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纪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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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纪事卷十 #
西南纪事卷十一
西南纪事卷十二
西南纪事卷一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桂王由桹 #
桂王
桂王由桹,神宗显皇帝之孙,桂恭王常瀛仲子也。
神宗五子,恭王最少,母曰李贵妃,万历二十九年封桂王,天启七年始就国衡州。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陷衡州,王奔广西,留居梧州。
大清顺冶二年乙酉冬薨,葬焉;请于福建,谥曰恭长。
子安仁王由■〈木爱〉,先卒,以仲子永明王由桹袭爵桂王;命曰:天下王之天下;同济国难,无忘艰危;尝欲立王为嗣,未果。
顺治三年丙戌九月,唐王陷于汀州,两广闻报,于是总督丁魁楚、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侍郎汤来贺及故臣吕大器、李永茂、晏日曙、朱容藩、童天■〈门外允内〉、林佳鼎、方以智、程源等,大会于肇庆,请王监国。
前礼部尚书陈子壮,趣魁楚遣人入潮惠,审唐王存亡。
十月二日还报,诸臣上笺诣王劝进。
玉手书报曰:诸先生念高皇帝二百七十余年之统业,及毅宗皇帝一十七载之忧勤,一旦沧桑,身殉社稷。
弘光继立,旋复蒙尘。
今上亲征复罹斯难。
两年三变,四海衋伤。
诸先生以社稷为重,不可无君;神庙子孙,仅存不谷;以理而论,义无可辞。
但自量凉德菲才,未堪肩仔,兼以连遭禾黍之伤,复重蓼莪之惨;心荒意谬,行坐犹迷;地裂天崩,何能旋转?尝闻治世以伦序,而变乱以功德;惟诸先生遍访贤藩,缵承大统。
太妃王氏亦曰:吾儿仁柔,非拨乱才也,愿更择可者。
魁楚等固请。
曰:国势如此,强敌将临,殿下亲,神宗皇帝孙,光宗犹子,毅宗之弟;宜以生民宗社为念,不宜深自谦退,愿早正大位。
是月十四日,监国肇庆。
时年三十六。
加上隆武皇帝尊谥曰绍宗襄皇帝,率群臣大临三日,以魁楚、永茂、大器为大学士,共典机务。
式耜为侍郎,群臣皆晋秩。
会闻赣州败,如梧州。
十一月,苏观生以唐王聿■〈金粤〉称帝广州,监国乃还至肇庆,即皇帝位,以明年为永历元年。
追尊皇考恭王为恭皇帝,尊太妃王氏为皇太后,生母马氏为慈宁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遣给事中彭耀赴广州谕苏观生,见杀。
诏曰:阋墙斯极,御侮维艰。
谁非高皇帝之裔孙,唐王能出长江、复南京者,愿退归桂邸。
是月十五日,大清兵入西充,斩张献忠。
贼将孙可望、李定国奔重庆,袭杀总兵曾英。
大清李成栋入潮州,惠州鲁主次中左所。
十二月,兵部待郎林佳鼎攻广州,败没,以太监王坤掌司礼监,大学士吕大器、李永茂罢,朱容藩自请经略四川,遣之;李成栋袭广州,杀唐王及周、益、辽等二十四王。
苏观生自杀,王如梧州,以朱治■〈忄间〉总督两广,留守肇庆。
是月朱成功起于烈屿。
大清顺治四年丁亥春正月,王在梧州。
李成栋入肇庆,朱治■〈忄间〉出走,广东十郡皆陷。
王如平乐,大学士丁魁楚走岑溪,兵都尚书王化澄走浔州,成栋至梧州,巡抚曹烨出降。
是月,大清兵略定两川,孙可望入贵州,总兵王祥、皮熊皆溃走。
前督师大学士王应熊薨于毕节。
朱容藩入夔州,遣李占春复涪州。
李干德遣袁韬据重庆,王祥复保遵义。
是月,鲁主次于长垣,以熊汝霖为相。
二月,王至桂林,遣使湖南劳督师定兴侯何腾蛟,且征其兵。
腾蛟以大清兵近,辞不至。
大学士平粤伯丁魁楚败死藤江。
大清兵陷平乐,王幸全州。
命瞿式耜兼吏、兵尚书,留守桂林。
封陈邦傅为思恩侯,守昭平。
武冈守将刘承胤入卫,免王坤,封承胤为安国公,杖御史毛寿登等四人,赏从驾劳,封马吉翔为文安侯,掌丝纶房事。
三月,幸武冈,以严起恒为大学士。
大清李成栋围桂林,给事中陈邦彦起兵高明,遣其将余龙攻广州,兵侍郎张家玉起东筦,应邦彦。
是月,孙可望入云南。
巡抚都御史罗国瓛、宗室朱寿琳死之。
沙定洲走阿迷,皮熊收复贵州。
夏四月,大清孔有德破长沙,何腾蛟退保衡州。
忠贞帅李赤心攻荆州不克,湖南北皆溃。
腾蛟朝武冈行在。
是月,大清松江守将吴胜兆谋来归,事泄,及遗臣陈子龙等皆死之。
五月,桂林围解,晋瞿式耜太子太师,封临桂伯。
总兵焦琏富川伯。
大清兵入衡州,命何腾蛟出扼永州。
湖南巡抚章旷卒于永安。
张家玉自龙门进攻惠州,虎贲将军王与保文村,广东乡兵特起。
是月,安昌王恭■〈木枭〉如日本乞师。
秋七月,故大学士陈子壮攻广州,前御史麦而炫以高明迎子壮。
焦琏复平乐,陈邦傅复浔州,同复梧州,遗绅李星一等攻肇庆,不克,死。
是月,鲁王攻漳州,福州,郑鸿逵、朱成功围泉州,皆不克。
八月六日,大清孔有德、耿仲明破宝庆,遂乘胜西入。
王自至武冈,制于承胤,太后血诏赐古泥商邱伯侯性,告以难。
性令部将谢复荣先人卫,而已嗣发。
大清兵进至紫阳河,陈友隆阻险相持三月夜,尚可喜自道州至,合战,夜破栅,进抵武冈。
承胤降。
兵部尚书传作霖死之。
十八日,马吉翔、谢复荣奉王及三宫斩关出。
大清兵追蹑,相距三里,复荣断后,与其卒五百人俱死王家堡。
王徒行三十里,两昼夜不食,几及,会性率兵奄至,阵峡口,大军乃退。
由靖州通道,历蛮境,五日达古泥。
晋性祥符侯、吉翔文安侯,哭复荣,恤其家。
明日,王幸柳州。
大清兵入贵州境,破黎平,尽杀何腾蛟之家。
是月,孙可望遣兵入永昌,执黔国公沐天波以归,遂据云南。
九月,大清兵入永州,何腾蛟及诸将俱南保桂林。
李成栋入清远,故大学士朱学熙、给事中陈邦彦、指挥白尝灿死之。
冬十月,柳州军乱,王幸象州。
兵部尚书张家玉败死增城。
是月,鲁王复闽中诸县,故大学士刘中藻起兵福安,取福宁州。
十一月,李成栋入高明,大学士陈子壮、御史麦而炫死之。
是月三日,王自象州还至桂林。
靖江王亨歅迎王而哭。
瞿式耜、严起恒并相,中外想望新政。
命曰:即位一载,未有宁居,赖将相大臣和衷匡复,凡我故家名族,军伍遗民,以及山林川泽之豪,挺戈建义;羗苗氐貊之长,解辫归诚,咸与释愆图功,剖符立誓。
主宽仁恭默,虚己委任,无逸豫之过。
然自常朝召对外,群臣希得接见,左右幸佞,因为奸弊。
文安侯吉翔招权,内结宦者,外通思恩侯邦傅,自象柳行在票拟,皆出其手。
比至桂林,专与机密。
式耜、起桓虽被敬礼,不能与争。
朱天麟、王化澄继相,仅守故事。
而司礼庞天寿奉使恭视兴陵未还。
王坤入自武冈复营进用,政令纷嚣,方镇骄惰。
由是远近不服。
十二月,令督师腾蛟,帅总兵胡一清、赵应选等出屯全州。
是月,舟山总兵黄斌卿攻宁波不克,诸生华夏等死之。
是年,朱客藩掳夔州,自称监国,招讨副元帅总督李干德,会师讨斩容藩。
故大学士吕大器薨于独山州。
大清顺治五年戊子春正月,王在桂林。
鲁王兵复兴化,郑彩杀大学士熊汝霖、义兴侯郑遵谦。
二月,大清兵薄桂林督师腾蛟、留守式耜御却之。
南昌守将金声桓,以江西来归。
封声桓为豫国公。
其将王德仁为建武侯。
是月马进忠复常德。
闽地复破,鲁王退保沙埕。
余姚王翊起兵四明,前翰林学士张煌言保平冈以应之。
金声桓攻赣州。
安南、黎莫二部入寇犯行在。
夏四月,后生男。
督师腾蛟及焦琏、胡一清等退,大清兵于严关。
五月,大清兵还武昌。
腾蛟收复全州。
李成栋劫其总督佟养甲以广东来归,封成栋惠国公、养甲襄平伯。
命吏部侍郎吴贞毓宣谕广东,太仆少卿黄尚宾宣谕江西。
六月,遣留守式耜、侍郎刘远生如全州、广州劳军。
黄斌卿使冯京第入日本乞师。
八月朔癸巳,王自南宁还至肇庆。
惠国公成栋负弩矢郊迎百里外,副将杜永和以下前驱从骑四万。
册命成栋为翊明大将军,以其子元胤为锦衣都指挥,掌丝纶房事。
擢袁彭年左都御史。
粤东群盗保山泽者,皆入献请自效。
王命成栋夹攻赣州,以合声桓,同恢南京。
大清固山谭泰围南昌,命腾蛟速出湖南援江西。
十一月,腾蛟克永州、衡州。
马进忠退大清兵于麻河。
佟养甲伏诛,召故相何吾驺、黄士俊辅政。
十二月,湖北巡抚堵胤锡弃常德,奔湘潭,湖南军乱。
命腾蛟帅马进忠围长沙,胤锡帅忠贞营援江西,忠贞营不进。
是年封嘉定镇将杨展为华阳伯,晋锦江侯。
大清顺冶六年己丑春正月,王在肇庆。
罢大学士朱天麟。
大清谭泰拔南昌,声桓、得仁被杀。
故大学士姜曰广死之。
定兴侯腾蛟兵溃,死长沙。
二月,罢大学士王化澄。
惠国公成栋败死信丰。
时,三丧大将,连失江西、湖南,岭表震恐。
命留守式耜督江、湖、两广军马,以杜永和代成栋,镇广州。
阎可义守南雄。
封李元胤为南阳伯,领兵宿卫。
人情少定。
李赤心等溃茶陵,行剽走梧州。
堵胤锡走道州。
可义寻卒,以罗成耀代。
三月,大清兵入衡、永,诸军南保广西。
封王祥为忠国公。
夏四月,福安破,故大学士刘中藻死之。
孙可望使杨畏知入朝,陈邦传矫制封可望为秦王。
六月,杜永和请出师北上,不果行。
左都御史袁彭年,以忧去。
秋七月,封孙可望为平辽王,不受。
是月,鲁王徒居健跳。
八月,罢大学士何吾驺。
朱成功遣光禄卿陈士京入朝,闽海始奉年号。
封川守将杨大福作乱,讨诛之。
九月,鲁王讨斩黄斌卿移屯舟山。
遣使如日本乞师。
冬十一月,堵胤锡死于浔州。
十二月,大清兵分道入岭,孔有德趋广西,尚可喜、耿仲明趋广东。
仲明死,子继茂袭爵。
是月晦,入南雄。
罗成耀弃韶州,逃归。
是年春,李干德、袁韬诱杀锦江侯杨展,并其兵。
大清顺治七年庚寅春五月,韶州破,王至梧州。
命李元胤留守肇庆。
大学士黄士俊免。
二月,大清尚可喜、耿继茂袭清远,围广州。
杜永和、张月、李建捷力战御之。
户尚书吴贞毓、礼侍郎郭之奇、兵侍郎程源、万翱等,合疏论左都御史袁彭年、侍郎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金堡、蒙正发,招权误国罪。
王及太后亦意群臣有党,诏狱竟治,以功赦彭年,余皆杖戍。
大学士严起恒伏沙滩求免刑,不听,遂罢去。
以王化澄、朱天麟代之。
王忧广州,进杜永和等为侯伯。
永和乞师于碣石镇苏利不应。
二月,岭东道李士琏、总兵郝尚久、黄应杰以潮惠二州降。
大清杀滋阳、铜陵、兴化、永丰等八王。
巡抚王芋逃入山中。
是月,王翊朝鲁王于舟山。
夏五月,李元胤及郧国公高必正、兴平侯党守素朝于梧州,召复大学士严起恒,命必正出救广州,不奉命。
安定伯马宝袭清远,败归。
命故大学士何吾驺督师屯三水。
秋七月,飓风荡舟,求直言。
八月,孙可望再遣使求封秦王,不许。
严起恒主之也。
是月,大清田雄会兵余姚,攻王翊。
翊避入海岛。
鲁王将张名振讨破郑彩兵于沙埕。
九月,孙可望袭贵州,执匡国公皮熊,遂趋遵义。
王祥走死。
湖南大将马进忠、张先璧皆归于可望。
冬十月朔癸巳,日有食之。
十一月二日,广州破,杜永和、张月以余众保琼州。
李建捷奔肇庆。
肇庆裨将叛。
李元胤、建捷出走。
大清孔有德破全州,入严关,诸军皆溃,遂入桂林。
留守大学士临桂伯瞿式耜、总督兵侍郎张同敞死之。
大清兵进克平乐,王夜发梧州,走南宁。
陈邦傅劫车驾于藤江,杀部郎潘骏观、许玉凤、董英前,至浔州,王舟冲雨而过,得免。
服御被掠,邦传以卤簿僭陈营中。
大学士王化澄、吏部尚书晏清等,俱走北流,不得达。
二十八日,王至南宁,马吉翔、李元胤追及,从官饥饿无人色,括御橐及吉翔所献得四千金,分赐胡一清、赵应选帅,滇兵屯宾州。
大清顺治八年辛卯正月朔己酉,王在南宁。
己未,祀太庙,诏东阁大学士吏兵尚书文安之督师经略楚粤,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二月,大清尚可喜将徐成功下高州,提督李明忠败于阳江。
罗定总兵郭登第降。
是月,大清兵袭厦门,故大学士曾樱死之。
三月,孙可望使其将贺九仪,以兵入南宁,杀大学士严起恒、兵尚书杨鼎和、给事中刘尧珍及吴霖、张载述等于朝。
于是,封可望为秦王,以杨畏知为大学士辅政。
夏四月,皇太后王氏崩。
大清徐成功下廉州,总兵宁武忠出战,大败,雷州渠帅王翰等皆降。
大清尚可喜使班志富、郭虎引兵徇潮惠之未附者,都督薛进战死。
海丰岭东皆入于大清。
五月,修中极宫,行日讲。
秦王可望召大学士杨畏知至贵州,杀之。
秋七月,祀太庙,中元望祭诸陵。
十八日,葬孝正王太后于两江之宋村山。
是月,王翊自岛还,入四明,军溃被执死之。
八月,大清陈锦、金砺攻舟山,张名振、张煌言奉鲁王奔闽海。
荡湖伯阮进战死于海门。
九月,舟山破,大学士张肯堂、礼尚书吴锺峦、吏侍郎朱永佑等死之。
冬十月,大清徐成功下雷州,南阳伯锦衣卫都指挥使李元胤死之。
陈邦傅以浔州叛。
南宁震动。
王将奔广南(滇地),胡一清,赵应选以溃兵同马吉翔抵驻滩,请舍舟由土司安平下雷归顺,间道进发,诸蛮皆馈饷服徭。
秦王可望遣其将狄三品以兵来迎,书致从官曰:南宁不守,当走安隆(粤地),从之。
十二月,安宁破,太仆少卿丁元相、户员外郎杨禹甸死之。
是年秋冬,秦王可望由遵义北击,败余大海、李占春于重庆,别将王自奇,刘文秀取川西。
走袁韬,获武大定以归。
总督李干德赴水死。
可望遂据两川。
大清顺治九年壬辰春正月,朱成功退大清陈锦兵于长泰。
二月,王至安隆,进安隆所为安龙府,以吴贞毓为大学士。
自是军国大政一归可望。
王居处亦不自由。
岁以银八千两、米八百石上供,从官咸取给焉。
命曰:在位五年,二三元臣中,湘临、桂宁、夏南阳父子,心膂左右手也,皆成功无就,殉节弥光,梦寐追伤,茕茕在疚。
去年南宁荒逊,荷秦王亲贤股肱,迎朕来此,王其厉兵张武、以图中原,大小战争,诛斩封拜,先行后奏,连岁播越,服御自奉,其损之又损,以称待罪天地祖宗之意。
是月,朱成功围漳州。
大清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李墨勒根瑕,由汉中入四川。
守将白文选,走还云南。
定南王孔有德,自广西以七百骑出河池州,趋贵州,后军屯柳州。
秦王可望乃驰奏兵分二道,使李定国、冯双礼由黎平出靖州,马进忠由镇远出沅州,会于武冈以图桂林,步骑八万。
刘文秀、张先璧由永宁取叙州,白文选由遵义取重庆,会于嘉定,以图成都。
步骑三万,克期并进。
从可望奏,封定国西宁王,文秀南康王,余皆加公侯。
夏五月,西宁王定国进克靖沅、武冈。
大清孔有德退守桂林。
六月,将军双礼遇大兵于译湖,克全州。
秋七月,定国遇大兵于严关,遂克桂林。
有德自焚死,俘其子廷训,获叛将陈邦傅,斩于贵州。
大清柳州守将全节、梧州守将马雄及提督线国安,皆还广东。
定国进克柳州,平乐、梧州,广西府县皆复。
故将胡一清、赵应选、马宝、曹志建等,出自山谷来归,可望献捷行在。
王告祀宗庙。
是月,陈锦为其下所杀,以其首奔朱成功。
八月,南康王文秀下四川。
及大清吴三桂、李墨勒根瑕战于保宁,败绩,都督王复臣死之。
蜀地复陷。
可望奏削文秀王爵,还云南。
九月,西宁王定国攻衡州。
大清马雄等复取广西。
耿继茂下琼州,杜永和、张且以城降。
将军文选取辰州,斩其守将徐勇。
冬十月,马宝、曹志建复连州,获守将茅生蕙,斩于衡州。
尚可喜使郭虎来救,不及。
十一月三日,定国及大清兵战于衡州,害敬谨亲王,收兵退屯武冈,遣使告捷。
可望忌定国,召还。
大清以洪承畴总制满汉军,经略南方,星夜驰入武昌。
大清顺治十年癸巳春正月,王在安龙。
鲁王次于金门,始去监国号。
西宁王定国自武冈还,入广西,州县多复。
秦王可望及大清佟图赖战于宝庆,败绩,遂弃湖南,归贵州。
夏四月,定国帅马宝等围肇庆。
大清潮州守将郝尚久举兵应之,尚可喜救肇庆,定国解围还。
五月,朱成功败金砺于海澄。
秋八月,大清耿继茂、哈哈木入潮州,新泰侯郝尚久死之。
九月,遣文安侯马吉翔诣南宁,祀孝正皇太后陵。
冬十一月,晋西宁王定国为晋王。
十二月,秦王可望遣兵至行在,执行朝使者林青阳、周官及文安侯吉翔至贵州,下狱。
释吉翔,杀青阳、官。
大清顺治十一年甲午春正月,王在安龙,以马吉翔为大学士。
三月,秦王可望遣兵至行在,系大学士吴贞毓等十六人于朝,执太监张福禄、全为国于宫,皆杀之。
晋王定国自柳州奔南宁,将军双礼攻桂林,不克。
夏四月,大清割漳、泉、惠、潮招朱成功,不降。
五月,定国自廉州出师,故将张月以高州来归,进围新会、高明。
秋七月,大清琼州乱,陈武等自称明将军,合黎岐拒大兵,水陆群盗响应。
尚可喜使张国柱度海援琼州。
九月,晋王定国拔高明,获守将郭虎,遂合兵围新会。
大清将许尔显固守不下,朱成功遣黄梧出海道西援。
十二月,晋王定国帅师及大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靖南将军朱马喇、总督李率泰、纛章京东拜战于新会,败绩。
是月朔,朱成功复漳州。
大清顺治十二年乙未春正月,王在安龙。
晋王定国奔南宁,所得广东西府州县复破。
大清琼州盗平。
黄梧兵不利,引还。
秋七月,秦王可望遣兵攻常德,不克。
九月,朱成功复揭阳、澄海、普宁、徐成功、许尔显来救不及,遂城揭阳。
故总兵陈奇策、冯士骝犹出没雷廉海中,击杀大清将盖一鹏、刘良卿。
冬十一月,朱成功遣阮骏、陈雪之围舟山。
大清将巴臣兴举城降。
成功毒杀定西侯张名振。
大清顺治十三年丙申春正月,晋王定国入见,奉王如云南。
秦王可望遣将军文选以兵追上,及于曲靖,文选来归。
王至会城。
黔国公天波、南康王文秀,率文武将吏迎谒。
王入居可望府中。
大赦。
以云南为滇都,赐定国晋王,册宝进文秀为蜀王、艾承业为镇国将军,理延安王事。
封文选为巩国公、王尚礼为保国公、王自奇为夔国公,余侯伯有差。
以金维新为吏侍郎兼都御史,龚铭为兵侍郎,犹用马吉翔为大学士指挥使如故。
遣文选还报。
可望曰:誓与晋、蜀共奖明室,两无虞诈。
可望榜、文选不受命。
三月,大清兵复入揭阳。
夏五月,朱成功改厦门中左所为思明州。
六月,黄梧以澄海降,秋七月,成功攻福州,获大将张福。
八月,大清兵破舟山,总制陈雪之、英义伯阮骏死之。
大清顺治十四年丁酉春正月,王在滇都,归孙可望妻子于贵州。
可望举兵反。
夏□月,削可望王爵,命晋王定国、蜀王文秀讨之。
秋七月,出屯交水,贼劫巩国公文选为元帅,文选逃归。
晋爵巩昌王。
八月,乡试云南士。
九月,贼将马宝、张胜袭滇都,黔国公天波击走之。
定国、文秀及可望战于交水,贼将马惟兴、马进忠来归。
贼败走贵州。
定国还救滇都,收马宝,获张胜。
冬十月,可望出降大清。
其将冯双礼以贵州来归。
论功封双礼庆阳王,进忠汉阳王,淮兴叙国公,宝淮国公,贺九仪广国公。
附可望者,德安俟狄三品、岐山侯王会、荆江伯张光翠,皆降谪有差。
遣使渡海,封朱成功为延平王。
十一月,延平王成功攻漳州,尚可喜来救乃还。
大清顺治十五年戊戌春正月,王在滇都。
二月,大清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李墨勒根瑕,由四川,宁南大将军宗室罗托,由湖广;征南将军昭布太,由广西;三道进取贵州。
晋王定国使马进忠守贵州,杨武、刘正国守三坡、红关。
三月,三桂入合州,总兵杜子香弃重庆逃归。
是月,延平王成功帅师北上,次于羊山。
夏四月,大清兵入重庆。
二十四日,蜀工文秀薨。
夔国公王自奇、永寿伯关有才反,定国讨诛之。
大清兵至三坡,正国自水西奔还云南,晦,遵义陷,信郡王多罗,自镇远抵贵州,进忠走。
五月,三桂袭破杨武兵于开州之倒流水。
水西宣慰使安坤、西阳宣慰使冉奇鏕、蔺州宣抚使奢保受皆降于大清。
秋七月,新津侯谭弘、仁寿侯谭义、涪侯谭文,以舟师攻重庆,不克。
大清赵布太线国安由广西抵独山州。
冬十月,大清兵俱入贵州,多罗继至,会于平越,使罗托还镇荆州,命晋王定国出师图复贵州,假黄钺。
巩昌王文选为副,定国及冯双礼扼盘江河,文选守七星关。
十二月二日,三桂夺七星关,文选奔沾益,谭弘、谭谊、谭文复攻重庆,弘、谊杀文,降于大清。
蜀中兵皆散。
泗城州土官岑继禄,导大清兵入安龙。
怀仁侯吴子圣御之,败绩。
定国由盘江还战,连败,遂奔回滇都。
十五日,奉王西奔永昌。
文选自沾益追及,使留断后。
三桂败文选余卒于鸟撒,遂涉河渡桥,出交水,会多罗、赵布太于板桥。
大清顺治十六年己亥春正月四日,王至永昌,下书罪己。
有曰:死而后已,宁为六出之兵。
天若不存,誓共一舟之覆。
晋王定国还,黄钺待罪,请削秩,不许。
前一日,大清多罗、吴三桂、赵布太入滇都,侯伯镇将胡一清、土司总兵龙世荣迎降。
闰月十五日,大清吴三桂、赵布太至大理,巩昌王白文选败于玉龙关。
王发永昌,走腾越州。
十八日,三桂入永昌。
二月,晋王定国迎战大清兵于磨盘山,不胜。
泰安伯窦民望等死之。
王奔南甸。
大清兵入腾越,景东土知府陶斗、蒙化土知府左星海、丽江土知府木懿及诸土知县官皆降。
大学士扶纲、兵尚书尹三聘。
编修刘■〈艹洍〉、贵州布政使朱企鋘、淮国公马宝、叙国公马惟兴、武靖侯王国玺、怀仁侯吴子圣、宜川伯高启隆、公安伯李如碧、阳武侯廖鱼、将军杨武、都督王朝钦、总兵单泰征,皆从王出边,前后入降。
庆阳王冯双礼渡金沙江,奔建昌,狄三品执之以降。
大清封三品为抒诚侯,四川守臣及诸将领兵者皆赴云南降。
大清兵尽定滇蜀。
磨盘之败,王与定国、文选相失,乃谋入缅。
二十六日,抵曩本河,前距缅关,使黔国公天波入告难,勒从官放仗而入;晦,至蛮漠。
二月朔,缅酋以四舟来迎,得从者六百四十六人。
十八日,至井亘,文选自木邦以兵入缅,谋迓驾,战不胜,还走孟艮。
文安侯马吉翔,冀悦缅心,谕守关者,王航海赴闽,兵勿复来。
故将祁三升至蛮漠,又檄止之。
由是内外问绝。
天波请间道走户腊,亦不许。
五月八日,王进赭硁,编竹城草屋十间为宫,以兵百人环卫,从官分处,蛮男妇日至市易,初至馈颇丰,后渐薄。
前陆行者,总兵潘世荣、内监江国泰九百余骑,皆被给土人为奴,多自杀。
惟岷王子十八人,后流入暹罗。
六月,延平王成功入瓜州,复镇江。
秋七月,进围南京,兵部尚书张煌言帅前军先芜湖抵,徽、宁、池太府州县皆下。
成功以骄败,上游军亦溃。
煌言间脱,走台州。
八月,大清尚可喜遣使招虎贲将军王兴于交村,唐王聿锷及兴皆死之。
中秋节,缅酋受诸蛮朝,逼黔国公天波行礼,天波归哭而恸。
马吉翔、李国泰等饮王惟恭家,为梨园舞,老妓泣下曰:此何时,犹为歌舞欢耶?蒲缨家复纵博,声彻于内。
王方卧病,叹息而已。
天波时歔欷为王言,仓卒入缅,本失计,所恃一定国,不得合。
缅意日恶,恐祸发旦夕。
君臣不复相见。
臣三百年蒙国恩,死无恨。
王亦泣。
监御莫能仰视。
定国在孟定,承制概加土司勋爵,使赴难;元江知府那仑起兵,延长伯朱养恩,将军高应凤、总兵许名臣,龙赞阳等皆巳降。
大清,复结谋内应。
冬十月,礼官请造庚子历,从之。
是月,大清兵北还,以吴三桂留镇云南。
十一月,三桂克元江,总督那仑死之。
大清顺冶十七年庚子春正月,王在赭硁。
晋王定国次于近郊,奉表迎王,不克。
时马吉翔、李国泰相为唇齿,犹然泄泄,但害定国之至。
二人合奏,大臣三日不能举火,王怒,以皇帝之玺掷地,即椎碎,人数铢。
御史任国玺请东宫开讲,进宋末贤奸书。
王览一日,国泰恶而去之。
太常博士邓居诏、礼部主事王祖望,各劾翔、泰。
又传礼侍郎杨在讲书,赐坐;在以东宫典玺李崇贵侍立,不敢,王并赐崇贵坐。
对曰:虽在乱亡,不可废礼。
王为改容。
每讲,崇贵出外,讲毕复入。
秋七月,定国、文选会兵攻缅,迎王不得,败缅兵于瑞阳岳故。
漳平伯周金汤,聚兵雷廉海上,结龙门邓耀、海陵、李常荣等图复岭西,为尚可喜所败。
常荣降。
御史连城璧亦自阳春降。
王兴故将王懋德及李玉、黄确、郑球皆败死。
金汤被执。
可喜水陆并进,急攻龙门。
耀出搏战,大败,走交址。
交址杀获耀舟,浮尸蔽海。
耀复走广西,入土司,被缚;岭海由是无用王年号者。
是年,鲁王自思明移金门。
大清明安达理出浙海,达素出闽海。
大清顺治十八年辛丑春正月,王在赭硁。
巩昌王文选次于近郊,奉表迎王,不克。
晋王定国战于洞怕,文选从之,再败缅兵。
缅终不肯出王,有欲杀吉翔、国泰,奉东宫奔者。
事觉,被害。
夏四月,缅酋莽猛白代立。
秋七月十八日,逼朝臣过河饮咒水而盟,以兵围杀之。
死者宗臣松滋王、勋臣沐天波武臣马吉翔、王维恭、魏豹、蒲缨、王启隆、马雄飞、王自京、龚勋,陈谦、刘相、吴承爵、安朝柱、任子信、张拱极、宋宗宰、刘广良、宋国柱、丁调鼎、文臣邓士廉、邓居诏、任国玺、杨在、邬昌琦、裴庭谟、杨生芳、王祖望、齐应巽、潘璜、郭璘、张伯宗、内监李国泰、李茂芳、杨宗华、杨强益、李崇贵、沈犹龙、周某、卢某、曹某等四十有二人,从官皆尽,遂围王宫。
王几欲缢。
吉王与其妃自杀,宫人命妇不屈死者及百人。
缅人驰呼勿害皇帝,黔国公可礼送大清皇帝处分。
越日,王及侍御二十五人移入天波居。
秋八月,晋王定国复以十六舟攻缅不克。
冬十二月朔,缅人请移跸,王及太王后、王后、王子同行,二鼓渡河,大清吴三桂执王入滇都,白文选以木邦降。
始缅难作,都督同知邓凯以伤足,独免生归,述缅时事,言十一月十八日王召凯入宫,谕曰:太后病矣,未知骸骨得归故里否?又曰:白文选未封亲王,马宝未封郡王,我负之。
滇黔百姓,我师侵扰多年,今又不知作何状?明年壬寅四月二十五日,王缢于滇都,并杀王子。
六月二十四日,晋王定国死于猛腊。
李嗣兴、刘震、艾承业俱出降。
其年,朱成功取台湾。
明宗室多依之。
张煌言遗书劝成功尊立鲁王,以存明祀。
成功有异志,托言以永历纪年,不更事二君。
煌言卒死杭州。
论曰:明室既亡,桂王侨寄滇粤,羁命蛮缅,何其不振哉?良由祖宗纯任法度,主权过亢,君臣道隔,不修尊贤,尚功之意,故其极也。
骄将擅命,盗贼公行,国势日孤,大臣失职,既迫丧乱,卒至于难为。
呜呼!后之言治体者,可以审焉!
