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光日记 #
台中彰化立轩吴德功稿
明治三十三年,台湾总督府男爵儿玉源太郎阁下举行扬文会。
总计全台举人、贡生、廪生止余一百五十名。
先期发柬,文曰:『启者: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义,是藉以敦世风、励绩学也。
兹总督阁下定于本年三月十五日特乘公暇,会设扬文,搜罗台疆俊杰之才,聿赞国家文明之化。
惟冀诸君依题抒臆之外,总期各尽所蕴蓄,临会投文,俾得有奇共赏。
愿赓同调,敢夸玉尺量才;毋秘尔音,岂乏金针度谱。
是有厚望焉。
端此祗颂文祺』。
又出三题:一、修保庙宇(文庙、城隍、天后等庙)议,二、旌表节孝(孝子、节妇、忠婢、义仆)议,三、救济赈恤(养济、育婴、义冢、义仓、义渡)议。
其文会宿构,备临会面投。
各地方官派引导会员,一路舟车免费。
德功于八日禀辞师范学校长木下邦昌,翼日出发。
八日自彰化城起程。
是日半晴半阴,中庄仔等处满田大菜花,色白如银。
至柴坑仔,农人分秧,青苍可爱。
抵溪买渡,即景赋五律:早起乘舆出,春阴压野埛。
豆花千顷白,秧子半畦青。
雾罩山疑隐,云对日欲暝。
一溪山水碧,忍冻渡孤舲。
午刻至湖日庄,岸上置停车场,飞桥跨溪,铁轨络绎,溪中鼓棹,甚盛景也。
吟五律云:湖日庄头渡,途间铁轨横。
雨过新水涨,云积远山平。
岸上飞轮越,溪中短棹撑。
交通欣便利,商埠勃然兴。
晚抵大墩族亲鸾旗家,见牡丹两株鲜艳夺目,桧树、侧柏盆景十余种,盖向内地商人购来也。
爰吟牡丹七绝一首:魏紫姚黄数朵栽,含苞富贵结楼台。
人情最厌无颜色,故染胭脂点缀开。
十日,大雨如注。
乘舆到大墩。
至午,天气稍晴,即赋所见:雨后郊原润,春秧绿满畴。
烟迷村树隐,水涨野桥浮。
燕垒添新土,鱼罾避急流。
晴天当向午,缕缕爨烟稠。
午后,造县厅学务课,吉野利喜马引余同诸友谒知事木下周一。
适学务部长武藤针五郎付信一封,令功引诸友谒台北町田学务校长。
时知事新建洋楼一座,鸟革翚飞,甚壮丽也。
缘梯而上,板铺五色花毡,四面皆以肖栊木造成,漆光可鉴。
各递名刺,知事谕以明早亲同出发,命吉野引导会员往北,一路行李交警官保护。
礼毕而退,余即景赋五律八句:建瓦高瓴耸,登临俯瞰危。
云梯铺锦绣,月牖挂玻璃。
排闼峰三面,环轩水一池。
公余聊退食,徙倚乐委蛇。
日晡,散步大墩街外,见新坟旧坟累累,因忆戴万生乱秋雁臣司马殉难于此,吟七绝以吊之:此地当年旧战场,登临蒿目倍心伤。
捐躯报国秋司马,血溅荒丘草木香。
十一日,吉野君引导诸会员一日欲抵苗粟。
是早鸡鸣起程,天尚未曙。
咏五言古风云:破晓晨鸡鸣,舆夫促登程。
孤星明耿耿,肃肃以宵征。
相逢不相见,但闻人语声。
睡坐肩舆中,数里天未明。
午刻抵葫芦墩,街市热闹,亦设车站。
沿途上下埤圳水分流,是为朴仔篱圳。
即景赋五律:晓发台中县,人家植竹篱。
葫墩新市建,雁社古风遗(雁里社土番尚多)。
汴别东西派,溪分上下埤(前合为一,后始分之)。
维新声教讫,风俗化浇漓。
午后抵大甲溪畔,铁轨络绎,越岭穿山,皆成坦途。
但恐两车相击,覆辙堪虞。
行人慎之。
爰赋七言古风一篇:大甲溪路甚险巇,小径狭仄难驱驰。
嶙峋怪石屹然立,俨似鲸鳞作之而。
大甲溪水波洪汹,万派汇流行人恐。
忽遇飓风天末起,木根摇动天泉涌。
近来荒地尽交通,桥梁横挂如长虹。
铁轨络绎接对岸,车声轧轧音玲珑。
坦坦荡荡直如矢,穿山越岭平如砥。
从此往来无病涉,较胜济人于溱洧。
既抵烘炉崎,石径迂回,峰峦屹立。
即景赋五言一首:路作之而状,崎岖石径多。
悬崖如勒马,迭嶂似旋螺。
纠葛萝牵屋,槎枒树折柯。
负薪村女秀,逐队唱山歌(近山粤女赤脚负薪,唱和山歌)。
越烘炉崎,多行山路。
西面一山,横亘途中。
村女荷樵,行歌互答,皆男女相悦之词,其音甚淫荡也。
至三叉河,惟荒店数间而已。
即吟五律云:纔过烘炉崎,三叉路绕河。
溪深桥益险,径仄石偏多。
数里余荒店,漫山杂野萝。
停舆聊少住,侧耳听樵歌。
下午抵东罗园,青山四面环绕,中开大湖,泉水涓涓,灌溉稻田。
