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传信录 #
序
甲申传信录卷一
甲申传信录卷二
甲申传信录卷三
甲申传信录卷四
甲申传信录卷五
甲申传信录卷六
甲申传信录卷七
甲申传信录卷八
甲申传信录卷九
甲申传信卷录十
跋
甲申传信录卷一
睿谟留憾 #
大明大行皇帝御讳由检,光宗第五子,熹宗弟。
初封信王。
熹宗七年丁卯秋八月崩,遗命以上继大统,遂即位。
(按熹庙大渐时,逆珰等将谋逆,以魏良卿为辅,母后临朝称制。
张后心不允,力赞熹庙密旨召上受禅。
上欲辞,张后遽曰:『皇叔义不可辞;且事急矣,宜速谢恩』。
上故拜命,即匿上别宫。
熹庙遂崩。
魏忠贤及辅臣施凤来等候诏于外。
顷之,英国公张维贤入,挺鞭搜宫,上遂得立)。
明年戊辰,改元崇祯。
上英断天挺,承神庙熹庙之后,反前弊,黜邪党,励精谋治,勤勤然有中兴之思。
然疆事日警,中原内虚,加以饥馑荐至,寇攘横出,拮据天下十七年,而神器遽覆,遂死社稷。
呜呼!英睿谟猷,宵衣旰食,曾不一舒其怀,其留憾何极耶!数癸未仲秋入都,迄甲申之变,其所见闻者,具述其略,至于政治纪纲,职在太史,非野陋之所及。
近叙危亡之故,月日之纪,故曰:『睿谟留憾』。
其艰辛于社稷,诚知为君难,为臣不易也。
志之以俟作史者取裁。
崇祯十六年 #
癸未秋七月,上将行秋郊礼。
以贡士大典,礼臣俱董闱事。
初十日,命成国公朱纯臣代之。
先是,满洲兵以壬午秋入南,至河阳。
征兵四方,明年春始集,而兵戎且出。
督臣范志完遏其归路,以只轮不返为功。
辅臣周延儒请视师,誓不负诏。
上从之。
二臣以大捷告而满洲尽出。
初闻捷时,上大喜,赐太平宴。
及二臣奸觉,上怒甚。
罢延儒,放归;收范志完及赵光汴狱。
是岁以兵戎入,故公车道梗,贡士更以八月二十七日发榜。会元陈名夏,一榜凡四百人。
九月十四日殿试。状元杨廷鉴,榜眼宋之绳,探花陈名夏。
是月,闯献二寇驰躏楚豫荆襄之间,烈焰甚炽,国家力屈兵殚,朝廷罔措。
上悬奇谋、异勇、富国、强兵四科募士,而应者卒鲜。
于是进士陈丹衷疏荐副总兵成大用,以招练广西士兵,力扫群寇。
疏上,上大悦之。
冬十月,授陈丹衷河南道监察御史,奉敕征广西赋税为兵饷。大用练兵广西,而闯已陷秦关矣。
十一月,以潼关告变,命余应桂为秦督,李化熙总制三边。
应桂忧惧而泣,及陛辞,请曰:『不益饷,臣虽去,无益』。
上为之默然。
中枢之行,至晋一无所为。
逡巡河上,而西安已全陷矣。
贼既入西安,遂定僭位称号,谋渡河而东。
余应桂方阅兵河上,闻贼将至,遽走太原。
是月杀旧督臣范志完、赵光汴、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镇臣薛敏中。
(光汴九江人,乙丑进士。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满洲破蓟州。
十八日光汴以劾邓希诏流广西。
是冬闻命还会稽,家赀二十七万七千,各与三万奉母,自携三万入京周延儒遣长班索银五千,光汴勉与三千。
补蓟辽总督,未几受事,竭赀犒士。
延儒、范志完尽放满洲以出,而光汴与戮,伤已)。
方岳贡、邱瑜、李建泰、范景文。
右四人十二月上旬为相。
是月旧辅臣周延儒复征入京,赐死。
十五日,戒五城清道,驰西域所献千里马。上欲试之,寻罢。
二十日,贼从沙涡渡河攻平阳,知府张嶙然以城先降,而三晋闻之风,靡矣。
崇祯十七年甲申春正月朔旦,朝罢,上揖阁臣赐茶。
阁臣并云:『库藏久虚,外饷不至,一切边费,刻不可缓,所恃者皇上内帑耳』。
上默然良久曰:『今日内帑难以告先生』!语毕,潜然泪下。
初九日,贼牒文兵部,署文以大顺永昌年号,约战。
三月十日至,兵部执讯之,乃京师人,从涿州还,遇逆旅人暴病云:『山西抚移文,期是日到;误期当斩』。
病剧,与银十两,使递。
兵部以为诈,斩之。
上以贼急,召对辅臣曰:『诸臣独无能为朕分忧乎』?李建泰自言:『臣西人,颇知贼中事。
臣愿于本地募饷百万,治兵剿贼,否则毋使东渡』。
建泰复奏:『进士石嶐,愿单骑走陕,北连甘宁镇兵,外连羗部。
召募忠勇,劝输义饷,剿贼立功。
否则内守西河,扼吭延安,贼不得东渡』。
上欲用之。
建泰复言俟臣到西,酌其可用,请之。
十六日,命辅臣李建泰督师剿贼,告庙赐剑,御正阳门楼,饯之曰:『先生此去,如朕亲行』。
上目送之二里许,方还宫。
以兵部主事凌驷监军。
是日风沙大作,占者以为不利行师,而建泰所乘轿折杠,时京营总兵王家美率营兵五千从行。
十七日,从兵逃归者三千,建泰气阻,迟迟而行;日行不过三十里。
时进士程源送建泰至真定。
曰:『今公此行当兼程抵太原,收拾三晋以蔽神京。
若三晋夫守,无可为矣』。
十九日,吏部奏:寇窥渡,三晋披靡。
贼马未到,而城池已空;伪檄方传,而人心胥乱。
议复保督,重察警,厚储防,缉煽惑,急练战,谨联络六事;而缉煽惑责之秦人为科道官者,廉察之,恐为伏奸以应寇也。
二十八日平阳陷告,沿河洲郡悉置伪官。余应桂及诸将闻平阳陷,望风争避,太原无兵矣。
二月初八日,贼至太原,以数卒上城,开门而入。杀太原府知府;抚臣蔡懋德、布政赵建极死之。
先是,李建泰至东平,兵颇不戢,百姓闭门不敢纳。
兵哗三日,乃入城。
蓟镇督王永吉请撤宁远入保,太常寺卿吴麟征具疏力赞其事。
时真定府知府邱茂华闻贼警,移家属于城外。
总制徐标执茂华。
茂华本部卒以求中军不得,怨标。
嗣标登城画守御,劫缚出城,杀之,劈狱出茂华。
茂华遂牒所属州县,约叛降贼。
是月,上以太监卢惟宁、高起潜、杜勋等十人为天津,通州蓟镇、宜府、山海、山东、两淮、江浙、两粤各镇监军。
二十六日,命户部尚书倪元璐归翰林詹事,专候听讲,别推户部尚书。继以大理寺寺丞吴履中为户部侍郎,管尚书事。
二十八日,上命阁臣传五府六部各入,授以手札,各修战守事宜汇进上。
上御文华殿,各札既进。
左谕德李明睿,少詹项煜,请上南迁;都御史李邦华请太子监国南京。
上返覆观之,怒甚,少间色渐平。
事竟留宫中,不发。
三月初一日,召对陈州生员张鑻中左门,请皇子监国南京,择一二老臣忠爱大臣辅之。
左谕德李明睿请南迁,日日上奏。
翰林户部尚书倪元璐、都御史李邦华,请太子监国南京。
上曰:『朕方责诸臣以大义,而使太子出,是倡逃也。
其谓社稷何』!会科臣光时亨具奏以为不可,议遂寝。
是月,昌平兵变,官衙民舍,焚郄殆尽。抚臣何谦捕斩乱首,抚之。
初二日,榆林陷告,廷议调宁远总兵吴三桂,道远未进。刘泽清不奉诏。刘泽清尝云:『天下变,山东不为他人有耳』!
初三日,传谕守城,盘诘出入。
命辅臣魏藻德兼兵部尚书,驻天津调兵。
方岳贡兼户部尚书,驻济宁督漕。
会有北人上言:『各官不可使出,出即潜遁,无为朝廷用者』。
遂止不遣。
允辅臣陈演、蒋德璟致仕回籍。
初四日,贼陷宁武,镇臣周遇吉力战,死之。命襄城伯李国桢练京营兵,守西直门。
钦天监奏帝星下移,诏百官修省,而大僚职官饮酒高会,如太平时。
初五日,李建泰以病告,兵士逃亡略尽。上时发内帑数万,调宣府太监杜勋、山海关总兵唐通协守居庸关。
初六日,会议措饷。凡在狱犯官,如曾缨、董象恒、侯恂、王志举、王永祚、陈睿谟、郑三阳七人,皆充饷赎罪。
吏部尚书李遇知议以勋戚世臣加爵,大小诸臣谕奖,各捐助饷银。
上然之。
江南大、僚士民共举旧司马张国维为浙直总制,练兵输饷。
如议。
加总兵衔。
唐通、吴三桂、左良玉、黄得功四人加伯爵。
刘泽清、郑芝龙二人加侯爵,协剿群寇立功。
初七日,召对新翰林官于中左门。
探花陈名夏先有招募山东义勇等事疏;因言淮扬要害,宜炼兵重镇,廷对称旨。
即御前拜命为户兵两科都给事中,兼翰林院修撰,许以不日重用。
检讨方以智具疏请出淮上,招募豪杰。
中书刘中藻亦请出外募兵,俱未报。
初八日,上召户部侍郎吴履中入,问库内现银几何。
答曰:仅存八万。
上曰:『以备城守,虽各边月饷,亦不可发』。
履中极言:『若无九边,京师安守』?上不听。
是日,贼至阳和,副总兵姜瑄叛降。官民或椎牛载酒以先,或预为大膳进食,至有掠民子女以献者。京城九门锁钥益严。
初九日,贼陷宜府,巡抚朱之冯死之,大同陷。
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为京城内外提督军门。
初十日,太康伯张国纪捐银二万助饷,特遣东厂太监徐本正进国纪,加以侯爵。
嘉定伯周奎止捐银一万,其余勋戚无有及万者。
上悬令助饷,升爵有差,措饷及万者建坊。王永祚、曹化淳共捐银五万;徐本正捐银加于永祚,化淳上;王之心捐银一万。
魏藻德捐银五百。
陈演既放,复召至上前,极言清苦,从未向吏、兵二部讨一缺,为辞。
百官相率共议出饷,或以衙门,或以省直,各汇集出之。
如浙江六千,山东四千之类。
山东省共输至三千一百,刑部尚书张忻捐银九百两足之。
然所派亦不甚均,多有拥厚赀而不乐输者。
先后所捐,仅至二十余万。
内臣有怨望者。或题宫阙壁云:『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十一日,颁罪已之诏,尽捐加派三饷。
募擒李自成者,爵伯,赐银万。
诸胁从及贼降,皆许带罪立功。
因谕:『各路官兵,凡忠勇之士,倡义之王,有志封拜者,水陆并进』。
镌板印,上用御玺,张示各处。
十三日增各门兵,饷益不给,人止给钱百余。
是日,贼至居庸。唐通、杜勋叛,尽献帑饷。抚臣何谦带罪协守居庸,逃去,贼遂入关。乘势席卷,人心震惧。
上自是月初三日,始日召大臣群僚议戎事,绝无良策。
上顾举朝无人,每回宫必痛哭而入。
各门分设大军红尼诸炮,炮所伏处,立营守之。
每日以部属轮督九门,三营大兵,屯于门外,统帅卫官而已。
十四日,居庸关陷告。起用旧司礼太监曹化淳,督守彰义门。
十五日,京城九门俱闭,风沙大作。正阳门武安侯庙左旗竿,中劈为两截,横于道上。
十六日,贼由红门川突攻昌平州。总兵李守鑅及监军太监并逃去。
十六日,贼犯十二陵,焚亨殿,伐松柏。自西山连营达沙河,无隙地,直犯阜城门。终夜焚掠,火光烛天。
是日,上召对各官诸臣,惘然无措。
都城女墙共计五万四千四百丈有奇。
京营兵向无实籍,多为大珰隐占。
加以癸未疫死甚众,其精锐者,又为新遣内臣选去。
时登陴止老弱数千人,太监万余人。
凡三女墙止一人瞭望。
放炮射箭,不撤昼夜。
无造饭者,兵皆饥馁不堪。
初时,有太监送饭盛以木桶,听卒攒食之。
至是不复送饭,守城兵死者甚多。
十七日,贼分兵东至高碑店,西薄西直门。
炮轰震天,人情恇扰。
铅子飞入城中如雨。
西直门塌其一角,守陴太监褚宪章放铁器大炮,炮炸,烧死。
上令各监局掌印以下大小太监俱充城哨,于是每女墙始得一人,而炊灶未立。
卒以钱抵市,取食上城,兵饷倍艰。
是日,厚载门有小民捐银三百两。又一老人年六十余,久居彰义门外,时避入城中。一生积仅四百金,痛哭出输户都。上皆官以锦衣千户。
上召九卿科道官议事,命兵部速调兵,诸臣束手无策。上泣下,诸臣亦相视泣下。
或言乏员。
当今之急,无如考选科道。
至是新授御史一十八人,添督九门。
起用旧给事中章正宸,而户部侍郎吴履中复申捐赀募兵议。
藻德谓上曰:『营兵屡经守城,然尚胆怯,善惊走。
百姓非素习,益畏惧。
一人惊走,摇惑众心,反致误事』。
上以为然,遂禁官不得登城。
登城者惟大司马及文武京营巡视各官数人而已,余虽守门卿寺科道官,都不得上,而闭紫禁城东西长安各门甚严。
辅臣入阁,详验始入。
是日,贼遣叛监杜勋缒城入讲和,盛言李闯人马强众。
议割西北一带,分国而王,并犒赏军银百万,退守河南。
当局茫然无应。
内臣告上,上密召见之平台,辅臣魏藻德在焉。
勋具以事白上,且言闻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制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
因劝上如请为便。
上语藻德曰:『此议何如?今事已急,可一言决之』。
藻德默然不答,鞠躬俯首而已。
上忧惑不能坐,于龙椅后靠立,再四询藻德定议,藻德终无一辞。
上命勋且回话,朕计定,另有旨。
复缒勋还营。
勋既出,上以藻德不言,且势困,推龙椅倒地而入。
藻德遂出。
薄暮,太常卿吴麟征坐西直门,登城望贼,知势难支。
急驰入朝,欲面陈要事,遇藻德于朝门,语之故。
藻德云:『皇上烦甚,已休息,不必入也』。
手挽之出。
十八日,辰刻,上传取箭数千,卦紫禁城内,至午不出。
诸臣因言左、吴俱封伯,而刘镇近在东省,独不与,恐有他变。
请魏、范诸臣出阁议之,即具揭封东安伯。
左都御史李邦华奏:新御史周亮工,朱朗鑅、刘令尹,皆尝着效城守,宜急用之。
疏既入,因至正阳门。
登城一望,贼兵重围,拒之而返。
贼攻平则门,守将贺珍与战,死之。
是日,巳刻,阴惨,日色无光。
已而大风,骤雨冰电,迅雷交作。
人心愁惨。
至午后方止。
贼攻彰义门,以叛监杜勋尝射书城上,监军太监曹化淳忽启门迎闯,闯遂入,攻内城。
是日申刻,内监有讽上远狩者。上同内监登万寿山顶,四望逾时。知事不可为,遂回干清宫。
是日酉刻,上遣内监密敕新乐侯刘文炳、驸马巩永固,各带家丁护送出城南迁。
刘巩并入内殿见上曰:『法令素严,臣等何敢私蓄家丁?即率家人数百,何足以当贼锋』?上颔之,又召首辅魏藻德言事,语密不闻。
久之,上顾事急,将出宫,分遣太子、二王出匿。
进酒,酌数杯,语周皇后曰:『大事去矣!尔宜死』!袁妃遽起去,上拔剑追之。
曰:『尔也宜死』!刃及肩,未扑;再刃,扑焉。
目尚未瞑。
皇后急返坤宁宫,自缢。
时已二鼓,上巡寿宁宫,长公主年甫十五,上目怒之。
曰:『胡为生我家』?欲刃之,手不能举。
良久,忽挥剑断公主右臂而扑,并刃坤仪公主于昭仁殿。
遣宫人讽懿安皇太妃李氏,并宜且缢。
上提剑至坤宁宫,见皇后已绝。
呼曰:『死的好』!遂召九门提督京城内外太监王承恩至,语久之,朱谕内阁:『命成国公朱纯臣总督内外诸军务,以辅东宫,并放诸狱囚』(事具成国公语内)。
因命酒与承恩对酌。
时漏下三更,上携承恩手,幸其第。
脱黄巾,取承恩及韩登贵大帽衣靴着之。
手持三眼鎗,随太监数百,走齐化、崇文二门,欲出不能。
走正阳门,将夺门出。
守城军疑为奸细,弓矢下射。
守门太监施炮向内。
急答曰:『皇上也』!炮亦无子,弗害。
上怆惧还宫,易袍履与承恩走万寿山,至巾帽局,自缢。
大明大行皇帝于崇祯十七年甲申三月十九日夜子时,龙驭上宾。
九门提督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随驾入巾帽局自缢。
上无他服,止白绫暗龙短袄一袭,跣一足而崩。
是夜四鼓,时诸内监宫人各纷沓从东华门出。
是夜五鼓,贼攻正阳门未克,余各门率木枝梯城。先攻东直门,光时亨首降,御史王章不屈,被执。
十九日黎明,时人马喧嘶,城中鼎沸。
德胜门、齐化门、阜城门、宣武门、正阳门,同时俱启,守城者争下,裂弃戎衣征袍战靴而走,贼入城内者悉登城,抱箭而投,大呼曰:『持箭开门者不死』!于是人争授箭,而户设永昌香案矣。
是时自成骑兵破西直门,执襄城伯李国桢,驰至西华门。
自成伪军师宋献策曰:『先安民,乃可入』。
自成从之,拔箭去镞,向后军中连发三矢,约曰:『军兵入城,有取伤一人者,斩,以为令』。
乍黑气涌门而出,献策曰:『凶气也,避之』!因导自成以午刻由德胜门入。
先是叛监杜勋亦从德胜门射书约降,故开门以待。
太监王德化率内员三百人迎于门外,自成命照旧掌印,而曹化淳导自成从西长安门入大内。
自成发三矢射承天门,乃入宫。
见袁妃、公主于地,叹曰:『上太忍』!令扶还本宫调理。
后袁妃不知所之,公主强起,出就嘉定伯第。
是月十九日,新乐候刘文炳、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左都督刘文耀、驸马公巩永固。
右五人俱阖门自尽。(语详大行骖乘卷内)。
内阁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兼翰林掌院学士倪元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邦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施邦耀、大理寺正卿兼大司马提督军务吴麟征、都察院右都御史陈良、刑部左侍郎孟兆祥、兵部左侍郎王家彦、詹事府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讲周凤翔、右春坊右谕德刘理顺、翰林院检讨汪袆、户科都给事中吴甘来、右春坊庶子马世奇、太仆寺寺丞申佳胤、大理寺卿凌义渠、锦衣卫指挥王国兴、锦衣卫指挥李若琏、史部考功司主事许直、兵部郎中成德、河南道监察御史王章、兵部主事金铉、光禄寺署丞于腾蛟、御史赵撰、赐进士出身孟章明、五城兵马司马姚成、原任濮州知州马象。
以上殉难诸臣。(语载大行骖乘卷内)。
李自成终不知圣驾所在,乃悬令募献者封万户侯,赏金万镒;首告赏金千两;并搜太子、二王,赏金千两。
二十日,嘉定伯周奎献二王入见闯,闯命伪都督刘宗敏善养之。
二十一日午刻,贼卒李才报上崩驾于万寿山之巾帽局,书血诏于前襟云:『自朕失守社稷,无颜冠服终于正寝』。
又云:『各官俱赴东宫辅之』。
自成命以两扉舁上及王承恩,置东华门侧,给钱二十串,市柳木棺殓之。
枕土块,覆以蓬厂,而周后亦从东华门出,置龙文凳上,藉以锦缛,覆以锦被。
二十二日,上犹暴露,遂撤锦被以覆上,迁帝于茶庵。
二十三日,自成用王德化言,易以朱漆梓宫及皇后梓宫殓之。
上穿空靴,或问之内监。
曰:『凤不裹头,龙不裹脚』。
时在旁痛哭者,兵部主事刘养贞也。
后相传为襄城伯李国桢者,谬。
二十四日,东华门东北首,哭声大震。闯问何故。答曰:『诸臣及士民内监请葬先帝』。闯许葬以帝礼,祭以王礼。
二十五日,光禄寺稍供祭礼以奠上。
二十六日,具帝冠服,后霞服。内侍为帝梳发尚冠入殓。都民有叩头痛哭者;官员有过拜者;有迂道从南远行者。
二十七日,黎明,传伪旨,令叛监略备礼仪,移先帝及后梓宫于城外。
二十八日,二王着青巾至梓宫前哭拜,愁惨难名。
因过成国公府用膳,仅五员弁从。
此时亦无襄城伯李国桢焉。
成国夫人常氏朝二王毕,五兵催送梓宫。
二王至门而返,尚不果葬。
四月初三日黎明,橐葬上及后于田贵妃墓,临者惟太监百姓而已。呜呼!