西南纪事卷二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永宁王周宗 #
郧西王常湖 #
宁靖王术桂 #
永宁王周宗 #
永宁王周宗,封江西。
顺治二年,南都不守,江西诸郡多北附。
大清金声桓以重兵镇南昌,王倾家募兵,起于湖东。
礼部侍郎王廷垣、知州揭重熙、举人艾南英、诸生杨师古,与罗川王皆就之。
以是秋八月复建昌,抚州知府鄢鼎实出走,饶、信、抚、建,群盗响应。
唐王立,手书问王,遣郑彩出永定关,因王兵恢取南昌,彩顿不进。
大清兵环掠湖东,王孤军督战,亲冒矢石。
是时,大学士杨廷麟守赣州,万元吉扼吉安,苏观生军南安,遥为声援,而潮州五指石帅、谢志良愿奉节制,得兵六万。
监军翰林张家玉,见王计事,王执其手,托以生死。
十一月,声桓使王得仁围抚州,家玉率赵珩、李明忠等退大清兵于许湾,遂解抚围。
明日,谢志良、阎罗宋复败之千金坡。
家玉奏上王功,请仿汉光武以鲁益东海故事,或抚或赣,优以大封。
诏俟南昌恢复,即封亲王。
顺治三年正月,郑彩逃入永定关,家玉被围新城,力战得脱,湖东危迫。
大清兵遂抵永定。
家玉请南募兵惠潮,大清兵急攻抚州,王登陴死守。
三月,吉安破,湖西皆溃,王命辅臣傅冠速出江西,前军方及建昌,溃归。
四月,抚州破,王死之。
郧西王常湖 #
郧西王名常湖,楚人。
顺治四年丁亥六月,落魄入闽,夜宿荒寺,有虎同卧。
水北源古庵僧王祁,奇其貌,与俱入古田境上,建阳数恶少从之。
时癸未进士胶州高简知建宁府,为政严刻,郡人怨之。
镇兵不满千人,方告大桶将激变,而乡绅陈某与简隙避之古田,遇常湖,告以虚实,许归内应。
遂以王祁为左国师、李文垣为右国师,招乱兵得万人。
七月五日,常湖及竹溪王夜屯于东峰,建宁守将曹总兵部将于应鹤等出城御战,兵未及交,伏起,大溃。
陈某使其党大言于众曰:知府贪酷,民不聊生,城中翕然,皆结约围府署,大索军人之在城者。
曹总兵知有变,不敢入,战于城下。
三日被覆于水西,遂开门迎常湖,斩简于市,裂其尸。
通判唐通降,即以通知府事,下檄称隆武三年。
初,建宁城门鸣,大中寺金刚首无故自折,及是,人以为验。
八月,郧西兵入松溪,知县张朝国不降,斩之。
北入庆元,声言往浙江。
然其兵乌合,无纪律,帅领皆科头草履,所至蜂屯求饟,士民逃匿。
松溪真御史子金铉,使数人于北门外散发大呼曰:大兵至矣,各弃兵杖相蹂践。
大清帅马得功、李荣帅兵三万,自浦城抵松溪,金铉出迎。
大清兵不入城,竟趋建宁,袭郧西王,不克,属县皆复为郧西守。
大清兵还屯浦城。
九月六日,郧西兵复将乐。
十八日复顺昌。
是月,大清兵复入松溪,杀郧西知县戴应选,遗民真煦时等皆死。
真金铉自负翻城有功,亦以唐王贡僇于桥下。
十二月二十六日,马得功夜发骑兵五千、步一万,出梨头,且分二道,进郧西兵,不利,亡前队五百余人。
大清兵趋大溪尾,斩首数千级。
戊子正月,郧西王在建宁复遣曾明远、叶和、陈士良等率众数万,由瓯宁、政和夹走松溪,得功出兵驰之,阵斩千余人,生获九十余人。
明远等弃甲遁。
大清师追至寨岭,乃还。
十九日,大清师自浦城道松溪,趋建宁,攻围自二月至四月,城中百计拒守,间出战,胜负相当。
大清师掘黄华山龙脉,置红夷炮西门,攻裂城垣,梯尸而上。
百姓知城破,齐声大呼曰:休矣!休矣!因合府闭门自焚,火三日不灭,尸气间数百里。
主事朱乔秀(文公裔)死之。
越二年,庚寅五月,郧西王故将毛明卿等复起,与大清兵战于岩关。
明卿,郧西骁将也,尝以狼筅,独当大清兵一队,战必身先。
至是,集溃众,扰浙闽界。
又有李希贤,奉桂王年号,自称将军,与范恩郎等,焚掠瓯、浦、建、松境上。
恩郎以仙姑占卜,无不验。
大清兵溃于东源,乡民应之者数万,至甲午七月乃平。
宁靖王术桂 #
宁靖王术桂,字天球,辽王后,长杨郡王之次支,太祖九世孙也。
初授辅国将军,方面伟体,美须,工诗文,习韬略,和谦接人。
崇祯十五年,张献忠陷荆州,王从惠王及本府宗室避湖中。
福王立,从长杨王入朝,晋镇国将军,居之宁海。
明年夏,从长杨王至杭州,闻南京已破,复返台州。
长杨王率宫眷入闽,王留宁海,欲变姓名避世,会郑遵谦起兵绍兴,奉鲁王监国,王亦以一旅会江上。
时传长杨王未知存没,遂封王为长杨王。
唐王立于福州,奉表称贺,仍封长杨。
闻其兄尚在,已晋辽王,乃辞爵,欲以长杨之封让兄之仲子进。
唐王不许改封。
宁靖王督方国安师,知国安难与共事,辞督师,留居绍兴,及败,还奔宁海,觅渔舟出石浦。
鲁王亦由海门来,同至舟山。
郑芝龙贰于唐王,闻鲁王至舟山,遣郑彩以舟师来迎。
王从鲁王抵厦门。
芝龙已北去。
明年,郑彩奉鲁王攻福州,定国公鸿逵迎淮王于军中,请王为监军,合忠孝伯朱成功兵,围泉州,月余不下,退军南澳。
闻桂王即位肇庆,王自南澳入揭阳,奉表贺,命王居鸿逵军中,在所给禄。
次年,桂王命兼督鸿逵、成功二军,仍屯揭阳。
四年冬,粤事又败,与鸿逵还厦门,迁居金门。
王初无子,在绍兴时,纳袁氏、王氏,及至金门,元妃罗氏举一女、袁举二子、王一女。
当是时,王已息虑,不复言事矣。
成功大军围南京不克,而大清兵南入缅,国亡,诸王在海上者,寄食郑氏。
及成功取台湾,金厦势蹙,王遂先请东渡。
甫阅月,厦门战败。
又二年,成功死台湾。
子锦嗣立,有传锦设桂王位俾,王左侍立,奏事位前,王与诸臣参决之。
然锦父子实自帝制,成功末年,命采汉中王即位事,殊无朱氏意。
王年亦向老,子女俱殇,乃就竹沪垦田自食。
锦不能修授餐礼,且征其赋,几不免冻馁。
耿精忠之变,锦举兵略据漳、泉,王意复动,乘舟西来,以观其势,知不足有为,复旋台湾。
后锦渡海抽军,王亦按田雇募,益困。
戌午,罗妃逝,王杜门谢客。
壬戌厦,大雩步祷,始一出。
闻大清师近,蒿目独忧,常言台湾有变,我当以身殉。
癸亥夏,澎湖破,六月,大清师傅台湾,郑氏战败王语宫眷曰:吾死期已至,若等可自便。
袁氏、王氏及侍姬三,咸曰:王死则从死耳。
请予尺帛,并冠笄被服先缢。
王卮酒举满,俟含殓。
明日,五棺出葬于郡南前山,校隶扶榇至。
王视之曰:未时也,即加翼善冠龙袍束玉佩印绶,以宁靖王宝持付郑克塽,拜辞天地祖宗,里中人士,无老幼,皆入拜。
王答拜,乃结帛于梁自磬。
举手曰:吾去矣。
遂绝。
众扶下坐,无变容,与罗妃合葬竹沪,不封不树。
前数日,自书曰:自壬午流寇陷荆州,携家南下,及丙戌避兵入闽,远潜外国。
今二十余年,六十有六岁时,逢大难,事毕矣。
王故宅改天妃神祠。
无嗣,继益王后宗位子俨鉁为后,年七岁,居杞县。
西南纪事卷三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何腾蛟 #
堵胤锡 #
何腾蛟 #
何腾蛟,字云从,浙江山阴人。
其先戍贵州黎平卫,因籍黎平。
中天启元年辛酉科举人。
崇祯中,知南阳县,御流冠有方略,复从巡抚陈必谦击贼于安皋,斩首四百,由是知名。
累迁武库主事,备兵淮徐,平土贼程肖宇、王道善、张方造等众数万,南兵部尚书史可法奇其才。
十六年十月,擢佥都御史,巡抚湖广。
时,湖广新经张献忠之乱,宁南侯左良玉在武昌,兵多无纪,远近患之。
大学士蒋德璟盛称腾蛟威望,为左师惮服,宜用之抚楚,以可法遗部臣张伯鲸书为证。
上初不听,吏部会推,复以腾蛟上。
上思德璟言,卒用之。
腾蛟自浔阳单舸之任,诸镇军吏望风严戢。
福藩立,进总督。
乙酉三月,良玉闻李自成败,将出陕,欲东避。
会王之明自燕来南都,诈称太子,收下狱,朝野汹汹,言奸相马士英绝先帝后。
良玉乘是与巡按黄澍上疏,以诛士英为名,移檄远近,举兵三十万内向,腾蛟万端开说,不听。
左兵大掠城中,城中人数万,避难走督署,左兵从之。
腾蛟手尺刃,坐堂皇,飞矢雨集,不动。
良玉使人绐曰:吾欲见公一言,公不行不强,遂挟登舟,遽发。
至杨逻,腾蛟骂曰:吾封疆重臣,岂相从作贼?自投于江,逆流数十里,遇渔舟不死,将卒稍稍来集,家人完印至,遂入大冶、通山之间。
左兵东下,未十日,闯贼十万众溃入楚,掠汉武而东,衔左兵尾。
大清兵追闯者又数万,水陆踵至,荆河至安庆数千里,接阵格斗,纷拿散走。
四月,良玉与黄得功战,大败,师溃芜湖之荻港,数日死。
子梦庚以全军降于大清军前。
大清兵追贼急,贼败;会大雨四十日,百川涨溢,所在积尸成邱,李自成自变量骑驰入通城九宫山,行视安营地,村民方耕,不知为自成,群起举锄击之,立死,掷尸于水,后骑至,传呼万岁,民始惊窜。
腾蛟获其尸。
五月,大清兵略定汉武属邑,腾蛟自宁州间道走浏阳,向长沙。
楚人相传腾蛟入水,浮沈三日夜不死,大鼋负之登陆,皆以为神,远近争附。
而腾蛟知时事不测,先为善后虑,表知州章旷为监军道、傅上瑞为长沙道,与督学道堵胤,各练兵一万。
至是皆会。
旧镇马进忠、张先璧、卢鼎等亦次第来归。
长沙始立军府。
乙酉,唐王立,腾蛟表闻自成败死状,进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封定兴侯,督师开府长沙。
胤锡、旷分抚湖南北,驻湘阴、常德。
腾蛟言自成之死,天诛非人力,臣不敢冒上赏,不许。
王在唐邸,雅识南阳县何令贤,奏陈皆报可。
九月,闯贼故将郝永忠、王有才、良玉标将王允成等皆来降,得兵十余万。
李锦、高一功等三十万众,在松滋之草坪,亦请降于胤锡。
湖南军势大振。
丙戌正月,唐王次建宁,腾蛟及赣州督师大学士杨廷麟皆遣使奉表迎乘舆,手敕褒劳,卒制于郑芝龙,不得出。
是年春,腾蛟督郝永忠、张先璧等攻岳州,傅城大战,又战于藤溪、湘阴,皆捷。
表加永忠恢剿左将军,先璧右将军,江楚间民多结砦以应,腾蛟喜,冀大举,会福州破,赣州亦不守,兵不果出;未几,大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与葛喇昂邦焦奈蓝拜统满汉军南下,度岳州,兵势甚锐,腾蛟扼长沙遏其冲。
丁亥,李成栋入梧州,桂王至桂林,遣使劳腾蛟,且征其兵。
腾蛟辞以方拒三王,不得入卫。
桂王如全州。
初,武冈参将刘承胤猛而麄,当铸铁军自随,号刘铁棍。
崇祯福王间,乘乱截粤饷十五万,选募军马,遂雄视湖南。
挂平蛮将军印。
岳州之战,承胤一军先走,抑其赏。
以是怨腾蛟。
王在全州,王坤为王画计,召承胤入卫,封武冈伯,进安国公。
承胤始见王,犹持正,逐坤,遣□援瞿式耜于桂林,已而专横,杖御史毛寿登、刘湘客,劫□如武冈;援桂林者噪而还。
而是时,腾蛟大军在长沙,湖南巡抚章旷督王有才、王允成等兵二万扼湘阴之新祥。
大清兵相守一年,不得进,腾蛟又调广西土镇谭遇春率狼兵三千赴新祥,至即挑战,夜袭大营,追奔三十里。
大清兵退入岳州。
夏六月,狼兵入长沙,与有才军士市肉相竞,变作,三王长驱破湘阴,入长沙,诸军皆溃。
董英首以浏阳降。
傅上瑞、王允成皆降。
卢鼎、郝永忠逃入山中,腾蛟退守衡州。
尚可喜东渡江,攻燕子窝。
总兵陈士明降。
略定长沙诸县,还与有德、仲明会于湘潭,同攻衡州,遇春帅溃,兵入桂林,索饟,寻归柳州。
腾蛟檄守道龙文明计执遇春,送桂林斩之。
承胤欲因腾蛟败,解其兵柄,请召腾蛟入辅。
诸镇皆怒。
张先璧引兵向武冈,请诛承胤。
会腾蛟至,谕解之。
先璧掠宝庆,西屯沅州;腾蛟见王,面奏情形,檄调马进忠、袁崇第、刘体纯、张光翠、王有才、李赤心、高必正、牛万才十余营,可五十万,会衡州。
承胤终忌腾蛟,计遏其事。
滇将赵应选,胡一清言于腾蛟曰:长沙失守,非战之罪,乃自开门揖盗。
今各勋士马如故,望公出不啻云霓,若迟回不行,恐勋镇解体。
腾蛟即日陛辞。
承胤复以兵邀之,从行者仅五百人。
一清单骑突前,斩关而出,进驻百牙桥,衡州已破,诸营四面皆不相闻。
腾蛟退守永洲,章旷疽发背,卒东安。
永忠再出桂阳,遇可喜自长宁来,弃军走道州。
总兵张学礼被执。
八月六日,有德、仲明觇诸帅首尾横断,督师孤悬不足虑,遂合各固山兵,西破宝庆,陈友隆力战守紫阳河,夜,栅内火,延火药局,兵遂溃。
大清兵抵武冈,王奔古泥。
承胤降。
进薄沅州。
先璧走,游骑略贵州界,攻破黎平,尽杀腾蛟之家。
还攻永州,诸镇皆散。
曹志建走镇峡,惟一清以死卫督师不去。
陈于城下力战十余日,曰:吾外援已绝,内储复匮,死空城无益,遂拥腾蛟决围出。
比至全州,永忠已集湖南溃兵入桂林,城中沸恐。
腾蛟驰入,与留守式耜部署,自会城以北,尽全州、兴安、灵川驻永忠兵;城东永宁、义宁驻一清、应选兵;各给诸将分地乃定。
时,王至柳州,谭遇春子鸣珂叩驾,言父冤,从臣仓皇未详其始末,以不知对。
鸣珂怒,帅诸苗攻龙文明,大掠,矢及王舟。
王奔象州。
十一月,王还桂林。
丁亥二月,大清兵破全州。
至兴安,永忠兵溃,掠桂林而南。
王奔南宁,腾蛟方按师永宁,闻报,急率一清、应选兵入会城,见留守式耜,相持恸哭。
三月,大清兵薄桂林,疑城中空虚,直抵北门,腾蛟督兵三面御之。
大军知有备,遂渡甘棠去。
腾蛟列师榕江,以保会城。
始,灵川团兵杀滇营官头北走,既而归复。
式耜持大体,不更诛问,及滇兵入境,居人恐修怨,挈妻子争窜山谷。
腾蛟传令不许一人只骑下乡,均壁榕江,军民乃安,是月,马进忠复常德。
四月,腾蛟收溃兵得二万人,复出桂林。
式耜遣焦琏从行。
大清军容甚盛,以四部挑战,应选提五协兵为巾军,一清帅突将持戟当前队,叱咤撼山岳,大兵退,追至严关。
大清兵坚壁不退,各将猛战,僵尸横关,自午及酉,将士溽暑枵腹,请令收兵。
一清单刀独杀至兴安之三里桥,诸将尾其后,无不以一当百,直抵兴安。
腾蛟报式耜曰:初六日严关大捷,全阳马到成功矣。
八日,前至凤凰坪。
大清兵三路伏松林,腾蛟麾兵四路接战,应选、一清及王永祚、吴兴朝、马养麟等十余将,往来驰突,望之如在电火炉烟中。
周金汤、熊朝佐沿山东下,横击破陈而出,横尸如山,鸾桥水赤。
十六日,攻全州,大清乘其师惰来袭,大战桥东西,甫接,大清兵退。
一清追至北关,乘胜冲入城,城头矢石如注,乃收兵。
五月十日,大清军益募钯手二十,水陆出战,锐甚。
应选、兴朝迎击,斩其一将,黄尚贤裹创疾战,不退。
腾蛟挥兵渡河,以棒棒其左右翼,勍骑乃退,手无一遗者。
十八日,治云梯,应选、一清亲修敌楼,焦琏分督裨将,相视发炮,炮无不中者。
十九日,用古排栅法,遏西北门,专攻东南,滇营未至,守排者儿戏。
大清兵冲栅出,各军惊走。
腾蛟一马在后,不至于败。
二十日,立先登格千金,蒲缨请登,不克。
更发五镇兵出东安,断永州水运,胜于石期站、林三鼎略黄沙、六塘,绝其东南粮道。
俱报斩获。
城中大惧。
二十六日,应选督滇营夜攻北关,焦琏袭南关,蒲缨攻西关,平明,大清兵弃城退。
凡八战五攻,克复全州。
大清兵还永州,腾蛟上疏归功式耜曰:为陛下以信臣用臣者,式耜一人也。
式耜亦寄托腾蛟,无北顾忧,使弹压勋镇,以图中兴。
腾蛟督师四年,所辖将士,土客相杂,诸大帅马进忠等,历百战不肯轻下,郝永忠忠贞营又出盗贼,雅性桀骜,去止自任,而腾蛟厨传萧然,袜履敝垢,幕台身无仆媵,务为宽大优容,平己恕物。
是以秦楚强悍之士,咸就羁络,感其至诚,不忍离去。
应选行军有纪,琏多筹运,一清敢战,永祚少练,缨熟伍法,全州战胜,五人之力尤多焉。
是月,金声桓自归于江西。
大清三王闻变,引还武昌。
其明月,李成栋举广东来归。
江南所在响应,屯聚山谷以待命。
腾蛟喜,表达行在;请声桓、成栋战江右,恢复南京,而身自湖南,取荆襄。
行朝军国,一委式耜。
又请还跸桂林,以图出楚,皆报闻。
七月,腾蛟在全州。
王命式耜来犒师。
八月,三王撤师还燕。
腾蛟围永州,城中援绝,食人。
十一月朔,永州兵遁。
凡攻围三月,始复。
曹志建部将谭国栋等追至冷水滩,斩总兵余世忠,擒道官林国栋。
是月,马进忠袭大兵于麻河,斩首七千级。
二十年来,战功第一。
腾蛟亦克衡州,抵长沙。
始,李赤心与进忠有旧怨,三王下长沙,湖北巡抚胤锡走永定卫,进忠、赤心皆溃遁。
及进忠既复常德,缮城积粟,收集流亡,为攻守计。
胤锡出就之,又密召赤心等来,进忠怒,焚常德,趋湘潭,胤锡、赤心亦至,大镇屯聚者,以十数;人情惶惑。
腾蛟奏言:湖北千里一空,进忠、赤心势不相下,恐变生不测,且以数十万众共食湖南新定之地,兵哗民尽,土崩瓦解,将在目前。
欲令进忠等分路立功,亟请圣断处分,以彰画一。
时,金堡掌兵垣,与中枢议令腾蛟督进忠及诸镇围长沙,胤锡率忠贞营援南昌,然忠贞营已纵掠,长沙大乱。
赵应选、胡一清、焦琏、曹志建等皆以为响马,心不可测,议弃衡州,保老营。
腾蛟曰:事急矣,非吾亲往不可。
之湘潭,以大义责赤心,速出衡州,皆拔营去。
大清帅徐勇,自长沙骤至。
勇故左良玉将,耳腾蛟名,间道使人请附。
胤锡耻功不己出,移军他徙。
熊朝佐、周金汤未集,腾蛟孤军在湘潭。
戊子正月,乌金王至湘潭,进忠、一清俱奔溃。
腾蛟晓起,营壁皆空,南向恸哭曰:臣五年督师,心血呕尽,而所成竟如是。
岂非天乎!绯衣坐堂上不去,乌金王延之上坐,劝使降。
骂曰:若不闻何腾蛟乎?何惜一剑。
七日不食,遇害。
且死,谓寺僧曰:取一粟河水饮我,是水从衡来,犹吾君水也。
进忠前锋将宣威伯杨(某)入城中求腾蛟,凡七往返,战死。
诸将为之夺气。
由是,并弃全州。
赠腾蛟中湘王,谥忠烈。
时,忠贞营援南昌者竟不进,南掠永兴、郴州,民人奔诉曹志建。
志建遣兵围堵胤锡于龙虎关。
面让曰:督师如我中湘王何?帅统驭百万,绝不残害百姓,今尽瘁封疆,香名万载,汝则臭名万载也。
胤锡夜半逃出关,入广西。
自腾蛟没之明月,李成栋、金声桓俱败死。
又十有八月,孔有德入桂林,瞿式耜死之。
又三年,李定国克桂林,至湖南,尝欷歔谓军吏:使中湘王在,瞿留守何遽至此。
令长、衡、郴、永间置祠岁时祀焉。
论曰:明末督师死事,系国存亡,北有孙傅庭,南有何腾蛟,功虽不就,义烈着矣。
议者谓傅庭能斩贺人龙,立威信,腾蛟仁柔,短于控驭。
余意不然。
崇祯朝声教虽微号为一统,奉辞杖钺,三军之士,承令股栗,而腾蛟当江南离涣之后,人怀二心,辄为去就,威克厥爱,有时不济。
此亦各遭其世,非独腾蛟之不幸也。
金堡称腾蛟布衣麻冠,军行携二竹笥,晚而患目,疏草公移,俱出口属,家眷百口,寄邓为友隆所献(?),夫人尝遣其子文瑞至粤。
王留之,夺情拜都御史,与瞿式耜孙昌文同官于粤。
堵胤锡 #
堵胤锡,字仲缄,江南宜兴人。
父堵翁,无子,祷于三茅神,梦请牧牛儿为子。
及产,字之曰牧子。
后自号牧游生。
少落魄,嗜酒,亡赖,好大言,尝为万言书,抵大守,自荐边才,欲北诣经略熊廷弼。
大言曰:熊公虽知兵,非我佐之,事且败。
太守目笑之。
年三十余,举孝廉。
崇祯丁丑成进士,自以幼孤,不及事父母,奏持服三年,庐于墓。
墓上枯桐载华蛛丝成孝字。
十四年,知长沙府。
山贼萧相宇扰安化、宁乡,数败官兵,率乡勇破斩之。
又破醴陵燕子窝贼,斩其渠草上飞。
于是,中外称知兵。
南都升武昌兵巡副使,改督学道。
乙酉春,承督师何腾蛟檄,募兵万人,使杨国栋等领之。
武汉既失,腾蛟退保长沙,以胤锡巡抚湖北,驻常德。
先是,李自成死,其义儿李锦等十八部,号三十万,屯澧州界上,远近大震。
胤锡侦知锦母高氏,有智略,军事取决;而高氏弟一功,所部二万人,为诸军最;乃单骑走其营。
锦、一功以战骑数千来迎,称诏赐高氏命服,二人蟒玉及金银器,皆踊跃叩首谢。
胤锡传犒,引卮论列,教以臣忠子孝大义,纚纚数千言。
明日,高氏出拜,呼锦曰:公,天人也,汝曹不可负,别部田见秀、刘汝魁、贺兰、李来亨等,并继谒受抚。
表闻,闽中封高氏英淑夫人,锦左军侯,赐名赤心。
一功右军侯,名必正。
余皆侯,号忠贞营。
加胤锡总督侍郎,赐剑印。
丙戌二月,忠贞营攻荆州,旬有二日,城且陷,会大雾,赤心等方蓐食,忽救兵数万至,飞矢如雨,南军大溃。
胤锡急令杨国栋、张光翠分守澧州、回子河,以通护忠贞营。
丁亥三月,桂藩至武冈,封胤锡光化伯,不拜。
夏,大清师下湖南,马进忠,王有才等俱走。
胤锡亦入永、保诸土司中。
朱容藩闻武冈败,自称监国招讨副元帅,建行台于夔州。
胤锡沂三峡西上,责以大义,容藩愧悔去号,胤锡乃还永定。
蜀中会师讨容藩,卒诛死。
戊子春,金声桓反,江西大军自长衡还保武昌。
胤锡传檄诸镇,俱出湖南。
四月,马进忠下常德,王有才下桃源,澧州、石门皆下。
忠贞营亦克荆门,宜城告捷。
五月,进忠兵战于牛皮滩,又战于麻河,俱胜。
大举有日矣。
忠贞营故盗贼性,不顺约束,且畏敌,以荆州残破,欲引而南。
胤锡无勇,往往好语羁縻之。
始自夔还,约以骑三千,赴常德助战,竟不至。
进忠既下常德,晋封公。
赤心乃请取长、岳自效。
进忠恶之。
十月,忠贞营自荆分道南渡,高必正率轻骑数百突入常城,进忠怒,置酒为宴,阴具舟渡老营东去,以骑兵自环,注矢披甲,出城走,尽焚常城屋及濒江船。
必正亦怒,请北还。
胤锡不能制。
进忠遂掠益阳诸县而东,常德饥,忠贞乏食,胤锡乃以监军毛寿登、总兵杨国栋守常德,自将标兵二万及忠贞营东攻长沙,不克引去。
会督帅腾蛟于湘潭,寻令胤锡率忠贞营援南昌。
忠贞道掠逗留。
已丑正月,始至攸县。
南昌已破。
腾蛟亦自湘潭被执,群议皆恶忠贞,并咎胤锡。
胤锡遣堵正明、尹具瞻以五千人守永兴,陆士毅守安仁,龚龙守攸县,自率万人及胡一清之师守衡州。
三月,战于草桥,兵败,走莱阳,将趋永兴军。
永兴、安仁、攸三镇先溃。
正明、士毅及待诏潘哲、中书邵履正皆死之。
胤锡走郴州,道遇大清兵,几获。
日午大雾,夜萤火数万,从照之,以故免。
晨夜兼行,达桂阳,鄞人曹志建以功封保昌伯,有众数万,屯桂阳,地险而完,忠贞营过之,大掠。
志建恚,谓故胤锡招抚,因其至,阻之笼虎关,尽杀其将士。
广西明经何图复结寨楚粤界上,胤锡使赴难,得间道至贺县。
志建击杀图复。
六月,胤锡至肇庆,拜大学士,在直三月;时,忠贞营已入广西,抄掠藤郁,兵民厌苦。
秋,加胤锡督师兵部尚书,使调护忠贞出岭,经略湖南。
胤锡至梧州,部下稍复来归,而期赤心等竟不至。
造其营诘之,赤心初败于郴,战马铠仗俱尽,将卒疲,无意北出,更欲胤锡代请高、雷休兵。
胤锡不可,别部刘世俊、刘国昌愿出楚,亲至浔迎之,他镇迁延不至。
胤锡恚恨,疾亟。
十一月二十六日,舟泊浔江,夜半遽索纸笔,草遗疏,复自题其像,掷笔谓左右曰:吾荷国重任,不获免冑赴斗,至毙命卧榻,死诚余恨,岂若葬鱼腹中,洗此肠胃,奋起欲自沈于江,从者力抱持之,遂以是夜卒于舟。
子世明,先数月死军前。
赤心等或死或降,竟无成。
后五六年,友人鲁钊南求遗骸不得,得题像以归曰:吁嗟!牧子!遭家不造,诚身事亲;遭时多难,诚身事君。
四十九年孤儿逋臣,闻者哀之。
钊字桐闻,亦狂士。
胤锡未第时,与交如钊辈凡十人,号十钝,或曰十遁,亦号十痴。
甲申之变散去,多不知所终,惟钊存。
论曰:明世士大夫才之不称其志者,皆是矣。
未可以独责胤锡。
窃怪闯、献二贼,同屋明社,洎乎末路,游魂惴息,卒复依命来朝。
然定国能自拔于污浊,而自成之部,无有闻者。
岂天种其才,以扬乱焰则有余,资廓清则不足乎。
抑重臣有如宗泽其人,出而纪纲之,其悍桀固亦可用哉?