民皆粤籍,傍山为屋,鳞瓦整齐,足见民物丰阜。
吴孝廉芸阁故庐犹在,其人杰之出,殆由地灵矣。
即在舆中横手板赋五律四韵:三叉河过后,直抵东罗园。
四面峰环屋,几弯水绕村。
纳凉疑嶰谷,避地俨桃源。
傍晚夕阳照,林间鸟雀喧。
薄暮行抵苗粟。
西畔大山,有帝国陆军大队及联队封茔,高树木华表。
回忆乙未黑旗统将吴彭年(字季籛)驻军接战,管带袁锡清、帮带林鸿贵战死之事,爰赋五古一篇以吊之:薄暮抵苗粟,漫山旧战地。
封尸为京观,新冢何累累。
回忆五年前,两军奋击刺。
袁林二兵弁,争先罔回避。
满身中枪炮,鲜血洒鞍辔。
大军夺东山,遍树蝥弧帜。
我今乘舆过,触目心胆碎。
遥见帝国军,华表特标帜。
黑旗诸将弁,遗骼埋何处。
安得有心人,搜寻泐名志。
是日行八十里,抵苗粟街,幸天气尚晴,时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未得造访刘牧亭。
同行杨君惟吾代赁旅馆,不甚清洁,然匆匆投宿,未暇择也。
夜咏五律云:陇亩下牛羊,山头挂夕阳。
仆夫嗟况瘁,旅馆叹凄凉。
蒸饭柴根湿,铺床稻稿香。
更深犹不寐,欹枕梦家乡。
十二早,天意欲雨。
予坐肩舆中,见地势两山相夹,而良田万顷,涧泉崖溜,足以资其灌溉。
且大厦鳞排,石路里许,其富庶之家已可概见。
口呼五律以纪之:碧瓦朱栏外,东西夹两山。
炊烟迷还岸,曙色压鱼滩。
石古云频起,天寒雨欲潜。
秧田溪涧绕,流水响潺潺。
出苗粟里许,即通车桥,舆夫不敢过,竟越溪徒涉,由后垄旧路而来,依然如昔日飞砂迷路,细雨霏霏,海风卷浪。
予坐肩舆中牙齿欲震,因赋所见:破晓苗街发,旋经后垄来。
漫山无草宅,遍地尽砂堆。
日隐风加急,天寒雨欲摧。
羊裘犹透冷,忍冻过宕隈。
后垄山行尽,即为中港渡。
仆夫置肩舆于舟中,予坐舆上,顷刻抵岸。
时天阴日隐,以时计观之,适当午刻;因吟五古以咏其事。
诗云:抬舆置舟中,舟在水上浮。
一身占两便,乘舆亦乘舟。
下午申刻抵新竹县,夕阳下山,同杨君惟吾、赖君君选先到水田赁旅馆寄宿,予亦随伴入寓,未得造访昔日知交也。
十三日大雨,乘肩舆抵凤山崎火车头,呈验凭据,即登火车,免输车费。
九点发车,路上停车添炭数处,至十二点抵大稻埕。
火车敏捷如此,因咏五古云:新竹抵稻津,辰发午即至。
俨似费长房,符术能缩地。
旋转任自如,水气通火气。
水火交相用,系易占既济。
逐电迅追风,敏捷胜奔驰。
举重有若轻,便捷兼爽利。
下车艋舺渡辜君耀星楼上,望见舟子将船泊在楼下,引入楼中午饭,礼意殷勤,真所谓他乡遇故知也。
下午,吉野君引到稻新街,门上贴学士公馆条,役丁将行李搬入楼上。
床帐皆新制,每床红毡五件。
器具、洋灯、茶汤俱备,厨房伙食丰腆,即授餐适馆意也,会员有宾至如归焉。
十四早,计台中会员十八名,吉野君引见本县知事木下周一,适出门拜客,各投刺请安。
予再谒村上知事,三谷君引率入见。
谆谆问台中安静否。
知事虽卸篆,犹问怀于旧治焉。
并谕以黄玉阶请开天足会,甚合本意,但愿会员实心开导,俾全岛妇女喜悦听从,幡然改观,未始非维新之一大事也。
十五日上午九时,三县绅士齐集淡水馆,即前登瀛书院也。
中堂悬金字「扬文会」匾,楹柱簪花,红白相间,五色扬文会小旗密布,春风荡漾,摇曳生姿。
堂上列古松等盆景,甬道两边栽植异卉名花,多自内地运来者。
堂内客厅铺设锦茵,西洋椅棹上挂自来火灯。
司宾者各济济款洽。
钟鸣十下,儿玉总督阁下驾临,静肃不动声色。
俄而炮声千响,司宾者引导上藏书楼。
楼上灯彩,金碧辉煌,各种名花或剪彩而成,或折枝高插,更有两地瓶插两松柏,枝干苍古如蟠龙状。
于是绅士坐定,总督朗诵祝词,后藤民政局长亦演说云:帝国皇统一系,国祚兴隆,与天壤无穷,迄今二千五百年,金瓯无缺,国运之振兴,教育之进步,汉文自王仁赍入,释教自印度流来,泰西文学亦喜为采纳,皆能与之融和而得其要领。
余非不知汉文之高雅优美而欲废之也,惟先示以易知易学之方,故首教以国语,继公学校、师范学校,将来文运长进,更设专门学校以期巩固利用厚生之根抵,养成有用之才。
此次之扬文会即发扬大人之学,即大学之道。
大学言明德新民,又曰格物致知,汤言日日新,康诰言作新民,无非欲使人格考穷理,使德业富有日新也。