甲申传信录卷二
疆场裹革 #
甲申之变,从死社稷者颇有。
然以一日之死,塞平时尸素之愆,未为得当也。
惟秉戈捍圉,提师在野,其势独难。
故继睿谟留憾,以在外死事诸臣系焉。
马伏波云:『大丈夫当杀身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安能死儿女子手中耶』?诸臣虽无功,而自杀,其志气有足多者,故志疆场裹革以风之。
至于闯之犯阙,由秦而晋,而燕,故先陕,次庆阳,次榆林,次山西,次宁武,次大同宣府,而以京师终焉。
至于张献忠助闯党恶,乘势攻取麻城。
祈晴,残杀妇女,猖獗无厌。
闯寇掠秦晋等地,而其母流寓宁夏,提筐鬻食,不假膳养,徒肆横行,固不能成其大业。
竟有趋乱之徒,总戎延贼,逆奄开门,见机先遁,难临潜逃,与秦晋燕诸臣杀身边关,尸裹马革者,界隔仙凡矣。
陕西
崇祯九年丙子,孙傅庭以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傅庭字白谷,山西代州人,乙未进士,十年,擒闯王高迎祥,杀之。
十一年,加兵部左侍郎,赐尚方剑,总督各镇,剿流贼。是岁满兵入燕齐,调傅庭总督保定。
十二年,被劾下狱。
久之,陕西总制汪乔年升兵都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理三边,为中军将贺人龙所卖,陷在贼中。
人龙者,陕人,长大有力。
秦镇精兵屯盩厔、鄠县最多,泾阳、三原半之,皆人龙所辖,以故跋扈自倨。
乔年威重自尊,与人龙不协。
人龙意忿,私交贼。
贼知乔年师期,伪为驲夫扛乔年入营,欲降之。
乔年不从,遂触石,颅裂而死。
继总制者,则傅宗龙也。
宗龙字括苍,云南昆明人,庚戌进士,己卯岁为司马,庚辰下狱。
辛巳为秦督,人龙复卖之如前。
贼又扛宗龙过一县城。
约曰:『总制欲生,毋多言,第呼城开门共入,即无恙』。
比至城,守者以总制来,将纳之。
宗龙乃大呼曰:『我为流贼拥至,凡所来皆寇,毋开门,速举炮纵发,慎勿恤我;我与贼共尽可也』。
贼怒,急撤宗龙入营,寸碟之。
于是寇势遂猖獗矣。
当是时朝廷以孙傅庭擒高闯功,复爵为兵部右侍郎,督理京营。
十五年壬午,复以傅庭总督三边,寻加钦命,督师总制秦晋应凤豫楚川黔剿贼,加兵部尚书。
傅庭既至,知汪傅皆以严毅自贵,与人龙不协,致败。
因降礼恩浃之,而人龙自以败两总制惧罪。
每谒督,必健卒四十人从其后。
以傅庭意浃无猜,不复严惮。
遂撤健卒,止一仆从。
而傅庭潜戒从营壮士,乘隙图之矣。
后人龙来计贼情,以武技善射自矜,因命之射,而未持弓矢来,遣从人归取之。
傅庭曰:『朝廷独罪汝奈何』?人龙曰:『何罪』?从官壮士二人遽挟之。
曰:『毋行,可徐议耳』。
人龙欲奋绝脱去,挟益坚。
就庭柱绕之,壮士即从后拔剑斩之。
人龙既斩,即晓谕其部众曰:『愿去即行,愿入伍者照册领饷,愿为人龙报复者即决战可也』。
诸军乍惊,哗议不齐,仍以去与决战皆无名,并复入伍,乃以翻山鹞高杰为中军将军,悉统之。
自傅庭至陕,悉力以缮甲士。
壬午夏,趋战闯寇于襄城。
重兵涉远,赋兵奄至,秦兵尽溃。
甲马无一遗,诸将帅仅以单骑走免。
傅庭归,募卒实伍,而马匹绝少,即限诸将共输以赎襄城覆阵之罚。
骑兵稍足,暨岁余幕兵甫四万,而孩稚伧野之卒居多,练习未备。
傅庭意坚守,俟较武娴熟然后赴阵,而闯寇方横驰于汝汴河洛之间。
癸未秋,廷议诏傅庭出关剿贼。
傅庭意且不奉诏,而伪张师期以骇贼。
闯益集劲兵数万,虑不支,而张献忠方在蜀,乃遗书献忠,言孙督甚强,破豫必移兵于蜀,唇亡则齿寒矣,不可不助也。
七月二十五日,献忠遣精兵万骑助闯,闯势益盛,然孙意且不出关。
秦抚冯师孔数言:『顿兵久安,非朝廷命战意也。
且寇日强横,将何所终』?傅廷曰:『出师有期,当图万全以报朝廷,无烦中丞虑』。
冯故督之行。
曰:『行师既有期,甚善』。
命从吏速治酒饯督师。
既饯孙不得已,即于八月二十日治兵出关剿贼。
贼匿精锐,先以所虏孱民为前锋,乍战斩获甚众,遽以捷闻。
疏云:『有逃自贼中回言,言贼闻臣名皆溃。
臣誓清楚豫,不以一贼遗君父忧』。
而不知乃贼间也。
因追贼至境外,坚垒相持。
二十九日,檄晋饷济军,车牛络绎三晋。
天雨三日,饷不至,人马饥毙。
总兵白广恩等议退兵,傅庭不许。
曰:『若退,则溃不可止,不如声言战,使贼闻风而遁,我可待饷。
饷至兵强,差可决胜』。
明旦贼挑精骑压垒,军中闻贼至即奔溃,弃甲山积。
骑兵悉退入关,时九月五日也。
傅庭至关,随遣潼关镇将倪从龙急督所部壮兵屯商洛口,使贼无骤进。
倪从龙所部不过千骑,度不支。
强行,炮声从内发矣。
当是时,骑兵争入关,步兵后至。
贼尾之,获所弃车仗甚众。
即效步装杂入潼关,关内伏兵既多,炮声一震,关门大开。
初六日,潼关遂陷,傅庭忽闻炮发,遽返。
寇已塞路,不可行,乃从间道趋西安。
诸帅悉顿兵城下,不得入,而寇队已悉薄西安矣。
诸帅仓皇无战意。
西安王根子私降贼。
十二日王根子率健卒斩门开西安南门,纵贼大入。
道臣杨玉林及方伯以下皆降,西安遂陷。
傅庭旧留西安喇嘛僧二百余,即日拥之西去。
抚臣冯师孔不知所之(向传殉难者,谬),高杰遽走泾阳、三原,悉男女金帛肆劫以行。
一时殉难者凡七人焉。
潼关指挥三人:一李姓,一盛姓,一张姓。
三人俱失名。
十月十六日并自刎。
黄絅,字季侯,陕西按察使司,河南光州人,壬戌进士,城陷自缢。
吴从仪,字岁青,长安县知县,浙江山阴人,庚辰进士,治邑以廉能闻,城陷,投井死;贼义之,赠其家属。
杨瑄,渭南县知县,山平高平人,庚辰进士,癸未升兵部职方司主事,未离任,而西安已告陷,遂自缢。
章世絅,字暗然,秦府长史,浙江会稽人,闻城陷,亦自缢。
庆阳
闯既入秦,所至州郡,皆望风降顺。
独庆阳恃城坚固,相持不下。
火炮肆发,伤贼三万,尸填城濠几平。
次日,贼乘濠平,复攻庆阳西城。
而土墙外障,堵筑孔厚;加以精兵强悍,逾坚守不下。
越三日不克,后二日再攻南城,亦未克。
又次日自西城旋至北城,庆阳道右参议统兵城上。
贼至时,矢石如雨,贼覆,遂不敢动。
又从北而东,而庆阳东城守城者皆妇女,遂从东城破之。
段复兴,号薇垣,庆阳道,右参议,山东阳榖人,甲戌进士,举家自缢死,遂自提刀杀贼,手刃数十人,力尽自刎。
榆林
榆林旧镇,素称忠勇。
西安之陷,总兵姜让弃榆林,趋降贼。
其余将士周达、尤世感等。
抗贼不降(霍达疏载:旧师殉义十余人家,失其姓氏里居)。
贼以数万骑攻榆林,伏锐骑开门延贼,贼入,尽掩杀之。
贼怒,奋师大击,又破之,贼并师攻杀,贼甚众,坚守不下。
贼急甚,掘城为大窖,用炮震击,崩城数丈,城遂陷。
屠杀将尽。
惟精兵逃入外边草地,而尤世感等俱殉难(霍达疏载:道臣殉难有郁任等,亡其姓氏)。
山西
癸未十一月二十四日,贼至安邑,烧西门城楼房之屏。安邑县知县抗贼不降,跳入井中。贼钩出杀之,城陷。
蔡懋德,字云怡,南直昆山人,己未进士,官提督雁门等关,巡抚山西、副都御史,尝茹斋,清约素守。
甲申春,懋德被论当去。
以贼警,留太原。
俟寇出关,晋兵御于河。
救不至寇遂渡,入太原。
懋德遂自缢死。
赵建极,字位司,河南永宁人,己未进士,官山西布政使司,城陷时,骂贼自缢。
宁武
镇守山西兼代州三关总兵周遇吉,字翠庵,辽东锦州卫指挥,骁毅绝伦守御勒肃,驻札宁武关。
平时购选部下属胡妇二十人,人皆绝悍,骑射精捷。
支粟与裨将俸等。
更选健丁之无艺者,各一人,事之如夫妇。
而临阵不役健丁,役胡妇。
然非至急不役之,以故行师杀贼过当。
甲申三月,贼犯宁武。
宁武兵止四千,遇吉同其妻刘氏夫人并率兵力战。
人告奋勇,无不一以当百。
斩级万余,宁武战卒亦略尽。
遂败入城。
城陷,复马蹶,徒步跳荡,手格杀数十人,矢集如猬毛,被执,骂贼死。
刘夫人率妇女登屋射贼,贼纵火焚之,家属共死。
胡妇二十人共伏室中,洞开其门,系遇吉所乘骏马于衢。
贼众固心惮遇吉,不敢骤窥其室,而又心艳骏马,无守者。
试引牵之。
至,胡妇即引强弩,连发毙百数人,矢竭亦尽赴火死。
贼恨甚,遂屠宁武无一遗者。
贼入京,语及宁武。
皆云:『使所至皆若周公,弹忠尽力,我属乌能至此』?故言遇吉者,莫不惊叹悚服,号称大人。
大同
闯入西安?榆林总兵姜让先趋降,而大同总兵姜瓖,让弟也。
闯将攻大同,让请先驱至城下约瓖降闯。
三月七日,贼薄大同,闯伪以观兵设伏,出迎闯,城遂陷。
巡抚大同右佥都御史卫景瑗死之。
景瑗字带黄,陕西韩城人,乙丑进士寇陷大同,执景瑗母,胁降。
景瑗曰:『此膝不屈第二人,可即杀我。
我固应痛詈汝辈,以老母在,恐移之惨祸,我姑忍耳』。
自成胁三日,不屈,饮食亦弗接。
自碎其首于贼门之石狮子而毙。
母夫人之既执也。
曰:『我为朝廷命妇,子为朝廷大臣,岂食贼食?』骂贼不绝而死。
大同之极忠孝者,莫过景瑗也。
瓖既降,复入延闯。
闯入,即缚瓖,命斩之,而数其罪。
曰:『朝廷以要害重镇寄若,若何首降』?瓖无辞,而闯将张天林曰:『欲定京师,而杀首降,非所以劝归顺也。
不如释之,以招归顺』。
闯从之。
遂□张天林镇大同,守之。
瓖叩谢张。
张曰:『国家创业,招徕固应如此,何敢当谢』。
闯趋宣府,瓖兄让请先导兵至和阳,语其次弟瑄并降贼。
贼遂以瑄守和阳,而竟取宣府,定京师。
及贼东出,败于关门而遁。
吴兵且入,瓖勒单骑走和阳,假其弟瑄部,疾趋大同,欲入大同。
闻吴兵将至,城守者不欲启。
天林曰:『此独瓖至,必酬勤王不杀也』。
命启门入瓖并部卒尽入。
瓖入,即缚天林,斩之,守城待大清兵入,即以杀张天林之功赐镇。
宋家仕,字昆海,陕西河州人,戊戌进士。
廉直耿毅。
当贼薄大同,总兵姜瓖佯以观兵设伏,出城迎降。
复入城,其部卒望见家仕,趋马翻之。
家仕见事去,反走入署,出橐二千金,尽给从吏曰:『我未取大同民一丝,此皆自携来,今罄囊与汝辈,为我迭石掩井,以毕我志』。
于是悉大小家眷十六人,尽投井中,众人为掩土,相哭而去。
宣府
巡抚宣府右佥都御史朱之冯,字勉斋,南直徐州人,乙丑进士。
时上党废弛日久。
之冯履任未几,而寇至促迫,严设备御,劳辛倍尝。
三月十一日,寇至,奸镇王承胤欲缚之冯以降。
之冯谕以大义,洞悉顺逆利害之说,众莫听。
之冯知难作,趋投井中死。
仆急出之复苏,又自缢。
遗疏陈守御事甚悉,上叹惋。
未几,而都城矣。
京师
京师二营将军贺珍,保定人,忠勇天成,性直不回,临阵果毅无所屈。
贼既迫,珍屯于平则门外,部卒素练,及贼至迎战,斩贼甚多。
部下无不人人力战,战卒少,止千骑,渐杀伤至二百骑,皆力战不休,珍度不敌,叱卒去,我自一人当之。
部卒渐解。
数卒犹不忍离,从珍同陷阵,力战而死。
千总徐文朴,顺天人。
贼逼都,文朴屯德胜门外。
贼至,率部卒迎至阜城,奋勇直前,苦斗死。
京营兵四十余万,部将以千计,临敌力战,死于疆事者二人而已。
嘻!