西南纪事卷四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瞿式耜 #
严起恒 #
瞿式耜 #
瞿式耜,字起田,苏州常熟人,景淳之孙也。
父汝说,官部郎。
时,尝抗内监,知名当世,累迁参政。
式耜少有才誉,万历丙辰成进士,知永丰。
崇祯元年戊辰,擢户科给事中。
是时,魏忠贤新败,其党阮大铖、杨维垣等犹阴结朝士,几幸投闲,以复东林之祸,缙绅上章,多用王安、杨左、崔魏为对案。
清议摇惑,流品杂进。
上虽精明,未能尽厘。
式耜意愤惋,疏陈六不平。
略曰:张差一案,以风颠二字抹之,乃慈宁召见刘光复,词涉唐突,以致幽囚。
今追录其忠,赠恤葬祭,而赤心调护东宫之王之寀,无望赠恤复官,藁葬城外,臣所谓不平者一也。
红丸一案,圣躬委顿,岂臣子尝试邀功之日?崔文升、李可灼优旨放归,彼嫉恶防奸之孙慎行,尚推敲启事,而可灼登访册,与废弃诸贤并列,臣所谓不平者二也。
移宫一案,杨涟、左光斗防微杜渐,以拥护先帝为心,贾继春之持论,自是移宫后处分,今涟幸有击珰二十四罪之疏,赠恤从优,果如诸臣一偏之见,不将与之寀、慎行同其沈抑乎?臣所谓不平者三也。
封疆为重,熊廷弼枭首西市,传示九边,而三路丧师之杨镐与擅离汛地之王化贞,竟逍遥福堂;且有以化贞登荐牍者,人皆知廷弼以门户杀,非以封疆杀;何以严边臣失事之禁?臣所谓不平者四也。
杨、左羽翼先帝于倥偬之中,大权不至旁窃,宗社安于泰山,非与王安有交结之情,如崔呈秀党附魏忠贤为不解之谊也。
今动以王、杨、崔、魏为对案,无论杨不可与崔对,即王亦岂可与魏对?一腔忠义,蒙此恶名,臣所谓不平者五也。
五虎辈虽罪未尽法,赃未籍没,然既显暴于天下,彼甘作干儿;造意主谋,无毒不具之魏广微;固宠逐膻,无丑不备之顾秉谦;其它马全、田立极等,或媚珰而反取憎,或珰败而犹弥缝,乃死不僇尸,生不褫夺,何以为大臣党阉戒?臣所谓不平者六也。
疏入,报闻。
后坐其师钱谦益词,连下诏狱,免归,终威宗时,不见用。
福王即位,起原官。
唐王立,擢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时,靖江王亨嘉称帝于桂林,用杨国威等为将,举兵欲东,使人至梧州,召式耜。
式耜密告总制丁魁楚、思恩参将陈邦傅来援,未至,而梧州破。
令式耜易朝服,朝胁以兵,不可;乃囚式耜,逼广东魁楚击败之,还走桂林,围之。
式耜授计国威旗鼓焦琏,使图国威。
邦傅亦至,遂克桂林。
获亨嘉,致福省,废为庶人,幽死;弃国威及其给事中顾奕等于市。
唐王封魁楚平粤伯,邦傅思恩伯,进式耜兵部侍郎副都御史。
桂王即位,进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首疏言草昧之初,宜养圣德、修纪纲、慎号令、挽人心、布威武、起用人望、招徕贤俊为首务。
王虚己听。
会唐王聿■〈金粤〉称帝广州,遣兵争三水。
式耜督师出御,总督林佳鼎轻进,遇东兵于海口,东兵皆大舰,乘东南风,纵火矢炮,焚西舟。
西兵凳岸,淖深三尺,人马俱陷。
佳鼎死。
李明忠仅以数十骑免。
王奔梧州,已知阁部师全,再下肇庆。
王为人仁柔少断,无雄视经略之意,动止循家人小节,闇于知人。
初正位号,南中两粤、湖南、滇黔、西蜀,均隶版籍;旧臣吕大器、李永茂等先后继至,兵食粗足,文武略备,而王及太后王氏皆畏苦军国,冀得无事小逸,始议不欲监国,强而后立。
猝闻风鹤,追咎臣下。
式耜等深以为忧。
太监王坤既乱北政,复自南都走闽,奉使在粤,王与语,说之入掌司礼监。
由是,内批四出,群小进用。
首斥谏官刘湘客等,大器、永茂皆告去。
式耜争之不得。
李成栋入广州,杀唐王及苏观生,行朝震恐。
式耜议扼峡口决战,坤固请西避。
大清顺治三年丙戌正月,王再至梧州,肇庆遂破。
复发梧州,趋府江。
于是,百官奔散,丁魁楚走岑溪,王化澄走浔州,晏日曙、田芳等走搏白;独式耜及方以智、吴贞毓,吴其靁、程源、马吉翔等十余人从行。
成栋进攻梧州,巡抚曹烨出降。
二月,王至桂林,式耜肃殿陛,敕守御,诞告楚蜀各镇,以朝廷所在,荐贤才之可达桂林者。
王锡衮、文安之为相;周堪赓、郭都贤、刘远生为六卿;丁时魁、金堡为给事;皆召用。
惟锡衮、安之以滇、蜀道阻,未至。
进何腾蛟阁学督师,仓卒布画,皆有体要。
兵气再振,行朝始尊。
未几,丁魁楚没于藤江,遂陷平乐。
桂林震动。
王坤又议走武冈。
式耜见王,泣曰:臣本以桂林起事,愿与同存亡。
况东粤既失,所存惟此一隅。
弃之入楚,百武冈何益?我退一步,则人亦进一步。
我去速一日,人来亦速一日。
半年之内,三四播迁,军民瓦解,何以为国?不听。
乃自请留守桂林,驾暂驻全州,以扼楚、粤之中。
诏封焦琏富川伯,隶式耜摩下,同守会城;加陈邦傅为侯,守昭平。
三月,大清兵围桂林,冲入文昌门。
焦琏自行在方至,从数人,控弦提刃接战却敌。
大清兵屯阳朔城外,俱降。
式耜与琏危城孤守,刘承允兵至,式耜括库藏、夫人邵捐簪珥以犒,终不肯出战。
卒与焦琏兵斗,大掠而去。
五月桂林积雨,城坏;大兵四面肉薄急攻。
焦琏负创奋臂,往来驰救,呼督师抚按分门守,用西洋铳击其骑卒,寻出城大战,自辰抵午,士皆致死。
明日复战,大兵引退。
会陈子壮、张家玉、陈邦彦等起兵攻广州,以救桂林。
于是,成栋解而东,遂复阳朔。
桂林被围三月,外坑大兵,内防乱卒,式耜一手指挥,乃得底定。
焦琏久将桂,得桂人心。
式耜国士遇之。
故独得琏死力。
论功进式耜太子太傅,封临桂伯。
表让不许。
请告自劾言:自二月十五至五月二十九,此百六日中,遇患者三,皆极危险,变故当前,总办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烦,惟是臣之病不独在身,而在心。
不徒在形,而在神。
身与形之病可疗也,心与神之病不可医也。
时王在位一年,未有令闻。
王坤去后,周鼎瀚、马吉翔更进用事,行在大权,一归刘承允。
式耜忧国,故以疾喻。
又请还跸全阳,不报。
七月,焦琏复平乐,陈邦传复梧州。
式耜表贺。
粤西全定,大驾早还桂林,昭告兴陵。
王心知式耜忠,制于承允,不能行。
八月,大清孔有德入宝庆,遂袭武冈。
承胤迎敌。
商邱伯侯性遣兵赴难。
王自古泥入柳州。
式耜疏言:乘舆不可他移一步,滇黔荒远,忠义心涣。
三百年土地,仅留粤西一线。
且山川险要,兵马糗粮,俱自可恃,惟陛下坚守,无为群议摇惑,以系天下兴复之望。
会永州、郴州破,溃兵入桂林者数万,督师何腾蛟、新辅严起恒俱至。
式耜修甲兵、营刍谷,促腾蛟再出全州,集郝永忠、焦琏等要言于神,期以同忧国事,皆叹泣禀令。
其冬,陈邦彦、张家玉、陈子壮俱败没。
式耜闻之,为位东向而哭。
十一月,王还桂林。
式耜与起恒并相,中外相庆。
顺治五年戊子二月,郝永忠兵溃于兴安,驰至阙下,大掠。
王欲西走。
式耜力争,谓督师警报未至,营中夜惊,无大恐;众意不能止。
式耜曰:果不得已,俟督师归,咫尺威严,士气百倍,若以走为策,桂卮柳益危,来师今日可至桂,明日亦可至南太。
反复数百言,起恒亦劝王宜镇以安静。
如出,恐桂城遂难保。
事且不测,俱不听。
夜半,王如南宁;起恒从。
夜,溃兵四掠,职官无一得免。
式耜伤足,被逼登舟,遇刘远生、丁时魁、刘湘客于樟木港,乃入民舍,草檄分路四发,暂驻阳朔。
召焦琏于平乐入援,湖南将周金汤、熊朝佐亦至,檄简讨蔡之俊先入城,宣式耜令;佥事邵之骅部署琏兵,人情始定。
何腾蛟自永宁驰回,集胡一清、赵应选等数千人入守。
三月,大清兵至桂林。
式耜及腾蛟出御退之。
加少师,赐精忠贯日金章。
琏等皆进爵。
式耜念南宁蛮乡,非驻驆所,日为迎驾计,以大清兵尚在兴安,与腾蛟且战且守,谋复全州,以恢湖南。
式耜为相,持大体,虽际丧乱,动引古义,如立治朝,多所匡正。
广西巡抚鲁可藻,自署两广;故例,东抚称制兼广西,西抚称抚。
式耜曰:方今武人多自署抚军,帅一面帝,制辄自命,贻远人笑。
予代疏请,御遏不可。
周鼎瀚以阁部擅窃,式耜疏正之。
武冈之乱,言官弹鼎瀚,以附承允入直。
式耜票拟独不苛。
曰:王沂公言,进贤退不肖,皆有体。
瀚系大臣,应听自免。
陈邦传据浔梧,自称世守,不止供。
式耜疏驳之曰:今日功晋五等,尚未裂土,且海宇浚剥,假粤西一隅为郊畿;百官六师,于是取给;辄曰世守,岂老成忧国之心哉?式耜虽在外,朝廷之事,未尝不极言力请。
疏曰:臣与陛下,患难相随,休戚与共;原自不同于诸臣。
一切大政,自得与闻。
庙议可否,国势所关,本乱而求末治,不可得也。
又念行在久无讲官,经筵不御,石室尘封,何由闻得失。
因手书八箴于扇,进之。
是年春,金声桓以南昌归。
孔有德等退军武昌。
夏腾蛟复全州,李成栋亦以广东来归。
奉表迎乘舆。
江南响应。
式耜上疏言:行在大政,履端谨始,不可不慎。
臣谓广东军功爵赏,文武署置,一归成栋,不宜更易。
且楚黔雄师百万,腾蛟翘首威灵,如望云霓,大驾遽东,军中将吏必谓朝廷乐新复之土,成栋亦有邀驾之嫌,号令既遥,事机便异。
请一见东诸侯,俾共瞻至尊音容,面为慰劳指属,然后责其尽意于东,揣势量情,柔远能迩,道无过此。
王欲东,式耜再请还桂林,以图出楚。
不报。
会闻吴贞毓劝王幸广州,式耜急使刘远生入见阻之。
成栋自岭还,修行宫,且邀驾。
远生奉使至广,谓成栋曰:今爵驻此,爵赏征伐,人疑有私,不可不嫌。
成栋乃止。
八月,王至肇庆。
成栋陛见,首言式耜拥戴元臣,不宜久劳疆场,请召还纶扉,以资启沃。
王遣官三四辈,召式耜。
式耜念身在西省,则东朝重,且时事遽难逆睹,安危之机在外不在内,辞不赴。
时,五岭道通,朝士辐至。
李元胤、袁彭年新自东来,与刘湘客、金堡等一见辄契,期以肃清纲纪,培植善类相励,权幸多不便。
陈邦傅与成栋争宠。
未几,又召何吾驺、黄士俊入阁,祖用敝政,更置台谏,行朝嚣然,水火日深。
而式耜以度量包容,公忠调护,旧人新附,皆倚为重。
成栋战亦不利。
顺治六年正月,何腾蛟、李成栋、金声桓俱败死。
王命式耜代腾蛟,总督川湖滇广军马,赐敕有曰:得卿在桂,朕无西顾,湖南进止,惟任便宜。
未几,衡永皆破,赵应选、胡一清溃入广西。
式耜请以兵科给事中吴其靁监诸营军,再出屡疏劝王,以岁月稍暇,财力优裕,宜一心并力修内治以自固,严外备以自强,且积弊之后,易致振兴也。
一才一艺之士,靡不收罗幕府,每慨人才凋零。
殆尽,凡趼足而至者,非怀忠抱义之人,亦乱世取功名之士;人之精神,岁月不用之于正,则用之于邪;安可驱为人用?故人咸以桂林为稷下。
七月,式耜遣胡一清出屯全州。
顺治七年正月,尚可喜入南雄,韶州、肇庆大震。
王欲出奔,式耜驰奏,言粤东水多于山,不利骑战。
自成栋归顺,始有宁宇,财赋繁盛,十倍粤西,骑士材官,南北相杂,中兴根本,杂得易失。
且韶去肇数百里,强弩乘城,亦可坚守,以待勤王。
今遂弃之,悔可及乎?不听。
如梧州。
可喜遂围广州。
二月,党人狱起,金堡、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下锦衣卫。
式耜奏言:俶扰之时,宜保元气,勿滥刑。
诏狱追赃,乃熹庙朝魏忠贤窃权锻练杨、左事,何可祖而行之?敕班四人罪状,示式耜。
式耜封还敕书,言法者天下之至公,不可以蜚语横加考案。
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远近人望。
其何辞于后世。
凡七疏,始改命三法司,久乃论戍。
秋,孙可望袭据贵州。
十月,孔有德破镇峡,曹志建溃。
式耜遗起恒书曰:今东疆危迫,天下事大都不可为,吾与公身为重臣,遭时板荡,不能拯救,徒以一死塞责,何面目以见天下士?起恒奉书而泣。
十一月二日,广州陷。
五日,孔有德入严关,桂林城中大乱,溃兵四掠,式耜衣冠危坐署中。
时张居正曾孙同敞,为兵部侍郎,监一清军于灵川,闻变南奔曰:安可使留守独殉社稷?自江东泅水至,直入式耜寓。
曰:事迫矣,公将奈何?曰:今日是式耜死日,但陷封疆,负国死,悔恨耳。
同敞曰:君恩师谊,敞当共之。
诘旦城陷,被执;有德谕使降。
式耜不应。
同敞大骂,白梧击,两臂折,牵出共幽一所。
大清军壮其义,间馈酒食,同敞纵饮,和诗歌,题墙壁俱满。
闰十一月十七日,遇害。
桂人哀号载道。
初,金堡戍清浪,阻兵止于桂林为僧。
至是,遣僧义持书上有德,请收葬式耜、同敞。
略曰:故督师大学士瞿公、总督学士张公,皆山僧之友也。
已为王所杀,可谓得死所矣。
敌国之人,势不并存,忠臣义士,杀之而后成名。
两人岂有遗憾于王,即山僧亦岂有所私,痛惜于两公哉!然闻遗骸未殡,心窃惑之。
古之成大业者,表扬忠节,如出天性,杀其身而敬旦爱其人。
若唐高祖之于尧君素,周世宗之于刘仁瞻是也。
我太祖之下金陵,于元御史福寿既葬之矣,复立祠以祀之。
其子犯法当死,又典法以赦之。
盛德美名,于今为烈。
至如元世祖祭文天祥、伯颜恤、汪立信之家,岂非与其植彝伦者耶!山僧间尝论之,衰国之忠臣,与开国之功臣,皆受命于天,同分砥柱乾坤之任。
天下无功臣,则世道不平;天下无忠臣,则人心不正;事虽殊轨,道实同源。
两公一死之重,岂轻于百战之勋者哉?请具衣冠。
为两公殓。
瞿公幼子,尤宜存恤。
张公无嗣,益可哀矜,并当择付亲知,归丧故里,则仁义之誉,王且播于无穷矣。
如其不尔,亦许山僧领尸随缘藁葬,揆之情理亦未相妨。
岂可视忠义之士如盗贼冠仇,然必灭其身,狼籍其支体,而后快于心耶?书未上,吴江杨艺衣衰绖,挂冥钱衣上,号哭于市。
见文武将吏,叩头请收葬。
凡两日,见闻者为泣下。
令备棺衾殓,艺见义索堡书观之曰:传世文也。
然吾已得请,更上书,恐生事。
若但同我殓两公,于义尽矣。
并瘗北门之园。
王赠式耜粤国公,谥文忠;同敞江陵伯,谥文烈。
桂林既破,而陈邦傅叛,以浔梧降。
尚可喜、耿继茂亦略定高、廉、雷、琼,两广俱破。
严起恒从王入南宁,为孙可望所杀。
又八年,王入缅;又二年,吴三桂执王去,害于云南。
距式耜之死,年十三矣。
论曰:闻之长老;唐桂之际,相国死义者,非一,而虞山瞿公为最。
以南都全盛,文武在位,画江自守,仅乃一年;方马百战精旅,望风降附,视去共君如尘垢,瞿公名为留守,身无见兵,徒以忠义激厉二三羁縻强悍之士,困守孤城,饷绝援穷,人无怨叛,力竭而死,公何憾哉!张司马别山断臂,不屈,无忝前人;金堡称其有过人之才气,良然!
严起恒 #
严起恒,字震生,一字秋冶,浙江山阴人。
从父谊,官京卫,举顺天乡试。
崇祯辛未成进士,授刑部郎,恤刑广东,多所平反。
擢知广州府,馈遗却绝,有自粤西载乳石峰如玉笋者,三以献,起恒列之阶前,署其堂曰留石,及迁蕲黄监司,石留广州。
由是,清节大着。
壬午,移上湖南道,京师陷,归绍兴。
福王时,移衡永守道。
南都破,罢居南宁。
桂王即位肇庆,知起恒名,擢太仆卿,寻晋户侍郎,召赴行在,改兵侍郎,升户部尚书,再晋吏部尚书。
大清顺治四年丁亥八月,王在武冈,晋内阁大学士,加太师。
十一月,王还桂林,起恒与瞿式耜同辅政。
戊子二月,大清兵袭郝永忠于兴安,王幸南宁,以起恒从。
李成栋反正,又从王至肇庆。
孙可望求封亲王,起恒持不可。
陈邦傅等竟矫诏封可望为秦王。
可望以故深恨起恒。
庚寅二月,尚可喜围广州,王奔梧州;党人狱起,金堡、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下锦衣卫拷问,血肉狼藉。
中书舍人管嗣裘、衡州举人王夫之,谒起恒曰:国势如此,而作如此事,奈天下后世何?起恒曰:吾亦冤之,然无可如何也。
嗣裘曰:谁秉国钧,而令至是?相公不可为此言。
起怛瞿然索衣冠请对,不得入,率诸臣伏沙滩求免刑。
式耜及勋镇各疏申救,堡等卒得不死。
起恒亦罢相,居平浪。
顷之,王用李元胤,请手敕,召起恒复入直。
其冬,广州、桂林破,王奔南宁。
起恒从。
辛卯二月,孙可望遣步将贺九仪以兵入卫,诣起恒舟,所白事,阴掣舵牙,击起恒入水,左右莫敢救。
后三旬,有青山渔人集网见虎从水次负一冠服人上山,哗然,登岸相逐,虎置其人去。
冠服不败,面如生。
举人杭思斋来视,固起恒也。
密闻于朝,葬青山,阴赐鉴湖先生,号立石。
可望逆形既着,王追思起恒,赐谥忠靖。
死时年五十二。
后十四年,子文驯走葬所,求三日夜不得,傍徨哀恸,有老父引至,识之,忽失其人,遂改葬桂林。
文驯奉母居广西。
论曰:起恒虽罕济变才,然居官清,事主忠,遭际末造,行巳持论,确守其素。
使武夫悍将见而心下,要亦不易。
论者记两粤存亡,以瞿、严并称;又言其仪表魁梧,想见隆万盛世相臣之度,遭时不造,先后致志。
悲哉!