尔等皆博学之士,归去当教迪后进,庶无负督宪表扬文之意。
读毕,台北厅总代李秉钧、台中总代庄士勋、台南总代蔡国琳、宜兰总代李望洋高诵答词而退。
于是下楼,各行照像,即上席开筵,总督同民政局长、台北县知事村上义雄、台中县知事木下周一、台南县知事、法院诸官长居中陪宴。
嘉肴美馔,酒醴笙簧,备极盛设。
宴毕,日已晡矣。
总督令吉野君引导往阅陆军操演。
初阅陆军宿舍,十人一房,会员行过,各起立行礼,肃严无哗。
曹长引出排队,各手执隐仓枪,腰带炮子袋,以革带系刀,背佩兽皮制四方袋。
其号令进退步伐,皆有纪律,洵为节制之师也。
旋引阅骑兵。
其马匹皆独逸式,队长号令,马行如旋风驰骤,桓桓纠纠,实一队劲旅也。
阅完,钟鸣六点,回寓。
爰感赋五古以纪之:时经沧桑变,诗书都欲焚。
戎马倥偬后,谁与讲典坟!儿玉大爵帅,胜会开扬文。
先期折柬招,延聘礼意勤。
三题令建议,各畅所欲云。
授餐兼适馆,旅费厚颁分。
縻金万余圆,旷典世罕闻!三县绅士集,衣冠盛如云。
逊荒诸处士,吐气扬眉欣。
金碧辉华堂,辕门车马纷。
新宴开烧尾,绿蚁酒初醺。
木杯尽金泥,荣宠逾纽纁。
午后阅武库,操阅陈陆军。
文王歌棫朴,鲁侯咏藻芹。
学术细演说,开道心孔殷。
叩首告辞退,天气日欲曛。
十六日,引会员驾火车往基隆观战舰。
火车所过五、六站,穿山而过,对面不见人。
最后一洞约四里许,即到基隆。
台北至基隆四、五十里,火车两点即到。
由小船上舰,约二十余层之梯。
舰名横须贺,盖日本国第三等末号战舰也,长约三百步,阔约四十多步。
首尾安大■〈月良〉二樽,名曰钢线炮。
舰中置大炮数十樽,烟筒二枝,桅三枝。
时管带官命海军操演,如对敌状,各演空枪数十响。
寻而二人假为中伤跌下,命苦力缚绳抬起,军医随时疗治。
忽见舰中大炮发数十响,烟满舰中,不辨人物。
旋又出鱼雷一樽,大约丈余,值二千余金,盖入海以击敌船也。
午刻,以什锦点心请会员。
是日,细雨湿衣,海浦泥淖滑滑,人欲倾跌。
再驾火车回寓,日已傍晚。
十七日午前九时,会员齐赴淡水馆。
时大雨如注,各乘人力车,下衣多湿。
通译员岩元同吉野利喜马引导至警察狱官学习所,见所长汤目保隆。
所内洋楼一座,四面窗牖玻璃明亮,中分四室:舍监室、事务室、会计室、受付堂。
上有走马楼。
外环以女墙,如雉堞状。
阶砌以石,清洁异常。
通姓名毕,所长引率阅警察宿舍。
下铺地板,离地三尺许。
两边宿舍十余间。
床以铁枝做成,红毡布被,亦清洁。
中留甬道。
屋脊上高三、四尺,两边玻璃窗,以通空气,且光明异常。
小折而南,为练习武艺所。
坐定后,所长令铃木练习生等打拳,连环攀倒,扑地有声。
演数回,令操伏地绳、捆缚绳、非常绳、土匪捆缚绳等法。
旋而陆军伍长拔刀挥令,练习生操演,步伐整齐,一视伍长号令,无敢疏慢。
令进立开连环炮,旋令退而屈膝,亦开连环炮,虽无入子药,亦簌簌有声,如临大敌。
然伍长亦收刀合鞘,又令练习生头戴铁线面具,两手束皮囊,以皮肚围之。
初以二人击刺,寻以四人乃至八人两相四打,竹拳之声震动耳目,盖观其所打止头、手、腹三处,有物以护之,虽猛扑不伤皮肤也。
操演一时久,引到练习生读书处。
左边一学堂,是狱吏生练习所,玻璃窗光洁,椅棹齐备。
中悬一匾,文曰「至诚」,儿玉爵帅手书也。
右边一学堂,是警察生练习所,玻璃窗椅棹一样。
中一匾,文曰「尽忠」,后藤民政局长亲题也。
所长令舌人一一指陈,引入中厅,排列果子、点心、烟茶,予同诸会员四面环坐。
寻告辞而退,各官吏肃立以送。
出练习所门百余步,转过一桥,岸上相思树青苍夺目,是为制药所。
洋楼屹立,下分四室,中梯作两折,纡曲而上。
梯级至楼上,皆铺花毡。
东边客厅,四面玻璃窗,翠峰环拱,了如指掌。
所长由西边宿舍出接。
通问后,引率会员到制洋烟所。
初阅原料,红涂、乌涂数十箱。
再进贮烟膏所,列百余桶。
苦力工每日向各桶以篙搅之,恐其发霉也。
出门,观熬烟所,止见烟气上腾,水声鼎沸,不知火由地下铁管引入鼎内也。
盖鼎双层,中空,两边夹以两铁管,火由鼎中而入也。
水亦由管入鼎,可放可止,甚为灵巧。
又用机器将烟涂煮匀,取入器中,用铁器绞之,如榨油然,烟浆自四出,以铁管引入各鼎。
辗转数鼎,而后熬膏。