李闯纠众 #
闯一人横行于天下者,非以英勇盖世,才智过人,问何以至此?曰:君不一德,臣不一心,上无速亡之行,下多趋乱之徒。
加以时荒岁歉,则民食不敷;国空帑虚,则兵饷不济。
闯当此攻城,何城不克?当此纠众,何众不从?于是犯阙破关,由奏及楚,先陕,次庆阳、榆林、大同、西安、宣府、宁武,一带等处,势如破竹矣。
攻河南,得军师宋矮子(名献策);攻南阳,得荆州任光荣;攻宝丰,得举人牛金星;(并其子生员铨);攻荆楚,得■〈犭回〉■〈犭回〉牛万才;攻洛阳,得伪军师田虎;攻承天,得参将朱养民;攻荆州,得夜不收王耀;攻禹郑,得参将周凤梧;攻洛阳,得举人孟长庚;攻荣阳,得知县陈荩;攻长葛,得生员张虞机;攻荆州,得伪将谢君友;攻洛阳,得伪将任继荣;攻荆楚,纠蕲黄贼蔺养成;攻西安,得一只虎李遇;攻商州,得生员姚胤锡;攻汴梁,纠蕲黄贼贺一龙、伪争世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攻黄彼,得伪将左良玉;攻潼关,得伪道杨玉林;攻平阳,得进士张辘;攻干州,得进士宋企郊;攻荆楚,得伪将刘宗敏;攻西安得义子张鼎;攻庆阳,伪将马世荣降;攻新城,得举人张国秉;攻西安,得伪将刘芳亮;攻陕西,得伪将白鸠鹤;攻洛阳,得伪将袁宗第;攻叶县,得伪将阳彦;攻汴州,得伪将赵应元;攻大同,得伪将刘体纯;攻谷城,得旗鼓范鼎华;攻安陆,得伪将白旺;攻汉川,得伪将谢应龙;攻信阳,得伪将韩华美;攻汉阳,得伪将谷可诚;攻阳和,得进士傅景星;攻秦关,得进士陆之祺;攻河南得进士傅颊;攻顺天,得举人王顺杞;攻枣阳,得进士何瑞征;攻嵩县,得进士韩曰维;攻邹平,得进士吕弼周;攻临川,得进士傅铨;攻顺天,得进士柳寅东;攻襄阳,得举人贺久邵;攻陕西,得举人高翔;攻汴梁,得伪将党守素;攻汉川,得伪将马世太、高一攻、冯确;攻榆林,得伪将辛思忠;攻宁夏,得举人陈之龙(陈之龙,江西举人,原官监军道,后降闯,授伪职陕西宁夏节度使。
初李闯父死,母改适一军士,调赴宁夏。
军士又死,遂流寓其地,与数少年通。
时提筐往来军士民家鬻衣物,或男女有欲私者,为之牵合焉。
及闯僭号,人或为母言其生辰及里居小字,相别岁月,并符语。
颇闻于节度使陈之龙,遂密疏其事,改馆阴膳之;而所为数少年者,居然享嫪毒之奉。
数日,闯不按验,章亦不下,至令宁夏人传为永昌皇太后云)。
张献忠攻麻城 #
张献忠自岳渡江至荆,与■〈犭回〉贼合营,其势猖獗。
攻麻城越月,麻城士卒坚守不下。
天雨十日不霁。
献贼性狂躁,杀戮横行,急求晴霁。
于高阜之处祷天。
曰:『若明日晴霁,愿供朝天烛一盘祀之』!众贼未解。
明日天,果风卷云收。
顿有霁色。
献掠近城妇女有缠足者,尽执之,遂割去缠足千余人,以盘乘之。
献意未足,欲寻一缠足中极小者,加于众足之上始快,求之弗得。
身挈一妾,极美丽,缠足极小,献素宠爱之。
妾言曰:『众足未能如我之足。
如能寻得似我之足,始可加于众足之上』。
献顾妾足,果小,竟忍割爱,遂命左右即将妾足割之加于众足之上。
献曰:『不亦快哉』是日,城陷,得肆劫,于荆楚之间,几无余地矣。
开门迎入 #
司礼监太监曹化淳初最幸,入自信邸,以从龙至御前秉笔,二弟并至都督,诸侄率世袭锦衣。
寻以告休罢职,寇急,复起化淳督守彰义门,统兵百余骑。
十八日日晨,贼炮击城,甚急。
化淳督战,即于诸将前诈曰:『贼已上城矣』!城卒奔溃,轰声雷击,不可止。
化淳开门迎入城遂不守。
化淳且先驱导闯入大内,于是诸臣劝闯登极。
其表有云:『万姓归心,独夫授首。
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
一时传为周锺之笔,而实非也(云间徐悫目击创稿,独此数语,非周锺笔也。
悫云:『尝于陈侍郎前辩之,而陈侍郎不以为非』,可知此诚非周锺笔也,明矣)。
十九日,内城既陷,有巨珰领兵千余人出宣武门而去,他珰有随之者,悉用炮击回。因有谓圣驾在其中者,总不知何许人也。
见机先遁 #
石嶐癸未进士,陕西人,不罹闯祸。谭贞良与石嶐独坚志深匿不出,京师九门俱开,贞良石嶐遂遁走金陵。
其余则仕官为多,而善匿者不数人焉,聊志其略。闯人以(疑有脱误)执掠者,因以报名求禄见获。
曹五典、宫伟镠、施■〈火豦〉、严安福。
右四人,并不见执而遁,人不知其相继潜出都门也。
余尚复有数人,其名不可尽知,姑阙之。其报名而未受职者,史夏隆也。何明史着之忠义传,夏隆南直宜兴人,康熙二十一年始卒。
甲申传信录卷三
大行骖乘 #
稽古之失天下者有矣,不称同死社稷之为贤。
飞廉死商之难,恶来哭纣之尸,皆不可为。
忠长恶速亡,罪之大者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杀君三十有六,而称死君之难者三臣。
宋督杀其君夷,而及其大夫孔父;宋万杀其君捷,而及大夫仇牧;晋里克弒其君卓,而及大夫荀息。
然皆死于乱臣残杀,而非引颈自裁者也。
卫之石碏,号为纯臣,不死州吁之难。
齐晏婴以贤而不受崔杼之祸。
周召二公着共和之勋,不与流彘之害。
人臣谋国之忠,岂徒贤于一死者哉?如皆死而已耳,是社稷可以墟,国君可以亡,天下可以拱手而授贼,所谓谋人之社稷,谓何而徒以一死自厉也?三代而下,所得与社稷同亡者,往往而然。
近代之烈,则莫不以文信国为称首。
然信国非以主亡而遽自戮也,其入燕也凡三年,而后死。
丞相孛罗诘之曰:『尔立二王,竟何成功?知其不可,何必强为』?信国曰:『父母有疾,虽不可为,人子无不下药之理』。
由是言之,信国岂徒拱手以天下与人,而第以身殉为烈哉?明之所以失天下者,主无速亡之行,臣多趋乱之图,议论纷更于朝,使天子无终朝之令。
知国已危,则争求衔令以远行避祸为贤,进人不必忠良,誉人必张朋党,政以贿成,爵以贿贸,此必不可移之志也。
天子欲行其所是,诸臣无所利于其间,则必即回其令以罢之。
天子欲去其所非,诸臣无所不利,则力张其说以行之。
夫先帝以明察英断之君,而号令几不行于臣下如此,尚何天下之可为哉?至于保社稷,策权宜,备祸变,诸臣无一有也。
其万可一全之策,莫如李邦华等议太子南行,而光时亨非之。
石嶐欲单骑走陕西,连羗夷,内合三镇,克复西安;否则退守西河,使贼不得东渡。
随地权宜,召募忠勇,不费朝廷寸兵粟饷。
而李建泰以为新进未可骤用,俟臣至彼酌之。
既而受命不出境,贼至不一战,时亨首以城降,是二臣者岂可不磔乎?谋既左矣,又腼然事敌,贪图富贵,豹虎畴食其余耶?及告变,大行皇帝遂崩。
一时从死者三十余臣,而拷掠棰挞,拜舞劝进者以千计。
向之称蹇谔臣者,莫不咸在其间,由此观之,诸臣能从先帝于地下者,其视俛首贼庭,相去远矣。
记曰:『谋人之军帅,败则死之,谋人之社稷,危则亡之』。
诸臣与社稷同亡,而不以社稷称者,何也?余以邪臣日众,虽有善者莫之能谋,故曰:『大行骖乘』。
言皇帝已大行,而诸臣能随其后,而执辔珥策以从耳,虽无建德立功,樊卫社稷,而靰绁之仆,奔走之劳,使大驾不孤行于地下。
其犹贤乎居守而毁押,污面而浮系,灭耻而臣贼者矣!然而读史者至明之季世,其于社稷存亡之际,盖难言哉。
世臣
少传宣武伯卫时春,字宇和,定远籍,华亭人。贼既入,率妻子共投第中大井死。阖门尽节,无一遗者。
戚臣
新乐侯刘文炳,字洪筠,直隶任邱籍,南直海州人。
贼逼,叹曰:『身为戚臣,义不受辱,不可不与国同亡』。
其妹皇亲李氏,早寡,年未三十。
文炳召之曰:『尔家非避患地,宜来归。
可以〔?〕命』。
妹遂归,父继祖,及祖母瀛国夫人,先帝外祖母也,年九十。
甲申三月十九日城陷,俱投井中。
文炳呼其妻孥悉避楼上,拔其梯,纵火燔之。
童孙幼女号啼呼文炳。
文炳曰:『噫!儿且去,我寻即至耳』!悉焚其第,遂自缢,共燔火中。
大小儿女死者十六人。
左都督刘文耀,新乐侯文炳弟也。城陷,投井死。
惠安伯张庆臻,字凤华,河南永城人。城陷,与长子承荫及阖门登楼自焚,惟次子承恩,少子承志,正月先移居山东,得免。
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闻城陷,举火焚其正寝,危坐而死。贼至拨煨烬,见其尸犹危然南面而正坐焉。
驸马都尉巩永固,字鸿图,顺天大兴人,光宗婿也。
都雅好客,喜读书,工诗赋,善骑射,帝甚爱之。
二十五日,永固入朝,上询救时切务,永固说上南迁,请卫驭以从,力可召募义兵数万,寇乱不难定也。
上曰:『义兵何易』!永固曰:『岂独数万?果如臣策,即数十万,度可必致。
若徒守京师,京师已玩弊久,祗坐困,无益也』。
上不听,及寇逼外城,上密召永固曰:『卿向说朕南行,能集兵数万,今犹及乎』?永固曰:『今无及矣』!上曰:『卿言可致数十万,何乃云无及』?永固曰:『暇日人易集,今事急,人心尽乱,虽一卒亦难致也』。
时新乐侯刘文炳并在,上因言:『两卿各率家丁护从南行,可乎』?刘巩并曰:『家丁何足以当贼锋?况臣家素谨,不敢私蓄家丁』。
遂退。
明日城陷,公主已先一年薨,柩尚在寝。
生子女四人,悉以黄绳击之榇旁。
聚古玩书画环绕殡宫,杂置积薪,焚之。
永固大书:世受国恩,义不受辱。
自投火中,并死。
文臣
内阁大学士范景文,字质公,北直吴桥县人,癸丑进士。
平时以兵略自任,莞南枢时,撰师律战守全书。
癸未除北大司寇。
是年冬,与李建泰、邱瑜、方岳贡,同日拜相。
及寇逼,曰:『身为大臣,不从疆场少竖功伐,虽死何益』?十八日召对,已不食三日矣。
十九日,城陷。
景文至演众所,闻贼已入宫,或言先帝驾崩,或言南巡。
叹曰:『不知圣驾所在!惟有一死,以报陛下』。
步至夹巷后,投井死(井在龙泉庵之南首)。
一妾闻景文死,痛哭自缢于夫人陆氏柩前。
户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翰林院掌院学士、经筵日讲倪元璐,字鸿宝,浙江上虞人,壬戌进士。
崇祯初,历官翰林侍读。
元年戊辰,元璐奏毁二要典疏曰:『臣观挺击、红丸、移宫,三议,哄于清流,而三朝要典一书,成于逆竖。
其议不必不兼行,而其书不可不速毁也。
盖当时议起,即盈廷互讼:主挺击者,力护东宫,争挺击者,计安神祖;主红丸者,仗义之言,争红丸者,原情之论;主移宫,弭变于几先,争移宫者,持平于事后。
六者各有其是,不可偏非也。
而奈何逆珰害人,则借三案;群小求荣,则又借三案!而三案之面目全非,故凡推慈归孝于先帝,犹夫颂德称功于义父。
于是崔魏诸奸,创立私编标题要典。
由此而观,三案者,天下之公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
三案自三案,要典自要典,翻即纷嚣,改亦多事,以臣所见,惟有毁之而已。
夫以阁□之□,诚难屈役;史臣之笔,自古未闻,当毁一。
未易代而有编年,不直书而加论断,若云彷佛明伦,规模大典,则是忠贤欲与萧皇争圣,崔呈秀可与张孚敬比贤。
悖逆非伦,当毁二。
矫诬先帝,伪撰宸篇。
既不可比司马光资治通鉴之书,亦不得援宋神宗手制序文为例。
假窃诬妄,当毁三。
况七载非难稽之籍,实录有具备之书,何事留此駈文,供人唾骂,当毁四也』。
疏奏,上嘉纳之。
甲戌,除翰林侍读;乙亥擢国子祭酒;丁丑放归;壬午冬,起右司马。
时满洲兵方薄徐淮,道路颇棘。
元璐募健丁数百骑,夹驰入京师。
上闻之,甚喜,即日召对,元璐陈御寇方略机宜甚悉。
时癸未三月也。
逾月以司马特进户部尚书,命下,元璐辞。
上召元璐至中左门,谓曰:『卿忠诚敏练,诸所奏章,井井有条,以此知卿。
且帝王用才致治,原只一二人为之。
即高皇帝所用文臣,不过刘宋辈几人。
朕用卿户部,宝图力致太平。
今用人为急,毋固逊』。
元璐顿首受命。
当是时,寇既入秦,元璐奏:蠲沿河租税,多筑敌台,汰冗官以遏群寇。
顾懈弛日久,势难骤行,而寇卒渡河。
十七年二月,解司农印,复入翰林,供经筵日讲起居注官。
三月十九日,平旦,都城既陷,元璐整冠束带,望阙四拜,南面拜母,取酒奠邸第武安侯前。
与施邦曜对酌三盏,方命饮。
饮毕,即自缢。
从先帝驾耳。
邦曜曰:『如此,我亦从君行』。
元璐曰:『诚如是,再加一盏,与君共之』。
更与邦曜对酌三盏。
邦曜起,元璐曰:『君速反舍,即能践此言,慎勿往与他人语。
若少迟,君不复死矣』。
邦曜诺,既去,元璐出厅事前,南向坐,携一巾,语仆人曰:『我分当死,意决矣,勿得解我』。
因举手自缢,众欲解之。
一老仆曰:『此主翁成仁之日也,勿可违命』。
遂绝。
耳中微流血,鼻垂双筋者寸许。
后贼至,见其丧在堂,相与叹异,戒众勿得再入其室(元璐题几案云:『南都尚可为,我死分也。
慎勿棺衾,以志吾痛。
若即欲殓,候大行殓,方可收吾尸』)。
詹事府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周凤翔,字巢轩,浙江山阴人,戊辰进士。
十九日贼既入,或言圣驾南巡,自成悬赏购甚急。
凤翔曰:『若至尊无恙,吾犹可不死』。
二十一日入朝,太监王德化求以天子礼祭奠先帝,诸臣大哭,凤翔遂出。
作书寄父母曰:『国君死社稷,人臣无不死君上之理。
况身居讲职,官为侍从乎?父母生我、育我、教我,以有今日。
幸不亏辱此身,贻两大人羞,我事毕矣。
冈极之恩,矢之来生。
万千珍调,不必以男为念。
时晷迫矣,不能多书』。
复作绝命辞一章,投缳而死。
其辞有云:碧血九泉依圣主,白头二老哭忠魂。
有二仆从之俱死。
右春坊右谕德刘理顺,字湛陆,河南杞县人,甲戌状元。
为人淳懿古穆。
举进士,殿试诗,详览制诘中,更增一事,因条对甚具,而所增乃上所自制者也。
上乃擢为第一,甲申三月十九日,域陷,书绝命辞云:『成仁取义,孔孟所传。
文山践之,吾何不然』?遂命其家人云:『勿使我得见贼,亦勿使贼见我;我死可速掘地埋我』。
遂自缢,其家属并缢,有幼子薜所蕴焉。
理顺方死,贼众数百拥门曰:『刘状元居乡最有德,里人莫不被其恩者。
此来正欲拥护以报,何遽死也』?胪拜跪哭而去。
理顺妻李氏及子孝廉并奴仆十八人阖门缢死。
时谓臣死君,子死父,妻死夫,仆死主,一家殉难者,以刘状元为最。
左春坊庶子马世奇,字素修,南直无锡人,辛未进士。
于三月十九日,方早食,闻寇入,遂罢饭。
曰:『不知圣驾何往』?叹曰:『是固当死,正不在早』。
