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雨话

  蕉窗雨话 清 佚名

  ◎记乾隆间吏部郎中郝云士谄事和□事郝云士者,扬州仪真人也。

乾隆之季,官吏部郎中,谄事和□。

凡选人经其关说者,和得厚赂,郝舐其余沥,家日以富。

一子蠢然如木石,妾李氏,生二女,长曰敖玉,次曰雏玉。

敖玉嫁广东藩司刘文波子。

雏玉年十五,玉肌花貌,望之如仙。

郝至爱重,将留以嫁贵人。

郝生平长于子平之术,祥苻吕凤台官给谏,郝颇与友善。

泥吕出其甲子为之推算,则官一品,其子亦贵,乃请见其子。

吕子名笙,字晋斋,年十七,美如冠玉,能作褚河南书,已入邑庠。

吕欲得佳妇,故久未论婚。

郝遂通以媒介,愿以女字笙。

吕亦素闻雏玉美,允之。

聘礼既行,两家过往甚密。

吕座主为高邮王怀祖先生,以经学名海内,吕师事高邮。

一日论和□误国,上耄,期益倾信和言,先生将具疏论列。

吕曰:“门生欲弹之久矣,已拾得和之大罪二十四,署稿已就,明日将薰沐上之。

”王大惊曰:“尔乃具此胆力耶?老夫之疏,亦且继上。

”吕归,夤夜缮摺,明日甫上,已得旨,下诏狱。

吕笙大哭求援于郝,郝笑曰:“若翁大蠢蠢,致斋相国何仇于若翁?乃拾街谈巷议,发此狂言,今朝廷怒不可测,得遣戍为幸,吾亦何能为力?且当日之婚事,予但凭命理,谓若翁可得贵仕,乃吾术未精,今复何言!”语已嘿然,笙告归。

