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直记

至正直记  元 孔克齐

 卷一

  杂记直笔 #

  上都避暑 #

  文宗潜邸 #

  周王妃 #

  古雁

  酸斋乐府 #

  佥厅失妻 #

  文山审音 #

  中原雅音 #

  罗太无高节 #

  惜儿惜食 #

  富州奇闻 #

  徐州奇闻 #

  戏婚

  防微杜渐 #

  脱欢报应 #

  脱欢恶妻 #

  袁氏报应 #

  古阳关 #

  馆宾议论 #

  僧道之患 #

  茔墓建庵 #

  云岩至言 #

  妇女出游 #

  米元章《画史》

  兄弟异居 #

  子孙昌盛 #

  阴德之报 #

  忠卿阴德 #

  松雪遗事 #

  径寸明珠 #

  子母相关 #

  石枕兰亭 #

  张贞居书法 #

  赵岩乐府 #

  脱脱还桃 #

  王黄华翰墨 #

  矮松诗 #

  神童诗 #

  王氏奇童 #

  止筯

  萨都刺 #

  松江花布 #

  宋缂

  集庆官纱铜钱牌

  楮币之患 #

  国朝文典 #

  义雁

  欧阳宠遇 #

  欧阳梦马 #

  议立东宫 #

  地理之应 #

  渔人致富 #

  谢庄地理 #

  溧阳新河 #

  善权寺地势 #

  芳村祖墓 #

  子弟三不幸 #

  人家三不幸 #

  子弟居室 #

  生子自乳 #

  婚姻正论 #

  寡妇居处 #

  年老蓄婢妾 #

  婢妾之戒 #

  要好看三字 #

  棺椁之制 #

 卷二

  别业蓄书 #

  《诗》重篇名 #

  铁板尚书 #

  笔品

  墨名

  白鹿纸 #

  龙尾石 #

  乡中风俗 #

  石假山 #

  寓鄞东湖 #

  卜居近水 #

  江浙可居 #

  淮南可居 #

  客位稍远 #

  祭祖庖厨 #

  浙西谚 #

  麦蘗

  郑氏义门 #

  商纣之恶 #

  赘壻俗谚 #

  皮褥权坐 #

  婢妾命名 #

  恺木

  楷木

  五子最恶 #

  天道好还 #

  美德尚俭 #

  人生从俭 #

  买妾可谨 #

  壮年置妾 #

  娶妻苟慕 #

  又

  脱欢无嗣 #

  婢妾察情 #

  屠刽报应 #

  又

  希元报应 #

  金陵二屠 #

  鄞县侏儒 #

  不葬父母 #

  妻死不葬 #

  画兰法 #

  学书法 #

  鲜于困学书法 #

  松雪家传书法 #

  鱼魫作简 #

  冀国公论书法画法

  裁翦石刻 #

  收贮古刻 #

  江西学馆 #

  文章设问 #

  又

  学文读孟 #

  梁栋题峯 #

  鹦鹉诗 #

  鹦鹉曲 #

  广德乡司 #

  不惜衣食 #

  结交胜己 #

  成人在勤 #

  家法兴废 #

  秤斗不平 #

  浙西风俗 #

  妇人不嫁为节 #

  寻常侍奉 #

  楮帛伪物 #

  外戚之患 #

  古之贤母 #

  蒋氏嫡贤 #

  十六字铭 #

  和睦宗族 #

  遗山奇虎 #

  烹鸡法 #

  见物赋形 #

  生菓菜 #

  祖宗之法 #

  宋末豪民 #

  宋末叛臣 #

  浙东辟地 #

  饶州御土 #

  吃素看经 #

 卷三

  景明好事 #

  学宫香鼎 #

  张昱论解 #

  老儒遗文 #

  恕可兰亭 #

  不食糟辣 #

  喜啖山獐 #

  不嫁异俗 #

  婢不配仆 #

  仆厮端谨 #

  友畏江西 #

  深恶游惰 #

  衣服尚俭 #

  《月蚀》《大雨》词

  平江谶语 #

  窗扇开向 #

  议肉味 #

  朱氏所短 #

  朱氏所长 #

  首饰用翠 #

  虞邵庵论 #

  新人旧马 #

  势不可倚 #

  豪僧诱众 #

  富户避籍 #

  世祖一统 #

  好食鸡 #

  戒阉鸡 #

  不畜母鸡 #

  不置牝牡 #

  食必先家长 #

  出家人心 #

  家出硬汉 #

  万顷良田 #

  日进千文 #

  仆主之分 #

  书留边栏 #

  丘字圣讳 #

  乞丐不置婢仆 #

  蜈蚣毒肉 #

  奸僧见杀 #

  黄华小庄 #

  山阳之薪 #

  宣城木瓜 #

  芦把劚石 #

  玛瑙缠丝 #

  经史承袭 #

  美玉金同 #

  灵璧石 #

  曼硕题雁 #

  古钱

  沙鱼胎生 #

  鄣南山石 #

  铜棺山草 #

  半两钱 #

  学士帽 #

  艾蒸饼 #

  先贤之后 #

  西川道者 #

  乡中大家 #

  溧阳父老 #

  高昌偰哲 #

  紫苏薄荷 #

  出纳财货 #

  鲜于伯机 #

 卷四

  四民世业 #

  江古心 #

  山中茅叶 #

  箬叶铺衬 #

  兔无雄 #

  翰林谶语 #

  董栖碧云 #

  黟县老民 #

  董生遇阕 #

  莫置玩器 #

  月中影 #

  阳起石 #

  村馆先生 #

  元章画梅 #

  古今无匹 #

  无锡谶石 #

  鸡卵熟栗 #

  江西罗生 #

  义兴邵亿 #

  兰艾不同根 #

  江湖术者 #

  戴率初破题 #

  宋镀金器 #

  宋迎酒杯 #

  故宋剔红 #

  馩香吸髓 #

  巴豆黄连 #

  山中私议 #

  种竹之法 #

  制药当谨 #

  草药疗病 #

  季弟患疾 #

  堕胎当谨 #

  服药关防 #

  五苓散 #

  滚痰丸 #

  平阳王叔瑽 #

  上虞陈仁寿 #

  先君教论 #

  先师德辉 #

  建康儒学 #

  衢州学霸 #

  太平路学 #

  克诚窃食 #

  种兰之法 #

  邵永年 #

  平江筑城 #

  大兴士木 #

  钱唐张炎 #

  茅山水涧 #

  苍蝇变黑 #

  海滨蚶田 #

  浙西水旱 #

  磨镜透闺 #

  自称和靖后 #

  诗联对句 #

  园丁棕丝 #

  鄞人虚诈 #

  敬仁祭酒 #

  乙酉取士 #

  四明厚斋 #

  伯长九字 #

  石莲

  金陵李恒 #

  推人五行 #

  无土不成人 #

  字谶

  天赐归晹 #

  萧□讲学 #

  维扬宪吏 #

  江南富户 #

  溧阳富民 #

  文益弃母 #

  窑器不足珍 #

  咸物害人 #

  漳州香花 #

  溧阳昏鸦 #

  减铁为佩 #

  静物致寿 #

  钟山王气 #

  吴铎中丞 #

  水向西流 #

 

卷一

 杂记直笔 #

  杂记者,记其事也。

凡所见闻,可以感发人心者;或里巷方言,可为后世之戒者;一事一物,可为传闻多识之助者,随所记而笔之,以备观省,未暇定为次第也。

至正庚子春三月壬寅记,时寓鄞之东湖上水居袁氏祠之旁。

 上都避暑 #

  国朝每岁四月,驾幸上都避暑为故事,至重九,还大都。

盖刘太保当时建此说,以上都马冀多,一也;以威镇朔漠,二也;以车驾知勤劳,三也。

还大都之日,必冠世祖皇帝当时所戴旧毡笠,比今样颇大。

盖取祖宗故物,一以示不忘,一以示人民知感也。

上都本草野之地,地极高,甚寒,去大都一千里。

相传刘太保迁都时,因地有龙池,不能干涸,乃奏世祖,当借地于龙。

帝从之。

是夜三更雷震,龙已飞上矣。

明日,以土筑成基,至今存焉。

乱后,车驾免幸,闻宫殿已为寇所焚毁。

上都千里皆红寇,称伪龙凤年号,亦岂非数耶!

 文宗潜邸 #

  文宗皇帝尝潜邸金陵,后入登大位,不四五年而崩。

专尚文学,如虞伯生诸翰林,时蒙宠眷。

一时文物之盛,君臣相得,当代无比。

因有以今上皇帝非其子草诏,伯生几至祸,以意出内殿,且目眚免罪。

后奉诏出文宗神主,诏未出,而太庙陨石已击碎碧玉神主矣,岂谓圣语不应天而何?又闻今上潜邸远方时,经过某郡,见一山甚秀,但一峯不雅,圣意偶欲去之。

后思其山,令画工图以进,复见此一峯,用笔抹去。

未几,雷已击削此真峯矣,非天人而何?文宗尚文博雅,一时文物之盛,过于今日。

但纵奸权燕帖末淫乱宫中[1],且挟征先帝后为妻,人伦大丧。

造龙翔寺,以无用异端而费有限之膏血,不思潜邸之苦,而纵奢侈之非。

视今上俭素,诛权臣,则相去大远矣。

 周王妃 #

  文宗后尝椎杀周王妃于烧羊火坑中,正今上太后也。文后性淫,帝崩后,亦数堕胎,恶丑贻耻天下。后贬死于西土,宜矣。(周王即火失刺太子。)

 古雁

  国朝翰林盛时,赵松雪诸公在焉,一时诗僧亦与坐末。

客有以《古雁图》求跋者,诸公咸命此僧先赋。

诗僧即援笔题云:「年去年来年又年,帛书曾动汉诸贤。

雨暗荻花愁晚渚,露香菰米乐秋田。

影离冀北月横塞,声断衡阳霜满天。

人生千里复万里,尘世网罗空自悬。

」诸公称赏,即以诗授客去。

 酸斋乐府 #

  北庭贯云石酸斋,善今乐府,清新俊逸,为时所称。

尝赴所亲某官燕,时正立春,座客以《清江引》请赋,且限金,木、水、火、土五字冠于每句之首,句各用春字。

酸斋即题云:「金钗影摇春燕斜,木杪生春叶,水塘春始波,火候春初热,土牛儿载将春到也。

」满座皆绝倒。

盖是一时之捷才,亦气运所至,人物孕灵如此。

生平所赋甚多,特举其一而记之云。

 佥厅失妻 #

  宋末,金陵一小佥厅官之妻,有艳色、好出游。

一日,郡守作燕,会其僚属之妻,此妇预焉。

邀者至,欣然登轿,但觉肩者甚急,家仆失后。

及下轿,乃倡家也。

其仆至郡守家,不见所在,奔告其子,白于守,追捕已无及矣。

盖倡人数见此妇之艳,设计也久,乘此机而陷之。

连夜登舟往他郡,教歌舞,使之娱客以取钱。

妇郁郁不乐,每为娼人所鞭挞。

后恐事觉,乃鬻于大官人为妾,至杭州守;而小官适为杭通判。

因会饮,见供具有爊鳖,食未既而泣下。

守问其故,曰:「此味绝似先妻所治者,感而泣焉。

」守问其妇何在,曰:「昔因赴燕,中途失之,已二载矣。

」守入问其妾,即通判之妻也。

出曰:「汝妻在此,幸无孕,当复还。

」遂相见而泣,言及前事,夫妇如初。

噫!妇人教令不出闺门,岂有赴燕出游者乎?且好游艳色,谓之不祥。

佥厅无礼而不能正其家,故有失妻之祸;其妇恃色而不能安其室,故有失身之辱。

世之好色纵游者,当以是而观之。

 文山审音 #

  国初,宋丞相文文山被执至燕京,闻军中之歌《阿刺来》者,惊而问曰:「此何声也?」众曰:「起于朔方,乃我朝之歌也。

」文山曰:「此正黄锺之音也,南人不复兴矣。

」盖音雄伟壮丽,浑然若出于瓮。

至正以后,此音凄然,出于唇舌之末,宛如悲泣之音。

又尚南曲《斋郎》、《大元强》之类,皆宋衰之音也。

 中原雅音 #

  北方声音端正,谓之「中原雅音」,今汴、洛、中山等处是也。

南方风气不同,声音亦异。

至于读书字样皆讹,轻重开合亦不辨,所谓不及中原远矣。

此南方之不得其正也。

 罗太无高节 #

  罗太无,钱唐人,故宋宦官也。

侍三宫入京,后以疾得赐外居,闭门绝人事。

处一室甚洁,夏则设广帷,起卧饮食皆在焉。

旁有小烓灶一,几一,设酒注大小三,盏斝六。

遇故人至,则启关纳之,必问膳否,否则留过午,度路程远近,使从卒辈引去。

至酒毕,复候为期。

以客之多寡,用注之大小。

酒不过三行,果脯惟见在易办者。

客虽多,不过五六人也。

好读书史,善识天文、地理、术艺。

武夷杜本伯原尝私问之,多所指教,因得其秘。

略云:时乃侄官至司徒,亦宦者也,权势正炎炎,凡贵近公卿,莫不候谒谀附。

适遇岁朝,司徒者自内请谒太无,太无掩门不纳。

司徒称名大呼,以首触扃。

从官偕至者,动以百骑,惊惶失色。

俄太无于户内呼司徒名,欵应之曰:「你阿叔病,要静坐。

你何故只要来恼我,使受得你几拜,却要何用!人道你是泰山,我道你是冰山。

我常对你说,莫要如此,只不依我阿叔,莫顾我你。

你若敬我时,对太后宫里明白奏,我老且病颓,乞骸骨归乡,若放我归杭州,便是救我。

」司徒于是特奏,可其请。

太无以所积金帛玩好,皆散与邻坊故人无遗,惟存书籍数千部,束于车后褥上,嘱其侄司徒曰:「我不可靠你,你亦不可靠势。

」至于再三,乃登车出齐化门,仰视而笑曰:「齐化门从此别矣,我再不复相见你矣。

」遂到杭,逾年病卒。

司徒者,不遵乃叔父之训,弄权不已,后以赃受湖州人旧土坐罪,流远方卒,而太无乃得终于乡里云,泰定间事也。

偶因亲友林叔大提举言及此,可谓有先识者,遂记其略如此,至正丁酉冬十一月也。

杭州七宝山,乃罗司徒所见者。

 惜儿惜食 #

  前辈云:「惜儿惜食,痛子痛教。」此言虽浅,可谓至当。至「教子婴孩,教妇初来」,亦同。

 富州奇闻 #

  先人尝言,为富州幕官时,闻一事甚异。

市民某,家道颇从容,以贩货为业,惟一妻一女。

民暮出朝还,女年及笄,未嫁,忽觉有娠。

父疑之,询其母及女,皆曰:「无他事,不知何以得此?」问其邻,亦曰:「此女无外事。

」疑不能解。

闻之官,验其得孕之由,乃知彼日父母交合时,女在榻后,间闻其淫欲声状,不觉情动。

少顷,其母溺于盆,女亦随起溺之,同一器也,遗气随感逆上成胎,其异遂释。

所以内外不共湢浴,不同圊溷,古人立法,盖亦有深意焉。

 徐州奇闻 #

  溧阳同知州事唐兀那怀,至正甲申岁,尝与予言一事,亦可怪。

徐州村民一妻一妹,家贫,与人代当军役。

一日,见其妹有孕,询究其事,不能明,欲杀其妻与妹。

邻媪咸至,曰:「我等近居,惟一壁耳,终岁未尝见其它也。

」考其得胎之由,乃兄尝早行时,与妻交合而出,妹适来伴其嫂。

嫂偶言及淫狎之事,覆于姑之身,作男子状,因相感遗气成孕也。

噫!防微杜渐之道,可不谨乎?又闻老人言,凡室女与男子同溺器者,则乳色变起。

此又不可不知也。

 戏婚

  尝闻某处富家兄妹同居,兄生一女,妹生一子,偶同庚,自幼父母戏之曰:「当为夫妇。

」既长,各异居,以生事不齐,遂渝盟。

乳母每戏女曰:「小官人意欲望尔,不敢来也。

」女始则怒之,久而情动,不复怒也。

一日,别有人来议婚,女闻之不乐。

乳母即语之曰:「小官人今夜欲来,如何?」女许之,灭烛以待。

自是相通,每以金帛相遗。

凡五月,觉有娠。

父母责之,女曰:「一时所为,悔之何及!乃姑之子小官人也。

」因诉之官,追其子勘之。

不服,鞭楚不胜苦,遂枉受刑。

既归,日夜号泣。

父母怒曰:「尔自犯刑,何泣之有?」其子曰:「某已受刑矣,因念未尝为此事,枉受其屈,所以痛恨辱终身也。

」父母察之,始得其情状,乃乳母之子假托其姑之子也。

复诉于廉访司,杖杀其乳母于市。

夫年幼议婚,古人所戒,况戏言乎?所以辱家败俗,皆世之不学无术、庸碌之辈所致尔。

 防微杜渐 #

  或人家以爱女之故,不能防微杜渐,纵令乳媪之子女往来,必为乱家之患。有识之男子,必自绝之于始,慎勿使妇人姑息,伤大义也。

 脱欢报应 #

  我国家脱欢大夫之父,初至建康,宋都统某官备礼迎降,欵馈甚厚,盖欲免患也。

及延至私第,铺设俱具极整,且子女玉帛,靡不耀目。

脱欢父遂起贪心,复入其罪而有之。

都统首死,其家人奴仆尚众,不服,夜半相杀,咸以兵法治之。

六十余年,脱欢大夫惟一子一女,其妻悍暴不能制,脱欢畏之。

一日,招壻名曰虎舍者,又贪鄙不仁,尝侮其亲子。

子盖妾所生也。

脱欢卒,其妻逐其子并妇,以壻立为嗣,凡家产田宅,尽为壻有。

家奴林总管者,每怀不平,乃扶其子名庆舍者,诉之官。

官谕之,不伏,遂各执兵器相卫,久不能解,以致内外交兵。

虎舍尽携家财妻孥遁,庆舍始主其业,则已荡废矣。

故老皆言,却与杀都统时相似,此报应之不偶然也。

 脱欢恶妻 #

  脱欢母王氏,广德长乐村人,为兵官所掠,见有姿色,端重不敢犯,遂献与总兵官,即脱欢父也。

于是择日行婚礼,后生脱欢。

脱欢生庶子庆舍。

脱欢之妻既逐其子并妇,复以妇配驱奴之无妻者。

妇曰:「我大夫之子妇也,义不受辱。

」奴曰:「我奴也,娘子是主人也,我不敢受。

」各相拒。

久之,脱欢之妻痛挞其妇及奴,且令之曰:「弗从吾言,有死而已。

」于是迫妇与奴,囚于一室,令其成配,却于窗隙中窥之,验其奸污之状,然后释其罪。

噫!脱欢愚人也,生不制其妻,死后受污辱,为百世之恨,可谓愚矣。

向使知其妻之悍,既不礼其夫,又欲杀其子,恶丑彰露,情弊显然,则当决意去之,以绝后患,何其愚之甚也!直至狼藉如此,死有痛恨,哀哉!

 袁氏报应 #

  四明袁知府,尝因官籍陆氏家财,悉为己有。后无嗣,养陆氏子。既长,当受所分之物,见银盘背有陆氏祖名氏,报应如此。吾闻之卓悦习之云。

 古阳关 #

  常见《和林志》所载,晋王大斡耳朶至亦纳里一千里,西北至铁门一万里。

其门石壁凌云,上有镌字曰「古阳关」。

有题《青门引》,其词云:「凭雁书迟,化蝶梦速,家遥夜永,番然已到。

稚子欢呼,细君迎迓,拭去故袍尘帽。

问我假使万里封侯,何如归早?时运且宜斟酌,富贵功名,造求非道。

靖节田园,子真岩谷,好记古人真乐。

此言良可取,被驴嘶恍然惊觉。

起来时,欲话无人,赋与黄沙衰草。

」不知何人作也。

 馆宾议论 #

  脱欢大夫在建康时,有一馆宾早起,闻堂上有人声,意谓大夫与僚佐也。

久而视之,但见二人中坐,一人云:「付之火。

」或云:「不可,恐延及他人。

」一云:「付之灾。

」或云:「其家亦有未当死者。

」一云:「付之脱欢。

」言讫不见。

馆宾惧,疑其主将有祸也,遂不告而去。

是日,脱欢出门,忽有讼者诉某处巨室,豪横害民,因受状追问。

后没入,其家皆杖配远方,乃知豪民恶贯满盈,神人共怒者也。

逾年,馆宾复至,大夫问其故,始言及其所见云。

 僧道之患 #

  宋淳熙中,南丰黄光大行甫所编《积善录》云:「僧道不可入宅院,犹鼠雀之不可入仓廪。

鼠雀入仓廪,未有不食谷粟者;僧道入宅院,未有不为乱行者。

」此足为确论。

予尝见溧阳至正间新昌村房姓者,素豪于里,茔墓建庵,命僧主之。

后其妇女皆通于僧,恶丑万状,贻耻乡党。

盖世俗信浮屠教,度僧为义子,往往皆称义父义母,师兄弟姊妹之属,所以情熟易狎,渐起口心,未有不为污乱者。

或妇女辈始无邪僻之念,则僧为异姓,久而本然之恶呈露,亦终为之诱矣。

浙东西大家,至今坟墓皆有庵舍,或僧或道主之。

岁时往复,至于升堂入室,不美之事,容或多矣。

戒之,戒之!