西南纪事卷五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陈子壮 #
张家玉 #
陈邦彦 #
王兴
陈子壮 #
陈子壮,字秋涛,广东南海人,万历己未进士第三人,授编修。
天启中,父熙昌为给事中,论魏忠贤,杖戍。
子壮亦以典浙江乡试,试录语诽谤,坐黜。
崇祯初,官礼部侍郎,纠唐王不法事,又议宗室不宜授官,下狱戍。
大清顺治二年乙酉春,福王起子壮礼节尚书,忤马士英,归。
五月,南都败。
桂恭王寓梧州,子壮议以王神宗子、光宗弟,宜嗣大统。
总制丁魁楚,巡抚瞿式耜等皆是之。
唐王立,乃巳王敷求旧德,征子壮入阁。
子壮以闽事制在郑芝龙,辞不赴,而香山何吾驺应召复相。
丙戌秋王奔汀,至上杭之白莲,大清兵追及,吾驺走,王仓皇驰,不知所终。
吾骏竟归香山。
是时,佥都御史张家玉,将粤兵数万,将出江西,闻上杭败溃,归东筦。
桂王由根监国肇庆,闻子壮先王时议,即家拜大学士、太保、兵部尚书,节制江、广、闽、楚军务;会唐王聿■〈金粤〉至广州,未果行。
张家玉 #
张家玉,号芷园,广东东筦人,崇祯癸未进士,庶吉士。
李自成陷京师,家玉骂贼被缚,贼爱其美秀而辨释之。
家玉为文誉贼,乘间南走。
马士英方与东林构离,以家玉为周凤翔门人,罗织削籍,居钱塘,与同邑副使苏观生等护唐王入闽。
唐王立,为侍讲,见政决郑氏,请出效死行间,命兼兵科给事中,监永胜伯郑彩军。
先驱抵广信,解抚州围;观生视师南安。
丙戌正月,大清兵围家玉于新城,力战得出;加佥都御史,寻与彩议不合,请回粤召募兵方集,闽败报至,遂溃。
冬十月,赣州破,观生弃南安,还保广州。
陈邦彦谏不听。
大清将李成栋略定漳、泉,将窥惠、潮两粤大震。
陈邦彦 #
陈邦彦,字会斌,广东顺德人;崇祯十七年,闻都城陷,恸哭走南京。
上中兴政要书,万七千言,不报。
唐王入闽,得其草于苏观生曰:奇才也。
召为监纪推官。
诏至,而邦彦举于乡,改职方主事;监狼粤兵,驻南安,数为观生图,计不能用。
及唐王事败,观生欲度岭议所立。
邦彦曰:国自有主,非阁下所急。
今大清军全力在闽,宜注意东备,疾走惠、潮。
因漳、泉未溃,以控扼之,犹可及也。
若以拥立为功,动淹时月,待敌度关而行此,土崩之势,难与守矣。
邦彦请留一军,为阁下固锁北门,效死以之,南安士民遮道请邦彦共守,不许,遂全军入广州。
时,丁魁楚已奉桂王监国,观生故与魁楚隙不怿;邦彦引义力争,乃遣邦彦奉表劝进,且迎驾。
已行,而唐王聿■〈金粤〉至,观生意变。
邦彦至梧,闻聿■〈金粤〉立,顿足曰:是寻纵谭尚,亡不日矣。
告魁楚及都督侯性,请王速诣肇庆,早正大位,属人心。
擢邦彦兵科给事中,赍敕还谕观生。
观生颇不安,欲约和。
会西抚林佳鼎,与广州总兵林察战没,观生意又变。
邦彦乃变姓名,逃入高明山中。
十二月,李成栋破广州,聿■〈金粤〉及观生自杀,遗臣子壮等亡匿山谷,北抚佟养甲使人召家玉,不至。
土人余龙聚众二万,屯甘竹滩,溃军亡将多往依焉。
丁亥春,成栋略定广东诸郡,王弃肇庆西奔,魁楚败死,遂破肇庆、梧州、平乐,围桂林。
瞿式耜、焦琏悉力守御,几陷者再。
邦彦出自山中,昼夜泣念,禁旅单弱,而湖南疏远,猝不得入援,独乘其未定,得奇兵径袭广州,此孙膑所以救赵也。
会东筦焦丽到溶二乡结保,害大军数百人,其渠何不凡,莫子元迎家玉入居东筦。
邦彦单舸赴甘竹滩,说余龙乘虚攻会城。
龙帅舟数百,道海遇大舟百余,舶于东筦,焚之,遂薄广州。
城中民夜掠食且尽。
养甲遣骑急报成栋,扬言便道径取甘竹。
龙惧,引退。
成栋解围东,桂林得完。
于是,邦彦起兵高明。
三月,成栋陷东筦,家玉敛军到溶。
到溶陷,家玉祖母陈、母黎、妹石宝俱赴水死。
妻彭被执,不屈断支体。
杀举人韩如璜。
家玉走西乡,大豪陈文豹聚乡兵,奉家玉,进克新安。
邦彦遗家玉书曰:成不成天也,但得牵制北骑数月无西,则浔、梧之间可完葺。
是我不收功于东收功于西也。
成栋自是不能复西。
家玉使张元莹奏事,桂王加兵部尚书,提督岭东军务,右副都御史,而邦彦遣门人马应房与余龙攻顺德,成栋至顺德,龙败,应房被执,赴水死。
四月,龙再战死黄连江。
邦彦弃高明,收败卒,别徇江门,下之,势复振。
养甲得降人,知前攻会城,谋出邦彦,患之,使数十骑掩其家龙山,获妾何氏、子和尹、虞尹,为书招邦彦,不答。
判其尾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死臣,义不私妻子也。
养甲犹厚侍之。
会郡绅李星一、举人杜璜,起兵攻肇庆,遂杀邦彦家属,璜等亦死。
大清兵攻西乡,不克,家玉遣兵入东筦,战于赤冈。
五月,复攻东筦,不利,退保西乡。
成栋攻围数日,家玉走,西乡随破,陈文豹等俱见杀。
家玉至铁冈,得姚金之、陈谷子等三千人,攻龙门,入居之,进克博罗及连平、长宁,攻惠州,不克,克归善还屯博罗。
大清兵来攻退走龙门。
家玉为人有奇气,少好剑术,多结山泽之豪,顾盼自喜,以故蹶而复起,所至翕然。
时粤东起兵殉节,甲于他省,以家玉、邦彦、子壮称首。
自耕夫女子,至于军伍盗贼,无不识三人名字。
邦彦沈练,家玉英果,其人皆出子壮上。
子壮老臣,秉直道,不苟立议论为去就,朝野瞻望于家玉、邦彦、父行两人倚为重。
家玉在龙门,分兵列龙、虎、犀、象四营,进攻增城入之,所在乡兵特起,故虎贲将军王兴屯新会之文村,高凉崔良槚、潮阳赖其肖等,先后聚众,攻克州县。
夏六月,子壮起于南海之九江,邦彦来会。
是时,成栋方东击家玉,会城虚,故指挥杨可观、杨景晔及子壮婿前知州梁若衡等,结花山降盗三千人,谋召子壮。
定约,子壮攻西南,邦彦攻东北,以七月七日城中三鼓俱发。
子壮意喜。
谓广城且唾手得。
遂先二日薄城,家人盛服至城下张檄被执,可观方与景哗计事,闻子壮攻城,惊曰:死也,奈何,必泄矣!语毕,捕去,养甲使引余人。
可观怒曰:今日丈夫斫头耳,终不缓一死,杀天下英雄也,并遇害,花山人皆死。
子壮驻五羊驿,邦彦后至,曰:公无再误。
今成栋必还救,我伏禺珠苇间火之,公大舰严阵侍其西,成栋败,城必下矣。
计定,成栋过禺珠洲,势甚盛,邦彦火舟少冲之,焚其数舟,成栋引而西。
邦彦尾之,平明迫子壮军,子壮军不知邦彦至,望帆樯蔽空上,以为皆北舟,阵动。
子壮仓卒传令不及,后军拔船先走,成栋因击之,遂大败。
子壮退保九江。
邦彦乃收兵攻城,城中揭可观、景晔首,邦彦哭祭之,知事不济,退破三水。
会总兵霍师连于胥江,前御史麦而炫、复高明以迎子壮。
湖南道黄公辅、御史连城璧,亦攻下新会、新宁。
八月,清远指挥白尝灿杀知县何甲,迎邦彦。
邦彦以清远,广州咽喉,引兵赴之。
因横江树栅,绝岭东饷道。
九月,成栋水陆二万争清远,会北风起,师连以火舟,出栅大战。
成栋败走,悉舟追之,风忽反。
成栋还战,师连舟迫珊,不得入,遂溃。
师连死,精锐尽丧。
成栋进攻城,邦彦、尝灿与大学士朱学熙婴城守。
十日不拔,乃穴城,及城实以火器,战酣,城崩十余丈,尝灿死,城陷,学熙自缢,邦彦犹率数十人巷战,自辰及午,肩受三刃,走学熙园亭,题诗于壁,赴池水,牵出,致广州,使作书招子壮。
邦彦曰:陈督师誓扶弱主,比之邦彦未败时,有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邦彦有死,不能为此也。
养甲使医视创,膳夫进食,并笑却之。
九月二十八日,磔于市,年四十五。
临命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也江之浒,书生谩谈兵,时哉不我与。
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后先照千古。
肝忽跃起,击监者面,惊怖数日,死。
始,邦彦在三水,欲练兵、足饷,大举;仓卒赴清远,布画未定,又大风忽反,天败霍师连,故速即于难。
子恭尹走增城,父友湛粹破千金匿之,十月,成栋马步万余,至增城,家玉缘溪设险,分兵为三,以自救。
成栋令杜永和、阎可义分攻之,大战十日,力尽而败。
或请溃围去,家玉曰:矢尽炮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死,欲战无人,丈夫立天,常犯大难,事势已去,乌用徘徊不决?坐待执缚,以颈血溅敌乎哉?起,遍拜诸将,自投野塘中死。
年三十三。
先后从家玉死者,师林洊、从弟有光、有恒及邓栋材、韩如琰、杨如远等数十人。
父兆龙、弟家珍,为人藏匿,得免。
于是,成栋专图子壮。
十一月,用四姓盗郑昌等为导,破高明,杀前知县李实莲,执子壮及麦而炫,送广州。
养甲厚享子壮,曰:不处公极刑,即威不立,以犯旗示之,遂衣以赭,舁游城。
子壮被数十刃,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绝口,而炫从死。
是日,养甲召何吾驺、王士俊、李觉斯、黄应华诸降绅聚观,举酒属曰:诸公畏否?皆鞠躬曰:畏。
已改容诧曰:真忠臣!真忠臣!子壮男上图被获,家僮伯卿请寸斩,以赎主人之孤,得免死。
戊子春,赠子壮番禺侯,谥文忠;家玉增城侯,谥文烈;邦彦兵侍郎,谥忠愍;以家玉之封,封兆龙、家珍,上图、恭尹皆赠锦衣官。
是年六月,成栋以广东归,吾驺、士俊复夤缘入内阁,每朝会,言及子壮,未尝不啧叹曰:真忠臣!真忠臣!
论曰:董先生玚与恭尹交,询邦彦遗事,言于书无不读,岁授经入,以遗昆弟友戚之贫者。
动止禀庭训,县令以百金聘,典家塾,父弗命往,弗往也。
及得冯氏随笔云:邦彦,固子壮门人,信哉!其家庭师友所受不苟然乎。
家玉神明英畅,北都陷贼,审权达节,已名盖天下,使声桓举而杨、万存,成栋归而子壮、家玉、邦彦犹在,事讵可量哉!数人者,杀身成仁然国之元气,于斯尽矣!
王兴
王兴,广东恩平人,字电辉,故虎贲将军。
大清顺冶四年丁亥春,李成栋略定广东,进逼桂林,陈邦彦、张家玉等各起兵攻复广属州县,兴亦起兵新会。
新会有地曰文村,在万山中,大海之澨,接于新宁、开平、恩平、阳江、阳春、连广肇二郡六邑,兴以成栋兵盛,未可辄克,乃入居文村。
唐王弟聿锷暨宗室皆往依兴。
兴奉之甚恭谨。
成栋来归,桂王至肇庆,遣大理卿连城璧赍诏劳兴,将移其兵度岭,不果。
庚寅冬,尚可喜入广州,十郡皆附,独文村不下,累攻不能克。
遗臣亡将怀慕兴义来附者,益众。
地既阻险,用桂王正朔服色,以死自誓,不臣于大清。
乙未七月,可喜大会水陆兵攻兴,入其境,曲屈鸟道,刺竹丛立,多陂塘,骑不得驰,短兵接战,数步一折,皆失所长。
大清将盛登科等二十余人战死,可喜乃断要道,重垒堑沟。
明年八月,文村食尽,可喜惜兴才,复招兴。
是时,义鸟金光为平南掾,有侠气,可喜非光言不从,而故相王应华雅善光,尝为小盗所得,献虎贲营,兴客遇之,令应华作书曰:必得金公绚(字光)手书,来者归款从之,乃遣使赍敕印及子五人谒可喜。
可喜厚赍使人,偕其使还报,兴终不出见。
是日,宴其吏士,谕以释甲,无贻害生灵。
夜分,具衣冠举家自焚。
聿锷亦吞片脑卒。
兴又有幼子五人,可喜并善待之。
是岁,桂王入缅,兴以全滇俱破,行在无主,决意罢兵,卒以身殉。
西南纪事卷六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李干德(杨展)
王祥(皮熊) #
李干德(杨展)
李干德,字雨然,四川南充人,崇祯四年辛未进士。
历官湖南巡抚,御张献忠于长沙,败之,后力不支,退屯贵州之■〈〈牙攵〉上女下〉川,以图兴复。
会袁韬、武大定自顺庆败而南,干德承制抚之。
初,献忠部贼袁韬有罪当斩,率数百人亡命,聚众日盛,号姚黄十三家,所过焚杀。
督师王应熊授以副将,使守顺庆。
小红狼别部武大定先降于总督孙傅庭。
傅庭死,保南山战败,走兴安,踰广元,与袁韬合众数万人,谋突秦而西。
大清兵击败之,丧失妇女辎重略尽,收余众万余,弃顺庆而东,过涪入山,由武彭以趋■〈〈牙攵〉上女下〉川,归于干德。
初,曾英战没,守涪者,为英部下泾阳李占春、项城余大海,闻袁韬由顺庆南下,占春等避之,东走夔州,会朱容藩自肇庆入蜀,取道施州卫,溯江西上,说占春、大海将其众复回。
时,大清兵追袁韬等陆行,新镇卢光祖以舟师泊湖滩,所将皆曾英旧卒,不意占春等猝;至战不利,大清兵以全蜀残破,亦北还顺庆。
占春乘胜复至涪,结营忠州之平西坝,号万姓营。
大海屯花陵河。
干德既得袁韬、武大定兵,亦奖率之返斗,入佛图关,据重庆。
韬自恃兵强,欲踞诸军上。
占春宿将耻为之下,谋夜袭韬军,取干德去。
干德素善占验,夜观星象,与韬言宜有急兵。
是夜占春至,有备不能克。
干德巳徙他舟,获其家口。
旦复还之。
干德虽书生,负宿望,故诸镇争得之以为重。
已进爵至太师,咸称李太师云。
武冈之变,或传王被执,朱容藩在夔,自以宗室冒称楚世子监国招讨副元帅,诸将皆贺,干德故不平。
未几,故相吕大器自黔来,过占春营,具言王无恙,容藩僭窃,不宜辄受爵号。
占春遂不复事容藩。
于是干德传檄声容藩罪。
容藩益困,乃北依三谭,以兵攻石柱司。
占春救之,容藩败走,为追者所杀。
大器遍历诸营,太息谓干德曰:杨展志大而疏,袁武忍而好杀,王祥尤庸懦不足仗,蜀事其尚可为乎?回黔至独山州,发背卒。
干德及袁韬等既与占春构隙,且重庆乏食,乃使人说杨展,与合兵。
杨展字□□,四川嘉定州人,崇祯七年甲戌武进士。
官广元守备,从巡抚龙文光入成都,补川镇中军。
张献忠破成都,展被执,迸脱其缚,入江泅水而下,至嘉定,曾英等兵起,展亦乘间入犍为,杀伪令,进攻州城。
州人开门纳之。
展遂据嘉定。
献忠死,其党散走,蜀地俱残破,岁复饥,大清兵北还。
嘉定近省而险,展善于抚众,遗民余寇相率归展。
献忠将去成都,辇金玉沈诸江。
展使壮士乘巨筏探求之。
数月,获大镪巨万。
计民间饥馑厉疫相仍,斗米至三十金,沿道饿死,或父子相烹食,展乃遣使百余辈,赴黔楚告籴,前后入米数十百万石,自乡先生以下及弟子员,具赡资,朝夕与处,农人给牛种口米,择田而耕,愿从军者补伍百工,杂流各以艺就食,贫无告者廪之。
于是,巴蜀孑遗,赖以全活甚众。
是年秋,大获,展遂雄视全川。
川人走四方者,述展慈爱,莫不流涕。
顺治五年戊子,封为华阳伯,晋锦江侯,以旌展功。
干德使至,展意己与干德俱蜀人,又有袁武之助,大喜,约为兄弟,居之犍为,供亿相望于道,久之,展复与占春通问,袁武请丐无已,展不能悉应,遂有隙。
干德屡讽展经营川北,展不能听。
干德亦薄展,终不可与有为,而谓袁武骁勇才气足资谋,欲杀展而并其众。
适袁韬生辰,展具舟亲以牛酒赀币致祝,并犒其师,韬治酒高会,展以甲士五百人,长刀自卫,入夜犒从者,酒五百人皆醉,即座上擒展,囚之别室,寻杀之。
因发兵围嘉定,诸将奉展妻及子景新誓死以守,久之城中饥人,渐有异志。
王祥、曹勋、李占春等援嘉定者,皆败去。
于是,内应者以城降。
夫人自缢,景新北走,展士马财赋尽归于韬,大定众论俱不直干德,宜宾樊二蘅贻书诮让之,诏切责干德,问展死状,诸镇上书请会师致讨。
会粤东、湖南丧师而止。
庚寅,孙可望据黔,将图蜀,为展讼冤。
声干德及袁韬等罪,遣王自奇将兵三万,由川南进,别遣刘文秀精甲万人,由滇渡金沙江,踰大小象岭,过大渡河,出黎州,取曹勋,以袭其后。
韬等不知,方悉力拒自奇川南月余,文秀由黎雅趋嘉定,韬等撤师还救,六战六胜,自奇自后掩之,遂大败。
韬遯大定,就执,干德全家自沈于水死之。
可望以白文选镇重庆,守四川。
论曰:士不讲学敦本,而竞谈纵横功名,鲜不败天下事者。
蜀遭寇难,生民以来所未闻,而得杨展为之安全咻噢,岂惟展贤,盖亦有天意焉。
李干德虐民而背天,是以负展,名隳末路,功卒不就,死有余恨,纵横之害,于兹可鉴矣。
王祥(皮熊) #
王祥、四川綦江人,崇祯末,为九围子隘官,素号勇悍。
张献忠陷四川,惟遵义未附。
大学士王应熊还自京师,承制即遵义置幕府,以滇人马干行巡抚事,与监司刘鳞长、王芝瑞等传檄缟素讨贼,邑绅刁化神以鬼术募兵甚伙,应熊使涪将曾英袭取之,遂收复重庆。
祥亦出师綦江,与相犄角,祥威望不及英,而幕府委任过之。
顺治三年丙戌十一月望,大清兵入西充,斩献忠;孙可望等南奔,过重庆,击英,杀之。
是月,抵綦江。
明年正月,由遵义入贵州,祥等走永宁山中。
大清兵略定蜀地,巡抚干于内江被难。
芝瑞、鳞长皆从间道归。
应熊薨于毕节。
卫祥于永宁、赤水间招集溃兵及贼之败散者,聚至数万人。
复入据遵义,抚谕属邑及綦江,内川皆下。
遵义地饶而阻,士大夫避乱者多归之。
户口充实,雄于诸镇,朝廷用御史钱邦芑言,封祥为平冠伯。
平冠故曾英封号祥得之,一时以为荣,而英旧将李占春等弗服也。
会袁韬与占春争长相攻,祥恶占春之强,思与韬合,诱占春计事,伏甲执之。
占春杀守者逸归。
由是诸镇疑贰。
日寻私斗。
未几,祥又举兵攻皮熊于贵州。
皮熊本名罗联芳,字□□,江西□□人,为贵州偏裨。
范矿荐授总兵,孙可望入贵州,破熊兵乌江,熊走平溪。
可望既南趋滇,熊再入平越,收兵复黔,破土贼蓝二等,封定番伯。
遵义饥,王祥告籴于黔,熊以为诇己虚实,不听籴。
部下掠夺祥赀,祥怒,攻熊,围黔省三日,败而还。
熊陈祥越境见侵之罪,请会诸镇进讨,大小十余战,不能克,各引去。
惟黔兵连战深入,相持月余,乏食,熊子文英为兵主,不能抚循,战败退走。
祥悉锐乘之,黔兵大溃,争渡,溺乌江死者三万余人。
祥亦上疏自理,有诏和解,盟于乌江而罢兵。
于是,思南、铜仁、湄潭各郡邑皆归于祥。
时,孙可望已略据全滇,诱致黔国公沐天波,土司皆畏迫受约束,兵众日盛,将为西鄙患。
行朝忧之。
蜀缙绅程源、梁应奇、辜延泰等先后赴肇庆,言祥雄武可大用,乃封祥忠国公、熊匡国公,并建黔播重镇,以防云南。
顺治六年己丑冬,可望自云南出犯贵州,熊不能御,走清浪。
可望使白文选追执熊,释不杀,因使盟祥。
祥狐疑未听。
可望怒,使文选将二千人赴永宁,守将侯天锡迎降,绐报祥曰:滇兵二十万渡乌江,戒期夹击矣。
祥惧,召诸将谋,骁将李定进曰:二三年操刀同室,虽捷亦耻,今拒贼望,胜则直规西南,不幸而败,不失义鬼。
仁公何复疑乎?祥终犹豫,自计由真安州入隆武、彭水间,险隘可守。
引李、于为唇齿无虑,乃裹其文绣、珠玉、金宝,使牙将以竹夹三千负之先行。
宾佐谏曰:公如此举动,彭水间可得至乎?董卓、公孙瓒真何代无贤,众心尽解,多送款可望。
可望疾发兵掩之,祥夜走,牙将已先剽其资去。
旦失妻子,从者纔百余骑,祥大哭,追至,马蹶不能行,率死士短刀突战,杀百十余人,创重自刎死。
明年,可望将卢名臣下涪州,李占春战败野猪寺口,及余大海俱顺流下楚,降于大清。
皮熊居黔中,亦不复仕。
熊婿张默为水西宣慰安坤师。
康熙元年壬寅,有常金印者,自称开平王,后在沾益州被获,词连坤。
平西王吴三桂奏请讨水西,驻师二年,执坤并及熊翁婿。
熊年已八十余,抗节大骂,遂自绝食饮四十日而死。
一时哀之。
论曰:宋之为两川者,前有吴璘,后有余玠,至刘整以泸州降元,遂顺流下襄阳,江淮俱不可守矣。
地无险得人而固,岂不为明验乎?桂王之时,荆扬虽去,蜀黔上游,固自在也。
而谋国者,曾不以为虞,置将如王祥、皮熊,一战而败,宜也。
虽然,熊之志存故国,久而不怠,经险乃见,驽骀栈豆,于祥有之,身死为笑,曷足惜乎!
