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燹死事者略传 清 余澜阁
蜀燹自张献忠后,当以蓝、李为最酷。
献忠之乱,纪其事者有《蜀碧》、《滟囊》诸作,迄今班班可考,而蓝、李之乱,纪述阙如,常引以为憾。
兹搜得金堂余澜阁先生所撰《蜀燹述略》一书,虽志在表彰死难诸贤,而于蓝、李扰蜀之迹,亦可得其一鳞一爪。
爰将其中与蓝、李事迹有关者(石达开事亦间存一、二)删存少许,而附以骆文忠公事略及奏疏,命之曰《蜀燹死事者略传》,当亦留心掌故者所心许与。
编者志
◎武庆符 #
武公讳来雨,字听涛,籍隶山西交城,道光壬午举人。
以大挑仕蜀,历任汉州、蓬溪、绵竹、平武、崇宁,多惠政。
咸丰九年,署庆符县事。
九月,滇匪李永和、蓝大顺二逆压境。
公率勇仅五十人,出境迎击,杀贼凡若干人。
贼大股至,遂不能支。
公妾张氏雉经,苍头某及幼子符官皆死。
公殓妾、子及奴毕,咬指血书遗嘱,贴堂壁示士民。
其辞曰:守土无状,不肖知县武来雨,泣血顿首。
来雨幸叨科名,毫无韬略,生灵涂炭,咎实难辞。
上负国家委任之恩,下惭抚育百姓之义。
然开门揖盗,始自筠连;起衅失机,兆于宜邑(该匪本系游民,无入川意衅。
因今年六月,宜宾县令汪觐光同汛弁千总将胡安邦、杨寡狗于新场骗至郡城正法,激变)。
匪皆乌合,民受鱼殃,无城无兵(庆符尚无城池),罪当共谅(匪入筠连境不过五、六百人,亦无枪炮,奈团勇先已溃散)。
今日死节,分所宜然(来雨妾张氏今日已缢死,幼儿符官亦死,仅留老妻李氏,痛哉来雨死分也。
贼至杀我眷口幸勿伤我百姓,死亦暝目)。
但无儿无女(家乡族子可继)。
两袖清风,尸骨归乡,所费不少。
庆符山青水秀,雨深羡慕。
倘将来平定后,士民垂怜,觅我尸骸,择一善地。
树深竹茂,更植梅花数百株,筑屋数椽,穴葬其间,夫妻相依,建一碑坊,题曰“清死节县令武听涛之墓”,则生生世世图报无穷矣。
咸丰九年九月十一日,署庆符县令武来雨灯下书。
越明日,冠服仰药坐堂上。
贼入大呼曰:“武公死乎?尚能与我辈厮杀否?”一贼挥刀欲戕公,刀忽中折,贼颠去十尺有咫死。
群贼罗拜,惊以为神,称好官者再。
为之殓祭,筑高冢于大堂而去。
公夫人亦未加害。
闻公尚有遗禀,无从见遗嘱,则得之县堂壁间云。
余浒村曰:“公遗嘱中言贼起事,只数百人,证以无名氏《陷贼见闻纪》,事皆符合。今节录数条于左,以志滇逆之缘始焉。”
李逆名永和,南昭通人,年二十三,瓜面长身,外和内暴。
好吸洋烟,贪淫酗酒。
父亡母存,娶妻回人,又娶同姓之女为妾。
即前以千余人扰害仁寿,被擒李玉斋之女。
起吊黄楼时,相从仅六百余人。
因稍知书识字,众遂推尊之。
闻周公山、灵宫殿、高庙等处,逃去甚属艰难,倘官军一心扫灭,安有今日之患?李逆性不好动,众号李半年,伪设官爵,僭号出示。
左护国军政司何政,右护国军政司邹成林。
石进士、李举人皆尊为参谋。
其余文人俱令大会朝考,分三等定次序。
贼中惟何政一人有胆略,每出阵,必亲带队,政为川省名山人。
伪三法司龙德耀奏章,有谏李逆勿食洋烟,勿贪酒色等语。
盖李党虽多,不如二蓝之勇悍也。
贼所攻陷之城,是防守松懈,致被地雷攻破,传令先登者,赏妇人一个,遂蜂拥而入。
若能齐力防守,先毙其先锋百长,遂不敢攻,即寨堡亦不能破。
或破一二寨,亦因地势不佳,防驻人少故耳。
贼善习伏兵,名曰“鹰肉翅”,视地形两边有藏身处即伏之。
中用数千人诈败,官兵追剿不防,伏兵出抄为两断,使首尾难顾,以此取胜。
以藏数而论,南贼不过千余人,余皆川省红、黑两党家暴子、滚刀客、耗子精、冒壳子拜弟兄,约有四五万人。
投贼亦四五万人,统计不过十余万,其余都是良民裹胁,欲徐图逃脱者。
宜宾明经詹君文昶吊武公楹联云:“极慷慨,极从容,读娓娓遗言,未拈斑管心先碎;亦英雄,亦儿女,看双双致命,不树梅花骨已香。”
◎马军门 #
马公讳天贵,字爵斋,雒城人,少刚勇有胆识。
初应汛官左金树募充汛兵,屡立战功,潜升四川提督。
咸丰八年戊午,慧星见西南向东北,芒数丈,旬日乃灭。
典史姚成云上书制府,言乾星直逼奎度,若隐若见,忽高忽低,其色白,主刀兵之象,其分野在川南一带云云。
逾年,滇逆起叙州,公率兵剿洗,遏贼真武山吊黄楼。
自秋徂冬,坚持不下。
进攻石梯桥,公身先士卒,与贼力战,马陷水田泥滓中阵亡,贼遂窜入嘉属犍为诸郡。
都司余公振海及瓦司兵,同日战没。
余公另有传。
余浒村曰:“劫运之来,不特上天垂象,即禽兽草木,以及寻常细故,皆有先机之兆。
或由人心感召欤,抑亦地气使然欤?余尝幕游川东南,凡贼所过之区,询诸父老,咸云杀机预兆,所在皆有,今备录于此。
庚申,滇逆窜蜀,有小鸟,黑身红喙,连呼‘过兵’,数数不辍。
又有山鸟,长呼‘蓝大顺’者。
屠家宰豕,毛去而肤有红印,方圆大小,字画不可识。
民间桃李结实如刀形,黄、黑蚁常斗道旁。
吾乡李氏家,李枝发竹叶,酷类矛头样,余亲见之。
李逆之姓,已兆于此。
人呼短刀为顺刀,蓝逆之名,已兆于此。
什邡王氏家,梁燕毁巢,四月贼至,焚掠万余家。
天彭河坝场山腰,裂一缝,水出,色赤如血。
辛酉春,通山会匪,即于是场起窜,皆机之先兆也。
”
◎余都司 #
都司余公,讳振海,广安州人,提督步云公之孙,游府长春公第五子也。
幼具英武姿,及长,为人慷慨有大志。
入行伍,娴方略,以功得守备。
咸丰九年秋,加都司衔,札令带兵剿滇逆。
贼踞叙府真武山吊黄楼坚持数月,遏贼锋不得出。
至冬,马军门天贵,进剿石梯桥阵亡。
贼旋窜出嘉定府境,大帅饬公追剿,立功自赎。
公率军数百人,营于犍为县属之箭板场山下,去贼所踞之牛心山仅十余里。
贼探知公所部只数百人,合瓦司兵及各练勇共五营,仅二千余人。
冬十一月中旬,贼数万蜂拥至,围绕山梁,扑营力攻。
公以众寡不敌,乘垒堵御,矢石铅药俱尽,继以刀矛。
已而力不能支,全军覆没,贼杀公而焚其尸。
同时死难者,公之六胞弟某,族侄缉五,乡人周志远、赵某等,事闻议恤。
余浒村曰:“余闻族人从军者归云:箭板场之战,贼将逼营垒,时公檄四营出战,皆不应。
各以守击为辞,号曰‘打坐笼’,眼见前营为贼夷灭,次及公营。
三面皆环水田,贼匝营猛扑,力不能支。
公率麾下二百人出营,与贼决战,陷大田泥水中死之。
自辰至未,五营蹂躏几尽,于是贼易官军,势更猖獗矣。
”
◎赵千总陈正魁附
咸丰九年九月十九日,滇贼李永和围叙郡。
宜宾叙马营千总赵公三元带勇数十名,札西关外较场坝。
贼统众千余倏至,前后合围,公力战死之。
公有勇目陈君正魁,宜宾人,前剿雷波夷有功。
咸丰九年,随公攻滇贼于牛皮寨,旋奉檄调归。
九月十九,滇贼李永和围叙郡,陈君登陴守御,城屡陷,俱获保全。
自唐公友耕来归,连日随攻西门外各贼垒,克之。
继攻花园庵贼巢,唐公攻其南,君攻其东。
始与贼巷战,君挥矛直前,贼不支,败和入垣内,闭门拒战。
君乘胜跃入,力战方酣,将扑入中营,忽内放巨炮,中君左目,受伤犹呼勇弁上前杀贼。
东路唐公,藉公声势,两路夹攻。
破贼捷闻,而公已死矣,尚怒执长矛不倒。
弁等负公尸,回葬翠屏山麓。
◎彭汛弁 #
彭公讳光华,字耀亭,大邑县武庠,投效营伍。
辛亥岁,由资阳驻防,补授金堂汛。
甲寅,奉调讨贼南,保升六品蓝翎回任。
咸丰己未,滇匪窜川,随大帅出师叙府,营于自流井。
次年二月朔,与贼大战连日,追至威远天成寺中溪河。
贼并力死拒,公力战,面带二十一伤,死之。
事闻,蒙恩赐恤。
◎张协戎 #
张公讳万禄,字锡斋,由云骑尉入戎行。
咸丰五年以夔左都阃,出师湖北,克复楚、皖诸郡,保加捍勇巴图鲁,授郧镇游府。
九年七月,擢协戎。
驭兵严,所过秋毫无犯。
是年八月,以太夫人春秋高,乞养回籍。
滇匪扰蜀,当事知公能,奏派带勇,太夫人亦勉以大义。
公始募勇五百,十年二月初旬出省,由资、简至威、荣。
时李逆自富厂犯荣邑,大股窜黄石坡。
震公名,宵遁,公追剿不遗余力。
十六日,贼夜袭公营,与贼大战于秀才坡。
时贼万余,公亲兵仅五百。
所辖三营先溃,公奋不顾身,直冲贼队。
自辰至午,援绝马疲,陷泥田中。
贼复后路包抄,而公已负重伤矣。
掷冠地下,大呼将士曰:“尔等各逃生路,此地乃我报国之所。
”众将士苦求公上马,溃围逸出图再举。
公唾而刃之,已而围逼,公犹手刃数十人,始自刎,身凡受伤二十八处。
同时死难者,蓝翎府经桑逢春,守备杨朝贵,把总闵肇烈,千总伍遇春,武举吴家汉,武生张桂芳,训导左有芝,皆蜀人。
亲兵死者三百七十余人,带伤者百余人,前后杀贼共千,余人。
归柩之日,士民遮道祭奠,咸诔以诗云。
附录哀辞一章:
战云压垒天地黑,将军率师破残贼。
指挥叱咤虎狼惊,顷刻搀枪扫湖北。
凯歌声逐紫骝飞,奇功许继燕然勒。
归来休沐锦城里,突闻井上烟尘起。
蜀将深藏细柳营,只身鏖战马公死。
当时想见旌旗拥,腰箭横刀称悍勇。
偏师直捣秀才坡,不许中原留逆种。
忽然一夜人声吼,千骑万骑营门口。
拍马横枪当贼锋,公竟愿死不愿走(时贼夜袭公营)。
直从半夜杀到午,咚咚擂破军中鼓。
前头不见救兵来,断送五百巴图鲁。
战袍染透猩红血,天地无光星斗掣。
英雄结局竟如斯,吁嗟已矣复何说!”
◎左训导 #
左公讳有之,字宜轩,新繁县人。
幼勤于学,性豪爽,以春秋兵法论,受知何子贞学使,补本郡博士弟子员,援例选龙安府训导。
滇匪寇蜀,协戎张万禄带兵剿杀,闻公名,聘主营幕。
帷幄运筹,多所参助。
后战没于荣县之秀才坡,制府曾公卓如奏闻,奉谕旨给恤银,并给云骑尉世职。
其子石麟承袭。
时有鄢笃忠、鄢守忠兄弟,亦同日战死。
◎孔吏目 #
孔吏目讳昭淇,咸丰庚申春,奉宪檄委署天全州吏目。
其时滇匪窜眉州,陷青神、蒲江,围攻邛州。
提督占公泰,陕西候补知府田公良,带兵援剿。
邛勇破围,官军后至。
贼退守文笔山,大张伪示,有“占泰、田良免送”之语。
贼乘间据名山县城,雅安去名山四十里,烽火相望,人民悚惧,雅安知县何君小塘,议守关防河,孔君赴任,路过雅州。
府宪萧公时馨留孔君守金鸡关。
先是闰三月朔,贼以偏师叩关,为守关军士败走,焚贼营四垒,仅丧勇目李顺有、万德猷二人。
次日贼复大至,分五道并进,又分股循岩而转,绕出关后。
我勇腹背受敌,孔君殉焉。
贼进攻雅城,文生邓云霄受伪官,图内应,盘获正法。
延烧城外民房四昼夜,环攻不息。
城角被地雷轰塌,城军用枪炮力御,取质库棉絮浸水,裹花板堵焉。
贼复取田间菜麦秆,堆积如山,隐身伏攻。
城军掷火弹炮子,遇青即落。
何县君乃募敢死士数百人,取黄纸钱裹首为号,黄发蓬松,似神似鬼,开关杀敌,贼众惊走,立将秆堆夷平。
各乡团勇,献贼首级者,皆获重赏,阶下累累几如瓜市。
贼愤屡攻不下,复毙贼目蓝四大王,李二管事。
蓝逆亦因攻城头面受伤,贼众救归,雅围遂解。
节录董叔纯(贻清)刺史援守井研记:
咸丰九年秋九月,滇匪李永和、蓝大顺入川境,连破筠连、庆符、高县,攻叙府不克。
十一月,窜犍为五通桥。
十年正月,窜富顺、自流井、荣县、贡井。
二月,复窜回五通桥,攻嘉定府。
官兵仅能尾追,或避徙他去,以故贼锋所至,如入无人之境。
三月,蓝逆分股,由嘉定上窜,垒破青神、彭山、蒲江、名山等县。
其李逆大股,仍据桥上。
大宪以省垣为重,所有占军门泰,明都司耀光,唐守备友耕,各营俱调回省。
查五通桥上省之路,一由嘉定、青神、眉州:彭山、新津、双流至省,四百余里,其中州县城池凡五六选。
惟时郭军门相忠,唐大令炯等兵勇,扼截要隘,防守甚严。
一由井研、仁寿至省,亦四百余里。
仁邑无城垣,恃井研为屏障。
而马达井、河二坎又系紧要隘口。
北路无一卒之戍,井邑刘令棣威,屡禀州求救。
因派珠江勇四百名,前往防堵。
委军功刘玉龙,职员罗忠延等统之。
零匪悉就擒获,逆料大股必至,贻清带勇驻罗泉井,以为声援。
适资阳范令涞清上“连横御敌章程”八条,其意以一处贼至,四处邻封互援为主(此法制土匪甚妙)。
奉宪札褒奖,并饬责成资、嘉、叙先办。
三月二十七日,奉宪批令,贻清亲带练勇,前赴井研一路,防剿上窜之贼。
闰三月初一日,抵井研,驻来风书院。
初二日,派勇目罗光源等带队,往马达井剿贼,生擒贼目万有沅。
十一日巳刻,贼大队出战,郭军门兵未到,军功彭能得阵亡。
十四日贼队齐至井研城外,连日急攻。
二十日有贼僧在北门外叫骂往来,自夸火器不能伤,击之果若无事者。
赵汛弁先掷以米,又用妇人血衣障之,发一抬枪,遂毙僧于城下(此等邪术自来皆有,原不足恃)。
资阳城隍者,最著灵异,资勇出阵,供奉行营,以卜休咎。
二十三日,天甫明,火神庙地雷炸发,城垣外倒未内陷,我勇死伤不多,疑有神助。
后有难民自贼中逃出,言发地雷时,贼于对山,见有一二贵官,在城上督队云。
四月初二日,地雷连发二处,城倾二丈,随取桌柜层累,仍畚土为垣,修复补筑,勇目傅占彪死之。
初三日,吴训导建议于南门内,另筑土城,周围五丈,拨勇安炮,以备地道轰突。
又浚内濠,下置竹签,以芦席盖之,上铺以土,城上安设炮位(此法避地雷亦妙)。
外城即轰到,贼不能直入。
十四日,开仗,井研勇目张定邦死之。
二十三日,城勇缒而出,杀贼数十名,烧贼住房二座。
珠江勇大旗军功邹鉴亭,毙二贼,腹受炮伤,回城陨命。
邹君屡历黔、楚军务,此次守城,尤为得力。
二十四日,夜遣勇携告急书出城,求援史太守致康,乞转禀大宪,促令诸将进兵,盖城中仅三日粮矣。
二十五日,谕井富户,献米粮者,给与军功顶带,多者,准与详请官职。
明参将耀光、舒参将洪元,杨部郎熙,共统兵勇万余,扎营近城。
五月初二、三日,贼与官军打仗,贼大败。
难民逃出者,均称贼将他适,势已穷蹙,但须官兵力剿耳。
贼营于四处山头,升旗于树,为缓兵之计。
又射伪示入城,为摇惑人心之计。
初五日,城内粮缺食糜粥,百姓盼望官兵,无不生怨。
初七日,接史太守函,知萧臬司启疆,已在省垣病故。
十一日,城米颗粒俱无,糠秕度日。
刘令亲赴各勇处涕拜,众皆感奋。
十三日,胡总镇中和,带楚军抵观音桥。
十四日,楚军与贼战,大获胜仗。
贼夜于翠屏山列炬数百,旌旗错杂。
其实妇孩悉在其内,不过示众缓兵而已。
十五、六日大雨,十七日雨稍止,忠义勇送米入城。
十八日,楚军出队,连踏贼营二十余座,杀贼千余人,扑河坠岩者不计其数,河水为之不流,城围始解。
◎肃隆昌 #
肃公讳庆,咸丰五年,知隆昌县事。
九年己未九月,滇逆李永和、蓝大顺纠党千余,破高县、筠连、庆符、寇叙郡,围攻五十日。
公闻报,夜延邑举人彭君达训咨策,达训曰:“事非独立可成。
”乃举孝廉王君炳森,共襄筹画,设防卫局。
以监生邬君文柱,廪生万君邦翰司制造。
州同余君继书司收发。
监生黄君赓廷等司帐记。
文生陈君焕勋统带新募义勇三百人,汛弁吴勋带旧募义勇一百一十人,赴郡协剿。
大府调遣失机,败绩,阵亡三十余人。
公乃先后遣陈焕勋、卿洪贵带勇三百余赴救,以教职耿君光贞司粮台,驻离叙城之百里黄沙河。
亲督团勇,同诸路兵士,战胜于吊黄楼,围解。
十一月,公振旅还,会同邑绅妥筹防具,增城凿池,积木累石,铸大炮数十尊,因城建台,环布于墙。
运转硝磺,远给符信,以通采办之路。
守备器具,凡火球、火箭、喷筒之类,无不引机触发。
复开局列肆、鸠匠督工,自短刀、长矛、营枪、鸟枪以及黑铅、白铁之弹,竹皮、葛根之绳,惟精惟备,无或有缺。
以故城守之严,独荣昌于蜀南为最。
又虑城乡团练,声气弗协,为集绅耆,谕以同仇之谊,勿分畛域。
初,公之解叙围而还也,闻贼有窥自井之意,恐蔓延及境,调陈焕勋带勇数百名,预防于富属之陶家桥。
十二月,闻贼上窜五通,乃令撤防。
庚申正月,贼回窜自井,浸有掠境之势,公调焕勋防牛腹渡。
二月,贼窜井研,撤防。
五月,贼由井研四窜,公复调焕励防牛腹渡。
六月,贼由富顺,分窜邑境胡家寺、响石山,劫焚肆戮。