 茔墓建庵 #

  予尝谓茔墓建庵,此最不好,既有祠堂在正寝之东,不必重造也。

但造舍与佃客所居,作看守计足矣。

至如梵墓以石,墓前建拜亭之类,皆不宜。

此于风水休咎有关系,慎勿为之可也。

 云岩至言 #

  宋末于潜吴度身之所编《益载》有云:云岩洪焘为浙西常平使者,节斋赵公判平江府。

一日,招洪家眷燕集,洪力辞之。

余问其故,洪答曰:「富贵之家,姬妾之盛,珠翠绮绣之繁,声乐肴馔之侈,何可当也!吾家先君尝贵显于朝,而始终一儒素。

今家人辈皆山中人,一则必贻讥笑而怀惭忸;一则必生欣慕而思效学,无益也。

明言累辈皆山中人,素无身装首饰,不曾出众,不敢前。

节斋亦不敢强。

」此至哉之言也。

 妇女出游 #

  人家往往习染不美者,皆由出游于外,与妇客燕集,习以成风,始则见不美者诮之,终则效之。

尝记至正甲申春,继嫂自杭归,其姻党那怀者为溧阳同知州事,因好会家眷燕聚,适亲友宣城贡清之有源为教授,假居南轩,妻妹亦与席,惟先妣及家人辈不得已,略相见即托疾不出。

明日,各家再会,作回席之意。

先妣及家人辈亦坚辞不赴,且曰:「前日之会,在我家尚不乐终席,今日岂可出游赴宴耶?」自是燕集者数,以致外议纷纷,渐起变夷之诮,则家人辈幸而免也。

向使我不以家法自拘,先妣不以先人所言是戒,鲜不为此曹所陷也。

盖同知之妻,嫂氏之同母姊,畏吾氏也。

 米元章《画史》

  米元章《画史》云:「翎毛之伦,非雅玩,故不录。

」又云:「东丹王胡瓌《蕃马》,见七八本,虽好,非斋室清玩。

」又云:「古人图画,无非劝戒。

今人撰《明皇幸蜀》[2],无非奢丽。

《吴王避暑》,重屏列阁,徒动人侈心[3]。

」又云:「苏木为轴,石灰汤转色,愈久愈佳[4],又性轻。

角轴引虫,又臭气[5]。

」又云:「花草,至于士女、翎毛,贵游戏阅,不入清玩。

 兄弟异居 #

  人家兄弟异居者,此不得已也。

妇女相见,亦不可数,或岁首一会,春秋祭祀家庙各一会,一岁之中不过三次可也。

盖庆贺吊问,非妇人之事。

尝见浙西富家兄弟,有异居数十里,妇女辈不时往复,以为游戏之常,至于夜筵,过三更归,或致暗昧奸盗不可测。

此当与宋末佥厅失妻事并观之。

 子孙昌盛 #

  世之欲子孙昌盛者,莫若积阴德最要紧。

然积阴德者,必以孝为第一义。

前代之事,载诸传记者甚详。

尝观《谕俗编》所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易》六十四卦,凡事不言必,独《坤》之论断,以两必字言之,以其效之必应也。

而独于《坤》卦者,以坤属阴,一元之善在坤,为阴德也。

所谓余者,言其殃庆及子孙也。

此应知县俊之言也。

 阴德之报 #

  宋四明史氏,祖甚微,为郡杖直之卒,每有阴德及人,好善三世。

生浩,南渡后拜相,赠越王。

越王生弥远,又拜相,赠卫王。

从子嵩之,又拜相。

子孙数千人,至今富盛不绝,皆阴德之报也。

国朝真定史氏,在女真氏有阴德及于乡,后生孙拜相封王。

国朝宣城南湖贡氏祖尝依吴履斋之门,屡有阴德,略且孝义。

略以一微事言之。

有婢与仆私通,窃财而遁,中途为仆所后,盖其意在得财也。

婢追不及,后返至南湖,恐事觉,仓皇欲赴水死。

贡适见而止之,曰:「汝宜急归,吾弗言也。

」婢得免死。

其余阴德,尚多如此者。

后生士浚,自号南漪,又有阴德,以子贵,赠秘监之官。

翰林学士奎,字仲章,是其子也。

孙师泰,字泰甫,亦登显官,自平江太守,今为户部尚书。

诸孙仕者尚多。

 忠卿阴德 #

  族祖元敬,字忠卿,有阴德及于福建之民。

若子若孙,皆仕福建之地。

今汭世川自福建肃政廉访司经历拜南行台监察御史,是其孙也,世居金陵。

又先祖约斋府君,晚年自来安县渡龙湾江至金陵,正值北兵南侵,人民离散之际,凡有可以为众人救者,宁自给不足,而分与之。

盖出于祖妣太安人朱氏之助。

未几,北兵取金陵,哨骑四出,俘掠太繁。

府君上书谒军门,请示不杀,以取信于民。

时左丞相伯颜大服,即挂在儒籍者悉安之,由是活者甚众。

吾家五世无常居,至先人始富盛,寓溧阳。

修德如先祖,后至子孙享用,皆祖考之功也。

子孙当知之,为终身之训。

 松雪遗事 #

  钱唐老儒叶森景修,尝登赵松雪之门,松雪深爱之。

盖谓其效奔走之时使令,且聪明,颇读书故也。

家住西湖,妇女颇不洁,盖杭人常习也。

所藏王右军《笼鹅帖》石刻,后有唐人复临一帖副之,诚为妙品。

张外史每戏之,一日赋诗以贻之,有云:「家藏逸少《笼鹅》字,门系龟蒙放鸭船。

」世以鸭比喻五奴也。

至正丁酉秋八月,予往钱唐访妻母于西山普福寺,时景修数相过,每举松雪遗事助笑谈。

有云松雪一日以幅纸界画十三行,行数十字,字各不等,问景修曰:「尔谓何物?」景修曰:「非律度式?」松雪曰:「也亏你寻思,惜太过耳。

」乃临《洛神赋》界式也。

一日,又侍行西湖上,得一太湖石,两端各有小窍,体甚平。

松雪命景修急取布线一缕至,扣于两窍,而以石令人涤净扶立矣。

久之,清风□至,其声如琴,即命名曰「风篁」。

他日归霅川,当易以细丝缕上之,为小斋前松下之翫。

景修曰:「此是前人为之,而相公见之乎?」松雪曰:「否!我自以意取之也。

」其敏慧格物理、参造化之巧如此者,岂凡俗之所能拟其万一哉!但亦爱钱,写字必得钱,然后乐为之书。

一日,有二白莲道者造门求字。

门子报曰:「两居士在门前求见相公。

」松雪怒曰:「什么居士?香山居士、东坡居士邪?个样吃素食的风头巾,甚么也称居士!」管夫人闻之,自内而出,曰:「相公不要恁地焦躁,有钱买得物事吃。

」松雪犹愀然不乐。

少顷,二道者入谒罢,袖携出钞十锭,曰:「送相公作润笔之资。

有庵记,是年教授所作,求相公书。

」松雪大呼曰:「将茶来与居士吃!」即欢笑逾时而去。

盖松雪公入国朝后,田产颇废,家事甚贫,所以往往有人馈送钱米肴核,必作字答之。

人以是多得书,然亦未尝以他事求钱耳。

 径寸明珠 #

  近闻前代常有以径寸明珠进御者,一宦官见之,即求贿赂,其人不从。

宦官遂取丝络悬珠于梁,焚乳香熏之。

须臾,珠即化为水,其人失色。

宦官曰:「尔独不能识宝耳。

此非明珠也,乃猿对月凝视久,堕泪含月华结成者也。

」其人惭悟而去。

 子母相关 #

  尝见先妣在城南时,齐在芳村,月或三省或再省焉。

每至时,先妣倚门见之,必喜曰:「我一思,汝即来我前。

」若是不知其几番也。

今日思之,痛哉,痛哉!观《棠阴比事》,有子母牛以血潠骨相渐者,其天理盖可见。

又闻昔人采薪归倦,假寐破窑中,忽梦如雷震,遂惊觉,归而母疾,思儿不能至,遂啮指出血,其相关如此之重也。

世之不孝于母者,是诚禽兽之不若也。

 石枕兰亭 #

  三衢叶文可君章居钱唐,善镌刻,尝游于诸老友周本心、陈恕、杜清碧之门,颇知典故礼法。

乃兄肃可学国语,为蒙古长史,娶蒙古氏,与予交有年。

尝云:「宋季小字《兰亭》,南渡前未之有也。

盖因贾秋壑得一碔砆石枕,光莹可爱。

贾秋壑欲刻《兰亭》,人皆难之。

忽一镌者曰:『吾能蹙其字法,缩成小本,体制规模,当令具在。

』贾甚喜。

既成,此刻果然宛如定武本而小耳,缺损处皆全,亦神乎技也。

今所传于世者,又此刻之诸孙也,世亦称《玉枕兰亭》云。

」至正壬午春三月,为予论及如此,乃知小本之源也。

此说盖得之宋明仲教授,其乃翁尝登贾之门行医,亲见其刻此枕,得预此庆宴云。

 张贞居书法 #

  钱唐张贞居善书法,初学赵松雪及唐皇玄宗《王先生碑》。

松雪每称之曰:「某之后,书碑文者,计范德机、吴子善、张伯雨此三人耳。

」后得《黄庭》古本,临写不肯释手,深得其笔法。

晚年字体加瘦劲,识者谓其脱去带肉,止剩瘦筋,已至妙处了。

尝为予论书法,且云:「用笔不可多滞水墨,当以毫端染墨作字,干则再染墨,切不可用力按开毫端,便不好也。

凡退笔虽秃乏亳,皆洁净如未尝濡墨者。

盖老赵写字,必连染三五管笔,信宿然后书之。

 赵岩乐府 #

  长沙赵岩,字鲁瞻,居溧阳,冀公南仲丞相之裔也。

遭遇鲁王,尝在大长公主宫中,应旨立赋八首七言律诗宫词,公主赏赐甚盛。

出门,凡金银器皿,皆碎而分惠宫中从者及寒士。

后遭谤,遂退居江南。

尝又于北门李氏园亭小饮,时有粉蝶十二枚,戏舞亭前,座客请赋今乐府,即席成《普天乐》前联《喜春来》四句云:「琉璃殿暖香浮细,翡翠帘深卷燕迟,夕阳芳草小亭西。

问细履见十二个粉蝶儿飞。

(犹曲引子也。

)一个恋花心,一个搀春意,一个翩翻粉翅,一个乱点罗衣,一个掠草飞,一个穿帘戏,一个赶过杨花西园里睡,一个与游人步步相随,一个拍散晚烟,一个贪欢嫩蕊,那一个与祝英台梦里为期。

」《普天乐》止十一句,今却赋十一个,末句结得甚工,便如作文字转换处,不过如此也。

鲁瞻醉后,可顷刻赋诗百篇,有丁仲容之才思,时人皆推慕之。

因不得志,日饮酒,醉而病死,遗骨归长沙。

 脱脱还桃 #

  太师马札儿为小官时,尝赁屋以居。

居有桃树未实,至熟时,脱脱尚幼,一日尽采以贮小奁。

太师归,思问曰:「此桃何在?」脱脱曰:「当时赁屋时,未尝言及此也,当还其主。

」太师深喜之,所以他日亦拜相为太师云。

 王黄华翰墨 #

  王黄华翰墨名于女真,时人拟之苏东坡,得之者颇珍重其价。

至元戊寅夏,在溧上时,予见一伶人来自中原,得一词云:「钓鱼船上谢三娘,双鬓已苍苍。

蓑衣未必清贵,不肯换金章。

汀草外,浦花旁,静鸣榔。

自来好个,渔父家风,一片潇湘。

」字体瘦劲,不□北方遗□□初无书法。

至正己亥秋,又见浙东帅府令史李某者,北方人。

家有黄华纸上所书大字,字体颇类《小采》之飘逸,与向之所观山谷笺所写不同,未知孰是。

 矮松诗 #

  国初有张某者,真定人。

幼能诗,曾赋《小松》云:「草中人不见,空外鹤先知。

」后能篆法,自号秦山,官至御史,老于扬州。

字体颇善,今北方牌扁多其所题。

 神童诗 #

  脱脱丞相当朝时,有神童来谒,能诗,年纔数岁,令赋担诗,即成绝句云:「分得两头轻与重,世间何事不担当。」盖讽丞相也。

 王氏奇童 #

  溧阳葛渚王氏崛起,富民也。

至正庚寅间,其孙年六岁,能写文字。

时知州把古者令见之,果能书径尺者,亦曰:「异哉!」但不能诗耳。

又解记诵诗文,如数岁者。

 止筯

  宋季大族设席,几案间必用筯瓶查斗,或银或漆木为之,以筯置瓶中。

遇入座,则仆者移授客,人人有止筯,状类笔架而小,高广寸许,上刻二半月弯以置筯,恐坠于几而有污也,以铜为之。

 萨都刺 #

  京口萨都刺,宇天锡,本朱氏子,冒为西域回回人。

善咏物赋诗,如《镜中灯》云「夜半金星犯太阴」,《混堂》云「一笑相过裸形国」《鹤骨笛》云「西风吹下九皋音」之类,颇多任务巧。

金陵谢宗可效之,然拘于形似,欠作家风韵,且调低,识者不取也。

 松江花布 #

  近时松江能染青花布,宛如一轴院画,或芦雁花草尤妙。此出于海外倭国,而吴人巧而效之,以木棉布染,盖印也。青久浣亦不脱,尝为靠裀之类。

 宋缂

  宋代缂丝作,犹今日纻丝也。

花样颜色,一段之间,深浅各不同,此工人之巧妙者。

近代有织御容者,亦如之,但着色之妙未及耳。

凡缂丝亦有数种,有成幅金枝花发者为上,有折枝杂花者次之,有数品颜色者,有止二色者,宛然如画。

纻丝上有暗花,花亦无奇妙处,但繁华细密过之,终不及缂丝作也,得之者已足宝玩。

 集庆官纱 #

  集庆官纱,诸处所无,虽杭人多慧,犹不能效之。但阔处三尺大数以上,杂色皆作。近又作一色素净者,尤妙。暑月之雅服也。

 铜钱牌 #

  宋季铜钱牌,或长三寸有奇,阔一寸,大小各不同,皆铸「临安府」三字,面铸钱贯,文曰「壹伯之等」之类,额有小窍,贯以致远,最便于民。

近有人收以为钥匙牌者,亦罕得矣。

 楮币之患 #

  楮币之患,起于宋季。

置会子、交子之类以对货物,如今人开店铺私立纸票也,岂能久乎?至正壬辰,天下大乱,钞法颇艰。

癸巳,又艰涩。

至于乙未年,将绝于用,遂有「观音钞、画钞、折腰钞、波钞、熝不烂」之说。

观音钞,描不成,画不就,如观音美貌也。

画者,如画也。

折腰者,折半用也。

波者,俗言急走,谓不乐受,即走去也。

熝不烂者,如碎絮筋查也。

丙申,绝不用,交易惟用铜钱耳。

钱之弊亦甚。

官使百文,民用八十文,或六十文,或四十文,吴、越各不同。

至于湖州、嘉兴,每贯仍旧百文,平江五十四文,杭州二十文,今四明漕至六十文。

所以法不归一,民不能便也。

且钱之小者、薄者,易失坏,愈久愈减耳。

予尝私议用三等,金银皆作小锭,分为二等,须以精好者铸成,而凿几两重字,旁凿监造官吏工人姓名,背凿每郡县名,上至五十两,下至一两重。

第三等铸铜钱,止如崇宁当二文、大元通宝当十文二样。

余细钱,除五铢、半两、货泉等不可毁,存古外,唐、宋诸细钱并用毁之。

所铸钱文曰「大元通宝」,背文书某甲子字,如大定背上卯酉字是也。

凡物价高者,用金,次用银,下用钱。

钱不过二锭,盖一百贯也。

银不过五十两,金不过十两。

每金一两重,准银十两。

银一两,准钱几百文。

必公议铜价工本轻重,定为则例可也。

如此则天下通行无阻滞,亦无伪造者。

纵使作伪,须金银之精好,钱之得式,又何患焉?近赵子威太守亦言之颇详,其法与此小异耳。

 国朝文典 #

  大元国朝文典,有《和林志》、《至元新格》、《国朝典章》、《大元通制》、《至正条格》、《皇朝经世大典》、《大一统志》、《平宋录》、《大元一统纪略》、《元真使交录》、《国朝文类》、《皇元风雅》、《国初国信使交通书》、《后妃名臣录》、《名臣事略》、《钱唐遗事》、《十八史略》、《后至元事》、《风宪宏纲》,《成宪纲要》;赵松雪、元复初、邓素履、杨通微、姚牧庵、卢疎斋、徐容斋、王肯堂、王汲郡等三王、袁伯长、虞伯生、揭曼硕、欧阳圭斋、马伯庸、黄晋卿诸公文集;《江浙延佑首科程文》、《至正辛巳复科经文》及诸野史小录;至于今隐士高人漫录日记,皆为异日史馆之用,不可阙也。

中间惟《和林》、《交信》二书,世不多见。

吾藏《和林》,朱氏有《交信》三四书,未知近日存否?今壬辰乱后,日记略吾所见闻。

所书也,凡近事之有祸福利害可为戒者,日举以训子弟,说一过使其易晓易见也,犹胜于说古人事。

如奸盗之源,及人家招祸之始,与夫贪之患,利之害,某人勤俭而致富,某人怠惰而致贫,择其事之显者,逐一训导之,纵不能全,是亦可知警而减半为非也。

先人每举历仕时所见人家之致兴废阴德报应,及经新过盗贼奸诈之由,逐一训诲子弟,使之知警,有是病者省察之,无是患者加谨之,其拳拳乎子孙训戒如此。

呜呼!痛哉。

 义雁

  溧阳同知州事保寿,字庆长,伟元人,寓常州。

尝陪所亲某人从车驾往上都,回途中遇二雁,射其一。

至暮,行二十余里,宿于账房,其生雁飞逐悲鸣于空中,保寿及所亲皆伤感思家之念,不忍食之。

明日早起,以死雁掷去。

生雁随而飞落,转觉悲呼,若相问慰之状,久不能去。

其人遂瘗之。

时庚寅秋九月。

与予谈及此,已十年前事也。

因思元遗山先生有《雁冢词》,正与此同,乃知雁之有义,人所不及。

故谚云:「雁孤一世,鹤孤三年,鹊孤一周。

」时所以亲迎奠雁者,岂无意乎?

 欧阳宠遇 #

  溧阳教授天台林梦正,尝为僧数十年而复还俗,颇能诗文,游京师二十年,始得是职。

一日,出示《许鲁斋神道碑》版本,乃欧阳玄奉勅撰者。

梦正时在京,闻奉旨翰林有德行者为文,近臣以虞、揭诸公奏,再奉旨特以欧阳玄文不妄作,有德行,且明经学,当笔。

于是,传旨命玄撰。

可见欧阳公为人,得遇圣恩所眷,亦平昔公议如此。

虽延佑诸贤及天历名士,未能为之,直待欧阳公了此,可拟前宋文忠公也。

 欧阳梦马 #

  欧阳玄,字符功,号圭斋,浏阳人。

幼梦天马墨色,大逾凡马数倍,横天而过,寤而赋之。

延佑甲寅首科,公以《天马赋》中第,盖昔时所作也。

为人谦和好礼,虽三尺童子请问,亦诚然答之。

作文必询其实事而书,未尝代世俗夸诞。

时人尝有论云:「文法固虞、揭、黄诸公优于欧,实事不妄,则欧过于诸公多矣。

 议立东宫 #

  朝廷议立东宫,奉特旨命近臣召欧阳玄,以老疾不至。

天子特以御罗亲书墨勅召之,略云:「即日朝廷有大事商议,卿可勉为一行。

」后不书名,但呼元功而已。

圣眷之重,亘古莫有。

玄即赴京,就以御札装潢成轴以荣之。

既至,特旨乘舆赴殿墀下,其宠其荣,国朝百年以来一人而已,后以司徒封之。

 地理之应 #

  地理之应,亦有可验者。

若金陵之锺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居也。

此汉末诸葛武侯之言,必有得于地理之形势者。

自吴而至六朝,皆常都之。

然旧都距秦淮十八里,迫倚覆舟山紫薇之形也。

南唐新城在秦淮河上,即今之集庆府城也,地势不及六朝远矣。

句容之三茆山,原自丫头山。

地理家尝谓丫头峯不尖,所以只主黄冠之流;若尖则为双文笔峯,必主出文章状元。

丫头俗呼为丫角贪狼,盖阴阳者流以九星配山水者,固不足据。

然其有是形者主是应,或可信矣。

溧阳山前地脉一支过溪,直抵党城,又过溪至紫云山。

凡在此脉上居止,而得水汪洋回抱者,大则富,小则温饱。

天历己巳旱,山东顽民欲引洮湖水灌概,恨此脉截断溪间,纵石工凿断三五尺;而巡检申德兴禁之不能止,因大诃曰:「此州里之地脉,关系祸福!」遂跃马鞭击之。

虽移文州司,责顽民之罪,已被其所损矣。

山前一境,自前代旧称无贫乏者,皆地脉之应也,幸赖申君,不为深害。

然山间树木与夫脉上人家,由是而日见消废矣。

地理之验,岂偶然哉!此予之目击耳闻,而乡人亦以此为痛恨。

 渔人致富 #

  一渔人黄姓者,初贫,而母死于欠,化于山西南角上。

盖捕鱼寓于此地者,就瘗灰骨于石穴之下,弗顾也。

后术者相云:「此山山龙之稍止处小结穴,惜乎不深,只主小富耳。

」自此捕鱼获利倍常时,岁余家计温饱,三载之后日益,遂佃吾家衙前墟田数十亩,为造屋授业之计。

遂买巨舟二只,每岁终,充赁大家运粮输官仓之后,得钱十贯而致富云。

雁穵墟、东都柂柄墟(墟形如舟柁。

)路远湖墅村,相夹一沟,南北水旧通流,后人筑土实其南,俾路直连两墟。

凡在墟之近筑处数十家,三载必有一人患膈气而翻胃死者。

至正壬辰秋中,湖墅顽民石姓者作乱,雁穵村民惧其不测,因开土流通。

复为流通,自是绝无翻胃者。

 谢庄地理 #

  义兴谢庄谢仲明者,豪于里而子女多患痖疾。

至元戊寅间,溧阳财赋提举司官王某者过之,谓其家富者,水法好也。

盖自五里外迂回曲折而入,直至于门。

然水口太塞,令凿上墩,并去杂水,别筑桥于水流之外乃佳,自后果无痖疾。

(王州号王铁判。

盖以善相,遇知文宗,得是官也。

江西人。

 溧阳新河 #

  溧阳南门外,宋末开河曰新河,建桥曰新桥,巷曰新巷。

其地多产矮而駞者,不知何故。

至国朝至顺间,始绝此患。

新河出教场河,转桥南而东流也。

北门砚池巷入东巷口戴姓者,居舍所造不合式,多曲折斜侧之态,常出駞痖如新河上者。

术士为其改造,撤去斜侧,因遂绝其患。

风水之说,见于葬书者,止言阴宅,葬后所主吉凶,未尝及此。

此盖予目睹耳闻而不诬者,故直书之,以训子孙也。

予有《阳宅六段锦》甚妙,可以无此患矣。

予家福贤寓宅,盖沈氏之故地,先君加筑而成者也。

初有篱围于前,与沈氏园相接,宛如逆水兜势,观者咸以逆须鱼笼目之,言可入不可出也。

后渐撤此篱,沈氏亦以小吝不复围障其园,眼界太空明,无关锁意思,家计不进,日见消歇,沈氏亦然。

盖由山地脉之凿伤,龙翔庄舍之虎吼而致此耳。

风水之验,岂不信乎?

 善权寺地势 #

  荆溪善权寺地势甚妙,向山似覆钵盂,所以止出僧流,形局之内,左泉射胁后山,有凹处风吹,常被盗讼。

至正庚寅春,主僧继祖西印,江西人,善地理,因筑土墙于左臂之内,又筑石墙以塞其凹风。

且言门景太空敞,亦筑墙围以关锁,寺遂无事。

寺有前贤读书台。

寺之地势,结穴为三,天地人也。

寺得其地,尚存天人耳。

西印与予旧,尝言:「金陵蒋山寺之巅,可望西江远来之水,岂云小哉?」又言:「前辈士人多就名山妙处读书,盖借取其王气,而为灵变也。

」是以往往名山多名公读书处。

又闻钟山有紫气,如烟缥缈,可望而不可见,真佳兆也。

 芳村祖墓 #

  地理之说,不可谓无。

芳村外家祖墓、宋季咸淳吴将仕公讳旻者葬焉,颇荫福其子孙。

后别房贫者,以右臂前地,佃于邻人取私租,不顾祸福也。

予每言于内兄吴子道,当以己帑取之,亦吝微利而不听。

不三年,西寇陷溧阳,犯莲河溪,芳村危急。

吴之子弟起兵御之,兵败遇害者六人,仆厮数十人。

考其地理之祸,非偶然也。

每居族中,各杀一人,其可畏如此。

由是家业大废,死亡被掠者相继不已。

若三载之前,坟前未动土时,红寇尝过芳村至再三,亦无被害者,乱后反得财物,其势尤张,此地理之不可无也。

 子弟三不幸 #

  人家子弟有三不幸:处富贵而不习诗礼,一不幸也;内无严父兄,外无贤师友,二不幸也;早年丧父而无贤母以训之,三不幸也。

 人家三不幸 #

  人家有三不幸:读书种子断绝,一不幸也;使妇坐中堂,二不幸也;年老多蓄婢妾,三不幸也。

 子弟居室 #

  人家子弟,未有居室,父母姑息之,尝遗之以钱,此最不可。

非惟启博戏之习,且致游荡之资,不率教训,皆由是也。

或生朝岁时,则以果核遗之,入学之后,则以纸笔遗之可也。

 生子自乳 #

  凡生子以自乳最好,所以母子有相爱之情。吾家往往有此患,今当重戒之。或无乳而用乳母,必不得已而后可也,所以子弟不生娇惰,生女尤当戒之。

 婚姻正论 #

  婚姻之礼,司马文正论之甚详,固可为万世法者。

士大夫家或往往失此礼,不惟苟慕富贵,事于异类非族,所以坏乱家法,生子不肖,皆由是也。

甚致于淫奔失身者,亦有之,可为痛恨。

 寡妇居处 #

  予尝谓不幸人家有寡妇,当别静室处之。

或遇妯娌有贤者,正言大节,时相训讲,以坚其志,或庶几焉。

凡寡妇之居,与寻常妯娌相近,此最不好。

盖起居言笑与夫妇之事,未必不动夫妇之心。

此心一动,必不自安,久而不堪者,必求改适,不至于失节非礼者,鲜矣。

至于室女之居,尤宜深静,凡父母兄嫂房室之间,亦不可使其亲近,恐窥见寻常狎近之貌,大非所宜。

此亦古人防微杜渐之遗意也。

 年老蓄婢妾 #

  年老多蓄婢妾,最为人之不幸,辱身丧家,陷害子弟,靡不有之。

吾家先人,晚年亦坐此患,乡里蹈此辙者多矣。

又见荆溪王德翁,晚年买二伶女为妾,生子不肖。

甚至翁死未逾月,而私通于中外,莫能禁止。

此《袁氏世范》言之甚详,兹不再述,有家者尝深玩之。

 婢妾之戒 #

  寻常婢妾之多,犹费防闲,久而稍息,未有不为不美之事。

其大患有三:坏乱家法,一也;诱陷子弟,二也;玩人丧德,三也。

士大夫无见识者,往往蹈此。

人之买妾者,欲其侍奉之乐也。

妾之多者,其居处纵使能制御,亦未免荒于淫佚矣,何乐之有!或正室之妒忌,必致争喧,则家不治。

苟正室之不妒,则妾自相倾危,适足为身家之重累,未见其可乐也。

宜深戒之!