西南纪事卷七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金堡
邓凯
金堡
金堡,字道隐,浙江仁和人,任气敢言,学古有识。
崇祯十三年庚辰进士,知临清州,甫五月,落职。
顺冶二年乙酉夏,大清师下杭州,余杭人姚志卓起兵复县城,杀新令,堡往依之。
志卓败走富阳,堡渡江依郑遵谦。
是年,唐王立,鲁王犹称监国,除堡职方郎中,不拜。
间关走福州。
上书略曰:臣伏读殿下出师之诏,叩头流血,谓殿下立志如此,必能光复二京;逮瞻企逾时,翠华未出,使观望者离心,即砥砺者亦懈体。
故千里赴阙,迅请六师,甫至金华,徽州告陷。
若兵从渟安顺流而下,则方国安之兵,腹背受敌;从开化步骑并发,直走诸暨,则郑遵谦之兵,水陆夹攻,是无浙东也。
藩篱既撤,堂奥震惊,臣恐八闽亦难安枕。
今日为天下大计,两言而决耳。
曰:殿下出关则混一可期,不出关则偏安亦不可保。
今日为江左急计,三言而决耳。
曰:不复徽州不可以保浙东,不复浙西不可以绝杭州,不复上江不可以制金陵。
请命定边侯郑鸿逵精兵疾走徽州,即恢宁国,而杭州之事,一委之靖边侯方国安。
计国安未能越杭而略浙西,则姚志卓勇而知义,有众七千,见屯临安,全营可拔。
金有镒杀妻子而兴师,力战三捷,威名顿着。
郑遵谦列营江上,固守绍兴之外,犹可出偏师以相犄角。
三将合势,出没嘉、湖、苏、松之间,绝其粮道,断其声援,不过二旬,四郡之兵,伏而未发者,收之可得十万,即杭州守兵,直游魂耳。
按臣黄澍愿以身任上流,诚能破群疑,以责后效。
使左帅部曲一呼而应,亦足联横江楚,与诸将会于南京。
然后徐图冀北,此所谓三言而决者也。
殿下躬擐甲冑,祗谒孝陵,此由日夕胆薪,义不旋踵,而克期屡改,计群臣所以爱殿下者,不过曰:天子之出,宜万全;兵饟未充,不敢以君为孤注而已。
汉光武骑牛杀尉,有何富强之可因?麦饭滹沱,有何万全之足恃?藉令殿下不阶尺土,遂不能徒步奋呼,建中兴之大业乎?且宋真宗据天下之全,故奸人得进孤注之论;今殿下亲高帝之孙,身托天南,时危势迫,方当自以为孤注,激发忠臣义士之气,何地非饟?何将非兵?若直为此迟回,坐失大信于天下,岂有空言笼络足以感动人心者?臣恐敌国有以窥殿下之浅深,事必败矣。
此所谓两言而决者也。
王召对,嘉其才气,且大用。
堡见闽事不可为,自请会师钱江,经略三吴,以礼科给事中兼职方员外郎出监郑遵谦军。
顺治三年丙戌正月,堡至钱塘江,遵谦拜诏,将遣子懋绳迎驾,越中文武大哗,以堡故不受鲁王官,而从闽复至,动摇人心。
且黄澍已北降,大清复疏闽中愿挈上江归朝,并合何腾蛟通刘洪起规取中原,冀湔前慝。
堡信之,固谓可用,以故群议不服。
陈函辉密启鲁王,请杀堡。
堡上启以为更始,称尊刘演止居大司马之位,湘阴继统,刘崇亦守节度使之官,演岂甘以贤让不肖,崇岂甘以父让子哉?恐一家之中,有二天子,即外患得以相乘也。
殿下以侄事叔,则唐王既非湘阴以贤事圣,则唐王并非更始,即上表称臣,拜疏迎驾,岂遂为屈己乎?两大相抗,必至于离,两离相戹,必至于败。
使敌国得乘瑕观变,坐收渔人之效;恐文武诸臣,不得辞其责矣。
诗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今当御侮之时,自启阋墙之衅,窃为殿下惜之。
殿下诚能息群喙,以奉一尊,异日光复二京,祗谒寝庙,唐王之功,不过汉光武,而殿下之德,乃过于周文王,厚实不亏而显名烂焉。
即唐王亦安能屈殿下哉!不听。
令旨下法司究问。
堡奔黄鸣俊于衢州,还至行在,起终制,不许。
夏,浙东陷。
七月,大清兵度仙霞,八闽大震。
堡以三策说上,言今日之势,诚能大戒文武,直走湖南,用何腾蛟之锐,竟捣荆襄,传檄雍豫,中原豪杰,必有响应闻之者。
以为殿下从天而降。
此上策也。
移跸虔州,疏通江广,兼顾闽浙,丁魁楚后勍于南雄,万元吉前茅于建抚,急呼楚师为之连臂,此中策也。
抚慰溃亡,并力一战,胜不虚生,败不徒死。
此下策也。
若往来延建,观望经时,轻骑叩城,避不暇出,为无策矣。
上不能用。
堡屡疏语侵郑芝龙。
芝龙欲杀堡,曾樱密奏上,请听堡终制,以安全之。
堡遂去。
及闽败,卒如堡言。
是岁,堡避地湖南,遗督师大学士何腾蛟书,言中朝举动,无以大服人心,小则有河北方命之忧,大则有许下擅权之衅,即使光复二京,亦非国家之福。
腾蛟深以为然。
丁亥十一月,以瞿式耜荐,达肇庆行在,上疏陈八事。
一曰:朝政不宜独专也?臣谨按祖宗设官,虽阁臣不摄部务,文安侯马吉翔护殿下于险阻之中,积有功勤,赏以通侯,谁曰不可。
前者阁衔之加,吉翔陈谊力辞,可谓有礼。
然辞阁衔而不辞阁权,得无避名而居实乎。
勋臣有事则挂印专征,无事则理京师,戎务其不侵文臣之官者,制之也。
其并不掌卫臣之事者,尊之也。
吉翔督理京营,掌锦衣卫,则己自亵矣。
复参与机务,是内阁也。
与会推大僚,是六部都察院也。
章奏进止,悉在其门,是通政司六科也。
诰敕经其看详酌定,是翰林院也。
出入内庭,口传天语,是司礼监也。
举天下人之分理而一人任之,三百年无此法,三百年亦未尝有此人;权震世者主危,威震主者身危;度亦非所以爱吉翔也。
一日:勋封不宜无等也。
思恩侯陈邦傅,攘反正之伐,遂晋上公,已为江粤诸勋所笑。
一旦世守,专恣妄行,臣察浔州奉旨则居守耳,以居守之旨,行世守之敕,可乎?有此敕,是交通干乱政之禁;无此敕,是矫诏犯不道之诛。
且朝廷颁赏,自有常经,功不一人,渐何可长?使封疆可以割裂,则天子将为寄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一曰:罪镇不宜久纵也。
闯贼郝永忠,本我冠仇,暂归绦索,未尝遇敌,一战而震惊乘舆,戕贼内地,顷且残靖州、逐勋镇矣。
陈友龙反正之后,有力恢宝武之功,永忠偏布流言,谓勋辅腾蛟令其报仇,欲以离义士之心、败督师之望,永忠降敌不可,事主无能,势且白头作贼,而敕旨煦濡,如奉骄子,使得借朝廷之刃,杀朝廷之人;跋扈神飞,忠贞解体;殿下下一诏削其官、声其罪,使天下知其为国法所不赦,即幸逃斧钺,亦必有斩木揭竿、为万姓雪愤者。
永忠特献忠之续耳。
殿下何惮而不为也。
一曰:中旨不宜频传也。
臣闻辅臣票拟,不当上心,驳改再三,竟传中旨者,果出自殿下之意乎?祖宗朝军国万几,上每日御文华,或在暖阁,召诸大臣面决可否,即庙算确有禀成,而票旨仍归阁下。
所防在旁之奸,绝神丛之借也。
今外廷之臣,脂韦多而骨鲠少,大之不能引烛焚诏,小之不能叩阁力争,如果出殿下之意,何不以一切庶务听各衙门率由旧章,而重大机宜,令辅臣上前公拟,取自圣裁,务求至当。
殿下既有忧勤之实,且得以长料事之智,益知人之明,奈何使天下之人,一疑其斜封垒敕,一疑其口敕处分也。
夫用人而传中旨,虽君子亦谓之进自他途;行政而传中旨,虽良法亦等于出之私意也。
一曰贪墨之风,不宜自内廷始也。
纳饟得官,殃民蠹政,殿下既不能禁之于外矣,亦宜谨之于内;乃一朱议■〈氵充〉也,明旨业云抚按交参,赃私狼籍,而听其输饟,令都察院严追进解,未几,命以监司推用矣。
未几,复补平乐知府矣。
使议■〈氵充〉而贤者,则无赎可追,议■〈氵充〉而不肖,仅有罪可赎。
论语曰: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今遂赏其窃矣。
然则输饟有异于分赃乎?都察院非追赃之官,平乐府非偿赃之地。
是一举而三失也。
朝廷不以正率,安能申饬群工,即日下哀痛之诏,何益于民生吏治耶?一曰:调停之术不宜自言路开也。
言官者,是非可否所从出也。
天子曰是,言官曰非。
大臣曰可,言官曰否。
言官固未尝无功罪也。
潘世琦之与吕尔玙一旨,而得两非;吴其靁之与谢昌三疏,而未尝存一是。
显示以不明不白之状,而隐示以一轻一重之权,则阴阳消息之祸,必有不可胜言者矣。
夫使言路可以调停,则天下复有何事可容分别,此固巧于立仗马寒蝉之榜样者,臣不愿为殿下听之。
一曰:义兵不宜概行摧折也。
天下之以起义冒官而行私者多矣,然在朝廷自有机权,以鼓舞开其初,以察核谨其后耳。
秦皇四海既一,且以销兵生草莽之心,今战争未已,每见归农之令,将无早计乎?道路争传,揭示通衢,谓「破家起义、全发隐山」八字,见之欲呕。
以臣虚公之论,行已各经权,彼此不容偏废;凡为国家矢报智以济忠者上也,愚以成忠者次也,其中破家起义,亦有用之才,全发隐山,不过无用之士。
然揆之名教,未为得罪,亦何至于欲呕哉?夫出于一己者,固天理之存亡;传之四海者,即人心之向背;不可不慎也。
一曰:奉使不宜滥及非人也。
声教既阻,文告为先,荆棘少通,使命特重。
或以一人规一路,或以一路规四方,朝望既轻,首尾皆断。
今负贩之夫,苟且得官,皇华载道,顷闻恭慰山陵,令江右赍奏通判吴之俊,加以部曹,附便前往,此何等大事乎?南都自有亲臣大臣,如不可往,复安用此?谓殿下轻天下可也,倘谓殿下轻祖宗可乎?周鼎瀚以小人之尤,不容于朝,姑为昼锦之计,而明旨令以原衔颁敕,辱朝廷而羞当世之士夫,四方以二祖列宗之歌思,未尝敢有轻殿下者,奈何用匪类以自轻也。
疏入,陈邦傅、马吉翔诸用事者,皆大愠。
李成栋使人读堡疏,惊曰:朝廷尚有如此人乎?即日以原官掌兵科,堡直声震南中,既受命,复上疏:臣窃惟天下之势,起于西北,而迄于东南。
今乘舆越在端水,尾不可以起脊,虽运会日新,譬之散钱,未见能贯。
夫耳目不限一肖,而精神周于六合;使英雄竞起,咸仰天子明见万里之威,然后可以大一统。
殿下不以臣不肖,俾承乏兵垣,其筹划固与中枢相表里,则在兵言兵,不敢以刍荛自匿也。
古之有天下者,横戈跃马,以争中原,则八闽、两粤无暇顾盼。
乃者,警跸所在,即八闽得为两粤之重轻,勋臣李成栋以全力下虔,期会章门,而偏师驻于潮惠,则欲使海波不惊,亦宜有将伯之助,臣昔事思文皇帝矣,郑芝龙欲以私憾杀臣,而臣独知其子赐姓成功朴忠勇敢,气志过人。
顷闻血战三年,不视芝龙一字。
盖匪躬之忠,干蛊之孝,未有如是兼至者也。
臣察闽中兵非寡弱,特以兵不一将,将不一心,彼此相顾,无由独发。
殿下何不下特诏一以其事,责之成功,使得合将士之涣离,戢宗藩之觊觎,陆以通入浙之关,水以断窥粤之路;即自温宁以抵登莱,悉有奇兵并捣之用。
此当议者一也。
三吴为财赋奥区,贤士大夫之所聚,倡义之烈,及今未散。
殿下慎选大臣勋德才望足以服人心而操大柄者,命之督师南京,未复则可以宣布威灵,奋扬旗鼓,已复则可以肃清宫禁,祗谒园陵。
经理征输,疏通师旅。
然后开府维扬,合山东而恢河北。
此当议者二也。
湖南诸勋,曹志建、赵应选等既至衡阳,宜以一往之锐,竟出茶陵,与豫章合势。
湖北诸勋,马进忠、张光翠等直走武昌,三路建瓴,不期可会。
然后督辅腾蛟居中节制,仍于武昌谨备行宫,以待驻跸。
此当议者三也。
制辅胤锡,已合夔门之兵矣。
臣窃意李赤心十一部出河南,而谭文等分兵助川督出陕西,易地则无功也。
夫吴三桂之据长安也,必一得当,以报我矣。
起而与赤心为仇,则势不可以速下胤锡之调度,故已得宜,然后镇襄阳以结三川、秦豫之局,此当议者四也。
夫如是,囊括四海之概,殿下已运之掌中矣。
殿下整肃禁旅,朝夕组练,亲御甲胃,由楚以恢西北。
此大圣人之所为一统之全局也。
由江以奠东南,此中材之所为,偏安之半局也。
殿下缅思二祖列宗之鸿功,知必不以中材自画矣。
时,李成栋方出江西,应金声桓;何腾蛟亦由衡、永,将规长沙。
堡志意弘远,谓中兴可立待。
意欲南合朱成功,东合三吴之士,西合谭文等,图北方。
次者,亦取南京。
然谭太围南昌益急,而高进库坚守赣州,成栋不能进。
未几,马进忠、李赤心弃常德,来湖南。
湖南军乱。
朱成功、谭文等卒无成,而吴江吴易,松江吴胜兆、陈子龙,宁波华夏,余姚王翊,会稽陈天枢,亦已先后败矣。
湖南北岭东西间,屡失屡复,悍兵骄将,剽掠征派,彼此设官张吏,民不堪命。
而黔蜀诸军,无重臣弹压,自相吞斗,所在崩解,为敌所乘。
堡痛愤以为朝廷不守法度,故外臣不奉节制。
太阿旁落,故非朝夕。
愿朝廷赫然震怒,整率六师,申明约束,厚集禁旅,以重驭轻。
高皇帝时,命将四征,皆圣祖亲为部署。
可法也夫。
朝廷根本,岂待远观;使马士英不相,则左良玉安得称戈。
刘承胤不将,即张先璧何辞税甲。
惟庙堂之上,处置失宜,而邦域之中,纵横并起,遂使一家为鹬蚌之持,邻邦获渔人之利。
覆辙昭然,惟殿下留鉴。
戊子正月,陈邦傅修怨于堡,请为监军。
大学士朱天麟拟旨,着即会议。
丁时魁怒曰:堡论邦傅,即请监纪;堡又论郝永忠,若请其头,亦与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入丹墀大呼,缴印于内阁。
王方燕语,闻变,翻茶沾服。
命李元胤出谕诸臣供职。
天麟即日罢相,堡陈谢。
李成栋、金声桓败书踵至,堡方注籍,闻报,即出上疏言:江广反正,在我为忠,在彼为叛。
诸臣自计身家,退死进生,不待智者而决。
阎可义出镇南雄,而分李栖鹏守韶州,即势益弱;则杜永和当移驻也。
董方策全师而归,锐气未挫,当扼守英德、清远,策应南韶。
察广州诸镇,微有不相下之心,枢臣刘远生将命月余,已着诚信,请再敕之往,相机调度,布置可周。
三水一带,必厚集水师。
今哨船每处不过千人,当增益之。
闻王兴可用,请遣连城璧;崇阳旧旅可用,请遣朱盛浓;至怀集一路,直过德庆;若以轻骑径捣,则东西路断,当设重兵戍之。
叶承恩兵少,此当则议征调也。
京营不饬,臣曾言之,亦未见募练,则总督戎政马吉翔,总督禁旅李元胤之责也。
今年木星逆行。
留太微垣荧惑,复犯太微,岂有天子所在,无精甲万人,可供一战者乎?宝衡再陷,粤西剥床,胡一清新败之后,孤而无援;焦琏之力,不能兼顾东事;闻刘才鼎有众三千、马五百匹,当别敕调之,以备缓急之用。
留守瞿式耜,已赴全州,西抚当速推定。
王谕堡即出视事。
堡貌癯而行清,任刚先物,与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弹劾依附,中外号为五虎。
其劾何吾驺,语多过激;劾吕尔玙疏,有「昌宗之宠方新、仁杰之袍何在」等语,犯上无忌。
王及慈宁王太后故衔之。
一日,太后垂帘,召吾驺;堡为解释。
堡奏对复忤慈宁。
宫人郭良璞为司礼监,夏国祥妻有宠于慈宁,堡参吾驺,及国祥,由是祸机遂烈。
孙可望使杨畏知来贡,请王封。
堡固争,三百年无异姓王。
且可望启而不臣,其心可知。
惟朝廷裁之以礼,无为所挟持,传笑远迩。
大学士严起恒主堡言,而陈邦傅矫制遣胡执恭入云南,封可望为秦王。
堡论邦傅、执恭交通贩国罪。
朝廷不能问。
是时,李元胤善堡,诸忌堡者称为护法韦驮。
杜永和雅重堡才望,然怪其汲汲持论,尝因入朝请罢六科会议。
堡争之。
己丑正月,南韶破,大清兵数道俱进,王遽议西避。
堡固争,东西将士恃乘舆威灵效死守战;王一动,人心摇;两会城必难保。
且国家更有何地可适?邦傅非社稷臣,忠贞破亡之余,不可恃。
舍此而西,则依贼望,后必悔之。
不听。
二月四日,王舟泊梧州江干,廷臣合疏论五虎结党擅权,欺君误国罪,下堡等锦衣狱,杖八十。
堡创特甚,碎磁瓯出血复苏。
大学士严起恒申救,三法司会谳,戍堡清浪,会阻兵,未得达。
堡过桂林,守辅式耜留堡书记。
辞曰:朝廷罪人,安可私佐相公?且时事已去,非敢爱死。
孔有德破桂林,堡为僧,后返浙,死于平湖。
论曰:自万历后,门户之祸,与国相终始。
即五虎之狱,举朝鼎沸,越数十年犹传闻异词,訾誉交半。
学士大夫动言好古尚论之难;若是,余纂金堡传,凡数更,卒乃存其奏议,略其弹文。
俟后之君子讨定焉。
堡为僧后,尝作圣政诗及平南王年谱,以山人称颂功德,士林訾之。
余初未信,及问之长老,皆云要之。
堡之才气,自不可及哉!
邓凯
邓凯,江西吉安人。
其先自河南新野。
自言家族虽微受国世恩,性粗戆,读书知忠孝节。
大学士杨廷麟等建议赣州,凯从之。
及败,督师万元吉、吏部龚棻寄孤于凯。
凯故不死。
顺治四年丁亥冬,抵攸县,知其父以去年三月被掠受戮归,举旅为父复仇,九过家门不入。
久之,兵散,潜匿吴楚山界。
时,两广已破,桂王入安笼。
大清绘形购凯甚急。
凯仰天曰:得一面吾君,死亦瞑目,乃冒险西行。
丙申十一月入武冈州,为孙可望所阻,隐于永宝山。
戊戌二月,始达滇都,陛见,命守大明门。
四月,大清兵破贵州。
十一月七日,桂王命内臣李崇贵召凯,入谕曰:尔老成忠义,可护东宫,望发滇都,每过涧逢险,必下马扶掖。
明年己亥正月四日,王入永昌府,留四十日。
又正且望发永昌。
十八日,至腾越府。
二十日,发腾越,扈驾靳统武所部皆可望旧兵,二十四日将下营,尚未炊,扬武营到,言各营俱散,追骑甚迫。
马吉翔、李国泰趣王即行,夜迷道,散走左右,旋及明,仍在故所。
贵人,宫女、文武资囊尽掠去,独国泰、吉翔辎重无恙。
晨遇孙崇雅乱兵,在后者复被害。
又明日,统武间道弃王去。
二十八日,王入铜壁关。
是为缅境。
缅人来约,去弓刀,勿惊百姓。
众不肯。
吉翔传旨,遂释兵器。
沐天波欲奉王子入茶山,后不可。
二月朔,至河,缅人诡甚,以四舟来迎,令半从陆路发。
吉翔等不顾王太后、东宫,遽开船。
太后怒,王曰:老母且不顾及,此何怪行?延久。
十八日,始至井梗。
缅人止勿进。
二十一日,报大清兵四路来请,敕阻之。
议可去者,各推诿。
凯奋然曰:主忧臣辱一死何辞?行人任国玺愿同往,吉翔恐宣其过恶,语缅人曰:二人无家口在,去不来矣。
会报各营去乃止。
缅人以敕书与神宗时敕宝差分寸,不信。
出沐国公印,乃信。
天波欲道户腊,走孟养。
吉翔力阻。
而先发陆路者,以前白文选兵抵亚哇城,肆杀掠,饟饱去。
于是,缅王恚曰:此非避乱来,乃图吾国,为内应外攻兵耳。
发诸蛮围之多,被其死伤。
或逃各村者。
晋王总兵潘世荣降缅。
通政朱蕴、金翔山、中军姜承德各缢死。
四月,蛮漠报有兵来迎驾,姓祁名三升,凶不可当,遣锦衣卫丁调鼎、考功司杨生芳往。
吉翔矫敕与缅隘官曰:朕已航闽,凡有官军俱斩讫报。
五月五日,发井梗。
七日,至阿瓦城。
八日,至者梗。
奉王居竹城;草房十间,军官各架竹屋。
缅妇日贸易如市。
人人以为太平。
舍礼貌而嬉。
达官徒跣、短衣,席地笑语。
缅官熟视曰:天朝大臣,行止如此,天下安有不失乎?八月,诸蛮朝缅,沐国公过河,令跣以臣礼见。
归而泣日:吾为上屈,任国玺及礼部杨在各疏劾,留中。
王病足苦号,诸臣酣歌自如。
蒲缨居西华门,大开赌市,昼夜呼卢。
王亲与杨太监争赌不明,拳殴至碎衣帽。
九月十九日,缅进稻谷,吉翔宰分,私其戚。
凯不平曰:老贼生死尚不知,死后厚藏,何人惠受?翔步将推凯,失跌几毙。
沥血陈表,追言父死难状,诰赠四代荫子入卫。
九月,晋王有奏迎驾。
内有三十余疏,不知曾达上览否?今与缅王约,何地交递。
诸臣在内,但图安乐,全无谋议,若何出险等语。
久之,无声。
闻又拔营去。
有潘璜者,幼而倾险,能缅语,诇缅消息,以诬上翔女以女翔(?),牢笼文武。
求职者俱称门生。
湖广道御史邬昌琦,自蛮漠来翔,奏曰:昌琦忠贞,此日行囊萧条,赐金二两,升河南道,掌六科事。
任国玺欲转江西道,亦称门生。
凯讥之,答曰:吾非为官,居台中可劾吉翔。
乌撒知府王祖望,晋藩下人,颇知医。
一日,中宫病,用药稍愈。
翔畏其凶暴,以礼部主客司许之。
初,司礼李国泰称倔强,翔有过,辄举拳前殴。
翔谓人渠用拳,我止用一勾诱之。
双陆诡以钱输,又向泰贷银,月倍息。
泰自是欢言无间,遂为腹心友矣。
翔、泰合奏:外有大臣,三日不举火者,王怒,掷皇帝之宝,命掌库太监李国用碎之。
国用叩头曰:臣万死不敢碎此宝。
翔、泰錾碎,散给。
次及凯。
凯泣曰:凯无劳于国,且福薄,誓饥而死,不受。
邓士廉升吏、兵二都尚书,敬阿翔,每事必先通翔。
弟雄飞,拟出外任都御史,翔婿杨在守正常,向人恨翔所为,然事亦须关白,亦拟入阁办事。
任国玺请东宫开讲,有旨:秋凉举行。
岁余不举。
又私启翔,翔不应。
国玺进宋末贤奸书,翔见之,切齿。
上览之竟日,国泰抽去东宫典玺。
李崇贵,益王副承奉也。
教东宫读。
谓人曰:自古帝王,坏在吾辈,幼侍读书,止诱之作戏,后登大位,必不明正道。
可叹哉!盖为国泰发也。
辛丑二月二十八日,巩昌王密遣缅民赉奏云:恐有害,不敢速进,期缅人送出为上策。
王答玺书甚切。
越五日,师进,距行在六十里,作浮桥,将渡。
已复退,内有潜歃血议杀翔、泰二人,奉东宫夺路出者;觉,俱见杀。
四月,蒲缨索翔滇都通贿银两。
以前元江土官图总督敕印,开缅甸为省,备行在奔幸,听许八千。
时,翔、泰同心则事成矣。
因翔欲独肥,故迁延;然缨已代土官输百金,翔不应,遂发其事。
众议偿半。
五月,翔、泰请开讲,任国玺不可,后五日,传礼部杨在侍东宫讲书,赐坐。
是月二十三日,缅酋杀兄夺位,来求贺。
七月六日,缅护守官使通事来言,劳苦三载,老皇帝及诸大臣何以答我?前年五月,我王子欲害汝,我力保之,王不能应,诸臣亦无与者。
缅官含忿去。
十六日,请当事大臣过河,俱惮往。
缅使来曰:此行无他故,我王子虑汝众人立心勿恒,邀饮咒水,可听贸易出入,不然何以谋日用。
十九日,翔泰勒文武大小并去,侍从无留者。
凯以伤足蹇行,独免。
一内臣老,亦免。
既去,缅兵三千人遂围行在。
呼曰:若等大汉,可共来决死,不出亦死,众犹豫延,久乃出,出则三十人縳一人,如合围。
王与中宫将投缳,凯进曰:君死固当,太后髦,将畴依?弃社稷不忠,舍母不孝,乃止。
缅兵入宫,争搜财帛,二贵人、宫女、诸臣妻女,多自缢,累若瓜果系木。
王及太后等二十二人,逼斗室,始巳历未,通事引护守官至。
呼曰:止!止!勿害皇帝及沐国公。
时,尸横遍地,缅人移王沐国公所,小大二百余人,并居一楼,号哭之声,闻于数里。
凡三日,有寺僧私送饮食,乃知前过河饮咒水者,已俱遇害。
惟沐国公及王升、魏豹、王启隆各伤数人死,有王亲小子来安,年十三,绐擒者曰:我授若金磬,折作取金,抽小刀,抵杀人而后死。
二十一日,缅仍修故宫,请王入居,贡米铜物。
二十五日,又进铺盖、银布颇厚。
乃曰:我王子实无此心,此吾民怨汝军将在外杀掠,故为此也。
王卧疾,有医来,治男女病,死者甚多。
凯又曰:凯过陈通事家,问陆路人消息,彼曰:有妻小者,止二十日路上,越四日,俱被杀。
其寡汉,止月余路上;彼地有一小国,缅王数侵夺之,掳其王,比天朝兵至,小国又反,与陆路人谋曰:若辅我,俟大兵到,同举事,陆路人入其国,今又不知何如?十一月十八日,王召凯入宫曰:太后病矣,天意若不然,使太后骸骨归故里。
又曰:文选劳绩多,我负之,未封亲王;马宝未封郡王。
又言:滇黔百姓,供给大军有年,今不知作何状?顾凯流涕。
十二月三日晡,时有缅官来见,请移驾。
曰:汝兵将近我城,我国发兵,当由此过,恐惊扰。
言未毕,数十蛮人将王连杌舁去,两宫悲哭震天,遂以肩舆三,舁太后、王后、东宫,侍从俱不及随行。
五百里渡河登岸,昏夜不识何兵。
二更至营,始知为大清兵也。
明日薄暮,凯匍匐王帐后曰:君幸自决,使老臣得死所。
王曰:然有太后在,且洪承畴、吴三桂世受我朝恩,岂毒及我母子乎?六日,拔老营,复向阿瓦,欲攻缅,不果。
九日,长发归滇,侍从俱与马。
王膳皆金盆,进鲜服。
内官、宫女、王亲妻妾,均给衣被。
康熙壬寅三月十三日,人滇,进膳服有加。
四月四日,大清军牵凯发满洲镶黄旗章京朝家,凯辞,王及东宫、太后、中宫俱默然遂出。
是月二十五月,王遇害。
凯为僧昆阳州普照寺,不知所终。
论曰:邓凯书称缀衣虎贲之属,依依犬马之恋其主。
古者,圣王遇臣下,小大莫不加敬。
盖为此也。
明亡流寄蛮甸,生民以来所未经。
但桂王过慈寡断,见小忘大,以致诸奸蒙蔽,阻贤任邪,三尺之童,知有今日。
因作也是录,追录己亥以后细甚事,备后之览古者,想见而悲悼焉。
西南纪事卷八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沐天波 #
杨畏知 #
沐天波 #
黔国公沐天波,黔宁昭靖王英十一世孙也。
崇祯三年,父启元薨,嗣立,挂征南将军印。
时,天下大乱,独云南远,不被兵,号为安乐。
沐氏世保爵土,得诸土司心,明兴以来,勋臣贤守方面者,推沐氏。
张献忠既入四川,滇、黔震恐。
天波使武定参将李大贽,防守会川。
大贽狙狯,数侵元谋土酋吾必奎地,遂构乱。
先是,天启初,贵州水西安邦彦反。
四川乌撒酋长安效良、云南土妇设科、武定夷目张世臣、东川酋长禄千锺,皆应之。
巡抚沈敬介发必奎兵,与诸土司犄角,讨斩设科等,进复炎方、松林、沾益、倘塘四站,蜀道复通,效良亦缚送贼党安应龙及乌撒卫各印来献。
道被掠,怒,复合水西犯滇。
必奎又力战却之。
自是,邦彦就抚,滇中始有宁宇者数年。
必奎自以功多,而为大贽虐使,积不平,故叛。
乙酉秋,据元谋,陷武定、禄丰诸府县。
蒙自土舍沙定洲者,父源尝,与阿迷普名声,同调征水西,以女妻名声,无子;江西贾人万氏,有女倡也,名声嬖之,娶焉。
生祚远,已而名声死,归沙氏,破数家,最后妻定洲。
定洲年与祚远相若,又嬖万氏,以为谋主,遂兼阿迷、蒙自二州,稍告讦诸土司侵掠之。
天波与抚按不能理其曲直,定洲南拓地至交关,与交趾为界,兵势既盛,遂轻黔国。
必奎之叛也,定洲实与约,故决计,天波发诸司兵,檄蒙自二千,定洲赴以五千,至省而必奎已诛,殊失望,留屯城外不去。
公府饶于财,滇人于锡朋、饶希之游门下,积多逋负,惧罪,辄见定洲,夸沐氏世宝,以动其心。
天波表定洲参将厚犒使归。
十二月二日,入谢天波,因祠祀,不即见。
定洲入门,大呼都司阮韵嘉、参将袁士弘、张国用内应,甲兴沙军拥入,纵火大掠。
天波自窦走西城,太夫人陈、夫人焦走北门。
曰:吾等命妇,不可为贼污,举家自焚死。
弟天泽、天润皆遇害。
知宁州禄永命帅兵巷战,从官周鼎止天波,留讨贼,疑鼎见绐,杀之,遂走楚雄。
定洲悉得沐氏世宝,据会城,劫巡抚吴兆元,檄止救者。
又上疏南京,言沐氏不道,赖沙军定乱状,请升秩世授以定洲代天波。
又至禄丰,执前大学士王锡衮、使居贡院号召。
明年丙戌,定洲追天波于楚雄,分守副使杨畏知、推官王运开坚守,导天波走永昌。
定洲追至下关,遣其党李日芳陷蒙化,王朔陷大理,俱屠之。
畏知乘贼西,加修楚推城,传檄讨贼。
土司响应,贼还攻楚雄,自春至夏,不能拔,始去。
击杀禄永命于宁州,已定迤东,复围楚雄。
天波以故得安居永昌。
崇祯之世,石屏土司龙在田及副将许名臣,奉总理熊文烂檄,援荆襄,识张献忠部将孙可望等于幕府。
至是,在石屏为定洲所攻,闻可望等已入平越,使人间道告以乱曰:亟趋之,借大义,滇可定也。
可望遂诈称黔国夫人弟焦侯,请兵复仇。
滇人受沐氏世恩,怜天波在难,唯恐其来不速,及至,乃可望。
顺冶四年丁亥夏四月,可望至云南,定洲解楚雄还战,大败,走阿迷城中,执献阮韵嘉、袁士弘,送楚雄,诛之。
可望遂据云南,引兵西,畏知出御,被执,因说以反正。
可望故称为黔国公报仇,两以名义相羁,为书告天波。
天波不得已,遣子忠罕报使,可望使刘文秀至永昌迎天波还府,车裂于锡朋等,以谢国人。
明年戊子春,沙定洲伏诛,天波具衣冠,谢雪家难。
后见可望悖僭,虑祸避远权势,独与杨畏知燕语而泣。
可望定贵州,竟杀畏知,迁桂藩于安笼。
李定国迎桂藩入滇,以天波世勋,充班首官,寄心膂护从其冬,可望举贵州归大清,使张胜袭云南,定国、文秀俱出屯交水,王尚礼谋翻城应。
天波觉之,挟与入朝,以宿卫守之。
天波故善流星锤,常携袖中。
是日,恐左右有变,出锤舞,纵横盘击,观者皆披靡。
尚礼俯首叹曰:吾已为槛中虎,不复烦君侯攘臂也。
可望降,贵州来归,滇都群臣皆进爵。
天波辞,以世被国恩,无以报,不敢复受新秩。
久,知国势去,誓身殉,使其子分赘各土司,冀存先祀。
焦夫人死,侍女夏氏归母家,两经大乱,不辱为尼。
天波念其节,使任家政,遂不得娶。
已从入缅,夏氏自缢。
时死者撑拄皆为鸦犬所食,夏氏尸弃十日,卒得收葬。
至曩本河,缅人闻黔国来,犹下马罗拜。
至蛮漠,天波与国舅王维恭、典玺李崇贵谋曰:主君入缅,我辈宜奉少主进茶山,可调度诸营,且使缅人有所惮,在内亦藉以为重。
王后不可而止。
及井亘,缅使传语出,神宗玺书合今篆差一分。
天波出己印比之,乃服。
盖缅自万历二十二年有内乱,请救不应,即绝贡矣。
居井亘月余,天波与蒲缨王启隆集树下议,缅意日薄,不若及今走户腊二撒,出孟养,以图生路。
马吉翔阻,白文选兵至,亦为吉翔所却。
进至赭硁,诛茅以居。
缅俗用中秋日岁,节属国朝贺,强天波往,以臣礼见,耀于诸蛮。
返告从官曰:井亘不用吾言,致有今日之辱。
吾不屈,主必不全。
谁使吾至此耶?哭而恸。
明年己丑七月,缅又来请,天波辞。
缅使曰:此行当以客礼,乃因李定国等兵再至,缪为恭敬。
天波知之,愈愤懑。
又明年庚寅七月,难作,缅酋莽猛白要百官计事过河,以二十人执一人,无脱者。
马吉翔而下,文武四十二人,惟天波出袖中锤击杀十余人,死。
冬,王入云南,天波三子,二先卒,惟忠罕在石屏,从妇翁龙世荣出降。
是年四月,有梅道人与张琦、尹士镳等谋兴复,假忠罕书与宁州禄昌贤,事发,琦等死,辞连忠罕,谓其妻龙曰:吾且履不测,汝妊数月,脱生子,可无绝先人后。
令内官滕九德、仆白君爱护龙氏,进香东岳,浮舟至昆阳州。
忠罕逮入燕,以侍婢夏莲为龙氏;龙氏走匿新兴藤飞熊兄弟所,产一子,名神保。
康熙四年乙巳三月,新兴土酋王耀祖等为乱,闻神保在,作檄移诸蛮,迎龙氏母子入山,期事成立为主,战不利,迁之法冲白乃家,又令白君爱匿神保于滕氏,俱为吴三桂捕获,并讯忠罕,沐氏遂绝。
论曰:洪武勋旧同国终始者,魏国、黔国及诚意数家,而致命竭忠,天波尤着。
方其由永昌还省,晦迹十载,不见疑于可望,及委蛇缅廷,冀免主危,虽宁俞之忠,无以过之。
然天道亏盈,秦、晋、楚、福诸王,积逾千万,身遭葅醢,谥为至愚,而沐氏享祚三百年,死犹以忠节着,岂非盛德之报哉!