寻得刘诸城为之缓颊,戍乌鲁木齐。

吕自兵部质对后,遣发。

笙哭送于道,请同戍。

凤台怒曰:“我为直谏,自分必膏斧钺。

蒙天恩高厚,得荷戈远行。

汝何为者?善事尔母,读书励行,吾即死边,亦无所憾。

”笙呜咽送至城外,凤台力斥之归。

自是家直落,河南咫尺,乃不能归。

日为人佣书,夜则研读。

金台馆课,屡冠其军,得膏火赡母。

如是二年,而郝渐萌悔婚之心,一日召笙至私宅,以温言抚慰之曰:“若翁近无耗,关外非善地,恐不能归,赐环无期,吾甚为若翁忧之。

”笙应声哭,襟袖淋漓,悲不自胜。

郝又言曰:“尔家糠秕不能具,焉能蓄吾爱女?老夫非悔婚,顾以贵家女,令其处贫薄,家室必不安,于吾子亦无所利。

今请以五百金为老嫂寿,子亦可得饣粥,以离婚书数行见赐足矣。

”笙喟然曰:“吕家世无弃妇之人,今先生意决,笙不敢弗诺。

年来佣书,并得馆课,膏火颇足自给,老母水菽亦不乏,先生可勿挥此重金。

”顾侍者笔墨安在?郝颜色惭赧,然已无如何,即令侍者出纸笔。

笙方作数行,忽闻背后有纤履声,疾近其前,指白如玉,力取离婚之书,顾生曰:“我何罪于吕氏,而敢逐我!和氏以贿震天下,皇帝倦勤,吾翁弹之是也。

杨椒山死柴市,朝贵尚有以女字其子者。

吾翁大节,宁愧椒山?汝今逐我,不如应箕应尾远矣!”力碎其纸,大哭不止。

家众震骇,郝夫人亦出曰:“吕氏子非久贱长贫者,奈何不情如是!”云士羞愤遂反目,笙一笑告行。

归语其母,母泣曰:“郝云士媚和□,闻不日且内禅。

皇帝居潜邸,宁不知云士所为?祸不远矣。

独惜吾贤妇身陷其中,恐不即脱奈何?”语未竟,闻有车声停于门外,侍者入言,郝小姐至矣。

母子大惊,出视,雏玉慨然以布衣入。

见母即拜曰:“儿未成礼,然吕家人也,请越礼称新妇。

新妇不孝,不得老父之欢,今见逐矣。

顾生为吕氏之人,死即吕氏之鬼,吕氏尸烦尔吕家收也。

明知不行亲迎,遽尔登门,于新妇为无状,于吕氏为﹃人。

顾姑贤而翁忠,新妇心曲,或能见谅于堂上。

今日之事,去留由母,即不见收,新妇已挟白刃来,誓自刭于此,不更归矣!”母曰:“贤哉吾儿!儿贞淑如此,老身暮年,乃享奇福,请与老身同处,明日具礼矣。

”怀祖先生闻之,令人以百金饷旨笙,明日亲宾亦稍至矣。

雏玉三日以后即莅厨次,煮糜蒸饼,匪所不能,顾家居时未见其躬自操作也。

笙畏敬如天人。

是年高宗升遐,新皇御极。

王怀祖疏上弹和□,立褫和职,下狱论死。

吕凤台赦归,任太常少卿,逾年补侍郎,而郝氏籍矣。

云士以罪戍凤台故地,妻挈其蠢子归仪真。

雏玉泣送之城外。

母曰:“尔能识人,吾观吕笙伟器也。

后此幸无忘若母。

”雏玉涕不可仰。

是时吕笙以第二人捷北闱,连捷入词苑。

凤台亦升尚书,果如郝云士所言。

  ◎记杜文秀踞大理事自帕夏踞新疆,杜文秀亦踞大理,南北两回教国,遥遥相对。

文秀之□悍,不如帕夏,而内治过之。

窃位一隅,历三十年而后亡,则以得人为之支柱故也。

先是,庆阳回人穆真者,牧羊儿也。

关中兵起,真更失其本业,飘泊无归。

闻新疆已建回教国,乃走新疆投帕夏麾下为走卒。

英人扬思哈班,游历东中亚细亚,帕夏遣护之行,真与焉。

扬思哈班独爱真灵敏,遂留为从者。

入印度,居三年,竟通英语,且于英人治印政策,皆知其大凡。

遂辞杨氏东出,横缅甸野人山入大理。

途中再遇猛兽,皆不死。

既至大理,封人以为谍也。

捡其箧中,复得蟹行书数十册,以示众,皆莫解,乃执之而送于文秀。

文秀与语,奇之,即用为参谋。

凡经营战守,皆与筹议,真后众发言,阴采其长者推阐之,多中要。

虽新进而权势出诸将上,文秀倚之如左右手。

回酋马如龙与文有宿仇,投清军为之将,以饷匮,使来乞粮。

且言与清将杨玉科不协,愿为同教人尽力,众以为诈。

真曰:“渠诈否,信不可知,然不妨姑应之,而使能言者赍饷以往。

即入其营,宣布德意。

渠即叛我,其兵亦必感激,不为彼用也。

且当明目张胆宣言之,以间之于清。

”杜文秀谋之于众,众不谓然。

如龙前此与文秀哄夺其爱妾,文秀衔之刺骨,至是欲诱杀之。

乃遣使诱如龙,为言军饷俱在,令以亲卒来取。

如龙睹使者目动而言速,疑有异,拔剑劫之,使者惧,遽吐实。

如龙怒,杀使者,而贻书诟文秀,遂决意为清。

时中原之战事略定,而缅政方乱。

真度文秀终不能以一隅抗天下,乃劝之介英人以与清和,岁时奉贡称外藩。

而西收野人山以图缅甸,乃能得志于缅。

席其米、棉、矿产之富,不难卷土重来也。

文秀称尊日久,闻言颇不乐,但日渐疏远之。

法人伐越南,谋通澜沧江航路,滇西大警。

文秀集其众,真请与法订攻守同盟,结对等条约,以兵佐法,而从法购火器,聘其将为训练,且以使者自任。

文秀亦不许。

真叹曰:“国其亡矣!”谋去之。

会闻葱岭以西并于俄,而西域开陇之回势皆日蹙,无可归。

又念文秀知遇,濡忍未决。