 要好看三字 #

  先人尝曰:「人只为『要好看』三字,坏了一生。

便如饮食,有鱼菜了,却云简薄,更置肉。

衣服有阙损,搀修补足矣,却云不好看,更置新鲜。

房舍仅可居处待宾,却云不好看,更欲装饰。

所以虚费生物,都因此坏了。

」先人一履,皆踰数年,随损随补;一白紬袄,着三十年;终身未尝兼味。

所居数间,仅蔽风雨,客位窗壁损漏,四十余年未尝一易,乡里皆讥诮之,不顾也。

子孙识之,当以为法。

 棺椁之制 #

  先人与杨亲翁杨待制尝论棺椁之制。

文公《家礼》所谓棺仅使容身,椁仅可容棺。

其言信矣。

后世皆不晓此义,惟务高大,殊为不根。

尝见乡中荒岁盗古冢者,得棺木改造水车冀桶之类,不知几百年也。

盖郴州之巨木,状如老杉,富贵之家,半先竞价以买之,高者万贯,下者千贯,以为美饰;否则讥诮之,可谓愚惑之甚。

今不若止用老杉木,或楠木为之,高不过四尺,厚亦不过三寸,庶免殉埋他物之患,且不广开土穴,以泄地气。

椁惟用砖或柏木足矣。

此论甚善。

至正乙未以后,盗贼经过之所,凡远近墓冢,无不被其发者,丧不如速朽之为愈也,因记为戒。

自天历己巳年旱歉后,诸处发冢之盗,公行不禁,不预凶事,礼也。

然近世皆预备棺木,谓之寿函,亦必年近六十然后可作,此亦无妨也。

卷二

 别业蓄书 #

  古人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尽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以为子孙无穷之计。

此言甚好。

吾家自先人寓溧阳,分沈氏居之半以为别业,多蓄书卷,平昔爱护尤谨,虽子孙未尝轻易检阅,必有用然后告于先人,得所请乃可置于外馆。

晚年子弟分职,任于他所,惟婢辈几人在待。

予一日自外家归省,见一婢执《选诗演》半卷,又国初名公柬牍数幅,皆翦裁之余者。

急扣其故,但云:「某婢已将几卷褙鞋帮,某婢已将几卷覆酱瓿。

」予奔告先人。

先人曰:「吾老矣,不暇及此,是以有此患。

尔等居外,幼者又不晓事,婢妮无知,宜有此哉!」不觉叹恨,亦无如之何矣。

予至上虞,闻李庄简公光无书不读,多蓄书册与宋名刻数万卷,子孙不肖,且麄率鄙俗,不能保守,书散于乡里之豪民家矣。

《家训》徒存,无能知者。

往往过客知庄简者,或访求遗迹,读其《家训》者,不觉为之痛心也。

又见四明袁伯长学士,承祖父之业,广蓄书卷,国朝以来甲于浙东。

伯长没后,子孙不肖,尽为仆干窃去,转卖他人,或为婢妾所毁者过半。

且名画旧刻,皆贱卖属异姓矣。

悲夫!古人之言,信可征也。

 《诗》重篇名 #

  《诗》之重篇名者,《柏舟》二,(《邶》、《墉》。

)《扬之水》三,(《王》、《郑》、《唐》。

)《谷风》二,(《邶》、《小雅》。

)《无衣》二,(《唐》、《秦》。

)《杕杜》二。

(《唐》、《小雅》。

 铁板尚书 #

  谚云:「铁板《尚书》,乱说《春秋》。」盖谓《书》乃帝王之心法典礼,学《春秋》者,但立得意高,便可断说也。

 笔品

  予幼时见笔之品,有所谓三副二毫者,以兔毫为心,用纸裹,来年羊毫副之,凡二层。

有所谓兰蕋者,染羊毫如兰芽包,此三副差小,皆用笋箨叶束定,入竹管。

有所谓枣心者,全用兔毫,外以黄丝线缠束其半,取其状如枣心也。

至顺间,有所谓大小乐墨者,全用兔毫,散卓以线束其心,根用松胶,缎入竹管,管长尺五以上,笔头亦长二寸许,小者半之。

后以松胶不坚,未散而笔头摇动脱落,始用生漆,至今盛行于世,但差小耳,其它样皆不复见也。

笔生之擅名江、浙者,吴兴冯庆科之后,有钱唐凌子善、钱端、张江祖出,近又吴兴陆颖、温国宝、陆文桂、黄子文、沈君宝,颇称于时。

丙申以后,无复佳笔矣。

 墨名

  江南之墨,称于时者三:龙游、齐峯、荆溪也。

予尝试之,二者或煤粗损砚,惟荆溪于仲所造,则无此病,但伤于胶重耳。

至顺后,或用鱼胶者,甚好。

于氏已绝嗣,外甥李文远得其传,不若老于亲造之为佳。

后至元间,姑苏一伶人吴善字国良者,以吹箫游于贵卿士大夫之门,偶得造墨法,来荆溪,亚于李,亦可用也。

近天台黄修之所造,可备急用。

其长沙、临江,皆不足取,兵后亦亡矣。

 白鹿纸 #

  世传白鹿纸,乃龙虎山写箓之纸也,有碧、黄、白三品。

其白者,莹泽光净可爱,且坚韧胜西江之纸。

始因赵魏公松雪用以写字作画,盛行于时。

阔幅而长者,称曰白箓,后以箓不雅,更名白鹿。

临江亦造纸,似旧宋之单抄清江纸,兵后亦鲜矣。

 龙尾石 #

  歙县龙尾石,自元统以后,绝难得佳者。至正壬辰兵后,下品石亦难得矣。

 乡中风俗 #

  乡中风俗,中户之家皆用藩篱围屋,上户用土筑墙,覆以上草。

至元纪年之后,有力之家患盗所侵,皆易以碎石,远近多效之,由是丧讼交攻,不数年凋落甚矣。

尝有业地理者与余言,此致不祥,其信然矣。

至于茔墓用之,尤不吉。

荆溪豪民杨希茂、溧阳王云龙,皆用石墙围祖墓,以绝樵采。

至正壬辰之乱,杨、王全家遇害,其可畏也如此。

 石假山 #

  先人尝言,作石假山甚不祥。

盖石者,土之骨也,不可使其露形于外。

考之宋徽宗作花石纲,由是女真祸起。

赵冀公南仲作石假山于溧阳南园,未几毁于兵火。

豪民陈竹轩富甲于溧阳,号曰半州,所居即南仲之宅,堂后有巨石,高踰三丈,名曰双秀,见之者咸谓不祥。

不数年,竹轩死于京城,子孙凋落。

又江景明,宣城人,寓居溧阳,风流文采,时人慕之,作假山石于南园,未逾年卒,由此遂废。

妻兄吴子道假山石于所居之西,先人尝谕之曰:「立石以为标格之美观,固是好。

但高则不祥,若不过五六尺,不踰檐,则无伤也。

」且历举其覆辙者言之。

有吴兴奸民蒋德藻,曰:「此公朴实,前辈特不欲此。

」等至明年,外海致讼,家资废半,更兼子女祸于内,渐至气象不佳矣。

至正丙申,毁于兵火。

 寓鄞东湖 #

  予以至正春二月寓鄞之东湖上水,暇游史祖墓,途中见废宅基,史之外孙宋末所卜居。

未几,入我国朝,宅废,爰易三姓,今为耕地。

旁有曲水流觞,立石山之遗制,尚存数十太湖石,不暇观也。

今年,一豪民贡谀于时贵,率土民舁运往城中,而豪谢者为之狥。

此亦以假山之不祥,作而不能翫于数年之久,且以力得于吴中,岂易置者,必害民劳物耳。

今又为他人所夺,意何时而已耶?己巳闰十月二十五日记。

 卜居近水 #

  卜居近水最雅致,且免火盗之患。

然非地脉厚者不可居,只可为行乐之所。

择乡村为上,负郭次之,城市又次之。

山少而秀,水潴而澄者,可作居;山多而顽僻者,不可居,葬岚气能损人真气也。

凡宅必倚地势,有来龙生脉者,能出人材;面对秀峯清水,则出聪明。

若作圃,须要水四分,竹二分,花药二分,亭馆二分,然后能悦人心目,可游可息。

 江浙可居 #

  江浙之可居者,金陵为上,(溧阳、句容,可田可居。

钟山、茅阜,可游可息。

)京口、毘陵次之,(金坛风俗小淳,荆溪山水颇秀。

)吴兴又次之。

(山水之秀,风俗之浮。

)钱唐之华,姑苏之浇,可游不可居,故曰苏不如杭。

越之薄,斳之鄙,温之淫,台之狡,或可游,亦不可息,故曰台不如温,温不如鄞,斳不如越。

谚云:「明悭越薄。

」凡边江临海之民,多狡犷悍暴难制。

又曰:「温贼台鬼,衢毒婺痞,鄞不知耻,越薄如纸。

 淮南可居 #

  淮南之可居者,滁阳为上,仪真次之,舒城又次之。

(盖取其风土之接中原者,厚也;接江南者,清也。

)中原自古称风土之厚,惟邹鲁之邦为上,圣贤之遗风存焉。

洛阳、汴梁次之,余未得其全美者矣。

盖强悍之俗,战争之所由生也。

故曰:「东南生气,西北战场。

 客位稍远 #

  人家客位,必须令与居室稍远。苟地窄不得也,亦使近外,毋与中门相望可也。

 祭祖庖厨 #

  凡祭祀,庖厨锅釜之类,皆别置近家庙祀堂之侧最好,庶可精洁感神。贫不能置者,亦先三日涤器釜洁净,此人家当谨之事。

 浙西谚 #

  浙西谚云:「年年防火起,夜夜防贼来。」盖地势低下,滨湖多盗,常有此患。此语亦好令人儆戒无虞也。至于为学检身者,亦然。

 麦蘗

  麦蘗经炒,则不能化谷。

庆元医者陈以明与予言,每炒用,忽遇造饧糖者曰:「麦蘗不可见火,但以酒缸炊饭试之。

」陈如其言,以炒者置一缸内,以不炒者别置一缸内,三日视之,则炒者饭如故,不炒者已化为醅矣。

 郑氏义门 #

  余尝观浦江郑氏义门《家规》,极好,则于内一条云:「亲朋往来,掌宾客者禀于家长,当以诚意延欵,务合其宜,虽至亲亦宜止宿于外馆。

」此规尤善,盖杜渐防微之遗意。

尝见浙西富家,多以母妻之党,中表子弟,使之入室混淆,渐致不美之事。

此无他,盖主者不学无术,又无刚肠,纵令妇人辈溺于私亲,失于防闲之道,往往蹈此辙耳。

又一条云:「仆人无故不入中门,亦不可与媵妾亲授。

既立一转轮盘供送器物,又立一灶于其侧,外则注水而爨,内则汲汤而靧。

子孙守之,勿轻改易。

」此规深革其弊。

尝见人家不辨内外,婢仆奸盗者多矣。

先人家居谨内外,虽异居子弟,未尝辄入斋阁;诸子至暮,亦不敢入中门,况仆者乎?晚年不理家事,此法废矣。

予每以为恨,欲效此法,以俟异日。

 商纣之恶 #

  商纣之恶,天人共怒,固不容于诛矣。

然亦有人焉,犹足以绍六百年之宗祀,若微子是也。

武王举兵,吊民伐罪,其义固正。

然伐纣而自取之,是不急于吊民,而急于得国也。

观武王之德,固足以灭商,然微子、箕子(阙文。

 赘壻俗谚 #

  人家赘壻,俗谚有云:「三不了事件。

」使子不奉父母,妇不事舅姑,一也;以疎为亲,以亲为疎,二也;子强壻弱,必求归宗,或子弱壻强,必贻后患,三也。

吾家尝坐此患,几至大变。

若非先人刚肠,立法于前;吾兄弟义气,保全于后,未免失恩贻笑乡里。

吾亦尝为赘壻,妻母以爱女之僻,内外疑诮;苟非吾之处心以道,薄于货财,未免堕于不义。

 皮褥权坐 #

  凡皮褥之类,只宜权坐,不可久睡。盖此物能夺人生气,理或然也。

 婢妾命名 #

  婢妾以花命名,此最不雅,君子当以为戒。

先人未尝命婢妾以花草及春云、童哥等字,吾家后当为法。

以妓为妾,人家之大不祥也。

盖此辈阅人多矣,妖冶万状,皆亲历之。

使其入宅院,必不久安,且引诱子女及诸妾,不美之事,容或有之。

吾见多矣,未有以妓为妾而不败者,故谚云:「席上不可无,家中不可有。

 恺木

  恺木惟蜀中有之,俗传与歌同音。(邱宜切。郑音五来切,非。)

 楷木

  楷木惟吾祖陵有之,音与皆同。

相传为南海外之木,弟子移植于鲁者也。

二千余年,树身皆合抱,文理坚靱,可作拄杖、手板之用。

至正丁酉兵乱之后,所存无几矣。

 五子最恶 #

  谚云:「五子最恶。」谓瞎子、哑子、駞子、痴子、矮子。此五者,性狠愎,不近人情。盖残形之人,皆不仁不义,凶险莫测,屡试屡验。

 天道好还 #

  天道好还,理之必然。

溧阳新昌村房副使者,豪民也。

生二女一子,患吏胥无厌,乃以二女招市中女保家子为壻,意谓得通于官府,可济豪黠。

长壻谢其,次壻史敬甫,尝窃房氏物,私置田产。

惟谢最多,惧其妇翁所察,凡券契皆伪托史氏名,盖史为房所溺爱也。

谢卒,惟一子,名元吉;史止生一女,遂为婚姻。

一日,史与谢生曰:「我有田契若干亩,质钱汝家,今已久矣,可检寻见还。

」谢生诺之。

逾数年,生亦无子,复养房氏子为后,因主其田产云。

始知财物有分,非苟得者。

房素豪于乡,未免刻剥小民之患,所以不能保,几为谢、史所夺。

谢、史二人所取不义之物,各不能保,又归之房之子孙,已传四姓矣。

天理昭然,其可昧乎!又东培村民史氏,素富实,国初乱离之际,以金银掩置谷中,寄托其亲家某氏者。

事定取之,惟得谷耳。

史曰:「谷内有金若干,何不见还?」某曰:「昔所寄者谷耳,未尝见金也。

」史不得已,忿怒而归,遂绝往来。

又数年,史、某两家长老皆卒,子弟复相通好,某氏乃以女嫁史氏子,奁具颇厚,且有卧榻帏帐之类。

一日,围屏损裂,撤而视之,皆田券也,乃谷中所寄之一物耳。

验其所偿,畧无遗矣。

 美德尚俭 #

  俭者,美德也。

人能尚俭,则于修德之事有所补。

不暴殄天物,不重裘,不兼味,不妄毁伤,不厚于自奉,皆修德之渐,为人所当谨。

先人幼遭世变,衣食不给,至壮始有居。

仕而得禄,家用日饶,盖亦勤于治生所致。

自壮至老,三十余年,未尝妄用一物。

资产虽中年颇丰富,亦未尝过用,犹如昔年也。

或有讥者,先人尝论之曰:「吾今举家锦衣玉食,亦无不可者,但念幼时不给,不敢忘本。

且畧起侈心,即损俭德,必害诸物,获罪于造物矣。

」于是,尝若不足。

享年八十七岁,皆俭之报也。

夫俭之德,于人厚矣。

司马公有《训俭》文,已备言之。

人生好俭,则处乡里无贪利之害,居官无贿赂之污,舍此,吾未见其能守身也。

 人生从俭 #

  先人尝云:「人生虽至富贵,但住下等屋,穿中等衣,吃上等饭。

」所谓下等者,非茅茨土阶也,惟不垩壁不雕梁也。

中等者,绫绢是也。

上等者,非宝脍珍羞也,惟白米鱼肉也。

予亦尝自谓住寻常屋,着寻常衣,吃寻常饭,使无异于众,尤妙。

此予终身之受用也。

 买妾可谨 #

  买妾亦不可不谨,苟不察其性行及母之所为,必有淫污之患,以贻后悔,或致妄乱嗣续,此人之大不幸。

尝见奉安汤氏幸婢,私通于仆王关者而有妊,妄称主翁之子,主则不能察也。

既长,资性愚贱,习下流,每为宗族乡党所诮。

近土有如此者亦多矣。

且以吾家言之,先祖晚年托外孙黄澣纳妾,有姿色,先与之通,有娠已三月。

既入门,虽察知其情状,为其色所眩惑,一时置之不问。

后七月生子,复归之黄,命名遂初。

自是复与黄通,或私仆隶,生子不肖,为吾家之患五十余年,其耻辱之事不一,可谓至恨。

先人晚年尝置半细婢三四人,虽以家法素守之严,且先妣制御之谨,犹为欺蔽;或为中外子弟私通,亦不能觉察,甚为清明之累。

《袁氏世范》言甚详,不可不深思远虑。

覆辙之祸,后当痛戒。

 壮年置妾 #

  壮年无子,但当置妾,未可便立嗣。

或过四旬之后,自觉精力稍衰,则选兄弟之子。

无则从兄弟之子,以至近族或远族,必欲取同宗之源,又当择其贤谨者可也。

不然,当视吾家之患。

或有不肖,亦当别议。

凡异姓之子,皆不得为后。

北溪陈先生云:「阳若有继,阴已绝矣。

」近世士族,或以庶生之弟为嗣,此大乱伦序,知礼者当谨为戒。

 娶妻苟慕 #

  娶妻苟慕富贵者,必有降志辱身之忧。

尝见冯氏奸生子晋,既长,娶当涂东管陶氏为妇。

陶之家富有奁具,既娶而淫悍,且在家时已与邻家子通,未尝觉也。

后生子顽很凶暴,通乎其同母妹,不齿于人。

而陶后通其邻钱四官者。

晋死,又通于仆小葛者,恶丑太甚,不可言也。

 又

  又五叔逊道,寓杭州,丧妻厉氏。

后议再娶,堕于媒灼之言,而与湖州市牛家寡妇濮氏成姻,意其田产资装之盛,弗耻其失节也。

既入其家门,其田则质于僧寺,问其奁具,则假于他人者,惟空屋数间,大失所望。

且濮与陈富一通,凡数堕胎,皆邻媪臧氏济其奸事。

五叔虽知之,不能去者,亦因濮能谀媚曲从,侍奉百至所惑耳。

凡其己帑,皆为濮所有,反受其制,莫敢谁何。

自是濮暴悍奸淫,与陈通无间。

及赴□溪县尹任,濮、陈受赂,几为所倾,致仕而归。

  浙西风俗之薄者,莫甚于以女质于人,年满归,又质而之他,或至再三,然后嫁。

其俗之弊,以为不若是,则众诮之曰:「无人要者。

」盖多质则得物多也。

苏、杭尤盛。

予尝与遂从子希定论及此,为之叹息。

窃谓买妾亦当先察其姓行,否则卜之而后纳之,使得以终其身,死则陪葬,勿使受污,勿更适人,此亦仁人之用心也。

或有恶行,则当逐之,是自取之,非在我者也。

惟婢亦然,幸之而能谨愿无过,忠事其主者,待之与妾同。

或有忠勤奉侍,而为正室妒忌者,当详察之,慎勿令无过而受枉。

 脱欢无嗣 #

  脱欢大夫无嗣时,纳一民家女为妾,颇谨愿。

既生子,脱欢加意待之,甚为其妻所妒,驱迫陷诱,其妾不受污。

一日,以冷热酒相和,命之饮,既醉,使二婢扶其就寝于脱欢之榻,盖重裀列褥锦绣之乡。

睡未熟,复呼之。

其妾勉强起行,已被酒恶所病,遂呕吐秽物满床席。

脱欢归,妻趋而前曰:「官人爱此妾,不知其不才也。

伺尔出间,即痛饮醉,且与仆厮嬉笑,今坏尔衾褥,当何如?」脱欢素好洁净,视之,不觉大怒。

此妾欲明主母之计,不敢言也。

于是出之。

脱欢昏愚之流,其妻淫妒之甚,莫能制御,几被杀子绝嗣,幸而免耳。

 婢妾察情 #

  婢妾有无故而事主弗谨者,必有嫁心。察其情实,颇资以遣之,听其适人,不可留;留则生事,恐贻后患。

 屠刽报应 #

  镇江一民,以屠刽致温饱,尝淫人之妻者,不可悉数。

其妻有美色而淫,每坐肆中卖猪肉。

邻人潘二者,以木梳为业,善歌,每歌淫词以挑之,遂与私通。

一夕,其夫出外买猪,行未十里许,忽忘取他物,急还家,呼妻不应,启关视之,则与奸夫潘二者正酣睡。

其夫遂斩潘二首而去,其妻不知也,既觉而惊异,亦不声言,乃以奸夫肢体碎之以食猪,拭去血痕,畧不彰露。

逾月,其夫复归,因醉而问曰:「向日你与奸夫同睡,被吾杀之,汝知之乎?」妻曰:「我不知也,岂有此事,勿乱言也。

」夜半,亦杀其夫以饲猪,以灯笼置于门侧,呼其婢曰:「你主人出外,何不开门?」婢曰:「不知。

」出门视之,遗灯尚在,意谓主人出也。

明日,此妇坐铺自若。

更一月,邻人咸疑夫之不归,且潘二之无踪迹。

众来询其妇,妇以他辞答之,仓皇失措,遂闻之官,其妇伏诛。

此亦报应之一端也。

 又

  溧阳奉安汤子刚,淫佃客之妻,凡租米及逋负,皆置之不问。

过数年,佃妇色衰,且诸子长大,子刚索其积年旧逋,佃客无从而出。

诸子怒,思与母雪耻。

一日,伺子刚出门,持长柄斧追而杀之。

后虽闻之官,以正其首谋者之罪,亦何补于事矣。

此岂非报应也!夫以妇人之淫乱,固自关于其家前人之作恶,所以报之耳。

或以势利威胁,无故引诱而淫污人之妇,则其夫家百世祖宗,皆受耻辱,冥冥之中,安得无报应乎?或以势强人之女为妾,虽若比淫人之妇稍轻,然非情愿,终亦不免得罪于造物矣。

 希元报应 #

  天台林希元,尝馆于其乡张大本家,私通其女。

游宦于京师,又通馆人之妇,就娶为妻。

后为上虞县尹,妻妾淫奔,希元防闲太甚,独官三年,卒于县。

其妻通于希元姊之子徐生,复以女妻之。

张大本者,乃携女出更适人,一时狼籍,人人皆耻之。

此报应之速也。

虽居官能廉,交友能信,且能文章,甚为士大夫之所惜耳。

 金陵二屠 #

  金陵二屠者,尝以同出买猪,情好甚密,遂为结义弟兄,往来无忌惮。

一日,弟与兄妻曰:「吾无妻,凡寒暑衣服,皆得藉嫂氏,破为补缀,垢为洗濯。

他日得娶,当报吾兄。

但今冷守空房而不能耳,若得嫂全吾一宿之愿,吾妻异日亦当侍兄。

」妇乃以是言备陈其夫。

夫令其妻与之通,意必弟娶不负信也。

后弟娶,兄亦求奸,不从,遂持尖刀往刺杀之;复自刎,不死,乃为地方所获。

闻之官,审供其情,各证其罪,悔无及矣。

 鄞县侏儒 #

  鄞县大松场滨海民某者,侏儒之甚,且戆騃。

娶妻有姿色,不乐与夫妇同处,遂私通于某。

既不称其淫欲,又通于某。

一日,此妇语之曰:「某者来,不能拒绝之,不若杀之可也。

」后奸者即伺前奸者闲行,扑杀于海。

未几,此妇复语之曰:「尚有亲夫在,或能知之,奈何?当复杀之。

」后奸者于是杀其亲夫于海,然后请于里之大姓潘氏,遂为夫妇。

闻者莫不以为大恨。

予寓东湖,有叶氏子备言其详,因记于此,以俟贤宰县者至,当白之,以正其罪,戒后之为恶者云。

 不葬父母 #

  不葬父母者,大获阴罪,前代已有明鉴,姑以所见者言之。

荆溪芳村吴义安,以父母烬骨,置祖祠梁上,终身不葬。

后生子不肖,亦如之。

吴子文不葬母者七年,吾尝力谕之,更助以钱,始克葬,后以不善终。

弟应东、长子本中皆为盗所杀。

 妻死不葬 #

  溧阳张允天,妻死不葬,至正丙申,死于非命。

斳县袁日华,不葬其妻,及身死四年,庶母老而子幼,弟父不义,至今亦不克葬。

五叔逊道同知丧妻厉氏,既从异端,烬骨寄僧舍中,又无故终身不葬,后为晚妇淫悍所辱,甚至见逐于外,困饿而死。

庶子克一,亦从异端,焚化复寄僧舍中,与其母骨相并。

至正己亥冬,西寇犯杭城,僧舍皆毁,遗骨亦为之狼籍。

近世有如此者,亦多矣。

报应显然,兹不尽录。

 画兰法 #

  予记至正辛巳秋过洮湖上,忽邻人郎玄隐来访。

玄随幼为黄冠于三茅山,善画兰,得明雪牕笔法,因授于予曰:「画兰画花易,画叶难。

必得钱唐黄于文小鸡距样笔,方可作兰。

用食指擒定笔,以中指无名托起,乃以小拇指划纸,衬托笔法挥之。

起笔稍重,中用轻,末用重,结笔稍轻,则叶反侧斜正如生。

有三过笔,有四过笔,叶有大乘钓竿、小乘钓竿,皆叶势也。

花或上或下,叶自下而上,花干自上而下,盖取笔势之便也。

毫须破水墨,则叶中色浅而两旁稍浓也。

忌似鸡笼,忌似井字,忌向背不分。

花有大小驴耳、判官头、平沙落鴈、(平沙落鴈势,画薄花也。

)大翘楚、小翘楚诸形。

茅有其颖、发箭诸体。

」盖兰谱也。

壬辰毁于寇,今畧记此彷佛于上云。

 学书法 #

  凡学书字,必用好墨、好砚、好纸、好笔。

笔墨尤为要紧。

笔不好则坏手法,久而习定,则书法手势俱废,不如前日矣。

墨不好则滞笔毫,不能运动,亦坏手法。

此吾亲受此患。

向者在家,有荆溪墨、钱唐笔,作字临帖,间有可取处。

及避地斳县,吴、越阻隔,凡有以钱唐信物至,则逻者必夺之,更锻炼以狱,或有至死者,所以就本处买羊毫苘麻丝所造杂用笔,井市卖具胶墨,所以作字法皆废。

仅存得旧墨少许,以自备用,不敢纵研磨也。

吴中则不然,凡越、明、温、台之物至者,置之不问,其相去也远矣。

呜呼!悲哉。

 鲜于困学书法 #

  鲜于困学公善书悬笔,以马□三片置于座之左右及座顶,醉则提笔随意书之,以熟手势,此良法也。

悬笔最好可提笔,则到底亦不碍手,惟鲜公能之,赵松雪稍不及也。

 松雪家传书法 #

  赵松雪教子弟写字,自有家传口诀,或如作斜字草书,以斗直下笔,用笔侧锋转向左而下,且作屋漏纹,今仲先传之。

又试仲穆幼时把笔,潜立于后,掣其管,若随手而起,不放笔管,则笑而止。

或掣其手墨污三指,则挞而训之。

盖欲执管之坚,用力如百钧石也。

尝闻先人如此说,顾利宾、董仲诚亦谈及之。

 鱼魫作简 #

  前辈以鱼魫作简牌,方广八寸,状如旧家红漆木简板,盖惜字省纸,又便于临摹古法帖。又见旧府第有象牙简板尤好,但不可隐写法书耳,且富贵气也。

 冀国公论书法画法

  宋冀国公赵南仲葵在溧阳时,尝与馆客论画,有云:「画无今古,眼有高低。

」予谓书法亦然。

当今赵松雪公画与书,皆能造古人之阈,又何必苦求古人耶!