明日闻帝崩及二王执。
曰:『吾获死所矣』。
其仆曰:『死忠固是,奈太夫人何』?世奇曰:『不死,亦大辱太夫人』。
言讫;朱、李二妾盛服至前。
世奇讶曰:『若以我就死,将辞我去耶』?二妾并言:『主人尽节,吾二人当拜辞,亦欲以节自尽』。
遂下拜毕,并入室缢死。
世奇乃设香案于庭,置周经、经局印、牙牌其上,拜之,复南向遥拜其母。
遗书一通,裂帛自尽。
翰林院检讨汪伟,字长源,南直休宁人,戊辰进士。
初授浙江慈溪知县,丙子,行取入京,戊寅正月,召对文华殿,而陈救时切务,改翰林院检讨。
平时书邸壁云:『看世不破,为世所弄;看人不破,为人所弄;看身不破,为身所弄』。
其识度如此。
甲申春,寇急,遗陆暗先给事书云:『京师弱,不惟不能战,抑不能守。
八城半失,秦晋全亡。
肘腋交乘,怡然不悟。
大声疾呼,人尽掩耳。
势将不救,惟有一死以报国恩而已』。
比闯入,趋吴甘来所,约与同殉。
归与妻耿氏设酒饮,握管大书于壁曰:『志不可辱,身不可降。
夫妻同死,忠节双芳』。
遂就缢。
伟先悬右,耿悬左。
耿曰:『虽颠沛,不可失序』。
乃解绳重整,正左右而死。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字懋明,江西吉水人,甲辰进士。
以初忤珰罢职,后历南大司马,至都御史。
甲申春,贼陷宣大,邦华奏请太子南行,科臣光时亨以为不可,议遂寝。
及城陷,邦华向文丞相像前再拜。
口占一绝,正坐,饮药而卒。
贼至,见其冠带危坐,以为巨宦。
趋前争之,至,则邦华尸也。
惊叹而去。
邦华题阁门云:『堂堂丈夫,圣贤为徒,忠孝大节,之死靡他』。
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字四明,浙江余杭人,己未进士。
耿介廉洁,闯入,邦曜即过倪元璐,共决死期。
与元璐对饮三爵,归作绝命诗一章,云:『惭无半策匡时难,惟有微躯报主恩』。
遂自缢。
大理寺正卿凌义渠,字茗河』,浙江乌程人,乙丑进士。
城陷时,举生平所撰论及批览诸书,悉焚之。
服绯正笏,望阙北拜,复南面拜父。
客赵生曰:『公志决矣,何不早遂其节』?为系之窗棂,奋身而绝。
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字曾五,福建人,壬戌进士。
协理戎政,营兵掌于勋臣、督以太监;操纵则统于大司马,不能尽其欲为。
寇偪,守德胜门。
十九日平旦,投城下,遂即民间颓屋中自缢。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字肖形,山西泽州人,壬戌进士。
熹庙时,忤珰褫职,后历大讷言。
甲申三月,晋刑部右侍郎。
子章明,字絅直,癸未进士。
闻变来省,兆祥语章明曰:『我国之大臣,分在一死。
尔未授职,盍去乎』?章明对曰:『人生大节,惟君与父。
君既死矣,父又死矣,臣子何以生为?虽生亦无益矣,誓必同死』。
兆祥继妻何氏谓其媳李氏曰:『彼子既死忠,我姑媳可不死节乎』?兆祥守正阳门。
贼至,死于门下,妻何氏亦投缳死。
其子章明收葬父尸,亟别其妻李氏曰:『我不忍大人独死,吾往从大人』。
妻曰:『尔死,我不独生』。
章明抢地曰:『谢夫人!然夫人须先死』。
乃遣其家人尽出,只留一婢在侧。
视妻缢,取笔大书于壁曰:『有侮吾夫妇尸者,我必为厉鬼杀之』。
妻气绝取一扉置上,加绯衣。
又取一扉置妻左,亦服绯自缢。
嘱婢曰:『吾死,亦置扉上』。
遂死。
太常寺少卿吴麟征,字磊斋,浙江海盐人,壬戌进士。
发榜之夕,梦一人叉手向背吟曰:『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沈雨打萍』。
觉以为不祥,书之壁间。
有谒麟征者,见曰:『此文信国语也,何以书此』?麟征语之故,相与叹毕。
平时常书座右曰:『要穷就穷,要死就死』。
甲申三月,以吏科都给事中晋太常寺卿。
未几,贼急,受命守西直门。
擐甲佩刀,短衣露宿,同士卒卧起。
登城者独宦寺,麟征不得上。
十六日寇骑有薄城者。
麟征驰德胜门、平则门,议守。
以西直门最当贼冲,欲塞其门,禁出入。
内官不从。
十七日贼队掩至,炮声轰震不绝。
勋戚卿贰府部诸臣,求一登城望敌,不可得,麟征怒,夺路而上,见贼势甚悍,攻各门皆急甚,无敢闻上者,麟征戎服,单骑入西安门,门监少宰沈惟炳云:『门内宦寺非相识不可入,奈何』?麟征排闼入,至午门,遇阁臣魏藻德云:『大司马已四面调发,此时兵饷皆足,公何须尔?上已烦极,幸毋妄陈』。
麟征大哭,泪滴阶石。
藻德挽之而出。
十九日寅刻,九门尽陷,城兵哗堕而窜。
麟征返,闭户自缢。
遗书云:『祖宗二百七十年宗社,一旦而失。
余上有龙亢之悔,下有鱼烂之殃,而身居谏垣,徘徊不去,无策匡救,法应褫服。
殓时用角巾青衫,卧以管席,覆以布被,足矣。
柩宜速归,恐系死先人之望,祈知交为我即许焉。
若国家深泽,岂遂泯灭?四海九州岛之大,不乏忠义之贤,使天未厌明,则仆犹以一死为赘,是所望于有心君子』。
及从者哭其尸而殓之,越三日,面犹如生。
后贼过其门。
曰:『好男子,真忠臣也』!
大仆寺寺丞申佳胤,字素园,北直永平人,辛未进士。初以吏部主事,因被谪。后起为太仆寺丞,闻变自缢。
户科给事中吴甘来,字和受,别号萃庵,江西新昌人,戊辰进士。
由中书舍人考选刑科都给事中。
十九日城陷,或言圣驾南巡。
甘来曰:『上明且决,必不轻出』。
乃疾趋皇城,兵卫纷驰不得入,遽归。
而兄子家仪自外至,相与恸哭。
诀曰:『吾不死,无以见,(?)然祖母尚在,汝若死无以终养,且使皇上在,则土木袁彬、靖难程济,皆可为也。
否则求真人于白水,庶几庭帏无子而有子,庙堂无臣而有臣矣』。
遂衣冠北拜者五,南拜者四,赋绝命辞云:『到底谁遗四海忧,朱旗烈烈凤城头?君臣义命乾坤晓,狐鼠干戈风雨秋。
极目山河空泪血,伤心萍浪一身愁。
洵知世局难争讨,愿判忠肝万古留』。
赋毕,引佩带自缢于室中而绝。
河南道监察御史王章,字芳州,南直武进人,戊辰进士。
贼偪,同光时亨巡城至东直门。
贼拔城,而光时亨已先跪请降矣。
贼呼章曰:『降乎不降』?章曰:『不降』。
贼奋刀斫其膝,章骂不绝口,遂被害。
是变也,死之最先者,王章也;降贼而开门最先者,光时亨也;章子之栻,亦死难于闽,甚烈。
四川道监察御史除良谟,字宾日,浙江鄞县人也,辛未进士。
甲申尚未生子。
闻变方卧病,妾时氏有娠。
良谟嘱其族侄曰:『吾死,若可携之南归,若诞生男,使守;汝能始终膳给之,甚善。
若生女,且不能守,则凭若处分,可也』。
侄曰:『所命皆不能任,恐或不终,有负大人耳』。
妾闻之,使婢致辞良谟曰:『拜覆主公放心,我即随去耳』。
遂掩户自缢,婢子以告良谟。
良谟曰:『能如是,我亦瞑目矣』。
遂自枕上自勒死。
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许直,字若鲁,南直如皋人,甲戌进士。
城陷,从者劝直报名。
直曰:『我计已决,勿多言』!时有言驾从齐化门出者,客羊生谓直曰:『天子南幸,公等止宜拥跸行至南朝,共图克服,何必以有为之躯轻掷也』!直怃然出户顾望。
叹曰:『当此四面干戈,驾将出焉』?比知大行凶闻,恸哭竟绝,羊生复慰之。
仆众环跪而哭,共言:『亲老子幼,何过苦若此』?直曰:『我幸有兄在无忧也』。
夜寝羊生于别室,直呼仆授书,归报父。
更衣冠,遥拜君父,讫,作诗六章。
有云:『微躯自恨无兵柄,杀贼徒殷报主心?丹心未雪生前恨,青简空留死后名』?书毕,命仆取麻练作缳自缢。
既绝,一手持练尾,一手上握,神气犹生。
兵部武库司郎中成德,字玄察,山西霍州人,辛未进士。
贼至,德先寓书于马世奇曰:『主忧臣辱,我侪不能匡救,贻祸至此!惟有一死报国。
年兄忠孝夙禀,谅有心预订期;毋忘息壤』。
贼入,未知圣驾奚若,入朝遇张缙彦于午门外,德以头触其胸曰:『若辈平日不听我言,故至此』!既知大行驾崩,德哭之于茶庵,遂归见母。
太夫人曰:『我以汝必从先帝死矣!何有归也』!德痛哭于前,不语。
太夫人遽入室自缢,成德自杀其妻及妹,遂自缢。
兵部车驾司主事金铉,字伯玉,南直武进人,戊辰进士。
历官工部都水司,监督器皿厂。
崇祯四年,奏总理户工两部监督太监张彝宪不得监署,又力遏两部郎中官不得进署谒监。
彝宪大怒,是年正月,彝宪督验火器,劾削籍家居。
十年,丁父忧。
当道屡以好学英士荐铉。
癸未冬奉旨复职。
甲申服阕,二月四日除兵部车驾司,巡视皇城。
三月闯陷大同,报至,铉奏请撤宣府内监,略曰:『贼陷大同,势且偪宣府。
宣府夫,大事去矣。
抚臣朱之冯忠孝为心,智勇足备,力能率众殊守,特恐监侍内臣,中掣其肘,深有偾事之虞。
乞亟撤内臣,专任之冯,必能使贼骑之不敢窥宣也』。
未几,而内臣率镇迎贼,之冯殉焉。
十九日城陷,遂易冠服,拜母诀曰:『儿职在皇城,即死皇城为正』!遂哭入西北隅,临海子河而坐。
有顷中官尽窜。
遥望贼骑将入,遂投入海子河。
从者牵出之,再投深渊,而死。
从者奔告其母,母章氏曰:『我为命妇,决无生理,宅中井可入也』!亟投井死。
弦妾见太夫人入井,大哭继入而殒。
弦弟弦哭曰:『母死,我必从死,然母兄未归土,未敢死也』。
遂棺殓其母兄。
既葬,三日复投井死。
光禄寺署丞于腾蛟,顺天人。贼至,谓妻曰:『我为朝廷命官,尔为朝廷命妇,岂甘为贼所辱』?遂服衣冠,夫妇从容共缢。
御史赵譔,巡视中城,城陷,贼获譔。譔瞋目大骂,贼怒,杀之白帽胡衕
副兵马司马姚成,浙江余姚人,贼陷自缢。
原任濮州知州马象,顺天人。休职林居;闭户静处,恂恂有古儒者风。十九日,寇入,举家自缢,遗尸无有葬者,行路伤之。
中书舍人滕之所、阮文贵,投御河而死。
中书舍人宋天显缢于署。
太医院吏目杨元,城陷,与妻何氏自缢。
顺天府府知事陈自达,城陷自缢。
阳和卫经历毛维张,被执不屈死。
内阁行走带经历俸张应选,字虞宾,宛平人。
闻贼陷宣大,知势去,指屋梁谓友人曰:『国恩难报,此梁为我毕命处也』!及城陷,同妻妾子女凡五人,尽节自缢于寝室。
士民
儒士张士禄,二子懋赏、懋官,父子俱自缢。
童生王文彬,闻城陷,悲愤搥胸,呕血数升,而死。
居民田祥宇,闻贼入,耻为执辱。纵火焚其家,阖门尽死。
居民李梦禧,字小槐,顺天人。
妻杜氏,二子二女,一婢,闻贼入,相期共死。
长女金姑年十七,已字未嫁。
同母弟妹婢一时先缢毕。
梦禧遂自缢。
平时轻财耿直,戚里伤之。
菜庸汤文琼,见先帝梓宫过门,恸哭触石死。
李姓磨坊,住安定门内,亡其名。贼入,语人云:『我薄治产业,皆明朝物也,岂肯留与逆贼乎』?遂集大小男女,及牲蓄资财,焚灭无遗。
曹时敏,顺天府诸生。
嘉靖壬戌进士曹子登之曾孙也。
其母张氏,三月十五日寇急时,率其四子一女哭于家祠中。
曰:『我曹子登之裔,世受国恩,义不受辱,阖门矢死无愧耳』!及城陷,张即自缢,全家皆死难。
北城察院皁隶,亡其姓氏。城陷,阖门悉焚。
甲申之变,城陷而自殉义者,不可胜纪。其氓士尚有数十辈。闻者皆略言其人,失其姓氏,遂缺而不传。惜哉!
武臣
统领京营将军贺珍,陷阵,力战而死。语详疆场裹革。
千总徐文朴,临敌力战,死于疆事。语详疆场裹革。
锦衣卫南堂指挥同知李若琏,字(?)山,山东人,戊辰武进士。
守崇文门。
城陷,作绝命诗。
有云:『死矣即为今日事,悲哉何必后人知』!遂自缢。
若琏者,即礼部尚书若琳之胞弟也。
锦衣卫街道坊掌刑千户高文采,宛平人,守宣武门。
寇至,合家十七人皆自缢,共埋一坑。
文采后缢,骨肉狼籍,行路悼以诗。
有云:『狗衔零骨劲犹挂,鸟喙新尸血未干』。
原任昌平守御任之华,字中华,顺天大兴人,丙戌武进士,任心源侍御之次子也。
豪放不羁,家中竟落,顿悔前行,肄业力武,中进士,除昌平守御。
未久,即告归。
甲申寇入,喟然长叹,告诸同列曰:『我世受国恩,义不与贼共天日』!遂投缳堂右。
弟之崶解之,复苏,家人守护之,垂泪无语。
至暮,复踰墙自缢于邻舍空屋。
百户王忠,周锺寓其家,百户劝锺死节,锺不应。出门欲降,百户挽锺带,至断,不听。百户自缢。
毛百户,遗其名。住观音寺胡同。贼入,举家三十余口悉入井死。
武弁吴姓,亡其名,住江米巷。传其夫妇同缢。
宦官
统领内外军营提督九门司礼监王承恩,顺天人,初为司礼秉笔太监。
大同告陷,上命承恩提督京城内外诸军务。
十八日中夜,承恩执枪随驾,夺门出。
不得,还至万寿山下。
从上跪系于巾帽局而死。
自成得其尸,殓之。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宇顺,顺天人。
预设一棺,积薪其旁。
城陷,遽入棺内,呼左右烧之。
左右莫应,因大骂。
一小内监曰:『公意如此,当如公意』!遂引火燔之。
小内监旋亦自缢。
田太监,亡其名,住白塔寺后。
十九日自缢。
命下人卷其中橐以逃,余书籍花盆在焉。
后杨士聪居之。
览其中,书多写册,亦有手录者。
读书好学,尽节殒身,而名灭不称,悲夫!
□览国家祸败之兴,不尽由佥壬之罪也。
其臣子以虚名贸实祸,蔑以德胜乎奸回,使人主反其所亲,以覆溺天下。
乃不自引其咎,而率尤上以厌薄朝臣,崇信内竖,岂不悖哉?然而阉竖之设,自神宗。
辛丑以后,不复选用者二十年。
熹庙时仅一,至上,十七年间,选用至三。
内禁增万人。
岁增月米七万三千,靴料银加多五万,此亦可已而不已之费也。
自魏珰肆逆,上独断诛之,躬揽倒持之柄。
遂谓左右近侍,由我进退,不复专任朝臣。
恒使阉竖制其机要。
王承恩总理军务于大同之既陷,曹化淳督章义门于居庸之失守。
朝无可信之臣,使中官有颇牧之任,不亦羞朝廷辱天下之士哉?及夫内城告陷,化淳开门纳贼,皇帝始怒偾事之深在于阉竖,乍有成国之谕。
虽事不果行,而举承恩兵柄,顷刻付之成国,觊以元勋国戚佐东宫,以图万一之助,而独召承恩侍从,以至于死,岂非悔悟于垂亡之刻与?第承恩身握重兵,而不谋奉驾,不能徒以上之恩遇既重,迫于死事。
驾崩不得不成死事之忠。
呜呼!果能忠于死事焉!虽然,操天下之重兵者,非一中宫已也。
中枢乏于石之谋,外镇鲜秦郑之旅。
张缙彦坐握枢务,而府首延贼;李国桢滥宠数年,而腼颜就缚。
若者虽脯其觜,炊其骨,犹不足以充其罪也。
今或置而不言,而以责乍督军务之承恩,不亦过乎?