文秀侍人某,受岑毓英金,令图真,日夕伺之,未得间也。

庖人某受刘长佑贿,谋毒杀文秀。

事先发,侍人因谗真同谋。

时真已度大理必不支,方治装去之印度。

而捕者至,见其将行,益信为畏罪而逃也。

遂执之见文秀,文秀不问,即命杀之。

真为人短小精悍,好以智御人。

其见文秀自言为帕夏款英使,不言其为侍者也。

大将某勇敢使气,恶其后来居上,扬言真出身微贱,才干无可使。

其实第以虚辞恫喝,非真知底蕴者。

真疑窥其隐,故因东犯,陷之死地。

其他作为多类此,以故舆论率不直真。

其在大理,终身以宾师自居,未尝受职。

故不免于间谍之嫌疑,被杀也,无冤之者。

  ◎记石达开老鸦漩被禽异闻曲江宓若琳,豪迈士也,生平足迹遍天下。

乙卯之春,余晤之于皖江旅次。

年七十余矣,而神明不衰,筋力犹少壮。

尝见其晓起及夜眠之先,必作五禽之戏,盖善于卫生者也。

曾佐翼王幕,老鸦漩之败,实从翼王脱于虎口,为言其艰难始末甚悉,并言翼王义女四姑娘事,爰录之以志英雄儿女之畸节焉。

宓之言曰:四姑娘者,桂阳韩氏女也。

名宝英,父一老贡生。

宝英生而聪慧,三岁父授以唐人诗,琅琅上口。

七岁解吟咏,乡里称女神童。

十四岁而洪杨之军起,湘桂之间,遂为战场。

两军而外,复有无数土寇窃发其间,当时流离荼毒之若,有不可胜言者。

韩氏一家,仓皇出走,不幸与土寇遇,尽殒于兵。

宝英匿草间,亦被执,将迫以行,而翼王师至,遽舍之去。

宝英稽首王马前,慷慨陈家难,声泪俱下。

并详陈土寇根株,乞为剿除,以靖乡里。

翼王大感动,使偏将以千人掩土寇山中,悉俘之,使宝英自辨其仇,而后屠之以祭。

更令具棺木殡敛其父母兄嫂,使三百人任土工,半日而冢成。

宝英感恩,愿委身事王。

王不可曰:“吾戎马中人也,兵以义动,若自犯之,所部必有因缘为口实者,非所以两全也。

无已其以父女称,而留军中,俟他日择婿可乎?”宝英敬诺。

于是为王义女,行四,称四姑娘云。

四姑娘为王掌文告,敏捷无匹。

每军书旁午,四姑娘中坐踞案,运三寸不律如风。

左右几二,各一书生伺焉。

四姑娘手写而口左右授,三牍并成,顷刻千言,文不加点。

翼王平时,颇以文事自诩,至是亦深叹不及也。

翼王自金陵不得于当权者而出走,独四姑娘以治军书故从之,故翼王家人皆及于韦氏之难,独四姑娘免焉。

上饶马监生贫极无聊,入翼王军中,人极朴诚。

然小楷以外无他长,惟貌似翼王,非观其气宇,不能辨也。

四姑娘一日告翼王愿嫁马生。

翼王笑曰:“此腐儒,何所为而常识之耶?吾军中不乏文武材士!属以军中仓猝,不暇议婚嫁,若何不早言,欲选婿奚难者,而必此人耶?”四姑娘曰:“父言如是,然儿意有在,父他日或知之耳。

”翼王亦不更诘,即下嫁焉。

马生始愿不及此,斯时惊喜以外,别无他言。

夫妇二人,仍为翼王治军书如故。

年余,四姑娘生一女。

翼王将入蜀,赂土司为声援,四姑娘闻之谏曰:“夷性反复,恐不足恃。

且蜀道岩险,进退不易,钟、邓之功,不可幸也。

”翼王曰:“是言吾亦知之,特以穷年用兵,胜败得失,从无定局。

近来朝廷于我猜忌既深,而君臣亦自疑阻,恐非佳事。

吾以为从彼偕亡,不如别树一帜,冀获一逞。

吾闻蜀西藏卫,外险而内腴,地广而民懦,吾倘得据之,亦一扶余也。

今并力疾走,过城不攻,不过一月,泸雅之隘,皆为我有。

敌兵虽至,庸有及哉?”同时诸将,亦多谏阻者,翼王皆不听。

遂入蜀,初战颇利,已而入险,土司果背约,相持于紫打地。

翼王所部不悉途径,首尾被截,翼王犹力战溃围,走老鸦漩,从者才二千人。

清军合土司军三万余急围之,翼王度不支,谓四姑娘曰:“不从汝言,今果困矣。

”将自刎,左右急持之。

四姑娘谓马生曰:“王平日厚吾侪,将何所为?宁至今日,自惜身命耶?”马生方踌躇,四姑娘曰:“咄,庸奴!尚恋恋妻孥耶!”时手中抱儿,立投阶下,呱呱一声,儿碎其首。

马大错愕,顾四姑娘刃自陷其喉,犹咽其将断之声曰:“速与王易!”马始悟,从王入帐后。

少顷军中传呼王以众降清矣。

其实王已偕心腹数人变服遁去,宓亦当时众中之一也。

王既脱走,入邛雅山中,欲收集所部,图再举。

闻马及军中健将数人,皆为清殪,余众溃散,不可复合。

王叹曰:“事败矣,奈何?”青神山有老衲,年九十余。

王之来,迎门而候。

王讶其前知,与语大契合。

衲曰:“虏运犹未也!再世后有豚尾而鼠首,白前而玄后者。

斯物出,汉人其庶几乎!”同时从王披剃者五人,独宓与一刘姓者不与。

谓宓尚有俗缘未尽,谓刘异日当为大将,攘白狄塞外,劝王以后法授之。

宓遂先去,求得四姑娘与马遗骸,已残矣,窆之峨眉山。

宓之出也,其聘妻年十六、七,意谓不转掠于人,则兵死耳。

及归故乡,聘妻犹守贞未字也,年已四十有五,宓亦已四十八矣。

闻乡人述其谊,乃婚焉。

刘姓者竟复立功南越,方知衲言,皆不谬也。

然衲竟云,翼王是维摩后身,而四姑娘散花天女也,其信耶否耶?