 裁翦石刻 #

  石刻不可裁翦。

宋赵德父收金石刻二千卷,皆裱成长轴,甚妙,盖存古制,想见遗风也。

予尝论亦不必装潢太整齐,但以韧纸托褙定,上下畧用厚纸,以纸绳缀之。

可以悬挂而展玩;否,折迭收之,庶几不繁重而易卷藏也。

或有不得已裁翦作册子褙者,凡有阙处,听其自阙,磨灭处白纸切不可裁去了,须是一一褙在册子内,畧存遗制。

今考洪氏《隶释》,有云阙几字者,正谓此也。

若打磨唐古刻,须用纸幅宽过于碑石,则无阙遗字制也,好古者宜留心焉。

 收贮古刻 #

  予甚爱古刻,尝欲广收贮而不能如意。

壬辰以前,先君因宦游江、浙间,多拓得碑刻墨本。

及予续收,本踰数百,红巾盗起,皆散失不存矣。

观赵德父之妻李易安居士所论最善,今不敢多置,抑且无买书之资耳。

惟存古刻数本,皆世之罕有者。

若古钟鼎欵识,古《黄庭》、《兰亭》、《楚相》旧碑及《石经》遗字、《急就章》之类是也。

若唐名刻,则欧阳率更《化度寺铭》,近得一本,虽旧而未尽善。

虞永兴《庙堂记》、褚河南《孟法师》、薛河东《郑县令》三刻,久失而求之未得者,当俟他日。

其余虽满千数,亦徒堆几案耳,又何以多为贵耶!然物之废兴,自古及今有不可免者,至于人亦然。

存亡之数,尤系前定,亦不足论也。

物之微固可寓意,岂可留意而反为吾累哉?此予之鄙论也。

 江西学馆 #

  江西学馆读书,皆有成式。

《四书集注》作一册钉,《经传》作一册钉,少微《通鉴详节》横驰作一册钉,《诗苑丛珠》作一册钉,《礼部韵畧》增注本作一册钉。

庐陵娄奎所性游学溧上,其子弟皆如此,云易于怀挟,免致脱落也。

此法甚便,吾甚效之。

至如僻地,尤宜此法。

 文章设问 #

  近闻或者有云:「古之文章,即今之文章;便今之虚妄,古亦由是。

」即数问于宣城贡相之有成。

有成对曰:「何以设此问耶?」或者曰:「吾见今之乡里人骤富者,非好礼之家,家或不正。

且富从不义而得,爵从非礼而受,往往托名公为文,称好善乐义,有功立勋,及节妇贞烈之门者。

吾尝疑之,使文章为虚诞之具邪?为后世之美事邪?」有成曰:「必有其实事半而饰以文耳。

」或者曰:「若经畧使赠某氏节妇及某叟高年耆德者,吾世知之,某人淫乱,某人不义,而富岂能掩蔽耶?」有成无以答,但唯唯而已。

或者曰:「吾今亦不能尽信古之文章也。

」予闻其言,深切叹之。

贤如韩子,犹不免谀墓金之请。

蔡伯喈尚云:「唯《郭有道碑》无愧近世。

」如京城淫风太甚,虽达官犹不免。

盖风俗习惯,皆妇人出来行礼,目必醉而后归,或通于隶厮,或通于恶少年,或通于江南人求仕者,比比皆然。

其节妇不可胜数,此近礼部而易得也;若南洲遐域,果有贞烈而贫者,至死亦无闻焉。

此文人才士虚诞言辞之不可信也。

必若近地有贞烈之可考,而里人为之记者,或可信。

其翰林诸公所为,皆不足取,徒以其名之增价,为乡里讥诮耳。

今虞、黄、张、贡皆妄诞不实,当代有诚笃君子,必以吾言为然也。

 又

  知宋季事实皆不足信。

若袁韶之父,前史云为郡小隶,盖杖直也,果有阴德,或系罪者,多用猪肉贯于杖中,往往多受其轻刑免死之德,是以有后。

近因其养子之孙伯长公为史官时,改作小隶为吏字,已过于实矣。

其诸生辈犹耻之,又欲隐然夸诞讹言小吏为小官,愈失其实矣。

若是者岂胜数哉!岂胜叹哉!(袁升,字德远,为郡小吏,而有阴德,后生子贵,追赠卫国公,妻杨氏齐国夫人。

 学文读孟 #

  愚谓学作文不必求奇,但熟读《孟子》足矣。

以韩、柳、欧、曾间架活套为例程,以《孟子》之言辞句意行之于体式之中,无不妙也。

盖《孟子》之言有理有法,虽太史公亦不能及,徒夸艳于美观耳,吾不取也。

此吾近日读《孟子》忽有所悟。

 梁栋题峯 #

  宋末士人梁栋隆吉先生有诗名,以其弟中砥为黄冠,受业三茅山,尝往还,或终岁焉。

一日,登大茅峯,题壁赋长句,有云:「大君上天宝剑化,小龙入海明珠沉。

安得长松撑日月,华阳世界收层阴。

」隆吉先生每恃己才,藐忽众人,众人多憾之,且好多言。

一黄冠者与隆吉有隙,诉此诗于句容县,以为谤讪朝廷,有思宋之心。

县上于郡,郡达于行省,行省闻之都省[6],直毁屋壁,函致京师,捄梁公系于狱。

不伏,但云:「吾自赋诗耳,非谤讪也。

」久而不释。

及礼部官拟云:「诗人吟咏情性,不可诬以谤讪。

倘使是谤讪,亦非堂堂天朝所不能容者。

」于是免罪放还江南。

尝观其子才所编诗集一帙散失之复存者,赋《雪中见山茶一株》云:「千株守红死,一点反魂归。

」赋《暴雨》云:「痴儿娇勿啼,不久须晴霁。

」赋《蔬》云:「家贫忽暴富,菜种二十七。

痴儿不解事,问我何从得?于义苟有违,吾宁饥不食。

」其诗中之意,亦足悲矣。

惜乎见义不能勇为,以致托乎言辞,而招辱身之过,志有余而才不足,非吾叠山公所出{左扌右弃}得、做得之人也。

然大事已去矣,力既不能挽回,所以郁郁于不得志,犹托之空言,亦厌见衣冠制度之改,有不容自己者耳。

呜呼!若梁公者,其殷之顽民欤?于兹可见宋之维持人材也至矣。

我朝八十余年,深仁厚德,非不及于士民也。

今天下扰攘十载,求之若梁公者,亦岂易得也哉!亦岂易得也哉!初本已失,其孙实子真为江西宪使时,重刻板于家。

后金陵陷,子真辟地钱唐,此集又不知存亡也。

后世之托于空言者,视此为戒。

 鹦鹉诗 #

  前辈尝论诗云:「莫谓宋人不能诗者,且以蔡确一绝句云:『鹦鹉言犹在,枇杷事已非。

伤心瘴江水,同渡不同归。

』亦自好诗法。

」确遭贬,笼养一鹦鹉,每以妾枇杷调之作人语。

后放还,复渡江,而妾死矣,故作是诗也。

 鹦鹉曲 #

  冯海粟《题鹦鹉曲序》云:「白无咎有《鹦鹉曲》云:『侬家鹦鹉洲边住,是个不识字渔父。

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熟江南烟雨[7],觉来满眼青山[8],抖擞绿蓑归去。

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

』余壬寅留上京[9],有北京伶妇御园秀之属,相从风雪中,恨此曲无续之者。

且谓前后多亲炙士大夫,拘于韵度,如第一『父』字,便难下语。

又『甚也有安排我处』,『甚』字必须去声字,『我』字必须上声字,音律始谐。

不然不可歌,此一节又难下语也。

诸公举酒,索余和之,以『汴、吴、上都、天京风景』试续之云云[10]。

 广德乡司 #

  广德小民钱乡司者,专与乡里大家理田亩丈尺税赋等,则出入谓之乡司,至贱之职也;能存心于正直,无私曲,生子用士登进士第,为国史编修官。

他乡司者,或以多作寡,以实作虚,子孙死绝者,比比然也。

 不惜衣食 #

  人云:「不惜衣裳,得冻死报;不惜饮食,获饿死报;寻常过分,获贫穷报。

」谚云:「惜衣得衣,惜食得食。

」此言虽鄙,最是实论。

以古今之好奢侈暴殄天物者验之,多不善终。

或过于衣服,必贫而无衣;或过于饮食,必贫而无食。

至于遗剩饭食饭粒于地以饲鸡犬者,往往皆饿死;寻常虚费翦布帛者,多冻死。

吾见亦多矣。

 结交胜己 #

  谚云:「结交须胜己,似我不如无。

」朱子云:「亲近师友,莫与不胜己者往来,熏染习熟坏了人也。

」此言深有补于世道。

吾尝谓取友相观以善,有以全德而交之者,有以一行而交之者,又有一善则思齐,有一不善则当自反,非谓好其善而不知其恶也。

今有人焉,能以忠孝存心,轻财仗义,行人之所难行,处人之所难处,虽无学问无才艺,吾取其本而弃其末,故交之,乃心交也。

或多学问而鲜仁义,或有才艺而无德行,吾取其长而弃其短,泛交之,非真交也。

人之于己者亦然,使己有善,人当效之;有一不善,人当责之。

如此,然后可见责善为朋友之道焉。

古人云:「日久与之俱化。

」此之谓也。

 成人在勤 #

  谚云:「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子朱子云:「此言虽浅,然实切至之论,千万勉之。

」先人每以此二句苦口教人,虽拳拳服膺,尚未行到此地步之极处,因书以自警。

 家法兴废 #

  尝谓有家法则兴,无家法则废,此系人家兴废之枢机也。

至于国亦然。

吾自十八九岁时,先人年已老,不理家事,悉以朱氏姊主之,遗法渐废。

及在外家,又皆处置不以礼。

因观《袁氏世范》,有感于心,且念先人之遗法,作《家范》以自警。

若姊若兄弟终不谕者,至于今未尝不叹息痛恨也。

至正戊戌春,获睹浦江义门《郑氏家规》于上虞王生处,于是重有感焉。

尝记溧阳孔汝楫字济川者,本细民,以友爱于兄而致富,颇有忠于家法。

其妻陈氏,虽小吏之女,相助其夫。

无后嗣,养蒋氏子惟和为后。

一日,为娶蔡氏女。

蔡亦细民而富者,至其家,见弟侄或坐于叔兄之上,恬不为怪。

汝楫归语其妻曰:「蔡家无礼,今虽胜吾家,后不若也。

」不数年,蔡果荡废,子孙狼籍之甚。

汝楫死,庶子惟懋渐习华靡,养子亦如之。

母陈不能制,渐致凋谢。

后遇寇,家业一空。

朱氏姊既废先人之法,且习奢,亦为寇所废,至今贫窘不可言。

吾虽避地,赖先人之灵,亦以不敢违背家法见佑,庶几小安于客旅云。

 秤斗不平 #

  秤斗不平,大获天谴,往往见雷撃天火之报,皆此等人家。

或邻火而触免,或里疫而独安,皆孝义之家,能以不欺心获此报耳。

如此者甚多,不欲举其名字也。

吾家秤斗只如一,至吾用事,又较平之。

长兄又或斛以收田租,比前差小五合,佃户欣然。

避地小安,此亦报之一也。

 浙西风俗 #

  浙西风俗太薄者,有妇女自理生计,直欲与夫相抗,谓之私。

乃各设掌事之人,不相统属,以致升堂入室,渐为不美之事。

或其夫与亲戚乡邻往复馈之,而妻亦如之,谓之梯己问信,以致出游赴宴,渐为淫荡之风,至如母子亦然。

浙东间或若是者,盖有之矣。

夫妇人,伏于人者也,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

今浙间妇女虽有夫在,亦如无夫,有子亦如无子,非理处事,习以成风,往往陷于不义,使子弟视之,长其凶恶,皆由此耳。

或因夫之酖酗纵博,子之不肖者,固是妇人之不幸,亦当苦谏其夫,严教其子,使改过为善可也;亦不当自拟为男子之事,此乃人家之大不祥也。

 妇人不嫁为节 #

  表兄沈教授圭常言:「妇人以不嫁为节,不若嫁之以全其节;兄弟以不分为义,不若分之以全其义。

」此论若浅近,然实痛切,盖因不得已而立是言也。

世有仗大义立大节者,则不然。

吾尝问此二句出何典故,表兄云:「闻诸传记者,亦未暇考其详,但是好言语耳。

」今大家巨族,往往有此患,守志之不能终,阴为不美;同居之不能久,心怀不平,未若此言之为愈也。

 寻常侍奉 #

  寻常侍奉父母,固是子妇之职,然至切近之处,非婢妾则不可,年老之人尤要紧。

凡早晚寒温之事,惟婢妾为能相安。

谚云:「男子侍奉,不如女子相便。

」然有婢妾,无法以制之,不免外患,《袁氏世范》、《应氏训俗编》言之详矣,当谨戒之。

戒之之要,在乎谨内外,时防闲。

防闲之法,在乎主母及长子家妇。

世之蓄婢妾者,不可不鉴。

 楮帛伪物 #

  宋孙朝奉伟云:「近世焚楮帛及下里伪物,唐以前无之,盖出于玄宗时王屿辈牵合寓马之义。

数百年间,俚俗相师,习以为常。

至于祀上帝亦有用之者,皆浮屠老子之徒,欺惑愚众。

天固不可欺,乃自欺耳。

士大夫从而欺其先,是以祖考为无知也。

颜鲁公尝不用矣,惜乎不以文字导愚民焉。

伟今一切斥去之,有违此训,非孙氏子孙也。

」斯言盖欲使后人知其无用而谆谆告戒乎?吾家自先人不祭非族,然犹未免随俗,以楮帛祀先,且用俗礼。

及吾祭祀时,一遵家礼,凡冥钱寓马皆斥去,尝作《楮钱说》以明之。

若神主匮祭器,皆从吾始。

今在患难之中,不能备礼,故从苟简,然亦不敢阙也。

 外戚之患 #

  外戚之患,深入骨髓,为国亦然,此又人家之不可不知也。

外舅吴丹徒殁后二年,为至元己卯岁,外姑潘氏主家,三子德远、子道、德芳,各治其己事而不辅其母。

癸未岁,有幸婢邹淫奔,一日,私与佣工掌事潘大关者通,潘氏侄也。

事觉,将出之。

大关乞怜于德方,欲强娶,潘氏不许。

大关以德芳沉酗无酒德,即饮之,使醉归,以刀胁其母,母扃户不纳。

德芳以刀刺户,几伤母臂。

明日,欲讼于官,族党引德芳请罪,乃免。

即遣此婢嫁乡佃华亚寄,逐大关出外。

逾年,大关复至,潘氏溺于私戚,亦不问也,数私盗家财及离间其母子。

吴氏之族咸恶之,敢怒不敢言。

至正甲申秋七月后,德芳卒,无嗣,惟妻尹氏寡居。

逾四年后,不能守,意欲更适。

大关者乞怜于潘氏,将许之。

其孙吴溥者,力谏于父子道曰:「昔者便吾叔有犯母之恶,皆大关所陷。

且犯祖之幸婢,此吾家之大恨,今奈何又欲辱吾门乎?」族党咸攻之,遂寝其议。

尹亦不敢有他志,而大关复执隶役。

夫世之愚者,莫甚于妇人,所以易于受侮。

虽有聪明如武后,犹不免杀亲子、立外族,自欲绝于宗祀,况其它者乎?若潘氏之溺于外戚者,始由丹徒公之无刚肠远虑,终亦诸子之不学无术也。

吾自赘居时,尝见外戚之党烂其盈门,又从而招致他族,其元恶则大关也。

眇一目而生逆毛,吾深恶之,已知其为他日之患。

既而小丑微露,吾力言之,潘氏唯唯,然不能除患。

亦无一人能以利害□之者,直至攘窃幸婢,凶暴日张,几不能免乎殒身非命,祸及家门,犹且隐忍姑息,以至祸乱大作,乃欲污其寡妇,利其家财。

潘氏顿忘夫子之大耻,畧不为恨,哀哉!向非溥之力谏,则丹徒父子之大耻,何日而雪?潘氏亦何面目见吴家之祖先乎?事既往矣,言之痛心。

有志于家法者,尚鉴于兹。

 古之贤母 #

  古之贤母,载之方册,不为少矣。且以目所见者一二言之。

  金陵王勋,字成之,世为儒学门族仆,其母甚贤。

先祖约授时,勋尚幼,母令其侍奉读,每训之曰:「汝亲近官人,学做好人,我当纺绩供汝衣食耳。

买书与汝读,他日识得几个字,免做贱隶,我含笑入地下矣。

」先祖闻之,遂令勋受读,日侍先人于学舍。

既长,试吏,后至府架阁,为母求墓铭,翰林赵子昂书字。

勋生壁,字长文,今为州案牍官。

  溧阳徐生,本刀镊者,其妻为故家之妾,既娶而改业。

及有娠,乃属其夫迁居乡先生李仲举之邻,且曰:「令子在腹中,日闻读书声,必能若是也。

」后生子朝显,字公达,自五六岁时即能记诵千余言,长而习举子业,此母之所训也。

  又严儒珍,隶卒子也。幼孤,母训其读书,从汤景贤学。至正辛卯中进士第,授分宜县丞。今辟江浙行省掾史。

  上虞谢生,世为隶卒之役。乡有故家叶氏女,贫而孤,下嫁于谢之祖。既娶而家道日兴,生子变其习,后诸孙皆知读书学儒者事,此亦母之遗训也。

  又宣江汉,景明父也,幼失母,从父寓居溧阳,依继母养。

及九岁,父卒。

母训之曰:「汝母早亡,吾养之无异心。

今汝父又死,汝勿以吾继母有外心。

吾固甘心守节而待之。

」汉拜而受训。

其母后择贤师而教,躬纺绩助其薪水。

子亦不违母意,日则勤诵读之功,夜则尽温清之礼,遂成儒业。

乡人无不赞叹。

母再无他志,为终身焉。

 蒋氏嫡贤 #

  溧阳辛丰墟蒋氏,相传善兴负村之裔,家虽贫窘,读书尚礼,不怠其志。

后生子文秀富,且母贤训,习举子业,累科不第,至正间纳粟补官。

虽为乡人之诮,因才后擢宪职。

厥族有居湖墅者,渐成消废,惟荆溪州中楼下一族,颇师事书业。

  又宣城王德辉,其父无□,纳姚为妾,正室薛争妬不已。

越三年,夫丧,薛议出其妾。

妾曰:「且勿嫁,有娠。

」后果生德辉。

薛加抚育,过于养母。

既大,择师欵业,至正戊子登第,此则嫡母之贤训也。

 十六字铭 #

  先公尝言以十六字作座右铭,凡铸镜背及几杖铭匣上,皆书之。云:「宁人负我,毋我负人。宁存书种,无苟富贵。」

 和睦宗族 #

  和睦宗族,置义庄广宅,最是第一件好事,亦是最难之事。

使其皆得如今浦江郑氏有家规以制之,则无愚不肖之患。

贤者既守诗礼,愚者又能修教,志气相若,家法归一,长幼之中,循规守矩,焉有不同居、不和睦者乎?或有愚者愈愚,不肖者愈不肖,日习下流,自暴自弃,一家之中,贤愚相别,则难睦矣。

且如兄弟之气禀,犹自不同。

有尚志气者,所为皆上等之事,日笃行父师之训,唯恐不及。

有狥贪鄙者,则反是。

至于交友婚姻,亦下等之人,非无严父师之教也。

又有一等,气质虽美而不学无术,闻父师之教为不足行,论才行之士为不足法,甘心庸碌而不知,熏染污俗而不耻。

使其交友姻戚,一旦与之往复,非惟污降志气,抑且坏乱家规,为子弟害;若遽然绝之,又失亲情之道。

若此等事,最是难处。

人家不幸而遇此,则当竭力以救其源,俾知礼法相尚,过失相规可也。

或不能救,则当以家法自处,切不可与之往来,熏染习俗,坏了人也。

谚云:「要做好人者,自做好人。

不要做好人者,自不做好人。

」此言虽鄙,然实不得已而自警也。

近世士大夫家,犹多此患,至于吾家亦然。

吾亦处得自好。

他日子孙长成,必效浦江义门家法也。

然亦无难之,行事在吾一人,有志者行之,恐甚易也。

至正庚子冬十月癸巳,灯下有感,书此以志之。

时寓鄞之东湖上水居。

 遗山奇虎 #

  遗山元先生金末遭乱,避兵行至一穷僻之所,有古庙焉,因假宿,意谓明日将他之也。

忽更余,若有人声自梁屋间出,熟听之,声愈亲切,问元先生曰:「先生博学强记,吾尝闻之矣。

试与学士一一问答之,何如?」先生曰:「某也学浅才踈,然世之经史,亦尝涉猎,愿子问之。

」于是,先问《易》,次及《诗》、《春秋》、《书》、《四书》及汉、唐史之异同,皆前辈所未著者。

先生以己意所见详辨之。

其声称善曰:「先生真大才也,惜乎不遇时也!」如此问答称间,复曰:「先生得毋饥乎?」先生曰:「虽饥亦无奈何。

」其声曰:「学生当与先生备之,并裀褥进,先生慎无疑而勿受也。

」先生曰:「某虽不与子相识,若神若鬼,既蒙问答,亦何疑焉?」其声曰:「愿先生少出户外,当自备至。

」于是,先生出复进,则皮毯饭羹毕具。

先生始甚愧之,因自思曰:「受此亦岂有所害耶?」食既而寝。

明日将行,其声又曰:「先生未可行,学生自先往觇之。

」须臾,至曰:「兵事方炽,不若就此为善也。

」居数日,先生欲去,其声又曰:「先生可行矣,然向某方则善。

」先生曰:「某与子既若是情好,犹故人也。

今日告别,或可使某知子之为何人?姓氏为谁?他日必思以报。

」其声曰:「学生非人也,因见先生遭难,故来相护耳。

既欲相见,而必待送数程,择一半壁窗处,月明后夜相见就别。

」自此行数日,无日不见报前途虚实者,先生深以为幸。

一日,告前途可无虑矣,学生当与先生别。

夜半月明,其声渐近,先生倚窗立,但见一虎特大,斑文可观,拜舞而去。

先生尝载此事于文集。

后至正庚子夏,宗叔可道思言因备道其详云。

 烹鸡法 #

  鸡之为畜,身有风,人食之能动风气。

镇江顾利宾姊丈与余言:「凡治此具,俟燖毛后,必以少盐擦其徧体,如澡浴状,加以香油少许,复以汤洗净,然后烹而食之可也。

 见物赋形 #

  前辈尝言见物赋形,理之或可验者。

妊娠者食兔,必产儿缺唇。

闻某处海滨一妇,尝食螺甲之属,所观皆此类,忽产一物,似螺而大,且无骨。

若此者,往往有之。

故经传云:「不食邪味,不听淫声,不视恶色。

」盖亦有深意焉。

是以故家俟有妊娠,则悬婴孩像于壁,加以彩色作绘,亦使之观感,且寓宜男之义云。

 生菓菜 #

  凡生菓菜,必净洗而后食。

先师赵德辉老先生,在至顺辛未年馆于宅前庄,尝言上埠一妇人,就山林中采笋归,觉粘如饴涎,既剥笋,则笋壳以齿啮开,一时不暇洗盥,由是成孕,后产蛇妖而死。

 祖宗之法 #

  吾尝论祖宗之法不可失,祖宗之财或可失,使其遇盗遭乱离,则田宅财货皆不保矣,惟家法不可一日紊也。虽处患难,家法犹存,恶可废乎?

