年三月二十七日夜,侍神庙于乾清宫西廊,上问曰:尔本官三年事毕了。

维奏曰:仰荷圣恩,得予令终,臣等存没感戴。

上因从容曰:我常想张宏好个老儿,每见我谴罚一个谏官,即叩头流涕,善言宽解,我亦为他息怒,何等忠爱。

维叩头应曰:此是圣德,纳谏非臣下所能挽回,倘圣怒不息,他亦岂能成功?上曰:尔以他三年除服毕,作一首诗来我看。

维即拟题《荣哀慕感诗》云:薤露光阴何易晞?三年梦逐白云飞。

哀吟风木人终别,怅望烟霄鹤未归。

墓草可怜滋圣泽,祠旌深感照春晖。

仁皇夜半思耆旧。

重奉恩纶下紫薇。

至十六年九月,驾幸山陵阅寿宫回,维股为车轹伤,又见近侍小人张守义等怙宠生事,而张鲸等眈眈未艾也。

遂求退。

著于思善门外直房调治半年余,始准私家调治,遂益裒法书秘籍不释手。

至晚年,两目为盲,尚能濡笔写行草。

凡闻有新书,必买来,令左右念听者数年。

至万历四十一年夏卒,享年将八十,著有《皇华集》、《归来篇》、《摸金山人集》、《苍雪斋集》等书行于世。

维与先监为同官,先监之政事担当,维之文章恬退,咸彪炳于世云。

王翱字鹏起,号村东,原籍南直句容人。

永乐时,迁北直通州。

嘉靖壬寅选入,时年十一岁,拨司礼监内书房读书,受业于郭东婪、赵太洲、孙继泉先生,咸器重之。

且曰:尔诸生系内史,不必学举业文章,惟讲明经史书鉴及本朝典制以备圣主顾问,有余力学作对与诗可也。

历升乾清宫牌子,随朝请剑,因进封事赐斗牛。

八月升太监。

万历辛巳,奉旨:慈宁宫教书。

遂迁居于西安门北,得从容与士大夫唱和吟诗。

侍母孝,待弟良翔友于之爱,为内廷所少。

翱为人悲歌倜傥,博学自豪,视富贵若电光石火焉。

其《咏笼雀诗》云:曾入皇家大网罗,樊笼久困奈愁何?徒于禁苑随花柳,无复郊原伴黍禾。

秋暮每惊归梦远,春深空送好音多。

圣恩未遂衔环报,羽翮年来渐折磨。

翱与维前后皆有诗名,而品秩荣显,翱远不及。

维刊《禁砌蛩吟稿》、《村东集》行于世。

李芳,任乾清宫管事,掌内宫监印。

隆庆年间,曾以上书直谏下狱,与海刚峰先生讳瑞,谥忠介者同寓。

事见《泳化类编》等书,兹不载也。

  凡内臣姓朱者,皆改姓诸,礼公族无刑人之义也。

诸升字晋父,号镇南,浙江绍兴人,嘉靖四十一年选入,于王太监安为同官。

按外廷所称同官者,谓职掌名位相同也。

内府所称同官者,不过同支派项下已耳。

犹前后同门之义,非指同僚而言,不可不知也。

升曾任御用监、武英殿掌房,自万历十年,降发南海子净军。

多读博识,通篆籀六书之学,乐与士绅交游。

泰昌元年秋,复原秩。