  ◎记董琬欲从张申伯不果事苏州张申伯,太平天国朝之解元也,当时见重于李秀成。

时进谒,李有宠姬金陵董氏女,名琬,风流妩媚女子也,见张颇有意。

张谒李秀成时,董氏女左右立,秋波流盼,宛转令人魂消。

卒以内外隔绝,不得如愿。

中秋夜,张馆子秀成府左侧,忽有垂髫女子送诗一缄,署名曰薄命琬。

启而视之,五言律一章。

其诗曰:“秦淮无限恨,佳节况中秋。

侠义梁红玉,高才秦少游。

花开三月暮,人到五更愁。

相见不相识,长江滚滚流。

”张得诗,思想无已,后不复见。

李秀成至苏与李鸿章决战,董氏乘隙逃出,张亦时随秀成在苏。

秀成败,董氏寻至苏州,寓金阊,访张不遇,流落为妓。

后有人见之,自述此事。

  ◎记张申伯为太平天国朝解元事“堪嗟服色随张角,却令声名笑褚渊。

”此两句相传为苏州孝廉张申伯之作。

张于咸丰时补廪膳生,文名颇著。

洪杨之季,苏常州县,相继光复。

张避世乡居,读史至元、明而后,辄感慨不已。

西望烽烟,书空咄咄。

时天王洪秀全下诏开科取士,张为侪辈所推举,雄心勃发,改名褚维星,奉诏至金陵入场。

题为“平定江南”文,仿制艺体,张作颇雄壮,拔置解元。

忠王李秀成待之甚厚。

相传其文之起讲曰:“东晋司马之兴也,南宋康王之渡也,长江数千里,莫不恃为恢复汉族之基,岂以江南之人,独具忠义哉。

盖其后由江南而扩张平寇之功勋,必其先由江南而手定皇都之巩固。

石马无恙耶?铁瓮犹存耶?试一观江上之风云,觉东洛冠裳,西京钟鼓,不啻天与之而人归之已。

”其起股曰:“铜驼荆棘,吾民之苦深矣。

自唐虞三代迄今,四千余年,中原文物之邦,竟一息奄奄,如病夫之不起。

尧舜禹汤文武,神灵之痛哭如何!问何时杀尽妖魔,上答天恩之高厚?泥马风波,吾君之厄至矣。

自唐、桂二藩迁徙一万余里,故国衣冠之族,竟荒郊累累,为异种所称雄,燕赵韩魏齐晋,禾黍之凄凉奚似!问何日扫除腥臭,重开一统之河山。

”张于同治年曾、李诸人败洪、杨后,逃归故乡,思复应秋试。

有知其事者,群起欲攻之。

因作七律二章,明应太平天国试之非己志。

其言随张角,笑褚渊,引用恰合。

惜全诗散失,不复记忆。

既而乡试高第为名孝廉,然已不如应太平天国试之列第一,号解元云。

  ◎记王渔洋宋牧仲逸事新城王渔洋者,近代诗家之泰斗也,独标神韵,笼盖百家。

在前清康熙间,名倾海内,莫之与京。

而当时之能诗者,恒以一识荆州为快。

求为门下士者有之,请结文字因缘者亦有之,一经品题,身价十倍。

流风所趋,欣欣向荣,故虽以宋牧仲之贤,犹不能不引以为重也。

牧仲黄州人,工诗,秀丽风雅,处处胜人。

然衡之渔洋,大有迳庭之判。

惟牧仲有才气,颇矜负,自谓己之诗境,足与渔洋媲美。

人以其声望素著,不便驳讦,只得漫应之而已。

光阴苒苒,众口嚣嚣,积月累日,一再传播,而渔洋之耳鼓,已有所闻,因是乃发现一段佳话焉。

盖渔洋与牧仲纳交有素,性情才识,均称莫逆,雅不欲拂矫其意,使牧仲愧赧。

时渔洋有门生某者,潦倒异乡,乞渔洋为之绍介于牧仲处。

渔洋师弟情殷,慨允作书。

复恐牧仲享之以闭门羹也,又为诗以赠牧仲,即本其自诩之意,而实真自矜之言,藉博牧仲之欢心。

某频行时,渔洋嘱之曰:“宋公寿期在迩,此函当于彼时,在宾客前投之。

”某唯唯应命而去。

后至江南不数日,而牧仲幕府之中,群贤毕至,大雅同登,咸手捧蟠桃,申献之忱。

牧仲正分班应客时,某亦欣然入贺。

出渔洋之书,呈之于牧仲之前。

牧仲展而阅之,喜不自胜,即扬言于众曰:“吾尝谓渔洋推我为知己,君等多未之信,今请君等一读其来诗,当知吾言之不谬也。

”众宾客取而读之。

其诗曰:“尚书北阙霜侵鬓,开府江南雪满头。

谨识朱颜两年少,王扬州与宋黄州。

”读竟相顾叹赏,益尽歌颂之能,而牧仲则笑逐颜开,若处无上尊荣之境矣。

既感赠诗之高谊,又因来书之盛情,乃位置某以某职守,刮目相看,银海常垂青云。