 宋末豪民 #

  溧阳宋末豪民潘贤二者,害众成家,造楼于东桥东侧,于庚申年某月某日卯时立柱,未几而败,凡田产房舍,皆籍入官。

北兵至,有襄阳王经历者,为本州岛幕官,国初此地为府也,见此楼伟然,又出于市桥之间,官价所得,为主三十有余年,转货于市民周信臣。

至正壬辰,寇火毁之。

王经历正是年造楼之日卯时始生,造物之有数也,岂偶然哉!

 宋末叛臣 #

  宋末叛臣范殿帅文虎,行兵擅杀,不可言。

国初及宋末,所得湖州南浔及庆元慈溪等处田土,皆以势豪夺之者。

至正壬辰,红巾寇杭城,其孙范静善为钱唐县尹者,从逆劫官库,克复后伏诛,田地房舍皆没入官。

妻子以庆元袁日严所谋,幸免其祸。

范之妻,日严异母姊也。

日严以同父之故,痛其犯刑,乃以重赂赎之,其义亦可尚矣。

世之叛主不忠,擅杀不仁,豪夺不义者,盍以是观之!谚云:「善恶有报,只争迟早。

」斯言吾信之也。

 浙东辟地 #

  乡人有浙东辟地庆元,后为宪司畜吏,适他所。

将行,因忿此邦人情太薄,尝时未尝受相识之惠,乃戏言于其故人曰:「此去甚好,免使他日欲报人恩耳。

」盖反言以骚世也。

予曰不然,真是确论。

使其或受人之惠,则长己之贪,必至于无厌之贱,他日能施报,或庶几焉。

使其不能报,则有负于心,何面目立于天地间耶?不若无所求于人,亦无所报于人,彼此各淡薄,实为幸事。

使吾辈处乡里,从容之时,却不可以效此。

偶遇邻族之贫弱,贤士之困穷,过往之无聊者,则当量力以周给之,尽其在我,亦不妄思求报于彼也,向在家憾亦未尝受吾惠也。

先祖尝言曰:「宁人负我,无我负人。

」此之谓欤!

 饶州御土 #

  饶州御土,其色白如粉垩,每岁差官监造器皿以贡,谓之御土窑,烧罢即封土,不敢私也。

或有贡余土,作盘盂、碗碟、壶注、杯盏之类,白而莹,色可爱。

底色未着油药处、犹如白粉。

甚雅薄,难爱护,世亦难得佳者。

今货者皆别土也,虽白而垩□耳。

 吃素看经 #

  谚云:「穷吃素,老看经。

」言人强为也。

吾以为不然。

若穷时,安分不妄想,亦是好事,免致干人取厌。

老而行善,绝已往非僻之心,亦可为好人。

盖做得一时好事,即做一时好人。

临死之日,虽恶人悔过,言辞颇善,可为世法者,亦当取之。

吃素看经,虽是世俗鄙见,推此以往于下等人之中,亦可免为恶、好杀、好贪之患,何所不可耶?吾故以是说解之。

 

卷三

 景明好事 #

  溧阳承平时,好事者多。

如江景明家,专设宾馆,欵留名士。

建平县尹王勉起宗,号东岩,以事罢来馆于江,赋诗作画,饮馔无虚日,或终岁焉。

卞仲祥欵延前御史周驰景远亦如之。

石庄史道原欵接郑禾子实于家,赋诗作画,以习文釆。

白湛渊一日尝赋六言四季诗意,道原爱之,求子实为作图,以双幅好细绢,用大着色,逾年而成,湛渊复题诗于上。

盖湛渊,翁也;子实,壻也。

一时好事者争相访玩,车马盈门,筵宴无虚日,且品馔制度器用清玩皆不俗,是习于浙西故家之遗风,又溧阳宋季赵、俞二府所传也。

其诗有云:「红杏绿杨永昼,野服柴门散仙。

莫道无人知处,东风都在吟笺。

」又云:「莲叶吹香澹澹,扁舟撑影斜斜。

惊散一行白鹭,东风卷起梨花。

」后二首忘之,备见白氏集中。

此画后质之于余外家,又归之于余,壬辰毁于寇。

东岩所画《景明南山图》,大辐属之予表兄沈子高,壬辰亦毁之,短卷今在予行囊中。

此画盖王氏生平妙笔,其尝自谓:「如此去当追配古人,不可忽吾所作也。

」景明废之也。

 学宫香鼎 #

  学宫香鼎将烬,而忽焰如烛光者,谓之香笑,主吉庆,其地必产英贤或出进士。勤学掌仪臧某为予言如此[11]。

 张昱论解 #

  江西张昱光弼尝于予言,其乡先生论解管氏反坫之说,便如今日亲王贵卿饮酒,必令执事者唱一声,谓之喝盏,饮毕,则别盏斟酌,以饮众宾者。

浙江行省驸马丞相相遇贺正旦及常宴,必用此礼,盖出于至尊以及乎王爵也。

 老儒遗文 #

  先人于延佑戊午时,在嘉兴幕府闻宋末一老儒,以某郡知府而致仕归,无子,养子承其业。

年几七十,妾始生子。

老儒病,以所居之田宅析为二,俾各受其半。

未几,复召其妾语之曰:「吾殁后,养子必利其财以害亲子。

」乃作一绝句付其妾,俾以蜡纸裹封细小瓶中,慎勿令人知。

绐曰:「祭粮罂当随椁埋于墓左,他日有患,以此验于官。

」居数年,养子果以亲子非父所出,并母逐之。

后妾引其子告于官。

有知府者,昔与老人同学,诘其妾曰:「老先生为人有学识,性缜密,此事关系甚大,何独无遗文耶?」妾曰:「屏去左右,当请具之。

」遂遣吏卒同此妾启视之,果得一罂,有诗云:「七十余年一点真,此真之外更无亲。

虽然不得供温凊,也是坟前拜扫人。

」知府验之,果老儒之亲笔也。

养子遂伏诬。

 恕可兰亭 #

  陈如心恕可先生闲居会稽时,教子弟写字,以右军《兰亭帖》刻于木,阳文用朱色印,令作字式,久而能书。

程敬叔先生亦以智永《千文真字本》刻板,用苏木浓煎红水印纸,令诸生习书尤好。

若归乡日,必用此法也。

 不食糟辣 #

  先人平日不食糟姜、胡椒及炙之味,以其动痔血也。

不食蒜,以其荤心损目且秽气也。

不食盐物,以其伤肺动咳嗽也。

日惟猪肉、肾、肚脏、蹄膊等,肉必烂熟而进,或鲫、鳊、白鳜以为常馔,羊、牛、鸡、鹅则间进之,然止于一味而已。

冬月则麃、野鳬和萝卜及蒸鸭子和鲟鲊常进。

天寒饮鸡子和葱丝酒三杯。

野味惟鹿、獐、玉面狸、山鸡之雄者、鹌鹑、斑鸠之类,余不多食,及未成物者亦不食。

年及五十,齿及炷脱,肉食必细剉,常时喜食糖蜜及时果,剩贮小奁,置之左右,日不可阙。

暮夜必以炒芝麻和干饼擂作糊茗以进,盖欲润肠肺也。

 喜啖山獐 #

  先妣喜啖山獐及鲫鱼、斑鸠、烧猪肋骨,余不多食。

平生唯忌牛肉,遗命子孙勿食。

先人深憎恶家凫,非但不食,若闻其声亦怒,盖贱其情状之可厌也。

至于邻近亦不敢畜之,止进其子耳。

 不嫁异俗 #

  先人居家,誓不以女嫁异俗之类。

尝曰:「娶他之女尚不可,岂可以己女往事,以辱百世之祖宗乎?」盖异类非人性所能度之,彼贵盛则薄此,必别娶本类,以凌辱吾辈之女;贫贱则来相依,有乞觅无厌之患。

金陵王起岩最无远识,以女事录事司达鲁花赤之子某者,政受此患,犹有不忍言者。

世上若此类者颇多,不能尽载,则我赵子威先生如此显仕,有力量远识,一时为所悞,尚使其女怀终身之恨。

世俗所谓「非我同类,其心必异」,果信然也,可不谨哉!

 婢不配仆 #

  先人誓不以婢配仆厮。

或有仆役忠勤可任者,则别娶妇女以配之,婢则别配佃客邻人之谨愿者。

尝谓婢仆一书配了,后来者必私相自议,意必谓后日当配也,渐致奸盗之患。

或配矣,又添内外私盗,甚费关防。

 仆厮端谨 #

  先人取仆厮,未尝要有市井浮浪之态及时衣浇服者,惟求其端谨颇愚痴者留之。

至于婢妾亦然,宁于里邻择田舍女子颇能女工者,不求其颜色也。

衣服装饰并与里巷相同,无使异也。

 友畏江西 #

  先人交友惟畏江西与台人,盖谓其无情。

或有妻子矣,又游他方,见富贵可依者便云未娶,若设计为壻;既娶矣,外家贫,又往而之他方,亦云未娶,则前日之妻皆不顾,亦无所记念矣。

台人亦然。

至于父母亦弃而不养,况朋友之交情乎?所以惧之也。

平生之友江西及台者仅一二人而已,盖于有乡德异于其乡俗者也。

 

 深恶游惰 #

  先人尝见游惰之民及懒惰不习生理者,深患恶之,终身未尝轻与之一交也。

子弟或有语言不务实、衣服异于众者,必严诃禁之。

比与人约必信,或有故亦必报其所以然者,至于仆细皆如此。

凡与人期、必曰某日;若曰三五日,则叱之曰:「三日则云三日,五日则云五日。

三五却是十五日也。

」严毅至于一言一笑之间,亦未尝轻易也。

居家未尝闲坐,或看书,或监治杂务,或理岁计,甚至婢仆之役冗者,亦间提调之。

井石、碎瓦、木屑、断钉之类,时使人收贮一库,用则取之。

所以先妣效习颇熟,终身勤苦,皆相如此。

至于今日,子孙虽在患难之中不致饥冻者,皆父母不暴殄天物之报也。

呜呼痛哉!

 衣服尚俭 #

  先人衣服,惟尚紬绢、木棉,若毳衣、纻丝、绫罗不过各一二件而已。

白紬袄一着三十年,旧而不污。

平生惜物如此。

至于片纸亦谨藏之,一文亦未尝施于无用处。

布衣、素履、磁器、木筯与常人同。

或讥之太简,先人曰:「吾昔者甚贫,今日颇富,始终皆是吾也。

岂可以此为忧乐而有异哉!」盖随遇而安,无预于己,故无适而不自得也,知者鲜矣。

 《月蚀》《大雨》词

  江西一士人某至京师久,见月蚀、大雨,作二小词,偶忘某调,云:「前年蚀了,去年蚀了,今年又盏(作平声。

)来了。

姮娥传语这妖蟇,逞(胡四切。

)脸则管不了。

锣筛破了,鼓擂破了,谢天地早是明了。

若还到底不明时,黑洞洞几时是了?」「城中黑潦,村中黄潦,人都道天瓢翻了。

出吾溅吾一身泥,这污秽如何可扫?东家壁倒,西家壁倒,窥见室家之好。

问天工还有几时晴?天也道阴晴难保。

」此二词虽近俚俗,然非深于今乐府者不能作也。

咏其词旨,盖亦有深意焉。

岂非《三百篇》之后,其讽刺之遗风耶?」此闻诸亡友杨大同云。

 平江谶语 #

  「平江」二字,谶者云「淫」字也。

是以平江人多淫,男女淫奔,恬不为愧。

张九四陷平江,僭改隆平府。

谶者云:「隆平」二字,远观似「降卒」,不久当归正。

果然。

吴善乡守绍兴,集民兵号曰「果毅」,以篆书二字悬于兵卒之背,谶者云是「果杀」二字,不久当败。

果然。

「姑苏」二字,谶云「一女养十口」。

是以风俗与温州同,「温」字远观似「淫」字。

 窗扇开向 #

  人家窗扇开向内甚便,若向外恐为盗者所启;亦须坚实者佳,不可务于巧妙以美观也。盖向内者开在内,启闭皆由内也,直棂为上,格眼者次之。

 议肉味 #

  予尝议肉味,唯羊、猪、鹅、鸭可食,余皆不可食。

盖四者非人不能畜,苟放之,则必害禾稼,重为民患,故食之无伤也。

牛、马之为畜,最有大功于世,非奉祭祀先圣及有故(谓天子圣节之宴。

)则不食。

鸡亦有小功,非奉荐待宾客亦不常食。

犬之功与牛马同,且知向主人之意,尤不忍无故烹之,非疾病则不食。

至于野味,非害稼菽者不可食,若以时腊者,或买食之。

螺虾细物得已则止,尤不可恣以口腹,而损众物命也。

牛肉予以先妣命不食,戊子年悞食之,(因一武官相招。

)致患肿毒于左股内,乃梦先妣责之。

丁酉年在上虞,以病,因猪肉价高,牛肉价平,予因祷而食之,使我疾平体气复则不食此味。

己亥年在鄞东湖,复梦如初,因悟食之,乃患肿毒于老足,今始决定不食此味。

又思之,若买善杀者则违国典,若食自死者则致恶疾;违国典非臣也,致恶疾非孝也,不奉遗命非子也。

以三者时省之,何乃以口腹之微末,尚不能力行乎?则他日之大节犹未可保,书以为戒。

 朱氏所短 #

  予家因先人晚年不主事,先妣主城南新居。

长兄一房亦在城南。

予又赘居外家,惟二幼弟随生母侍奉。

然平生所蓄资财及一切什物,皆在旧居也。

朱氏姊主之,渐变先人之法,且有结姻党潜布左右,而向者旧仆与婢等惟知有朱夫人,待吾辈甚落落也。

独门下士英君佐感先人之恩,始终如一,亦尝为吾辈不平也。

朱氏姊惟生一女,时尚未适人,忽有女僧至,自称俗姓朱,安吉人,幼尝受业杭州某寺,遂称朱氏姊为嫂,曰:「我是汝夫朱元礼三从姊也。

」朱氏姊以私亲之故,延入内室,受其欺诱,与之同饮食起居,莫敢言其非者。

此僧深奸大猾,居一月,即以钱买石修路、施茶汤,及遍游诸寺,咸施钱。

又一月而去,竟不知所之。

朱氏姊隐然馈赆甚厚,人皆不知也,惟有侍婢沈添妆知之耳。

明年又至,遗果核及土物馈送,各房皆有之,谓之会亲。

乃驾一画舫,侍从皆异类之人,人咸疑之。

长兄与表兄沈子高为之忧,潜使人扣其梢人,据云:「我是松江万户府家人,以了师姑连年来说有一亲侄女寄居溧阳,富有金帛田产,别无兄弟管顾,舅家又各自分析了,由是万户多以钱劳此师姑,托其主婚。

今有舍人在后,船不久当至。

」长兄怒甚,即选门下能言者以大义折之,此僧忽发不逊曰:「我朱家女既受孔家财产,孔氏不可管也。

」既而欲诉之官以欺骗事,众皆知其诬妄,此僧乃为万户家人所逐,余稍稍引去,遂杜其患。

朱氏姊反以吾辈明言其非,至于唧怨。

吁,此妇人之所以至患,而家不可使干蛊者,信不诬矣!向非长兄顾大节义拒绝此辈,必致于陷身异类,受辱受害不浅也。

朱氏姊不以为功,而反以为怨,惜哉!言之至此,可为深叹。

先人五十余年辛勤所致者,晚年关防不及于前时,抑且人情咸变于机巧轻薄,是以既失之于外,又失之于内,吾辈归省犹如客也。

先人虽觉此意,岂能遽反其正耶?临终至于一案一器皆无存者,独遗白金之类,已失过半矣。

此无他,先人姑息于初年,盖为沈氏止生一女,不忍远嫁,所以奁具及田产是沈氏者咸与之,诸子皆不授也。

既各有所授矣,明立家券,以为异日执照,而财物一切大小事件尚托之朱氏姊。

后至庶子长大,亲女当聘,渐有富贵气,未免侵窃公堂之资。

先人不能察者,为朱氏姊侍奉极至,不露圭角,以父爱女之心既至,但知其能孝,不知其为财也。

先人殁后,此情渐发露,乃有不平不了之语,反以为父不念女之恨,惜哉惜哉!不了者,似嫁非嫁,似赘非赘;不平者,田之少也。

朱氏所得孔氏金物钞贯,兼于诸子之数,房金什物、髹磁几凳尽数有之。

惟田止于沈氏者,较之他女及乡中所嫁已过百倍,犹以为不足,见人情之日薄也。

有女者勿蹈往辙,当视吾家之患,有不可言者矣。

思之痛哉!思之痛哉!及七年戊戌,避地在安吉之大山,遇寇,资物皆失,而沈添妆被榜掠几死。

又盛添寿者,亦遭此苦,其壻吴唐辅坠石折足,庶子妇等奔窜,极其颠沛,向之所得,今日尽矣,一时报应分明,犹未甚也。

当年归荆溪之芳村,依吴而居,寇再至,不胜艰苦颠沛,衣服首饰荡然一空,唐辅死于乱兵。

先自庶子自大山已与母长别而去,长子虽有侍奉之心,颇欲尽孝,而母则待之落落,惟亲女及壻之是恋,溺于偏私以至如此。

为壻者亦恐物之遗于子,往往间其母子。

殊不知一身尚不能保,遑及其它乎?自壻入门,竟有相疑之渐,非惟孔氏如客,其朱氏子亦犹客也。

其盛添寿者,先人之侍婢,尝与朱氏姊窃吾家物之人也。

先人殁,此婢从朱氏姊,甘心侍奉其妇女及壻,见者莫不叹之。

所以亦受祸者,天理之昭然也。

此虽一事,作戒数端。

(女僧名了坚。

 朱氏所长 #

  朱氏姊平日处事,可法者亦多。

初年待夫之前妻吴氏之长子隆祖犹如己子,二庶子祖道、崇祖亦如之,今世之罕比者。

及长子受荫为温州监支纳官,去家千里,尝以无音讯为忧,至于忘寝食。

受夫之遗命养庶子祖道居溧阳,凡饮食、衣服、教训甚于己生者,及长为娶妇亦厚。

过数年,亲女当聘,而庶子崇祖疑朱氏姊未免以奁具之物颇丰于庶子,亦人之常情,无足愧者。

庶子阴怀不平。

及壻入门,朱氏姊以家事付之,壻及庶子稍有彼此防闲之意,则庶子不得纵费所资矣。

先是庶子以正母之私帑、岁收租米、一切什物,莫不为主而恣其所欲,尤有甚焉者,至是始有怨言。

而正母知之,亦以忘恩不知分限是怒。

据其始末,则庶子之罪多矣。

乱后,正母自与壻居,不得已也,庶子之心不能挽回矣。

隆祖之祖心斋县尹殁时,隆祖在温州,惟其仲父元之在侍。

朱氏姊不远数百里,涉太湖,跋山路,往承大事,可谓孝矣。

一切不及者,悉以父家之资办之。

及其子欲信浮屠教,焚其父尸,朱氏姊曰:「凡作佛事者,吾愿从之。

至于焚化,则不敢许也。

其长子死时,具棺葬,未尝如此,今反以其父不若其子哉!且儒家无焚尸之说,断不可从也。

」由是心斋公免于焚尸之祸。

族长樗友兴、乡人耆老咸叹曰:「人家不必要好儿孙,但愿得好新妇足矣!」远近称之。

盖元之吝于出己财以葬父也,可谓鄙矣。

先是,隆祖之父卒时,有年少之妾包氏及其母在安吉,朱氏姊往见之,待之颇安。

或谮之曰:「隆祖之父因许作黄冠事,未几而包产,不能毕备,以致触忤,是以死耳。

」内外咸憾之,隆祖亦以众怒将逐此妇。

朱氏姊大怒曰:「人之生死自有命,包氏之产亦有是天地间之常事,尔辈何归罪于包耶?且尔父死未卒哭,便逐其妻,人谓我何如者?」留之三月,葬其夫。

将归溧阳,召包而语曰:「我欲携汝往溧阳,则父母之家不可也;留汝置此,则寡妇且年少无主,又不可也。

」包乃泣谢。

遂厚资嫁之,乡邦人又称善不已。

时年四十有七岁,以其长子及季子侍奉乃祖,主安吉家事,携仲子归,遵夫之命也。

常时在家,每安吉有人至,必欢欣问候乡族安否,厚待其仆。

至于邻人作小商至此,亦善待之,其怀来之宛曲如此。

待婢未尝加以呵叱,有小过则不与之语,婢知所惧,则使令如常;有大过则逐之。

盖蓄仆皆乡里之淳谨者。

乡里之贫且极者,病则时以粥米果核惠之,乡人仰之若母。

凡姻戚急难次竭力救助,未尝惮劳苦。

姻戚或忘其恩者亦多矣,此无他,施之有不当者,则人不以为惠也。

至于奉父母及继母,能曲尽其情。

待妹与弟诚可谓友爱,而吾兄弟亦奉朱氏姊情若母也,终始无一言之间。

惜乎晚年渐废先人之遗法及有不多得田之语,且终身不得主朱氏之祭祀,及晚年不惜朱氏之遗孤,是以不能无议者矣。

虽然朱氏姊之过亦势之使然,使当时既重割奁资,则出嫁以礼,必能守朱氏之业,而无晚年之怨,两得其道,不失父女之情、子母之义,可谓尽矣。

何其狥于世俗而制之于似嫁非嫁、似分不分,所以易恩为怨,彼各有辞,深可叹也。

有女者盖以是而观之哉。

呜呼!若朱氏姊者,亦不失为大家之妇式也。

 首饰用翠 #

  首饰用翠,最为无补之物。

买时以价十倍,及无用时不值一文。

珍珠虽贵,亦是无用。

盖予避地,将所在囊中者徧求易米,不可即得,且价不及于前者已十倍之上。

惟金银为急,绢帛次之。

民有谣曰:「活银病金死珠子。

」犹不言翠也。

盖言银为诸家所尚,金遇主渐少,珠子则无有问及者,犹死物也。

世之承平时,人人皆自以百世无虑,以致穷奢极侈,以金银珠玉之外,又置翠毛;殊不知人生不可保,一旦异于昔,则无用之物皆成委弃。

倘遇再承平时,切不可用无补之物。

 虞邵庵论 #

  虞翰林邵庵尝论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者。

汉之文章,唐之律诗,宋之道学,国朝之今乐府,亦开于气数音律之盛。

其所谓杂剧者,虽曰本于梨园之戏,中间多以古史编成,包含讽谏,无中生有,有深意焉。

是亦不失为美刺之一端也。

 新人旧马 #

  谚云:「使新人骑旧马。

」此言良有以焉。

盖谓人生于世间,一动一止,喜怒勤怠,或有不常,不皆可测。

仆奴之久相处者,必察主之情性好恶,乘其隙而侮弄之,则至慢忽,不能尽心奉事者多。

凡新至之仆,不知主之情性,纵能奸诈,亦未敢施,期月渐而彰露耳。

马之为畜,有善有恶,有能负远者,有不能负远者,有惊疑而暗疾者,有能备乘坐而无失者。

新至者岂能察其美恶耶?必逾年然后知其可否,或逾月亦不能尽知久远之美恶也。

虽然,仆、马皆有相法可观可察,则其深奸大诈,必须久而能知之耳。

 势不可倚 #

  夫势之不可倚也,自古及今,历历可鉴。

远者故未暇悉论,且以近者大者言之:伯颜弄权,奸臣也,附其势者多取富贵,死之日皆受祸。

至于脱脱,虽不弄权,而权自盛,门客亦众,势去之后,祸亦如之。

至于哈麻、雪雪,两奸臣也,既贬之后亦不免。

苗僚杨完者之凶暴,又非伯颜、哈麻之所比也。

承国家多事、皇纲解纽之时,恣遐邦化外之常性,怒则死,喜则生,视生民人类如草芥,虽天子之命亦若罔闻者。

附其势者,一旦至于极贵,盗受天子名爵,皆能生杀人。

及其恶贯满盈,□手而死,党与皆伏诛,漏网者固多,岂能避于他日邪?又以其小者言之:国初溧阳之民,有以田土妄献于朱、张二豪者,遂为户计,一切科役无所预焉。

是时朱、张首以海运为贡道,至于极品。

天子又以特旨谕其户计,彼无敢挠之者,权豪奢侈可谓穷于天下。

或两争之田,或吏胥之虐者,皆往充户计,则争者可息,虐者可免,由是民皆乐而从之也。

不数年,朱、张皆构祸,籍其户口财产以数百万计;后立朱、张提举司以掌之,向者附势之人皆受祸,而投户计者隶为佃籍,增租重赋,倍于常民,受害不浅,虽悔无及矣。

 豪僧诱众 #

  又湖州豪僧沈宗摄,承裼总统之遗风,设教诱众,自称白云宗,受其教者可免徭役。

诸寺僧以续置田每亩妄献三升,号为「瞻众粮」。

其愚民亦有习其教者,皆冠鸟角桶子巾,号曰「道人」。

朔望羣会,动以百五。

及沈败,粮籍皆没入官,后拨入寿安山寺,官复为经理。

所献之籍,则有额无田,追征不已,至于鬻妻卖子者有之,自杀其身者有之。

僧田以常赋外,又增所献之数,遗患至今,延及里中同役者。

 富户避籍 #

  又荆溪、句容、金坛等处富户,有避良民之籍而妄投河南王卜邻吉耳养老户计者[12]。

及其有势之时,可附可倚,颇称所欲。

未几势去,复隶常调徭役,而养老钱仍旧不免。

或有贫者,则位下之人追求不已,苦楚尤甚,一岁之间杂使无有穷已。

最所耻者,受辱于位下之人,如驱奴隶。

然此三者之患虽同,而其轻重则有别者:朱、张、白云宗以田者也,河南户计以身者也。

以田者患可绝,以身者隶其位下之籍,虽子子孙孙不能免也,其患过于二者远矣。

原其所自,皆由苛政不能聊生,又非有才智者,苟徒逞一时之欲,是以陷于终身也。

夫陷溺其民者,罪莫大于土吏,土吏之罪不容于诛。

凡教猱升木,吹毛求疵,为害百端,败坏风俗,吏之所为也。

今天下扰攘,城池残破,舞文弄法,助虐济奸,吏之所为也。

吏之为害深矣哉!