公闻报,慨然曰:“吾与乡民约久矣,其敢坐视乎!”乃檄焕勋,由牛腹渡勒兵会剿。
并会同汛弁吴勋,亲率管带邓忠厚、刘助禄、卿洪贵、喻致中等,带团勇数百名驰救,道出骡子滩。
团首梁世芳等,带练百余人相从。
公性素急,诸团赴召者未至,所带练勇,行数十里,饥不及饭,公速之战。
贼故畏公,将遁。
有童贼谓其酋曰:“肃公来,我知败矣。
然其来也急,团虽众,不及待,盍登房脊以觇其军乎?”贼酋从其计,尽得公虚实,急率众围公,从者战且死。
公度不免,挥刀毙数贼,力竭而跌。
山东健儿常元,义仆也,飞跃至公侧,连毙十数贼,将负公夺路走。
贼围裹愈厚,苦不得脱,为贼刃击扑于地,常元犹以身翼公。
贼砍元首,抛弃其尸,公遂为乱刃所害。
适诸援继至,群贼曳奔。
收公全尸,抚验三十七伤,邑民哀之,为公建祠,厚恤其家。
与难者二百余人,咸附祀公祠。
后魏公元燮,接署邑篆,城防战守,遵公遗法,贼数攻之不能下,城赖以完。
◎何知县 #
何公讳汝源,灌县人,道光朝孝廉。
咸丰癸丑,大挑一等,任东河知县,循声卓著。
莼鲈念切,告归田里,家于灌城。
时蓝逆扰蜀,奉宪札督办地方团练,与在籍知县高公溥共事,和衷办理,动合机宜。
庚申春,贼由叙扰邛,县君英公启祥,委公同高公督练协守要隘。
夏六月,贼窜扰崇庆分州,公同高公调勇防剿,禽戮颇多。
秋九月,贼逼元通场,参戎马公及团练分道进攻,贼宵遁,走入丹棱。
九月,贼复上窜,由双邑擦耳岩渡江,沿途焚掠。
公急调练防守走马河上下隘口,贼不得渡。
十九日,贼薄金马场,公督众堵御,酣战半日,众寡不敌,被执不屈,贼怒,剜目割舌而死。
事闻,恤典有加。
子升梁,荫云骑尉世职。
◎刘汛弁 #
刘君讳升高,成都人,以云骑尉世职,补彭什汛。
貌仅中人,循循若儒者,然健勇有侠气。
初汛地为痞匪逋逃薮,居民患之。
道光二十二年,乃请设外委一员,步军十名,置署艳阳场内。
历来汛弁,有名无实,君至即捕首匪数人,群匪潜踪,境内肃然。
咸丰十年九月二十四日,蓝逆窜敖场,居人纷纷逃避,君奋臂裂眦,激厉兵团,防堵本场。
次夜五更,贼蜂拥至,君与战于场口。
初施炮毙二贼,接刃又杀二贼。
贼怒,并力鏖战,分股袭场后。
团众惊溃,君奋勇冲杀,手刃贼目二人。
有骑马贼用矛刺其喉,遂被害。
兵团从死者:舒朝升、丁公恕、杨安邦、谭有光、刘富贵、魏大品、魏存岱七人。
其母迎养在署,事急时,携君女避他所。
彭令胡公延入县城之。
◎李太守 #
李公讳英粲,字子彦,湖南湘乡人。
少有至性,及长,具文武才略,壮岁举于乡。
屡上春官不第,以知州援例来川,权冕宁篆,聿茂循声,旋代会理州事。
会理接壤滇省。
一日,驰报滇匪数千,逼近州疆。
邦人大恐,莫知所为,公视之蔑如也。
募勇练团,不日成军,皆严整有法。
匪畏威遁去,人以是多公才识为不可及也。
咸丰十年春,萧廉访启疆,奉命援川,知公能,使将楚营英捷勇,而廉访卒。
当是时,李、蓝二逆寇蜀,蹂躏戎嘉属境上,困武阳城两月余。
官兵数失利,檄公赴援。
公至会兵更番迭进,击破之,歼贼万计,武阳解严。
遂追贼于荣邑五里浩,资州苏家湾,战罔不克,贼望楚帜辄遁。
初,公有犹子随任,名宗纲者,好读书,多奇计,公令随营,赞画之力为多。
于是叔侄兄弟自楚来者,皆从公征战。
是年冬,蓝逆入广汉界,公帅师御诸金堂之赵镇,相距三十里,公曰:“彼众我寡,不可示以弱,宜先发扼其吭。
”出队至中河嘴,遇贼与战,毙前锋犷悍者数百人。
贼却,公追之。
蓝逆倾巢至,众三万余,马队数千,分股绕出公后,扑公营。
公望壁上火发,知有失,督兵回救。
贼众大集,节节冲断官兵,皆围之数重。
公战酣,顾麾下仅百余人,语其侄曰:“援绝矢亡,此余效死日也。
”策马持矛,大呼入贼阵,兵勇随之。
杀数十百人,公得溃围出。
家人趣公渡河,谋再举。
公不应,挺刃复战,负重伤,扑于河。
公叔宏彬,兄英杰,弟春树、复彪,侄宗纲、正祥暨守备黄镇湘,外委刘国清,从九胡兴仪、陈国兴,监生刘辅臣,家人聂均、陈玉、戴升、宋升、刘福、张玉皆同时战没。
兵勇阵亡过半。
越日得公尸,面如生。
事闻,予知府优恤,建尊祠于赵镇,其从公死节者,均得附祀。
余浒村曰:“贼以庚申十月初四日,窜赵镇,楚兵战没二百余人,川南兵亦死数百人,本镇仁和上申,死者无算。
盘踞至初十日,镇中火起,烧贼甚众。
街房寺宇,十不存一,惟火神庙未毁。
时余年十四,侍先慈彭太孺人,避乱邑城中,夜随守陴者,登东门城楼,望赵镇烽火。
贼于次日拔营至怀口。
夫赵镇为川北水陆会萃之区,行旅往来,号小成都。
一旦橘柚残林,剪伐无劳霜破,蔗糖满地,飘零有似雪铺。
人亡财散,鬼哭神惊,利之所聚,受害尤烈。
尝见张禾雨先生祭赵镇殉难军士文,其警句云:“满腔热血,宜葬碧如长宏,一队鬼雄,勿介行于伯有。
存殁难卜于家人,谁吟楚些?魂魄急归其故土,毋恋川原。
呜呼,亦可哀已!”
◎沈永川 #
沈公讳耀章,咸丰庚申,摄永川篆。
冬十一月初七日,滇匪全队围城,公率民兵,登陴守御,贼轰塌西关一隅。
有赵天锡、阮畅琴、任海者,曾受业勇士任小楼,善击刺,猛战拒贼,数登皆扑退,城得复固。
天锡日缒城杀贼,中火器旋卒。
局绅惜恤费,民勇不力。
十二日辰刻,西城复轰破,贼长驱大入,杀入如麻。
公及捕汛员弁沈万青、李元福等皆死之。
惟广文某公,改装逸去。
◎袁公子 #
公子名慧,字叶熊,山东人,四川太和镇通守袁公漱泉之冢嗣也。
咸丰十一年春,滇匪犯川北,围遂宁急。
遂宁令庐光吉,漱泉妹婿也。
闻警,漱泉遣慧督勇丁往援,战溃被执,贼胁诸城下,使诱遂人降。
悲大呼曰:“我太和镇袁通判子某也,贼执我为饵,以诱公等,公等好为之,勿我顾,我死矣!”遂被磔。
既而贼攻太和镇,城陷,漱泉长媳孙、次媳张、女四姑、五姑及孙女家属男女共十二人,皆缢死。
漱泉与夫人对缢于庭。
贼救之,既苏而骂。
贼拥至其酋蓝朝鼎所,既蓝大顺也。
伛偻迎劳,卑词劝诱。
袁詈,求速死。
贼赠以银与马,使行,袁怒挥之,骂益厉。
蓝逆曰:“公勿尔,朝鼎好男子,终不居杀好官名,即必欲死者,亦当别处去。
”袁不得已,还入署,觅旧绳结其断,复缢。
壁间匿贼出,解之下,仍拥至蓝逆所。
蓝笑曰:“公必死,朝鼎必不令公死,可奈何?”令于营中曰:“敢有犯袁公者死无赦!”使四人持旗随而护之。
越日,并觅其夫人及次子归之,乃相扶颠蹶出城,欲往遂宁。
途遇援军载以免,然贼之必不死公者,未必非有感于慧也。
余浒村曰:“传闻贼入公署内,搜获皮箱一,启视之惟有棉花十余斤,制钱二串,余无他物。
贼叹曰:‘真清官也!’罗君器之诗云:‘雪刃霜戈月偃营,旌旗匝野马嘶声。
一城百姓都降服,十二真人犹舍生。
’”
◎王县丞 #
王君讳镇,中江人,福建龙溪知县王公履吉之孙也。
幼孤,貌颀俊而性行倜傥,虽业儒,素不屑于绳尺规度间。
结客纵酒,立散千金不顾。
一赴乡闱,即弃去,求试吏甘州,以县丞措赀回籍。
而雍凉慷慨之气,已现眉睫间。
时蓝、李二逆围遂宁,告急邻邑,君乃破产,纠合弟侄亲故义勇三百人以行,至太和镇。
通守袁公阻之曰:“是吾儿之续也,且驻此以遏其西上可乎?”盖是时袁公长子叶熊,方以五百人援遂见掳,贼支解于遂之东门,以众寡之悬殊也。
君念遏贼上游计亦得,即移师镇城。
部署粗毕,而贼已坌至,梯冲云屯,昼夜攻不息。
君同袁公分门守御,出奇制胜,计城可保。
适土著奸民通贼献城为内应,贼已入镇,君犹裤褶立陴上指挥,有枪中面乃踣。
时咸丰十一年二月十九日也。
同时死者,有勇目艾荣升以下若干人。
贼遂大掠,破射洪,围郡城矣。
君没尸故未坏,一子从行,暂逸复还。
启视公尸,亲身之裨,已弗能易,遂加棺载归。
事闻,奉旨入昭忠祠,世袭云骑尉。
◎熊训导 #
熊公讳绍伊,字莘臣,江津人。
少颖悟,弱冠补博士弟子。
旋登贤书,以大挑选射洪训导,善诱掖后进,从游多知名士。
继偕胡孝廉炳奎,究心濂洛,能得先儒要领。
滇逆犯蜀,辄趣邑令讲防守之策,既而度势不支,期以死自效。
辛酉春,贼攻太和镇,距射四十里,炮声彻两耳,昼夜不息,太镇陷。
射人汹汹无固志,公犹登陴以大义激勉。
未几贼逼城南,民已启东、西门奔溃。
公顿足曰:“事至此乎!”急趋泮池,虑水浅不即绝。
手鸩酒将服,诸子环跪泣阻,叱之退不得,则奋臂击之,遽仰药投池死。
时二月二十一日也。
越三日,贼得公尸,面如生,具衣冠瘗乡贤祠外。
题曰“忠义熊公”。
相率罗拜去。
公有至性,尝两到股疗母疾。
德配邓夫人,亦两股于姑与夫,忠孝之积,盖有自来矣。
当贼未至时,公尝梦谒宣圣,宣圣赐之脯,味冷。
又一夕,梦进乡贤祠,先儒约有十余人。
咸雍容揖让,推会就坐。
醒甚诧异,数日而殉难黉宫。
公长子被贼掠去,至三台麻衣洞遁归。
当城溃时;同斋易某,被戕城外。
射人每并述,以为得失之鉴云。
余浒村曰:“射城之溃,县令走潼川,公无守土之责,而以身殉泮池,可谓能得死所矣。
《采葑集》中载公同斋易公,尝教人宗程、朱之学,著有《理学解》、《论语时行解》。
当城溃时,易公送妻妾幼子出城。
是时百姓纷纷跳城下,堞上堆有鹅卵大石,下城者误触石壑,伤易公左额,血流不止卒。
胡君炳奎吊以诗云:‘我心匪石石伤生,信是捐躯节亦贞。
深喻居官曾守志,漫言避寇不原情。
魂随范柏归文里,境异曾参寓武城。
我恐史臣编未到,大书特笔著公名。
’越明年,先兄鲁生摄射洪学篆,见乡贤祠壁间,贼书‘忠义熊公’四字,墨迹犹新,令人肃然起敬云。
”
◎吕驿丞 #
吕公讳豫江,绵州魏城驿驿丞。
咸丰辛酉三月二十八日,滇逆蓝大顺围绵州。
二十九日,破魏城驿。
公及把总杨某均巷战死。
先是梓潼令张公香海,办城团甚周备,以二月调安邑。
四月初九日,贼陷安邑,张公香海死之。
十一日陷彰明,十二日陷江油,知事李公柬又死之。
自绵州围后,三县连陷,而魏城实先受害。
土匪四起,远近骚然。
至八月十五日,骆抚军督师大破贼于绵州,余贼始西窜而去。
◎占威烈 #
占公讳泰,字岳亭,幼娴武略,由偏稗氵存升提督。
战功卓著,赏给伊克斯巴图鲁勇号。
咸丰庚申,滇匪扰蜀,公同知府田公良,带勇援剿,所向克捷。
辛酉,蓝逆纠群匪十余万,困绵州。
公率万人,驻罗江皂角铺,檄援兵未集,州城危甚。
公愤不及待,束身持矛,率精锐千人,夺贼要害。
贼初披靡,值骁贼蓝朝柱大队突至,寡众不敌,公陷阵,兵溃逃,惟勇丁陈谦随。
公受创,谦愈奋杀,扶公走。
贼掳公,谦死之。
胁公降,骂不稍屈,欲诱公赚城,公骂益烈。
贼优容,日进肴酒,不食。
时营中将佐,探公死生,若无往者。
部下勇丁骆耀龙、吴俊约曰:“主帅陷贼,何辱如之,敢爱生乎?吾两人幸有生还者,则详告占公死所,如俱死,必以梦告。
”言毕辞众行,万目相送,直入贼垒。
及公遇害,骆、吴果同难。
大岳克贼后,寻公尸不获,有从贼中脱归,述公死日,及骆、吴同遇害状,不爽,惟不识尸所。
公家属求尸日久,一夜宿萧寺,梦骆、吴二人至曰:“大人来矣。
”语间,驺从如旧,直进寺台阶下,席地坐。
方欲趋叩,而公与众杳矣。
醒后,即于阶下掘得公尸,足上绵履犹在,面目须眉如生,乃迎归葬之。
奏建专祠,肖公像,立木主于中,骆、吴、陈三人得以配享,吴、陈成都人,骆华阳人。
公生时识人善任,拔南提督唐公友耕于微时。
公卒后,唐公每临大敌,先一日必梦公指授方略,战必大捷。
初,金堂赵镇士人杨锡成,被掳贼中,贼询知为儒士,置伪副帅蓝朝柱幕中,掌书记,欲逸无间。
逾年,贼犯绵疆,时杨尚在贼幕。
一日,闻中军传请占大人入幕,命杨伴守,杨始知公为贼掳。
公入幕,不言亦不食。
贼目日夜劝降者数辈,皆不应。
时值更残人静,彼此相对欷。
公谓杨曰:“汝读书人,当知顺逆,贼巢岂可久处?我为大员,固不敢惜身命辱国体。
汝编氓也,可设法逃逸,别寻生业。
”杨曰:“久有逸志,但系劫火余生,恐此后难寻别业。
”公曰:“无虑。
”解腰间扣带授杨曰:“持此见唐将友耕,必能用汝。
”明日,劝降者复至,公正襟危坐不顾,劝者怒而出。
是夜五鼓,俄闻帐外喧云:“请占大人。
”公起整衣冠,坐竹舆中,杨尾其后。
见贼众舁公至营后,将害之。
公面无戚容,从容北向叩谢,始受刃焉。
后绵州围解。
杨乘败逃出,带旋失,但见吾乡父老,犹能历叙公死节情状云。
余浒村曰:“公视死如归,从容就义,其大节已足昭千古。
而何小塘明府《雅安防贼记》中,于公之行兵,颇有不满意处。
甚矣,人言岂可尽信与!然观何明府所纪,则知当日传言周公山放贼之事,不为无因矣。
此时游勇肆行无忌,原不足恃,徒滋扰闾阎耳。
庚申冬,蓝逆踞赵镇。
楚兵失利,关游击志林,移营金堂城内。
勇与团丁有隙,遂劫团首陈姓家。
城内居人,皆闭户自守。
又讹言关勇与贼通,赖县大夫蒋公宝清百计曲全,关勇始移营城外。
幸楚军夜焚贼垒,贼悉众窜怀镇,关勇亦拔营去。
此与雅安劫衙事无异,均赖贤守令为之保护耳。
及后骆公督师入川,首裁游勇,而鬼域之众,屏迹无何有之乡。
公之识见,非寻常用兵者所能及也。
”
◎张安县 #
张公讳香海,字牟子,山东蓬莱举人。
咸丰戊午,知梓潼县事,颂声载道。
大府知公仕学兼优,调省襄校文闱。
辛酉三月署安县。
时蓝逆弃遂宁,围绵州。
州牧唐公炯督率有方,守陴严密,逾月不下,始分股扑属县。
公到任甫一月,贼骤至。
城素低狭,只四百余垛,城中壮丁不敷役。
贼党李长毛、谢寡妇等分队驻瘙龟滩,距县十余里,烽火相望。
公昼夜登陴,率众堵御。
贼环攻四五日,公轰毙千余。
贼愤激,日夜加攻,外援不至,督守益力。
无何城内有朱生某,与贼通谋,塞城上炮眼为内应。
贼用地雷轰城,城袭五丈许。
汛弁刘同、武举钟杀贼三百余人,巷战死。
公及典史戴俱遇害,贼屠其城。
先是公恐城不能守,遣儿媳少女赴省,故公死而举家无恙。
贼退,众发朱某奸,捕之急,窜入彰明,拴获磔之。
繁江释雪堂有吊张牟子司马诗云:“与君作知己,往来方二春。
读君之著作,知君之为人(自注司马手著《牟子集》十二卷)。
上足报廊庙,下足安黎民。
父母保赤子,不愧宰官身(司马曾以〈如保赤图命澈颜〉句)。
谁知大天地,造化难咨询?咸丰辛酉夏,绵州遭烟尘。
君官所属邑,相依云齿唇。
是时妖焰恶,Е洞如奔轮。
木大拔不易,先翦旁荆榛。
安城小如斗,素无坚固因。
豺豕侦知熟,十万同日臻。
填山复塞野,累卵谁代陈!城中一无恃,民弱单且贫。
惟君婴城守,贼劲少不伸。
力持数昼夜,卒无相救邻。
仰天再三叹,志矢为张巡。
生死与城共,刀踞甘如醇。
我为作长歌,歌罢为吟呻。
天南守土者,安得皆君伦?殊堪酬禄养,而全忠节臣。
”
余浒村曰:“公有守土之责,而卒以身殉,城亡与亡,固其宜也。
而《采葑集》载:‘安城破时,公微服杂稠人中奔走,为卖菜佣所识,遂遇害。
’其言似出情理之外。
犹忆光绪戊寅予主讲同文书院,时雪堂自京师回繁,寄余《绿天诗钞》中有吊张司马诗,附载于此。
读雪堂诗,而公之死节益明矣。
公为同邑何麓生观察荐卷房师、观察诗集中,亦载有吊公殉难诗,尤激昂详尽,惜未携入行箧,异日当补录之。
”
◎李江油 #
李公讳柬,字敬之,直隶卢龙举人,仕蜀。
咸丰九年冬,摄江油县事,时蓝、李二逆起,鸱张甚。
公以此时政务,团练为急,办理井井,著《乡兵管见》一书,大吏嘉之,饬属通行。
十一年三月贼围绵州,众数十万,分党连陷安县、彰明。
遂破江属之中坝场,势如风雨。
公婴城固守,既而贼大至,绅团未见大敌,且为贼先声所劫,遂溃逃不可止。
四月十二日城陷,公及家人曹,皆被执。
逼降,公裂眦大骂,贼义之,不加害,拥赴中坝,将徐图劝诱也。
及河,公投水,曹随之。
贼惊救而公已毙,尸逐浪远,拯出,驱之去。
数日逃出,觅得公尸,集附近士民殓殡焉。
公一子,年十二,贼掳至绵州。
八月与县民龙姓逃回,仍由曹经纪,送至省城,与其母居焉。
◎杨威肃光坦附
袭侯业公讳斤,崇庆州人,一等昭勇侯故陕甘总督忠武公之孙,故闽、浙总督国桢公之子也。