每一鼎日可熬八百左右两。
计制烟职工百余人,可供全岛人之吸,不亦简而该哉!
又进观电火所,置二铁炉,日夜用土炭五千斤左右。
日则烧炭以熬烟,夜则以燃电火也。
电火用两铁车,一轮转动,用皮带牵动彼轮,二轮互转数次而火由铁管引入电灯。
灯中数条白金线渐红,而火即发矣。
铁管数枝:一分燃总督衙门,一分民政局卫门,一分测候所、卫生所等处也。
出制烟旁门有二大井,大有六、七尺,四方。而屋上置大桶一个,以铁管引水,自下而上,以分灌数处,殆自来水之制欤。
制药所对门即为卫生课。
内贮各种药水。
卫生员以清水二礶平等,一置浊水少许,其水随即变色。
又用水放药水少许,水即变红。
寻以他水滴一点,其质收合为一,以玻璃管搅之,水即变黄色。
并取民制下等烟膏化之,其水黑而不变;以官制之烟化以药水,即变为乳色。
诚以官制之烟无毒物以杂之,吸者可以无病焉。
又以白糖杂炭酸水,更以他药水少许滴之,其糖即自燃。
化学之理奥妙如许,格物之功,乌可废哉!
十八夜,设宴于淡水馆。
会员午后五时齐集馆中。
楼三楹,张结戏台。
楼上、楼下檐际,红灯珠排,约千余盏,用火药引心,联络如牟尼一串。
黄昏时,信炮三响,千灯齐明;堂内电灯亦一时同发。
司宾者引会员并在地之绅士,不在会者亦与宴焉。
儿玉总督、后藤民政长官、各县知事及各衙门官长陪宴。
席办西洋料理,各人分食,多干烧类。
几上列山东苹果、岭南蜜橙、本岛芭蕉诸果,杂以古瓶插列名花。
碟上假仙桃、红柿,无异天生。
萄葡美酒,贮以玻璃杯,诗所谓「美酒葡萄夜光杯」者,殆类是欤!宴毕上楼。
楼上戏台,金碧辉煌。
女戏剧首出演「寿鹤稚松」故事,盖宫内逢一月子日行宫丁拔稚松之式,取义长生延寿也。
二出演「兄弟复仇」。
建久四年,伊藤佑成同弟时致各有爱妾,曰虎、曰少将,同往弒杀工藤佑经,以其父为佑经所杀,故复仇也。
一班女戏,皆选内地艺妓,年可十七、八,明眸善睐,靥辅承■〈鱹,骨代鱼〉,浓纤得中,修短合度。
其行也翻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子建之赋洛神,何以过之!至其管弦之合拍,歌喉之婉转,犹其余事耳。
时皓月已上,漏响三更,坐客无一散者。
诸官长亦陪观,诚所谓与民同乐也。
十九日午前九时,满天雨意。
吉野君引率会员往病院,见院长山口秀高。
中厅坐定,后藤民政局长谕云:『国家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苟无人民,即是无国家。
所以本国以养生为重也。
人而不知养生,则饮食起居不得其宜,则人之精神不固焉。
不知本岛何以轻视医士,未闻有专家请求者,亦在上无以鼓舞之耳。
本国医学士为国家出力者甚多。
由医士置身通显者亦难更仆数。
试看本岛医学候补生将来出身必比寻常学校较优。
尔等会员系是明理之人,归去必开导,令聪明子弟入医院练习,他日可为国效力焉』。
言毕,高声唱「扬文会万岁」!揣其一片婆心,盖欲使诸会员以开导民人也。
寻令舌人引阅上等病院,计十三栋,床椅西洋式,工致绝伦。
房铺地毡,病者各着看护妇伺药汤。
上等病人每日金贰圆,中、下递降之。
遍阅配药室,玻璃器具,难以枚举,药品杂列,各种俱备。
又阅死尸横陈列室,有人头及手足五脏皆全,并有小儿面目皆具,胥贮以玻璃礶,以药水浸之,至久不朽,其味稍腥耳。
询其舌人,以病者在何处毙命,求病人喜悦,愿许剖割,以医后人,非强为也。
院中坪数甚广(计一万四千三百八十余坪)。
入门内,中为甬道,两边办事室、诊视室,皆十余间。
再进分三甬道,两边为病院,最后为时疫病室。
前后左右甬道流通。
是日虽遇天阴雨,而衣衾犹不湿焉。
告辞出门,西边即公医学校,一字高楼皆与病院同,离地五尺余,各铺地板以避湿气也。
内公医练习候补生,自明治三十一年十一月开学,初次生徒二十名,将来卒业,必为本岛医学专门之名士。
又有看护妇养成科十数名,受讲师指示方法,庶能保护病人。
盖此二事均为本岛开风气之先也。
午后往阅商品陈列所。
入门有园数亩,栽各种植物。
中间圆沼,沼中有假山,植槟榔数株,杂以花木数种。
进入所内,罗列各种对象,中有水器、磁瓶、五金器皿。
山珍海错,无物不有,并列绸缎铳刀,皆以玻璃盒贮之。