  ◎记说降洪承畴事孝庄文皇后者,清太宗皇太极之妻,世祖福临母也。

有殊色,资质艳,气体芳馥,见者无不魂消。

父母牧羊于伯都纳,群牧涎其女艳,争以善草地相让,以故所牧蕃息冠全伯。

崇祯初,清帝皇太极将图大举,治兵伯都纳,千乘万骑,夹道争弛,戈矛旌旗,蜿蜒数百里,辉煌耀日,军容之盛,古未有也。

皇太极缆辔徐驱,群贝勒扈从,佥以谀辞相颂祝,谓吾主神武,行将统一夷夏。

皇太极闻言,目左右顾,意甚得。

瞥见山陬石壁下,一垂髫女子,辫发蛮装,容华绝世。

停骖注视,魂为之荡。

回顾群贝勒曰:“艳哉此雏,谁氏子也?”群贝勒知旨,驰而前,挟女以反。

是夜即行营定情焉,宠压一寨。

女之乍至也,皇太极方据地胡坐,纵酒大嚼,见女张手曰:“来,妮子坐此。

”女低首弄带不语,亦不前。

诸寺人或后或前,强纳诸帝膝。

女羞晕双颊,色如雨后海棠,娇艳欲滴,皇太极乐甚。

酒阑,寺人导入寝帐,绣幕狐衾,备极华丽。

女知不免,始婉转陈辞。

自言出身微贱,不足偶至尊。

今蒙赏及蒲柳,获采葑菲,固非所望。

但虑天威不测,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此身渺渺,其何以堪?皇太极矢言不相背负,指诚日月,引谕山河,女始欢然。

解衣之际,态有余妍。

低帏昵枕,极甚欢爱。

皇太极飘飘如仙,自不知此身尚在尘世间也。

由是夜无虚席,出必与俱,后宫粉黛,无复再邀顾盼者矣。

女之获宠也,不仅妖艳尤态,丰姿过人。

其才智明慧,善巧便佞,每能先意承旨,有足多者。

崇祯九年四月,皇太极称帝改元,建国号曰“清”,立女为后。

于是牧羊贱女,正位中宫,母临全国矣。

皇太极四寇明边,所获玉帛锦绣,夥如山积。

驼车橐载,相望于道,累月不绝。

每行赏赉,后将士而先后宫,而军士卒无变志,盖胡后明眸善睐,一顾倾城,实足折服其心也。

崇祯十四年,清兵寇锦州,环城列炮,百道围攻。

并纵兵四掠,附近禾稼,刈割殆尽。

城中屡出战不利,守将祖大寿困甚。

告急至京,诏经略大臣洪承畴援锦州。

承畴调马科吴三桂等八总兵,军十三万,次松山。

皇太极闻之,亲统骁骑善战者,卷甲星驰,一昼夜行四百里。

列阵松山、杏山之间,横截大路。

承畴令前哨三千骑略阵,相距百步。

皇太极张黄盖,亲自督满洲兵,勇气百倍,驰突益力。

明师不能支,三桂遁。

满洲兵往来截击,势若飙风骤雨,承畴军士皆奔窜。

自杏山迤南沿海至塔山,赴海死者,不可胜计。

明师败绩,承畴被困。

明年二月,副将夏承德献城降,松山遂陷,皇太极获承畴以归。

洪承畴者,中原才士,久历行阵,负知兵名。

中原之形势,风俗掌故,均了了于胸。

皇太极久欲蚕食幽燕,并吞华夏。

于是遣宾客辨士,百计说之降,承畴心弗动也。

绝粒引吭,誓以死殉。

皇太极嘉其忠烈,愈欲降之,令于国中曰:“有能出奇谋降洪经略者,受上赏。

”当是时,贝勒、将军、宾客、说士、文武以千计,瞪目摇首,卒无画一策,舒主患者。

承畴有狎仆曰金升,习主性最悉,献计清帝曰:“我主人赋性沉毅,爵禄刀锯,弗足动厥志。

惟颇喜女色,粉白黛绿,满贮金屋,后宫如夫人,盖不止六人也。

苟饰丽姝,婉辞相劝,或足稍动厥心乎。

”皇太极于是大索国中,千红万紫,群萃禁门,遍阅蛮花,无一当意者。

喟然而吁,入宫长叹。

胡后进曰:“国主虎长百蛮,威凌华夏。

入宫发叹,忧何深也?”皇太极曰:“尔女子焉知国事?”胡后笑曰:“察哈内附,朝鲜已平,锦州松山,名城迭克,长城而外,悉属我矣。

惟禹域块土,未隶版图,国主之意,其在斯乎?”皇太极瞿然曰:“卿诚敏慧,悉我心曲。

经略洪承畴,中邦杰士,我甚爱其才。

盖欲有事中原,非罗彼都人士为鹰犬,何足展吾骥足,而渠矢志不降,奈何?”胡后曰:“曷不动以利禄,威以刀锯!”皇太极摇首曰:“否!否!”乃以金升之言,并选择未当事告。