钦赐文举,承袭侯爵,二等侍卫,智勇有祖风。
咸丰辛酉,滇贼何马蚁,胁数万余众犯崇庆州,扎白头铺。
公率忠勇军击剿,贼败走于南河坝虹桥水碾,设伏以待官兵。
公与协镇张公、游府关公计曰:“逆贼四路狂窜,乘胜而往,一鼓可拴,忻提兵从大路进发,二公率兵分左右翼夹攻之,必大捷。
”皆然之,公整队甫行数里,谍报:“白头铺无贼。
”公疑不前,贼伪为耘田者以绐之。
军抵虹桥,贼举白旗为号,四面重围。
公督勇冲杀,力不能支,遂遇害。
时五月十一日也。
事闻,荫云骑尉世职,予谥威肃,敕建专祠。
杨孝廉器之,吊以诗云:“驱贼虹桥速进兵,浑身是胆气纵横。
忠承大父辉前烈,勇著文孙继后声。
战死沙场归马革,报恩君国化鹃鸣。
关西夫子遗贤嗣,他日凌烟阁上铭。
”杨公光坦,河南候补知县,请假回籍,因本省滇匪军务,督勇剿贼,同威肃公中伏阵亡。
◎黄忠壮 #
黄公讳纯熙,字子春,江西鄱阳人。
幼读书,即以古人自命,好骑马击剑,弹棋善射,能左、右算,识者知为远大器。
道光丙午举于乡,继捷南宫成进士,以知县签分湖南,历任绥宁、会同、湘乡,除弊苏困,练勇筹防,循声卓著。
性淡泊,不撄情利禄,以病乞休者屡矣。
时会涤生制府,陈竹伯中丞,塔智亭军门,皆以上宾礼聘入戎幕。
公或允或辞,或参其军,数月而退,终莫能强也。
自言尝与涤帅论兵事书,破除官例,随事畅写,故得滔滔尽言。
咸丰八年,守制星沙,时石逆达开围宝庆,号称百万。
骆吁门星使,即家强起公主军事,公不得已受事。
治军严明,信赏必罚,事无巨细,综理不遗,自草公牍,脱稿未尝点窜一字,其精敏非人所能及。
血战十数,解宝庆围,大帅扼其功不上,公处之怡然。
嗣转战永、靖、郴道各府州县,以不次功保知府,累迁至监司。
尝抚膺叹曰:“吾受恩深重,不知死所矣。
”会滇匪扰蜀,骆公以湖南巡抚帅师援川,公为前队,带果毅营。
咸丰十一年正月,由楚南至川境。
四月十七日,抵万县。
闻逆匪何国梁,以三万余人围顺庆。
五月初六日,公率师驰赴顺境,贼已解围去,攻定远垂危。
公即于初八日兼程进讨。
十一日,大破贼于定远郭外,生擒何国梁正法,立解城围。
杀贼万余,逼入江中者无算,夺骡马五百余匹,救出难民万余,贼遁者仅千余耳。
公整队穷追,十四日,抵万古场,离二郎场二十里。
其地四山壁立,田谷阻深,一线羊肠,盘纡屈曲,箐林茂密,素称绝险。
由此北定潼川,西走遂宁,均有江水限隔。
逆党被迫急,恐不得渡,乃为背城之举。
适另股朱伪统领率众数千,由青冈坝一路窜至,两贼既合,势复振。
遂四面设伏,虚二郎场以诱官军。
十五日五鼓,公派队跟剿,行至燕子窝,突与贼遇。
前营广勇冲击,贼反走。
公知有伏,即分饬各营,分左右路搜剿。
亲率中军大旗,随后策应。
我兵始分,贼伏四起。
朱逆另股,自后抄至,层见叠出,蜂拥直前,枪炮奋击,贼死拒不退。
陇亩间隔,官军立足无地,分合皆难。
田中泥深数尺,下足即陷,咫尺之间,彼此不能相顾。
公知中伏,率部下前进,亲兵控马请退,公叱曰:“此何可走,走则六营同尽耳。
”左右均死战,幕友邓赤子、蔡月岩助战被戕,各营远隔不能救。
公知事不可为,遂拔刀直冲贼阵,前贼惊走,后贼踵至,围复合。
亲兵十余人,各以死拒,皆战殁。
公犹奋刀驰突,须眉磔张,手刃数贼。
旋以左胁中矛,刀伤右臂,坠马。
贼争拥至场,迫令跪。
公厉声骂曰:“黄统领岂跪贼者?欲杀便杀耳!”贼怒断其首,支解而火之。
部属收集遗骸,丧其元,余亦灰烬,惟存左足以布裹之。
已而乡人奉元来献,面色如生,并觅得右手右足。
十八日,奉安竹舆中,归于果州。
至二十一日,乡人又以公左手半截献,五指宛然。
时甚酷热,距殁已七日,而肉不腐,且有一种香气。
但已大敛,别为木盒盛之。
果城官绅依例迎入,易棺收敛如仪。
妇孺氓庶,罔不悲痛失声,骆帅据状奏闻,议恤有加。
以藩司礼葬公,荫其子,准建专祠于果州城内,邓、蔡二君及邹参戎配焉。
余浒村曰:“公历任三邑,官书从未尝假手幕宾。
又若出入勾稽,左、右手算,钱谷交代,卸篆即出。
此虽绪余,亦足见公才智。
尝见曹光诏编公行营公牍跋云:燕子窝之战,前营闻败不回救,后队闻败不前援,公遂及于难。
当邓、蔡二君坠马时,公呼前营营官某前,某应之而逸,公愤焉。
亲兵某控公马请退,叱之。
率左右直前猛扑,乃俱为贼拥至场。
假令前队闻而折回,后队闻而前进,无难夺公以出。
考公从军,固早以死自誓。
而在事员弁,于次日陆续逃归,乃云此番幸统领已亡,若其不亡,吾辈必有一二百人正军法。
既视主帅之亡而不救,又幸主帅之亡而免罪,且幸而免罪,则亦已矣。
又思以轻进之罪归主帅,以结后图。
夫护主死义之员弁,既当从优请恤;则背主灭义之员弁,即当分别治罪。
竟事后不戮一人,此事于行军司马刘公,不能无憾焉。
”
◎谭都司 #
谭公讳健,成都人,先世以武功起家。
父某,重庆守备,早卒。
母马氏,能以义方训子。
公以荫积劳,授泸宁营守备。
咸丰十一年,署黔彭营都司,母夫人及妻陈俱来。
先是全蜀有蓝逆之变,酉独晏如,绅民狃于地僻山险,毫不儆备。
突于八月初,谍报粤匪由郁镇窜县境,文武聚议出师。
公少年勇于自任,以为贼不足平。
母夫人亦勖之曰:“自吾为汝家妇,逮事三世,均以武职受国恩,汝勉之。
”公曰:“唯。
”乃集城内兵丁一百数十名,至县西梅子关,扼险自守,时八月十九日也。
无何贼至,旌旗出山谷间,公以千里镜烛之曰:“贼幸少,我兵其无恐。
”贼前队以数百长发涂面,衔刀持长予诱战,而伏贼诡从他道小梅子垭来攻。
方战之始,领哨外委宋孝荣、宋从先率兵丁力斗,呼声动天地,无不一以当百,贼几不支。
瞥见贼由后至,乡勇之助战者先溃,兵亦溃。
孝荣急扶公上马走,公指其心曰:“死,死。
”遂挥刀复战,被杀,孝荣等亦以力护阵亡。
公母闻而惨然,谓公妻陈氏曰:“吾策吾儿必死王事,今果然矣,吾子尽忠,吾与汝不可不尽节。
”即闭户同时自缢死。
越日,家人收殓之,色俱如生。
贼踞城几一月,教谕李公曾白死之。
九月十四日,贼自龚坝渡河,东入咸丰界,城复。
事闻于朝,得恤典如例。
李公自有传。
余浒村曰:“川省成、华两邑,为首善之区。
咸、同间,虽未遭贼蹂躏之苦,又岂无忠义之士,出而杀贼捐躯者乎?何《成都续志》所载者,竟寥寥耶!如谭公本成都人,而续志未载。
《黔江志》载有朱肇绣、《梅关节》一诗为谭公作也。
诗曰:“臣年十五说长剑,身不屈,头可断。
帐前斗酒呼健儿,边城誓保花封县。
贼来奋臂与贼战,仓皇出师身刃贼,杀贼难尽臣马蹶。
臣马蹶,臣力竭,满山秋草溅碧血。
西风日落阵云寒,夜夜冷照梅关月。
”
◎李广文 #
李公讳曾白,字鲁生,长寿县人,道光乙酉举人。
甲辰大挑二等,选授黔江教谕。
咸丰辛酉秋,粤匪自婺川入彭、涪界,直逼黔境。
邑令胡某,不为备,公说令曰:“黔当贼锋,蜀东门户,厚集民团以待大兵,尚可支持。
倘使阑入,失此弹丸,东南半壁摇矣。
”令曰:“某瓜代有日,未奉成命,俟新令为之。
”公厉色曰:“虞允文矫诏破金,刘顺昌孤城却敌,岂皆有命而后为哉?我辈在位一日,当为朝廷守土一日,力竭死事分耳,设使有济,既全吾身,又保吾民矣。
”令赧然唯唯,防务仍不举。
八月十五日,郁山镇警报至,邑诸生集学署劝公早避,公曰:“读书数十年,岂于‘见危授命’一语,尚未前闻乎?吾有死而已!”十九日,都司谭健战没于梅子关,贼长驱至县。
公侄某,绐以县君请议事。
公出门,侄挽以走,公力挣有脱,口龅其臂,乃释归。
于是闭阁绝食,自撰挽联云:“处死非难,不久一死;他生未卜,无误此生。
”又步其祖开先公易箦原韵诗曰:“花甲周余又七秋,放怀天地等闲鸥。
青山伴我须眉古,白发思亲草木愁。
几卷缥缃供寝枕,一生事迹付残瓯。
那堪仓猝烽烟警,报国深惭跨鹤游。
”邑诸生迎公妻子去,惟一老奴叩门号泣。
公启关,奴入跪。
公曰:“若何为?”奴曰:“县公遁矣,闻汛捕两爷死,爷可避。
”公大怒,踢奴踣。
怀印具,朝服拜圣庙归,缢明伦堂上。
婢女畹香哭救,公悬足踢婢于地不起。
奴解帛,公复苏,逐奴去,仍自经死,奴亦殉于阶下。
贼入学署,剥公朝服。
婢苏,骂贼,亦被杀。
贼肆焚掠,推禁毁学宫。
城复日,士民上其事,为公建专祠,塑老奴于旁以祀之。
邑人谣曰:“铁铸李广文,泥塑胡知县。
广文俎豆馨,知县等刍豢。
”公有经济才,惜未竟其用。
著有《读经志疑》六卷,《封圻扼要》四卷,《沿边要隘》四卷,《七省海防》二卷,《守拙斋日记》二十卷,文存二十卷,诗存二十卷。
子滋然,光绪己丑进士,签分广东知县。
酉州冉瑞铣吊公诗,末数句云:“吁嗟呼,曾子师耳,子思臣耳。为臣思避贼,为师知报国。广文一死重泰山,何物守令竟斩关!”
◎国新宁 #
国公讳澍,同治元年,署新宁县事。
滇匪蓝朝柱,经官军痛剿后,率其残匪百余人,窜南部僻境。
适郭、张、朱、曹各逆,自营渠夺路,与蓝逆合股,向东乡达县狂奔。
道员张公由庚,率向导营蹑剿。
逆遂乘夜遁走,直扑新宁城。
公会督文武绅民,登陴固守,枪炮灰石轰击,毙贼多名。
贼连日拼死攻扑,公与贼相击两昼夜,力竭兵单,遂于正月初十日失陷。
公率其弟国富,家人刘珍、邓兴,石玉等巷战,公身被四创,知不可为,遂自尽。
国富及家人皆被害。
典史耿凤翔,把总何玉春被执,骂贼不屈死。
事闻,均从优议恤。
余浒村曰:“谨按骆文忠片奏:‘据贼中逃出文生黄鼎禀称:被贼掳入蓝逆营中,几至一年。
蓝逆名朝鼎,南昭通人,贼中称伪帅主,骁悍善战。
其族人名朝柱,年长朝鼎数月,呼之为兄,贼中称伪副帅。
然诸事悉听朝鼎调度,今外间或称朝柱为大顺,朝鼎为二顺,其实贼中无此称谓。
初至绵州,拥众至十六七万,设伪都统分辖。
伪都统皆昭通人,伪统领以下,始杂用川人等语。
’由此观之,朝柱实非巨魁也。
盖至去年冬,官军克复丹棱,鼎逆授首,而柱逆遂自为贼帅也。
”
◎陈巡政 #
陈公讳翼,字云亭,陕西长安人,少读书,有胆略。
道光初年,张格尔乱起,弃咕哔业,习边事,尝投陕督杨公遇春军幕,充新疆印房差务。
十年,库车大臣常公荐举,以未入流资铨。
十六年,选四川东乡县典史,捕盗有声,勤恤囹圄,髡钳德之。
三十年,卓异迁太平县黄钟堡巡检。
咸丰十一年十月,蓝逆为官军所败,亡入川东。
合张、郭、曹、卓之党,歧为五道,势复张。
遂侵绥郡,东、梁、开、垫,贼垒相望,太尤戒严。
堡人瞥见虏帜,请公驱八口入太城,从县官为捍御计,且自救。
堡无郭郛,旦夕恐不保。
公曰:“天卫命翼为此土官,堡虽小,翼责守也。
离此一步,非死所矣。
吾少亲戎旅,识敌情,众志可以成城,坚深胡恃?其聚吾堡人,钱者兵之,布帛者旗之,丁壮者伍之,溪谷树堑,逻候敌,击鼓为援,设伏以应,恶见其不胜也?”堡人闻之气皆壮。
明年,同治壬戌四月,太城陷,公亲率堡子弟扼贼于丝罗坝及巴坪口,无敢犯堡者。
五月,楚师易公佩绅,败贼于白沙河。
贼趋陕,袭定远、西乡等县,太境渐戢。
胁从者乘间归,公悉给牒导出境,贼中皆震公名。
六月初三日,忽闻贼南向,谍言欲图公。
公遣刘先者侦之,先匿卧村中,坐是不得耗。
贼日夜行百八十里。
初六日五鼓掩至,围堡三匝。
公闻变,令田孺人率男女避。
孺人欲与公俱,公正色曰:“汝谓我遂厄乎?以汝妇人,不可久居此耳。
”语华,袭襟裹首,偕幕客陈相畲,督团丁数十人,巷战不支,及长子文光、三子文藻皆被执,贼杀相畲。
奇公貌,胁相从,公愤骂不绝,遂被害,时年六十。
方公之击贼也,田孺人及女坠岩,死复苏。
遇旧馆师冉翁,救匿山谷中。
次子文治、四子文运杂乡里小儿中去。
光、藻居贼中,皆相失,行久乃偕。
夜绐贼以溲,同穴糠秕中,间道归。
逅母及弟妹,殓公尸及相畲尸,葬东乡县之原。
制府骆公闻于朝,褒恤有加,世云骑尉,长子文光袭焉。
再从死老仆薛升,山西人。
◎杨职员 #
杨公讳钅荣,綦江县令杨公铭之弟。
同治元年,粤逆石达开锐意窥蜀。
自涪州败后,零股三千余人急赴桐梓。
石逆拥众数万,围綦江。
公兄铭知县事,率众登陴,誓以死守。
贼昼夜环扑,公及公兄亲督练勇堵御。
悍贼百余缘梯上,公死拒不退,贼砍公头殒命。
元铭见势危急,督勇奋击,立歼登城贼。
炮石雨下,贼不敢继登。
并日掘地道,图轰城。
四月十一日寅刻,南门轰陷十余丈,幸城内先掘内濠,并筑土垣。
训导萧君世楷,团绅陈君嘉升,督团勇据住内墙,枪炮环击。
练勇二百余名,越濠血战,贼不能进。
知府唐公炯,带黔勇直捣贼营,城内团勇悉出,前后夹攻,追贼二十余里,城围立解。
先是公夫人陈氏闻公被害,即率子女三人投池以殉。
制府骆公奏闻,照七品职员,从优议叙,陈夫人一例予旌。
余浒村曰:“闻石逆犯蜀时,蜀人扶鸾有‘见豕沉埋在蜀江’之语。
计石逆亡于癸亥,见豕之言果验。
吉水曾君东山语余云:石逆前窜江右,谒张真人询后事。
真人书‘王于西方’四字与之,石逆遂生窥蜀心,而不知“王”即“亡”也。
是真事有前定欤?今将石逆原供,节录于左。
”
据石达开供,系广西贵县人,祖辈由广东和平县移贵州居住。
现年三十三岁。
父昌奎与母均故,并无兄弟。
娶妻王氏,生有子女,均在南京被害。
后来妻妾五人,幼孩二人,均在河边投水身死,只存亲生一子石定忠,年五岁。
达开自幼读书未成,耕种为业。
道光二十九年,因本县土人赶逐客人,无家可归。
同洪秀全、杨秀清、韦昌辉、萧朝贵、冯云山共六人,聚众起事,推洪为首。
洪亦广东人,现年五十余岁。
初时不过万人,后来人多。
三十年,先踞永安州城,遂围攻桂林省城。
解围后二年三月,走全州出省。
四月,至湖南道州,攻长沙省城,萧朝贵被炮轰死。
十月解围,窜岳州,破湖北省城。
由武昌下江西九江省,破安庆省城。
三年,直抵金陵。
从北门挖地道,用地雷轰陷城垣。
达开起事即称王,与洪秀全等词住江南省城。
杨秀清性傲,韦昌辉屡受其辱。
七年,达开领众在湖北,闻有内乱之信,韦请洪诛杨,洪不许,转加杨伪号。
韦不服,将杨杀死。
达开返回金陵排解,洪心疑要杀韦。
达开见事不好,走安徽。
妻室儿女留在金陵城内,均被韦害。
达开复由安徽回金陵。
洪即将韦杀了,有谋害达开意,旋即逃出。
七年,从安徽至江西、福建。
八年回南安,九年到湖南,围攻宝庆,两月不能下。
是年回广西,至宾州,因伙众三江、两湖人多,各有思归念,不能管束,将大队散回。
达开在南宁府,没有多人,想要隐居山林,因到处悬赏严拿,无地藏身。
十一年,复聚数万人出广西,由湖南至湖北,久想占踞四川。
同治元年,由利川入川,到石柱、涪州,有二十多万人,后来裹胁更多。
头队攻破长宁,不能深入,绕道遵义,昭通,想从横江过河。
令头队由屏山县入,令李福猷扎南副官村,又令赖剥皮分股绕入宁远府,使官兵不能兼顾。
约在米粮坝交界地方,与中旗会齐先进。
达开因横江败后,率众绕至米粮坝,知前队与赖剥皮已由宁远大路前进。
李福猷自副官村败后,欲由贵州边界绕入川境。
达开即率众渡金江,经宁远,恐大路有官兵拦阻,改走西边小路,只要抢过大渡河,即可安心前进。
不料至紫打地土司地方,探看上下河岸,皆有官兵。
河水忽涨,那些夷人,三面时来抢掳。
造船扎筏,抢渡几次,均被北岸官兵击沉,伤万多人。
后来食尽,死亡无数。
达开欲投河自尽,因想真心投诚,或可侥幸免死。
达开想救众人,俱令弃械投诚,率领黄再忠等三人,并儿子定忠过河,到唐总兵营内。
其未渡河者,不知如何下落。
所供是实。
里乘子曰:“粤寇之变,虽曰天运使然,而人事究亦难逃其责也。
我闻金田啸聚,其初党羽不过三百余人,向使地方有司,果能设法化导,格其邪心,固善。
万一若曹执迷不悟,即乘其势尚未张,一鼓歼之,消患未萌。
亦不为虐。
乃计不出此,卒使星星耀火,燎及昆冈,涓涓ォ泉,荡成巨浸。
迨顺流下窜,窃据金陵。
十余年来,沿江一带,民无完居,荼毒生灵,不可胜计。
试观其猖獗无忌,形同臬獍,不真令人发指哉!”