无论会员及随行,皆可入阅,揣其意无非欲开本岛人之智慧也。
吉野君又引入邮便局。
外置递信口、贮金口,中一棹以便写字。
局面仿西洋式,甚壮大坚固。
由北边小门而入,忽在楼下。
见各口各人司事,甚有条理。
北边电信局楼上,司电者各司其职。
楼下贮电油等件。
盖是局由邮便口而观,无异平地,由后而进,忽在楼下,其布置之巧妙如此。
二十日午前,二位引到总督府国语学校。
予将台中学务部长武藤针五郎之信交校长町田则文。
其屋宇宏壮,各有甬道,是本岛最大学校。
内中校长一人、教授八人、助教授十人、教谕二十四人、助教谕九人、书记七人。
师范部内地生徒三十名,将来卒业即为教员。
语学部内地人七十七名,本岛人六十六名。
并有附属学校三处:第一附属在艋舺,教本土童子;第二附属在城内,教内地童子;第三附属在士林,教女弟子。
校长引会员至讲堂,令卒业生演化学。
初以水化药水,随变五色,旋用药放少许,将原料收聚,水仍白色,惟黑水不能再白。
再以空气使入器中,水喷如细雨。
寻以白糖和硫酸水,又以药水滴一点,其火自燃。
盖化学之理也。
并陈内地、本岛及地球全图并各地分图,引会员展玩以广眼界。
闻此回卒业生近日领证书,必得优任,盖总督之栽培后进皆特别优待也。
又引观生徒习课,试以国语,皆应对如响,可见平日校师之课程严密焉。
再进东边运动场,生徒两手舞木瓜棍,左旋右转,舞数十回,头戴铁面具,腰围皮革囊,数十人以行棍击刺,如飞花滚雪,令人目不暇给。
阅完,会员引客厅吃点心烟茶。
是时见案上陈列女子书法,有单条数幅,笔力活泼,他日临池学习,可追步于卫夫人焉。
十一时,大雨倾盆。
吉野君引阅炮兵工厂。
内有炮具制造所、小铳制造所、铳炮制造所、目黑火药制造所、板桥火药制造所。
又有锯木料所。
有横锯,有直锯,机捷如旋风。
厂中用涂炭激烟入轮,以轮击轮,牵动数十轮,其声喧嘈盈耳。
制造之敏捷,于此可见。
午后二时,细雨如织。
吉野君引观度量衡调查所。
度有铜天尺、鲁班尺、本岛与西洋诸尺皆备。
量有铜斗,两旁有耳,升合亦皆铜器。
木斗方圆皆有,本岛各县之斗都备。
衡有天平,虽一毛置之,其机自然浮沈也。
西洋诸衡连本岛各县诸衡,无所不备也。
舌人各随物演说明白,退出。
寻早,再到测候所。
高台屹立,形如八卦,前后有门。
台共三层,四边办事室,如折扇状,玻璃窗明亮。
三层为雾台,中间圆孔杉梯,边环铁枝如旋螺状,下广上狭,登高一望,众山环聚目前,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也。
下层边室置地震器械,凡地震一分,其机自动。
壁上悬汉朝张衡候风动地仪图。
考后汉书,张平子以精铜铸成员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樽,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外有八龙,首御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
如有地动,樽则震,龙吐丸,而蜍御之。
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人笑其无征,后果地震陇西,始服其妙。
三时到覆审法院。
大厦一座,离地五尺许,中留甬道,横直如十字。
两边各五间房屋,中分受付、事务、告诉入口诸办事室,南北各二座。
砖壁大堂,是为法堂。
是日同译员往阅法堂,审问诉讼。
时简大狮自厦门解来,法官五人、通译二人堂上审问,检察官记录口供。
会员坐听一时久告退。
四时,往东门外樟栳制造所。
初到事务室,舌人引导阅脑仓。
再观制造所。
西边大铁炉铜鼎六座,以煮本土之脑,每鼎二日夜,喷出水气,可煮五、六千斤之脑。
又有铁炉二座以煮脑油,如酿酒状,每日夜可酿油千担。
每百斤油可煮净栳六、七十斤。
东面用火激机器,装净栳,初规成四方,再用机器压成四方块,白如羊脂。
每斤可兑金壹圆五角。
随包随装,如制洋烟之式,真佳制也。
闻机器制栳、煮烟,外国未经开设,皆由内地博士创始,功省利溥,真令人不可思议哉!