崇祯改元,阿迷州土酋普名声,据州城叛,屡征不服。
三年庚午,广西知府张继孟思以计诛之,檄州县称名声才能忠义,不应摧折,以致召乱,皆有司之过。
阿迷隶临安府,而广西府谒兵备道于临安,路经阿迷,名声狡,往来文移过州境,辄启视之,见继孟檄,大喜,思得继孟,守临安,后继孟谒兵备,戒其下过阿迷,必晋候普州牧,及至,故熟睡舆中,鼾声若雷。
其下不得传禀,过十里,乃觉;佯怒,下舆痛责从者曰:我有事须急见兵道,然普州牧必不可不见,乘健马去,或不后期。
名声闻继孟来,喜,既过不入。
颇又疑,使潜随觇动静。
见继孟责从者,易马驰还,复喜过望。
入方坐定,左右奉茶,继孟擎盏,大言曰:尝闻普公好以茶酒间鸩人,我不敢饮此。
名声惊,誓天曰:名声恨不获为公氓,何有此心?请先饮,遽易盏饮之。
而擎盏时,已下鸩茶内矣。
遂为具款客,辞以有事,谒兵道,急诘日还,痛饮,出门疾驰,易三马。
名声药发,遣兵急追,已入临安城。
城有备,不能及。
名声死,妻万氏狡而有淫德,招沙定洲兄定海为夫,椎鲁失欢。
定洲年少美姿容,逐定海更赘焉。
当事不能问。
其子祚远,大恚,时欲杀定洲,因与万氏别居一砦,及应调讨吾必奎,遂叛;定洲追天波,万氏犹在阿迷,闻之,惊曰:我家门乃为此贼所破,谋入省,执定洲。
既至,则见定洲气焰纵横,资用裕给,乃又大喜,连舆持刺进谒,抚军杭礼,旁若无人。
后败保佴革龙,并兵头铁老虎俘至省,剥皮以徇,滇人快心焉。
野史氏曰:高皇帝开国勋臣,以令闻永世者二:曰徐中山、沐黔宁。
中山赐第留都,子孙席先猷,享列爵,称保家之主可矣。
黔宁守在荒徼,世有师命,纾天子南顾忧,视中山之裔宴乐饮食相万也。
然黔宁在镇,招徕携贰,辨方正俗,使人知朝廷,垦军田一百一万二千亩,使人知所以有生,恩泽远矣。
死之日,蛮部君长,号哭深山,及定远继之,历年滋久,记人之善,忘人之过,虽夷裔于法,不忍加诛。
将吏非犯大恶,未尝轻戮一人。
又何其宽大长者也。
其长世也,宜哉!历镇一十六世,二王、一侯、一伯、十公、四都督,家门贵盛,即中山犹嗛焉。
况其它茅土中绝,栉风沐尔之泽不祀忽诸君子,是以思继序也。
当征南将军与左副将军三人同下滇地,而灏凉二国之胤,或斩或不振,岂非洪武戊辰、壬申间诸蛮月鲁之役,杀伤过多,干违天道,以至是乎?沐氏自昭靖忠敬以还,若惠襄之赏罚明信,武襄之服远忠勤,荣康之制胜好谋,武僖之戢宁守宪,道爱在人,奕世载德,虽其后亦有一二鲜克由礼者,诸夷犹慑其威令,赖前哲以免也。
及具末世,皇降大割,国步多艰,卒能跋舍从亡,流离异域,不屈以死,见危授命之义,其庶几焉,斯亦无愧其祖宗矣!
杨畏知 #
杨畏知,字介甫,陕西宝鸡人。
崇祯中,举乡试第一,以保举特用,历官云南副使,分巡金沧道,驻大理。
大清顺治二年乙酉秋,武定土司吾必奎作乱,连陷禄丰、广通,进攻楚雄府,破之。
畏知监军,复楚雄,因留弹压,移镇焉。
沙定洲之乱,黔国公沐天波走楚雄,定洲追之,畏知谓天波曰:郡城新破,创夷未复,贼以方张之锐来攻,必陷,同死无益。
公不如走永昌,据重江之险,比贼越楚而西,踟躇大理、蒙化间,动需数月,我守御既备,传檄四出;贼欲越永,恐我断其归路;欲返攻,则公随之;首尾横击,可灭也。
天波遂走永昌。
定洲至楚雄,畏知踞城头语之曰:君定永昌回;度朝命可下,当以镇道礼相见。
今逆顺未分,难为不义屈,且君不忧迤西诸司受黔国檄而合从见讨乎?定洲恐失天波与盟而去,分兵攻大理、蒙化,屠之。
畏知乘间修筑隍陴,撤郭外居民入保,檄调汉土官姚景等。
定州闻之,不敢至永昌,还趋楚堆,用巨炮击城楼正罩,畏知意必死,须臾烟散,顾畏知端坐,惟进贤冠失左翅,惊叹以为有神。
畏知伺贼懈,出奇兵,辄有斩获。
至夏,引去。
先是,会城变起,巡抚吴兆元陷贼中,诸土司以故未敢动。
及畏知倡义,于是宁州禄永命,石屏龙在田、嶍峨王克猷等,皆聚众守险遥应,定洲恐阿迷有失,东还,攻石屏,走在田,破宁州,杀永命。
至嶍峨,克猷走死;迤东既定,乃复还攻楚雄,分兵七十二营,各为大营统之,环城浚濠,为持久计。
畏知坚守踰年,不能拔。
事闻福州,晋左副都御史、总督云南军务。
丁亥春,孙可望至云南,定洲还战,楚雄之围始解。
可望巳破定洲,据会城,使人通好于畏知,自以兵随之。
畏知至禄丰,拒战不胜,赴水,浅不死,踞而骂。
可望下马,拱手曰:闻公名久矣,我来为云南讨贼,当相与扶明室,非有他也。
畏知瞪目视曰:贼绐我耳。
可望指天折矢,畏知曰:必尔,从我三事。
一不得仍用伪西年号,二不得杀吾民,三不得掠妇女、焚庐舍;并许诺。
刀同回楚雄,使迎天波,永昌迤西八府得免屠戮,为畏知也。
可望既假讨定洲名,略定滇地,羁縻黔国,威震诸蛮,粤西被兵,号令阻绝,临安任僎乃倡议,尊可望为国主,用干支纪年,铸兴朝通宝钱。
畏知愤甚,念巳同之,死无益,独日称道忠义鼓动,有忤意辄举掌谩骂。
其党怒,欲杀之。
李定国、刘文秀尤爱之。
可望遣畏知永昌龚彝奉表肇庆,请王封,过贵州,为皮熊所阻,久乃得达。
兵科金堡言:本朝异姓,止赠王,三百年定制,不宜更自今日。
畏知曰:不与无益,彼固巳自王也。
一旦降号公侯,而能欣然受命者,此纯臣之节也。
若因其向义,破格用恩,尚幸收用万一;且法有因革,今土宇非故,动援旧章,能坚持有终耶?议数月,不决;临发赐一字亲王章,而无封号。
畏知西过梧,遇堵胤锡曰:可望业王,云南今无国名,赐空印激猛虎使噬人,奈何!胤锡为补牍入,始封定辽王。
加畏知尚书,彝侍郎而行;陈邦傅中军胡执恭,守泗城州。
先使人报可望,许封秦王,驰疏谓机不容误,臣巳便宜铸印,填空敕赍行矣。
执恭至滇,可望郊迎甚恭,所部额手交贺,比畏知还,知其诈,深耻之,屏去定辽篆,待执恭有加。
庚寅春,桂王走梧州,可望使至,复议封号。
内阁严起恒持不可,兵侍郎杨鼎和以为不臣。
其人则不受其贡,并却所进白金、玉带物。
可望滋怨。
秋九月,可望引兵逐皮熊,并据滇黔。
冬,桂林、广州俱破。
桂王奔南宁,更使刘菃封可望为冀王。
畏知谓可望,秦、冀等耳。
顾假何如真。
可望终不受。
李定国等咸劝可望,趣畏知行,以卒成之。
畏知念主忧臣辱,复奉可望使,诣南宁;贺九仪以兵先入,杀起恒、鼎和,举朝震惧。
始真封可望为秦王。
畏知后至,痛哭自劾,遂留作相。
可望闻之,怒,使人挟与还黔。
畏知见可望,大骂曰:贼终不可与为善。
我为所卖,负不义名于天下。
除头上帻,击其面。
可望命牵去,斩之。
畏知为人忠勇激发,在军中陈说顺逆,辄倾一坐,虽可望亦谅其无他。
是日,触怒,意必有救。
往时,戮人距营门十里。
畏知行数步,则坐不去。
曰:此即吾死所,遂见害。
可望深悔之。
杖其左右之不言,并行刑者。
畏知死,桂王幽安龙。
李定国、刘文秀及可望部将白文选等合谋迎驾入云南,可望众散,来奔大清。
云南相守二年,始亡。
人以为犹畏知所启云。
定国奏赠畏知少保,谥文烈。
其勋惠尤多在楚雄,土人岁时致祀。
论曰:滇黔之事,以沐天波、杨畏知为终始。
畏知才优于天波,而性刚,少容,卒先蹈难。
然李定国、刘文秀等剧贼,百战感其大义,毅然归忠;岂非君子豹变,道取于革巳日,乃孚革而悔亡也乎。
明世士大夫拘牵文法,罔识时务;秦封之争,与南迁之议,何殊焉;势不在巳,而动援旧章,难矣哉!
朱彝尊曰:崇祯十三年庚辰,思陵留意人材,俾下第举人及廷试百士,俱留特用,悉寄以民社之任。
于是,举人史惇以下一百六十三人、贡士吴康侯以下一百人,许同进士出身。
惇等请援例,谒文庙,行释菜礼,并立石太学题名。
阁臣张四知持不可。
上特允惇所请。
大学士周延儒,奉敕撰文太仆寺少卿兼翰林院侍书朱国诏,奉敕书丹篆额。
工部营缮司郎中王灏监刻立石于西南隅。
盖自万历丙辰钱士升榜,至魏藻德榜,有题名而无记,及是,始记焉。
特用榜死事者。
户部郎中金坛徐有声、兵部员外郎升贵州安平道副使临川曾益金、沧道参议宝鸡杨畏知、开封知府武进蔡凤、黄州府同知弋阳王府辅国中尉朱统鎙、郏县知县赠河南按察副使安邑李贞佐、汾阳知县西安刘必达、大同山阴知县庆阳卫李倬、巩昌安定知县临海应昌士、四川兴文知县汉阳艾吾鼎、呈贡知县锺祥黄卷,立贤无方,未尝不收国士之报。
又有嘉定徐时勉克勤,复社耆宿,注名特用,榜中与陈孝廉瑚归、处士庄敦,高尚之节,亦不愧是科者。
惇,金坛人,官至九江太守。
野史撰恸余杂记者,即其人也。
西南纪事卷九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李成栋 #
李成栋(李元胤、杜永和)
李成栋,字廷贞,山西□□人,高杰故将也。
少从杰为群盗,乙酉以镇徐将军守徐州,许定国杀杰,成栋举徐州降大清;既为将,累战胜有功,故赵王由棪与黄蜚起太湖,成栋擒蜚,走赵王,授松江总兵,从定八闽,与巡抚佟养甲自漳州入潮惠,潜兵陷广州,杀唐王聿■〈金粤〉。
丁亥正月,攻肇庆,分兵下南韶,遣杨文甫,张月取高、廉、雷、阎。
可义取琼州,广东十郡,皆破。
桂王奔广西,成栋寻陷梧州,使杜永和诱杀丁魁楚于岑溪,卤其赀,遂攻平乐,围桂林。
瞿式耜、焦琏死守。
会陈子壮、张家玉、陈邦彦起兵围广州,成栋解桂林东还,击杀子壮等。
式耜亦进,复平梧、高、廉、雷。
大清诏问失地状,成栋惧。
戊子春,金声桓以江西反,布政使公安袁彭年说成栋曰:公为将毕智竭劳,南定闽广,功无与比。
佟养甲以辽东勋旧,晋秩总督,位居公上,当受节制。
燕京本有疑公心,声桓又反江西,将益忌汉人。
今大江左右,延颈朱氏;瞿式耜守桂林,不减李纲;何腾蛟帅湖南,亚于宗泽。
将相大臣,皆有中兴之气,公孤军陷南中,进不为新朝所容,退犯天下之名义。
况去年自春徂秋,所击灭粤东忠义之士,以什百计;粤人怨公,深于骨髓。
日夜痛念,思乘间为父兄复仇。
公持此区区,为北朝之忠,身死无名,为天下笑,何不以此时归命南宁,故主得公,如得一国;众正倾心,怨仇消解;合见兵群盗可得精卒十万,与腾蛟分道出江楚,以恢江南,经略西北,中兴之功,可翘足待。
身名两荣,顾不美乎?智者举事不可后人。
养甲不听,一壮士力耳,公其思之。
成栋念家属百口在松江,不忍。
其爱妾知其意,进曰,我敢独富贵乎;请先死公,前以成公志,遂刎成栋前。
成栋惊哭曰:我乃不及一妇人,与彭年登楼去梯谋。
时,高杰兄子进库守赣州,为声桓所攻急,请救广东。
养甲趣成栋出兵,布政司移饟八万,彭年故不发。
由是迁延,粤尚多长发。
夏五月旱,群盗满山,成栋阴结其豪杰,语养甲曰:今出城数十步皆贼,安能远行,计惟急改名号,以安人心耳。
遂出示直书永历二年。
养甲愕然,无可奈何。
两司官讽养甲以印授成栋。
成栋下令文武将吏军民解辫,是日,首加网,职官购及优人服色,草草成仪,遂以广东十郡归王,请大驾幸肇庆。
表至南宁,中外相贺,封成栋惠国公;养甲襄平伯,进兵、工二部尚书。
养甲惧祸,悉解所部兵授成栋。
于是江西道通。
声桓使者始至。
桂王以江广反正,告于宗庙。
是月,命吏部郎中吴贞毓,宣谕广东。
贞毓留佐军前,请迁都广州。
瞿式耜拜疏言:任将之道,不从中制;本朝文网太盛,动以内臣监视文臣督师,隳战士心。
今声桓、成栋皆以全军归命,天下耸动,知明室尚有其主,投足左袒,攸系匪细,宜有以尊崇而宠褒之,愿陛下将两省新附之地,捐之此两人,一切军功爵赏文武署置,以及刻期出战,咸决于外,朝廷不问,方可责其成功。
若大驾既东,不请则主权不尊,请则事机坐失。
臣以为乘舆无入广州,驻肇庆便。
王从之。
六月,成栋、罗成耀以黄金千、白金十万、彩纻舟楫具迎王于南宁。
王至肇庆。
成栋负弩矢郊迎百里,外从骑万匹,拜成栋为翊明大将军,以其子元胤为锦衣都指挥,掌丝纶房事。
擢袁彭年左都御史,封其裨将杜永和、阎可义、郝尚久、罗成耀、黄应杰、杨大福、张大瀛等七人皆为伯。
十月,成栋出师北举,取南安,进攻赣州。
时,谭太久围南昌,金声桓不出战,江西诸郡复反为北,而成栋方至,与高进库遇,不利,退壁南康县。
十一月,佟养甲遣间使密表燕京,为成栋所获,伏诛。
顺治六年己丑正月,南昌陷,何腾蛟亦死湘潭。
二月,成栋败于信丰,身断后,披甲策马渡河,沈死。
兵部尚书杨明鼎、监军道姚文生俱死乱军。
报至,赠成栋宁夏王,谥武烈。
成栋上唇微缺,号李诃子,本以功高,耻为养甲下,决计归命,奉旧主恭顺,待文武旧臣皆有礼,迨再度岭无功,仓卒阵没,朝野惋惜;败后,杜永和代守广州。
又一年而败,王复走南宁。
李元胤,本姓贾,字源白,陕西榆林人,李成栋养子也。
为人修洁,有忠孝性,居大清军中,尝汉衣僧帽。
佟养甲承制,授以官,固辞,朝夕侍膳从容,乘间数以义,动其父。
成栋归桂王,元胤及袁彭年实使之。
桂王至肇庆,拜锦衣侍卫,甚见宠信。
西朝士大夫皆乐与交。
时,彭年负时望,掌台纲,与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法等相善,持论抗激,专尊主权,抑幸授;中外号五虎,而称元胤为护法韦驮。
元胤虽恂雅,长断略,数定变事,养甲谋觉,王命元胤缚而磔之。
成栋败没,加车骑将军,封南阳伯,领禁兵。
李赤心之溃于茶陵也,由道州入广西,陈邦傅欲倚其兵力,共夺广东,堵胤锡主之。
元胤诘胤锡曰:吾辈在北朝时,公不来复广东,今乃来争广东耶?胤锡不能答。
元胤遣杨大福扼封川,赤心西趋浔州,大福邀其后队五千人而东,焚掠怀集四会,远近震骇。
元胤召大福入肇庆,缢杀之,乱始定。
顺治七年庚寅正月三日,大清班志富破韶州,遣许尔显、江定国以舟师袭清远,西断肇庆路。
于是桂王发肇庆,奔梧州,留元胤守肇;成耀走高州,将为乱,奉诏计斩之。
大清兵迫,与马吉翔出屯三水,其弟建捷以守广州,功封安肃伯。
五月元胤自肇庆朝行在,追讼金堡等冤,还出,救广州。
广州陷,建捷突围至肇庆,守将宋裕昆叛,元胤、建捷出走后四日,桂林亦陷。
王发梧州,夜走南宁。
陈邦傅乘乱杀从官,掠卤簿,元胤兄弟追及,伏地痛哭,哀动左右。
孙可望遣将贺九义入南宁,杀大学士严起恒。
元胤忿甚,请出灵山,收高、廉、雷兵,迎驾入琼州,就杜永和。
会提督李明忠败于■〈山于〉峒,大清兵已下高、廉、雷,郭登第等皆降。
陈邦傅复叛,南宁震恐。
元胤进退失据。
辛卯九月,至钦州之防城,为土兵王胜堂所执,见耿继茂,不屈,左右梃下,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令作书招永和。
笑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耶?继茂义之,使其故人往说,君昔未受国恩耶?元胤恸曰:我昔不过帅府养子,今爵五等,司禁旅,狼狈被执,惟一死报国;豫让不言之乎?吾父俟于九原久矣。
故人曰:成栋果君父耶?曰:岐阳黔宁,俱以养子自奋,子毋多言。
与建捷俱遇害,部将李用朝,亦从死。
投尸海中。
杜永和字□□□□□□人,李成栋部将也。
善机略,娴守战,威名亚于成栋。
成栋既没,桂王命兵部侍郎刘远生如广州劳师,以永和代为总督,守广州。
阎可义守南雄。
时,李元胤入典宿卫,而永和等统重兵分镇广东。
瞿式耜以督辅留守桂林,虽新丧大将,备御尚固,乘舆前后安处肇庆者二年。
顺治六年己丑六月,永和闻燕中有变,拜疏出师,北举不果。
可义寻卒,以罗成耀代。
明年庚寅正月,尚可喜、耿继茂陷南雄,成耀望风遁,遂失韶州。
可喜遣其将许尔显以舟师袭据清远,而自与继茂陆行,会广州。
永和与张月、李建捷随方拒守,尔显载大炮夜进,顺流入石门之水,南师惊扰,失战舰数十。
粤中进永和等为侯,命元胤、马吉翔、陈邦傅东救广州。
邦傅至三水,不进。
大清兵乏食,就乡聚和买,民多不从。
鹿步下有龙眼峒,五百余家,开砦门放炮;尔显攻围,尽屠之。
乡聚惧,出应粜,遂为持久计。
总兵邹文光,侦敌被执,海盗梁标相以战舰二百降。
可喜大习水军,永和惧水路失守,遣使乞师于碣石帅苏利。
利已发兵,闻标相叛,复召还。
岭东道李士琏,总兵黄应杰、郝尚久,以潮惠降广城,东援遂绝。
五月,广州兵击斩靖南游击张大奎,安定伯马宝率郭登第等袭清远,不克。
大清兵拔三水,百道攻广城。
张月出战,大军不利,退,获其战舰三百余艘,资械无算。
永和蓬跣自运炮石,置白镪城上,每副将予五百金,彩缎表里,拜奉月等以金杯犀玉,故将卒效命。
一年之间,有战必胜。
永和白晰整暇,于五层楼上张宴设乐无虚日。
大清两王遥望跌足曰:不谓吾曹遂死此地。
十一月,大清兵疫饥,决命一战,月等又战败之,烧其铁甲,两王方对坐,炮碎共案,惊怖欲死。
夜,大清兵复集攻西门,城坏数丈,月等用大炮杀千人,大军退,南军战胜,下城就饭,外人乘空而发,城中遂溃,死者六千余人,追至南门,逼海壖溺死尤众。
永和、月、吴文献、殷之荣、张道瀛舟数百艘奔琼州。
总兵范承恩降。
可喜、继茂屠广州。
马宝、马吉翔攻清远垂下,闻广州破乃退;广城三面临水,成栋复筑两翼傅江为炮台水绕之;地势既险,而永和等力战。
自二月至于十一月,凡攻围二百七十余日,始破。
顺治八年辛卯九月,耿继茂下琼州,永和等众尚数万,以全军降。
其年七月,西安将军李定国克桂林,楚粤皆复桂王年号。
可喜惧,亟趣茂班师,继茂入广州,张月前降大清守黄州,至是复翻城迎定国。
定国败,月不知所终。
论曰:李成栋将略在金声桓上,然方度大廋北向,一战辄蹶,岂非衰运难扶欤?抑胸无全局以至此也。
元胤武人,而识大义,君子尤惜之。
杜永和固守广州,使尚、耿智勇俱竭,虽不能死,贤乎以城降者矣。
西南纪事卷十 #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李定国 #
刘文秀 #
李定国 #
李定国,字壹纯,陕西延安人。
初从张献忠为盗,冒张氏。
献忠养子四,孙可望年长,知书数,位第一。
定国以能次之,刘文秀、艾奇能又次之。
所至破阵屠城,而定国骁勇超逸,更称万人敌。
献忠僭号成都,定国为伪安西将军,既听汪兆龄谋,尽杀蜀人,令定国等四将军分道刈杀,以所杀多报,功最。
大清兵斩献忠西充,定国等帅溃众南陷重庆,杀如故。
明年正月,入遵义,始不杀。
略贵州,趋云南,乃去伪号,称明将军。
始,献忠死,其党有悔祸之意。
艾奇能首数汪兆龄罪,杀之重庆。
定国每静念:有明天下,自秦州煽乱,怙恶不抚,决裂至是。
吾辈胆义素不后人,何惜此筋力,不以恢廓疆宇,归复明朝。
刘文秀亦以为然。
及入楚雄,得杨畏知。
畏知为陈说忠义,指明邪正。
时,奇能已死,定国、文秀深悦服,独可望阴贼,外唯唯,内仿献忠所为。
亡何,可望称国主,设六卿,用干支纪年。
定国心非之,或龃龉。
可望缚定国,棒之八十,抱其颈泣曰:吾以大义辱弟,幸同心力,无虑疑。
定国顿首谢,请擒沙定洲报德。
由是,憾可望。
其年十月,及文秀进讨佴革竜,斩定洲。
己丑四月,桂王封可望为辽王,赐定国名如靖。
可望拒命,定国因辞赐名。
可望杀畏知,遂迁桂王于安龙。
定国滋恨,然未敢入朝。
壬辰四月,大清定南王孔有德逼贵州,可望承制命定国、文秀经略楚、蜀,以冯双礼副定国,步骑八万,出武冈、辰、沅,破大军,有德退守桂林。
定国乃分道自将出新宁,使双礼出祁阳,合趋全州,复遣西胜营张胜、铁骑右营郭有名率精兵由西延大埠疾走严关,扼桂林要道。
令曰:敌至传火,毋下关,须大军会战。
双礼师前军都督高承恩、铁骑前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经武合兵四万先进,至译湖,猝遇大兵万余,逆战,斩骁将李四,乘胜遂薄全州。
定国帅右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之圣、武英营廖鱼、骠骑北营卜宁,合兵六万,继进。
闻译湖捷,传令全州傅城者毋急攻,惧其奔逸,并力于桂林。
全州已下,定国至,令急过无入。
双礼出城合进。
有德遣数万众奔救全州,张胜已营严关,距大军十里,日且暮,大军引去,旦复至,胜传炮大军蓐食而前,战于关下,象偾归,定国斩御象者。
诸军奋进,象突阵,大军退,天大雷雨,横尸被野,追及大榕江,又告捷。
有德急入桂林,大军三日而至,守陴者皆溃,援梯毕登。
是为七月四日。
定国下令屯城上,有德奔入府,怅然无语。
久之,曰:已矣!其妻曰:无虑吾不死。
属女仆以一子出曰:荀得脱,度为沙弥。
遂与其妾共缢。
有德举火自刎,投火中。
获其子廷训及陈邦傅、陈师禹。
先是,有德使提督线国安略南宁,右翼总兵全节防柳州,左翼总兵马雄守梧州,重镇皆出桂林,守兵援全州,三战皆尽。
定国行疾,是以速克。
胡一清、赵应选、马宝、曹志建等,自南宁败后,尚留粤西,屯聚山谷。
闻定国至,相率来归。
民间亦多啸聚以应。
于是,定国进复柳州,斩守道金汉蕙,东下平乐,将攻梧州。
雄告急广东,国安节及文武道府州县印官四十六人皆逃于梧。
尚可喜遣副将强世爵,以舟师大炮奔救,定国猝至,大军退,遂克梧州。
雄等东走封川,寻走广州。
可喜遣副将盖一鹏赴肇庆,迎护其众,令世爵扼封川江,便宜战守。
是时,刘文秀入蜀无功,而定国克复广西,乘胜东下,岭南震动,而定国顾北取永州,强世爵因及马雄三镇,复取梧州;线国安、全节帅所部西行。
是月,大清兵下琼州,杜永和、张月众犹数万,以全军降。
大清两王得专意广西。
九月,孙可望使白文选攻拔辰州,定国进至衡州,长沙、岳州从风溃。
马宝、曹志建亦复连州,获守将茅生蕙,送定国,斩军前。
十一月三日,大清敬谨亲王兵号十万,至衡州。
定国遇河上,甫接少却,亲王恃勇,舍大军而追,定国设奇捣中坚,过险伏发,交鎗起害,亲王军遂溃。
定国全师归武冈。
可望忌定国,召赴沅州议事,将杀之。
定国觉,引还广西。
可望败于宝庆,湖南复陷。
癸巳三月,定国帅马宝等自梧州破开建、德庆,抵肇庆,连营据北山。
别将下四会、广宁,前距三水。
于是,岑溪宋国相出掠罗定、东安、西宁,海盗战舰二百,由新会、顺德诸港入九江口,清远山寇并发,声言导定国渡河,走从化,袭广州。
水陆大震。
潮州郝尚久隙于郭虎、班志富,尚可喜以刘伯禄代之,调尚久水师。
尚久怒,不受代,举兵称新泰侯,驰檄南韶漳惠。
大清遣哈哈木会耿继茂攻之。
是月二十六日,定国围肇庆,泄其濠,三面急攻,用布囊盛土为墙,置木珊挨牌,藏鸟鎗以拒。
内兵阴穿地道,城中大惧。
许尔显堑濠城中以待,缒城夺梯设死守月余,不克。
大清两王谋李定国或从木绵头度河,得合尚久,会城危,且无北归路矣。
乃令继茂发铁骑守三水,东南凿侧门出夺地道,兵多死,不能出者,焚死地道中。
定国退军五里,大清兵潜出西、南二门,夺龙顶冈营,用镰钩长鎗获兵数百人,徇于城下。
于是,定国解围还,而郝尚久将攻惠州,为黄应杰所扼,不出,碣石苏利以舟师助继茂,吴六奇坚守程乡、饶平待大清兵秋八月潮州破尚久父子死。
定国东行失利,由可望贰心无后援而顿兵坚城也。