天启五年夏,沐浴正冠而逝,寿几九十。

升性豪侠,善书札,达大体,奢于交接,积书名人字画古帖颇多。

  毛成,号似鹤,北直玉田县人。

万历六年选入,历升甲字佥库书,甘贫笃志,潜心濂洛之学薛文清、王文成诸君子之书,更留心音韵,六书之理,雅服郑樵之六书略、杨桓之六书统、赵桓谦之本义、吴元满之总要。

晚年得昆山魏庄渠先生所著《六书精蕴》,玩索自娱,举世俗之好,无能夺也。

成性刚介,菲饮食,敝衣履,通禅学,蓄书甚多,足未尝至显要之门,于累臣有师谊焉。

寿七十余卒,葬于玉泉山麓。

生时自题其墓碣曰:於呼!蓝田耕夫之墓。

神庙初年,先习赵孟頫字外,小臣中有杜诗号鲤廷、王廷,策号哈仙,及中书杨大纶、刘彩等备员笔墨之役。

其后,圣性笃好章草,戊申春,曾召累臣至启祥宫前殿,差宫人袭朝女出帘问累臣兄弟之名,令写真草八分篆字诗,累臣俯伏阶下,次第奏对。

如谕写入,其后又令写章草。

累臣对曰:原不曾写,未写而止此。

时累臣二十五岁矣,亦最奇之遇也。

闻皇贵妃郑娘娘欲讨做司房近侍,神庙以为先监矩甫亡,已派与常云名下,何可用?未遂许,而或有妒者阻之也。

是时开雍顾老师尚在京,闻之甚喜,俯仰今昔,不觉泪下沾襟。

  孝庙时皇亲恣横,太监何文鼎掌乾清门,心不平,引祖宗家法极言直谏。

文鼎与鲍太监忠契厚,方草疏时,不令忠知,比灯下誊真之际,有一杠在门旁立者,忽一步一步行至案前,鼎怒骂曰:我为国尽言,尔何物么麽敢来吓阻我耶?疏上,上大震怒,系鼎诏狱,杂追治之,务究所主使者。

文鼎毒惨备尝曰:有两人俱是山东籍贯,不可拘。

按讯者曰:姑言之。

对曰:孔子、孟子也。

鼎既死,犹能于禁中拽铜缸作声,若称冤者。

中外叹息,上亦感悟,怜之,特令勒石以祭焉。

  中官最信因果,好佛者众,其坟必僧寺也。

惟晏太监名宏者,不知何许人。

武庙时,曾镇守陕西与督臣王琼同事,其坟在西山,不设佛像,止以石砌壁,而镌刻古来贤孝典故,为劝化计。

俗所谓"晏家庙"者是也。

今经厂所贮晏公纲目板一部,宏遗物也。

内臣多爱,重刷印之。

  世庙,神庙享国年久,鼓铸嘉靖、万历钱,流行甚广。

惟光庙在位,仅匝月,先帝仰思"泰昌年号",尚未铸钱,遂分铸与天启钱,并流通同使,民间有恭睹"泰昌钱"而堕泪者。

累臣藏有徽墨四大笏,可重二斤,斤料甚佳,上摹"泰昌元年制",想是正人君子曾蒙光庙召用,礼遇者藉此墨以志不忘也。

累臣磨用,闻钱法侍郎刘君重庆好古喜墨,遂托一山东人转卖,且藉此墨满望刘君据墨具疏,请将泰昌钱亦铸若干以广行,奈刘君留墨付值,而泛泛然视为没要紧事也。

惜哉!