是晚同各会员赴天足会筵。
总督府及各长官式临焉。
先是黄君玉阶请村上知事,甚韪其论,极力赞助开会。
盖以妇人主中馈,相夫助子,躬亲操作,若一缠足,则步履维艰,卫生有碍。
令会员开导玉成,俾全岛痛除积弊,式焕新猷云。
二十一日,总督府率会员往北投赏温泉。
行七、八里,到八芝兰,即士林也。
过一浮桥,山峰屹峙,即台北八景中「芝山独立」也。
行里许,有街市,河川绕其傍,可通舟楫。
内山居民贸易于此。
街外设女学校。
校中女弟子百余人,有十八余岁卒业生,擢为女师。
校长令弟子鼓琴唱歌,并写汉文于乌板,各能诵说。
剪彩为花,惟妙惟肖,会员误以为园中摘来者,啧啧称其善培花卉。
不谓村落竟有此学校,是为本岛得风气之先。
爰赋五律以纪之:间气山川毓,聪明出女儿。
乡村多设校,闺阁解吟诗。
剪彩花惟肖,弹琴律协宜。
羡渠新卒业,绛帐坐皋皮。
辞校长出门行七、八里,层峦耸翠,上出重霄。
白云舒卷,黑烟吐墨,是为大屯山。
因忆稗海记游载郁永河到此采磺赋诗,因步原韵五律云:天开名胜迹,觱沸涌温泉。
瘴气迷荒谷,峦烟挂树巅。
磺池山上滚,阴火地中燃。
小住真佳趣,何须更羡仙。
行近山麓,有小村落,是为北投。
平坦如砥,坑填以桥。
上山一亭,有警官把守。
树下设茶具,游人渴饮,小折而北,土地平旷,豁然开朗,树木参差,青翠宜人。
一字楼三座,离地五尺许,中铺锦毡,有烟癖者倒吃芙蓉膏,盖总督特赐也。
更上一级,亦一字楼三座,各约十五坪地。
嘉肴美酒,陈列几上,会员上席,草场、横泽等官陪宴。
宴罢,本国人演幻术。
是日霪雨连天,未得出浴温泉。
楼窗四面玻璃,倚栏凭眺,烟雨参错,诚奇观也。
因赋七律:大屯高峰景最奇,峥嵘千仞势何危。
毒烟触雾天如接,海雨翻风日出迟。
磺火熏蒸成巨镬,温泉澄澈聚洿池。
山楼小憩成佳趣,远眺凭栏乐不疲。
二十二日,午后天气晴好,各会员齐集淡水馆书画展览会。
西厢数十幅,皆本国人笔迹,有百余年物,有近三、四十年者,或工笔,或写意,各尽其妙,皆裱绫锦,毫无失真,是善藏书画者。
东厢悬郑延平王、文文山行书二幅,笔笔遒劲,不世之宝也。
观止,随意上楼恳话会。
俄行插花抹茶礼。
先期分茶室启云:『此处文星云集,日游各处,观光采风,所谈者止官人,未瞥本国家庭之事,故设茶室一所』。
会员四人,一回入室坐定,官绅儿女造膝献茶一杯,再献点心,举止娴雅大方,绝无羞涩气。
足见一枝一叶动中规矩,令人莫名其妙。
亦以表总督府以四海为一家,以万物为一体,无丝毫芥滞嫌,诚为本岛人目所未见也。
会员递番更进,夕阳已在山矣。
咸趋总督府宿舍叩谢,吉野君引率上楼,各投刺而回。
因忆三次开宴,赋七律以纪恩:华堂鼓瑟并吹笙,赐宴三番咏鹿鸣。
俨似滕王开胜会,敢云洛社聚奇英。
插花茶室叨殊遇,把盏山楼荷显荣。
还有一班新女乐,霓裳度曲月三更。
明治三十二年制定银行补助法,政府拨银壹万元,并于度库款内拨龙银贰百万元贷与银行,准限五年蠲免利息。
政府之补助银行,抑何厚哉!是晚副长柳星一寿君折柬招请会员,每县三人,予亦与焉。
席办西洋料理,酒馔之美,自不待言。
初,正长添田寿一君演说旨趣,无非欲振兴商务起见。
再令副长柳生一寿演说。
盖地方有银行,移挪活泼,凡百庶务,自可措置裕如。
并设贮金法,民人有余财易于侈用,若存放银行,日有利息,积少成多,并可将利作母,转瞬即集成巨款,且可免水火盗贼之患,何便如之。