胡后悄然以思,有间,频以目视皇太极,两颊晕红,似有所陈白。

皇太极曰:“爱卿亦有奇谋秘计,利吾国乎?”胡后秋波莹莹,未遑答奏,一若此中有难言之隐者。

皇太极意殊不忍,拥之怀中,低语曰:“苟利社稷,一切便宜从卿。

”胡后附皇太极耳絮语良久,语秘莫闻。

但见皇太极作色曰:“朕贵为国主,乃为一顶绿头巾压杀耶!”胡后徐曰:“主子勿怒妾,妾岂自谋,为国计耳,听否由主,妾弗强也。

”皇太极寻思半响,怃然曰:“无已,从卿矣,好自为之,毋令后人齿冷?”于是,胡后艳装盛服,屏从人,至囚所。

见承畴闭目危坐,道貌岸然,凛乎若不可犯也。

悄问曰:“此位是中朝洪经略否?”语音清脆,宛似九啭黄莺。

吹气如兰,芬芳沁鼻。

承畴冥心待死,闻娇声顿触素好,自不觉目之张也。

胡后曰:“先生,尔竟欲殉节乎?”承畴惊问:“尔何人?尔何由知我?尔之来,奉何人命?有何事?”胡后笑曰:“我非食人者,何事恐怖!且先生矢志殉国,至怖事亦无过一死,何恐为?”言时嫣然微笑,眉态撩人。

承畴曰:“吾非怯死者!卿来殊孟浪,独不许一询芳躅乎?”胡后曰:“先生且弗问妾,此来实挟一片菩提心,欲拯救先生,脱离此苦海。

”承畴曰:“欲说我降乎!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请闭口无多谈!”胡后曰:“先生勿轻视我,我虽女子,颇识大义。

以先生一意死节,忠贯日月,义薄云天。

凡有血气,宜无不敬爱,而谓我忍夺先生志耶?”承畴曰:“显然子来必有所为。

”胡后曰:“先生绝粒不食,非绝意求死乎?然而绝粒者,非经七、八日不能气绝。

当将死未死之顷,饿火中烧,心绪潮涌,心昏目眩,其苦楚有百倍于死者。

妾心慈善,忍令先生受此苦乎!因手煎猛毒汤药一壶,来敬先生。

先生所求者,死耳!绝粒而死,与服毒而死,固无甚殊异。

先生畏死则已,先生而不畏死,请尽此壶。

”言次捧壶以进。

承畴此时身不自主,连呼好好。

接壶狂吸,流急气促,不禁大吐。

药沫飞溅,胡后衣襟尽泾。

承畴自惭孟浪,冰霜老脸,不禁飞上红云。

胡后谈笑自若,出绣帕徐徐拂拭。

谓承畴曰:“先生如是,不能死矣,似先生禄寿犹未尽也。

”承畴急曰:“是何言?我立志已决,不死不休!”接壶狂吸,霎时倾尽。

胡后笑曰:“壮哉先生!竟能视死如归,曷胜钦佩。

然而,妾还有一言相渎,去家万里,身丧异邦,逝者已矣。

其如深闺少妇,秋月春风,梦想为劳,此境此情,其何以堪?多情如先生,乃忍恝置若是!”承畴被胡后勾起心事,中怀酸楚,泪涌如泉。

叹曰:“事到临头,何能复顾。

”因吟唐人旧句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胡后知渠心已少动,因复挑之曰:“决志殉国,在先生自谓忠贞不贰,无愧臣节。