桂王自至安龙受制可望,大学士吴贞毓、太监张福禄等言定国忠勇,虽出盗贼,实与可望异趋为国之心,如青天白日。
因手敕密使,封定国为晋王使引兵入卫。
词旨哀怆。
定国叩头出血曰: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
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
至书贞毓曰:粤中未定,进退维艰,几事须密,责在老先生。
事泄,贞毓等竟遇害。
可望以是滋恨定国。
甲午春,遣冯双礼、贺九仪以骑兵七千步万余,从古泥怀远追定国于柳州。
定国奔宾南,东略雷、廉双礼等遂击桂林。
尚可喜虑可望与定国实合,谋阴兵犄角,以图两粤,惧甚。
疏请敕湖南经略洪承畴,分发满军,由衡桂入乐昌,下广州;汉军由永州入桂林,与粤西兵,合趋南宁,断定国归路。
粤东兵从高州进,夹攻之。
大清不听益兵,而遣秘书学士郎廷佐移继茂镇福建,可喜愈惧,疏留继茂其镇。
大清两王以定国在广,疲于奔命。
五月,定国发广州,故将张月以高州归,大清岭西道周公轼、学道钱朝鼎等皆死。
秋,海北道陈武度海,攻拔临高、昌化,黎岐蠢动,水陆响应,儋崖路断,琼州守将高进库告急于广州。
定国进复阳春、阳江、恩平,前锋抵肇庆,欲大举发。
郴、桂兵出韶州,江、楚界上兵入海岭,约闽海国姓攻惠、潮。
可喜畏定国,不敢战。
又虑兵分则弱,谓继茂且以旁县饵之。
于是,大清督李率泰檄总兵郭虎、副将杜豹守高明。
可喜遣甲喇章京田云龙守新会。
三日,滇兵围新会,可喜令右翼总兵吴进功助云龙守。
定民以舟师扼江门,筑炮台于陆,遏援兵。
两王亲赴江门争,水陆并进。
滇兵少却。
阿达哈哈番刘秉功等得入新会。
二十日,定国复至高明,掘地道急攻,城坏二十余丈,将陷。
可喜来救,望见滇军盛,遽退。
定国自帅步骑万余追之,选精锐五百人,急蹑。
可喜遇伏,不利,失总兵武君禧、游击王天才等十六人。
可喜退,晦,克高明,擒郭虎,斩杜豹,遂合围新会。
分兵出三州、金利、富湾、罗屈诸口,距广州百里;军声大振。
新会饟尽,食木根皮及犬马,浮萍,百道并攻,吴进功等守益坚。
朱成功遣黄梧道海应定国。
十二月,大清靖南将军朱马喇纛章京东邦帅满汉军会尚可喜、耿继茂于三水,同趋冈城。
十日,至三州,南军接战不利,失副将梁大勋。
十四日,至新会,定国严阵城北,驱战象,列炮两山峡口,以勍兵屯峡左山,将乘高驰下,可喜遣尚之智、盛登征先击左山兵,左山兵溃。
峡口兵望阵动,连得成、田云龙、栗养志统步兵合战,象惊炮,还走,滇兵乱。
八固山、蒙古固山、乌金超哈藩下骑兵两翼纵击,滇兵大崩。
戈甲弃载道死无算。
亡十三象。
北军追奔三五里。
定国有马三千,将战,遣厮养先牵去,从者二百骑,步兵四万,得脱者半。
定国尽撤肇庆、高明、高州马步兵,战象皆入郁林州,选厮养得万余人。
自新兴南走高州,东邦追之不及。
总兵孙际昌判奔土司何美璜寨,定国使都督吴三省、总兵杨成、王三才,以步骑千余、象一只追取之,与东邦等遇于兴业,复败,获象以去。
东邦留尚之智,驻兴业,自与敖拜来塔等追及定国后军。
后军败,老营妻子冲散,蒙古满洲兵追定国,及于横州。
南军亡象二、马二百八十,定国烧绝浮桥,由宾州夜走南宁。
大清军以朱养恩镇南宁久,地连交址,内接溪峒,不可卒拔,乃还际昌,及中书杨琳诸将,白长、王之臣等三十人皆降。
由是,广东高、雷、廉三府、肇庆罗定属三州,一十八县,广西横、郁林二州,北流、兴业、容岑、溪四县复归大清。
琼州群盗皆降。
定国力屈,不能复出。
西南之业衰矣。
乙未正月,定国将朝桂王。
可望惧,使曰文选以兵逼王,移驾贵州,宫中皆哭。
文选感动,以定国本无他意,还报定国。
至,遂奉王西行。
文选弃可望来归。
至云南,刘文秀及王尚礼、王自奇等曰:同辅朱氏,背之者死。
诏以云南为滇都,命定国为辅民大将军,总滇、黔、楚蜀兵,知行在大政,定国与沐天波、刘文秀同心明室,人心稍定。
丙申秋,可望犯阙,上下震恐。
时,定国新败,文秀所将留滇兵不满万,行朝百事草创,诸镇自楚、粤至者,皆聚于黔。
定国,文秀以众寡不敌,疑惧,诏遣文选,宣谕可望。
可望拘文选,夺其兵。
马进忠、马惟兴、马宝以同姓相密,雅善文选,因说可望,使文选将兵西进,至交水,距三岔二十里,轻骑奔定国军,具言人心内向,可一战定也。
可望夺气。
时,进忠以病留安顺,冯双礼在贵州,可望乃遣宝与张胜袭滇都,自以重兵压交水,日夜索战。
令定国不得还救。
惟兴遣亲信夜告定国,令连战。
是日,引兵薄惟兴军,惟兴阿应,其众大崩,可望奔湖南,降大清。
定国还至浑水,塘宝来归,斩张胜,双礼举贵州降。
定国以黔、蜀、辰、沅并可望故镇,悉调赴云南,核功罪。
定国伉直,小心臣节,进奉极丰,不以威凌士类,然计擘什画,不及可望。
记室金惟新,滇人也,官少宰,信任,而马吉翔工弥缝,复人阁,旧人失职,多怨望。
于是,王自奇等俱叛,诛内戮行,内外惕息。
丁酉春,大清兵三道南进,会文秀卒,定国东西独御,遂不支。
冬十月,贵州破,命定国假黄钺,文选为副,出师恢复贵州。
定国及双礼统大军,扼盘江河,据鸡公背。
文选及将军窦民望等;别将四万人,守七星关,进屯生界,距遵义百里,牵制吴三桂兵。
三桂自平越兼程还遵义。
十一月,三桂帅总兵沈应时、马宁等,复发遵义。
文选自生界退保七星关。
十二月二月,三桂自水西,以烈趋天生桥,入乌撒,越险扼七星关大道。
文选惧,弃关走可渡桥,寻焚桥,走沾益。
泗城州土官岑继禄导北军入安龙,定国由盘江还,战累败,遂回滇都。
奉桂王奔永昌。
文选留守玉龙关。
戊戌正月三日,大清兵入滇都。
四日,王至永昌,诏勤王。
定国还黄钺,侍罪请削秩,不许。
闰月,大清吴三桂、赵布太陷大理,至玉龙关,文选帅张光翠、陈胜等与战,而败。
由沙木和走石甸镇康,定国退至潞江,虑行在体重难行,遣护卫将军靳统武、黔国公沐天波奉跸先出腾越,而身留磨盘山当敌。
磨盘陡立,阻潞江,内箐深屈曲,仅容单马,定国筑栅数道,左右设伏,大营屯山后四十里橄榄坡,炊食饟伏,令毋见烟火。
大清兵行缓持重,伏兵五日夜,山深食寒,锐气半销。
二十一日,吴三桂、赵布太渡潞江,前驱遇伏,大战竟日,中书卢桂生自伏中逃归,告为先备,分精甲御伏,而正兵由大路平行,南军扰乱,泰安伯窦民望、都督王玺皆战死,定国愤,发麾后军齐进,殊死战。
大清死伤甚众,却三十里,而定国度前军既溃,奸人有输敌情,恐孤军不支,遂整旅出腾越,追扈行在。
行在已出铜壁关,入缅。
缅人请敕铜壁关,毋纳汉兵,遣兵守关,靳统武奔告定国。
定国虑缅情叵测,遽入,恐激变,乃使高允臣驰报,为缅所杀。
始末战时,诸营妻子辎重散逸,军士四出求妻子,未得猝集。
定国令定朔右将军吴三省断后收兵,自率大军取道孟定。
白文选自木邦来会。
定国以文选不与磨盘之战,见而尤之。
文选不悦,及议所向。
定国曰:我若入缅,缅苦供馈,必见拒,击之祸结,盍绎险要边土休士马,相犄角,缅外惮吾二人,君在内可无忧。
且得阴连诸土司,觇云南动静。
文选曰:并在外则内危,我入卫上,王任外事,竟异议别移锡薄,所至纵兵大掠。
定国乃从孟定过耿马,至孟缅,屯数月,溃兵相续来归,军声稍振。
咸阳侯祁三升、孟津伯魏勇自云南得出,从驻耿马。
三省来护大营妻子,将赴定国,遇怀仁侯吴子圣、将军杨武,胁之同降吴三桂。
三省佯诺,出不意,走潞江,遂弃大营妻子,以兵奔定国,移营孟连三升不欲从,矫定国令,转龙川虎喇,诱魏勇连兵,道遇三省,并诱之行。
定国召文选故镇张国用、赵得胜等,皆以所部来归,军势益振。
元江土官那仑与降将朱养恩、许名臣、高应凤等谋建义,事泄,三桂帅兵围元,江仑告急。
定国方赴援,会孟良酋长患定国在孟,连势肘腋,乃纠合众夷为梗。
定国还战平孟艮。
元江已陷,仑焚死。
定国度诸土司疑惧不敢前,且休甲孟艮。
令夷目耕田输粮,如县例。
广国公贺九义,自南宁间道来奔。
三桂令其妻血书招之。
九义受书,不告定国。
见势败,下多出降,益相疑,杖杀金惟新等,复饮九义,杖杀之。
九义裨将何起龙,率部众至蔓谷河,入滇降。
定国使总兵唐尧宗驻磨乃,招纳降时,尧宗违令杀商客,取货转售孟艮,获倍价,有志士投孟艮者,诱收麾下,皆引去,无入孟艮。
故滇中事机,绝不闻,而孟艮去缅都阿瓦悬远,亦不知缅瓦事。
定国惟日夕练兵,觊恢复而已。
庚子九月,文选抵雍会江,使使谕缅,皆不返;乃谋攻阿瓦。
阿瓦二城,大江出其中,缅王都新城,在江左,旧城名赭硁,安置行在,在江右。
闻文选兵不戢,请行在旨,谕文选毋进。
且云:老皇帝避难我国,极尽主宾礼,乃反蹂我地,谓我国无人耶!文选怒,渡江向新城,败缅兵,缅绐许移新城,用大炮击文选营。
文选不支,还走孟艮。
定国惊曰:不用吾言,果致缅怨,今在内者危,若之何?文选惭。
九月八日,定国与文选合兵入缅,发孟艮。
定国由西道,文选由东道,张国用、赵得胜仍以所部兵从文选,期会洞邬。
初,魏勇、吴三省连兵转虎喇,始觉三升意;然三升犹未有降志。
闻定国处贺九仪,而勇又病死,遂收勇兵,约三省同出降。
三省复阳许。
十月,以三桂令移驻腾越。
三省出三升不意,返兵由孟定趋孟艮,诣定国,迨次磨,乃定国去孟艮已一月。
唐尧宗不奉定国调,逡巡谋降大清。
三省觉,而收杀之流,孟、定耿马间,为游徼;而定国等士马入缅者,粮乏道死亡。
定国先至,见江于多船,议分兵渡江,迎桂王于赭硁身,攻围新城。
靳统武谋曰:兵分力单,不如全力捣缅都。
缅都破,上自出,乃俱望新城进,败缅入瑞羊岳。
缅都三面阻江,一通陆,文选还后,并凿之引水为湖,绕三堤,置水城其上。
定国从南噶喇江为浮桥以济,驰谕缅王,送行在讲好。
缅复云:汝老皇帝避难吾国,受吾供亿,前番一野王子来,反将仇报,汝主在我家,尚然,今送出更何如?欲攻城,亦唯汝。
汝等水土木宜,坚守二三年无所畏。
定国度缅人不听,乃进屯洞怕,距城八十里。
文选距百十里,屯象腿。
缅人于木城之外,更立木城,以兵守之。
明日,复前,又立木城,逼定国营,乃大出兵搏战,前队皆象。
定国不利,趣文选兵,中间横击,皆殊死战。
缅人大败。
时,五月炎暑,我兵渴甚,不能穷追。
缅复入守木城。
定国获缅目,善待之,谕送车驾,终不听。
复谋渡江,向赭硁前洞邬,船皆藏匿,使人赴上流,马得狼井角造船,缅人焚船。
定国又进击败之。
四面绝其粮道。
凡三月,缅人煮铠以食,要我军他徙,乃出军驾。
定国不得已,唯唯。
军吏自相攻杀,多出降,使人守江桥,亦焚桥走。
定国计竭。
七月十六日,缅人杀我从官四十二人,沐天波死之。
定国以十六舟渡江击缅,不胜,覆其五舟。
八月十八日,及文选还洞邬,凡行营例,定国、文选各前行。
三日,时文选军在后,张国用、赵得胜等窃语,此地烟瘴,已伤多人,今再深入,气候更热,非尽死不止,宁出云南,无作缅鬼。
部兵闻语,皆喜。
夜束载定,二将披甲入卧帐,请文选行。
文选惊起,皆曰:大事知不成,更深入瘴地,空死无名。
殿下必随晋王,是续贺九仪也。
文选曰:尔等今欲何往。
国用曰:以此人马,出云南,何向不重。
曰:若皇上何?国用曰:心力已尽,可见天意,遂发炮挟文选上马。
文选不能禁,夜退走七十里。
比明,定国觉,曰巩殿下欲何往耶?命子嗣兴尾文选,与同行止。
定国亦缓随之。
行五日,至黑门限,国用、得胜断后。
议曰:晋世子急蹑不去我,我军行疲为累,不若就此山势与决战、令彼还,方可前进,遂阻山齐发矢石。
嗣兴怒,麾兵奔,而登定国已至,亟呼嗣兴罢战。
乃大恸曰:白文选强欲攻缅,激坏大事,致皇上不还,我竭心力,勉迎皇上,彼忍舍去,冀彼初念可回,故令尔随行,今与我战,是其志决矣。
当年同起兄弟,今惟伊在,何必与彼相攻,邀情文选兵四十余人,悉令放还,仍帅所部,独进洞邬。
文选行三日,遇吴三省,自孟定来,营马尽死,军皆步,将入缅。
文选见之,流涕曰:我负皇上与晋殿下矣。
将军能帅兵至此,使我有太山之助乎?三省度文选众皆有背意,乃扬言云南降者皆怨,恨不得所。
人心思明,故我辈咸愿步来到此。
文选部兵见三省,并有踊跃状,闻此言,各鼓舞。
国用、得胜亦遂转虑,不复言。
适云南会徽人汪公福携海上郑成功约师表来,文选遂屯锡薄,复遣苏总兵出木邦,会定国进兵,留待月余,报书未至。
三桂统大兵急追,文选度不敌,闽道西走孟养,三省在焉。
三桂抵木邦,获降人,得文选情,知定国先入洞邬,文选不降,必疾走阿瓦,机不可失,乃速进兵,抵锡薄,文选果行,遂分遣八都督马宁、马宝、马惟兴、祁三升、高启隆、沈应时、李贵等尾文选,令无战,附书招之。
三桂自望阿瓦进发,传檄缅王,使送行在出城。
时,缅为晋藩所敝,适大清兵至,遂将桂王及宫眷送三桂军前,复城守。
大清兵既得桂王,亦不攻缅,即班师还云南。
文选过孟养,见马宁等追之不置,就山立营,欲与战。
部下皆挺刃思奋。
文选竟怯,不敢发词,追将有所善马宝,乃阴与宝语。
宝持三桂书,单骑入其军。
文选遂降。
十二月十八日,由孟密入云南。
明年五且,朝燕京,封承恩公。
定国在洞邬,方议再举,已知三桂入缅,行在蒙尘,愤懑欲绝。
曰:势既不敌,追无能为,乃由孟良傍云南边伺王动静。
四月,至猛蜡,遣官入车里,送礼借兵复云南,救驾。
车里、暹罗俱使人请入计用兵事宜,尊礼甚殷。
会定国人马病死日甚,乃斋戒作表告天,叙平生洎反正辅明,皆本至诚,何皇穹不佑,至有今日。
若明祚未终,乞顺定国所为,军马无灾,俾同心力,出滇救主,果历数既终,乞赐定国一人早死,无害此军民。
五月十五日,焚表。
六月十一日,定国生辰,病作,旋闻行在及太子遇害,仰天大恸,遂笃。
托其子靳统武及马思良。
二十七日夜,定国卒,未几,统武亦卒,思良举军降。
嗣兴徘徊无所依,久之,亦自慢怯出降。
与刘文秀子震、艾奇能子承业,俱入都,受世职。
论曰:余闻有某妃者,亡其姓氏,当出边时,兵噪,诸营妇女窜奔,妃失行在所之,入白文选营。
文选使内官及营中寡妇侍起居,自铁门限,与定国辞决,每使人劝妃尽节。
辞曰:有君在上,妾不敢死,非贪生也。
及文选降,桂王入滇,遂自缢。
文选遣官葬之。
呜呼!文选之为妃谋,则得矣。
邓凯也是录载入缅后,妇女死义,有姓氏者九人,王妃二人,余姓氏未详者不下百人,为之抚卷吊。
若定国之志久而不渝,岂问所从来哉!
刘文秀 #
刘文秀字□□□□□□人,始从张献忠为盗,以材猛称。
献忠僭号成都,文秀为伪抚南将军。
献忠大杀蜀人,文秀一路杀男九千九百六十余万,女八千八百余万。
献忠死,孙可望等奔至重庆,阻江不得渡,文秀素善泅水,行如履平地,可顷刻数十里,没而往夺南岸船渡,遂杀曾英,已渡乌江,亦如之。
进陷贵州,入云南。
时文秀与李定国、艾奇能俱有悔祸意,私约扶明室,而奇能遽死,两人制于可望,不遂。
顺治四年丁亥八月,可望进逼永昌,黔国公沐天波遣子忠显入营计事,文秀谓可望曰:沐世子来,犹沐国公也。
请以国公礼礼世子。
比还,以二十骑送之。
忠显方谒天波,有两人历阶而上,忠显愕然,告其父曰:此即抚南刘将军及王将军某也,遂挟天波还云南。
可望僭称国主,文秀意不服,杨畏知每对军中言先帝被难,生命遭毒,至于流涕,军中感动。
文秀与定国尤心绎其言,益改所为。
己丑四月,可望使畏知入朝,始奉明朔。
王赐文秀名若琦,爵为公,以可望不受平辽,亦不敢受。
庚寅,可望始封秦王,遣文秀及王自奇取黎州、嘉定。
定川西以文秀守之。
辛卯,王迁安龙。
大清兵陷四川,文秀先还云南。
夏四月,诏封文秀为南康王,帅张先壁、白文选等进恢四川。
文秀善恤士卒,而蜀人饥渴王师,多响应。
于是,文秀复叙州,文选复重庆,嘉定、成都皆下。
大清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墨勒根瑕退走保宁,南师乘胜追蹑,惟恐失敌,讨北将军王复臣谏曰:师骄矣,彼方致死,以骄兵当死敌,能无失乎?诸将欲进至保宁,复臣又曰:毋围城,围城则师分而弱。
不听,先壁军其西南。
先壁号张黑神,军容耀日,然未经大敌。
三桂登城望之曰:独是营可袭,出精骑犯其垒,果惊溃,转战而南,值复臣营,复臣营为溃军所扰,又阻水,遂大崩。
复臣被围数重,曰:大丈夫不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手斩数人,自刎。
文秀彻围而退。
可望令文秀失谋损大将,当诛,以复城功,量罢职。
诸将散守蜀隘,或调征楚,文秀萧然归云南,从者百余人而已。
然可望实忌文秀,用此夺其兵。
由是,复弃两川,议者恨焉。
其年,李定国破大清兵于广西、湖南,害孔有德及敬谨亲王。
可望尤忌之。
将杀定国。
定国走广西,追之弗及。
可望谋逆,王密诏定国入卫。
事泄,可望尽杀朝臣与谋者。
念文秀冲退,冀为已用。
张其威望,与抗定国,起招讨大都督。
甲午四月,文秀人贵州,可望禡旗称爵相侑,期以恢复中原。
五月七日,文秀单骑出按沅靖诸营,周观险隘,劳恤军吏。
十日,而毕。
七月,择吉出师,由平越道屯于天柱,进攻常德,不利,还镇云南,而定国亦连败于新会、兴业、横州,南保南宁。
可望自是殊无经略之志,以定国既败,不足忌,谋逆益急,然颇疑文秀意趣,未敢即发。
文秀深自引匿,行朝及西藩行营,无一字往来遗问,以故上下莫测。
乙未正月,定国、文秀迎王于安龙,幸云南,将至,文秀阳与可望部将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等议城守,身从数骑,驰会定国。
曰:吾辈将以秦王为董卓,但恐诛卓之后,又有曹操耳。
遂挥涕。
定国指天誓日,文秀乃决。
于是,车驾入会城,文秀进封蜀王,与定国同辅政。
明年,讨可望,战于交水。
可望还走贵州,文秀追及之,遂奔长沙。
时,大慝既去,忠义同心,方议安集滇黔,经略川楚,而文秀遽病。
丁酉夏四月二十四日,文秀薨。
西南纪事卷十一
余姚邵廷采念鲁撰
金声桓 #
金声桓 #
金声桓,字□□,左良玉故将也。
世为辽阳人,似军功至总兵。
良玉与张献忠战郧襄间,及与群贼战,声桓尝斩帅摧坚。
乙酉从良玉讨冯士英,发武昌,趋九江。
良玉死,子梦庚及黄得功、黄蜚等战于紫沙州南陵,屡败,全军迎降。
英王使率诸将朝燕,声桓不欲往,请取江西以献,许之。
会王体忠为满兵所败,追急,奔声桓。
声桓乃声言满汉马步二十万,且至江西,连降者免屠,巡抚旷昭,解印走。
官民亡散。
六月四日,声桓平舸入南昌,诸生数十人迓舟庭谒。
声桓方中青纱,金缕洒线,蝴蝶披风,且笑且抠,引诸生起,喃喃谦让,从官尽掩口笑。
既入城,与体忠分营而居,诛锄豪暴。
渐假便宜,署官属时,体忠兵强而戢,少抄掠,人心附之。
其裨将王德仁,本闯营选锋,所当无坚阵,生而囟二毛,军中号王杂毛。
声桓忌王氏,未有以发。
会薙发令下,三日莫应,因曰:此王兵梗也。
且请体忠计事,方交揖,使骁将铁岭白朝佐斩之。
王营大哗,烧德胜、章江门,格斗三日,诸金率精兵巷战,且战且招降,而声桓先已使客说啖德仁,许以王营全军属之。
由是,遂并体忠军。
军益强。
声桓自以单军传檄,取十三府、七十二州县,不费清朝斗■〈米〈业上用下〉〉寸兵,功高意旦夕封王公侯,已而仅授总兵,提督江西;大沮,气塞。
唐王立福建,称隆武,命大学士杨廷麟、万元吉取江西,扼于声桓,退保赣州。
永宁王亦败死抚州。
明年八月,唐王陷于汀州。
冬,赣州陷,廷麟、元吉皆没。
声桓屡战胜,滋骄,多杀人士为威福。
病未薙及诬告通明宦闽者,辄论杀,没家产。
江西重足而立,乃役夫万人,营府第,穷极丽壮。
北来有司,益多挫之。
德仁亦望总兵提督不得,怏怏,使丹客宗超一开天宝洞,致物怪,檄罡雷役丁甲所居;故宜春王府,深八九重,燕私或服明制冠衣,后堂张饮,奏郭子仪、韩世忠故事。
由此两家怨词,稍稍闻于外。
初,万元吉以从杨嗣昌西征,识声桓于左营。
赣州未破时,尝遣使达声桓,说使南归;不报,使去。
声桓急捕万仆菁华,械庭下,夜深解其缚,与善饮食,劳苦,问督师起居。
未明而纵之。
菁华后泄其语,而诸官闽脱归者,餂知金、王怨望,各缘所知,私觌两人,始图免祸,后乃意立功。
辄时时微言杨、万未死,唐王故在也。
既益习则间露其关防札付,言唐王屡手诏许公归明者,封江西,亦尝达一二乎?亡何,声桓生祠成,请冠服像式,为华阳巾羽衣。
观者齚舌。
客因益极口诡声桓,言明复夫聚,先封侯,待收京,且分天下而王之。
声桓习闻此言,喜与元吉语相应。
及巡抚李凤翔死,代者章于天,遇诸将益倨,日就求珍宝。
一日置宴敷重席,各取银管吸烟,已不及诸将,割炙蹄又独与文官饮食,自声桓以下,皆坐■〈施,冉代也〉 外,酒半酣,顾曰:王德仁,汝欲反耶?德仁归,大愧,其从骑,声桓亦失色,俛首亸鞭还帅府。
七月,德仁提兵如建昌,于天移票追饟三十万。
德仁大怒,椎案曰:我王流贼也,明崇祯皇帝为我逼死,汝不知耶?声若狮吼,目睛迸出。
宗超一弟子黎士彦,轻悁喜事,因声桓客黄人龙,自荐独我知隆武帝所在。
声桓曰:富贵与尔共之。
亡何,士彦夜袖侯、伯两印入,及玉刚卯一文,镌精忠报国。
曰:此上所私赐。
声桓喜,时佩腕间。
迨德仁归,以示之,且授伯印曰:吾闻乌金王为何腾蛟所败,使赵旗鼓往视,待归而定,及归,言乌金小失利,今且大破明兵于宝庆,会胡以宁死,诸客相仗狐疑,以故按不发。
以宁者,奇智士,向客左良玉,有□断泄王氏演韩、郭诸戏(?),及请生祠像服,皆其本谋。
因以劫致两人。
其从兄澹,亦有密虑怀素情(?),尝为诸将图画,不用。
巡按董成学觉金、王反意有端,屡扬言将奏闻,而索德仁歌儿。
德仁度与歌儿,则内状益泄,固不与。
戊子正月望日,于天率家丁如瑞州,捕掠富家,有满兵数十骑先发,或以告德仁,恐其伏瑞州,须抚按议定,脱有尺一诏,公等且见擒。
德仁益急。
晦,万寿节先三日壬戌,习仪于上蓝寺,德仁伏军衷甲往上甬道,努喙睨声桓曰:如何?声桓摇首。
夜,德仁归勒全营。
癸亥五鼓,谒声桓。
声桓不出,德仁向父事声桓,语其子,翁死耳;侯亦死,非侯亦死;何不决?声桓心薄侯,乃曰:为公可,遂反。
且,七门不开,绞杀董成学,尽捕逐司道府县官,射奔者,缨笠山积,追缚章于天江中。
先是丁亥,桂王立于肇庆,称永历,而越播武冈柳象,江南罕有知者。
故声桓与客谋议,第以隆武为言。
至是兵起,自称豫国公,号德仁建武侯,驰檄大书隆武四年,襄戴匡复明室,沿江诸郡响震。
大清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所谓乌金王也。
三王前锋,时已至全州,谋攻桂林。
闻南昌之变,乃还武昌。
何腾蛟遂出湖南,复衡永,然声桓无大略,德仁徒勇,临事不断,从人望迎前阁臣姜曰广于沛湖里资,其门生故吏四出号召,内任诸金,以书记陈方、吴尊周抚按,小大僚署,皆其私亲客。