 世祖一统 #

  世祖能大一统天下者,用真儒也。

用真儒以得天下,而不用真儒以治天下。

八十余年,一旦祸起,皆由小吏用事。

自京师至于遐方,大而省、院、台、部,小而路、府、州、县以及百司,莫不皆然。

纵使一儒者为政,焉能格其弊乎?况无真儒之为治者乎?故吾谓坏天下国家者,吏人之罪也。

 好食鸡 #

  安吉亲友朱元之尝言,其族人有好食鸡者,凡亲族邻里,待之必以鸡,别不设他物。

其人一日过佃客家,将午,佃饷之以鸡,知其所好也。

其人忽觉体困,就隐几假寐,戒其佃曰:「吾欲睡,慎勿惊觉。

鸡熟时,置于几上,待我醒后食也。

」其人乃熟睡,未醒,鸡已至。

佃客侍候于傍,逾时见一物自其人鼻孔中出,延于几,渐至鸡上,若娱蚣而短,多足而黑。

佃以虫置于碗而覆之。

须臾,其人醒,见鸡于前,挥之令去。

且曰:「□鸡气臭秽不可食。

」佃乃告其故。

其人见虫,曰:「远弃于地。

」令别烹鸡。

鸡至,复曰:「臭秽不可食。

」自是不好食鸡矣,不知何故?意其当初必悞食虫物,以致此患,患既绝,是以不好也。

 戒阉鸡 #

  吾尝戒子弟不可阉鸡,盖畜物之可阉者,惟鸡最受苦,剖腹以指刳其背而去其内肾,肺脏皆惕,有仁心者岂忍见之哉!独猪犬淫状可愧,不识其母,或阉之亦无损,鸡则切不可也。

口腹之患,致恶如此。

吾虽食鸡,独不喜食阉鸡。

人皆谓阉者味美,殊不知以尔口腹之奉而害物耶!且阉鸡死者亦多,生者固难得,又何泥于人欲哉!

 不畜母鸡 #

  吾家以先人在日,未尝畜母鸡,虽有诞子者,则付之邻佃之家,后视雏之多寡平分之,所以厌其求雄之态,雌伏雄之状,未有不动人私欲之情者。

近世民家妇人以母鸡绳系其足,抱携至于他处求其雄,甚可憎恶。

以致渐习无耻、流于淫奔者,亦此等之微也。

避地之所,家人婢媪咸畜鸡母,往往有此风,每欲禁绝之未可。

盖各得雏以市易布帛,所以未深绝之也。

归乡之后,必以先人之遗训是戒。

 不置牝牡 #

  犬羊之畜,尤不可置牝牡者,惟宫者无害。

若畜牝者,必求其牡,牡者必求其牝。

此盖生物之性,至其时有不可得而已者,惟不畜此是幸。

盖畜此等,淫状可憎,尤甚于鸡,未必不坏人之正性,婢仆最宜戒,不可以观此。

至于犬之牡者,或庶几焉,其牡求牝,必出他处,则求牡者或鲜矣。

又畜牝物生子,子大不识其母,遂亦求牝,甚不美观,亦伤风败俗之渐也。

先人见他人家畜牝兽,尚怒而叱之,可为切戒!

 食必先家长 #

  人家饮食,必先家长。

至于一房亦然。

则使幼者渐知礼义,家道日兴矣。

吾家向日饮食,惟先人以无齿别炊烂饭,余必先奉先妣,然后分与子弟及诸妾与婢,其仆厮则在外厨与农夫同膳也。

至如先生之馔,则先妣之外,即分置一器及羹一器,备与先生,欲使众人知所敬在主翁之次也。

 出家人心 #

  出家人心孤忍,不可交。盖其性习孤洁,自幼离绝亲爱之道,惟寡情坚忍是务,所以交友皆无情也。或疾痛,或急难,岂可责其相扶持乎?

 家出硬汉 #

  谚云:「家有万贯,不如出个硬汉。

」硬者非强梁之谓,盖言操心虑患,所行坚固,识是非好恶之正者。

若有此等子弟,则贫可富,贱可贵矣。

或富贵而子弟不肖,惟习骄惰,至于下流,岂富贵之可保,虽公卿亦不免于败亡也。

 万顷良田 #

  谚云:「万顷良田,不如四两薄福。

」四两,言其太轻也。

福者非世俗能受用,衣食之外,盖言祖宗积德以及于后人,虽或太薄至轻,犹胜于暴富不仁,而以力至者也。

假力而至者,虽可暴富及贵,不久当败。

惟阴德为福,虽未至大富极贵,亦可保全小康,不至流落为下贱矣。

 日进千文 #

  谚云:「日进千文,不如一艺防身。

」盖言习艺之人可终身得托也。

艺之大者,莫如读书而成才广识,达则致君泽民,流芳百世;穷则隐学受徒,亦能流芳百世。

其次农桑最好,无荣无辱,惟尚勤力耳。

其次工,次商,皆可托以养身,为子孙计。

舍此之外,惟务假势力以取富,虽日进千文之钱,亦不免于衰败零落者,此理之必然也。

故曰「读书万倍利」,此之谓也。

又有一等,小有才,无行止,专尚游说以求食,绝无廉耻,虽曰能取饱于一时,不能免饿死沟壑。

 仆主之分 #

  人家或有家生仆子,虽幼,便当闲之以礼,使之知有主仆之分。

吾见近日人家有仆子及己子相戏,慢骂喜怒必相敌,父母见之亦不呵禁,则曰:「小儿无知耳!」殊不知习气不好,以致长大渐有无主之心,皆由习惯,病根不去也。

至如女子幼小时,不可与仆子羣聚,或至于浇薄市井之态者亦有之。

至于长则情狎相习,乌能免于意外之虑耶?又见人家之女幼而命仆厮抱而出游,久而情熟,亦有非礼而戏弄之者。

至于长而嫁人,其仆于外必谈及女之疾病、好恶、嬉戏之类,盖其幼而见之也。

若此而致引诱,不美者多矣,浙中富家多或有此患焉。

 书留边栏 #

  抄书当多留边栏,则免鼠囓之患。

书册必穿钉,不可用脑折也。

若《通鉴》大本数多至百者,则脑之以下皆穿钉可也。

脑者久而糊纸无力,必致损脱而零落矣。

书帙必厚至一二寸或三寸亦无妨,但钉近边缘多空余处,不可迫近边栏间,且易观,又免零落也。

抄书外边栏留一寸以上,如内穿钉处缘边栏,亦留一寸以上方可。

 丘字圣讳 #

  丘字,圣人讳也。子孙读经史,凡云孔某者,则读作某者,以丘字朱笔远圈之。凡有丘字,皆读作区。至如诗以丘为韵者,皆读作休,同义则如字。

 乞丐不置婢仆 #

  乞丐妇女子弟,皆不可置之为婢为仆,盖以气象不佳,渐有凋落之态。

吾家以后至元乙亥间,尹氏姊在官庄时,族人凋落,邻媪蒋家妇,施氏女也,常执役尹氏,丧夫又无近族,孤且贫。

尹氏姊引致来,以携挈幼弟之役。

其状矮小,贫寒可贱。

表兄沈子成见之曰:「此媪不可留。

」予问其故,曰:「吾连日见其出入于君家之门,气象不好,如门中出一丐妇也。

吾厌之。

」不三载,黄遂男有得争讼起,自此不兴矣。

  又乙酉年后,北方饥,子女渡江,转卖与人为奴为婢,乡中置者颇多,而吾家亦有一二。

子成又言于余曰:「此等之类,皆劫数中物,得不死而来南者,苟免耳。

然好者已被娼优有力者先得之,此辈皆饿损且丑陋不类长成者,宜勿留。

万一劫数未尽,必致灾病,病必传染,患及好人矣。

不然则此等入门,门景又何美观!」自是果至于乱离,无好气象矣。

然此自系气数,亦一渐也。

  又外家吴子道,以至正甲午年,乡中多置淮妇作婢,贪其价廉也,子道亦置一二。

吾以子成之言喻之,一笑而已。

乙未兵乱,流离至于今日,亦是气象之一变也。

  又子道以大门副厅砻谷米、置农具,杨大同时相依以居,见之曰:「此等气象不好。

公家无限闲屋,偏置于此,岂有官厅前之门景!向之客官所聚,今置农具,太觉不好。

」未几,丧乱无宁日,此居皆成瓦砾矣。

 蜈蚣毒肉 #

  鸡肉与蜈蚣有寃,春、夏、秋三时,切不可过宿,杀人。

烧炙之味,夏月不宜置露宿,当谨盖藏。

尝有某处孝妇,养老姑甚谨,姑好食烧肉,孝妇每得肉置火上熟,必以竹签插壁,阴候火气过,然后奉姑。

一夕食肉暴卒。

姑之女有诉于官,曰嫂氏有私通,惧姑觉,故进毒杀其姑。

孝妇不胜拷掠,诬伏其罪。

未几,审囚官至,识其情疑之,再令买肉置故处,夜半视之,惟见蜈蚣毒虫羣食其肉。

官以啖死罪囚,囚食亦死。

孝妇由是得免,姑之女反伏诬。

其置肉时,适夏月也。

 奸僧见杀 #

  奸邪之人不可交接。

苟不得已,则当敬而远之,不然轻则招谤,重则贻祸不小。

尝闻一某官,平日自任以辟异端为事,凡僧道流皆数耻辱之。

所居近有一寺,寺僧多富贵者,一僧尤甚奸侠,某官尝薄之。

一日,某官出外,其僧盛服过其门,惟见某官之妻倚门买鱼菜之类,盖尝习惯也。

适雨霁,僧乃诈跌仆污衣,且佯笑而起。

某官之妻偶亦付之一笑,僧遂向前求水洗濯。

明日,馈以殽核数品,相馈某官之妻。

初不肯受,以谓未尝相识,且无故也。

僧但曰感谢濯衣之恩,强掷而去。

某官归,余殽未尽,问其故,惟怒其妻之不谨,亦未以为疑也。

一日,潜使人以僧鞋置于某官厅次侧房,适见之,怒其妻有外事,遂逐去。

且僧数有奸计,某官益愈疑之矣。

此僧闻之,即卷资囊,一夕避去,莫知所之。

其妇归母家,依兄而居年余,不能受清苦。

此僧已长发为俗商矣,夤缘成姻,其妇初不知也。

逾三年,已生二子。

一夜月明,夫妇对酌浅斟,其夫问其妻曰:「尔可认得我否?」妻曰:「成亲三载,何不认得耶?」夫曰:「我与你今日团圞,岂是易事,费多少心机耳!」其妻问故,夫曰:「我便是向日污衣之僧也。

」备述前计。

其妻即佯言曰:「因缘却是如此,乃前世之分定也。

」遂再饮。

大醉后,其妻操刃刺杀其夫并二子,明日自赴有司陈罪。

官不能决,系狱者一年。

忽朝廷遣官分道决狱,见之,乃壮其事而释之。

后与前夫某官复相见,其妇曰:「我所以与你报奸人之仇而明此心者也。

今既失节,即不可同处。

」乃筑室某山,夫妇各异居云。

二十余年前事也。

 黄华小庄 #

  至正癸巳,乡里寇平,吾复到黄华小庄。

忽故干者史仲珍、王道者来谒,谈及世事人情,因发一叹曰:「向时人中拣贼,今日贼中拣人。

」盖伤好人之绝少也。

此言虽浅,乃实论耳。

所谓人者,犹半是贼心也。

 山阳之薪 #

  山阳之薪有焰光,能发火力;山阴之木无焰光,然烹之际,不若山阳者佳。吾避地鄞之上水,乃始验之。又腊月采薪,虽生湿之木亦可然。

 宣城木瓜 #

  宣城产木瓜最佳,其父老相传:唐末不生实,至宋初生;靖康中忽不生,至绍兴后又生;宋末咸淳末不生,国初始生。

今自甲午年又不生,至今无木瓜,合药甚难得。

何其一木擅天地之正气,犹若是之灵耶?

 芦把劚石 #

  芦把束劚石则石裂,茶汁浇石器久则石如蛀烂。物性所畏,有不可晓者。

 玛瑙缠丝 #

  玛瑙惟缠丝者为贵,又求其红丝间五色者为高品。

谚云:「玛瑙无红一世穷。

」言其不直钱也。

又言:「玛瑙红多不直钱。

」言全红者反贱,惟取红丝与黄白青丝纹相间,直透过底面一色者佳。

浙西好事者往往竞置,以为美玩。

或酒杯,或系腰,或刀靶,不下数十定,价过于玉。

盖以玉为禁器不敢置,所以玛瑙之作也。

金陵吕子厚知州,有祖父所遗玛瑙椀一枚,可容一升,其色淡如浆水,惟三点红如蒲桃状极红,又一二点黄色如蜡,可谓佳品也。

予因与好事者辨之曰:「五金之器莫贵如金,珠之为物固小足贵也。

金愈远愈坚,珠则有晦坏之时也。

诸石之器莫贵于玉,玉与金并称。

取其温润质色,玉为上;坚而不坏,金为上。

若水晶之浮薄,玛瑙之杂绞,皆不足贵。

」此固世俗所尚,一时之竞,非古今之公论也。

今燕京士夫往往不尚玛瑙,惟倡优之徒所饰佩,又以为贱品,与江南不同也。

谚云:「良金美玉,自有定价。

」其亦信然矣。

其次则有古犀,斑文可爱,诚是士夫美玩,固无议者矣。

 经史承袭 #

  经史中往往承袭,故宋俗忌避讳者,字画皆减省不成字:如匡字、贞字、敬字、恒字、勖字、黄字、殷字、构字、朗字,皆不成文。

以让为逊、玄为元、慎为顺、桓为威、匡为康、宏为洪、贞为正、敬为恭。

又追改前代人名,甚是纰缪。

胡公作《春秋传》,辨论详明,岂有古今经典以私讳改其字哉!是无识之人取媚一时,以为万世诮。

国朝翰林院及诸处提举司儒学教授官,尝建言前代之失,合行下书坊订正所刻本,重新校勘,毋致循习旧弊可也。

至如《诗》、《书》、《易》正文,亦当行下书坊,删去小序及王弼序卦之类,毋得仍旧讹误后人。

 美玉金同 #

  美玉与金同,亦有成色可比对。

其十成者极品,白润无纤毫瑕玷也。

九成难辨,非高眼不能别。

八成则次之。

以至七成、六成又次之。

古玉惟取古意,或水银渍血渍之类,不必问成色也,绝难得佳品。

 灵璧石 #

  灵璧石最为美玩,或小而奇峯列壑,可置几玩者尤好。

其大则盈数尺,置之花园庭几之前,又是一段清致。

谚云:「看灵璧石之法有三:曰瘦、曰绉、曰透。

」瘦者峯之锐且透也,绉者体有纹也,透者窍达内外也。

凡取其色之黑而声清者,灵璧也。

惟取其声之清远者,太湖石也。

亦有卧纱纹弹丸两点红,独无峯耳。

英石之质赤黑,亚于灵璧,特声韵不及太湖而质过耳。

卢疎斋翰林有《太湖石记》。

 曼硕题雁 #

  豫章揭翰林曼硕《题雁图》云:「寒向江南暖,饥向江南饱。

物物是江南,不道江南好。

」盖讥色目北人来江南者,贫可富,无可有,而犹毁辱骂南方不绝,自以为右族身贵,视南方如奴隶。

然南人亦视北人加轻一等,所以往往有此诮。

 古钱

  古钱置之图书印傍,久而色赤,亦古气类使然也。

 沙鱼胎生 #

  沙鱼胎生。予至鄞食沙鱼,腹中有小鱼四尾或五六尾者,初意其所食,但见形状与大者相肖,且有包裹,乃知其为胎生也。此软皮沙也。

 鄣南山石 #

  湖州安古鄣南山中出一石,色白,巉山石状类将乐石,可设置几筵为玩器,不可浸水种菖蒲。惟昆山石宜水浸润,今亦罕得旧者。

 铜棺山草 #

  义兴铜棺山顶有一种似草非草,又类木本,叶似侧柏而卷,凌冬不凋,可移菖蒲石上,枯而复青,岁久亦茂可观。

 半两钱 #

  半两钱,古者煅而酒服,可续折骨,五铢次之。

浙东斗尺皆仍故宋遗制。

斗谓之百合足,比之今官数八升也。

(谓官数有二十合。

)尺谓之百分,比今之官数八寸。

吾乡绝无此样,皆用官样。

至宜兴,则间有之。

杭城人有七升斗、七寸尺者,谓之小百合、小百分也。

考其此制,尚存古法,则是今之制差增大耳。

鄞俗则有二样:二斗五升者曰料;五斗曰冓。

(料,音劳,去声。

 学士帽 #

  今之学士帽遗制类僧家师德帽,不知唐人之制如此否?愚意自立一样,比今之国帽差增大,顶用稍平,檐用直而渐垂一二分。

里用竹丝,外用皂罗或纱,不必如旧制。

顶用小方笠样,用紫罗带作项攀,不必用笠珠顶,却须用玉石之类。

夏月林下则以染黑草为之,或松江细竹丝亦好。

归乡晚年当如此也。

更置野服亦称之,(畧见《鹤林玉露》。

)便如今日鹤氅样,布为之。

 艾蒸饼 #

  试艾以蒸饼,将艾丸炷于饼上然之,若是好艾,则满饼香透底;不好者,止于饼内一半,香不透。(四明王韶卿云。)

 先贤之后 #

  先贤之后,理不当绝,然所闻者无几,且真伪莫辨。

周濂溪之裔绝无闻者。

程子之裔数人者寓居江东,不知为伯为叔也。

近长鎗兵中程某者,谢国玺女兄之夫也,咸礼之,以其为程伊川之后也,寓居磁州。

朱子之裔,真者三四人而已,近亦无闻者。

若金陵之朱仲明,自是冒姓,其养子垕,字伯厚者,是陈姓之子,云心道士之侄,福清人也。

仲明家世淫乱,垕后淫其妹,不听适人,人伦已丧。

钱唐之朱姓者,自称朱通判之后,亦是冒姓,本朱氏之甥也。

张横渠之裔绝无闻者。

南轩之裔有二人焉,今亦不知存亡也。

至如颜氏之裔,乱亡之后仅存一人,今在四川,颜真卿孙也,幼孤,与祖母孔氏相处。

孔氏,潜夫之姊,世居林外。

孟子之裔,今皆无闻,或在北兵中,未可知也。

 西川道者 #

  西川一道者学长生之法,修炼三十年而内外丹皆成。

一日城中兵变,而道者已仙去,遗下黄芽大丹一炉,为兵官所得,后半归之贾平章似道,半流落民间。

贾事败,丹大半零落一美妾处,妾后归钱唐朱氏,丹遂为宋所有。

今又半归于余,乃一半中之再半也。

此丹性和而不烈,人皆可服,服之者可以助元阳,延生命。

临服时,默诵咒七遍,面东南,以枣汤或白汤吞下,先以雪餻裹丹,预于前一夕服青丸子。

咒曰:「归我常,返我乡,服之千岁朝玉皇。

」表姊宋氏常患久痢,元气衰弱,因服此丹三五服,始得复生,每服十粒。

 乡中大家 #

  乡中大家皆用刀镊者入内院,虽妇人女子,咸令其梳剃,甚是不雅。惟吾则不然。时外家却不用此,颇合礼法,他事则不及也。凡居家者谨之。

 溧阳父老 #

  尝闻溧阳父老云:「国初兵革之后,居民荒业。

至元间,有一奸民,曾为北兵掠去。

复后归,径来山前丰登庄寄居,每掠买良人子女,投北转卖为奴婢。

居三二年,忽遇一虎至村落三日,居民惊惶,幸不为害,惟啖此奸而去。

」岂非造物者报焉!