由我观之,殊不值识者一笑也。

”承畴曰:“子言何为?岂降将军反足称识时俊杰乎?”胡后曰:“先生中朝柱石,国家栋梁,栋折榱崩,国于何托?为先生计,自宜忍辱一时,渐图恢复,方不负明帝重托。

不知务此,徒效匹夫匹妇,自经沟渎,于国家究有何补?虽然,士各有志,我言赘矣。

先生既已服毒,其少安毋躁。

”言次微笑,若不胜揶揄者。

承畴既醉其貌,又服其识,中心憧憧,莫知所之。

胡后又曰:“先生身后,亦有遗语诏家人否?我二人既然相遇,青鸟之职,后死者责也。

愿先生语我!”承畴闻言大戚,泪出如珠。

胡后手绣帕代为揩拭。

且曰:“先生勿悲!污矣先生之袍。

”脂香粉气,馥馥袭人,承畴心不觉大动,潜引其臂,亦不甚拒,觉肤滑如脂,柔若无骨,斯时也,几自忘身为楚囚矣。

是夜联床共话,引臂作枕,洛浦巫山,其乐无极。

次日,而大明国经略大臣,竟与胡后连袂朝清帝矣。

盖所谓毒药者,老山参汁也。

承畴既降清,擘画朝政,部署军事,谋之无不尽,行之无不臧。

卒赖其力,得以兼并诸夏,统一寰宇。

凌烟高阁上,宜绘美人图。

孝庄后荏席之功,可泯乎哉?