◎周长宁 #
周公讳于,同治壬戌知长宁县事。
夏五月,石逆围攻綦江,志不得逞。
复为官军击败,遂窜攻长宁。
公督团练登城,并力拒守。
石逆围攻数次,城小兵单,遂陷。
公率勇巷战,被伤,贼缚之。
迫降,公大骂曰:“我朝廷印官,城亡与亡,鼠辈何多言耶!”贼怒,白刃交加,遂遇害,全家同日以殉,事闻,照直隶州议恤。
◎丁高县 #
丁公讳良俊,字虞门,山东历城县举人。
同治元年闰八月,知高县事。
时石逆达开踞叙属之双龙场,伪宰辅李福猷,率众蔓延滇境之富官村。
十月,石逆踞筠连。
二十三日,分悍贼二万余人,由罗家坳径犯县境。
公闻警,骤募勇丁,并杨玉林各团,往落润坎堵御。
二十八日,贼大至,众溃。
公跃马入贼阵,手刃数人,受重伤,被执。
越明日,石逆遣伪先锋李南,率千人窜踞城中。
臬司刘公岳昭驰援,令邹复胜、王有德分队击攻,贼弃城走。
官军追杀数里,毙贼五千余人,公遂遇害。
初,公之被执也,贼久耳公名,称为好官,不忍杀。
劝降,公不应。
日夜怀印端坐,意气安闲,了无惧色。
临难时从容自若,差役胡顺随侍,以身翼公曰:“县主也。
”贼以予加颈,应声而扑,见者哀之。
十一月初二日,贼窜横江,乡民始获公尸,丧其元。
又七日,得诸厕中,面色如生,乃送入城合殓。
事闻,照同知直隶州阵亡例议恤。
又三年,知县马公佩玖,详请建祠,胡顺亦附祀焉。
余浒村曰:“闻咸丰七、八年间,高邑各乡桐叶,多生刀剑形,蔓菁亦作尖刀状,殆杀机之先兆者欤?”
◎多将军 #
多公隆阿,由黑龙江马队从征皖、楚,身经百战,所向有功,授西安将军。
同治元年,滇匪蓝大顺由蜀窜陕,与粤逆通。
二年十月初九日,陷周至县,留党逆分踞洋县。
公于十三日,亲至周至督攻。
蓝逆百计守御,未得迅克。
三年二月,官军开地道,轰破月城丈余,公率副都统穆图善等,拥登城堞,城内尚筑坚卡五道。
正力攻间,公头目受枪子,忍创回营。
诸将欲趋视,公传令曰:“此城速克,重伤亦痊。
如不克城,即轻亦不欲活。
”诸将闻令益奋攻,是夜皆露立堞下。
次日环攻至三更,穆都统传令,三面紧攻,于黑暗中,向东填濠拔桩,梯纽先入,四路齐进,克复县城。
蓝逆率数十人,乘乱窜出,至新口峪,裹胁二三百人,欲窜宁陕。
经佛手厅团练杀毙二百余人。
有死党十余人,舁之越险狂奔,至汉阴界,为在籍主事管涝团练杀毙。
生擒逆党李登福、王老么,送往汉阴厅验明蓝大顺首级。
余匪均正法。
将军受伤时,内府发珍药敷治,并命黑龙江将军传其子双全,驰驿往视。
而其子尚居亲友家,身无完衣。
黑龙江将军怜骇,资以行装,始获驰往。
将军受伤重,旋于三月二十三日毙于周至军中。
其子至,已不及见焉。
遗疏有“不使家有长物,身有余财”之语。
先是将军于元年秋,衔命入秦。
闰八月朔,以亲兵七十余人,解商南围。
初二日至初七日,调四营劲旅,破颍、亳零股捻匪姜台凌等五六万众,伏尸四十里。
疏入,谕旨云:“以少胜多,可云奇捷。
”平日爱士卒如骨肉,而威令严明,凡所指挥,汤火不避。
薨之日,三军雨泣,天下识与不识,皆痛惜之。
余浒村曰:“或问将军死事在秦,蜀燹何以书?”余曰:“将军虽死秦,而贼为蹂蜀之贼,若之何不书耶?蓝逆自咸丰九年与李永和煽乱,全蜀受害。
经骆文忠扫平,据生擒之李逆供称,蓝逆已死乱军中。
后窜陕之洋县,实为曹逆。
但将军迭次奏报,皆指为蓝逆。
无论蓝与曹,蜀人均深受其害,至此歼厥渠魁,当亦吾蜀人士,闻而快心者也。
亦足见为乱首者,虽狼奔兔脱,终不能逃法网焉。
并志之,以为后之谋逆者戒。
”
◎赵镇二孝妇 #
金堂赵家渡船户,张国顺妻龚氏,年二十,有殊色。
咸丰庚申,蓝逆突至,氏随姑逃入米家河心。
贼羡其美,追欲得之。
氏即奔舟,贼尾其后。
氏知不免,泣跪姑前曰:“不孝媳从此逝矣。
”语毕,投水死。
同时有刘氏者,朱桂元妻也。
蓝逆窜赵镇时,夫为贼掳。
其姑闻贼至,不知所之,号泣不已。
氏含泪扶姑避贼,猝遇贼目,欲污之。
氏负一岁子,三岁女,奔江边泣对姑曰:“此清白江也,儿亦可借此明志矣。
”遂携子女,跃入江中。
余浒村曰:“大乱之世,妇女受污,以死自誓者固多,迫胁而从者亦复不少。
岂尽甘心于贼哉?无论为贼匪,为官军,恣淫者必获惨报,戒淫者必获福报。
闻乡老何石帆云:‘赵镇有杨贞琳者,悫信勤学。
蓝逆犯镇,杨被掳。
喜其醇雅,置帷幄中,与阮姓贼共事。
围攻遂宁时,杨与阮同居一大宅。
园中花木丛杂,玩好罗列,杨嗟赏不已。
突有数贼至前曰:‘来看!来看!厨下兔子甚夥。
’(贼中呼女子为兔子)杨至厨,见满屋皆妇女。
长者二十许人,少者十七八岁,有坐如痴者,有伏而啼者。
然皆鬓绿垂云,肌红夺玉。
左右垂涎者,魂飞魄荡。
杨心恻然,言于阮曰:‘彼皆良家妇女,强污之不祥。
’阮从其请,悬令门首,禁男子出入,于是无一敢犯者。
来往宅中之贼,拥窥门外,阮苦之。
派人护送众女远出,谕令各逃亲族家。
越数日,杨与阮暮游郊外,见数椽茅屋中,有女如云。
逼视之,即前所送者也。
诘之,佥曰:‘蒙恩派人送我等远走,第纵横数十里,大营层层包裹,安能兔脱?’杨复令从者送还故宅。
时官军攻甚急,贼弃营走。
杨适病不能行,其僮迫之曰:‘水紧甚,奈何!’(贼中言官军攻急曰水紧)杨扶僮走抵大河,追兵后至,争渡者船不能容。
杨以病不能抢舟,僮遂弃杨于芦中而遁。
俄官军至,未济者悉被斩杀,枕尸沙洲,而杨获免。
越宿,贼以数百人渡河收尸,僮复至曰:‘芦中人尚在耶?’始扶归贼营,后病愈,乘间逃归。
家人疑其已死,相见如梦。
尝自谓:向非有禁淫善念,安见不同登沙洲之鬼篆乎?今闻其人已橐笔从某大令,入莲花幕矣。
”
◎邓文学 #
邓公宗楷,字树森,宜宾县人,世居柏树溪场。
父应福,勤求学问。
母氏杨,慈而贤。
每课小学,循循不倦。
公天姿颖慧,未七岁而通五经章句。
弱冠,受知于督学支公,补府学博士弟子员。
尝大书“忠臣孝子”四言于座右曰:“吾将以是成吾学也。
”咸丰九年九月十九日,滇匪李永和窜县境,水陆并凑,将犯柏树溪场。
公率练勇为堵御计。
舟贼登,公奔之,杀贼数人。
贼惊止,练勇乘而噪之。
贼气馁,逡巡就江岸屯焉。
练勇犹遏其前,而谍者报陆贼已入场。
公遽反救场,仓卒间,亦忘练勇之不能从己也。
闻贼众据南华宫,乃单骑持剑入宫。
宫故有文昌及关壮缪像,贼众系马神前,公厉声叱曰:“逆贼虐民慢神,乃公将磔若为二神谢,今且先刺马。
”径挺剑趣马,贼集刺之,公仆。
詈声愈重,贼重伤之,出尸街中,犹喋血函胡有声,久之乃死。
时年二十有九。
公父母年俱七十余,闻公死,忻然曰:“是其平日所谓忠臣孝子耶?吾固知吾子学之有成也。
”同治五年二月,给事中赵公树吉,奏请议恤,奉旨照生员新章伤亡例,议给云骑尉世职,入祀成都昭忠祠。
◎文江两武庠宿璋附
武生文君安邦,江君腾光,洪雅人。
咸丰庚申三月,蓝逆窜洪境宝子寺,破其寨。
未破之前,安邦、腾光率团勇御贼。
见贼仰攻山寨,二人持刀先驱,手刃数贼。
贼披靡,截贼酋首,携入寺中,陈列神案,勇气百倍。
次日,复督勇追剿,途中遇伏,战死,团勇死者二百余名。
同时有文生宿璋,洪雅花溪人,贼至被掳,不屈,投水死。
殉难妇女亦约有十余口焉。
余浒村曰:“庚申三月,贼破丹棱、蒲江、名山,直扑雅安。
复窜踞周公山,分两队下犯:一由麻子坝犯峨眉,一由冷板磴犯洪雅。
宝子寺山峰高险,是洪雅门户。
团勇联络扼要堵御,不胜。
贼遂出宝子寺,团勇退保江岸。
贼走柳江场,止戈街,过高岩,与洪城仅隔一江,而不敢渡,急趋他境,未始非二公督率团勇之力,有以夺其气欤?光绪庚子辛丑,余司训夹江,尝往来木城车冈间,为人治病,于洪雅彭荪广文处,得遇五峰山长费春泽老人,言当日贼踪所历之处甚详,并出示卢抱孙先生《雅江新政》一书,同寻‘雅雨楼’故址,方知抱孙改字雅雨者,盖以楼名名之也。
先生积官至两淮转运使。
其孙南石相国,嘉道中叠邀帝眷,天之报循良,抑何厚哉!又于曾伟堂观察处,得见张带江先生手书《洪雅旧志》,其续志文艺门载有:唐东屏秀才于咸丰庚辛间,带勇防城,著城门开、闭两诗,附录于此,以备采风。
城门闭,贼锋利,千人万人隔江至。
炮火如雷声震天,刀枪似雪光照地。
山城斗大不来攻,为有青衣之水波涛凶。
吁嗟乎,贼自南,以水固。
贼自北,无遮护。
地与丹棱犬马互,焚劫已在十里路。
未见一人一骑敢近城,方知使君坐算神。
城门开,贼不来。
贼虽不来犹疑猜。
满城兵勇不敢撤,日日横行在四街。
钱不足,粜食谷。
谷已完,派及田。
四乡之民半遭残,食无一饱衣无全。
地丁火急尚多欠,累累更有乐捐案。
◎任勇士 #
勇士任姓讳思钲,小楼其号也,铜梁县人。
幼得岳武穆易筋经功,留心兵家言。
时值滇匪蠢动,常以兵法部勒子弟,连封团练多延为教习,受业约数千人。
由是忌之者,遂流言小楼蓄异志。
咸丰庚申七月,张、蓝诸逆,渡江东来,当道各县,皆倚小楼为长城,札委督团堵御,扼大足之玉口凹,遏贼东下,调各邑诸团未至,同事者因而妒之。
小楼孤立,惟率及门子侄数辈,枕戈杀贼于唐家坝。
二十一日,侦卒值雨,谎报贼他去,小楼闲卧村店中。
贼冒雨太至,兵勇瓦解。
及门,伍云楼启关中鸟铳,小楼仓率觅一矛,刺杀数十贼。
次子长超,持短兵随,冲突贼中,贼目张三千岁、邓五百斤者,骁悍素著,小楼已刺杀张贼。
邓贼恃勇拒战,小楼矛连刺不入,知裹重甲,乃尽力一矛,贯透后心。
而邓甲系竹片,滞矛不脱,遂脚击尸飞,带矛堕地,惟持一柄。
群贼攒攻,柄又数折,白战夺盾。
久之,从者死逸殆尽,子亦伤亡。
大雨如注,目不及睹,田塍崩坍,小楼陷泥淖中,胁中矛死,贼亦溃走。
乡人觅尸归葬,已逾十日,颜色如生。
贼震其名,不知已死。
一夕大风,声如万马腾嘶,贼营争传任小楼至,自相践踏窜去,铜梁赖以安堵。
其弟子协团剿贼,以军功著者甚众。
余浒村曰:“近阅邸抄,光绪二年九月,御史吴鸿恩,奏称咸丰十年十一年,贼匪三次窜扑四川铜梁县城,均经解围。
当贼围城时,望见城上旗帜林立,定有神助。
请旨饬查,颁发关帝庙匾额,并加该县城隍神封号。
奉旨著四川总督查明具奏。
然则贼闻风声马腾,自相践踏窜去,虽由小楼之余威有以慑之,不可谓非神助也。
按《永川续志》小楼生长永川,移居铜梁,死难大足,今子孙现居丁家岩老宅。
没后诸绅具报请恤,已崇祀铜邑昭忠祠,而永川实为所生之地。
论者谓小楼不死,得行其志,以之办贼,或不至如此猖獗也。
”
◎赵迂 #
赵君尔治,中江申雄沟人。
家贫乐施,动拘古礼,不合时宜,人目为赵迂。
咸丰庚申秋,张逆据胖镇,众惧登岩,尔治静镇不为动,处之怡然。
及烽燧照耀,长子阐泣请速避贼锋。
尔治叱曰:“安有清平世界,而掠杀人者?必自火耳。
”阐乃将合家妇稚暨文契,寄存寨上伯父家,仍归侍父。
九月十三日黎明,贼突至,围其宅,尔治端坐不动曰:“尔辈持刃,岂欲反耶?”贼怜其老且骏也,漫应之,曰:“然。
”则又曰:“汝食毛践土,敢肆大逆,纵人祸不及,恐天诛难逭。
”贼方称天以愚民,闻之大怒,擒其子阐及陈、郭二佃户。
尔治乃愤詈不休,贼愈怒,撩其衣,饮刃于腹中以杀之,年六十一。
复火其居。
陈、郭二人旋遁。
阐被俘至永川,夜梦父云:“三日后贼必渡河,尔可乘此逸。
”至期果如父言,中途为乡练所获,疑为贼侦,一人横刀欲杀之,刀坠地陷泥中,急切不得出。
众异之,得不死。
有李姓者,留阐佣于家,岁暮乃归。
同治三年,枭鸟鸣于屋角三旬,其声不断,阐暗祷于父,改葬高原,鸟始飞去。
余浒村曰:“繁上张秀才琢之,年十七,入郡庠。
家贫,卖画课徒治生。
秋试十三科皆不第,常戏作《哭秋闱》词,可歌可泣,传写殆遍。
蓝李之乱,罄赀避安县。
已而贼掠城乡,张方握管写生,见贼至,徐曰:‘清平世界,群辈胡来?吾方作画,勿溷我清兴。
’言已不顾,贼以为怪,去之。
嗟呼,张与赵同一迂也,张以诙谐而免于厄,赵因愤詈而及于难,岂非有幸有不幸耶!”