 高昌偰哲 #

  高昌偰哲笃世南以儒业起家,在江西时,兄弟五人同登进士第,时人荣之。

且教子有法,为色目本族之首。

世南以佥广东廉访司事被劾,寓居溧阳,买田宅,延师教子,后居下桥。

世南有子九人,皆俊秀明敏。

时长子焘,(本名傲伯辽孙[13]。

)年将弱冠,次子十五六,余者尚幼。

每旦,诸子皆立于寝门之外省谒父母,非通报得命则不敢入,至暮亦如之。

一日,予造其书馆,馆宾荆溪储惟贤希圣主之,见其子弟皆济济有序,且姿质洁美,若与他人殊者。

盖体既俊秀,又加以学问所习,气化使之然也。

予深羡慕之。

既而欲遣一生通谒于世南,求跋二小画卷。

希圣曰:「姑少待,有宦者出中门可问之,则主者出矣。

不则别托门子转相通报亦可。

」诸生则不敢妄入也。

予初疑之,希圣曰:「世南处家甚有条理,僮仆无故不入中门,子弟亦然。

自吾至馆中,因知诸生居宿于外者,昏定晨省,皆候于寝门之外,非奉父母命则不敢入。

」盖谓私室中父母处之,或有未谨者,则肢体袒惰,使子弟窥见非所宜,故亦防闲之也。

予始服其法有理,深慕之,尝为家人辈言之。

因外家处事太无理,虽干仆亦得入于寝室告报家事,予深恶之,每以偰事之法谕之也。

予家以先人遗法亦颇若是,惟防闲外居子弟,未尝及于诸子也。

偰氏之法忍不可忽,他日归乡,当谨谨效之云。

 紫苏薄荷 #

  凡泡紫苏、薄荷之类,先贮滚汤,后投以药而覆之,则香气浓而色浅;先投以药剂,后沃以汤,则色浓而香气浅,其味则皆同也。

凡欲升上之药,则泡之如此法,用其气也;降下则熟煮之,用其味也。

近日因访同避地一友沈思诚,留坐久,忽云:「我以上焦燥热,喉痛眼赤,乃用黄莲解毒汤四味,药剉碎,先以沸汤,后投以药而覆之,半时许服之,其香烈而味清。

盖欲升上也。

」质之王韶卿,乃云:「独不知大黄必候他药将熟而旋投之,即倾服,亦取其气能泻也。

」吾始得其义如此,因记之。

 出纳财货 #

  人家出纳财货者,谓之掌事,盖佣工受雇之役也。

古云:「谨出纳,严盖藏。

」此掌事者大字铭也。

然计算私籍,其式有四:一曰旧管;二曰新收;三曰开除;四曰见在。

盖每岁、每月、每日各有具报,事目必依此式然后分晓,然后可校有无多寡之数,凡为子弟亦然。

干父之蛊,虽微物钱数,亦必日月具报明白,免致久而迷乱,无可考也。

先人尝云:「人家掌事必记帐目,盖惧其有更变,人有死亡,则笔记分明,虽百年犹可考也。

」此虽俗事,亦不可不知。

此式私记谓之曰黄簿,又曰帐目。

 鲜于伯机 #

  予尝见鲜于伯机公亲书一幅云:「登公卿之门不见公卿之面,一辱也;见公卿之面不知公卿之心,二辱也;知公卿之心而公卿不知我之心,三辱也。

大丈夫宁当万死,不可一辱。

」不知何人所言,而困学喜而书此,凡见数幅。

观其言虽不深奥,然亦可为确论。

金陵杨大同尝与予言:「士大夫不得已,宁受小人辱,莫受君子辱。

」此亦良言。

居乡里时,乱后,一酷吏权州事,又一奸民掌案牍佐之,尝会于乡人家,予颇以礼貌待之。

其人亦不问何如人,但畧答片言,即自与济其奸酷者笑谈;既而又忌予在座,不乐。

予即起而出。

越明日,乡人对予言:「昨日所会二人,始不知子为何如人,既而畧闻之,且惧子之直言,恐坏其奸计,是以不乐与语,子出甚好。

」大同亦在座,曰:「正所谓宁受小人辱者是也。

今之江海中遇寇,穷途中遇恶少年,皆不可与之事者,顺其无礼,何有加于我哉!」子曰:「善。

」因记于此云。

卷四

 四民世业 #

  黄山谷曰:「四民当世其业,读书种子尤不可断绝,有才气者出,便可名世矣。

」此石刻在荆溪岳氏,后为显亲寺僧有大方厓所得,石背刻一诗云:「渔家无乡县,满船载穉乳。

鞭捶公私急,醉眠听秋雨。

」皆山谷诗也。

至正丙申以后,寺毁兵火,此石不知存亡。

 江古心 #

  宋末江古心丞相之养子某,至元乙酉岁,为建康路同知总管府事,常时祭祀有阙。

一日监修南城,惟其妻在家,忽闻中堂喧閧,出视,但见朱衣吏数辈曰:「丞相在此,当肃拜。

」其妻惊仆于地,仰视一紫衣官人中坐曰:「同知何在?」言未及应答,闻厉声曰:「岂有为人后而祭祀有阙者乎?」言讫而出。

少顷,同知自外归,呼其妻曰:「忽若背脊间疼,若为人所撃,神思昏愦,故今日早回家。

」其妻告其故,同知惊惧,即治具享祭。

奈明日疽发,诸医不能疗,半月而卒。

其子某与先叔生同庚,乙亥又同学。

建康邵斋备言其事。

夫人之贵有子者,欲为祭祀之主也,不幸无嗣而养子如子,恶可不事其父?为父养子既如是,况亲子乎?不孝者以是为儆。

(按《宋史》:古心讳万里,字子远,都昌人,以蜀人王橚子镐为后,父子相继投沼中。

据先叔所言甚详,意镐投沼后或不死,亦未可知。

或抚养别子,亦未可知也。

姑记此以俟知者。

 山中茅叶 #

  山中茅叶可盖园亭,既坚且雅,晴则卷,雨则舒,不漏水也,胜如稻草,即开花可止血者。

 箬叶铺衬 #

  箬叶铺衬土桥,能隔湿气,百年亦不朽坏,即箭叶也。

稻草俗呼砻糠,可筑塞沟渠,继之以土,虽百年再翻起,黄色如新,如箬叶着土护板久不坏。

二物非坚,其性然也。

 兔无雄 #

  世传兔无雄者,每岁翫中秋月,即夜成胎,其夜晴明则育。尝记二十年前,偶剥一兔,有二外肾,殊不晓其所以然,独未遍考其众,果复有肾否也?

 翰林谶语 #

  虞伯生翰林云:「方言谶语皆有应时,固无此理,然有此事。

如『天翻地转』,『人化兽,兽为人』。

戏言之事,容或有之。

凡人世之有是言,必有是事。

又如劫灰冥数之类者,未可一一论也。

」(便如今日世传《五公经》、《推背图》书亦然。

 董栖碧云 #

  董栖碧云:释氏有言三世佛:「过去佛、见在佛、未来佛。」其说甚好,但以佛名称之,语涉异端,儒者所不道,吾今以三世界言之可也。

 黟县老民 #

  潘多吉尝为黟县教谕,云县有深山,可入数百里,中有老民,或过百二三十岁者,或自言前宋年号者,皆未尝知有本朝也。

其山忽崩陷发洪,流出大木片,长数丈,广二三丈,状类海舟,底宛如木钉相连不用铁者。

多吉不晓其意,一老民云:「此恐是前世物,遇天翻地覆遗下耳。

」山民多不食盐酱,亦未尝诫,故能栖碧,谓此过去世界也。

混沌之物,岂起自盘古,岂世人止如是耶?独不知盘古以先又几千万万年也。

今之世乃见在世界,久而混沌如上世了,又复开辟如盘古时,此乃未来世界也。

吾又尝闻金陵城中人,有于延佑间掘井,深及数丈,遇巨木阻泉,复广掘木之两头处,不得见,遂凿断出之,长二三丈,高广数尺,磨洗认之,乃香楠也。

此地岂非万余载耶?乃有是木,意当时必江水也。

俗所谓海变桑田,容有是乎?世传此等事亦多矣,未暇记耳。

 董生遇阕 #

  董生名毅,字仲诚,一名纯伯,父天台人,寓湖州。

潘公名嚞,诸暨人,游于杭,博学能诗文。

先曾除黟县教谕,丁内艰,服阕再往,又得是县。

盖浙江省注选,恐吏作弊,例以兵卒用竹箸拈瓶中纸球,纸球中书合注人名姓,谓之拈阄。

一吏检文卷对阕读之,惟空人名,读至是阕,云某处某阕,兵卒探取人名对此阕,吏然后书之也。

嚞两遇是阕,岂非分已定乎?(嚞,音哲。

 莫置玩器 #

  先人尝劝人莫置玩好之物,莫造华丽之居,每以训戒子弟。

予闻之耳熟,犹未能深省也。

义兴王仲德老先生,平日诚实喜静,惟好蓄古定官窑剔红旧青古铜之器,皆不下数千缗,及唐、宋名画亦如之,独无书册法帖耳。

至正壬辰,红巾陷城,定窑青器皆为寇击毁。

寇亦不识,无取者也。

此一失也。

后乙未复陷,所存者又无几,惟附箧随身之物乃画之高品,铜之古器,剔红之旧制,寄藏友人。

渡江浙时,苗僚据杭州,因寄托之。

主丧,乃取归西山,不一宿,尽为苗僚所掠。

画卷转卖于市,凡剔红小柈,咸以刀砍毁,无完器也。

此再失也。

时仲德翁已死一载,明年又不能保其余矣。

所见多蓄者皆不能保,非独乱世,寻常传子孙者诚空耳。

居室亦然,乱离之后,浪荡无遗。

使人人知有此患,惟检身之不及,何暇玩于物哉!李易安居士序其人之好蓄书卷,戒之甚详。

先人之训,盖目见耳闻者多矣。

尝云谚曰:「与人不足,撺掇人起屋。

与人无义,撺掇人置玩器。

」撺掇者,方言犹从臾也。

盖华屋、玩器皆能致祸。

向有一人为玩器,因得罪于时官,遂破家丧身。

又有一人因华屋招讼不已,直至荡产。

此皆予所目见者耳,闻者又不知其几矣,可为明戒。

 月中影 #

  月中影,世传玉兔与桂树。先师徐实庵云:「释氏说是山河影。」未详。今年中秋月倍明,因细观之,果若山影,空缺处乃水也。释氏不为无所见。

 阳起石 #

  世传阳起石无真者,欲辨之,观其纹,有若云头、雨脚、鹭鹚毫者是也。

 村馆先生 #

  村馆先生,惟乡中有德行者为上,文章次之,不得已则容子弟游学从师,求真实才学者,亦在德行为先也。

浙西富豪之家延馆宾,皆不以德行,馆宾亦不以儒者自任,所以往往刁讦,有玷儒风,至于破馆主之家者有之。

今日乱世,犹有甚者。

往年无锡华氏曾有此患。

今年太仓徐氏寓庆元,为方氏职役,家豪于赀,忽馆宾讦其通好张兵,因此受害,家资一空。

盖当时为主宾者皆不以礼,主者特欲改换士风,宾者乃是图口腹货利耳。

初非若古之主待宾以诚敬,宾报主以学业者比也,恶可谓之宾主哉!然此可为后来之戒。

 元章画梅 #

  会稽王元章尝谓:「暑月着衣畏汗湿,则用细生苎布,以薄金漆水刷过,干而后着,则便且凉也。」元章名冕,善画梅。

 古今无匹 #

  古今无匹者,美玉也。

盖天地秀气所结,质色、大小各不同,是以无匹,真可贵惜也。

古犀次之。

画卷则今之精者或能近古,亦古之善画者多,非止一笔也,是以多得而有匹也。

至于定器官窑又其多矣,皆未足珍贵也。

前辈论者或有及于此,因记之。

 无锡谶石 #

  相传无锡有石刻,谶云:「无锡平,天下宁。

」在惠山寺泉之傍。

或云:天下井,旧咸置锡以滋泉味,盖茗与锡相便,惟是邑无之。

或有云:有锡则民争兵,故名无锡。

皆未详孰是。

 鸡卵熟栗 #

  鸡卵与熟栗在午前食则佳,过午后则能闭气。

 江西罗生 #

  江西罗生卖碑刻者言:「天地初如卵形者,指鸡卵也,鹅鸭则不可拟矣。」此说近是。

 义兴邵亿 #

  义兴邵亿永年,一字惟贤,暑月冠墨漆巾,盖取离汗也。以葛为之,用淡金漆水和以墨水,置葛其中染之,干而后制甚好。

 兰艾不同根 #

  古云兰艾不同根,盖比故家嶥起也。艾叶茂而根浅,兰叶少而根多耳。

 江湖术者 #

  江湖术者、说客,不可延至家庭,盖起词讼之端,诱破家之事,容或有之。先人每言之,尝亲见此曹患也。

 戴率初破题 #

  先人尝言:幼在金陵郡庠,从戴率初先生游,先生每因暇即以方言俗谚作题,令诸生破如经义法。

一日命破「楼」字,先君曰:「盖尝因其地之不足,而取其天之有余。

」先生大喜,又命以谚云:「宁可死,莫与秀才担担子。

肚里饥,打火又无米。

」破曰:「小人无知,不肯竭力以事君子。

君子有义,不能求食以养小人。

 宋镀金器 #

  故宋镀金器皿,用金熔化,以银器溃之,凡数十次,犹如今之摆锡铁器相类。

 宋迎酒杯 #

  故宋过府官及朝贵,例蒙赐酒,却于官库支给,以鼓吹迎归,谓之迎酒杯。

杯是夹盏,盖内金外银,或内银外金者。

予在四明问史善可,说乃母项氏闻诸其长上先辈言。

因袁伯长学士与乃子敬存,家书中有谓迎酒杯者,故及此。

 故宋剔红 #

  故宋坚好剔红堆红等小柈香金箸瓶,或有以金柈底而后加漆者,今世尚存,重者是也。(或银、或铜、或锡。)

 馩香吸髓 #

  谚云:「馩(俗音闻,齅也。

)香、吸髓、倚阑干。

」言三险也。

花心有小虫,齅之或作鼻痔,惟腊梅最不可馩。

诸兽骨髓中击破有碎屑,吸之恐伤肺。

阑干临水,恐有坠折之患。

犹三件险处也。

此言虽近,亦可为戒。

 巴豆黄连 #

  谚云:「巴豆未开花,黄连先结子。

」盖黄连能制伏巴豆毒也。

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同意。

尝观《宋史》,宣、政之间,女直叛契丹而谋宋,南侵之日,鞑靼亦叛女真而举兵矣,正此谓也。

 山中私议 #

  山中私议,人才列为九品,以比世爵,盖贱虚而贵实也。

一曰孝,事亲竭力,移忠于君;二曰义,尽忠效节,轻财赴难;三曰廉,不苟取受,知耻尚俭;四曰直,真实不欺,内外如一;五曰谨,持守礼法,行之有常;六曰才,谋辨雄畧,济时于时;七曰教,博学于己,推以及人;八曰隐,不事王侯,高尚其志;九曰艺,文词书画,以材成材。

 种竹之法 #

  种竹之法,古语云:「深种、浅种、多种、少种,最是良法。

」予治西园,尝一日成林,彼时人事从容,工力毕具,甚易为也。

且取竹于邻里佃客之家,皆吾田土上所出者,故不劳而办也。

深种者,深壅客土也。

浅种者,浅开畦穴也。

多种者,连鞭三五竿或二三竿,宁少种几垛也。

若独竿则根少,根少则难活,纵活亦不能茂耳。

(江西小竹及公孙竹、云头顶竹,凡置盆栽者亦用此法。

 制药当谨 #

  制药不可不谨。

四明韶卿言,其乡今岁有合疟丹者,用砒霜为末,搜和蒸饼,盘晒于日,而二小儿不知食之,一死一生,生者食少,急服解剂也。

死者明日焚化,肠已腐矣。

又往年镇明岭一医士,尝合墨锡丹,母及妻皆惯服之,一日以他药丸归,未曾题名,色类墨锡丹,母及妻亦取服之,一夕而毙。

可不谨乎?书此为制药之戒。

 草药疗病 #

  村民多采草药疗病,或致殒命者多矣。

盖草药多有相似者,似是而非,性味不同,愚民不能别,一概与人服之,不至于误者寡矣。

尝观《本草》云:「山阳有草,其名曰黄精,饵之可长生。

山北有草,其名钩吻,入口即死[14]。

」盖此草绝相类,而性善恶不同如此。

又安吉朱氏亲友有为子腹疼,人教以取栋树东南根煎汤者。

子初不肯服,其父挞之。

既入口,少顷而绝。

盖出土之根能杀人,朱氏不考古之过也。

此表兄沈子成在安吉目击其事,尝以戒人。

医家用桑白皮,《本草》云,出土者,亦能杀人,可不戒哉!

 季弟患疾 #

  己亥秋,季弟在上虞患痢疾,亦服村民草药,后为所误,虽更医已无及矣。

盖此弟不肯读书,不交好人,不习好行,惟市井辈是狎,所以致此者,亦禀气受胎之贱,且有不忍言者故耳。

 堕胎当谨 #

  堕胎不可不谨。

妻母潘,尝在三月之期服堕胎之剂,至四阅月而旋旋下血块或腐肉块,盖受毒烂胎之故也。

或惧孕育之繁者,夫妇之道亦自有术,盖以日计之也。

不然,则在三月之间、前两月之间服为犹可,若过此则成形难动,动必有伤母之患。

今人或以村妇法,用牛膝等草带于产户者,深非细事,不致于殒绝者鲜矣。

尝见溧上亲友李汉杰,其妻黄氏冒姓孔女者,凡数十孕多男子,惮夫产育之劳苦,服桂姜行血之剂,过于三月后,胎虽不堕,漏血不止,医者所亲殷国材忧之,但饮以补血之剂,因惧不能止,所以生之也,此亦是一法。

及十月而产,乃无胞之儿。

盖因形成而被毒药所腐胞衣,以致常时漏血也。

可不戒哉!吾近以家人多产,又在客中不便,常服堕胎之药,既过三月不动,则易以安胎顺气之剂,以防护之耳。

 服药关防 #

  人家服药须是关防,或被媪妮所倾,别添水煮,则味不能功矣。

或误堕地,及与药相反,则伤人命。

或杂乱误投于人,物之冷热不同,误增病症,若是多矣,不可不戒。

尝见赵希贤云:「赵冀国公府,凡治家事各有局次,如煮药必在外院,干者轮日掌之,名籍日计簿,以凭稽考。

遇某夫人、某官人、某直阁、某乳媪及贱妾辈有疾,外院书名悬牌于盏托之上,覆定然后送入内院饮,别间药次第尝之。

」人家虽不能如此,或仿此防闲亦好。

 五苓散 #

  五苓散来年者,泽泻必变油,服之者杀人。惟见一方云:治项骨倒用来年者,余皆不可不谨也。

 滚痰丸 #

  吾乡王中锡制滚痰丸,疗疾甚妙,然亦有害人者。

徙常熟,常闻一官甚壮实,每患痰热即服之,后因患脾泻脉绝,以致不救,盖过于此剂也。

然此剂正可推利痰热,疾平则已,不已则伤元气,岂可以素壮实而自欺邪!人非纯阳真人,焉能保其无七情之害,害则有损,非损纯阳矣。

 平阳王叔瑽 #

  平阳王叔瑽为嘉兴郡照磨,丙申年避地,与予同寓上虞。

时乃嗣本元纔三十五岁,未娶,因纳妾于外,未免过度于酒色,自南台宣使,间亦来上虞。

忽患疟疾半载,且脓疥遍身,因久病脾虚,腹胀足肿,问药于予。

予曰:「当实脾元、补肾、去湿则可矣,宜用厚朴干山药、白朮、木香之剂。

」未过五日已不喜服,遂信房主者徐生,引至柑酱使与其针腿膝间放水,少顷即死,悔无及矣。

庚子月甲申日也。

又吾亲友杨文举,乃嗣元硕于乙未年夏秋之间亦患疟,生疥如王本元,但无虚损下元之证,因服葶苈而愈,盖利水道也。

尝书此以记之。

 上虞陈仁寿 #

  上虞陈仁寿,字景礼,尝应写金字经生员,为人有交情。

尝言一日过江西,舟中遇漏雨,醉卧湿蒸之所,遂患骨节疼软,逾年尤甚。

因往杭求医,医用针法治之,一针竟不能步,疾倍于前时,怒而舁归,自此不得痊矣。

其疾甚怪异,手足指缝间始患肿毒,久而溃脓,脓尽微露白块如骨,以手捻之即出,稍软,见风坚,白如粉色,若此者不知其几也。

凡肘膝有骨节处皆患遍,筋骨拘挛不能举动,终身废疾。

每恨无名医,不治犹可,因治而成废人。

盖其幼时曾酒色过度,风湿侵之久矣,亦是寃业所致如此。

至正戊戌秋,会于会稽后山月余,因谈及之。

 先君教论 #

  先君初欲仕时,颇厌冷官,既授上元县学教谕,不就。

江淮行省尚书有又授常州路学正,亦不就。

豪气英迈,必欲即能济时行道者,遂荐为岁首儒人书吏往宣城。

时安吉凌时中石岩为宪幕宾,一见甚喜。

乃嗣懋翁师德正读书侍师作《兰花》诗,石岩暮归,即命同赋,有「风流得似谢家郎」之句,石岩称赏已,怀建康□牒而去。

越三日,忽告先君曰:「公又且拨置在此未迟也,子宜归,岂有谒人求仕者乎?」先君闻之不乐,遂飘然以不就此职而去。

且对其馆宾曰:「吾以凌公长者,故相投耳,非千里谋谒也。

公既不我识,我亦不就此谋矣。

人生岂止于是耶?」馆宾即白于主者,遣仆追之,先君怒而登舟矣。

石岩更大喜曰:「吾所以试之,乃灼见其英气如此,公文已就,特未与之言,待其未至溧上,随令隶卒发牒取补书吏也。

」及先君未到家,而江东廉访已至建康,转下溧阳敦请矣。

先辈作成人如此,未尝轻许,既就亦未尝有矜色。

先君极感之,时至元甲午春也。

是年,以入仕获免沈家杂泛差役,铺夫贱隶,本州岛悉除放之,因先君之功也。

时与贡仲章交,乃翁南漪一见,深喜之至,欲纳为壻,每折行辈,分宾主。

如是交游寓秀野堂者二年,后数相见,敬爱如初,先君每叹先辈仕人之不可及也。

又宪使卢公疎斋雅相推重,一游一燕,未尝不与先君同处。

或赋诗词,必先书以见示,其前辈气象如此。

一日,廉使容斋徐公云:「书中有女颜如玉。

」戏谓先君曰:「试为我属一对,以俗语尤好。

」先君即应之曰:「路上行人口似碑。

」容斋大喜。

又一日,有歌妓千金奴者请赠乐府,容斋属之先君,即席赋《折桂令》一阕。

容斋大喜,举杯度曲,尽兴而醉,由是得名,亦由是几至被劾。

而以容斋人品高,且尚文物之时,独免此患。

若是今日,亦无此等人物,亦不敢如此倡和风流也。

其曲今书坊中已刊行,见于《阳春白雪》,内题但作徐容斋赠云。

又尝以律诗呈容斋公,公喜而书于后曰:「吾退之天资颖异,笔力过人,擅江淮之英,本邹鲁之气,观此佳作,未能走和,甚觉吾老迈矣。

吾退之当勉力为政,以继前修,则吾深有望也。

汶叟徐炎题。

 先师德辉 #

  先师赵德辉先生尝言:溧阳儒学祭□□□,诸儒执事者皆来,忽一儒惊见黑旗白字大书云「本州岛城隍监祭」,须臾被击而死。

盖此儒患痢疾,未涤衣服,媟秽庙殿,故遭谴也。

常人欺心,举事不思报本,且坏乱学官者,其可免耶?