  神庙恭妃王娘娘即孝靖皇后,生皇长子即光庙,又生皇四女也。

皇贵妃郑娘娘生皇二子、皇三子即福王,又生皇四子,生皇二女、皇六女、皇七女即封寿阳公主驸马冉兴让所尚者也。

端妃周娘娘生皇五子即瑞王也。

敬妃李娘娘后封皇贵妃,生皇六子即惠王也,生皇七子即桂王也。

顺妃李娘娘生皇八子及皇十女。

中宫王娘娘即孝端显皇后,生皇长女即荣昌公主,驸马杨春元所尚者也。

荣妃王娘娘生皇三女。

德嫔李娘娘生皇五女、皇八女、皇九女。

光庙缵承大统,福王封于河南河南府,瑞王封于陕西汉中府,惠王封于湖广荆州府,桂王封于湖广衡州府。

  神庙时,御药房提督张太监明精于医药,最蒙宠,升秉笔掌内官监、内府供用库印。

明素不识字,只挂虚衔,不该正,不批文书。

凡不识字而秉笔者,穆庙时孟冲,神庙时张明,先帝时魏忠贤、王朝辅,止四人耳。

万历二十八年夏,明病故,京师人皆快之曰:“张打鹤"死了。

先是,神庙往朝慈圣老娘娘,明执藤条,在前清道,值慈宁宫丹陛上设有古铜仙鹤,高五六尺,明误以为人也,遂打而骂之曰:圣驾来还不躲开。

随侍诸臣哂之,所以有此绰号也。

其掌家周臣,亦升乾清宫管事,掌兵杖局印,而一家照旧不许分散,专造上用酒,造办金玉铜锡木铁雕漆器物,名曰:御览。

周臣病故,张宣伊进朝继之,至泰昌元年八月始散。

而逆贤掌家王朝用及伊进朝池守爵,皆明管上房之官人也。

  福府承奉曹奉者,持佛氏戒号"丹岩居士”,颇与士大夫交,然性严急少慈。迨之国时,与承奉郑缙俱以病告留京师,惟徐进、刘显等随赴雒也。

  慈圣皇太后李老娘娘患目疾,有医妇刘氏奉旨进慈宁宫调治,有同来彭氏匿孕入宫,贪恋节间赏赐,不肯明言。

临月,遂于宫中封夫人"彭金花",女处夜产一子,于便桶中即淹死。

宫人奏知神庙,欲将重处,幸圣母怜其劳,发彭氏于礼仪房,打三十逐出,弃死儿于北安门外。

此亦宫中异事也。

自后凡医妇、收生妇入宫,必再三验焉。

不逾年李老娘娘崩,盖亦非吉兆也。

  寿阳公主者,神庙之第七女,皇贵妃郑娘娘生也。

选驸马时,顾姓者二人,冉姓者一人。

冉固安人,顾都人也。

时正暑,御前亲选之日,两顾白玉大簪,极细亮帽,发可以鉴,香气袭人,衣服楚楚,鲜鞋净袜。

而冉则衣不求鲜,戴圆罗帽,兢兢叩拜,不敢仰视。

神庙隔帘向郑娘娘指而目之,卒选中冉氏之子兴让,实重其老成也。

及完婚数年,与公主反目逃回,奉旨:召来罚演礼,如杨春元故事。

仍革其父职,夺教习部官贾之凤俸一年,以惩之。

  神庙时,生瑞王之端妃周娘娘不甚有宠,瑞王二十五岁始完婚。

福王十九岁完婚,即光庙二十一岁始完婚。

惠王、桂王亦各二十岁以外始完婚,礼仪房各有底册可考也。

  中宫孝瑞王娘娘,其管家婆老宫人及小宫人多罹捶楚,死者不下百余人,其近侍内官亦多墩锁降谪。

惟皇贵妃郑娘娘近侍各于善衙门带俸,其宫人有所谓靳大者,失其名,庞保曾答应也。

曰:吾赞女者,初宋保答应而后用张朝进答应。

保虑热闹终有散场,苦海回头是岸,于是弃职为僧,常往不返。

内臣中摆脱富贵,急流勇退所希有也。

曰:林廷宦女者,马谦曾答应之。

曰:于景科女者,张骐所答应也。

凡答应者为之置办服饰、食物,即掌家、掌班不可缺者也。

  京师墨山会地方,有赠司礼监太监刚公讳铁之墓焉。

寺中藏有遗像三轴,皆曰:靖难时有功之太监。

至今,宛平县有祭,凡掌司礼监印者继续修葺。

又曰:三义庙盖祠先主关张君臣也。

其五虎将军像、庞士元先生像皆先监掌印时,令经营内官率塑匠往钟鼓司,仿汉时妆束服饰以塑之,非出自古本流传也。

按刚太监坟大冢一,其石碣差古书"燕府承奉正刚公讳铁之墓"。

又一碑差大稍新,则书赠司礼监太监某之墓,盖似后人所立者,坟前左右各列石鼓四,以次渐矮,如为坐杌,松亦茂盛甚古,其为古迹无疑。

近年修坟,所勒碑文皆曰:公曾有靖难犁庭等功。