◎晁子俊 #
青神晁子俊,妻耿氏,生一子名已儿,甫四龄。
咸丰庚申秋,滇逆窜邑境,至子俊家,俊横矛出,厉声喝曰:“鼠辈敢尔!”连刺二贼立毙,贼惊顾失色,呼众缚俊,杀之。
耿氏负已儿出救,詈不绝口,贼又杀之。
掷儿于地,将贯以槊。
晁仆有庾贵者,幼佣于晁,为娶妻生子,改习越人术,与晁比屋居。
见之,泣恳于贼曰:“儿何罪?主人止此一块肉,请留之以续晁氏脉。
”贼曰:“不杀此子,汝意何为?”贵曰:“此儿既无父母,身何所依?容吾负至某堡,交晁氏族属畜养,再投营效牛马走。
”并请以妻孥为质,贼义贵,从之。
贵遂负已儿登堡,交晁宗族收养。
速反故处,命妻摄幼子亦入堡,且嘱善视已儿,迳随贼去。
贼感贵朴诚,不加束缚。
行二里许,见贼伙拥一女郎来,年可十六七。
贵识之,乃同里桂家闺秀也。
女见贵亦识,便呼庾哥救我,贵摇首以目示意。
将及大营,掠女者忽患目疼,坐憩于地,问有能疗者酬百金,众皆束手。
贵进曰:“吾有奇方,可愈此疾。
”贼急请试,贵云:“疾愈吾不受金,愿即一事请之,适掠来女郎非他,乃吾妹也。
妹幼时,就抚外家,故从桂姓,请勿加污辱。
”贼从之,贵探药末少许点眦内,痛即止。
贼德之,迤逦到营。
女随贵处,视若同胞,夜则别寝,昼与共话而已。
贼令贵掌庖厨薪水事,出入不禁,半月余,途径已熟,一夕解衣履谓女曰:“衣我衣,屦我履,诘朝同逸。
”次早,女随贵汲河畔,见芦苇中土窟,深广四五尺,驱女匿窟中,授以糕饵,拨芦苇障其外。
嘱曰:“俟吾三日来。
”女诺之。
贵仍运水入营,故令连日乏水,常早汲。
越三日晨起,烟雾漫天,尺步外莫睹人影。
贵乘间至窟所,携女走下流石滩,负达彼岸,至一村庄。
青枫绕林,黄花夹路,有叟出见曰:“适从何来?”贵具述颠末,并言比邻桂女,尚未字人。
被掳时与余相遇,权认为兄妹,冀免强暴侵陵。
叟邀至家,杀鸡为黍,贵讯叟姓氏,叟曰:“吾燕姓春名,室人艾氏,有子燕翼。
年十七读书就外傅,前三月被贼掠去。
昨夜梦神告我,言儿今日当返,吾是以倚门而望耳。
”正絮语间,燕翼从外归,叟见子,悲喜交集。
翼瞥见庾贵、桂女,询父为谁。
父云:“此亦贼营逸出者,暂寄吾家耳。
”命翼进揖,女亦答拜,冀退启父曰:“儿前祈关帝庙签,词义犹未解,今请释之。
词云:‘旧愁新恨几重重,去旧移新喜再逢。
一叶红流君宅内,手攀丹桂暗香浓。
’翁绎签词,喜谓翼曰:“吾儿纳采钱门,闻此女已为贼辱,不知所终。
昨来桂女,尚未受聘于人。
签内词意,神固明示之矣。
吾今为汝谋一佳耦。
”即日具肴酒招贵饮,以蹇修托之。
贵以意告女。
女曰:“燕郎不以劫灰见弃,一惟兄命是从,但宜走告慈母耳。
”贵偕女辞归,以所遇白桂母。
母喜,旋复燕叟,卜吉成婚。
贵返至晁堡,已儿及妻子均无恙。
晁族亦德之。
桂、晁两家议各分田五十亩,以报贵云。
尝考献贼蹂蜀时,惟嘉、眉受害最轻。
而滇逆之乱,惟嘉、眉受害最久。
骆文忠奏疏有云:“川南滇、粤各匪蹂躏以来,遍地疮痍。
然则劫运之遭,其轻其重,亦各有循环之理乎?青邑一弹丸耳,贼常三至其地。
即此一隅而论,则叙南可知矣。
”余因阅《续修青神志》得悉滇逆三至情形,今节录于左。
咸丰九年九月,滇匪李永和等,起于滇、蜀交界之老鸦滩。
其时仅三四十人,不数日,遂累百千。
直走筠连、庆符,逼叙城。
是年冬,蓝逆上窜五通厂。
十年三月初七日,犯虎渡溪。
文县君带勇堵御,同陈恺人大令炮船并力轰击,贼不能渡,遂沿上游观音滩渡河,团勇纷溃。
有某总戎者,前一日带兵到县,官民皆恃无恐,乃闻贼至,即遁。
城无垛堞,傍晚即陷,焚毁百不存一。
一昼夜,即上窜眉州,此贼初至之情形也。
是年八月,蓝逆复由丹棱回窜,邑团堵于鸿化堰。
二十二日贼至,团勇接战退。
二十三日,蓝逆沿江下,复踞县城。
县令蔡公,率家口并监犯,避于四十里外之三峡口。
贼于二十五日由西路窜夹江。
十一月,李逆遣其党李玉斋,窜扰县东罗家湾。
二十二日,县君德公督团会合楚勇,与贼战于河坝场,首逆就擒。
此贼二至之情形也。
十一年三月,逆首李永和率全股由牛腹渡来犯,适提督蒋公玉龙统兵至,邑人泣恳留驻城中,以资捍卫,蒋公不从,次日黎明即行。
无何大兵甫去,大逆突来,即用兵船渡江,拦入县城。
闻蒋军有后行者皆被戕。
踞城后,李逆直攻眉州,大股扎眉之西南路。
扎青神者,系滇人周长春,绰号周滥脑壳,其营曰“北井营”。
周逆之下,有统领四人:东宋、南蔡、西文、北王,境内肆掠无遗。
旬余,始出伪示安民。
自三月至于八月,贼出城挨户打粮,城乡树木,斫伐殆尽。
周逆自称青神主,春秋于各庙行祭祀礼,以城内为禁地,令百姓城外集市。
十月,官军到眉,连日进剿,贼大溃。
十二日,李逆收合余烬,下窜县境,官军蹑剿。
总兵唐友耕、陈祥兴扎鸿化堰。
十六日,卯逆由青神出队,攻唐、陈两营,营棚被贼焚十余处。
唐总兵与卯逆交锋,彼此互伤,幸莲花场团练接杀追剿,卯逆遁走。
其时县君鲁公住河东唐氏宅,因劳成疾卒。
州宪委前任蒲江县杨公代理县篆,督饬团民,于东岸扎堵。
前署县德公,亦奉州札,带眉青团练,由太平场相机进剿。
楚勇扎瓮家坝,奇胜军扎梁家山,其江岸皆系青邑及眉、井、仁团练,总计数万人。
近城东门盐关上游河坝,系陈祥兴营。
黉门外距城里许,则唐友耕营在焉。
其绕城扎营者,蒋军门兵也。
唐、陈两营,旋奉骆吁帅札调撤,汛官范兴荣在西、南、北三路调派团练接应。
南路距城二十里之瑞峰场,本系贼匪逃窜之路。
蒋军门令吴嘉春驻扎,以防贼逸。
又于城外周围凿濠,傍濠为营。
贼用木柜、竹篼,实以土石,依城为垒,连攻不下。
十二月十九日夜,李逆率大股,由南门直冲官军营,至瑞峰场,围吴嘉春营。
朱桂秋闻警往救,杀贼数千名。
李逆潜窜汉阳镇,由关子门窜去。
城内尚有周逆北井营及周裁缝之老前营盘据。
二十八日,王县君于团防接印,川兵围攻无效。
同治元年三月,李逆自铁山派贼数千,来青邑接援,扎营石羔岩。
城贼恃东岸有援,于初六夜,潜出烧营,川兵撤围。
楚军萧庆高、黎得胜等,于是日追到东岸。
初七日黎明,楚军分三路进剿,贼大溃,坠岩死者数千。
奔至水打林河岸,扑河死者无数。
城贼胆丧,率众东渡。
缘石羔岩西、南、北皆悬岩,高数十丈,下临小溪长江,惟东南接山、官兵从东路进剿,故贼一败涂地。
此三次贼至之情形也。
◎郑广文 #
郑君讳嘉谟,字策之,汉州人。
性仁孝,有胆识。
读书明大义。
稍长,游名孝廉张临川先生门,目其文,光明磊落,以气节许之。
旋以州试第一,补博士弟子员。
屡试乡闱不遇,例贡成均,注选训导,以母老未赴铨。
咸丰庚申,滇匪窜蜀,势张甚,州牧奉大府檄办团防,以事属君。
君遂捐谷募勇,潜设戎备。
而贼已扰新繁、彭县,寝及州境。
避难者,君悉止于家,人心恃以无恐。
越日,贼麇集。
君将率勇出御,顾瞻老母,泣下不忍行。
母毅然曰:“义难两全,尔其速行,犹可一战。
事之济与不济,固未可知也!”君遂督众出巫家寺,与城守相犄角。
贼侦知有备,不敢逼州城,而肆出焚掠。
君激众誓歼贼,众感君义,咸奋勇追贼。
道经东禅寺,寺僧为炊饭,出釜,而贼突至。
君投著持矛,整队迎击于画壁山下,杀贼数十。
先时贼披猖,所过数百里莫敢撄其锋,至是为所阻,愤甚,聚益众。
君率勇环攻,叠用巨炮轰击,毙贼无算,乘胜督众酣战,自午及申,贼势已蹙。
会天大雨,勇饥疲。
君振臂一呼,创痍皆起,奋勇直前,所向披靡。
贼蜂拥回攻,君转战被创,失足陷于淖,勇目胡作荣、郑明达负以出,欲亟遁。
君厉声曰:“事不可为,与其遁而俘,不如战而死也!”鏖战薄暮未已,众各溃散,君犹手刃数贼,被数十创而殁,年四十有一。
胡作荣等死之。
时咸丰十年九月二十五日也。
州牧徐公君照,以君死事闻。
制府崇公朴山,手书“尽忠报国”字表之。
上其事于朝,得旨议恤,赠国子监学录,给云骑尉世职。
入祀昭忠祠,饬国史馆纂入忠义传。
附录李念祖孝廉题郑广文死事诗。
沙场叠听将军殁(提督马天贵总兵,王嘉宾、张万禄相继战殁,贼势遂张),贼势披猖据上游。
刁斗惊闻忙战垒,军书纷速滞行舟(时贼据吊黄楼,叙郡州县告警迫甚。
宪派军门督师进剿,三日舟始抵雷神祠,贼乘间蔓延各邑,势遂不可遏)。
朱旗队里无长策(都尉熊旗帜服饰,概用朱色,未临阵而逃,余党悉为团擒),白发堂前有远谋(策之母驱子出战,贤哉母也)。
曷若儒生能战事,旌旗处贼他投?
◎张朝盆 #
张君朝金,金堂云峰寺人。
世业农,生平武勇好义,善搏击,乡邻有斗者,辄以身排之,然终未尝以力陵人。
咸丰庚申,蓝逆由赵镇窜怀口,居民携眷逃云峰寺一带,不下千百户。
君只身守隘,手刃数贼,因寡不敌众,被害。
贼畏山路险阻,疑有伏,旋退,一方赖以保全。
余浒村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有守土之责者,不可不详悉舆图。
金堂云顶山,一名石城山,宋、余所筑,旧堞犹存。
蓝逆犯境,团总杨临江明经,筑堡于上,率团民居此。
贼畏其险,卒不敢犯,则地利顾不足重哉?巴县罗伟臣学博,有复上崇督宪一书,详述川北地利,了如指掌,节录于左,以备观览。
”
敬复禀者,为申明进兵要路,断粮扼险,聚歼丑类,以全大局事。
窃维军兴以来,叙、嘉、雅、邛、资、眉诸属,虽迭次滋扰,究能保全。
贼所以不敢逞志于省垣者,恃有此也。
万一潼城有失,被贼占踞,必遣一股由盐亭入保宁,一股由蓬溪入顺庆,则川北三府,已失犄角之势。
复遣一股由中江据三王庙,则省垣之援路已绝。
再遣一股直犯绵州,肆扰德阳、罗江诸县,则省垣亦震动矣。
为今之计,与其后为人制,不如先发制人。
即以贼意中所欲为者,占其先手,转而攻贼,不惟可以立解潼围,直可将此股匪聚而歼旃。
何也?贼无粮而自溃,乘其溃而击之,不败何待?凡贼踪所至,俱以掳掠为资,北路、西路均为晋省大路,尤关紧要。
北路仰恳檄饬绵州唐牧,督带该州练勇,由丰谷井、葫芦溪、刘家茔、青山碥、灵峰寺而进,直抵距城十五里之北黄莲垭,近逼贼营下寨,则北路之粮绝矣。
西界两路,俱调建中营进剿。
正西路,由中江回水铺、界牌、建林驿、乐安铺而进,直抵距城十五里之西黄莲垭。
近逼贼营下寨,则正西之粮道绝矣。
旁西路,由建林驿场外左手转入观音场、峨螺山、古井坝、新庙宇而进,直抵距城五里之黑窝子,近逼贼营下寨,则旁西路之粮道绝矣。
调川北道刘督带本道练勇,由大桥、富村驿、盐亭县,秋林驿而进,驻扎高山铺要隘。
调川北中营游击常,统带本标官兵,直抵东河外接官厅下寨,扼贼东窜之路,则东路之粮道绝矣。
复调督办顺潼团练捐输之前成都府杨,督带顺庆练勇,会同蓬溪县李所练洁勇,分扎蓬溪诸隘,严为防守。
调安岳县李,乐至县刘,各带该练勇,即于该县险要诸隘驻扎,四围截堵,免致偷逸突窜。
调郑游击防堵新都之兵,移扎兴隆场、山王庙、半边山要害之地。
兵法所谓据险而守,勿使贼得入平地者此也。
自山王庙以下,地太平衍,无一扎营之区。
复调唐副将,驻扎大磉磴一军,由鲁班桥、景福院、乐嘉场而进。
另遣部将,分股移驻射洪县。
唐副将亲率一队前往,层层埋伏,逼距墓颐洞十数里之杨家坝、板桥铺一带,衷而击之,扼其归路,则南路之粮道绝矣。
再调黎副将,督带驻扎姚家渡一军,由胖子店、大磉磴间道疾驰,绕出太和镇后,直袭太和镇贼巢。
再调遂宁、谢洪两县民团,择隘埋伏,以为后劲声援。
再调重庆镇舒,统本镇兵勇,由合州、遂宁一带,遮道而来,不徒交锋,已足褫贼之魄。
虽贼营绵亘百余里,然俱占踞民房,已犯兵家大忌。
且声势不能联络,无异散处。
我军如此布置,将贼截作数段,首尾不能相顾,进无所掠,退无所归,不过旬日,蓝逆之头可致麾下。
此孙子疾走魏都,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埋伏桂陵、马陵诸道,以解韩、赵之围,而收其敝之上策也。
迂腐之儒,罔识忌讳,用敢辱尘清听,能此策用之不效,伏俟斧,无任迫切待命之至。
◎峨眉义士 #
武生张化鹏,峨眉人,世居城南十里山。
庚申蓝逆犯境,化鹏年已七十矣。
怒髯如戟,操矛迎杀数十贼。
矛被贼夺,犹空拳相搏,力竭被害。
贼众皆惊曰:“此老铁汉也。
”
◎傅熊二老人 #
傅君讳秉忠,字存诚,灌县宿懦,能诗工画。
咸丰庚申,蓝贼窜灌邑,君家居不去。
贼至,分股肆扰。
君骂之,被害,年十有八。
贼退,拣君尸,襟怀中得诗句云:“一生正气归泉壤,半点丹心报圣朝。
”伯兄秉常,曾以诗吊之。
同时宿儒,熊君万寿,年八十,贼至其家,骂之,亦被害。
余浒村曰:“灌西七十里,岷山之阳,有老人村,李雄僭祚时,人多避居于此,民家多有五世孙者。
人不喜食盐醯,溪中多枸杞,盘根如龙蛇,饮其水故寿。
其山多牡丹,间有松柏人参。
其地僻远,县吏不到门,或终年无人迹至,真武陵桃花源也。
问津深入,似亦可避乱矣。
何傅、熊二老人,甘以耄耋之身,而膏贼刃也,岂非具姜桂之性者乎?”
◎永川义士 #
康君明忠,字嵩山,永川增生,举孝廉方正,乡试屡荐不售,遂家居教诲子侄。
咸丰初,发捻煽衅,东南骚动,乃鸠工就大松林为堡,号“友助寨”。
十年冬,张逆犯永,县君驰檄饬带团救援,君行至半途,闻蓝逆在泸,将东下。
乃命侄炳奎,分练丁代往,自率众回寨堵御。
十一月初八日,贼至,见寨当其冲,不敢进,次日用木梯仰攻,初战颇利,会侄孙代文阵亡,众惊怖,遂失守。
康氏殉难者,内外数十人。
君曰:“吾家不辱如此,死无恨矣。
”饮鸠衣冠而逝。
康君立峰,字确轩,道光癸卯副贡。
咸丰初,闻粤匪猖獗,为预防计,以王家坪当孔道,劝叔明忠,倡修寨堡。
会李逆起川南,其寨适扼贼来路,为邑藩篱。
复操演丁壮,筹办器械,奉明忠为寨长,率众居之。
十年冬,蓝逆由泸入永,野无所掠,进攻其寨。
君佩剑登陴固守,贼于寨下诱降,不许,用炮石击杀数十贼,寨破被害。
妻戴氏,以幼子付兄德轩,投池水死。
女辛姑,亦随之。
康君炳奎,字莪峰,永川廪生,报捐县丞。
貌魁梧,素有胆识。
咸丰十年,张逆犯永,奉叔明忠命,率团丁赴县救援,因入城参与军事。
贼围攻十一昼夜,亲冒锋镝,登陴督众,略无惧心。
会有暗与贼和者,遗以硝磺,资为地道,轰开石垣数丈,城遂陷。
君率族丁立寿、立代、代龙、代翠、代禄、代来、代祯、代祥等巷战,身受重伤,犹毙数贼。
力尽,同时遇害。
贼去,家人殓其尸,颜色如生。
罗团总世璧,字礼南,赋性刚直,见义必为。
咸丰八年,匪党猖乱,奉札督办东路团务,上禀状,情词恳切。
庚申冬,张逆围永,礼南与李文富等,率团守铁岭关,议进攻解城围。
无何贼众来犯,张两翼蝉联而进,团众不能敌,遂溃。
礼南阵亡,文富后至亦死。
邑贡生何育彬挽诗云:“走马东来认战场,直存浩气振纲常。
至今凭吊人何在?铁岭梅花独自香。
”
◎洞中人 #
永川监生钟国璋,咸丰庚申,滇逆犯境。
国璋避贼孟佛寺洞中。
贼至,国璋用炮轰毙数人。
贼以烟熏洞,举家三十二丁口同时俱亡。
母张氏,守节四十二年,并罹此祸。
余浒村曰:“李蓝之初起也,富厚之家,依山而居者,往往谓城邑难厌诛求,寨堡靡相统一。
于是阴贿石工,作为石室,上不至顶,下不履平,腰ㄌ凿翠,一线天梯,旁通气孔,中设灶榻,外闭石扉,自谓狡兔之窟,可以坐阅尘劫矣。
不知其有入而无出,穹窒熏鼠,诗已明言。
奈之何弗悟耶?后之避乱者,可以为鉴焉。
”
◎吴卖战 #
吴公巫山人,谈者忘其名字。
当蓝逆躏蜀时,吴公自练义勇千余人,追贼援剿。
凡贼犯各州县境,公即带勇驰援,扎城外要隘,保护城池。
贼来与战,贼退城完。
守土者派银若干两,送犒勇士。
谓曰:“卖战。
”不费国帑,屡有捷获,贼惮其名。
犯铜梁时,县官某招公往援,营于城外之斗沟。
贼来攻城,公率勇士大战两昼夜,众寡不敌,全军覆没。
公被掳,大骂不屈,贼恨公深,用蒸酒地甑,生蒸而脔割之。
今泸州孝廉屈君达冠,时年十余岁,被胁贼中,亲见其事,惨毒心悸,乘间逃出,为乡团所获。
将受刃矣,适遇陈君昌、向君时蕃两秀才在旁,见屈君仪容文雅,询知为读书幼童,释而资之路费,始幸生还。
时斗沟吴公殉难,义勇千余人,皆积尸横野。