甲申传信录卷四
跖餔遗脔 #
昔盗跖徒卒九千,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以苦百姓。
既休卒徒泰山之阳,脍人肝而餔之,非取天下者也。
而自昔称此以为盗俑。
其后欲以盗盗天下,而卒不能成其大业者,樊崇也,黄巢也。
崇不自帝,而立盆子以剽掠为事。
巢之既陷京师,入春明宫,宫女数千,胪拜称黄王。
巢喜,乃舍田令孜第。
以金帛抵穷人。
数日,复掠搒居人索财,号曰:「淘物」。
今自成亦然,而刑烈于巢,其志在于淘物而已。
故一时被刑戮者,谓之「拓餔」;刑不尽杀,谓之「遗脔」,所以张其盗而甚其毒也。
抑仲尼有言:『冶容诲淫慢藏诲盗』。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盗之招也』。
可不省诸!
拷掠诸臣 #
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入大内,逆阉曹化淳为先驱。
既入,自谓曰:『若背主献城,罪常斩。
以汝能识,天时免死。
须献银五万,方准用』。
化淳如数上之,用事如故。
二十日,伪国公权将军,及礼政府,奉伪命传示文武百官,悉到府报名,而伪相牛金星言:『各官俱于次日朝见,朝见后,愿去者听去,敢有抗违逆令者斩之』。
于是争诣权府、礼政府报名甚众。
二十一日,百官候于午门。
晡时,闯及牛宋始出,列兵卫而坐。
李闯南面正坐。
牛金星西面东上坐;宋献策东面西上坐;顾君恩次坐;刘宗敏右次坐。
金星执旧搢绅,唱名花点,嬉笑詈骂,恩威不测。
令曰:『应点迟,以军法从事』。
翰林卫胤文、林增志、杨昌祚、宋之绳、方拱干、刘肇国,皆已先薙发。
李闯曰:『既己披薙,又何报名』?呼吏卒悉拔去余毛,众皆愕然。
于是一官用马兵二人,执刀随之,驱往西华门外四牌楼街。
兵四人驰马腾践,若蹴羊豕。
行少迟,鞭挺雨下,人人自以为必死不复生。
顷之,忽传令云:『前朝犯官俱送权将军刘处分』。
既至,刘宗敏方拥妓欢笑,饮酒为乐,命兵士各回营守之。
百官囚服羁系,彷徨困殆,枵腹疲惫,绝不堪忍。
然幸须臾得缓死矣。
明日复至刘宗敏所,以次论赃;一品累万,以下至七品累千。
能,即立搜进之;不能,即加严法。
一府不可悉容,分置伪将军田虎、制军李遇。
而二将转属郭李诸部将,共加刑杖。
桁杨棰楚,无所不至。
又有炮烙火尺棚弘之法,目所未见。
其法悉秉于两将军,而贼党之夙仇深隙者,必假威以报焉。
总兵王朴部卒在贼中者,以朴仇磔杀陈君牧而籍其家,若此类事多有。
富贾平民多就擒缚,搒掠殆尽,薪米皆入军。
城中饥死者甚众。
然其名氏皆不足数;而朝士众多,不可编纪。
今取名世公辅及词臣都员之最著者,志其略焉。
初自成之命权将军曰:『罪者杀之,贪鄙多赃者刑之』。
而诸将多拷掠无辜。
士众有怨者,自成谓诸将曰:『何不助孤作好皇帝』?制将军曰:『皇帝之权归汝!拷掠之威归我,无烦言也』!呜呼!由自成之言推之,则刑不下及庶人矣!吁!
元勋世爵 #
成国公朱纯臣,督守正阳门。
十八日三鼓,上既命中宫自缢,而手刃袁妃、公主,遂召提督京城内外军务王承恩至。
上语良久,因手书朱谕,传内阁,命纯臣,总督内外军务,嘱以东宫,且命尽放狱囚。
比至阁中,辅臣魏藻德等已出,遂置案上而反。
传者复入宫,已不知上所在。
所谕亦不果行,而东宫及成国皆不之知。
闯既入,得朱谕于文渊焉阁案上。
既收系纯臣于刘宗敏家,二十二日申刻,传伪旨,着即处斩。
定国公徐允祯,守德胜门。贼至,以门降。后四月十二日,自成将东出时,所有元勋世爵,悉戮之
襄城伯李国桢,三月初四日,上命督练大兵守门。
国坐日桢西直门城上,惟监军太军王相尧领营兵,兵无主帅,亦无实籍,贼至遂溃。
十九日,城既陷,国桢就擒。
自成呵国桢曰:『汝受天子重任,宠逾于百僚,义不可负国恩。
既不能坚守,又不能死节,腼颜受缚,意将何求』?国桢气阻,无以应。
自成大骂:『误国贼,欲求生乎?』叱送权将军府,追赃数四,痛加刑杖,残剥而毙。
其妻亦为贼所掠,褫尽底衣,抱之马上,大呼曰:『此襄城伯李国桢之夫人也』!复大笑,勋臣妇女被掠死者多有,无辱甚于此者。
■〈甹只〉推:国桢之被宠也,始说先皇以兵强饷足。
及贼将犯阙,上召国桢问曰:『卿平日言强兵足饷,今日奚若』?国桢应声对曰:『臣兵未尝不强?皇上无饷耳』。
上嘿然,久之。
及外城陷,阉臣奔告云:皇上早为脱计,奴辈不能顾主矣』。
上曰『大营兵何在?李襄城练兵何在』?对曰:『皇上安得有兵,营兵早散,执能问?奴辈劝皇爷走耳』!鸣呼,国所重者,兵也。
饷既不足,岁费朝廷数十万,以虚名固宠,每逢召对,诸大臣多跪奏,国桢独从旁立语。
睨视上,几无人臣礼。
及冠至,尽溃,无一战士。
其为误国,可胜戮哉!且愚上以『营兵有司不得擅加刑禁』,阴纵兵为盗。
夫谋人军师,败即死之。
国桢既不能死,欲求苟活,而被刑戮,好事者妄饰美谈被之忠节以快听闻,何其诬也!陈济生再生记曰:『为贼所逼,作诗数章,大哭先帝灵前,服药而死』。
无名氏燕都记亦言:『国桢二十一日入见自成,以头触地,争三大事,闯尽从之。
后送先帝陵毕,遂自缢死』。
览者遂曰:『何其从容也!』此皆梦中语耳!臣四月入都,亦闻此释,心甚韪之叹曰:『是能以挽盖者矣』!逮五月还都,去襄城第甚近者,释之最详,与前闻乃大异,久而襄城误国之论,盈于人口矣。
驸马都尉冉兴让第五字,国桢中戚也。
询之,亦云然。
而都城君子多有詈国桢为华子奴侪者。
又尝从旧御史吴邦臣家扶乱,忽先帝降坛曰:『朕误用人,以至于此』!辞皆悲腕不胜。
夫帝所信,温体仁也、周延儒也、陈演也、魏藻德、李建泰、李国桢也。
呜呼!■〈甹只〉敢以罔先帝在天之灵哉!
英国公张世泽,故国公张惟贤子也。惟贤挺鞭搜宫,立先帝,有佐命勋。卒未几,而世泽为贼勒银,与其夫人共被刑掠而死。思其恩泽仁厚者,莫不伤之。
杨武侯薛濂,天性暴戾,好搒挞平民,掠财。
善事权要,恶不上闻。
贼追其赃,被掠最酷而死。
闻者称快。
初濂拷掠数日,囊已竭矣,不胜再掠。
诡言藏金在宅,须自发之。
贼令二人舁往其宅,已为贼将占久,诸物盖为贼有矣。
贼怒甚问:『藏在何处,当代发之』。
不对,舁还,越二日死。
其余勋臣,如毛定西辈,大多类此。
其不死于刑掠者,四月十二日,皆被杀。
外戚
大康伯张国纪字宪台,河南祥符人,被执,遂自缢死,藉没无遗。
都督周鉴,即嘉定伯奎之子,素有赢疾,被掠死。弟铉亦被掠。堂弟铭削发而遁,复见获。铭年十九,体肥伟受掠独甚。
嘉定伯周奎,三月十日,上以饷匮,遣司礼监太监徐本正,如太康伯张国纪、嘉定伯周奎第,随宣诏求皆助饷,以为国老休戚所关,宜为首倡,随即力输以备缓急。
徐本正至奎宅,先谢言:『老臣安得多金』!徐泣谕再三,其辞并坚。
艴然起曰:『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即广蓄多产,后来何益』!奎乃自具一疏,勉蠲银二千两。
至是贼系奎而去!藉其家,得现银五十三万,缎疋以车载之,相属于道,诸所充积,尽搜无遗。
独虑诸子私殖,不免于刑。
悔不从徐司礼之言,至今已晚矣!
博平侯郭振明,追赃被掠而死。
振明于戚臣中颇称贤而好义,虚恭下士。
二月初,犹募宿儒于五城设教,令民间子弟负笈就学,使贫者不以脯修。
当时贤之,而无补于时。
惜哉!绅志略附死难者误。
驸马都尉冉兴让,城陷,被执,拷掠追赃几尽,自缢而死。
东宫待卫周镜,拷掠几尽,而死。
都督李国柱,追赃死。
勋戚多被掠籍无遗者,未详爵里,不能尽载。
而冯梦龙绅志略附英国公、清平伯、扬武侯、永宁伯、博平公、李都督,皆死于难者,误也。
不知清平伯吴遵周、新建伯王先通,皆戮以祭旗。
英国公以下皆刑掠,而永宁伯王长锡,则被戮也。
辅臣
大学士陈演,字赞皇,四川井研人。
三月初,罢相以寇偪,住都。
复多藏,不能骤行。
寇既薄城下,演留外城。
城既陷,二十一日遂同藻德拘系刘宗敏宅中。
二十七日索饷,遂举皮箱清送宗敏家,凡四万两。
宗敏喜其慷慨,不拷掠,仍系之。
其仆或告贼。
言:『地下有银数万』。
掘之,果如仆言。
又言:『珠宝最多』。
复搜进黄金三百六十两,珍珠成斛。
十三日自成东出,遂命斩之。
演于阳羡罢后,极为先帝所任。
一时台省有文誉者,初拜阳羡门下,及演用事,复尽投演门。
癸未入都,上微闻负宠,私语台臣曰:『人说井研不廉,奈何』?答曰:『曾是此相而独为不廉乎』?嘻触邪之任,铁柱之臣,而公论如此,明之所以夫天下也!
大学士魏藻德,字师令,顺天通州人,庚辰进士。
廷试后,应召对,自陈,戊寅为举人时,守通州,遂赐状元及第。
寻以谈兵见拔,遂加少詹,兼东阁大学士,即主癸未会试。
自入相,无一建明,而为上所重信。
甲申三月三日,加兵部衔,往天津调兵,不果。
自成既入,二十日午刻,同陈演留闭刘宗敏家小屋中。
藻德自窗隙语人曰:『如欲用我,不拘如何,皆可。
锁闭此房,奈何』!二十一日,同邱、方二相发营中,羁守之。
辱加拷掠,吐金银以万计。
四月朔,宗敏夹讯藻德曰:『若居首辅,何以致乱』?藻德曰:『本是书生,不谙政事,兼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宗敏曰:『汝以书生擢状元,不三年为首辅,崇祯有何负汝,诋为无道』!呼左右掌其嘴数十。
仍夹不放。
藻德谓用事王旗鼓曰:『愿奉将军为箕帚妾』!王旗鼓鄙而蹴之,唾骂不绝,或言忍污,魏是无女,何至此?然此是王旗鼓面与苕溪沈氏言之,且都人亦实闻之。
比言已,益加拷掠,凡六昼夜,夹脑至裂而毙。
复逮其子,讯之。
对以『家实无艰,若父在,犹可从门生故旧措置,今父已死,何处可得』?贼挥刀斩之。
大学士邱瑜,字鞠怀,湖广宜城人,乙丑进士。由少宰入阁,未几而有国变。再加拷掠,搜进二千金,四月二十二日缢死。
大学士方岳贡,字禹修,湖广榖城人,壬戌进士。
初为松江郡守,有廉能声。
带罪微逋,至十三载,无级可降,遂下狱。
朝士争诵其清廉,骤加副都御史,旋拜相。
时事孔棘,诸大臣皆无所见长,岳贡亦蹙蹐而已。
贼入,以都御史为相必富,拷掠殆甚,悉索寓所,仅千余两。
贼不信其贫,益拷掠,松江贾人代纳千金,仍系监不释。
四月十二日,闯命斩辅臣陈演及勋戚徐允祯等。
邱、方所系主将,但监押者杀之。
监押者告邱、方云『:主将之意如此,吾辈何敢无状』!因以缳具进,二相各自缢。
榖城卒时,叹曰:『何不早死社稷』!
翰林
翰林学士方拱干,字垣庵,南直桐人,戊辰进士。
官左谕德,掌司经局印。
闻城陷,尚卧床上引刀割发未半,为家人抱持而止。
寻削发,报名。
以美婢赂贼将罗,不加拷掠。
同年何瑞征、门生杨廷鉴,力荐可为宰相。
四月十日夜半,伪户政张嶙然乘骑至拱干寓,深谈久之。
云:『不日大用,老生勿虑也』。
然卒未见用而遁。
正詹张维机,字晦中,乐建晋江人,乙丑进士,官正詹。其仆同系,共拷掠至再,一仆不堪,夺刀自刎死。维机至夹及脑,入赃。四月初八始释。
少詹胡世安,字菊潭,四川井研人,戊辰进士。官少詹兼侍读学士,拷掠至三,追银一千五百两,释。削发而遁。
大司成孙从度,字大器,北直清苑人,戊辰进士。官大司成,拷掠至四,追银以万计。死于寓所。
左谕德李明睿,字太虚,江西南昌人,壬戌进士。官左谕德,寇急,请上南迁,不从。城陷,拷掠。四月八日始释。
谕德杨士聪,字凫岫,山东济宁人,辛未进士。官谕德。被执,以贼卒王敦武食其先公之德,力护,不加刑。入赃数百两,始释。
谕德卫胤文,陕西韩城人,辛未进士。削发。执拷,追赃,死之。
春坊杨昌祚,巴削发,报名,见执。拷掠至三。释。直隶宣城人,甲戌进士。
修撰林增志,浙江遂安人,戊辰进士。被执拷掠,伤其四足。
编修宋之绳,南直漂阳人,癸未榜眼,官编修。以杨廷鉴、周锺力言于王旗鼓,得免。
编修李士淳,广东程乡人,戊辰进士,入赃,不加刑,释之。
庶吉士张端,山东掖县人,癸未进士。拷掠,释。
庶吉士万发祥,江西新喻人,癸未进士。诈为聋状。见执,被掠。
六部
吏部尚书李遇知,四川陕西洋〔?〕人。庚辰进士。入赃四万,夹死。
侍郎沈纳维,湖北孝感人,丙辰进士。被索不拷掠,初八日释。
侍郎雷跃龙应五,上元人,己未进士。官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被执,不拷掠,与沈侍郎八日同释。
户部侍郎吴履中,南直金坛人,乙丑进士。
由大理寺寺丞,二月特除户部待郎,署尚书事。
被拷掠,追入黄金八十两,银六百两,复受夹。
四月八日,履中进揭哀恳,署衔云:『原任大理寺丞升户部侍郎,到任十七日,吴履中』。
是日遂释。
王鳖永,户侍,山果淄州人,乙丑进士。拷掠追赃,释后留用。未及除授,贼旋遁。率居民守街巷,搜斩余贼数百。
侍郎杨汝诚,南直华亭人,乙丑进士。
官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
被执,纳赃如数。
四月初八日始释,不受夹。
成以为不授职,误也。
初有所赂,求免刑掠。
王旗鼓欲荐授职以衰老,固辞。
户部尚书张缙彦,河南新郑人,辛未进士,官兵部尚书。
闯破宁武,缙彦上疏请带学士衔,调唐通、方大犹等,守居庸关。
惟以兵少为幸。
缙彦尝历户部,故惧在靡饷也。
上不听。
缙彦居兵部时,保无遇变。
逾半月,贼且至,绝无一卒。
十九日,闯入,下令各官,以二十一日朝见。
至日,承天门闭,众皆露坐以待。
旁午,太监王德化自中左门入,左右从者十余人。
见缙彦询曰:『老先生尚在此耶?明朝江山都是你与魏阁老坏了事』!遂呼从人掌其面而去。
缙彦语塞,垂涕而而已。
寻被执,入赃,刑酷而死。
侍郎金之俊,南直吴江人,乙未进士。
官兵部侍郎,系贼卒沈姓处,货缎铺绸绢五百疋,银一百两,纳之。
被掠至酷,卒党王敦武力劝暂止。
后自成潜遁时,四月初八日亦遁。
侍郎张伯鲸,南直泰州人,丙辰进士。官兵部右侍郎。拷掠后,遁。南直之臣,惟伯鲸遁之最早。
刑部尚书张忻,山东掖县人,乙丑进士。官刑部尚书。被执,贼先拷掠其妻及子端。入银万两,忻遂获放,不加拷掠。
侍郎霍晋山,栖霞人,戊辰进士。官刑部侍郎。被执,输银五千两,不受夹,而释。
工部尚书张凤山,山东堂邑人,辛丑进士。追赃入,不加刑掠,后释。
侍郎陈必谦,南直常熟人,癸未进士。
官工部侍郎。
受重刑,同系者,展转愁叹。
必谦枕一石块,鼾寝如常。
贼既遁,逃归。
遇土寇,复被创,抵家,数日卒。
太常寺寺丞沈自彰,顺天人,辛未进士。
以太常寺丞罢官。
癸未冬,特旨以原官管吏部文选司郎中事。
一时重其清介。
贼执之,搜进金爵、人参,值以千计。
寻释。
郎中吴孳昌,江西南昌人,庚辰进士。官吏部验封司郎中。以削发见获,寻令蓄发,候用。旋遁。
主事丁时学,浙江山阴人,保举,官户部主事。进银十三万,贼见其慷慨,免夹。
郎中徐有声,庚辰进士。官户部山东司郎中。拷掠再四,杀死。
主事萧时丰,广东澄海人,丁丑进士。官户部主事。被掠。
郎中刘献绩,顺天大兴人,丁丑进士,官户部山东司郎中。被掠。
郎中朱芾煌,湖广黄冈人,甲戌进士。官兵部武选司郎中。被拷晾。
郎中张正声,福建惠安人,甲戌进士。官兵部职方司。被拷掠。
主事李向中,湖广锺祥人,庚辰进士。官兵部职方司主事。被拷掠。
员外郎陈鹏举,湖广麻城人,丁卯举人。官刑部员外,不报名,被执,令跪,不屈,椎击乱下几毙,仆人跪泣,以愿身代,贼义而释之。
郎中聂一心,四川富顺人,庚午举人,官工部郎中被拷掠。八日释。
主事王锺彦,直隶华亭人,丁卯举人,官工部虞衡司主事。拷二次。
主事赵士锦,南直常热人,丁丑进士。官工部主事,被索不加戍掠。初八日与吴之瑞同释。后伺隙而遁。
主事申济芳,南直常州人,官工部主事,不报名,为东城贼将所系。
贼以相国后必富,重掠折足。
后既释众囚,尚留数人,济芳与焉。
各与一绳,令自缢。
仍许以榇舁尸,发会同馆。
入榇时,贼卒恐未死,概加五棍。
济芳至馆,官人启榇,改殓。
喉门噏然微动,灌之有气,乃复苏。
济芳受棍时,全不觉,惟第五棍似稍有物及身耳。
九卿
赵京仕,陕西汉中人,壬戌进士。官通政司参议。被掠释。
王都南,壬戌进士,官太常寺卿。初八日释夹,舁至家,即死。先是贼急,都方对客饮酒,客曰:『奈何?』都曰:『天塌自有长人顶』!