  ◎记岳大将军平青海事江宁严星标,常熟徐芝仙,皆以耆年佐年羹尧军幕。

胤祯窃位之初,青海有罗卜藏丹津之役。

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为奋威将军,率兵讨之。

大功既成,年亦不自安。

二生恐为所累,以年衰辞归,年厚赠金币送。

还宿蒲州,有两骑客,来状虎猛,所肩行李担,铁也。

天明随行,晚复来宿,心綦悸之,卒无如何。

又客馆逢二僧,皆狷黠少年。

二叟目之,一僧曰“谁无眷属?何灼灼为?”始知其一为比邱尼而优婆塞者,急以他语乱之。

出不敢按站驿,行十余里即宿。

僧来排闼踞上座,扬其目血视之曰:“我疑若书生也。

乃亦盗耶!橐内之累累者,非二千之赤金乎?金从何来!幸为我语其详,否则恐非二君所能享有也。

”二叟骇然曰:“天下财必为盗而后得耶?友朋之馈赆亦何妨。

”僧曰:“若然,二君必年大将军客也。

”曰:“然。

”曰:“几杀好人。

”起挟女尼,走之东厢下,偎而饮,倚而歌,细听之仿佛秦声也。

抵暮,两骑客亦来,解鞍宿西舍。

庭月大明,二叟闭门卧。

僧独步檐外,曰:“好马。

”无何两骑客去,僧闯然叩门,严窘,挺身出曰:“事已至此,尚复何言,行李头颅,都可将去。

但有所请于和尚。

”指芝仙曰:“此吾老友,七十无儿。

杀之耶?抑释之耶?”僧笑曰:“我不杀汝,先去之两客,乃杀汝者也。

”诘其故。

曰:“大凡绿林之豪,测客行囊,皆视马蹄尘。

金银铜铁分量,望尘即已了然。

然两盗者特雏っ耳。

虽日相窥伺,而眼终眯误,以多数之赤金,为几许之钱镪。

故迟之又久,延至今日,彼方以不值一下手也。

然非我在此,二君殆矣。

”星标诘僧自何来。

曰:“余亦从年大将军处来也。

公等曾谂大将军平定青海之功,是谁助之耶?余故吴人,少无赖,好勇,被仇人冤家所蔑诬,指为太湖盗。

不得已逃塞外,随蒙古健儿盗马久,性遂酷爱马。

亡何,见岳将军所乘马,彪彪然名马也。

夜跳匿厩中,未三鼓,将牵其缰,而将军适至,自饲其马,四健卒秉灯,带剑护之来。

余不能隐,将以计狡脱,乃扑将军前。

将军以一指点余额,竟仆不能起,遂披擒。

将军上下视之,问:”行刺者乎?盗马者乎?‘曰:“盗马耳。

’问:”白日阑入者乎?昏夜逾墙者乎?‘曰:“逾墙’。

公微瞠,若有所思。

秣马既讫,命入室,案上酒肴繁列,将军饮巨觥,而以一盏见赐。

随解衣偃卧。

有顷,天将迟明,公起盥沐毕,唤盗马人同往大将军行帐。

将军先入,良久闻军门传呼曰:”岳将军从者某,大将军权给守备衔,效力辕下。

‘岳旋出,上马顾曰:“壮士努力,将相宁有种耶?。

’亡何,余以酗酒与材官角斗,将军怒赐杖,甫解裤,岳将军至。

曰:”我将征西藏,为汝乞免,汝从我行。

‘时雍正二年二月八日也。

将军命副都统达西鼐宁、总兵黄喜林,各统所部。

先自领五百人,约为一队,约某日会于青海界之日月山。

至期天暮,将军立营门谕二将曰:“此非征西藏也,青海罗卜藏,久稽天诛,昨其母与其弟红台吉二酋密函乞降,机不可失。

’手珠宝一囊,金二饼,顾余曰:”先遣汝召贼母来。

贼所住穹庐,外有纲城,系金铃于上,动辄人知,非善逾墙者,此事不办,以故屡叹才难,而终无人能入也。

贼营帐四,上有三红灯者,其母也。

对面帐居罗卜藏,左右居丹津红台吉二酋。

珠宝与金,将以为犒也。

此极大事业,汝宜好自为之。

‘勉勖再四,复解腰下佩刀授余,余受命叩头出,将军起身入。

天大雾,余行三十余里,至贼纲城,历历如将军言。

逆知将军所遣侦使,必数临是所。

而将军擒余时,目微瞠者,盖久为今日地矣。

余腾身而入,果帐烛荧然。

母上座,二酋侍侧。

母六十许,面方,发微白,披红锦织金袍,叱余何人。

余曰:“年大将军以阿娘解事,识顺逆,故遣奴来问好,囊宝贝奉赠阿娘,金二饼分馈两台吉。

’二人闻之喜,叩头拜受,谢之至再。

余知功将成,诈之曰:”岳将军在十里外待阿娘,阿娘速往。

‘三人相顾犹豫,余解佩刀,突插其座毡上。

厉声曰:“去则去,不去我将复将军,勿误我事,我不久待也。

’其母酋曰:”好蛮子,行矣。

‘上马与二酋随十余骑行,不十余里,将军竞迎来,殊非余之所能料也。

方将军未来时,将设卫辞绐之,恐失前言信也。

公既来,与三人款洽备至,叱余退居仆厕列。

旋分置达、黄两营,使二将分奉之。

须臾前山火光陡起,夹道炮发,三人之首级,亦悬旗纛杆上矣。

回入军营,次日谍者来报,罗卜藏已逃入准噶尔部落矣。

将军命竽三头,徇三十三家,台吉皆震悚乞降。

廿二日至年大将军营,往返才十五日耳。

三月朔凯旋,将军首举余功,大将军赏游击衔。

余诣军门谢岳曰:“某杖此仅半月耳,大丈夫终不顾然受利禄,又何颜复来?愿辞公归,别图所报。

’将军大笑曰:”咄,吾知汝终为白首贼也。

‘厚赐而别,归次泾州,宿回山王母宫,昵妓女金环,年余资用渐尽,荡不能归。

幼时习少林寺手抟法,因思彼地可栖,遂挟金环去。

来此而彼擂死者三人,乃与金环同削发,赴中州。

苦无马,今逢两盗,骑皆善种,故夺之。

“二叟曰:”彼不受夺奈何?“僧笑拉二叟出视厩前,则夜间已将所担铁担,屈而圆之,束二马首于内,不可开。

二盗气夺,故遁去。

言次轻挽其担,竟舒直如寻常。

挟女尼牵马门外,拱手作别曰:”二君有戒心,勿北行,可南去,凡李卫、田文镜两总督所辖地方,毋忧也。

“后三十余年,二叟已亡。

严之孙用晦过河南登封县,有少林僧某与之遇。

因论拳法曰:”雍正中有异僧,自远地来,传技尤精。

然既无俗姓,又无法名,好养马,有支道林风,群称之曰:“马和尚’。

后总督田文镜禁令严察,僧转授永泰寺环师。

今环师已涅,其徒惠来者,能传其术。

”用晦心知焉,和尚即此僧,环师即金环妓也。

欲访惠来,以二寺相距十余里,天会大雪,不果往。

  ◎记准噶尔与俄人战事大小策凌,皆号准蔼尔名将,特以后人不肖,卒陨其宗,并歼其族,故其材武遂湮没不彰,亦可哀也。

小策凌为将,未尝败衄,惟额尔德尼昭之战,几覆其师。

然是战以后,旋与俄罗斯有耳提施河之捷。

俄于东方自雅克萨之役以来,所未尝有也。

耳提施之战衅,起于寻金沙。

喇嘛脱喇者,为喀尔喀间谍,策妄知之。

脱喇东归不得,乃走俄,说以耳提施河金沙之利。

俄探之果然,遣人往开,准部尽执杀之。

乃以哥萨克兵一万,土耳扈特兵六千来犯,小策凌御之河上。

俄军恃其火器,蔑视准人。

小策凌夜篝火于林,张疑军,而悉所部触土耳扈特兵。

土耳扈特兵溃,乘胜崩之,俄阵亦动。

俄将见事急,令并土耳扈特人击之。

小策凌见俄阵坚,乃少却。

中宵,使军士衣俄死人衣入其垒,举火大噪,遂环而傅之。

俄火器不及施,皆短兵接,准人技击,俄人所不及,遂大败。

俄人裒死伤者退,准人从之,入俄境五百里,不见一骑,疑有伏,乃行归。

自是哈萨克、布鲁特诸部落,皆倚准人为重。

故中间百年,俄不得志于中亚。

及其衰也,痘证盛行,战士多病,准人不知医药,故歼于清。

东方斯巴达六十万人,几无遗种,亦古今来亡国者所未经见之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