按碣称"承奉正",是成祖未正大位时,公先卒矣。

若果有靖难犁庭等功,则自应有别衔,岂仍以承奉正勒碣乎?累臣心久惑之,遍向熟于典故者访问,亦卒无明证也。

一日读《宋史•列传》有云:某与辽将刚铁大战于某处。

云云。

则此墓得毋辽将冢耶?抑刚公亦是辽裔,而名偶同英猛同耶?今正史明载刚铁姓名,因世之读史者,概以断烂朝报泛泛视之,定多未详故耳。

食之人遂相沿,无敢异议也。

同僚赵君琦美,字元度,南直常熟人。

赵定,字先生,长子为先将军契友,博洽好古人也。

累臣以父执事之,亦曾问及,懵然无以对焉。

夫此坟为我朝大内官祭祀之所,享二百余年血食,倘或原是一番将军,能不令死者暗笑,生者之谬谈乎?是以慎祀典者,不可不详核确迹也。

累臣愚昧,谨次所闻以俟知者。

  卷二十三累臣自叙略节

  累臣若愚,生于万历甲申二月,至戊戌七月悖父兄之教,感异梦而自宫,废儒业,读医书,习养生家言。

辛丑六月,遇例选入皇城,隶先监陈公讳矩名下,派与掌家常太监云照管。

该班则供抄誊之役,下班则习字读书,颇蒙先监器许,解衣推食,耳提面命,即师生父子也。

神庙功名颇宽,又得外受先师顾太史老先生之教为多。

先师讳天竣,号开雍,南直昆山人,壬辰鼎甲。

累臣入七年,先监卒,又二年始升奉御。

每窃叹曰:我太祖时胡惟庸之变,幸得云奇谏阻。

不然,圣驾几危。

正统己巳之变,我景皇帝慑口骑披猖,徐珵等倡南迁之议,若非金英、兴安主持,镇定于内,恐于忠肃诸君子不能奏奠安宗社勋也。

我孝庙青宫时,笃于学问,及绍大统,十八年尧舜之治,又皆自覃吉培养之功来也。

我武庙在宥,逆瑾不臣,若非张永从中并力密奏,祛除大憝,能如摧枯易乎?我神庙御极之三十一年冬,妖书狱兴,九重震怒,重赏以购作书之人,广缉捕以滋告密之窦。

凡书内有名者,恐有后患,各猜生平素仇隙之人,而欲甘心书内无名者,又自怀疑惧,恐被怨家诬害,身危家灭。

幸当时先监掌东厂,委曲调救,中外始安,使从来内臣若无云金、先监之俦,则逆相之毒必稔,南渡之议必兴。

归德、江夏诸君,宁免蜚语之中乎?呜呼,危哉!累臣曾记王振擅政时,欲害薛文清,其厨中老奴知之,痛哭不已。

振闻之谋,遂中止,累臣自辛亥冬为常太监诖误墩锁,至光庙登极始放,升司礼监写字奉御。

先帝登极,即侍高太监时明,后升监丞。

天启元年冬,自司礼监被魏忠贤退于御马监,仍随高公居住西直门街私宅,日侍左右。

高所纂缉养生之书曰:“一化元宗”,累臣曾效抄誊雠校之功,三年始成,即被李永贞自高公宅内唤令答应,不敢不应承趋赴。

不谓永贞自登枢要,顿忘布衣,设法羁防,使人进退不得,气郁痰火不食八、九日,濒死者数次。

然寸心实不减,王家老奴也。

四年夏,逆贤欲杖陈居恭,幸王体乾素感先监旧恩,向逆贤救免。

其年冬,南乐魏相公密与贤一稿,贤付永贞著誊奏施行,其中有"元凶已放"四字。

累臣问"元凶"指谁,永贞曰:你快写罢,今厂爷在御前立等要奏哩!累臣叹曰:人臣已去,为甚还派他这样名色?永贞曰:你到大殿内替老赵解解。

一日,因台臣刘微、张汝懋之疏,欲逮房可、杜樊、尚燝、游士任等,适先帝偶恚憎逆贤,各仅得幸免。

一日,少卿韩继思告病,永贞因《同志录》上其名有三圈,崔呈秀所欲害者。

又"韩三之狱",呈秀欲藉仆害主。

如吴养春、吴怀贤故事,逆贤亦有成心。

而体乾、永贞等且倡言世庙夏"桂洲故事",幸韩三至死不肯妄招,许显纯亦未敢代砌捏奏,此实天启末年诏狱词臣,仅见之一公道事也。

凡各项章疏,及内阁票本所拟圣谕、诏诰、敕命,各秉笔公公例应详看,然敕谕、诰命稿多忽略不肯细看。

累臣在永贞直房,有经管责任,偶值满桂升总兵,内阁撰进敕稿付永贞看,至"尔可与枢辅计议而行",是时孙阁部承宗撤回已久,见任总督则王公之臣、巡抚则喻公安性,今尚曰"枢辅",实属差误。