林兰友,福建仙游人,辛未进士。官光禄寺署丞,拷掠二次。释。
科臣
李永茂,河南邓州人,丁丑进士。官兵科给事中。被拷掠二次。
曾应遴,江西宁都人,甲戌进士。官兵科给事中。被拷掠一次。
钱增,南直太仓人,辛未进士。户科给事中。拷掠二次。
顾铉,四川成都人,丁丑进士。
官兵科给事中。
拷掠追银,仆人长班窃资而逃。
久系未释,因自刎。
喉未断,不死。
四月二十六日贼众将遁,押者索银十两,铉无以应之,即日而毙。
御史
吴邦臣,浙江山阴人,锦衣卫籍,庚辰进士。入官山西道监察御史。被执,拷掠,入银不刑,释之。
俞志虞,浙江新昌人,甲戌进士。
贼急,奏太子宜监国南京,上不听。
城陷,就缢。
家人急解之,而贼卒突至。
系之,索银。
备受严刑。
初八日始释,至家。
愤病,百日而卒。
郑楚勋,福建蒲田人,甲子举人。官御史。夹死。
张鸣骏,福建新溪人,庚辰进士。官御史。被掠。
陈纯德,湖广零陵人,庚辰进士。提督顺天学政。二月出巡保定,三月初八日撤考,还京。城陷,被执。死于严刑。
黄熙能,福建蒲田人,被拷掠。
曹溶,浙江平湖人,丁丑进士。
任御史曾革职。
甲申三月,浙直总督张国维题授浙直监军御史。
未行被获。
重掠,悉索寓中纳二百两。
贼心未厌,直加严刑。
伤足舁出,又纳五十两。
发王旗鼓再拷。
王为山右诸生,尝读溶文,谕杨枝起招之授职。
以足创不能行,又数日,闯遁。
客劝其暂守城以待太子而遇千清(?)。
何肇元,南直武进人,举人。被夹二次。
中书博士 #
吕兆龙,南直金坛,人庚辰进士。
官中书。
闯入,投水未死,贼执系之。
初八日始释。
或劝兆受职,兆龙曰:『我辈口教,节义自持,何忍为此』?遂遁之。
陈翔福,福建长乐人,癸未进。士官中书。削发被获。拷掠二次。
朱国诏,诏诘敕房中书,被获,拷掠甚酷。
吴之瑞,拷掠数次,释之。至寓而毙。
霍副,顺天霸州人,丁丑进士。官行人。削发见获。拷掠二。追赃。于四月初八日潜遁。
谢于宣,浙江鄞县人,癸未进士。官行人,亦以削发见执。于宣拘,触贼怒,拷掠至三,而死。
刘中藻,福建福安人,庚辰进士。官行人。以抗言,愿回籍,至触贼怒。拷掠数次,最酷。死之。
张元辅,山西孝义人,丁丑进士。官行人,被掠至死。
龚茂德,四川江汉人,庚辰进士。官大常博士。酷掠。
锦衣卫 #
梁清宏,顺天人,被夹累日,八日放还,遂死。
骆养性,官锦衣大堂。先输银三万两,免夹,遂遁之。
知府
刘有湄,北直南官人,庚辰进士。顺天府知府,不堪拷掠,引银簪自刺其咽喉而死之。
沈浣先,南直苏州人,癸酉举人。授府教,拷掠伤足。追银三百两。称贷于苏州商店以足之。后释。
张昌龄。 #
李逢甲,南直青蒲人,己未进士。由工部郎中升知府。拷掠追银。夹碎胫,死。
曹惟才,浙江会稽人,辛未进士。兴化府知府。选入京,拷掠二次,死。
蔡国光,福建同安人,甲戌进士。补巨鹿知县。在京引见,被掠二次。
周之茂,湖广麻城人,甲戌进士。候补知州。因简命未下,贼搜出。使跪,不屈。挺系,折臂,死。
李世祺,直隶青蒲人,壬戌进士。官刑科给事,夹死。
其爵里未详,如李天柱、宋之显、黄纪;俱被夹。吴伯宗、范志方、张泰征皆拷掠二次而死。丁丑进士李起龙,独以疯免。
宦官
王之心,旧司礼监掌印太监,顺天人。
二月二十六日廷议助饷,之心闲住已久,众言之心富甚,家藏现银三十万。
上即日召谕之,令捐助。
之心以连年家计消乏为辞。
次日献银一万两。
自成入,系之,追银拷掠。
搜银十五万余,金银什器缎疋无算。
以未合三十万现银之数,夹二次,至死。
他书有载王之心自殉难者谬。故特详其实也。
甲申传信录卷五
槐国衣冠 #
诸缙绅先生见用于闯者,或凭官阀、或凭仪釆,非尽出于德望才猷,而皆以牛金星目瞩之力为衡,当意者录,不当意者去。
录者赴吏政,不录者率驱伪将军拷掠。
然有行贿至多,而不被刑杖者又有重遭戮辱,复令吏政乞官者。
其时或贿或请,沛然几于明季之风焉。
然其初令本言回籍者听,而非用即刑,无有能脱者矣。
故一时罣入仕籍者,非必愿仕之臣,其不入仕籍者,亦非尽不愿仕之臣也。
当是时,乙丑进士,有意仕闯,未受职衔,小帽青衣,额加黄纸书顺字者。
辛未进士,向吏政夤缘,欣然告人曰:『明日此时,便非凡人』!或缀成『不见凡人』傅于额者。
而既入仕籍诸臣,或平旦复兴,潜欲自遁者,亦往往而有。
总之贤与不肖,皆蒙姤朝廷者矣。
或巨儒名学,而臣纂逆之庭;或哲智宏才,而入元凶之暴。
岂皆不知进退者哉?由此观之,『杀身易而就义难』,殆非虚语也。
然则甲申之难,诸缙绅先生之见擢于旬月间者,余安能隐?第卢生邯郸之枕;吕公逆旅之炊,一世之荣,尽于俄顷,若淳于棼醉入槐国而身为郡守者,何以异哉?故志之曰:「槐国衣冠」伤其时昃之无多,而又以悲夫境遇之无恒也。
庄子曰:『君乎牧乎,固在此也与!汝当梦也;予谓汝梦也』!然哉!
闯设伪官 #
李闯既入,五日,建设伪官,改印曰符、券、契、章凡四等。令职方司收缴前印,悉更铸之。更官名。
六部更六政府。
内门更天佑殿。
翰林院更弘文院。
文选更文谕院。
巡抚更节度使。
兵备道更防御使。
六科更谏议。
御史更直指使。
太仆寺更验马寺。
尚宝寺更尚玺寺。
通政司更知政使。
布政司更统会。
知府更尹。
知州更牧。
知县更令。
主事更从事。
中书更书写房。
正总兵更正总权。
副总兵更副总制。
五军府更五军部。
守备更守旅。
把总更守旗。
其余皆如故。
官服领帽以云为级。
一品一云,九品为九云。
凡所更制,皆伪相牛金星所定也。
三月二十一日,文武官仪入朝者,三千余人。
牛金星执缙绅点名,不用者发权将军、制将军处分,用者送吏部。
既受职,止给小票,向礼政府领契,刻期赴任。
外选者限到任三月后来取家眷。
诸臣或请即携出,宋企郊曰:『俟到任一二年做得官好来迎未晚』。
于是往往有以婢妾贿伪将,妻子留质,孑身出城者。
每官又数兵押之行;行旅之费,户政各照级给银有差,不足者,自备,率欣然愿赴。
然有借为脱身计,因而南返者。
一时除授最多,不悉编纪。
兹就见闻最著者,汇其伪定爵氏,及其原职于左。
内阁更天佑殿 #
牛金星,河南宝丰人,乙佑举人。授伪职天佑殿大学士。
宏文院 #
何瑞征,河南信阳人,戊辰进士。官少詹侍读学士,伪职宏文院掌院学士。瑞征至院,凡衙门匾额有先朝年号者,悉去之。
黎志升,湖广华容人,甲戌进士。
官山西提学。
伪宏文院大学士,三月二十五日入阁主试,题曰:『莅中国而四夷也』。
所取者授科、道、防御、尹、牧等官。
维何南,河南嵩县人,辛未年进士。官谕德伪翰林。
刘世芳,陕西肤施人,庚辰进士检讨。伪翰林。
高尔俨,北直静海人,庚辰榜眼。官编修,授伪翰林。
陈名夏,南直溧阳人,癸未探花。官编修,兼户科兵科给事中。授伪职编修,臣三主。
杨廷鉴,南直武进人,夫未状元及第。官修撰授伪职宏文院编修。
周锺,南直金坛人,癸未庶吉士。
顾君恩特荐之金星,金星首用之。
次日即至牛所,递门生帖,撰登极诏。
常云:『江南不难平也』。
或语锺以闯残杀太甚,万难成事。
锺云:『太祖初起亦然』。
朱积,南直华亭人,癸未进士。官检讨。授伪职编修。
史可程,河南祥符人,锦衣卫籍,阁部史可法之弟。二十四日召见,挟令书召可法。
梁靖标,北直真定府人。
黄灿,湖广庚陵县人。
曾栗,浙江阴县人。
李化麟,陕西韩城县人。
刘余干,南直怀宁县人。
李呈祥,山东沾化县人。
史垂誉,江西丰城人。
吕崇烈,山西安邑县人。
龚鼎云,南直保山人。
右九人为长班,报名被执。
张家玉,广东东莞人。
上书于闯曰:『前明朝翰林院庶吉士,今请宾归顺张家玉,谨百拜称贺于大顺皇帝陛下,陈情左右。
君王既定鼎于天下,必以尊贤敬德为基。
是不没人之忠者所以有忠臣,不没人之孝者,所以有孝子。
家玉得君未及一年,有亲尚有四老,君王处此,当宾礼而不臣之,且比例于晋处士陶潜,旌别其门。
曰:「明翰林庶吉张先生之庐」,庶不伤人臣子之心,不辜苍生之望。
不然,临以刀锯,设以鼎俎,家玉者形影相笑,从容而乐蹈之。
耿耿此心,誓无复悔』。
又上书曰:『前明朝翰林院庶吉士,今请宾归顺处士张家玉,百拜陈情于大顺皇帝陛下。
忠臣义士,于明为多;劝义请忠,于顺为盛。
是故如范景文、周凤翔等,当亟为明恤赠之;刘宗周、黄道周等,当亟为明隆礼之,而非但为明隆礼之。
又如史可法、魏学濂等,当亟为明尊养之,而非但为明尊养之。
何则?孝首而顺,人知有父也;忠首而顺,人知有君也。
至若家玉,殷人从周愿学孔子。
但区区宾礼,而乞系之以明者,盖不特见君王之高,实欲遂君王之大也。
当此多士多方,尚在危疑惊惧之时,莫若将家玉旌而别之,刻书以布之四方,得一人以收拾天下人心,胜精兵十万可知也。
如其不允所请,决不堕泥涂为班皁羞,归乡里为父母僇。
誓杀身为牲,少备天子大享上帝。
刀锯鼎俎,谅非负气守节者所隐忍而规避也。
荣之辱之,惟命;生之死之,惟命』。
书上,闯见之。
家玉见闯,长揖不跪。
闯怒,縳午门外,欲刳之。
颜色不变,卒操刀问曰:『降否』?家玉曰:『不降』!至三日,闯复逮入。
喝曰:『当凌迟汝』!家玉不为动色。
又言:『当凌迟汝父母』!家玉跪。
遂释。
时家玉父母远在山东,凌迟非可骤及,不知家玉何以遽出于此?后四月十八日,闯遁,家玉潜遁归。
何九龙,癸未庶吉士,以年老未授职。按此事明史亦备载之,然终属疑案。
韩贞固,陕西韩城人,甲戌进士。官陕西道御史,授原职。
裴希度,山西太原人,甲戌进士。官陕西道御史,并改授庶吉士,限以四月到任。
何瑞征,掌河南道。瑞征移家院署,乃修故事,令庶常各输银送锦衣卫,办席牛金星之署,始到任。
张国泰,北直新城人,癸酉举人。官待韶,授职。
吏政府 #
宋企郊泗洲,陕西干州人,戊辰进士。原官吏部员外郎。回籍。
文谕院 #
张若麟、龚鼎孳、曹钦程、杨枝起。
右四人,四月十一日闯召见所放狱五品以下官,并授伪职。
独三品以上不召,故侯恂亦未召见。
后数日传以侍郎官恂,恂不受,因以大拜要之。
俟东征归,如约而败回,不果,恂亦潜遁。
考功司 #
郭万象,陕西高陵人,甲戌进士。原官郎中,留用。
验封司 #
熊文举,江西新建人。辛未进士,原官郎中,用。
稽勋司 #
侯佐山西解州人,甲戌进士。原官郎中,用。
司务厅 #
叶澍,江西丰城人,丁卯举人。官礼部司务,留用。
户政府 #
杨玉林,北直盐山人,庚午举人。官陕西潼关兵备道闯入潼关,首降,授伪侍郎。
杨建烈、张■〈山鹿〉,行侍郎,俱庚辰进士。■〈山鹿〉原官山西平阳县知县。闯入晋地,二人首降。
介松年,山西解州人,辛未进士。原官户部主事。李督师荐除户科给事中,于保定降贼。三月二十一日,入城授伪职从事。
刘庆蕃,北直沧州人,戊辰进士。官刑部主事,留用。
吴文口,浙江籍,南直休宁人,戊辰进士。官刑部主事。授伪职从事。
方廷祚,浙江德清人,官生,户部主事。授从事。
缪沅,浙江钱塘人,丁丑进士。官工部主事。伪职从事。
魏学濂,浙江嘉善人,癸未庶吉士。
四月二十九日闯遁,作绝命词自缢,因授伪职司务,大失其意。
词曰:『忠孝千古事,于我只家风。
一死轻鸿毛,临难须从容。
有血洒微躯,官卑非侍中。
有舌且存之,并逊常山公。
因约同志友,廷颈受霜锋。
不能张空拳,与彼争雌雄;不能奉龙钟,再造成奇功。
死且有余罪,何敢言丹衷。
所痛母垂白,七十仍尸瓮。
未葬凡五丧,留与子孙封。
人生垂百年,寿夭死所同。
我比兄与弟,我年为独丰。
高堂无复悲,譬不生阿侬。
辞母却就父,生死独西东。
骸骨虽不归,即瘗此诗筒。
墓木有拱时,清韵入楸松!』伤哉!礼政府巩煜,陕西直定人,辛未进士。
官河南提学佥事,授伪职行侍郎。
杨观光,山东招远人,戌辰进士。
官少詹事掌坊、兼翰林院侍读。
以理学名家,为闯所重。
初授兵政府侍郎、兼弘文院侍读学士。
后改礼政府尚书。
三月二十四日召对,语不传。
四月初十日召至文华殿。
问:『郊天何以不茹荤、饮酒、不近女色、不刑?亦有说乎』?杨观光顿首对:『天人一气所感,不茹荤饮酒,欲其心志清明;不近女色,欲其吸呼灵爽;不行刑,欲养天地慈和之气,以上感穹苍』。
闯称善,且曰:『先生以后可常进来讲』。
因留坐饮茶,辞出,送至詹下,答拱而别。
自后登极仪注,皆观光习之。
及闯遁,观光挈家随至凤台,为贼家所杀,体无完肤,家属委遁,而返原籍。
仪注司 #
刘大巩,江西抚州人,甲戌进士。官员外郎,授从事。
祠祭司 #
李森先,山东平度人,庚辰进士。官博士,授职郎中。
吴之琦,福建晋江人,丁丑进士。官礼部主事,授职。
吴泰来,江西新昌人,辛未进士。官员外郎,先被执,寻释,授职。
精膳司 #
许作梅,河南新县人,庚辰进士。官行人,授职。
孙节云,南直武进人,官司务。授职原官。
兵政府 #
俞上猷,湖广石首人,辛未进士。官御史,伪职管尚书事。
梁兆阳广东番禺人,戊辰进士。
官检讨,加编修,升一级。
三月二十日,首揭助饷。
与同志求仕者,各写五千金,托宋企郊投揭。
二十三日召见文华殿,叩头云:『先帝无甚失德,只以刚愎自用,故群臣血脉不通,以致万民涂炭,灾害并至』。
闯云:『朕只为几个百姓,故起义兵』。
兆阳又叩头云:『陛下救民水火,自秦入晋,历境抵都,兵不血刃,百姓皆簟食壶浆以迎。
真神而不杀,直可比隆唐虞,汤武不足道也。