陈、向二君为之募钱具棺,收瘗遗骸而去。
同治甲子乡试,二君赴成都应试,同寓旅馆。
主人每于夜静时,遥见二君寓室门外,有无数无头人环守,近复不见。
老媪幼童,所见皆同。
主人不获已,面语二君,疑有命债,劝勿入闱。
二君自揣生平无过,或果前世冤孽,虽避无益。
乃放胆入闱,榜揭,二君皆中式。
始悟无头众鬼,即吴公义勇报掩骸之恩者也。
今陈、向二君,已捷南宫,入词林矣。
屈君亦登辛卯乡荐,司训吾邑,亲为予言之。
◎高织屦 #
会理州高尚洪,住南鄙樱桃沟,年四十余,织屦为业,素愚直,无他技能。
咸丰十年冬十一月朔八日,滇回桂极富攻州城,内奸应之,三更陷。
其党欧庆阳、柳先锋统万余贼为后队。
十四日,踞黎溪站,扎大营于湖广馆,迤南震怒。
十三营统领张自洪、刘会云等率练三千人讨贼,尚洪充练目。
二十日卯刻,抵黎溪,贼已领大队出。
尚洪著短衣,赤双足,棍不掩,手舞大刀,飞奔直前,赵春泰等继之。
枪炮林中,斩杀如意,自山麓杀至街衢,冲贼大营,杀贼百七十余名。
往还数次,尸积如山,三千余练,无伤亡者。
战毕,尚洪委刀酣卧。
明日,尚洪欲前进,阻于众练,不果。
盖乡练素无纪律,得胜后,各以财物归也。
延至二十四日,尚洪怒甚,骑颠足马,执松枝如麈,身佩短刀,愤然前进。
冷老十、林起龙荷叉以随,赵春泰、赵联科等继其后,入庆山营隘口。
贼数百,踞两旁高埠,石雨下,击不能中,冷、林二人挺叉刺贼,春泰等亦至。
贼弗能敌,弃隘奔回鹿敞。
尚洪踵至,拔其营,杀贼数十余,贩入城。
二十七日,率冷老十、林起龙、赵春泰、赵联科、张自唐等由鹿敞直抵南城门,门闭。
逆首桂极富登城隙望,知乡练大队未至,暗传东山西寺贼,抄截其后,自领千余人,陡开城门。
骁贼铁有金先出,赵春泰于桥头刺之,倒地。
桂逆率众齐上,春泰战退桥下,同赵联科等二十余人,战贼千余人,一时东、西两路贼抄至,围二十余人于垓心。
时尚洪满身污秽,乡练大队卒不至。
春泰、联科等奋勇连挑十数贼,夺路退保金带桥,联科失足坠靛塘死。
赵春泰、张自唐等且战且走,尚洪身中数枪,至头道桥阵亡。
◎什邡义士 #
李君增厚,字载之。
什邡新甲人。
世业儒,负气任侠不羁,貌魁梧,望之嶷嶷如武士。
读书中夜,尝置警枕自励,是以周、孔外兼通孙、吴,为文下笔立就,豪爽如其人。
年二十,游邑庠,后因议公与有司不合,被褫。
游学至彭,彭令冯公奇其文,召与语不悦,遂为纳粟入监,趣令从军,以贫故不果,咸丰十一年正月,通山会匪朱二九倡乱扰县属,君奉札带团,堵剿于慈母山。
数里外,遥见火光烛天,居民纷纷逃避。
君直向山前追捕,获数贼,收队还。
顷之贼大至,团且溃,有促之去者。
君曰:“我等若去,慈母山民房,悉成焦土矣。
”遂率所部百余人,与贼力战于山右石牛坝,杀毙贼目一人,铳毙贼伙十数人,众寡不敌,与子衍э及团丁三十余人同遇害。
邑廪生周冕五吊以诗云:“魂归碧落冤难白,血洒青山泪亦红。
”盖深惜之也。
是年四月十九,陈、李二贼从彭邑石洞堰漏夜突至,天未明,团民未整。
贼阑入什邡之徐家场,乡民张建祥年二十七,素有胆气,持矛大呼,率众御之。
贼约有数万人,数十里内火光荧荧。
建祥深入贼中,刺死骑马贼,矛折,拔刀杀数贼,身中铳伤,力竭遇害。
团民被裹胁者,目击心伤,潜瘗道旁。
后改葬志石焉。
◎李联芳 #
李君联芳,永川民也。
咸丰庚申冬,滇逆陷永川,据城三日,移攻荣昌。
巡检郭崇本与贼和,献马输金,贼乘隙陷城,崇本以法论死。
围攻壁山,守土张公焕祚得民心,出奇制胜。
次年正月,贼复犯永川,焚杀数十里,尸积城等,日日剥截生人皮肉,戏名“摆十殿”。
李君愤不惜生,率数百人,冲杀人贼阵,既出复入,贼众民寡,力尽覆没。
弟桂芳,倡义报仇,力竭亦死。
由是永民激发,远迩响应,又赚贼数千于仰天窝围歼之。
贼魁张五麻子亲率拒战,败归,仅以身免,贼相率以去。
◎蔡廷鳌 #
蔡廷鳌者,袭侯杨公斤麾下勇目也。
咸丰十一年三月初八日,蓝逆遣何伪统领逾资州,窜阳县,犯万寿场,分股由老鸦山踞南津驿、张贴伪示称顺天二年。
时杨袭侯忻领忠武军,自崇庆赴富顺大营,以道梗驻城内。
十三日,杨侯遣勇目邓云往讠贼。
邑绅杨铭钊等,集团千人,在飞虹铺扼守。
云带勇至,令助声援,遇贼数百,合攻之退。
十六日,杨侯传令,两岸严堵,令邓云、廷鳌带勇往攻,先遣雁江勇登火峰山诱贼。
云率勇潜由江家沟进,贼队适至,急攻之。
贼奔百忍堂左山回抗,忠武勇驻右山抵御,杀贼多名,驿贼来援。
过午,云见雁江勇接应不至,始麾勇自水观音山顶扑下,且战且走,廷鳌暨勇丁王某三人,力战,死之。
贼至飞虹桥,见勇团整列,始退。
余浒村曰:“自咸丰十年以来,滇逆三窜资中,相持于苏湾者九十日,东北场镇俱遭蹂躏。
城西罗汉寺,相传有王居士者,于资溪中得石罗汉十八尊,因建庙祀之。
旧有钤记云:‘马祖留下一莲池,廷寿街前挂紫衣。
圣泉涌出阿罗汉,书台重整状元梯。
’至光绪朝,骆君公果得殿撰。
公与余同学尊经书院时,言当日贼事最详。
”
◎平安寨三寨主
平安三寨主,诸生李治襄、孙春镛、邵德也。
寨在资阳县万寿场东北五里。
蜀自滇匪窜扰,辄以焚掠诛求为事。
逃徙者预陈米谷银货于庭以媚贼,盖惧其毁室追蹑也。
贼知其故,愈藉此为要挟计。
李君治襄谋于春镛曰:“乡愚贿贼,贼何以平?”爱择山坡之陡险处,筑平安寨以避贼。
近寨李、邵、孙为著姓,众议治襄、春镛、德菜为寨首,挑选精锐,延鲁京道教之击刺。
鲁年八十,合寨称鲁八师。
咸丰十一年三月初七日,滇逆何伪统领自牛腹渡来犯,踞万寿场。
初九日,有贼数十至寨外索银米,寨人婉绝之。
移时复来百余贼,谓不如约,必破寨尽歼之。
即有爬墙架梯者,作欲登状。
德年七十六,甚矍铄,即分布壮丁,抛石毙数贼。
治襄子昭国亦诸生,发鸟枪连中三贼,始退。
初十日,贼千余,更番攻寨,炮石交下,毙贼多人。
贼怒围攻不息,各守丁礻颉饭掬食,目不交睫者三昼夜。
寨内丁不满千,难敷分防。
东寨岩壁较峻,以妇女守之。
贼觑破,十二日辰刻,贼诓曰:“破北塞矣。
”各妇女回头惊顾,贼乘势梯附而上,杀数人,遂奔溃。
昭国在北门语众曰:“事急矣。
我辈宜死战,膝不可屈也。
”持短矛刺贼三人。
贼中丁海查,急以飞叉刺之,遂遇害。
治襄故善弹,能中飞鸟,弹毙一贼,旋受伤,见昭国死,恐污贼手,投岩自毙。
次子暄国,三子曜国痛父死,冲杀一贼,均死之。
春镛事孀母以孝闻,经理寨中支发,见贼入,与弟隆斌举刀杀二贼,死之。
邵德超,堂弟也,年七十二,与子湘同守西寨。
超孙光治,有勇力,湘见寨破,令光治负父,且战且走,杀七贼,力竭命陨。
贼知德为寨首,将生擒之。
子一襄率襄子五往救,毙贼十余人,贼围愈厚,均被贼戕。
德骂贼被害。
壮丁李连开,襄族也。
善长矛,大呼杀贼,连刺十一人。
一大刀贼从脑后削其半首,既死,犹执矛僵立,作刺贼状,数日不仆。
弟运开刃贼七人遇害。
治襄侄孙绪国年六十四,飞石毙二贼。
其三子隆杜刀劈六贼,四子隆桓枪毙二贼,与次子隆植、植子运湖力战同死。
绪国有女孙梅英,年十三,足疾不能步,见贼攻寨急,请于母曰:“脱至不守,儿岂可受污辱?我将引被覆卧草舍中,速火之,勿令堕贼手。
”寨破自焚死。
鲁京道同李应绪守南寨,应绪棍毙五贼,京道刀斫八贼,力竭死。
统计杀贼伪先锋一,余贼三百四十有六,寨中男女死者,一千零二十五人。
◎张安一 #
张安一,号明魁,中江雄甲沟人。
大父信春,乾隆丙午科武举。
安一昆季四人,一居长。
幼好学,不求甚解,性忠亮,重孝友。
家窘废读,力穑养亲,膂力过人,尤精矛戟技。
己未冬,闻贼猖獗,倡修义丰山寨,聚众习武艺。
辛酉春,蓝逆薄潼郡孔亟,太守阮募兵援城。
安一偕诸弟捐赀募勇三百名往援,营于城外之牛头山。
凡援兵之来,皆营于此。
贼大至,破凤凰山,转扑牛头寨,诸营人人自危。
安一督勇堵击,矢石枪炮如雨,贼死无算。
自申至戌,贼不能胜,众志稍固。
明日,贼欲夹寨而垒,安一探确贼情,率众下寨力战,挥刀连毙三贼,贼稍却。
遂率众直扑贼垒,炮伤左手大指,奋击逾时,整队归,贼不敢逼。
太守嘉其功,授六品军功。
贼解围后,安一手创益剧,将死,犹大呼杀贼者三。
卒时年三十四。
同时有杨青山者,随安一援凤凰山战死,杨年三十八。
余浒村曰:“三呼杀贼,与三呼渡河之心何异?此其所以为烈士也。
夫牛头山者,去城不百步,俯瞰城中,贼所必争之地,山破则城破,安一之功大矣。
三台学博罗君伟臣,有上崇督宪一书,大旨言牛头山逼近城西,山高城矮,贼易窥击。
虽有乡团堵御。
实形单弱。
嗣闻陈祥兴带兵驰赴城外,杀退贼众,占踞牛头山,既得形胜,人心稍定。
似保潼之功专归于陈。
而王少卿《尊闻录》似又归功于建中营。
光绪乙酉秋,余驰往潼城为三台学博李君小莲治病,寓潼数日,暇游东山琴泉。
观雷轰铁塔,访求唐人王祥所书《妙胜莲花经》。
父老为余指凤凰山战事处,碧草青磷,不知埋没许多忠魂义骨,望之令人感慨嘘欷,不能自已。
今将《尊闻录》所载,节录于后,亦守土者所宜留意焉。
”
附录王少卿明府《尊闻录》一节:
予守中江,退贼后,因禀募建中营。
奉大府案准,即专留此军保卫川北。
因以五百人为一营,初成三营,终日操练,予以守城专重枪炮,熟演金鼓进退之法,必使眼尖手快,纯熟而后已。
其时,贼围潼川,奉大府檄,以贼入川,向未攻破府城,该员既隶在府属,如能力保潼郡,论功当在诸将上;倘潼郡不守,该员当同干重律也。
因思潼之存亡,以牛头山得失为存亡。
先时即谕派李县丞永恒,带勇五百人,往守牛头山,临行戒之曰:“牛头山紧靠城门,山后可无过忧,专顾山前,贼来然火以待,贼去勿下山追,能守足矣。
”我勇扎山二日,贼果大至。
初到即攻此山,不利,复计图贿诱,皆不得售其术。
忽驭吕公车,攻山急切。
凡破吕公车,俟其将近,对车门以火箭射入,车与人全烧。
我营得法,大破贼车。
贼知是山不可攻,即是城不可攻矣。
遂撤围去,李以是功晋大令。
◎刘大刀玉忠义附
中江刘先固,刘开驷族子也。
伟躯干,能左右射,善使大刀。
咸丰辛酉,从军援眉州。
时主兵者明参戎耀光,将以战为守。
五月初六日,与贼交战,官兵小败,先固以大刀断后,绳踣见获。
贼爱其勇,欲降之。
先固曰:“汝亦闻有大刀刘而贪生者乎!”遂见杀,年二十。
同时有王忠义者,亦中江人,从军援眉。
五月初六日之败,官军登时收队,谍知营暮颐津者,贼之中坚也。
忠义约同军夜斫贼营,贼惊扰逾时,执忠义而脔之。
自是贼有分窜之志。
◎王井绅 #
王国学余,富顺盐井绅士。
咸丰庚申九月,贼陷荣昌、永川。
逆党何兴顺以万余人逼富顺,隔河施炮,向城飞击,瓦屋皆铿然有声。
九月下旬,分扰各处之贼,皆啸聚牛腹渡,众号二十万。
四乡焚掠,搜竹木梯百余架,将攻富顺城。
知县彭公名,遣团练由北路古佛坎,乘夜夺梯回。
明年辛酉正月,楚军常与贼接仗三月,贼复四面分窜。
六月,周逆攻井地大安堡。
井绅王余照同余等,督团练击却之。
贼遍塞盐井,尽焚天车车房。
余追贼,没于阵。
未几四路团练毕集,贼乃自西而南,沿井河扰邓井关而逸。
◎铜锣寨四寨主
彭水县铜锣寨寨主四人:监生苏森然、陈元柏、李维友、李正凤也。
咸丰十一年八月,发逆窜县境,森然等率团拒贼于郁镇铜锣寨。
运负土石,筑堡守险,扼贼来路。
十三日巳刻,贼众蜂集围攻,森然等督同团民,掷石放枪,奋呼击贼,毙贼多人,恶氛稍遏。
未刻,大股麇至,悉力仰攻,层屡而上,肉搏相逼,寨破。
四人各受数十枪,力竭战死。
团民陶令泽等三十人阵亡。
事闻,分别旌恤。
◎陈罗二生 #
陈君济光,南部监生,素有胆识,为乡团首,训练有方。
咸丰辛酉,蓝逆遣彭伪统领,扰县属之小元山。
济光带团堵御,奋不顾身,杀贼甚众,力竭被擒。
贼缚之,受酷刑死。
同时庠生罗炯偕兄心田,避贼于宇家寨,寨破被擒,不屈,兄弟俱遇害。
余浒村曰:“辛酉之乱,南部士民,多联团筑寨,为坚壁清野之谋。
如清平寨、宇家寨、达摩寨、富村驿、黄连垭、赵柏垭、小元山先后均为贼破,斗死者约有六七千人。
呜呼烈矣!”
◎中江义士 #
张时富,世居中江县牛场。
咸丰辛酉冬十一月二十八日,滇匪窜县北,斜趋回龙场宿焉。
翌日黎明,自回龙场渡河下牛场,将由罗板桥犯太和镇。
是时,学使者按临方毕,不虞有是贼。
寨居者迁还家几一年,牛场忽闻贼来,众无所措。
时富独执枪立于场外,洞一贼胸,旋毙。
余贼共执时富杀之。
贼因是畏场内有人,即时远窜。
林君道辚,中江乡贤青山先生之曾孙也。
年七十余,方领矩步,以五经教授乡里,从游恒数十人。
贼之宿回龙场也,经其精庐,弟子奔散,林不及避,出见贼目而不为屈。
贼矜礼之曰:“吾营中亦正须前辈以率群小耳。
”林不欲行,贼中之少黠者以槊挥之曰:“先生年已老,曷不任彼归乎?”林应手而倒。
盖贼以杀人为遣归也。
贼目不怿者移时。
吕君振泠,中江人,父兄皆为儒林祭酒,振泠独好武。
宿回龙场之贼,亭午经马鞍山寨下,众饥求食。
振泠独轻之曰:“败亡小丑易与耳,不与食而以一炮相遗。
”贼旗一挥,贼众四集,寨人立溃。
振泠犹当门撑拒,受伤乃仆。
中江农人冷逢春,咸丰辛酉冬,闻贼且至,入萧姓洞以避。贼用药烟熏灼,众不能堪,乃出从贼。逢春独不出,甘闷惫其中以死。
◎何克强 #
何克强,中江人。
咸丰辛酉季冬,谢寡妇逆党,为官军追剿,败走中邑龙泉场。
有贼数十来克强家索粮。
强乃窭人子,佃人茅舍栖身,本无余积。
贼欲入室掳掠,强当门而立,手执柴斧挥霍。
贼见其武健绝伦,望不敢即。
遥谓速供军饷,如不应,大队纷来,立见身成齑粉。
强厉声曰:“鼠辈多言,闻天兵旦夕至此,恐逆党无噍类矣。
”贼怒,以火焚庐,强卒不出。
焚死后,尸立不僵,色如煤炭云。
余浒村曰:“按《中江县志续编》亦载此事,大略相同。惟克强作克长,大抵因字之声韵相近而偶误耳。”
◎刘文学 #
刘君简州人,讳凤图。
少读书,颖悟过人,弱冠补弟子员。
好孙吴兵法,每读史遇叙述兵事处,辄反复详求所以胜败之故及当日舆地之学,因成《兵镜辑略》一书。
咸丰辛酉,李蓝二逆蹂蜀,各属骚然。
君首倡团练,号令严明,为乡勇冠,里中赖以安谧。
壬戌三月,流勇乘机煽乱,君率勇御贼于新简接壤处。
贼随窜简州黄土场,各乡团相与聚谋,君建议曰:“今贼氛虽盛,胁从半良懦,乘其未集,可一战破也。
若避其锋,是示贼以弱也。
”闻者壮君谋,君分其勇为三。
自率所部出中路,绕出贼前,据脸而阵。
贼蜂聚来犯,战方酣,左、右两路枪炮轰击、冲贼阵为两,贼败遁。
是役也,君以乡勇数百,败贼数千,毙贼党百余人,君勇负伤者七八人而已,声威由是大震,群贼惮之。
随遣悍酋二人赍君书,乞限三日撤去,弗许。
时共事各团总,皆意与君违,君恚甚。
翌日独率所部趋贼,意速其去。
贼易君勇少,出大队抄击。
君知众寡不敌,挥大刀怒马驰聚,战甫合,刀折而贼矛已贯君股矣,遂坠马死,左右与难者十余人。
贼去,家人得君尸,丧其元,以面肖公貌殓焉。
后数日,乡人得君首于酱瓿中,易棺葬之。
事平,合请于朝,赐恤有加。
◎樊孝廉 #
樊公讳包,字铁墉,名山人。
幼英敏,读书目数行下,年十三入邑庠,咸丰戊午举于乡。
性好武,工技击,貌丰而巨目。
每谈兵,则娓娓不倦,思以功名自奋。
粤寇兴,武备废弛,君有隐忧焉。
尝集子弟部署营伍,教以战阵之事。
时蜀方承平,乡人非笑之。
君曰:“是非君辈所知。
”己未,李、蓝煽乱,公练团里中,常破数万贼,大小数十战,功最多。
乡邑倚为重,大吏未之知也。
会宫保骆公督蜀,闻君敢战,檄募勇剿贼。
公以千人赴召,军至简州,卒有取民蔬者,立斩以徇,一军肃然。
时贼扰宜宾之八卦寨,公直捣其巢,贼逆战,大破之。
杀贼数百。
越二日复攻之,遇伏,公跃马杀二贼,贼披靡,已而围复合,贼矛刺君股坠地。
君嗔目疾声呼杀贼,贼乱刃斫其首,遂死之。
部卒死者十七人。
同治元年五月十五日也。
宫何以状闻,天子笃念死事,诏赠恤有加。
《富顺志》略云:“同治壬戌五月,名山举人樊包,率团过富顺,由花鼓场仰攻之,殁于阵。
先是春间李逆自铁山八角寨,分支过青冈林,官兵袭破之。