岛民约近百万,若一人贮金三元,即可集二百余万,每年可得利十余万。
海滨一隅,富强立致也。
反复叮咛,总冀会员开导万民为要。
宴罢,导引阅库藏,金币龙银,不可胜计。
临行各赠银行条规数部。
二十三日,盐务组合开筵于淡水馆。
申刻,信炮一声,会员毕集。
李君石樵、辜君耀星、刘君硕卿在馆门揖客以入。
陈君淑程在内分花,为入场记。
总督府、民政长官、台北、台南、台中知事、法院诸长官驾临就席,会员亦列坐堂上。
电灯蜡炬,辉煌席间。
嘉肴美酒杂陈。
主人再三劝酒,十分热闹。
宴罢,上楼观剧。
一班菊部,檀板笙歌,响遏行云。
首出演「三进宫」,次「状元拜塔」,其三「断机教子」,四「双湖船」,皆台北艺妓阿叶、阿燕、阿杭、阿妹、阿刘、罔市更翻出场,歌舞诙谐,绝无儿女态,不啻梨园子弟也。
演罢,时已夜分,告辞回寓。
天气昏黑,宿舍外一盏电灯,高照数丈,照耀如白昼。
二十四日,熊田君(总督府课员)枉顾,索取拙著施戴两案,适予访李君石樵、陈君淑程,盖旧相识者,廿余年旧友也。
谈论时务,畅叙契阔之情。
适粘(?)君舜音亦驾到,相与促膝谈心。
闻口述籾山衣洲先生咏扬文会诗,时大雨淋漓,携归寓中和云:国运关文运,诗隆遇亦隆。
瀛东虽地僻,冀北岂群空。
和会民人洽,褒扬意气融。
品评邀月旦。
议论愧雷同。
蜡炬辉煌院,声歌征画栊。
扶轮持大雅,翼道赖宗工。
幸荷山涛辟,谁云阮籍穷。
辟门昭盛典,圣主值明聪。
二十五日,在稻津大和遇施君悦秋自泉买渡而来,隔别数年,一朝逆旅相见,喜出望外。
施君即席赋诗,予和二首云:隔别丰仪五六春,稻江会饮洒清尘。
冥鸿远举成君志,守兔拘墟愧此身。
昔日同侪多离散,他乡相遇倍加亲。
世情险恶炎凉甚,四海知心有几人。
飞觞醉月赏芳春,彻夜雄谈尘拂尘。
幸我清风携两袖,羡君明月是前身。
客中话旧情怀洽,海外论交气味亲。
马齿徒增渐老大,依然少壮不如人。
是晚收拾行李,将施戴两案纪交谷信近君转交熊田君。
二十六日早间,大雨,八时稍晴。
同林君峻堂、王君琼琪束装回家。
至车头验明凭据,亦免车税,且坐上等车。
至午刻,抵凤山崎,再换轻便车,至午后三时抵新竹城外。
李君恢业在台北未回,三少君挽留甚殷。
四时出访郑君香谷,倾谈一时。
郑君亦强留,因诸友约明早起程,再行回寓。
二十七日由新竹起程。
但新竹至苗栗,越山穿岭,皆由铁道,行李之往来甚便也,然系新创,车路太狭,兼以由高而下,车勒不住,即脱幅坠于溪中。
余于是由龟仑岭旧路而行。
口占五古一则云:崎岖苗栗道,铁轨结成路。
穿山不乘骡,越溪免唤渡。
陆地能荡舟,往来便驰驱。
但事系草创,基址未巩固。
前车击后车,失足恒贻误。
我非若王尊,何须频叱御。
小折而西行,乘舆聊四顾。
寄语管理人,兴修善防护。
二十七日午,半晴半阴。
抵中港,同林峻堂、王学潜访陈汝厚兄。
数年一晤,虔备午餐。
饭后已二时,告辞就道。
因感赋五古云:乘舆过中港,旭日恰当午。
慷慨陈孟光,投辖作地主。
饮我以膏梁,饷我以枣脯。
时事娓娓谈,济世心独苦。
三时抵中港,渡众客争登,小船不堪重儎,海潮初退,三次搁浅,几遭倾覆。
幸无大风,赖以不恐。
口占五古一篇:中港设义渡,济人于溱洧。
旅客竞渡争,满儎堆行李。
溪流趁潮退,微风漾波起。
旅触铁板沙(府志载安平有铁板沙),沙汕胶船底。