今适逢圣主,敢不精白一心,以答知遇恩哉』?闯大喜留坐饮茶,辞甚款曲,礼之甚隆,兆阳出以语门生贡士伍世魁,遂传其语。
职方司 #
博景星,河南登封人,丁丑进士。官御史,伪职郎中。
于重华,山东青城人,由职方司副郎以出使过阳和。适闯至阳和,重华出城十里迎降,随闯入京,授职从事。
车司
吴刚思,南直武进人,癸未进士。官光禄寺署丞,授从事。
潘同眷,浙江余姚人,丁丑进士。官工部员外,授职。
江永诏,南直宁国人,辛未进士。官广巡按御史,伪职从事。
王自超,浙江会稽人,癸未庶吉士。授职从事。
方允昌,浙江诸暨人,甲戌进士。官主事,伪赞漕从事。
吕弼周,山东邹平人,戊辰进士。官河南驿传道佥事,授职从事。
金汝砺,浙江仁和人,甲戌进士。官工科给事,授职从事。
赵开心,湖广长沙人,甲戌进士。官禄米仓主事伪司务。
安兴民,丁卯举人,官侍郎管尚书事。
刑政府 #
升之祺,浙江平湖人,乙未进士。官陕西布政使。闯入潼首降,授伪侍郎。
李登云,丙子举人。授伪从事。
傅鼎铨,江西临川人,庚辰进士。官翰林院检讨,授伪从事。
董廷献,授伪司务,爵里无考。
工政府 #
李振声,陕西米脂人,甲戌进士。官广西道御史。壬午巡按湖广。授伪行侍郎,兼尚书。
金震生,湖广江陵人,官生,授从事。
王奇才,伪职从事。
贺久劭,湖广襄城人,戊午举人。官户部主事,伪职司务。
直指使 #
高翔汉,陕西宝丰人,甲子举人。官工科给事中。三月二十一日,即授。
涂必泓,江西南昌人,辛未进士。官御史,授伪职直指使。
龚鼎孳,南直合肥人,甲戌进士。官兵科给事中,授伪职。
柳寅东,四川梓潼人,辛未进士。原官顺大巡按。降于通州,伪直指使。
赵颎,河南项城人,癸未庶吉士。为牛金星同年,授伪职。
蔡鹏霄,福建晋江人,戊辰进士。原官四川道御史。
陈羽白,福建南晋人,庚辰进士。原官广东御史。
张懋爵,山西汾阳人,辛未进士。原官陕西道御史。
朱朗荣,宗室举人,原官御史。
知政使 #
王学先,壬午举人,伪职知政使。
王顺杞,顺王天人,壬午举人,寇急,以探亲往宣府。路遇闯,遂投之。即随入京,职参议。
大理寺 #
刘大泽,江西人,甲戌进士。官礼部郎中。十九日授大理寺卿。
吏谏议 #
申芝芳,南直嘉定人,辛未进士。原官礼科给事中,授职。
礼谏议 #
宋徽宜,江西进贤人,辛未进士。原官刑科给事中,授职。
兵谏议 #
光时亨,南直桐城人,甲戌进士。
原官兵科给事中。
巡视东直门首路。
十九日,闯即召见,面加奖谕,以原官视事。
时亨寄书其子,有云:『诸葛兄弟,分仕三国;伍员父子,亦事两朝。
我已受恩大顺,汝等可改姓走肖。
仍当力诗书,以无负南朝科第也』。
刑谏议 #
翁元益,南直上海人,甲戌进士。原官刑科给事,授原职。
工谏议 #
戴明说,北直沧州人,甲戌进士。原官礼科给事中,授职。
彭管,四川永州人,甲戌进士。原官工科给事中。癸未督催湖广漕程。
金炼色,陕西郑川人,壬戌进士。原官吏部文选司员外。
太常寺 #
吴家周,南直歙县人,乙丑进士。
官尚宝司卿。
见牛金星云:『南方脆弱,愿包纳饷银数十万,免其刑掠』。
金星云:『如果包得,即与上疏,但干系非小』。
家周逡巡而退。
项煜,南直吴县人,乙丑进士。
原官詹事府少詹、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门生黎志升力荐可为宰相,煜即倡言于众曰:『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征』!及授太常,气沮。
奉伪名祀奉泰山,驰驿潜遁。
刘昌,河南祥符人,乙丑进士。原官户科给事中,授职。
验马司 #
宋学显,南直长洲人,戌辰进士。
官通政司参议。
诸臣劝进日,闯逊谢曰:『伊周岂不能为汤武?其不为汤武者,伊周之所以传也』。
学显曰:『看书到此地位,岂非天授欤』?
鸿胪寺 #
张鲁,鸿胪寺少卿。
尚玺寺 #
叶初春,江西湖口县人,戊辰进士。官太朴寺卿,授伪职。
国子监 #
薛所蕴,河南孟县人,戊辰进士。原任国子监司业,授职莅事。号召诸生,令多作文字,以待李闯幸学。
钱位坤,南直〔?〕洲人,辛未进士。原官大理寺寺正,时闯新制,改国子监为三堂以司业为正堂,学录为左,博士为右云。位坤授职司业。
顺天府 #
王则尧,山西翼城人,庚辰进士。
除山东布政司参议。
三月二十二日先授伪职,到任。
四月初一日,考试生员题目:「天与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二作。
节度使 #
顺天府节度使宋权,河南商邱人,乙丑进士。
原官顺天府巡抚。
闯入,权首进降表,即与原职。
此即所为文康公也。
邵青门为神道碑,遂以受知于漫堂。
然有此书,是非终不能讳矣。
山西太原节度使韩文铨,陕西咸宁人,甲戌进士。李闯西遁,踉跄还陕,委以晋事。与伪权将军陈永福守太原,拒清兵,甚力,城陷而死之。
陈之龙,江西举人,原官监军道陕西节度使。
防御使 #
左懋泰,山东莱阳人,甲戌进士。
原官文选司副。
闯入报名,被夹输饷万两,释送吏政府,旧书办呼名授职,出仪门乘马,自呜得意。
懋泰授密云防御使。
此萝石先生兄弟也。
一至于此!与史忠靖千古同此嘅。
盖合文山而三矣。
同气之感,伤哉!
李丕着,山西曲沃人,丁丑进士。官行人,授永平防御使。
张若麟,山东胶州人,辛未进士。
原任兵部职方司郎中。
三月二十一日,闯召见狱中放出各罪官,若麟自称宁锦督战之功,且天下坏于党人者数十年,于是授山海关防御使。
杨栖颚,陕西西乡人,癸未进士。官庶吉士。伪职临清防御使。
王皇极,山西壬午举人,授天津防御使。
周寿明,湖广蕲水人,丁丑进士。官知州。扬州防御使。
武愫,陕西泾阳人,癸未进士。徐淮防御使。
李察期,河南卫辉人,庚辰进士。服阕进京。二月二十五日为选司所厄,怒甚。闯既入通,通其姻娅,后遂授职。
王道成,山西平阳人,癸未进士。城陷,即降,首授是职。四月十九日,道成单骑至州,州中人,皆请命,相视不敢动云。道成伪职贵州防御使。
孙承泽,顺天大兴人,辛未进士。原官刑部主事,伪职顺庆防御使。
刘明英,山东恩县人,丁未进士。三月二十八日汰赃一千,即完,遂释。四月初二日授伪职夔州防御使。
任浚,辛未进士,前豫楚总督,伪职四川防御使。
杨明琅,福建晋江人,癸未庶吉士。伪职防御使。此即称思宗为亡国之君者。后为朱成功所获,伏诛。见遂志录。
盐运使 #
王孙蕙,南直无锡人,甲戌进士。
历归善知县,调浚县知县。
甲申引见礼部尚书。
三月十六日,应召对,孙蕙伏陛言君辱臣死之义,继以哭。
改授铨曹。
命未下,十九日城陷,城中哭声震沸。
孙蕙语家人曰:『毋恐!吾自有定心丸在此』。
命取竹一竿,曳黄布一幅,大书:「大顺永昌皇帝万万岁」。
将布悬门,遍拉同籍往迎。
马素修太史不可,走语赵玉森曰:『百行以孝为先,君太公年高图画锦足矣。
不为徐庶,忍心为赵苞耶』!玉森颔之。
出语张琦、秦汧,与语意合,二十日同谒伪政府宋企郊,各执手板陈姓名。
孙蕙袖中忽出一纸拱手加额曰:『臣王孙蕙进表』,诸人出不意,虑触忌殊恐。
宋阅表微笑,点头曰:『好文字』!众乃叹服弗如。
是日晨起,复过马太史,太史方沐浴更衣,将就缢,端坐正寝。
孙蕙覼缕道新天子仰慕德意,太史大怒,叱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孙蕙语犹未了,乃命从者挽出之。
即日孙蕙赴伪都督刘饮。
二十六日选授长芦运使。
先是,顾棻、黄继祖、吴达俱选四川县令。
是日,秦沂、张琦、赵玉森亦授伪令,皆无锡人也。
宋企郊语孙蕙曰:『贵里同事七人,公何以至此』?孙蕙曰:『皆新天子不弃之知,老大人甄拔之力』。
宋曰:『非也,主上以公表及周庶常诏,堪作新朝双璧,薄以一官相报耳』。
时选者止给伪印,孙蕙独加伪敕一道,伪帅高将军送马二匹,牛丞相以下皆饯行。
时南人欲归者虑道梗,求附行。
孙蕙曰:『新天子在上,万一耳目所及,谓我私挟南人,必严诘,不便』。
皆固谢之。
二十九日发都门,笥中锦袍失去。
从马太史仆许姓强假以出。
仪仗中列钦命督盐旗二面,锦袍、乘舆、张盖、设鼓吹前导,阑过先帝后梓宫前,见俯伏而哭者万辈。
孙蕙竦肩睁视,一瞥而去,不出舆一揖也。
乘传所过,府以下迎送唯谨,至沧州,土贼夺其马去。
孙蕙令持名敕追讨。
伪将官来验,察有伪印契及敕书而释。
至天津,有王运司已先一日至,守者以同时有两运司,疑之,孙蕙脱左膊示以敕印,亦释去。
行近德州,未至十里,而州城中竖大名中兴旗号,询知为德州庐御史世漼者,纠集义师,截杀伪官,莫可行。
又闻吴西平兵且入复京师。
孙蕙乃弃仪仗,焚伪敕,埋印,磨灭行李上监运封议而行。
又恐行李累重,复弃之,假作乞人以归。
至中途倒毙。
魏天赏,河南遂平人,癸未庶吉士。授伪职淮扬盐运使。
府属
杨璥,顺天青县人,癸未进士。授扬州府尹。
锁青搢,河南人,丁丑进士。考选入京。伪职淮安府知府。
熊世懿,湖广麻城人,辛未进士。原官河南道御史。伪授庐州知州。
高丹桂,山西平定人,举人。授伪职济南府尹。
张之奇,江西新城人,庚辰进士。原官检讨,伪职顺庆府府尹。
黄国琦,江西南昌人,官山东滋阳知县。行取入京。授伪职山东府尹。
姜金胤,山东掖县人,癸未进士。官中书,伪授府尹。
顾棻,南直无锡人,伪职成都同知。
傅振锋,伪授四川同知。
刘廷谏,浙江宁海人,己未进士,官考功司郎中,伪同知。
黄复,南直武进人,癸未副榜。授伪同知。
州牧
徐家麟,南直太仓人,丁丑进士。官长垣知县。授职。
孙以敬,浙江鄞县人,癸未进士。赍伪印契出都,至山东,义兵截擒伪官。家麟弃印而逃。
傅学禹,湖广麻城人,癸未庶吉士。伪职州牧。
李长祥,四川达州人,癸未庶吉士。伪职州牧。
罗宪汶,江西南昌人,癸未庶吉士。伪职州牧。
吴箎福,庚辰庶吉士,特用户部郎中。授伪州牧。
刘肇国,湖广潜江人,癸未庶吉士。伪职州牧。
高去奢,北直宁晋人,丁丑进士。官礼部主事,伪职州牧。
孙一脉,山东沂人,庚辰进士。原官检讨,授伪职通州州牧。
涂原智,四川梁山人,癸未庶吉士。
县令
武大正,举人。伪授山东平原县令,门单云:「随驾帷幄之臣」。
吴汝埙,浙江崇德人,癸未庶吉士,伪职四川苍溪县令。
黄继祖,南直无锡人,伪职四川中江县令。
张琦,南直无锡人,甲戌进士。
原官礼部主事,授伪职四川梓潼县令。
领印出都,不一日,遇贼劫印,索千金为赎。
哀乞还印。
贼磨印角,方知为铜,始掷还。
赵玉森,南直无锡人,庚辰进士。
官翰林院检讨。
三月二十八日,授伪职为四川内江县。
玉森为宋企郊旧友,因请曰:『玉森能知顺逆,乃以词臣为下吏,何以风示来者』?企郊曰:『非不欲为公周旋,所托令亲一事,挽回上意,用力已竭耳』。
玉森求改山东近地,企郊许之。
后营改京职,未授。
所云「令亲」者,秦汧也。
汧之姑,玉森之妻。
汧始触罪,赖玉森复挽回,始得授职。
秦汧,南直无锡人,癸未进士。
官兵部职方司主事,李闯入城,导从者多郡县降官。
汧跪迎道侧曰:『兵部职方司主事秦汧,恭候圣驾』。
闯不问,复高声再陈,军马之声沓之,闯终不问。
惟导从中同年友见之。
二十日,赵玉森至王孙蕙寓,涕泣自言:『受崇祯恩深,然国破家亡,实自作之孽。
予捐性命以殉之,理既将不必,逃富贵以酬之,情又不堪。
奈何』?孙蕙曰:『方今开国之初,吾辈须争先着』。
玉森曰:『甚合我意』。
同诣报名,途遇秦汧,握手大笑,扬扬而前。
二十二日,点名讫,凡乐为用者,皆授新寓,汧为赃贿颇饶,不忍尽遗旧寓,因乘间往取,而伪令着新进官员即齐诣刘督府。
尔时独不见汧,贼疑其有不臣之心,往擒之。
预臾,汧到,叩首数百,伪督将汧两夹。
汧高声大呼曰:『圣天子欲平定江南,正爱惜人才之际,倘饶汧命,愿效死力』。
乃释之,罚银五百两,赎罪。
因示曰:『自今以后,私自至旧寓者,斩』。
二十八日,选四川射洪县令。
王明,顺天人,生员。四月朔,伪府尹王则尧考选史政,除官。考第七,拔授资县县令。
时敏,南直常熟人,丁丑进士。原官兵科给事中,授宜宾县令。
汤有庆,伪授安县县令。
刘廷琮,广东从化人,未癸庶吉士。
施凤仪,南直嘉定人,丁丑进士。授伪职。
胡显爵,四川井研人,癸未进士。
王秉鉴,陕西扶风人,乙丑进士。
傅鷟祥,河南汝阳人,官生。户部主事。
王之凤,官生。工部主事。
赵之玺,山西乐平人,甲子举人。原官工部都水司主事。
郑蓬兰,福建人,甲子科举人。
侯伟时,湖广公安人,辛未进士。原官吏部员外郎。
杨云鹤,福建晋江人,原官户部郎中。先被执,寻释,录用。
程兆科,江西广信人,癸未进士。官行人。
邹魁明,江西建昌人,丁卯举人。原官兵部员外郎。
王显,北直曲周人,丁丑进士。原官吏部主事,授伪职。
高辛胤,陕西韩城人,癸未进士。
姚文然,南直桐城人,癸未庶吉士。
成克巩,北直大名人,癸未进士。
高珩,山东蒙阴人,癸未庶吉士。
归起先,南直常熟人,癸未进士。原官刑部主事,执名授职。
朱国寿,南直人,辛未进士。官员外。
张慎学,山西夏县人,丁丑进士。官刑部主事。
朱受祜,南直怀远人,官生。原任刑部郎中。
黄昌胤,湖广沅江人,庚辰进士。原官刑部主事。