贼尽弃辎重,尚拥万余人。
四月中旬,李逆乘隙遁回八角寨,贼伙谢花妖等扰涪州,被官兵团练歼之鹤游坪,余贼亦先后就戮。
秋间,八角寨贼窜龙孔场,官兵蹑追,四面团练,星罗棋布,围之数重,贼连日冲突不能出。
是时布政使刘蓉亦至军,李永和投诚被擒,余贼数千人尽诛之。
械李逆至成都,讯斩之,滇匪李股平。
”
◎马立堂 #
广元马生立堂,富于赀,年甫弱冠,入文庠,父迎龙,闻滇逆猖獗,预掘石洞避乱。
壬戌冬,贼目曹统领、谢金莲犯保宁,欲渡河。
彭汛同县佐某,带乡勇数百,沿河防御。
贼至不得渡,伪作军士,称某官前队,隔岸呼舟子甚急。
彭不答,贼乃造筏迳渡。
守河者胆落溃走,贼乘此纷纷共济,戕分县官于龙门,彭亦死之。
贼至乾溪,马生里居也,知其巨富,围石洞以火攻之。
洞破,一家老稚被掠。
迫生入营,尊为幕宾。
是时逆党肆行裹胁,约有十万余众。
旋至望仓坝,附近黄家寨多富户,蓄积饶裕,贼伪作乡人状,混入寨堡,劫夺烧杀,死者无算,妇女被掠者甚多。
中有一女,姓祝名云英,色丽知书,亦被掠。
曹逆见女端好,即以妻生,盖欲其恋新婚而忘去志也。
是夕女谓生曰:“妾举家煨烬,仅留残躯,苟合从君,惟有一死。
”生曰:“卿欲全节,我岂贪生!忆自被俘以来,日欲求死。
其所以不即死者,父母靡得赡依,妻弟未知存亡,故欲苟延残喘耳。
昨闻营中言二亲遇害,妻被贼污,已矣,无复望也。
今愿与卿同死,见二亲于黄泉。
”乃题诗于襟,有“漫伤时命揶揄鬼,同是天涯沦落人”之句。
吟毕,相向而泣,更阑漏尽,皆刎颈死。
曹逆检二尸厚葬,诗传营中。
未几贼移营走全湾,王教习带乡勇截杀。
贼惧,寻走木门阴阳河,复为官军所败,遂奔仪陇去川矣。
◎夹江殉难义士
咸丰辛酉至同治壬戌间,滇匪分股窜夹江境。
武生干时魁,督团勇御于新场,战死。
武生周卫清,战于狮子桥,阵亡。
同时有郑文运者,平时住县城内察院街,削竹箸为业,投充团勇,御贼出力,赏给八品军功,随周卫清在狮子桥殉难。
其防堵新场阵亡者:刘万盈、彭士贤、彭士钰、王起星、周之祯、戴大兴、张元魁、龚桂春、干闰喜、干荣开、王大有、王有成、张洪顺、张万喜、邱永仲、杨万忠、吕元章也。
其防堵甘江场阵亡者,江永和、刘文玉、文金全、彭国永、江安伦、宿占魁也。
其防堵金井扁阵亡者,史君富、郑兴伦、黄宗喜、罗世贵、江开成也。
其防堵界牌阵亡者,贵先、黄锦春、张国材、朱占魁、彭士裕、刘海峰、斡仁富、万占先、龚治斌、徐朝连、万家全、江元顺、薛居俸、萧明魁、翟盈贵、刘嘉春、杨枝秀、江水林、朱万先、曾启容、江耀龙、杨玉高、文金钤、杨万钟、宿占奎、徐朝位、罗奇耳、蔡万喜、黄锡容、黄步云、宋占贵。
其防堵马家场阵亡者,胡应尊,胡贵朝、胡贵乾也。
其防堵童庙子、铁甲庙、叶家山、马冲口、石面渡阵亡者,葛庆志、黎心田、叶大朋、杨积玉、雷馨和、郑万瑶也。
其防堵刘家场、东路河田堰阵亡者,杜永琼、李镒廷、李德谦、车崇荣、沈万元、费世锡、田康宇、周锡甫也(以上咸丰辛酉)。
其防堵土龙冲阵亡者,李先万、万奇祥、李良仲、李仲良、梅朝福也(同治壬戌)。
余浒村曰:“咸丰末年,群盗半天下,有能掉三寸舌,谕降千百悍贼者,诚匪易事也。
辛酉十一年,滇匪分股段伪统领启闲率千余人犯夹境,盘踞离城二十里之甘江场。
烽火相望,县城危在旦夕。
县大夫杨公垲玉泉乃能匹马摩贼垒,招抚谕降,贼皆投戈伏地罗拜。
公始下令曰:‘汝等悉愿投诚,各解甲移驻近城之壁山庙,听候区处。
’群贼唯唯从命。
于是酌予资粮,分给路牒,旬日之间,遣散尽净,惟段酋愿为夹氓。
其时大兵之后,骸骨暴野,邑绅王公起春山,捐金掩埋。
县君杨公善治军,常亲冒矢石当贼冲,此次招降,又单骑见贼。
故当时妇孺,均称之为杨胆大云。
此书开雕后,有沈香圃者,踵署求医,自言家藏有《夹江纪乱》一小册,系关中赵维仁寓夹时,值寇乱所著,刊刻成本,纸皆霉蛀。
余借阅之。
纪中皆言庚申闰三月八月兵事,盛称杨县君保城功及当时因果事。
又言夹人有自贼逃出者云:‘八月破丹棱后,窜夹境,蓝二哥坐的绿轿子,后一乘是丁大嫂,年三十许。
前后有骑马穿龙衣者,直抵迎春楼攻城。
众见城楼脊上有两条黄牛(贼中讳虎为牛),红雾沉沉中,老鹰旗飘起(杨公坐旗)拣的兄弟不少(贼中为死讳拣),是夜遁走。
’云云。
惜是编已成,不能增入,因于夹江义士后,删节附录而略补之。
”
◎黄文学 #
黄公讳以宣,字鲁斋,夹江人。
幼读书,有智略。
道光十三年,黄学使按临科考,补博士弟子员。
咸丰十年三月,蓝逆犯境,公奉县札办团练堵贼,同团首贡生李,生擒伪队长周洪顺,送县正法。
十一年十一月,李逆分股段伪统领,窜踞县属之甘江场,公同团首孙廷发等截剿。
十四日,与贼战于场外,公左臂受矛伤。
团勇奋杀,贼气夺,退入场,公整队回营。
次日公裹创匹马入贼垒,谕令投诚。
贼感公言,允降。
归报县君杨公玉泉,复遣绅往说,贼坚志请降。
杨公乃单骑见贼,解散党羽数千人。
县君上公功得五品军功,复以训导保荐。
十二月二十四日,因伤殒命,制府崇公朴山,奏请议恤。
奉旨给云骑尉世职,世袭恩骑尉罔替。
余浒村曰:“吾闻夹江县君杨公玉泉,能治军,多智谋。
当贼近县城时,守陴者哗然不能禁。
公谕之曰:‘闻贼攻城有烟药,入鼻受毒即死,惟人人口含酸梅子二枚,可预避之。
’语毕,各给酸梅二,含入口中,一时皆寂默。
贼夜探城中虚实,见城人皆僵立无语,异常静镇,遂畏不敢攻。
”
◎珙县十二团首
咸丰辛酉至同治癸亥间,珙县土匪何金龙及发逆石达开,叠次窜扰县境。
其阵亡团首,如贡生屈盛湘,文生刘子玉、唐立贤、屈昌荣、武生汪鸣昆、汪鸣开、唐占鳌,监生屈昌时,军功徐万铉、范兴武、邓文魁,学攒皮勋,共十二人。
其阵亡团丁,共四百八十六人。
其遇贼殉难绅士庶民,共二百零六人。
殉节妇女,共三百二十九人。
邑令姚公作霖,造报制府。
奏闻,奉旨准入忠义节祠春秋致祭。
余浒村曰:“珙县本古西南夷地,号曰国,后为夜郎属地。
汉武时取夜郎,始置南广县于此。
至明洪武初,始改为珙县,国朝因之,以为叙属。
距京师六千二百余里,距成都省城一千四百余里。
僻小之地,与土府为邻,而生其间者,咸知亲上死长,至数百人之多,有较他邑而更甚者。
非圣朝仁政覃敷,安能如是之盛欤?时李贡生步璋,参办城防局,有口占律诗,末四句云:‘几处请兵星火急,千家避难井田荒。
重门紧闭严鱼钥,戍鼓声声断夕阳。
’其人民之流离转徙可知矣。
又有李文学仙ぼ者,当贼攻城时,日夜防守,危城获安,积劳成疾而卒,众共悼之。
按《叙府新志》云:‘咸丰十一,年冬,南溪张四黄地,正洲何金泷,吴家坝萧广德,纠合滇匪戚维新等万余人,盘踞高县之沐爱、正洲。
围长宁,破建武,扰安宁桥,趋珙县,复回正洲老巢。
时张四黄地与何、萧二逆分股,二逆知无能为,遂受招抚。
张逆窜黔,诱石达开入境,遂于同治元年五月十六日陷长宁。
伪将李宰辅扎巡检场。
是年十月,达开由滇之镇雄,窜入筠连。
二十八日,高县知县丁良俊,出御死之,遂陷高县。
时何、萧二逆,虽受招抚,其党羽在正洲、沐爱、吴家坝,时害良民。
癸亥二年,胡军门中和,移楚师分扎筠、高各路。
八月,按诛萧广德。
而何金泷恃正洲洞险,负隅不出。
间往安尾坝,会合滇匪。
十一月,檄楚营搜剿金子沟、佛龛岩各洞。
金泷遁去,获其家属党羽正法,境内遂安。
’”
◎巫山道士 #
咸丰庚申,张逆窜蓬邑河边场。
有一道人,衣飘鹤羽,帽结熊须,扶藜杖行。
贼掠见张酋,道士傲不为礼。
张询以修炼之所,答云:“巫山。
”张责之曰:“尔游手废业,天地赘疣,今若投诚,宥汝一死。
”道士云:“吾伴随琴鹤,逍遥云水,尘缘久绝,习锯不惊。
”张色稍霁,又问:“尔知生死成败否?试言吾今日起事,何时成事?”道士云:“譬诸幕燕釜鱼,生亦不久,安能成事?何不解散胁从,随我隐遁,虽不飞升,亦可延年,切勿倒行逆天也。
”张怒曰:“尔知尔之寿算乎。
”曰:“知之,吾数止今日耳。
”张曰:“今不汝杀,将令尔言不验。
”旁一队长跽请于张曰:“此左道也,留之恐簧惑军心。
”道士凝眸视之曰:“尔迟吾明日,亦难免也。
”贼怒挥刀斫之,颅落无血,只见一道青烟,冲霄而上。
次日张逆督众攻寨,忽寨上放劈山大炮,中队长头颅死,贼遂收队向川东而去。
◎遂宁和尚 #
遂宁广德寺僧坦然,名贞静,成都文殊院戒子也,幼嗜武。
咸丰辛酉,蓝逆围遂宁,当事者廉知其人,延致守陴,与贼相持六十余日。
贼用地雷轰城数丈,蜂拥进攻。
守者无措,多失人色。
坦然率其徒云庵诸人,并力堵击,贼尸填城濠,坦然亦受炮伤。
贼退,或曰:“贼中见城上不知许多僧人也。
”或曰:“广德寺普门大士显灵也。
”当道以僧纲司都纲官坦然,罔应,后因伤发圆寂。
雪堂僧《遂宁歌》,其略云:“蓝逆攻城城已倾,城中鸡犬相次惊。
守陴胆落失人色,此时谁复能撄城?坦然一怒戒刀吼,贼乃枕藉填濠平。
本来菩萨慈悲面,幻作金刚弩目汉。
不忍坐视生民灾,手拖禅杖一酣战。
”盖纪实也。
◎僧昌荣三林郭联升附
僧昌荣者,兴文县武庙住持也。
年九十,性直体健。
同治壬戌夏,发逆窜入庙中,欲毁神像,昌荣力阻不可,贼怒杀之。
其徒三林,年七十矣,见师被杀,大詈,贼又杀之。
贼退后,邑令郭公得其情实,命首事为僧建碑,以昭志节。
时有守仓廒之郭联升,贼至,斥令开仓,弗许。
贼怒,去其两耳,又弗许,与僧同被杀。
余浒村曰:“兴文为叙府属邑,士朴民纯,虽方外之人,临难亦不求苟免,烈矣哉!然兴文虽遭涂炭,犹叙属之小邑耳。
自咸丰九年九月,滇匪入川,连陷庆、筠、高三县,进窥叙城。
赖徐都戎昆山,督办城防,动中机宜,城赖以完。
按:都戎讳璋,雷波厅黄螂人,时任叙马营都司。
当贼逼城时,公布置严密,屡攻不下。
乃贿通禁犯百余人为内应,乘夜放火夺门。
公立时督兵擒斩数十人,并搜其党骈戮之,群贼气夺。
十一月十四日,夜遁青山,凡五十余日,城围始解。
叙人以此益贤公,于郡城西竖坊,以表其功焉。
此事余闻诸郭君玉珊云。
”
◎郑万尧 #
郑君万尧,夹江人,有胆力。
咸丰十年,滇逆扰蜀,县属文生张君世臣,整练乡兵,同教职张玉成,知县张履龙,举人盖洪璋,监生王载道、宋百龄等共事,筹办防堵,万尧充南安团勇目。
未几贼由丹棱窜雅州,道宪飞调南安团守飞仙关。
张君玉成带勇五百,驰赴保关。
甫抵关,贼即来攻。
玉成与战,身受炮伤。
团勇奋力严守,贼攻不克。
继谍知贼众由雅下犯,世臣亲督团勇防县属之石面渡,分咐沿岸船筏,依营停泊听用。
贼于三月二十三日抵三宝场,闻石面渡防严,逗留两日不能渡。
贼乃贿地匪为向导,于二十六日辰刻,一面分股挑战,一面令悍贼暗由七星沟蜂拥而来。
世臣两面受敌,身负重伤。
团众贾其余勇,生擒贼匪三人,斩首二十七人,炮毙二人。
幸遇对河天宝团勇来援,世臣乃麾勇丁,蝉联横渡。
万尧酣战,未及渡河,众寡不敌,被贼刺喉,支解而死。
斯时本城人尽逃避南安,阖坝赖以全活。
二十七日窜去。
邑增生张君树勋吊万尧诗云:“境内闻氛恐后行,殿奔杀贼耻偷生。
时人莫道寻常事,为国捐躯是俊英。
”
◎尹烈妇 #
大足县民尹仁全妻谭氏,仁堂妻杨氏,妯娌也。
咸丰十年,滇匪攻县城急。
谭语杨曰:“若不能避,惟死为上策。
”七月入其乡,谭偕杨赴池中死。
五日贼退,家人检其尸,貌如生。
摘录《大足城防记》:
咸丰庚申五月,李逆踞牛腹渡,遣王伪统领由荣昌逼县西界,城中震恐。
署邑篆吴通守文嘉,乃筹防具。
二十四日,窜三溪镇。
二十九日,毁三驱场。
七月朔,抵城外较场,踞演武厅,贼大旗为雷击倒。
初三日,贼移营去。
初四日,窜龙水镇,至玉龙场,铜梁团总任思钲战败。
二十一日,饶知县尔靖接事,仍筹防练。
饶春荣者,都司祝良芳逃勇在县,饶县君有练勇三百,属伊管带。
春荣协团堵御,见贼先奔。
十九日,贼窜中鳌场,城中戒严。
官绅皆登城守御,春荣独置酒狎娼,为汛官张登魁营兵掩执,局绅排解不获。
春荣纵勇百余,持刀索杀登魁,经局绅叱退,旋掠汛署一空。
饶县君以贼近不问,登魁疑不直己,次夜乘醉入署,刀伤县君头额,断其拇指,各团勒勇镇压始息。
次日,张逆抵城下,督众围攻。
春荣已暗投逆,印官因伤卧床,汛弁蔽法在狱,城如累卵。
幸委查保甲之李大令,接署汛事之马正刚,力为部署。
守备得以弗疏,越日围解。
十一月十一日,永川陷。
二十九日,荣昌复陷。
十二月朔,蓝逆亲率悍队来攻,不利。
张五麻子力持大足难破之议,移围遂宁。
初九日,彭绍幅踵至,外恃奸民,内通练勇,决意图攻。
贼屡分队击诸寨,罔不败衄。
武庙逼近南门,祀灶之夕,有人闻庙内磨刀霍霍声。
次日,有无知男子,忽仆庙门,苏语众曰:“好为善,勿畏贼,吾为汝等殄灭之。
”语毕仍仆,人咸知荷武圣默佑,气愈壮。
明年元旦,贼缚烛龙,绕西门称贺,语狎意汰。
初二日,缒三百人背城搦战,毁贼炮台。
初三日,札诸团寨刻期赴援,四城缒团勇出战,大破贼巢。
贼弃辎重妇女宵遁;前后闭城六十余日,坚守两月,围解。
惟时丁勇饷源支绌,悉议撤去,乃按团每百户出护城丁一名,每户日给一钱以养丁,分四路管带统辖之。
◎任杨氏 #
杨氏,彭县川禾里民任贵元之妻也。
咸丰十一年春,土匪朱尔玖结连封团作乱。
氏随夫远避,中途遇贼胁夫去,并逼氏行,不从,乘间抽贼刀自刎。
同时避连封乱者,孟天元之妻强氏,偕一子一女,骂贼投井死。
周辛娃之妻廖氏,负幼女亦投井死。
王尚文之妻朱氏,自缢死。
附录《彭县续纪》通山会匪事一则:
朱尔玖者,崇宁人,以妖术技击惑众,勾结崇、郫二县民,立私团曰“连封”。
党羽蔓延,遂于咸丰七年十月,烧竹瓦铺,为乱不果,大吏亦不问。
九年冬,督宪曾公,因滇匪入川,访求诸县材杰,赏给朱尔玖及彭县附生周光谟,监生刘鉴章,并四晶军功顶戴。
县民谭隆魁初入连封党,隶白旗。
十年六月,大宪调连封团众御贼崇庆州之元通场,郫县卫伯林战死,谭隆魁始统白旗。
九月,贼渡河,连封团众,挈老幼奔避彭县之西山,掠难民军械,杀无辜,遂生蟠踞志。
十一月,邑绅周濂、刘鉴章、周光谟等,于永定场练同忾勇。
吕调阳、胡洋等,于丽春场立正义团。
易象、刘桢等,于西山立通山团,皆为连封团备,而通山多连封党,且多匪类。
十一年,官差捕连封党,置刘兴于狱,连封惧,遂反。
正月二十一日,杀通山团总刘大经、廖体严。
执刘桢,欲用之。
寻逸出,与易象俱逃。
二十四日,胡洋率正义团击贼仙居里,为贼蹑,败。
二十六日,县幕柴均率练勇击贼牛蹄桥,遇害。
二十七日,新繁汛江思山带勇,遇贼于彭之北门,反走。
二十八日,贼围彭城,索刘兴,予之,守陴皆下。
遂调同忾勇入悍城,刘鉴章、周濂请令,城中民划地自守,分所统作游兵巡城,捕内应,众志始定。
二十九日,贼攻城,城上开炮,毙贼数十人,贼惊溃。
初,生员某,走谒新繁令程公祥栋,陈三路平贼策,上之制府。
二月初二日,黎统军率楚勇败贼北关外,绵州牧唐公炯率播勇驻绵竹。
十二日,唐军声言攻红崖子,返旆从高境关入,直捣河坝场贼巢。
十三日,贼分路南窜,一趋潆阳,为官军击败。
谭隆魁余党窜郫之花园场,署令李公吉寿,乘穷蹙招之,诸谭缢杀隆魁,戮其尸。
越五日,候补直隶州恒公泰,搜获朱尔玖于崇宁杀之。
东路贼俱就抚。
◎附骆文忠略传
骆公讳秉章,号吁门,广东花县人。
道光壬辰翰林,由编修氵存升侍御,以清廉直亮称。
戊申由侍讲外补湖北臬司。
己酉迁贵州布政使,调南藩司。
庚戌授湖南巡抚。
咸丰元年辛亥,帮办湖北军务,旋仍巡抚湖南。
六年丙辰冬赏戴花翎。
八年戊午春,赏加头品顶戴。
十年庚申九月,膺督师援川之命。
十一年辛酉七月,实授川督。
同治元年壬戌,赏加太子少保衔。
癸亥加太子太保衔。
甲子夏,赏给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并赏戴双眼花翎。
六年丁卯夏,任协办大学士。
冬十一月中旬,以军务积劳薨于任,寿七十有五。
遗摺具闻,天子震悼,追赠太子太傅,加恩予谥,入祀京师贤良祠。
并于四川、湖南两省,建立专祠。
生平政迹,宣付史馆立传。
谨按公生平政事之尤大者,在督办两湖、四川军务二端。