如不奏请改正,开读之际,令人能不暗笑乎?永贞深以为是。

次早,同众奏请御笔将"枢辅"二字改作"督抚",此稿珍藏内阁可考也。

今上登极之日,体乾总办礼仪文书,有进封妃周娘娘为皇后红掩面文书一本,该永贞写传红。

累臣侍永贞誊完,问曰:此文书是那项办理的?永贞曰:印公公。

曰:既已奏过,今即奏览发行乎?永贞曰:然。

累臣曰:略早些了。

如今万岁爷还有本生圣母贤妃刘老娘娘坟,见在西山,尚未传谕徽号迁祔,今中宫娘娘若先行进封,恐非次第。

永贞曰:有所考据否?累臣曰:有随将《皇明诏制》书内所载,穆庙以裕藩入继所行次第,某日登极,某日传谕圣母徽号迁祔,某日传谕进封皇后。

呈永贞,即将前书袖至御前,据以告。

体乾转奏今上,万岁爷次第举行。

次日早,体乾笑问之,知为累臣简举,甚衔之,所以参若愚者曰:胸藏旧迹,目无成法也。

冤哉!永贞虽死,涂文辅等尚在,可面质此事也。

万岁爷圣孝性成,将顺其美,亦臣子分内事。

强如佐助逆贤,日在御前替人报复,播无穷恶也。

天启七年九月,永贞辞任后,累臣遂于德胜门内先监会馆居住,十一月十七日永贞逃后,至十二月十二日杨维垣之捏参疏上矣。

十四日,于司礼传奉圣旨:御马监外厂大监刘若愚着降做净军,发去南京孝陵卫种菜,还写帖子去该衙门知道。

钦此。

时霍维华疏内亦参及若愚。

二疏所奉之旨皆云:刘若愚已降发处分了。

十六日,南行。

崇祯元年正月初十日,交孝陵西园收管。

三月内,又被山西道刘御史重庆捏参提解赴北。

五月初一,逮入刑部狱。

二十五日,礼垣陈君赞化疏请,着九卿科道廷鞫,如朝审例。

奉圣旨:所奏鞫审李永贞等,委宜分别隔讯,务得真情。

云云。

至六月二十日,中府会审,乃不容分讯,各夹打一顿。

李永贞、若愚、李实俱引,凡奸邪进谗言主使杀人者,斩之。

律仍于"斩"字上增一"皆"字,俱决不待时,志在灭活口。

何尝分别隔讯得真情哉?二十三日,具题。

二十七日,平台召对。

原会审大臣王太宰永光等钦奉玉音,李实一案有冤枉无冤枉,五虎五彪如何不问?决不待时。

空印本是李永贞填的,刘若愚次一等,李实又次一等。

云云。

至七月初二日,会审之疏奉有"这本内犯人情罪不同,还着该部从公另拟"之旨。

初四日,又召对将李实原参周起元印信本,付阁臣细看,果是墨迹盖朱。

十三日,刑部具题。

十六日奉圣旨:是。

李永贞即会官处决,刘若愚秋后处决,李实充净军送司礼监发落,孙升依拟。

钦此。

累臣罪案其实不曾讯明,其实无证据也。

本年九月朝审前遍递诉揭,云真正奸党巧卸欺天,被退小臣无辜吃累,以力攻杨、霍。

时刑垣曹君师稷疏请详鞫,奉圣旨:刘若愚已有成案,不必再讯,该部知道。

钦此。

时首辅李公标,北直人,梓里情面不得不为也。

按逆贤欲贵显其名下,将在前碍路之人杀者杀,退者退。

累臣所以被斥于御马监,又被王体乾退于外厂,实系摧折之人,当时最为耆贵重臣无逾体乾者,亲信掌家无谕王朝用者,今乃苛责无辜,可谓有天日乎?涂文辅司从前文□□两部事权,才名不在永贞下,罪止孽逆军犯,近复蒙恩改为民,是真正逆贤支派轻者,益得轻也。

且杨、左诸公及七君子之死,自有逆谋主使,加功入告之人,而李实空印本又的非若愚填写,乃悬坐曰主使不亦冤乎?会审时少司寇闽中丁公启睿、山西司郎中江右徐公士俊,首座则太宰长垣王公永光,王与杨、霍又最厚者。

夫既成心故人,即祖宗律条之内,不难增一紧关字样,则招之凑砌,与海市蜃楼何异?至部覆第二疏,仍用前律监候,可谓次一等乎?次者次于死也。

仍以死拟,死可谓从公另拟乎?按明例律云:二死三流各同为一减项,用此律者不一,何独若愚明奉玉音,次一等明明本条无皆字而不用此律何耶?累臣于逆贤之侧,绝无站处说,处于永贞又久遭猜妒,既不敢出宫门,何由而知外事?又不到先帝御前做官,从来恩荫总未及若愚弟侄,工部锦衣卫之文案历历可核也。