三次欲倾覆,危险濒于死。
寄语买渡人,往来慎行止。
是晚宿后垄旅馆,与诸友谈诗,至鸡鸣始睡。
二十八日早,同林、王二君在后垄出发。
天气开霁,中午抵通霄街,会友汤星槎留午餐。
午后抵苑里,蔡君振芳与予有文字交,先在街等候,停舆,将行李搬入宿舍。
寻郑君惟康款洽挽留。
于是二人议定,各食一餐。
是晚适郑君家,离街百步,四面田畴,大厦一座,环以莿竹,虽近街市,却有田家况味。
因咏其事:晚风瑟瑟日斜曛,同类相逢礼意勤。
倒屣争为东道主,一班行客愿平分。
是晚宿蔡君家中。
嫡妻林香谷女史能诗,出稿相示,读之齿颊俱芬。
并令诸妾见客。
女史举止大方,四妾、五妾有羞花闭目之容。
蔡君性爽朗,何修而得此艳福也!爰赋四绝戏赠云:风流自古本争传,矧结联床五美缘。
艳福几人消受得,羡君境遇若神仙!不图闺阁解吟诗,才子佳人配合宜。
五凤楼中相唱和,好将韵事写传奇。
握管拈毫信手挥,纷纷落纸吐珠玑。
檀郎对客词将屈,步慞青绫代解围。
蔡家当日降毛姑,绰约娉婷国色殊。
玉手纤纤搔痒好,不知君背试曾无。
二十九日早,由苑里过房里溪。
溪中开田,松竹交加。
林峻堂即景赋诗,予和之:房里溪流汇数重,洪波击石势汹汹。
烂霞西抹横沧海,旭日东升露峭峰。
凤尾参天多劲竹,虬枝倒地倚跛榕。
离家一日途犹远,草草劳人可恼侬。
是午在大甲停。
中午,家朝宗设筵款洽。
予不胜酒,林峻堂高量,相与猜拳。
至下午三时始行。
予赋云:不速来三客,途中遇故人。
入门欣把臂,倒屣出迎宾。
味美佳肴列,香腾老酒陈。
猜拳犹未已,斜日照溪津。
下午三时至大甲溪。
溪流重迭,既乏竹筏,亦鲜渡船,而乱石参差,浅深莫测,适樵鱼数人翼轿而过。
口占七古云:连日豪雨降如注,众流奔汇洪波怒。
迩来驿站由苗栗,荆榛遍地石当路。
行李往来渐稀少,沿途偏觅乏小■〈舟符〉。
招招舟子莫卭须,前溪后溪难飞渡。
就深就浅蹇裳涉,仆夫徐行踯躅步。
急滩成堆如旋螺,幸藉渔樵相扶护。
自揣一生仗忠信,虽经险阻心不怖。
既越大甲溪,天气忽然变暖,初脱羊裘换锦袄,旋换单袷,气候不同,亦地气各异也。
即景而咏云:税驾星言赋曰归,天时寒冷变晴曦。
果然地气分南北,脱却绵衣换袷衣。
是晚分路,王学潜回家,予同林峻堂宿侄女婿蔡君莲舫处。
三十日,大雨下降,予欲起程,莲舫挽留。
午后,会友黄子庚、王学潜亦到,相与谈叙扬文会之盛。
是晚,莲舫开宴庆贺。
予咏五律云:胜会扬文赴,归来笑语温。
友朋欣共述,姻娅喜开樽。
大道千钧挽,吾儒一线存。
作人歌棫朴,士贵国弥尊。
三十一日,自鳌头回归。
天气晴霁,春风和煦,满田叱犊分秧,一望青苍。
回思起程之时,菜花满畦如雪,又换一翻风景矣。
即吟七律:油油芳草绣长堤,雨后农夫荷笠犁。
几阵耕牛翻浅水,数行秧马带新泥。
春风淡荡睢鸠唤,霁日融和喜雀啼。
经过肚山山下望,扁舟游水绕前溪。
午刻抵汴仔头,蔡君灿云细询扬文会之事,会友陈养吾君亦在,相与缕述一遍,咸称此次礼意甚厚云。
午后过大肚溪,抵中寮,见园中芸瓜种豆,子妇皆忙,不复如春冬相交飞沙扬尘也。
即吟五律云:四月闲人少,经营子妇忙。
蔬园多下种,蔗■〈廓,部代郭〉尚研浆。
雨后薯藤秀,风前麦浪扬。
叮咛锄草者,勿使豆根伤。
行至薄暮,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