而蜀事底定,更关系天下大局。
戡靖之功,似尤伟云。
自道光庚戌,湖南李元发乱作旋平,粤西发逆乘间起。
不一月,直由永安破武昌、湘、皖,窟据金陵,骚动大江南北。
其中狭悍善战者,伪翼王石达开尤甚。
咸丰戊午,滇匪蓝、李,土匪张何,贩烟叙郡。
因事窃发,蜂聚蚁屯,攻城杀将。
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变起仓猝,莫解为计。
自己未秋九月中旬,至于辛酉夏五月中旬,日听贼匪拥众二三十万,出没叙、泸、顺、保、潼、绵、资、简、富、隆、邛、眉间,蹂躏四十余州县,流毒生民几三载。
是时公奉朝命,督师援川,率所部知府黄淳熙等营五千一百人,由沙市上驶,行抵高县。
谍知顺庆围急,即饬淳熙率所部果毅营,先驰顺庆,斜出定远解围。
立将首逆何国梁生擒正法,救出难民万余,军势大振。
讵贼诡作村氓,诱黄深入二郎场,四路设伏,黄中贼伏于层阿斜谷间,为贼倾害。
公在大竹得报,师次顺郡,收合将士,抚摩激厉,士气复振。
是役也。
公于是年辛酉四月十七日抵万,黄以五月十四夕阵亡,虽少有摧折,而我军伤亡不过百余,歼贼不仅千计也。
以同知曾传理统带黄军,谕加持重。
维时蓝逆朝鼎围攻绵州,李逆永和陷踞青神,各统众十余万。
公审定地势,一面咨署提督蒋玉龙以兵牵制李逆,一面咨商署督崇将军,会调湘果营总镇胡中和、何胜必、萧庆高等,率所部六千人进扎绵州之朱家桥,分三路进扑东岳庙贼垒。
檄副将唐友耕,率所部由石桥铺进击其左,副将彭太和,由桑林坝进击其右。
同知曾传理、刘德谦各率所部进攻榜山十贤堂贼垒,分剿塔子山西山观贼巢。
檄州判颜佐才,率所部从新店子进攻其东。
调在籍道员张由庚,武举傅鸿勋,勒所部扼桥楼场,以防该逆出窜保宁一路。
饬副将卢文熊勒所部扼魏城驿,以遏该逆出窜梓潼、剑州一路。
饬知府宣维礼,都司姚怀玉,督率团练,分扎中坝场、略坪各险要,为狙击雕剿计。
绵州牧唐炯,蜡丸密禀蓝逆精锐,悉萃州南东岳庙塔子山、榜山等处,其辎重则在州西之西山观,北之龟山桑林坝,东之云屏山等处,与探符合。
期定八月初一日,八路同时齐进。
公于十月二十六日,移驻潼川府城,策应会剿。
期至,各营俱于五更出队,刘德谦、曾传理率队至塔、榜两山下,见贼旗林立,已列队山腰。
我军猛击,贼屹不动。
遂分军夹击前后,贼骇退入垒。
我军掷火箭、火弹,扼其垒门,贼不得出。
遂焚贼垒九座。
逆党悍目,冲突枕籍,同归一炬。
曾传理即以分剿榜山、十贤堂之师,抄逼贼之余垒。
贼弃垒投涪江下窜,适刘德谦亦以分剿塔山之师,溯江而上,前后夹攻。
胡、何、萧等军进攻东岳庙,贼列队出迎,中、右两路获胜,左阵坚不动。
胡几为贼乘,幸中路分队击走。
时贼营著火,烟焰蔽天,其有未尽火者,曾传理复掷火器,炎上隆隆。
忽大雨倾注,火器尽湿,弁勇身无干缕,不得已收队。
而颜佐才一军之进攻西山观者,亦为暴雨所阻,未获全功。
越五日雨止,蓝逆自毁东岳庙余垒,移踞西山观。
十一日逆复纵火焚龟山及桑林坝各巢,渡涪水,悉聚于青衣坝一带,连营二十余里,列营七十余座。
时西山观、青衣坝两处,侦知贼约八九万人。
旋饬各营循东岳庙上下,多造浮桥济师,贼来扑者,均被击退。
桥成晴霁,饬彭太和等,由扁堆山分三路趋西山观之后,据上游以击其背,而以刘德谦、颜仕才两军,循涪江直上,以遏青衣坝之冲。
曾传理独率所部,趋沈家嘴攻其前。
期定十四日辰刻,同时并举。
豫计该逆若败,势必西窜安、什、彭诸县。
先饬曾传理审贼窜动,即由罗江绕赴绵竹之筲箕滩,防贼奔窜彭县。
饬刘德谦督所部绕扼绵竹城外,防贼旁走什邡。
以胡中和等营,乘机从略坪场截击,以分其势。
以颜佐才乘胜尾追,逼中尹游击之伏。
不意尹违调度,不即移皂角辅之营,伏于花街镇之界牌子,伺隙夹攻。
诸将于十四日进战,纵火青衣坝,且焚且杀,血流遍野,涪江为殷,绵州围解。
约毙贼四万余,解散难民无数。
余贼果由花街镇一带逸去。
奏闻,将士赏罚有差。
其逸去之贼,扰及什邡。
官军会齐,贼又窜至崇庆,分踞石羊场、柳街子、李家桥、马祖寺一带。
旋剿旋奔,复斩贼级万余,生擒一千三百余名,分别正法遣散,贼困不支。
李逆踞青神,闻蓝逆狼狈,急遣党目何蚂蚁率众万余,将迎蓝逆入丹棱。
九月十三日,公抵成都。
十五日,接督篆,随即遣将出省。
摧丹棱,拉青神,解眉州围。
将首逆李永和,伪先锋卯得兴,生擒解省,肃正典刑。
余党周拜拜、郭刀刀、曹灿章、张第才等,窜扰大竹、垫江、涪州、新宁、太平、仪陇、巴州等处者,皆次第擒获正法。
及蓝逆窜陕被戮,而腹地遂无贼。
壬戌春间,纷传发逆石达开,有率兵犯蜀之举。
初,达开与洪秀全等首据金陵,诸贼惮其狡悍,欲相屠害。
乃只身潜出,啸聚丑羽,拥众自雄。
由金陵屡犯江西、安徽,绕窜浙江、福建、广东边境。
攻名城,戕大吏,有众数十万。
围攻湖南宝庆,经大兵合剿,败遁广西。
党类逃散,跬伏山中,蹶而复起。
突由两湖直趋川境,众复至十余万。
及欧入滇、黔,仍由宁远绕道内窜。
公抚湘十年,深知石逆诡谋,可以智取。
闻其党李复猷、赖裕兴大股,窜陷湖北来风县城,复分窜酉阳州界。
经团练击退,随陷湖北利川县城。
报至,公即星夜派总兵唐友耕,暂革知府唐炯,率所部赴重庆一带陆路堵剿。
并调副将朱桂秋,率桂字营水师炮船,驶往堵截江面。
石逆前锋果由利川入,抢渡过江。
而公已先飞饬沿河州县,将船撤退,逆前锋至不得渡。
遂沿南岸上窜涪州,抵城外对岸山梁屯驻,又不得逞。
乃偷渡小河,直扑州城。
州牧姚宝铭,登陴固守。
二唐军到,麾军力战,城内徐邦道亦出练夹击,涪围以解。
适所调臬司刘岳昭之果后营大队已至,遂商定留唐知府暂驻涪城,防逆回窜。
刘臬司及唐总兵之军,由北岸捷抵重庆,迎头截击。
逆乃横窜南川,趋贵州桐梓,取道攻綦江。
唐知府由涪率兵至,逆遁走。
时曾传理兵驻合江,扼其上窜泸州之路。
刘臬司扎江津,以备迎击。
唐总兵由重庆驰至,与唐知府合队,逆见筹备周密,乃绕边狂窜。
所有叙永、兴文、江安、长宁、高、珙、庆符、筠连一带,均被骚动。
径由叙南来犯,猬集横江、双龙、捧印等场,绵亘数百里。
锐意渡金沙江,以图大举。
其军又已先期至,节节扼剿,逆不得志,乃窜入滇。
其伪宰李复猷一股,败窜入黔。
中旗赖裕兴一股,败窜入会理州。
中旗最剽悍,即由会理州纠合烟邦游匪三四万众,择癸亥正月二十六日,出窜宁远。
石逆在后军,将乘势趋进。
二月初八日,中旗至大渡河,复为我军所扼。
其所裹挟者,已在宁远冕山越,经我军朱桂秋、刘鹤龄、周岐源、杨应刚督同土司岭承恩等剿灭无多。
而中旗剽悍异常,虽不敢由大路直窥雅州,而旁窜天全,势尤狰恶。
得唐总兵先到,会同团勇,杀毙数千。
该逆遂由大邑重庆窜温江县,至崇宁各县,逼近省垣。
而萧庆高扼之于彭县之敖家场,何胜必扼之于什邡卫生党。
逆遂兼程冲去,窜往三台丰谷井,伤亡已众。
提督周达武一军截之于梓潼:追之于江油、平武等处,贼遂趋入汉中,不能回顾。
公料知石逆在后,必捣我虚,独留桂字一军,搜剿龙安余孽。
密饬雅州府知府蔡步钟,迅募熟悉地利劲勇待用。
并调唐总兵速督所部,会合蔡知府,严扼大渡河之安庆坝、万工汛渡口,专防石逆。
复札饬松林地土千户王应元,督带土兵,扼松林小河,以防旁窜化林坪、泸定桥僻径。
调胡提督分布化林坪瓦斯沟,以为声援。
饬阜和协谢国泰,驰赴磨西猛虎冈,以扼贼窜打箭炉之冲。
并饬邛部土司岭承恩带领夷兵,将越大路各隘扎紧,逼逆入夷地小径。
俟逆窜过即从后包击,以绝回窜。
复调萧、何二军,兼程驰赴雅州、荥经,以为后劲,而防奔逸。
又虑川东一路勇簿兵单,亟调刘臬司,率果后全军,严防兜剿,并备李复猷一股。
大渡河者,为川省西南巨堑,发源天全土司境内,流经瓦斯沟与泸水汇流冷边、沈边,至清溪以下,复入夷地。
而安庆坝、万工汛沿岸二百余里,渡口十三处,在在须防。
上游之泸定桥,下游之化林坪,尤为紧要,以其可越松林小河而渡也。
公又亟饬唐总兵、蔡知府,沿河设防,星罗棋布。
三月二十五日,擘画甫定,石逆果拥众三四万,于二十七日,犯大渡河,是时石逆见大路有备,遂由小路,径奔土千户王应元所辖之紫打地而营,拟夜由松林小河偷渡。
忽夜雨倾盆,大渡河水骤涨数丈,不能徒涉。
逆众乃构篾棚屯聚,急造木筏,隔河游走,意在疲我兵力。
四月初四日,贼突出队四、五千,拥至河干,架木棚竹筏数十,以悍贼二三千人坐筏上,尽用挡牌护身,拚命抢渡。
棚内诸贼,呼噪助威,山谷皆应。
我军墙排河岸,坚守不动。
俟其半渡,以枪炮连环轰击,沉毙悍贼、筏人净尽。
贼于是折求王千户,以重金假道。
王千户叱贼力战,毙其党数千。
复诱土司岭承恩,欲使缓攻,而承恩攻之益急。
宁越营都司庆吉,督夷扼险,绝贼马鞍山粮道。
石逆自恨陷入绝地,愤极思逞。
四月十七日三更,尽斩向导二百余人祭旗,倾巢而出,皆被唐、蔡等军轰击而北。
兼以水势湍急,筏不为用。
贼巢粮尽,杀马而食,继以桑叶充饥,智穷勇竭,伪作乞降,又经我军枪毙,诈谋不行。
维时副将谢国泰已至松林,与千总陈太平,千户王应元,督率土兵,渡松林小河。
会同越营参将都司及土司等,计定从马鞍山后压下,两路齐进,直扑紫打地,将贼巢一律焚毁。
贼皆狼奔豕突,自相蹄啮,而汉夷兵练,四面夹击,枪炮如雨。
夷兵复登山岭,用木石滚击,猱升猿上,万石齐发,贼众坠崖落水,浮尸蔽流而下者以万余计。
石逆仅率余党七八千人,奔至老鸦漩,又为夷兵所阻,辎重尽失。
其妻妾五人,抱持幼子二人,投河而殒。
其曾授伪职老贼,继之大半。
公豫知十面埋伏,贼必自困。
密授意于诸将弁,谓积年巨憝倘能设法生擒,倍彰天讨,以快人心。
杨应刚等以该逆无线逃生,则困兽力斗,我伤必多,遂立投诚免死大旗于洗马姑。
二十七日,石逆果携一子,及伪宰辅曾仕和,伪中丞黄再忠,伪恩丞相韦普成,并余党二千人,至洗马姑,低首乞降。
公于四月二十八日得报,虑其受降时余党不即歼除,将贻后患。
札藩司刘蓉,驰往大渡河,会同唐总兵等,妥办善后事宜。
诸将将石达开父子及曾仕和等五犯,羁縻在营。
刘方伯命将余党拨开,登时尽数杀戮。
蔡知府将首逆解省,凯旋。
公大会将军司道,审明各供无讹。
五月十一日,恭请王命,将达开等极刑处死。
诸将弁及在事出力人员,请旨赏赉有差。
至李复猷一股前由黔境下窜,公即飞调刘臬司,由叙南驰赴江津,以备截剿。
又奏调贵州提督田兴恕,带勇二千,来川备调。
即以此兵拦截复猷一股。
并将凯撒紫打地之师,分拨胡提督,仍驻叙南。
唐总镇仍赴綦江、江津。
其步步为营,层层节制,公之用兵大率类此。
两次削平元恶。
客有入贺者,公犹推功将士,谦让不遑。
噫,如公者信可传矣!
◎附录骆公覆陈川省军务情形疏
奏为遵旨疏陈川省军务,并贼踪窜近省垣,现筹剿办情形,恭祈圣鉴事。
窃臣前于恭报起程日期摺内,钦奉朱批,着初抵川境,即将川省军务情形驰奏。
钦此。
仰见我皇上笃念西陲,廑怀军事。
臣虽愚昧,敢不殚竭血诚,悉心体察。
三月十四日,率师由荆州上驶。
四月十七日,抵万县,沿途接见各府州县官绅士民,咨采军情,体察贼势,佥称蓝、李、张、何各逆、裹胁掳聚,多至廿余万人,出没于潼、绵、资、简、叙、泸、富、隆之间,蹂躏至四十余州县,流毒生民,殊堪愤悒。
然以臣审度情形,其党多而不整,其人狡而不悍,其情合而不固,此三者犹是乱贼草窃之故态,非若粤逆之坚悍难制也。
然亦有不易剿除者三端:一则散而不聚。
贼党虽多,而东西分布,不聚一隅。
即至临阵对敌,往往以数十百人为一队,错杂散布于峰峦堆阜之间,我师锐欲进攻,而不能专向一处。
幸而胜之,所杀不过数百人,而于贼势初无所伤。
不幸竟为所乘,则重重包裹,无得脱者。
一则漂而不留。
贼志本在掳掠,初无掳城掠地之图。
每逢劲兵进剿,辄即弃而他窜,所在掳掠粮食,轻飘迅疾,而官兵非整旅赍粮,不能追蹑其后。
料理数日,贼已远。
即欲穷追,而疲劳已极。
纵能御贼,而亦难期得力。
一则伏而不出。
嘉庆年间,川省剿办教匪,多修碉堡,为坚壁清野之谋。
今往往反为贼踞,饱掠米丁水粟,巢窟于层垒叠嶂间,声息相闻。
我师欲上攻,而山路崎岖,峭壁千丈,虽勇者无所施力。
及至日暮引还,贼反蜂拥而下,鸣鼓躁逐。
此三者,所以为蜀省行师之深患,难期功效于旦夕者也。
臣反复熟计,窃谓贼势既虑其分,非聚归一处,则此剿彼窜,莫收聚歼之功。
我师每虞其薄,非并力一心,则补东缺西,终成流寇之患。
现在臣所带湘勇仅五千余人,即会合萧启江旧部,亦只万二千人之数。
川省兵单,习气太深,营制太坏,虽经署督臣崇实,极力整顿,而积习相沿,骤难期其得力。
合围会剿之谋,恐非臣力所能及。
倘赖皇上天威,或事机顺手,一战而歼厥渠魁,使各匪大受惩创,则胁从党羽,当可骇散大半,由是而节节剿洗,尚易为功。
如其窜踞崇崖,负不出,或闻声而走,南北纷歧,有拦头之锐师,无截击之劲旅,则东驰西突,实有疲于奔命之势。
即或穷追逼剿,亦虑回窜滇南,终为蜀省之患。
此臣所以日夜焦思,而私切深虑者也。
臣前行次云阳,接准署督臣崇实来咨,言粤逆攻破毕节,恐其窜越赤水,兼闻叙、泸一带,贼踪蔓延,方拟移师进剿。
迨十七日行抵万县,始闻贼踪窜近省垣。
东、南、北三路,遍地皆贼,道路梗阻,并新起另股陈匪等,又复逼围顺庆府城,人心震悚。
臣思省城重地,必须先图保固。
即于十八日,派拨黄醇熙,率果毅营,由梁山、大竹进趋顺庆。
旋于二十日接准崇实来函,邀臣率师径赴成都,商同剿贼。
臣现已整队束装即日续发,其一切抚剿方略,容俟臣熟筹具奏。
所有覆陈川省军务情形,谨先恭摺具奏。
◎附录骆公奏报河神助顺疏
伏查伪翼王石达开,上年拥众自滇边突窜建昌,锐意图犯腹地。
经臣调派升南提督唐友耕,督率振武军,暨雅州府知府蔡步钟所带练勇,并汉土各兵,分布大渡河,据险扼击。
惟时正值暮春,水尚平静,随处可以涉浅,须至五、六月间,河水始能涨发。
倘被该逆径渡,势既蔓延,扑灭非易。
乃石逆于三月二十七日,甫抵河干,是夜大雨滂沱,次日河水陡涨十余丈,波涛汹涌,并松林小河,亦成巨浸。
询之土人,向来三四月间,从未见此盛涨。
石逆每欲扎筏抢渡,被我军枪炮轰击,筏入水辄覆,限于巨流,不得狂逞。
大兵四面逼促,该逆遂困于紫打地,食尽路绝。
渠魁就缚,余逆歼除。
该逆就擒之后,水势仍复消落,众目共睹,无不传以为异。
窃惟此役成功之速,虽属将士用命,而仰仗天威。
神灵助顺,河水陡涨,确有明证。
溯查大渡河发源岷山之阳,一日阳江,流经大坪、鱼通各土司之内,至打箭炉东之瓦斯沟,与旄牛徼外柘拔海之泸水合,转经泸定桥,下汇众流,夹山涧曲折而南,至青溪之大树堡,始能问渡。
复经野美境内,东至嘉定府,汇于大江。
源远流长,实为西南巨堑,虽考诸志乘,其无神典可稽。
而捍患御灾,有功于民则祀之,况洪波助势,俾贼技渐穷,翊赞圣功,削平巨寇,既昭灵显,允宜崇报。
应请饬部议加大渡河神封号,建立专祠,列入祀典。
并恳颁赐御书匾额,敬谨悬挂,以扬国威,而显神迹。
再闻雅州府西之化安坪,向祀金华神,其年代姓氏,皆无可考。
前次滇匪围攻雅州、嘉定两城,皆著灵应。
据所擒贼供攻城之际,皆见神兵默助,当即骇溃,城围立解,士民奉祀益虔。
据该府具详请奏前来,应请赐加封号,附祀大渡河神祠,用以俯顺舆情。
是否有当,理合恭摺具奏。
余浒村曰:“公沉毅静镇,殄夷巨寇,不动声色,人惊为神。
公殁,蜀民会奠而哭者,声震天地,街巷沿门,皆贴挽联。
惟锦江桥一联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盛德至善,民不能忘。
’意最浑括。
至今犹尸祝之,良有以也。
当贼始窜蜀时,公尚未奉命援川,果州有人降乩云:‘若要太平时,除非马生角。
’人莫解其语。
迨公总制全蜀,削平乱逆,马角适符其姓云。
此编专述蜀事,故传中于蜀事独详,若欲览公生平政迹,自有国史列传,暨公之奏疏、年谱在,兹不复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