《内臣便览》亦未刻若愚姓名,而杨、左诸孤疏揭血写奏章,及李实、孙昇疏揭,又何曾有一字及若愚之姓名?三年秋审,蒙注有词。

五年秋审之后,特奉圣谕云:法官不肯尽心,详核主笔者,又循套塞责,殊非肃国法重民命之义。

又云种种情节,及招册中事相类,而谕不能悉载者,通著三法司另审另拟,俱要明妥具奏。

钦此。

若愚冤苦异常,具状申诉,蒙将姓名列应改数内。

六年、七年,屡改未允,已不入朝审招册,亦不随上衙。

凡屡次奏驳之旨,亦不曾诘责堂司。

奈七年秋为缺太宰召对,时少宰张公捷荐吕纯如致满朝鼎沸。

八年春,凤阳祖陵遭流寇之变,将有恩诏传布,而杨与霍等或有冷灰思然之念,被台省抨弹。

时大司寇冯公英,北直人也,甚惧。

至五月内,遂将若愚改从而加功者绞之,律覆结,将明例律"二死三流同为一减"之条,复革而不用。

自若愚始明,借若愚性命以息台省之口,暗以伤杨、霍等耳。

则是答应、永贞之人,重而仍改于重也。

九年夏,值五年大审之期,其冬有总宪唐公世济荐霍维华边才,上震怒,将唐革职下狱提问。

十年夏,恩审曹大司礼化淳,虽两奉简命到大理寺清理冤滞,亦不敢递为若愚昭雪也。

十四年春,奉特谕大赦中外,命内阁首员范公复粹于三月初九日起,至十二日止,到大理寺会审,蒙注若愚有词众耳。

众目无不通晓。

至四月十四日覆奏,有词旨下,乃不与有词二十四人数内。

岂另俟机会耶?抑有所阻碍,而沉搁耶?不可知已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戴盆,何时得见天日耶?累臣平素苛谨无城府,往上看是青天,往下思是地狱。

明有王法,幽有鬼神,虽身处幽囚颠险之地,此一点天理良心必不肯昧,惟念在内之猜妒者,多外廷之说梦者,众如江南所刻《清明圣政》、《颂天胪笔》、《斥奸》等书,不一而足。

盖信耳者胶执,成心原心者百无一二,即累臣一介之生死,所关几何?顾我神庙之圣慈,光庙之圣孝,先帝之圣度,凡为臣子者,或无由晓?在当时或胶一已之见,随声附和,若再数十年后,彼道路不根之口,又将何所底止?若愚世受国恩,深为此惧,敬于席藁苟活之际,以柙楞代砚,以血泪和墨谨将《忧危竑议》以来及先帝甲乙丙丁四年之内,耳目所及,最真最确实者,直吐肺肝,不加装饰。

心无乞米之嫌,傍无执烛之鉴。

我朝九庙之灵,实式临之期,没者不含恨于笔端,存者不漏网于清议。

后有吊古者自笑彼葛藤;非真抚此编而太息矣。

若愚之报楚籍者,昔在南京闻旨被逮,时即具书与兄茂芳,云:必不可言,与兄同母,亦不必露先人之仇,终未能报之意,心良苦已。

果真襄阳县人也耶?亦异梦冀少验耳。

累臣始祖名大海,南直定远人。

元至正甲午,随缪大亨起义团涧山,凡三千人,我太祖收伏之,以从军劳升延庆左卫正千户。

大海之子观随,成祖靖难,南征大战白沟河阵亡升指挥佥事,世叨传袭。

至第八世则先将军应祺也,生嘉靖庚申,于万历丙申中武举,为盛公讷、赵公用贤门生,推宣镇西城守备,历升都司游击、参将,至京营左副将署都督佥事。

癸卯冬,推辽阳协镇副总兵,先将军素为宁远伯李成梁所忌,至弃地一节,又具呈谏阻,益逢毒怒,百方图害。

延至乙巳夏,告病。

八月十一日卒于正寝,年四十有六。

先将军捐世之冬,辽东果招徕流民,地果弃矣。

见《辽左弃地》语中。

嗟乎!累臣于辽东李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当贵池丁相公等于先帝讲筵,袖出辽东传害熊经略时,累臣如能主使杀人,何不将杨镐、李如桢同熊并处,藉封疆为名,雪先臣恨,不亦正乎?又如桢在狱,于天启五年冬,曾失火仅将如桢责之。