 建康儒学 #

  建康路儒学,至元以后,有以儒人窃学粮,且坏教范,日横于学宫。

一夕得病,且狂呼其妻曰:「吾被子路所击,痛不堪忍也。

」言讫而死。

先君目睹其事。

 衢州学霸 #

  衢州学霸王杞者,久占出纳之计,半为己资,横行积久。

会先叔祖平斋府君来教授时,稍防闲之,杞积忿,遂欲诬于宪司。

是夜,忽见子路叱之曰:「孔君圣人子孙,仁人也。

汝敢加害耶?」鞭击其背,即患疽发,七月而死。

金陵李懋子才尝作传记其事。

 太平路学 #

  太平路学一儒人甚贫,或告之曰:「可拜先圣七七四十九夜即得金。

」儒甚痴愚,果如其言往拜之。

或者又伪造锡锭,潜置殿侧,儒见甚喜。

或者窥伺其所得,即求分惠,儒者辞以同货。

或者竟强持去,乃笑曰:「我特戏尔耳。

」儒诉于学官云:「或者夺我白金。

」且告所得本末如此。

官诘之曰:「或者不可以假金诳儒,欲免罪,当偿真金。

」儒者得金,遂奉父母、育妻子。

人咸谓儒者贫而诚,所以得金。

圣人不能以金与人,故假手于或者,是亦可异可笑之事也。

从父诸暨君尝言及此,盖目击其事云。

 克诚窃食 #

  义兴蹇克诚久窃食于学宫,未免点党行蠹。

一日,因事逮及,拘于常州,久不能脱,忿而自刳穵出外肾,血流满床席,自是召保放归。

此亦作恶之报,或有作恶未之闻者也。

蹇之祖,宋末蜀人。

溧阳杨浚久占学官出纳之计,凡饮食居止皆是学中资也。

子能聪明读书,一夕而死。

余子虽在,作恶无行,可见报应也如此。

深甫晚年贫困,郁郁而卒。

尝闻前辈言,学粮不可妄食,必有报应。

若果贤而贫无所依,则食于学,此分内事耳。

苟无行,强受学粮,必贻神人之怒。

且无故而食农夫汗血之劳,岂无报应!吾见如此者亦多矣。

至如无功而食官之禄亦然,不及其身,则在子孙,事之必然也。

 种兰之法 #

  种兰之法,古语云:「喜晴而恶日,喜幽而恶僻,喜丛而恶密,喜明而恶湿。

」盖欲干不欲晒烈日,欲隐不欲处秽处,欲长苗至繁则败,欲润不欲多灌水。

当以碎瓦屑火煅过伏湿处,出气后却细和土置于兰之着根,可离水而常暖也。

又以燖煮鸡鹅毛汤积芽而灌之,灌必徐徐使润,不宜太湿,太湿则根腐矣。

抽芽谓之发箭,至发箭时,当以隔宿冷茶水灌之,能发其芳也。

惧其瘠,则稍加以粪土。

粪土之法,用山中黄土槌细粪沃之,晒干待其无秽气后,渐加于盆面,遇灌水则肥自上而入,不至伤也。

又云:「有竹方培兰。

」即喜晴恶日、喜幽恶僻之意。

常置疎竹林中,纵遇晴亦无烈日,遇雨不致太浸,盖以此也。

兰本出广地者为上,叶短而柔,广而泽,根如大香附状最香,闽次之。

庆元之昌国州,近见一种亦好,土人名曰铁干荪,出小沙寺山上,可与闽本伯仲者也。

春开曰蕙,夏开曰芷,秋兰冬开曰荪,皆一干而数花。

凡今之诸山所产,叶狭而劲,一花或众花者,幽草也,非真兰也。

广、闽、昌国者,或有一干一花,多在春开亦好,但香浅耳。

象山县山中及鄞县育王山中亦出一种。

象山与昌国同。

 邵永年 #

  义兴县邵亿永年,一字惟贤,宋熙宁三魁之后也,世称红楼邵家。

乃祖于嘉定间抄写《杂记》一帙,中载一诗如谶语,云:「壬辰癸巳这一番,人人灾死尽无棺。

狗拖尸者心犹颤,鸦啄乌睛血未干。

半亩田埋千百冢,一家人哭两三般。

说与江南卿与相,任他石佛也心酸。

」当时见此皆不为意,及至正壬辰、癸巳之间,兵事大乱,绝与此诗相验,犹触景而作者。

溧阳潘毅士宏,幼年在广德山中亦见此诗,正不知何人所作,是宋之何年时也,却与今日壬辰、癸巳符合,岂偶然哉!

 平江筑城 #

  平江始筑城时,某处城数丈,筑而陷者三。

于是深掘其地,偶得一石,方广三尺,刻云「三十六,十八子,寅卯年,至辰巳,合修张掖同音例。

国不祥,不在常,不在洋,必须欵欵细思量。

耳卜水,莫愁米,浮屠倒地莫扶起。

修古岸,重开河,军民拍手笑呵阿。

日出屋东头,鲤鱼山上游。

星从月里过,会在午年头。

」末行云「唐癸丑三月三日立」。

时至正辛卯秋冬之间,民相传诵,竟不晓其谶。

至丙申春城陷,张九四据之,明年秋纳欵,始有人云:「张起谋时止十八人,若火、周、李、严等也。

」又测「鲤鱼山上游」者,高邮也。

「星从月里过」者,横舟也。

「三十六」者,四九三十六也。

皆未尽详明其意,亦未知应在何事也。

「开河」之说,却是贾鲁平章为之,天下遂乱。

「浮屠倒地」者,自乱后寺观皆废,僧徒遁去,以置军寨。

此二事颇相应。

常记杜清碧先生在杭城,时至正癸未岁,忽言天下不久当筑城,筑城后自此多事,南人多得大官,但恐得官时五更鸡叫天将明,无多时光也,自后皆验。

杜公,临江人,寓武夷,善阴阳术数之学,长于天文地理,但心术未正,弄黄白左道,识者鄙之;尤好博古,能篆隶,予尝从其问地理法。

又杭城国初尝有术者言:「此地当变荆棘,在八十年后。

」今果如其术者云。

 大兴士木 #

  大兴土木之工,必主不祥。

盖土神好静,或动作则必不安,轻则工者仆役见咎,重则祸灾及主人。

吾尝见长官好兴土木修庙宇者,皆不得美任,虽未究其事理,亦劳民动众,俾土神不安之所致也。

人家承祖父旧居最好,不得已则修营无妨,然亦看《授时历》,前所定诸神煞方外处,合宜避之,此不可不信也。

虽云东家之西即西家之东,然亦不可执而忽之,当详审耳。

 钱唐张炎 #

  钱唐张炎,字叔夏,自号玉田,长于词曲,尝赋《孤鴈》词,有云:「写不成行,书难成字,只寄得相思一点[15]。

」人皆称之曰张孤鴈。

有《山中白云集》,首论作词之法,备述其要旨。

 茅山水涧 #

  茅山冷水涧,雨过,泉流大急,则流出一等白石,土人收而斲成器用,或杯、或带、或笠珠、或刀靶,莹然如玉,惟欠温润耳。

间亦有润而如玉者,必碔砆之异种也,颇难得。

盖坚而难琢,不多出故也。

 苍蝇变黑 #

  谚云:「苍蝇变黑白。」盖蝇粪污物,遇白则黑,遇黑则白。世以喻夫君子小人相反也。

 海滨蚶田 #

  海滨有蚶田,乃人为之。以海底取蚶种置于田,候潮长。育蚶之患,有班螺,能以尾磨蚶成窍而食其肉。潮退,种蚶者往视,择而剔之。

 浙西水旱 #

  四月十六日,浙西卜水旱,云:「月出早则旱,迟则潦。

」尝记父老云:「己巳年,日方没未久,而月已高,其年大旱。

」又卜,是日宜阴,不宜大晴,亦不宜大雨。

浙东占四月八日晴及众风,或南与北风亦好,宜二麦;若雨及西风,则损二麦。

每岁六月一日、三日、六日,晴则旱,若雨则潦,阴则平。

每岁朔,喜东风,惟十月朔,宜西风,则夏米平。

 磨镜透闺 #

  磨镜者以铁片六七叶,参差衔撃之,行市则摇动,使其声闻于内院,如云响板之音,谓之透闺。

 自称和靖后 #

  国初有人自称林和靖七世孙,杭人戏赠诗曰:「和靖从来不娶妻,如何七代有孙儿?若非童种与鹤种,定是瓜皮搭李皮。

」至今传诵,以为笑具。

盖讥人妄托遥遥华胄也。

 诗联对句 #

  又一生作诗喜联对句,有云:「舍弟江南死,家兄塞北亡。

」询其所以,惟一身,实未尝有兄弟也。

时人续之曰:「只求诗对好,不怕两重丧。

」至今以为妄作诗求切对者之诮。

 园丁棕丝 #

  园丁以棕丝攀结花枝最为损物。

往年尝往杭城买蟠桃千叶红白者数盆,花谢移植于地,枝干长茂,高即五尺。

忽大风,枝皆折。

视之,有棕在骨,被拘束不能长,但长皮耳。

遍观拘缚处,莫不皆然。

予即以小刀直割断其棕丝,庶几可以长大骨肉矣。

至次年,则无吹折之病。

此花木之受害,岂浅浅哉!盖棕不腐断,且桃枝胶多易长故也,他木亦然。

于是初买即断其棕,任其直干横斜,栽移于后,皆成大树。

予性不喜矫揉者,忽见园丁如此,即以理论之。

 鄞人虚诈 #

  鄞人多虚诈不实,皆江水长落不常,俗性亦由是习成。

予自至鄞凡四载,若亲戚邻识,未尝见一言之可信,一人之可托者,最是无耻无义,得利于己则与人往还,不得则遽变绝交。

明日得之又复往还,或假借不合意,又有绝交之情。

此只是土人待他处客也,使客乞假于土人,终岁未之闻也。

吾侄壻袁氏子,无情尤甚,若非世人类者,其妄诞谲诈,浙西未尝见之,亦未尝遇此等亲戚也。

细民多不务实,好饮啖酒肉,无一日不买鱼腥酒食。

吾乡则不然,小民终岁或未尝知鱼肉味者,简俭勤苦,又非鄞人所闻见也。

鄞人宁饮啖而至于贫无衣食者有之,其不务实非类人俗则可知矣。

所以汤伯温薄其风俗,尝云:「有男未娶宁近于半百,有女未嫁宁可为尼姑,必待承平归浙西、江东然后为之,未为晚也。

」伯温平日多妄诞,此言最有所见,吾颇然之。

 敬仁祭酒 #

  许敬仁祭酒,鲁斋子也,学行皆不逮于父,以门第自高。

尝忽傲人,每说及乃父奉旨之荣,口称先人者不一。

四明袁伯长亦以讥谑为习,常嘲敬仁,敬仁大薄之。

伯长嘲之曰:「祭酒许敬仁,入门鞑靼唤,出门传圣旨,口口称先人。

」盖敬仁颇尚朔气,习国语,乘怒必先以阿刺、花刺等句叱人,人咸以为诮也。

邓文肃亦薄伯长,以谓有海滨滑稽之风耳。

 乙酉取士 #

  乙酉科取士不公,士人揭文以谤之云:「设科取士,深感圣朝之恩。

倚公行私,无奈吏胥之弊。

岂期江浙之大省,尀耐禹畴之小刘」云云。

其间亦言开元王弥叟嘱托之过者不一,虽是不得第者之言,亦因取士不公之诮也。

后云一样五千本印行。

 四明厚斋 #

  四明王厚斋尚书好博学,每以小册纳袖中入秘府,凡见书籍异闻则笔录之,复藏袖中而出。

晚年成《困学纪闻》,可谓遗训后学者矣。

国初袁伯长、孔明远、史果斋,尝登门请教者惟三人焉。

明远讳昭孙,时为庆元儒学教授;时伯长方十二年,不过随众习句读已耳。

 伯长九字 #

  袁伯长家字号以九字为则,取相生之义:「水木土日人心示言金石丝竹。」盖以「日」字至「竹」字也。

 石莲

  石莲数百年不腐,尝见筑黄花小庄基时,掘地数尺,得石莲数枚,其坚如铁,置浅水中则复生。

考其地乃宋嘉泰辛酉所筑,其初是莲花水荡也。

所以道家服莲肉,亦有所因者云。

 金陵李恒 #

  金陵李恒,字晋重,杨通微女兄之子、文举之表弟也。

进士出身,颇称廉简。

然以家贫,常以五分取逋息,作文鬻钱,是以贱隶、庸人、富室等皆得易而求之。

尝为小吏凌立义之父作墓志,时人亦以是薄之。

尤善小篆,性执僻而强,邻里鲜与交者。

祖居溧阳,所以自称中山李某也。

 推人五行 #

  前辈多言推人五行定休咎,今以受胎日时为准,但以所生时甲子合,得十月数某甲子是也。

如甲子则推己丑,(甲与己合,子与丑合。

)乙丑则庚子之类(乙与庚合,子与丑合。

)也。

又云唐宫中如此。

未详。

 无土不成人 #

  谚云:「无土不成人。

」盖谓有田可耕,诚务本也。

所以术者推人五行,亦以无土为忌。

先人尝戏言「田」字云:「昔为富字尾,今为累字头。

」此确论也。

人生居乡里,处田园之乐,可谓足矣。

既欲多买田,买田多赋役,由是而日繁挂籍于户役,则小人皂隶之辈,皆得易而侮之,可谓累矣。

有志者但守旧田庐,足供衣食。

使富于田,亦必择其中下等者鬻于他姓,尝食勤力取俭,可谓福矣。

 字谶

  字谶容或可验,虽曰偶然,亦自可笑。

先人尝言:「桑哥拜相,术者测其止有四十八月之位。

更作相哥,术者又曰,也只是四十八月。

」既而果然。

又溧阳南门开解库,始议名「胤定」二字[16],计十七画,疑其验数止十七年。

更作「曲阜」,亦是十七画[17]。

岂偶然耶?自壬子岁开张,颇觉称意,至戊辰以后,渐渐不资长,虽不亏废,随得随消,终不及前矣。

又允定大圩是赵丞相信庵以水泊之所筑堤,遂为良产三十余年。

而国朝兵至,赵不能有,转鬻于吕平章。

吕至三十余年,子弟不肖,废其业,始为吾家所有,主四十余年,今为盗所陷。

一佃干蒋士龙者偶言及此,未必无定数存乎其间。

以此推之,何必枉图也哉!吾尝论此家犹国也,周之八百年,仁厚以延之也;秦止于二世,暴虐以促之也。

治家者戒之。

(相哥事载郭宵凤云翼《江湖记闻》前集第六卷《艺术门》。

 天赐归晹 #

  河南归晹常为翰林学士,性廉介,多有阴德。

在乡里,因治圃亭锄地,见白金锭满窖,锭皆铸成字,云「天赐归晹」。

晹笑而掩之曰:「焉有是理?吾何德而可受此哉!」竟不复顾,当时厮役咸知之。

后遇范并诸叛,举家逃避他所,事定始归,及见圃亭侧若经发掘者,视之惟失十二锭,复笑而掩之。

后因宦游过荆阳湖,舟中闻梢人喧哄,晹问故,梢人云:「一竹箱随舟尾而行,欲捞之,重不能起。

」晹曰:「不可。

湖海中多盗劫人物,以首级填其空箱往往有之,切勿捞也。

」梢人因以篙推之使走。

越三日,至某处城下,其箱泝流亦至,浮于舟之前,梢人得之,乃白金锭也。

与其厮役同见,亦分二锭,上皆有「天赐归晹」四字。

梢人或曰:「舟中官人姓归,恐当受此物乎?」厮役遂走报晹曰:「箱中之物皆白金锭也,锭上皆有爷爷名字。

某当分得其二,总计十有二锭。

」晹闻之,皆叱其还于梢人,勿有其分。

晹因感叹久之。

为驿吏所知,言于某处官司,遂捕梢人者归之晹,晹力辞不受。

后闻于朝,奉旨别以公帑之金随其数而赐之云。

(晹字彦温。

 萧□讲学 #

  萧□先生名□,字维斗,讲学一本于朱子。

尝闲居,夜梦一大鸟飞集于屋上,晨起戒仆厮:「凡有客至,当报我。

」及将暮,无人。

先生步出门外,遥望一人颀然而癯,昂藏如瘦鹤,荷一高肩担,至门则弛担,通谒刺姓名曰孛述鲁翀。

先生一见即喜,意谓梦中所验也。

遂进而语,甚聪敏。

问:「尝读小学书不?」曰:「未也。

」时已年二十余矣。

先生曰:「我以朱子教人之法而授诸生,必先由小学始,子虽读他书多,愿相从者必当如是。

」翀曰:「百里相从,惟先生言是听。

」自讲学三年,皆经学务本之道。

有司闻其学行,又出于萧公之门,遂荐为南阳县儒学教谕,廉介刚毅,为时所称,御史台即就教谕选用,拜监察御史。

时与同官劾某官不法,直达于文宗御览,因问:「两御史何一人无散官?」近臣曰:「无前资也。

」文宗曰:「既无前资,何为御史?」近臣曰:「有御史之才,刚正不畏强御,选用人才,难拘此也。

」帝乃以御笔填写将仕佐郎于其衔上,时人以为荣且称也。

既又劾元复初先生,先生文章固为一代之宗,而贪污泛交,为清德之累。

翀尝师问之,即劾而又见复初先生。

先生曰:「何劾我而又来见我乎?」翀曰:「劾者,御史之职也;见者,师生之礼也。

且先生以不美之名非止于此,某恐先生日堕于扫地,故以轻者言之,使先生退而修晚节也。

」复初时为参知政事矣。

翀后为祭酒,国子监书册无不遍阅。

凡某句在某册第几行,无不博记,诸生皆叹服之。

官礼部时,却胡僧帝师之礼,时人以为难。

一日,侍文宗言事,俄而虞伯生学士至,帝引伯生入便殿,翀不得入,久立阶上,闻伯生称道帝曰:「陛下尧、舜之君,神明之主。

」翀在外厉声曰:「这个江西蛮子阿附圣君,未尝闻以二帝三王之道规谏也,论法当以罪之。

」文宗笑曰:「子翚醉也,可退,明日来奏事。

」帝虽爱其忠直,又恐中伤于伯生也。

文宗爱伯生如手足,然是时伯生竦惧,月余不敢见子翚也。

其严恪刚正如此。

 维扬宪吏 #

  维扬旧宪吏尝言:「淮东宪司官某某,曾作书寄一某官,向使者拜以授书,使者拜而受之。

使往彼见某官,亦拜而捧书。

盖拜而授之者,如见某人,必面其所居之方以望之也。

使拜而奉者,代司官拜也。

此必于其稍尊者及平交者也。

」尝见北方官长称,朋友亲戚寿日,或远不能亲往,则先寄使者或托亲友转寄,必拜而授手帕一方,或纻丝一端,使及亲友,亦拜而受之。

到其所,则代某人拜献寿者,此礼亦好,南方反不及也。

本朝凡遇生辰及岁旦冬至朝,咸以手帕奉贺,更相交易云,一丝当一岁。

祝其长年也。

蒙古之地则以皮条相贺,然大者遇小者则不回易。

回易之礼,出于平交也。

 江南富户 #

  至正乙酉间,江南富户多纳粟补官,倍于往岁,由是杨希茂父子、周信臣、蒋文秀、吕养诰等,一时炫耀于乡里。

未几,信臣以他赃罪黜,文秀以倨傲被讦,希茂父子自劾免罪,养诰以他事见拘。

时荆溪士人张载之,作诗嘲之曰:「纳粟求官作贵翁,谁知世事转头空。

一朝金濑周巡检,三日维扬蒋相公。

希茂知几先首罪,长源陪课不言功。

何如林下山间者,红叶黄花酒一钟。

」长源者,荆溪王德翁子,富而无才识,本故家子弟,足可求入仕之门而不思,反欲速贵,先于希茂等十年前纳粟为本州岛税使,陪课钱十年,欲退不可,故诗中及之。

先是,三宝奴作相日,富户杂流皆可入官,有至贵受宣命秩高品者,时人嘲诗有「茶盐酒醋都提举,僧道医工总相公」之句。

至乙未、丙申间,国家无才识之人当朝,而行纳粟之诏,许以二万石者正五品,于附近州县常选内委付,则诗人亦不暇嘲讽,而天下事可知矣。

三十年前承平之日,或有富输十万斛,焉得县佐之职哉?纵使有才德之士,乡荐于州县,州县上于郡,郡上于行省,已有疑难吏诘之淹滞,或达于部犹不肯商量。

何前日之太艰,今日之太滥也?噫,可痛也哉!直至流于滥授宣勅于工隶倡贱之人,犹不知其所以贵者,是亦深可痛恨也哉!

 溧阳富民 #

  溧阳富民罗贵一婢之子罗中者,幼尝从学,颇习儒雅;然妄诞不实,为乡中之诮。

先是,馆客庐陵娄奎谓其兄汝楫云:「何苦效欺诳,以累辱前人乎?」遂痛哭流涕于汝楫父子之墓,云邦人痛责罗中有罪。

 文益弃母 #

  溧阳王文益,字仲谦,医人子也,习为儒名而无儒行。

以妻貌陋,遂弃母女而之他,通奸于提举官王吉父之淫女,飘泊赴都。

尝有达官荐文益于江浙行省注兰溪州学正,文益鄙之不受,入国子监九年无成。

母思文益而病卒,文益不即奔丧。

寓公偰世南在都,责文益曰:「汝母死逾年,吾家人附信已至四阅月矣,何不奔丧,以甘事于不孝乎?」文益不得已乃归。

仅一载,凡游戏亵饮,无不从也。

其兄适仲南戒之,文益怒不受戒,亦不与故妻及二女相见,赖仲南供养十年。

至正甲申八月,文益不终制而去,亦不葬其母。

其兄欲助其费,文益曰:「待吾得官归,方可营葬,否则十年亦不可葬也。

所助葬资,未若助吾行色。

」其兄曰:「助子葬事当以二十锭,今助行色可半之。

」文益遂行。

又三年无成,仲南遂葬其母,事为继母也。

又五年,仲南为嫁其二女,其妻以忧死,亦葬于姑之侧后。

甲午年,文益始充淮南宣使升掾史,从总兵官至江西,病死,终身无成,虚名而已。

自甲申秋离乡去至死,并不作讯字寄乃兄及亲戚朋友。

其不孝不义恶行,不可容于诛,徒以小职明善逢迎卿相耳,何足取哉!可为乡里之戒。

继文益之恶者有一人:严瑄。

 窑器不足珍 #

  尝议旧定器官窑等物皆不足为珍玩,盖予真有所见也。

在家时,表兄沈子成自余干州归,携至旧御土窑器径尺肉碟二个,云是三十年前所造者,其质与色绝类定器之中等者,博古者往往不能辨。

乙未冬在杭州时,市哥哥洞窑器者一香鼎,质细虽新,其色莹润如旧造,识者犹疑之。

会荆溪王德翁亦云:「近日哥哥窑绝类古官窑,不可不细辨也。

」今在庆元见一寻常青器菜盆,质虽粗,其色亦如旧窑,不过街市所货下等低物,使其质更加以细腻,兼以岁久,则乱真矣。

予然后知定器官窑之不足为珍玩也。

所可珍者,真是美玉为然。

记此为后人玩物之戒。

至正癸卯冬记。

 咸物害人 #

  咸物能害人。

予避地四明久,知地卑湿,民多食咸,其病患者多疝气肾□,或坠下如斗者,或大如瓜者,盖食盐腥所致。

尝会张谦受都事云:「某长于浙西,素无疝疾,自至正戊戌夏来四明,因日食少盐味,竟患疝,遂戒之,今不甚苦。

」又会西域马元德云:「近苦外肾□如瓜,服药不效。

盖日食咸故也。

」又会昆山豪获施五者云:「其家从役者数人,皆长自大都,今至四明五年间咸患肾□,亦日食咸腥故也。

」予旧有脉痔疾,无疝气,自至四明,痔血倍于前时,忽患外肾偏坠,盖咸能走血坠肾故也。

侄儿辈皆患疝,自至此地,随俗日食鮝,且鮝价廉,可为度岁计,由是而致疾也。

苦欲戒之为不能,时助滋味耳。

 漳州香花 #

  潭州有香花如烂瓜,腊瓣如兰,其叶如栗,可爱玩,土人名之曰鹰瓜花,取其似也。

 溧阳昏鸦 #

  幼时尝见溧阳东门昏鸦累万,夜飞集张巷马店之村,不几年,日渐稀少,而此处人家衰之。

后集法华庵,又转集杨巷,未几又去而之他所,则法华消废,而杨亦衰矣。

故储德修有言:「寒鸦栖暖地。

」向时臧村储月心富时亦然,后去而月废也。

予自至元丁丑岁初至芳村,见其宅东西竹木郁然,昏鸦乱集,啼声彻夜。

后三二年,鸦去木凋,直至衰落而后已也。

谚云:「山朝不如水朝,水朝不如人朝,人朝不如鸟朝。

」或亦有可信者哉。

 减铁为佩 #

  近世尚减铁为佩带刀靶之饰,而余干及钱唐、松江竞市之,非美玩也。

此乃女真遗制,惟刀靶及鞍辔或施之可也;若置之佩带,既重且易生绣衣,非美玩之所刻,书此以为戒。

重则劳吾体,绣则损吾服,何饰用之有哉!

 静物致寿 #

  世间静物致寿者固多,且以文房四宝论之,砚主静,故能寿;笔主动,故不寿。惟人以是观之,可知宜寿之道。

 钟山王气 #

  钟山王气,昔时在二十余里之内,自丁亥以后,气如紫烟,远接淮西,亦异事也。

扬州兴废不常,山水之胜又有时而兴也。

唐人有诗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洪容斋《笔记》云。

女真之寇乱扬州,百里之间,虚无人烟。

至隆兴以后复盛,德佑末兵乱又废。

父老尝云:自扬州至中原七百余里无人烟,至元贞以后复盛。

至正甲午以后,今如荒野,不知何时复兴也?

 吴铎中丞 #

  吴元人,名铎,中丞,中山人,寓吴兴,后卒于福建官舍,肯当平章长子也。

平昔颇事饮食,云:「凡饮酒食肉遇晚膳,必用白汤泡饮,以荡涤肠胃油腻,不致作疾也。

」又云:「丈夫居家,必有妻妾之嗜,晨膳必以羊、猪、鹅、鸡等味,或一或兼可也。

凡鱼腥不可食,食恐伤肾气,气非所宜。

午后食鱼则无伤矣。

 水向西流 #

  凡城郭水向西流者,主居人多无义寡恩。

又水不通江湖者,主不产清奇之物。

金陵人多薄情,秦淮河西流也。

京口人多不富且浊,水不通流也。

湖州多窃盗,水散漫也。

盖山深处则民厚而实,水泛处则民薄而顽。

风水之说,信不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