而诸客首言明事者并不及德仁追怜故小妻黄用(?)其兄天雷为锦衣兵部侍郎。
客既失望,各自称隆武故官,□众山湖,别为一军。
声桓惎王氏日盛,德仁则患诸客卖官招兵,分权利,两家所为客,或转哗噱,而曰广亦恶客非制科妄以进士官自居也。
出示诟之,逐客之意遂决。
自陈大生等皆囊头箝胫,榜掠跛躄出国门。
旬日间,公侯义客分三旅,而所遣迎唐王驾丁时遇等,趑趄道中,实不知所在。
或曰邵武,或曰安远,并支吾无验。
两人亦觉其诈。
然事已举,微闻南来人言,唐王已死,桂王继立,即为唐王禅诏,进诸官秩文移,更称永历二年,藏表佛经中遣使间道如广西,阻李成栋,未得前。
声桓意终疑,又谋求益王子,立为世子监国。
诸事唐王而尝为鲁王官者,因亦各谋迎王。
缙绅有识,骇其举动矜乖,徐避去。
东路义旅督师侍郎揭重熙、詹事傅鼎铨到城一日,并引兵还。
独曰广在城,与声桓、德仁调策兵食。
二月庚午,德仁西略九江,胡澹诣军门说曰:君侯拥精骑数十万,指麾顾盼,所在莫不结牦刺网以待义师。
此下九江,奚啻拉朽。
若能乘破竹之形,以清兵旗号服色,顺流而下,扬言章抚院请救者,江南必开门纳君,其将吏文武皆可立擒,遂更徽帜,播年号,祭告陵寝,腾檄山东,中原当闻风响应。
夫举大事,必规全利,不可争尺寸。
惟熟思之。
德仁破九江,珍其掳获,自部护归,以澹谋告。
声桓坐客皆曰:此实上策,不者西取武汉,连衡郧襄,与湖南何氏鼎足相援,则中策也。
万一不然,攻城冲邑,所过不留,重为流贼。
是为下策。
若待粤西帅六师方行北伐,持久失时,劲兵猝至,婴城坐困,斯无策矣。
宋奎光劝从上策,黄人龙曰:高氏在赣,明公独不闻宁王之事乎?乃议伐赣州。
虑德仁专制会城,使偕行。
三月丙辰出师,骑步舳舻,旌旗辎重,水陆相属,三日不绝。
先赍册印封高进库,谕以利害。
进库初无意斗,及见册印,大怒曰:金皇帝耶?乃敢侯我!且桂王安在?遂勒兵出战。
声桓使白朝佐冲之,约曰战酣来助。
朝佐前破建昌,得金银五十万,声桓出师索之,曰久尽矣。
及战,追奔数十里,径抵城下,进库困追,朝佐亦倦,视大军尚距二十里。
怒曰:此为彼五十万,欲置我死地也。
即故军归南昌,弃官为僧。
进库得复入城守。
金、王全军相持七十余日,会城空处。
大清遣固山额真谭太讨声桓,召三王班师。
四月壬戌,谭太破九江,南昌闻之,城内外皆走,虽斩之,不能禁。
五月辛未,游骑至石头口,始议筑城,大军东路走南昌,而偏师先从麦源、青岚诸道搜西山而出,未下营已血刃数十里。
陈方、吴尊周束手无策,兵民独倚宋奎光、黄天雷守。
癸酉,声桓兄成功约降。
奎光杀以徇。
夜彻城外屋,不及者焚之,火光烛天,王营裨将贡鳌以其军叛,斩关径出,报至赣州,声桓大惧。
徐引军还。
高进库出兵追之,颇得其后骑。
是月,李成栋以广东自归,迎桂王于梧州。
声桓表始达,因封声桓为豫国公,兼兵都尚书,遣太仆卿黄尚宾宜谕江西。
己卯,声桓前军至生米,遇大清兵十余骑放掠争利,踹冷口桥,桥断,溺死十余人,惊传军败,后舟遽扬帆退。
癸未,金、王大军接战于北沙。
大清兵退,获大炮三,罩以丹帛,鼓吹舁置德胜门郛中。
声桓意骄,遽勒兵入城。
郭天才力争不可,弗听。
天才自屯西岸。
六月二日,德仁悉精兵攻大清垒,甫列阵,大清兵横出遮之,大败于七里街。
大清兵素忌德仁名,虽胜犹时时夜惊曰:王杂毛来也。
然城中自是竟不出。
谭太筑土城,东自王家渡,属灌城,西自鸡笼山及生米,驱掠男女,荷畚堑濠,深广余二丈,伐木发屋,绿濠树排栅,发冢斫棺,及未葬者,悉枭之,取其匡郭,墙翣为濠底;又为浮桥,章江广袤七里,起文家坊,至杨子洲,三桥上直矶,中当洄洑,下当湍,驶处皆没水,置石下桩基,度及沙面,且丈余。
丈余之上,更累木石,平水面,后絙墁板,加土重栈楯为桥,为旱水涸,故就时,人谓自古未有桥章江者,知天道助大清也。
周会城数十里,田禾山木庐墓,四望俱尽。
先至之兵,私载掳获,连舸下,男女斥卖,悲号动天,浮尸蔽江,天为黄霾。
自鄱湖下至仪、扬,舳舻人货,艳湛千余里。
于是,河淮南北,骁悍亡命靡不忻健愿死江西属餍。
谭太营蒲子塘,筑台于永和门东二里,登望城中,独留惠民门濠侧数十丈,纵人出入,亦藉以俘掠。
吴尊周及诸将多托请援去。
郭天才在西岸,五战三胜,见城中兵不出,亦撤营去。
所遣买米运硝黄刍橐,先后数百艘,俱被遮击,无一还者。
六月二十一日,大清兵西烧生米,明日烧市■〈氵乂〉。
七月六日,烧黄土墩。
八月十日,决松湖,水陆道绝,而德仁方娶武都司女为继室,筐篚万千,行亲迎礼。
酒荒日甚,兵人穷(?),日夜酺醵。
声桓面如土嚄,恨而已。
诸将裨禀问,百不一应。
胡澹上书姜曰广曰:国中拥精强百万,不出寸步,日夜荒宴,国眼穿外援,澹非辞难者,故敢与相国诀,自金氏入城,朘剥富民,诛锄贞烈殆尽,刘天驷家钞,西山解体;胡奇韦生致,李凤翔欲释而金竟斩之,庚岭以南腐心。
郭应铨兄弟不返,吉安恨焉。
支解曾应亨父子,临汝莫不咬齿。
王氏凡与杨、万同事者,宿怨遍四维矣。
且公以附金王而起者义乎?不附者义乎?古之杖大义发大虑者,如风驰霆击,敌不及拒。
今举事数月,而谋未决,使四方望断,境内葅醢,此邦民庶何罪,天下方乱,强者自立,弱者困人,夫戴旧主称宗国,此固忠自豪士得志之名实也。
今之岿然不与,畔援为伍,独陈九思孤军,五年百战,彼前一收祁门,旋还师候驾,卒未尝通尺素于二氏。
其受命隆武者,揭司马傅詹事,已厌见其所为而去,余豺貒为曹,闻敌至各散保妻子。
金之心腹独张启祚,起幕客,守郡宜图得当以报,而瑞州闲僻,不能有所为。
邓云龙以五千岁议潨号召乌合崎岖武宁溪谷间,其实盗耳。
以当北兵,如振落,虽万众何益。
且前者摧拆义士,稍有志识,莫不饮恨祝亡。
今徒假年号,种怨,自恣,上无真主,而欲使气节之士为金、王出死力,其谁听之?相国孤城,瓦注一带,闭日不见太山,岂知重闉之外,所在白骨如丘陵,环南昌附郭百里,村烟断灭,人之不存,兵于何有?相国无庸谈义兵为也。
日广发书,默然。
声恒数来讯曰广起义若何?但日与设约待援兵至。
宋奎光力请背城一战,愤悒欲独帅麾下出,金、王固止之。
斗米至六金。
有巡按御史诡名摩诃般若,入为间,事觉,被磔。
并杀章于天;解姜太保印,更用全鸣时都督内外军务。
谭太以米二石,使人呼于城下,缒而馈之。
声桓报以冬笋百斤、金橘一石。
百姓皆呼愿从公侯出城,舍命一战。
金、王终不决。
薪尽,撤屋以炊。
米至六百金一石。
有反楗重户,枕数千金死者。
鸟鼠草本木实皆尽,遂杀人而食。
始犹择人,后乃父子夫妇相啖。
谭太闲暇分兵攻取旁郡,西南逐张启祚于瑞州,北翦余应桂、吴江于都昌,西北降邓云龙,杀朱议潨,东败湖盗涂麒,西破丁家塘土砦。
余什伯为聚未成者林亮、殷国桢,亦次第擒散。
胡澹发愤,以为二竖子不足惜,而徒沮中原之气,病隔噎死。
其二子被杀,百姓为大清兵耳目,牛酒瓜菜,输贩日至。
然王氏火器多精利,大清兵攻城,数为所困。
全呜时亦能军,善守御,故前后相持。
至八阅月。
其冬,李成栋出师救声桓,取南安,进攻赣州,与高进库战,不利,退壁南康县。
十二月,堵胤锡督忠贞营李赤心等分道援南昌,至攸县,不进。
声桓副将杨国柱私降。
己丑正月十七日,谭太以红夷大炮攻城,声震山谷,闻百余里。
亭午,城破,声桓赴荷池死。
德仁突围至德胜门,兵塞不能前,三出三入,当之者无不诛死,与谭太马首再相值,不识,太击杀数百人,被执支解。
后二日,得宋奎光于城西,空舍,谕使降,不食,杀之。
陈方、黄人龙死乱军中。
余诸将莫知死状者,大率皆为人所食也。
姜曰广死偰家池,兵皆降。
粤西赠声桓□□王,谥壮武。
曰广、德仁,赠谥有差。
初,曰广之出也,道通江上,使人邀汉儒裔俱出。
辞曰:三年不入国门矣。
久无本朝冠服,惭见长者。
何言曰:必致之入谒,故第娓娓道,旧叙一事不可断如曩时。
日午,客饥,起辞去。
曰:止。
愿有教也。
于今为之当若。
(?)何因复坐。
请问曰:明之所以失天下,非左与闯那。
金左蘗而王闯支也。
公与侯安所受之哉?十日之间,年号两易,名虽归明,实为叛耳。
今擅除爵,恣杀人,筦利权,大更张,若明有主,不待命是僭也。
若其无隆武、永历而如此为之,是伪也。
僭与伪,春秋之所不予,相国纵与同事,无后嫌,后世谓相国何如人。
且两家与事诸客,一以封拜,一以归明,互相愚以成斯变。
而究也实为两家所用。
年号甫更,门迹已扫。
今且内相猜忌,公能亲于建武之与豫国乎?能则揽共兵柄,退称旧辅,缟素待罪,以告天下。
令其惭而听,我竭心力为之,不济则死,不能则引身而退,归耕浠水之阳,无从叛乱居美名,天道所忌也。
日广沈吟,无以答。
后在围城,徘徊日蹶,追思其言,而悔不用也。
自南昌既破,何腾蛟、李成栋同月败死。
论曰:世传声桓当左梦庚时,尝对南都使者垂泣言:吾惭见诸君。
吾已为贼,固知非负恩者,诚然闻八闽有主,南合杨、万,西引腾蛟,事尚可为。
何至血衄三载,多杀忠义。
西江之祸,于斯为酷。
迨汰侈既甚,更因私忿假义旗,坐困南昌,兵民縻烂,名义事势,两者俱悖。
其被夷灭,岂得与死事者同论哉?
西南纪事卷十二
余桃邵廷采念鲁撰
孙可望 #
孙可望 #
孙可望,字□□,陕西延长人。
从张献忠为盗,以骁忍助虐。
献忠僭号成都,为伪平东将军。
顺治二年乙酉,献忠思乘李自成之败,北取陕西,听伪大学士汪兆龄谋,尽杀蜀人而行。
令可望及伪安西将军李定国、抚南将军刘文秀、定北将军艾能奇,分路四杀。
可望杀男五千九百八十八万、女九千五百万,报功称最。
蜀中千里绝烟火,邑无居人,献忠行至西充,遇大清兵,中矢死。
王尚礼负其尸走,追急弃之。
可望及兆龄犹率伪文武东西鹄立,忽万马突至,尘掩中营,方失措惊窜,可望等收余众数千,家口万余,由顺庆南奔,所至杀马而食。
马尽食人。
尚日驰百余里。
至渠河,遇曾英兵千余游徼。
能奇出不意,奋击走之,追至重庆江,时,可望将卒皆残悸,骑不满千,弓刀脱落,曾英意轻之,尽移江中战舰于南岸出奇门南郑坪,望见贼众各下马偃卧,知计已穷,或劝英出轻骑数千,从下流袭贼大营,而正兵渡击贼,当首尾不能顾,纵不尽歼,可使落胆去。
英不听。
曰:彼死命也,急之彼伤吾人,第谨守南岸,彼将饥死。
否,自远窜,待其奔而击之,易尽耳。
文秀望重庆马车幅辏,军人纵饮市肆。
谓可望曰:彼易我而恃长江,不设备,可乘也。
且我军绝粒既十余日,与饿死,孰若一战?言讫,即手弓矢,口衔利刃,跃入江,履水而行。
徐、湖等五人从之。
至朝天门,忽溺不见,南岸兵望见皆大笑,以为自沈水死。
文秀等从水中断铁缆,穴舱而入,立杀数人,出不意,尽为文秀所殪,投妇女辎重于江,遂掠一大舟而还。
可望等罗拜称贺。
于是,选壮士得百余人,披甲执长矛、钩牌、弓矢、火药登舟,绕江上下,冲突转战,南岸兵望风披靡。
曾英驾大舸数十绕围可望于江心,自持画弓立桅后,为王自奇射中,洞胸堕水;军既失帅,遂大乱。
英兵十万,顷刻瓦解。
贼众尽渡入城纵杀。
自经献忠残破、英所招复户口二十余万,至是皆尽。
贼获粮食衣物,更复饱嬉,留数日,烧夷重庆城屋,望綦江而南。
所至杀掠如故。
十二月二十七日,在綦江,众无主,欲散。
可望诈言献忠婢老脚遗腹生子,与众同盟辅孤。
于是,乃相推可望,禀其约束。
惟张成功、王十万、关索不附。
关索先遁,收成功、十万,榜之百八十,众遂帖服。
而献忠婢所生实女无后。
顺治四年丁亥正月三日,可望发綦江,下令自今非接斗不得杀人。
十日,抵遵义,守将王祥已走,官民迎降。
入城秋毫无犯。
进至乌江,黔抚范矿、总兵皮熊,遣副将杨吉,以三千人拒江守,营南山。
文秀复没而渡,直抵南岸,吉不战而溃。
可望驱兵两山伐木,一夜成浮桥,平明尽渡,直奔贵阳。
熊闻乌江兵溃,先走平越,矿走定番,诸苗乘机入掠会城。
可望至,又大掠三日,始招安。
将犯粤西,会石屏土司龙在田为沙定洲所攻,遣问使诣可望求援。
且告曰:黔国公奔永昌已一年矣,贼围楚雄慧,旦暮且下,公行迟,恐不逮事。
可望乃由威清平坝,疾趋云南,至曲靖,遇前福州所遣太监孙兴祖,调沙兵入卫方至。
可望谓兴祖曰:朝廷远,不知滇事始末,今若征之,是奖乱也。
不如讨平沙逆,迎还沐公,使之引兵东向。
兴祖然之。
传檄云南,可望等始去伪号,复故姓,称明将军。
皮熊、范矿复入居贵州,王祥亦复遵义。
夏四月,可望至云南,沙定洲自楚雄还战,大败,杀故大学士王锡衮,宵走阿迷。
可望入会城,巡抚罗国瓛、宗室朱寿琳死之。
出示云为黔国讨贼,民间安堵无与,遣使至永昌楚雄,又执送阮韵嘉、袁士弘至杨畏知军前。
畏知未信,滇人亦失意。
曰:是除狼得虎矣。
王祥、皮熊各疏告行在。
今之入滇者,皆张贼余孽,名虽向正,事岂革心。
朝廷无为所愚。
瞿式耜闻而忧之。
可望使李定国东追定洲,拔阿迷。
定洲走保佴革龙,而自与刘文秀入迤西。
杨畏知迎战,被执,可望解其缚,坐之上座,约以共奖王室,使作书通意。
天波遂同回楚雄,西略大理,龙在田反许名臣来见,诸土司多降附。
畏知乘间说以忠义,陈说邪正,称引古昔,其部曲及定国、文秀等倾耳听,独可望性阴鸷,外虽唯唯,内计兵强根本既坚,阴有自据之志。
闻畏知论议,更幸窃名义,以附其欲。
八月,可望入鹤庆,又分兵入丽江,土知府木懿迎降。
沐天波得畏知书,犹不敢信,遣其子忠显入营曰:愿得守永昌足矣。
不敢复望故位。
可望厚礼忠显,悉反所得沐氏世宾。
天波大喜过望。
可望阴令文秀以二十骑随其后,名为送忠显。
文秀疾驰夺澜沧桥,至永昌,执天波及其子并乡之宦者龚彝归大理。
闻刘廷标、王运开死节事,叹异之;召运开弟运闳于腾越,将官之。
运闳至,怒,跃入江水而死。
可望自号平东王,谋称帝。
明年,定国、文秀进讨佴革龙,执沙定洲及其妻万氏以归,磔之,悉定滇地。
前御史昆明任僎倡议,尊可望为国主。
可望设六卿,铸兴朝通宝钱,以于支纪年,令僎兼礼、兵二部尚书,沐天波、杨畏知愤甚。
其党亦多不服。
已而,艾能奇死,其将冯双礼主营事,可望笼之以术,益兼两部,以事縳定国教场,责百棍示威。
由是有隙。
可望患诸帅等夷难制,畏知申前说导以不若归命粤西,则人自禀畏。
顺治六年己丑四月,因遣畏知以南金、名马,入贡肇庆,龚彝为副,求封亲王,辞颇骄悖。
兵科金堡首言异姓封王违制,且观可望意不相下,从之适足损威,不可许。
大学士严起恒主堡议,久不决。
畏知谓时异势殊,法有因革。
且国家宁能禁可望自王耶?今若不许,阻远人向化心,又生一敌,非计。
堵胤锡亦以为言,乃封可望为定辽王,赐名朝宗;并赐定国名如靖,文秀名若琦;畏知未至,陈邦傅以南宁与广南接壤,当先被兵,欲自结可望,使泗州城守将胡执恭先以书通,约许封秦王。
可望悦,执恭私铸印,填空敕,拜表辄行。
至云南,可望郊迎受敕印,俯仰甚恭,所部皆贺。
土司修贡献。
沐天波亦谦让,不敢以公爵钧敌。
可望大喜,始奉桂王年号,比畏知还,知其诈深,耻之,却不受厚遇,执恭竟以秦王事,诸军悉曰行营,护卫曰驾,前军自称曰孤,曰不谷,文书下行曰令旨,上书曰启,称定国、文秀曰弟安西李,弟抚南刘,为张献忠立庙,岁时致祭,皮熊在黔,畏逼遣官李之华通好请盟。
可望致书,贵爵坐拥貔貅,战则可以摧坚,守则足资保障,独是不肖有司,罔知邦本,征派日繁,黔中乃兵出咽喉,宁无救灾恤邻之念,以为假道长发之举。
若黔、若滇,总属朝廷封疆,惟欲与行在声息相通,何可有一毫私意于其间。
若止以一盟了局,为燕雀处堂之计,非不谷所望于君子矣。
熊得书,愈惧。
顺治七年庚寅八月,桂王在梧州。
可望使复至,求真封秦王。
大学士起恒持前议,王化澄、朱天麟及本兵万翱、兵科徐极皆请许之。
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恒。
之奇因风变,指明得失,而籍川黔者,希徇可望,请以通道西南。
起恒难之。
会内江杨鼎和至行朝,力言王封非是。
起恒引为本兵,又转刘尧珍掌兵垣代翱、极,化澄、天麟议遂格。
可望由是切齿起恒。
之月,可望犯贵州,皮熊不能御,走清浪。
可望使白文选追执之,夺其兵,黔中院司道官会请文选入城,遂下平越。
又使贺九仪将兵趋遵义,王祥弃军挟妻子重赀将奔彭水,众尽散,追及,自刎死。
会大清兵逼武沅,马进忠、张先壁等避入贵州,皆归于可望,众至数十万,地与粤西相接。
其冬,孔有德、尚可喜破桂林、广州,王奔南宁。
明年春,遣编修刘菃使贵州,封可望为冀王。
至平越,不得入。
杨畏知请至行在更议,可望阳诺,先令贺九义、张胜、张明志以兵至南宁,盗杀兵部尚书杨鼎和于昆仑关,击大学士严起恒于舟中,投其尸;刘尧珍、吴霖、张载述俱见害。
举朝悸伏。
始真封可望为秦王。
畏知见逆节萌芽,痛哭曰:此乃我负国家,入朝自劾,遂留相王。
可望怒,遣指挥郑国就行在执畏知还黔,杀之。
自是无一人敢龃龉者。
文安侯马吉翔、司礼监庞天寿,各输诚于可望,行在动定,纤悉驰告。
陈邦傅叛,导大清兵逼南宁。
可望遣狄三品、陈国能、高文贵等迁王于安龙。
可望北取西川,总督李干德败死。
李占春、余大海下荆州,降。
王自至安龙,可望以兵守之。
范应旭知安龙府,乘舆服御百官饩廪,一切关白应旭。
应旭与提塘章应科造册称皇帝一员,月支若干、皇后一口月支若干,而可望上书有云:人或谓臣挟天子令诸侯,不知彼时尚有诸侯,诸侯亦尚知有天子。
今天子已不能自令,臣更挟天子之令以令于何地?令于何人?其恣肆类如此。
夏,可望以吴三桂入四川,白文选败,决意北举,慨然经略中原;使李定国率兵八万出武冈,冯双礼副之;刘文秀率兵五万,出嘉定,张先璧副之。
文秀入四川,为三桂所败,全军俱没。
而定国乘胜独进,克复桂林,害孔有德,斩陈邦傅。
九月,定国北向衡州,可望亦自至沅州使白文选、张虎攻辰州,拔之,杀镇守总兵徐勇。
自何腾蛟殁,官军久不至湖南,可望、定国一旦猝出,故将胡一清、赵应选、马宝、曹志建等皆自山谷来归,民间亦多啸聚以应。
长、岳一带,俱奔溃。
十一月,定国战于衡州,害敬谨王。
可望以定国数战胜,内忌。
冯双礼与争掳获,益相构。
衡州之战,始尝小却,将因以为罪而杀之,使召定国于武冈。
定国觉其意,辞不赴,引兵从东安、全州复入广西。
可望自帅兵追之,不及。
有德虽死,其固山佟图赖复进攻宝庆。
顺治九年壬辰春,与可望遇于花街子。
可望将中军、冯双礼、军左,白文选军右,杨武、冯万宝在可望后。
□□□望见可望龙旗,萃攻之,杀伤相当。
可望忽自走入杨武□,诸营见龙旗走,俱溃,惟双礼一军不动。
□□□□□□□鉴衡州之事不迫,各引还,以武宝间为界,遂弃湖南。
定国攻肇庆亦不克时,王在安龙,幽闭日甚。
闻定国在广西。
与可望有隙密,与太监张福禄、全为国言,秦王待朕无人臣礼,朕欲撰一密敕赍西藩行营,冀其出朕于险。
汝二人办得否?礼禄等涕泣受命,以告大学士吴贞毓,遂约内翰蒋干昌、李元开、给事张俊、御史李颀、胡士瑞、部郎徐极、杨锺、赵赓禹、蔡紬、郑允元、周允吉、朱议昶、朱东旦、任斗墟、易士佳等与谋。
以吉翔、天寿素附可望,议先移天寿于外,使吉翔祭陵南宁,皆出。
十一月,乃密遣林青阳往广西,封定国为晋王,命入卫。
寻遣周官申谕,词旨哀切。
定国受读感激,泣数行下。
军中皆流涕。
会刘议新自行营回,过南宁,为吉翔述其状。
吉翔虽赴南宁,留弟雄飞侦行在动静,乍闻议新言,大惊曰:不早自为地,事发祸且及吾辈矣。
阴使提塘王爱秀报可望。
又讽议新具疏安龙为左验。
可望闻之,大怒,使人要执青阳、官并吉翔赴贵阳对理,阴厚待吉翔。
顺冶十一年春,可望使郑国、王爱秀至行在,言西府负义,国主待渠不薄,乃敢私通奸臣,要挟封爵。
今林青阳、周官已考讯吐服,皇上明知此事,出自何人,臣等可还报国主。
桂王谢曰:事非朝臣所为,比年外间假宝假敕甚多,秦王还宜密访。
国等怒目而出。
至朝房,见执政云,我等欲回贵州,若辈作何语,执系贞毓,又以兵入宫缚福禄、为国,宫中大震。
其党兵侍郎冷孟銋进曰:诸臣不足惜,上不亟自言,恐并及难。
桂王曰:汝等逼朕,朕知是谁。
汝等知之,何不直说,悲愤而退。
贞毓备受楚毒。
曰:我备员宰相,凡事自主之,上下无与者。
然天寿、雄飞已密探同事者姓名,先报可望,竟偕执,请王裁决。
所司以盗宾矫诏欺君误国论罪。
福禄、为国、俊凌迟,干昌等十四人弃市,贞毓赐自尽,皆慷慨赋诗,投法以安王意。
安龙人哀之,后为祠祀,称十八先生焉。
可望滋怨定国。
遣冯双礼、贺九义以骑兵七千,步万余人出古泥、怀远,袭定国于柳州。
定国奔宾南,追之不及,遂攻桂林,无攻而还。
可望仍厚养定国妻子于云南。
其冬,定国围新会,两月不拔,与尚可喜、耿继茂等战,累败;由宾横退入南宁,而王在安龙,势益蹶,日食脱粟涂,苇薄以居,守将承可望意,更相凌逼,挟弹射鸟,直入宫门。
文吏乘舆,呵殿过之,不复下。
改称安龙府为安笼,莫敢致诘。
可望阴图篡逆,患定国、文秀异同,故未发。
定国既败,可望内喜。
是年,可望遣兵攻常德,亦败归。
闻定国将赴安笼,虑有变,使白文选率兵移驾贵州,后宫皆哭。
文选亦为泣下。
文选虽为可望用,然心不直可望,因奏曰:上无恐,第迟行。
可望使文选追及曲靖,文选遂不返。
至云南,刘文秀率文武官属出迎。
王入居可望府。
封文秀为蜀王,与晋王定国同辅政,托沐天波以心膂,封文选巩国公,遣还黔,召可望,令以兵属定国、文秀经略川广,钱粮归之行在。
可望以妻子在云南,未敢叛。
明年正月,王复遣可望部将东昌侯张虎,护可望妻子赴贵州。
又赐虎金簪一枝,令从中开谕,虎至,诈言上赐簪密令行刺,以媚激可望。
可望既得妻子,无所忌,遂大言桂王负义,定国、文秀谋反,夺文选巩国公印,并其兵,置营中,决意攻云南。
马惟兴、马宝阴与文选谋,乘机反正,从容为可望言:文选旧人,感宿恩,诸将才望无出其右,向特见胁定国使,其心果贰,必不复来;人来而夺其兵,失归附心;试用为总统,必能为国尽力。
可望信之,乃留冯双礼守贵州,而以文选为征逆招讨大将军,统诸将前行。
自帅大军后继。
九月,两军遇于交水,文选来归,可望闻变,即欲返贵州。
马宝切齿大骂曰、吾乃为跛贼所欺,要当手缚之,生食其肉,且岂因一人去废大事那?文选为贼时,尝战伤足,截他人足接之,虽愈而跛。
故宝詈跛贼,可望又信之,密使宝与张胜、武大定以精兵四千,由浔州间道袭滇都,而身当定国,悉众出战,阵甫接,惟兴军先走,众遂大溃。
可望夜奔贵州,张胜至滇都,沐天波恐王尚礼为变,挟与入朝,以兵守之,使王安等拒战于城外,胜知有备,引还。
至浑水塘,为定国所执,宝来归。
文秀引兵东追,冯双礼诚可望曰、官军至矣。
可望知众心散,度事不济,遂挈妻子赴长沙经略洪承畴军前,降。
双礼掩辎重,以贵州来归。
可望至长沙,为画取滇、黔之策,多为书,诱其部曲,使内叛。
吴三桂竟拔云南,可望固有力焉。
可望封义王,传子至孙,降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