当时累臣何不求永贞加功,置如桢死地乎?总之,暗里害人之事,必非遭斥逐猜防不同心之人所能办者。

世未有杀父之仇不能报,而乃杀没相干之人,有是理乎?此最显而易见者也。

先将军故长男茂芳袭职,历升昌平参将。

崇祯元年夏,刑部杜君齐芳参茂芳革任。

二年冬□薄都城,茂芳协防居庸关。

七年秋,□犯山西大同、宣镇东路,时永宁参将张国威率茂芳守城,□不敢攻。

九年夏,茂芳蒙山陵提督王太监希忠牌取,赴昌镇听候委用。

夏杪秋初,□猝自柳沟,由皇陵深入。

昌帅巢丕昌叛,昌平城陷,王太监及茂芳同死于昌平。

身膏原野,门祚无嗣,又可痛哭也。

先将军一生清节叨祀,乡贤有子二人,所遭如此,岂非天哉?视天梦梦我辰安在?累臣与兄茂芳同母,母胡亦嘉靖庚申生。

初产若愚时,梦一老僧云是襄阳人,来借房住,故若愚匍匐时,喜敝垢衣。

母胡倚闾十载,加以悲痛茂芳之死,遂于十年六月内去世,享年七十有八。

呜呼,痛哉!若愚不孝不弟之罪,其通于天乎?其通于天乎?

  卷二十四黑头爰立纪略附

  涿州去京师百余里,其涿■〈君邑〉娘娘,宫中咸敬之,中官进香者络绎。

冯相铨,其里人也。

少年词林,美容公子,人多慕之。

值神庙静摄久,交通禁中,是以中官多请冯入皇城游赏。

自此,内官皆知有小冯翰林矣。

天启甲子春,逆贤进香涿州时,铨被劾家居,跪谒路次,送迎供帐之盛倾动一时,且涕泣陈盛明之冤,为东林陷害,逆贤怜其姣媚,已心许之。

后杨都宪有参贤二十四罪之疏,贤窘甚内营救于客氏、王体乾、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而复求助于外廷。

冯因具书,于贤侄良卿言,外廷不足虑,教之行廷杖,兴大狱,以劫制之。

又时时剌得外廷情事,密报逆贤,使为之备。

贤感之刺骨。

及汪文言再入诏狱,冯与霍维华、李鲁生、杨维垣、崔呈秀等朝夕计议,罗织多人,密封付良卿转送逆贤,皆李朝钦及永贞等拆念,贤听毕令朝钦付东厂。

听记者暗授许显纯,显纯一一请教后行。

冯又与大金吾田尔畊最昵,每促膝夜语,即亲近僮仆不得与闻。

南乐通逆贤之后,思得后劲,念冯曲意承事,因属意焉。

而李鲁生等又赞助之,冯亦将《纶扉故事》一册密托良卿转致逆贤,间在上前点缀冷语,曰:甘罗十二为丞相,我朝卜相亦曾不次用人,不拘资俸云。

盖未入相之前,已久入逆贤幕矣。

初在讲幄时,日与良卿、傅应星深谈,或托尔畊通帖,机锋显露。

南乐闻而忌之。

冯入相后,渐闻其事,衔之,遂与呈秀、尔畊等谮南乐于逆贤,谓有二心。

南乐从此谢政归矣。

冯之大拜,不尽由南乐者,此也。

冯喜修容止,凡入朝,衣箱内随靴两三双,鲜衣数袭,沿途频刷靴尘,行步自顾其影,镜不离左右,官帽补服极其奢丽。

性爱古玩,而学识目力不逮。

托心腹长班刘四号次庵者,代为聚敛。

凡京城世家有名物堪赏鉴者,必百计取之。

凡出阁至寓,则古董玩好奇书珍玉罗列满前,而嬖妾娈童、清客狎友,殆无虚室。

李永贞尝叹曰:内相有涂文辅,外相有冯振鹭,时事可知也。

言其躐等超拜,内外同也。

逆贤已出妻冯氏,虽流宁肃称自涿郡移来,疑冯疏族也。

是以凡冯侍讲,逆贤时时属目,有微时故剑之思,昵冯之故亦在此乎?冯素恨张我绩,誓欲报复,屡书启达贤,贤回启云:宫府原无二致,忠孝出于一原。

李永贞笔也。

来启用眷生南红帖内,以白面阁揭为副启,其写如敕稿式,永贞、文辅侍侧者,耳目极确也。

其害经略熊廷弼者,因书坊卖《辽东传》,其四十八回内有《冯布政父子奔逃》一节,极耻而恨之,令妖弁蒋应旸发其事于讲筵,以此传出袖中而奏。

致熊正法,其实与贵池相公无甚与也。

彼时阁中拟入圣谕,归乾断于先帝,体乾、永贞、文辅会议曰:分明是小冯儿与熊家有隙,在讲筵害他,与圣上何干?遂以原稿上奏,请御笔增八卿等面奏"出之袖中"字样,其后御史赵允昌、吴裕中皆有疏参贵池,而冯先使私人田景新嗾吴曰:内意薄丁矣,可亟参之。

又布线索于逆贤云:吴是熊至亲,志为熊报仇,不可放。

逆贤遂矫旨杖杀之。

批本者李永贞,喝令重打者王体乾,然造谋者实冯也。

冯与田尔畊、魏良卿、傅应星等恒醉舞酣歌,往来无忌,呈秀与逆贤看工之际,屏人谮之,冯知之谋,于李鲁生、霍维华、杨维垣等,乃造三案以锢诸贤。

书成,逆贤见有呈秀姓名无已,称美心逾恨之,而从来爱缘尽释矣。

冯遂不能立朝张我续,始骎骎乎起用矣。

扬州知府刘铎,素嗜酒。

丙辰廷对曰:因过醉,对策失格,致失鼎甲,虽能文善画,识者已知其疏,放难令终矣。

适矮僧所粘壁上五七言律诗俱欧阳晖所作,所写不过借铎图书私用耳。

奈冯私人鲁生、维华辈,视为奇货,嗾尔畊借缉事入告,铎遂不色于祸矣。

人知事由张体乾、谷应选、田尔畊、薛贞等孰知,造谋弄江右人者,亦从冯发端乎?冯母之迎养于都中也,良卿、应星皆如子侄礼,惟尔畊更密如娇婿焉。

及冬相母自京旋涿,沿途公馆铺设,如候逆贤例,豪奴武仆都穿纻丝蟒衣,大红、天青、官绿、月白、酱色、元色等色,各四人或六人或十人,执棍乘马,属橐鞬焉。

头戴貂鼠帽,或摆对于前,或拥卫于后,旗幡蔽日,金鼓震天,威若天神,相母轿左,所悬刀剑并所列周戈半为逆贤、良卿等各赠物也。

其姬妾美婢乘轩者二、三十人,靓妆彩服,灿若云霞。

远近奔看者杂遝,募化者如蚁。

  凡途遇者,虽皇华钦使进贡之臣,无不停骖让行,然长年晓事者窃笑其非,复中州逃难,狼狈状矣。

凡冯京中多蓄古玩,皆修三案时或载某一疏,除某一疏,及或增损姓名皆以贿成。

其积赀财频从入京买米之车载去,而母归所随箱杠不与焉。

其家所置田园,尽是膏腴,而花木之奇,远逾禁内,盖多藏宝镪为畿甸第一家也。

崇祯二年,科臣李遇知于赃罚库得冯。

丁卯送逆贤祝寿诗百韵,具疏入告,其在家之效款如此。

则在京之行媚又当何如?是年冬,□薄都城,涿为附郡,冯捐资守备,时差取红夷炮抵涿,冯恐为□夺,倡首挺身,同众护炮。

至郡有疏奏闻,又一疏力救郭巩,或有嘉其义侠者,然其意实欲藉此为燃灰计耳。

识者已窥其眈眈之谋矣。

洪惟涿郡娘娘极为灵应,何以生此祸水,贻害朝野?岂天行劫数使然乎?《异物志》云灵狸一体自为阴阳,故能媚人皆天地不正之气。

又癸辛杂识青藤山人路史咸可证也。

吁!以如此之人,而处揆席,又何怪乎?举国若狂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