万发祥,江西新榆人,癸未庶吉士。授职。
张玄锡,北直清苑人,癸未庶吉士。
白胤谦,山西阳城人,癸未庶吉士。
史启明,山西翼城人,癸未进士。中书。
冉希舜、韩士伟、俞忠宾、陆禹思,以上四人爵里未详,俱授伪职。
杨玄锡,福建晋江人,年十六,举孝廉,十七岁,发甲戌进士。官主事。报名未用。
周兰,河南人,庚辰进士。官评事。报名,授伪政府属。回原籍。
张元辅,山西孝感人,丁丑进士。授伪职学正。
吴道新,桐城人,保举助教授。伪授学正。
张玉成,四川江津人,癸未进士。原官主事,授伪职教谕。
陆禹晋,漂阳人,庚辰进士。官主事,报名。
曹钦程,进士。官主事,授伪职。
汪惟效,官给事中,授伪职员外郎。
南延铸,陕西渭南人,原官户部郎中。报名。
郑尔圻,南直安肃人,官生。原官户部员外郎。
王凤林,山西芮城人,官户部员外郎。
李锺秀,山西蒲州人,丁卯举人。原官户部员外郎。
以上多有未详衔者,姑缺以俟参考。
甲申传信录卷六
赤眉寇略 #
高皇帝得天下类汉高,而大明大行皇席不与灵献同风,其亡也忽诸,不亦异哉!闯与献、曹同起绿林为巨寇,而闯独入长安,篡天下,僭伪号。
改元纪年,易官名,异服制,号令严切。
所遣守土之吏,无敢暴民,亦旬月之雄也。
然而窃据四十一日而遽败,乃复载珍宝,大纵火,焚宫室,肆掠而西,与赤眉之去长安而走番须者无以异。
岂非寇贼之孽,而无足与统纪之数哉?志赤眉寇略。
李闯始末 #
李自成,初名鸿基,陕西延安府米脂县双泉堡人,以万历丙午岁生。
曾祖世辅,祖海,父守忠,一名印,家颇饶,世有里役。
熹庙时,自成以里役征税。
岁饥,逋税者甚众。
称债以偿,犹不给,官司督之。
其里艾同知又逼其债,莫偿,遂为寇。
劫人于秦、晋间。
貌甚魁壮,而鼻纤齿黄,短发蓬松。
崇祯改元,戊辰,正旦大雪。
自成与众饮山中。
众有羡为官者,自成曰:『若此世界,贿赂公行。
文官必由七篇文字,武科也由策论。
我辈不读书,不识字,安敢妄冀有此?或者取皇帝,未可知也』!时自成齿长,皆跃然曰:『愿哥为之』!自成曰:『试卜之』。
遂举骰一掷,得六红。
大喜,饮过醉,众皆起作朝贺状。
自成曰:『还当问天』。
因以箭歃雪中,拜而祝曰:『若可作皇帝,雪与矢齐;不然则否』。
其雪适与矢齐,遂自负焉。
明年己巳,赋渠高迎祥称闯王,自成往依之,与其党刘良佐自结一队,曰闯将。
十年丁丑,同高迎祥寇秦、曹文诏、尤世威等与战,溃于潼关。秦督卢象升率祖宽等大破之;秦抚孙傅庭又破之,杀高迎祥。自成窜西川,穷走苗城。
十一年自成只身潜返奔楚,势遂孤。
是年张献忠、曹操等九伙俱在房、竹山中。自成遁去附献忠。不许;至竹溪,且谋杀之。自成遁去。
张献忠亦秦人,与高闯同时起事,号称八大王。初在榖城受抚,复行劫于路。洪承畴擒之,复纵焉。
曹操本名罗汝才,初与李自成、刘国龙同盟,依高迎祥。迎祥被擒,而汝才走楚,入房、竹山。
十二年己卯,国龙乞降,汝才势遂孤。
十三年,楚督杨嗣昌合兵剿之。献、曹奔蜀,大兵还。
是年,自成复招集亡命百余人,潜渡入豫。计取洛阳,群盗复聚。自成遂为戎魁,称闯王。会献、曹复东破襄阳,寻亦回豫,遂与闯合。
十四余辛巳,傅宗龙杀刘国龙,而自成破洛阳,独雄一部,而汝才改称曹营。
曹营王玄珪,山左人。
自成军师宋献策,河南人,长不过三尺许,通呼曰:「宋矮子」二月攻汴,围之。
五月,自成督战,城卒射中左目。
矢镞入骨,不能出。
几死,乃退。
自是闯目遂眇。
六月,献与闯不合,遂奔郧西。
闯、曹分兵从东南下,而秦保之兵,一败于枣阳,再败于火烧店,闯势渐大。
十二月,复进围汴,丁启睿分剿献忠,追之洛阳。
献忠大败,仅以百余人东走,求附革左革右。
二人忌不与合,献忠因诈死,匿深山中。
丁督复驰援,而闯困汴甚。
十五年正月,闯卒有踰城者,汴固守不下。
郾阳一战,败伤过半,且以粮尽解去。
四月,秦兵大败于襄城。
贼资其甲马火炮,乘势复破归德。
五月,悉其众百余万复围汴,复固守越四月不下。
当是时,督臣杨嗣昌率诸将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等,俱集朱仙镇。
良玉以贼势锐,宜缓攻,与大威议不合。
六月,诸将骤至,嗣昌兵哗。
贼乘势击之,诸军溃。
七月,刘泽清从东率兵渡河,战败而走定国。
奉诏援汴,不敢渡河。
汴势孤危,犹守死不下。
九月十七日,河决汴城水渰,遂失汴。
时黄冠为禁兵戮杀,亦来与闯相合。
而储贼渠帅为革里眼,贺一龙、左■〈犭回〉■〈犭回〉、大总掌盘子、马守应、争世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胡闯,蔺养成。
胡闯向未掌特营,革贼夺左金玉兵与之。
而诸贼各愿为闯偏将,惟■〈犭回〉、革各居一部。
然军事亦皆听令于闯,而其情乃厚曹。
闯偏甚,忌焉。
及破襄阳,下荆州,合兵郧阳,闯令■〈犭回〉■〈犭回〉守彝陵,以澧当革走德安,以窥黄麻。
革在黄陂,阻水不前,收左良玉残兵八百而回。
及归,又先见曹,闯益恨之。
十六年三月初七日,闯设酒以邀曹、革。
曹疑不来;革至,饮酒,竟为闯所缚。
初八日五鼓,时闯率二十骑入曹营,即其帐中斩之。
其部兵俱入各伪将,而曹中军朱养民、杨承恩、李汝桂、杨金山、王可怀、罗戴恩等皆痛心切齿,欲为曹复仇。
后三日杨承恩以亲丁数十人奔陕西,李汝桂亦于是月鼓噪奔安卢。
闯授■〈犭回〉贼永辅营英武将军金印,印重四十八两,■〈犭回〉嫌其小,不用。
又渡江截得川船客银十三万两。
闯索之,止与三万四千。
闯怒欲尽杀其家。
及■〈犭回〉在澧,闻曹、革之变,中怀疑贰。
闯屡调其带兵回襄,■〈犭回〉畏而不敢来。
闯既广收部曲,设伪号,自称倡义文武大元帅,一品为权将军,二品为副权将军,三品为制将军,四品为果毅将军,五品为威武将军,六品为都尉,七品为掌旗,八品为部总,九品为哨总。
凡伪授将帅可记者三十九人:
提营总督将军田见秀,混名锁天鹞,众呼为田副爷。
帅标权将军刘宗敏,■〈犭廉〉悍善战,闯倚为心腹,众呼为领哨刘爷。
帅标制将军贺锦,混名争世王,系蕲黄贼,众呼南宫贺副爷。
帅标正威武将军张鼎,闯义儿,众呼小爷张将军。
帅标副将军将军党守素,混名乱点兵,众呼党将军。
标左果毅将军谷可诚,众呼为头队,又呼谷将军。
标右果毅将军马世荣,众呼右营马将军。
标左威武将军李及,众呼二队。
标右威武将军辛思忠,混名虎焰班,众呼辛将军。
标前果毅将军任继荣,原官把总。
标后果毅将军吴汝义,众呼之为四队。
左营将军刘芳亮,闯最为信任,众呼为左营大将。
右营制将军刘希尧,混名治世王,向系蕲黄贼,众呼为刘将军。
初,闯之横躏中原,所破城,多不守。
自渡汉长驱至荆,见所在无一兵,遂有守土之心。
于是先守荆襄,再守承德,渐及汝南。
增立卫帅,遣将分据,而谋西入秦。
通达卫制将军任光荣守荆州,原系札加守备,向在南阳。
闯攻城时,令其弟继荣呼为内应,城破,遂入贼营。
闯得荆,令荣领兵六千驻守。
后分兵二千守澧,在荆兵四千。
通达卫左威武将军蔺养成守彝陵,即混名胡闯者是也。向系蕲黄之贼,闯令其领原步兵八百余驻守。
通达卫右威武将军牛万才守彝陵,系■〈犭回〉■〈犭回〉头目,令领兵六百驻守。
左营威武将军刘江魁,众呼为北营刘将军。
右营左果毅将军白鸠鹤,众呼为白将军。
右营右果毅将军刘体纯,混名飞虎,众呼为刘将爷。
前营制将军袁宗第,众呼为袁将军。
后营制将军李遇,混名一只虎,左目瞎。少年骁悍敢前,闯爱之,众呼李副爷。
前营左果毅将军谢君交,众呼为谢将军。
前营右果毅将军田虎,原系总兵王绍禹标下管队,在洛阳投闯,众呼为前营田将爷。
后营左果毅将军张能,混名五闯王。性狠,喜杀人,众呼为张将军。
后营右果毅将军马重僖,众呼为马将军。
帅标旗鼓杨彦,原系刘国能旗鼓,在营仍用标下,众呼杨将军。
帅标旗鼓赵应元,众呼为赵将军。
帅标旗鼓朱养民,闯破承天入贼党,呼为朱将军。
帅标旗鼓范鼎革,系罗汝才旗鼓,呼范将爷。
帅标都尉张礼,分守彝陵,混名张虚,原为闯牢役,时令招水兵六百分分守。
帅标威武将军王文耀,守澧州。先为闯夜不收(?),令分荆州二千余兵驻守。
杨威武卫果毅将军白旺守安陆,先驻守承天,后令移兵二千兵驻守安陆。
都尉叶云林守荆门州,系郲县生员,闯分兵六百驻守。
帅标威武将军谢应龙,原系罗岱家丁,精于火器。在洛阳投闯。因土人不服,令拨兵三千驻防汉川之刘家隔。
左营都尉马世大守景陵,向在刘芳亮陵(?),土人不服,令领兵六百人驻防。
襄阳卫左威武将军高一功,领兵二千驻守兹土。
襄阳卫右威武将军冯碓,拨兵二千驻守。
汝宁卫威武将军韩华美驻守信阳,系土冠。闯破汝宁时,授伪都司,令领兵八百余人,驻守之。
均平卫果毅将军周凤梧,守禹、郑二州,本镇筸镇参将。
去岁郧抚委令守滩,及闯渡江,凤梧带所领兵奔至岳山。
以兵无食,降闯。
其母妻二子俱在襄阳,闯信用之。
领带原兵七百驻守,并令招集郑州中牟土寇,共兵约计二千余。
共兵二百三十余队,标营一百队,左右前后四营一百三十余队。
每队兵马五十,厮养小儿三十,或四十有差。
步兵每队一百或五十有差。
总计马步兵六万,马骡二万,每队立一标旗,行营望之而走,营将各制一坐纛。
标营用白旗,以杂色号带为别,而纛皆用黑。
左营则用纯白旗,右营用红旗,前营用黑旗,后营用黄旗,而纛之色随之。
惟闯用白鬃大纛而银顶,上无雉翎,状如覆釜。
闯每临阵,领标前向。
自十五年夏,破荆、襄,设伪官。
初设防御使,使府伊、州牧、县令四官而已。
十六年正月初一日,钦天监博士杨永裕投闯,自称天文、礼、乐、兵法、地理无所不通陈言献谀,且请发诸陵。
闯辅牛金星诋其说,不行。
嗣后时时劝进伪号。
闯佯辞不许,而甚善之。
于是永裕为更设六政府、侍郎、中从事诸官属,其示约批发悉出永裕手。
而增授府同理刑、州判、县簿等官,俱质其父母妇子而后受事。
分设政尹。
可记者二十一人。
吏政府侍郎喻上猷,石首县人,辛未进士。原任御史。
户政府侍郎萧应坤,江陵人,丙辰进士。官布政。
礼政府侍郎杨永裕招进县人,原官任钦天监博士。
兵政府侍郎王家桂,丁丑进士、原任知县。
□天府侍郎邓岩忠,江陵县人,丙子举人。
工政府侍郎徐尚德,洛阳县人举人。
吏政府侍中徐上,江陵县人,贡生。顺天乙卯举人。
吏政府从事顾君恩,锺祥县恩贡生。
兵政府从事傅朝升,江陵生员。
荆州防御使孟长庚,洛阳举人。
荆州府府尹张虞机,长葛生员。
扬武防御使陈荩,洛阳县人,甲戌进士。原官荣阳知县。
安阳府府尹姚胤锡,南州举人。
襄阳防御使李之纲,郲县生员。
襄阳府府尹牛佺,宝丰县生员,牛金星之子。
南阳防御使吴大雍,锺祥举人。
南阳府府尹刘苏,江陵举人。
信阳防御使黄阁叙,江陵举人。
汝宁防御使金府有章,江陵县恩贡生。
汝宁府府尹邓琏,江陵县廪膳生。
均平府府尹刘茂先,锺祥生员。
自闯犯楚以来,人心惶惧,所在弃城而走。张献忠乘势攻取。
十五日,袭破黄安。
二十三,陷黄梅。
二十五日,复陷黄安,破蕲州。荆藩迁守道许文岐死之。
三月初四日,蕲水贼官任周之任勾狱攻县,遂陷蕲水。
二十三日,陷黄州及黄陵。黄陵叛绅欧阳氏迎贼入。
四月初十日,攻麻城,叛党迎贼入署。
知县事萧颂圣死之。
遂从鸭蛋洲渡江,掠武昌县境,省城大震。
旧辅贺逢圣亲率士卒固守不下,贼急攻不退。
五月楚粮尽,遂陷。
贺逢圣死之
署江夏县印徐学颜格斗遇害。
巡江都司朱士鼎骂贼被杀。
献入武昌,杀伤殆尽,沿江积尸千里。
献既掩袭武昌,闯闻之,遗书献忠,欲其附己。献亦卑辞以答,求闯彼此为援,互相攻取。
八月,长沙陷。偏沅巡抚王聚奎、副总兵孔全斌先遁。推官蔡道宪被执,大骂,贼磔杀之。
九月,陷衡州。巡按刘熙祚、衡阳县知县张鹏翼被执。不屈,死之。
是月,献自岳渡江至荆,与■〈犭回〉贼合营,而势益猖獗矣。是年秋八月,闯急于西行去楚,以故献得肆行于荆、岳间,旋躏楚地无余矣。
十月十四日,闯至潼关破之。
二十日,攻西安,又破之。按察司黄回自缢死,长安知县吴从义投井死。
闯收关中,请乡绅输助,多三四十两,或三五两,惟举人免输。
二十三日,以秦王殿为宫,增旧殿为九间,地用铜砖铺之。
改西安府为长安,令百姓称府或帅府,而无敢言流贼者矣。
其乡镇不得穿箭衣,以别军民。
定令以明年正月起,每粮一石,派草六千觔,解送省城;搬运之费倍之。
每县发小驴三百头,换米一千石,其斗大于民间者三升。
十一月十四日,遣伪官考州县生员;大者一等十名,准与六政府政属;二等十名,准与州县;三等十名,准在佐贰。
县小者一等五名有差,二等三等准此。
是月攻榆林城,不利;又攻之,复败。
杀伤数万。
闯合大队攻之,掘榆林城为大窖,用火炮震之。
城墙崩数丈,遂破榆林,杀人殆尽。
攻庆阳,亦不利,并队攻其东城,遂陷庆阳。
右参议段复兴死之,将攻宁夏,至灵州,有黄河界,乃止。
又至兰州,亦以隔河未渡。
以故河西诸道,甘肃诸镇,俱无恙。
而宁夏总兵牛成虎贼封伪伯,即镇其地,以陈之龙为节度使。
汉中府瑞玉闻贼势大,遂迁入西川,时陕西总兵孙守保保护入蜀。
十二月初五日,发兵入汉中。
十二日,自陕西发兵万余至三原。
十三日,至富平。
十四,至韩城。所过皆大掠其城,而留韩城凡数日。
二十日,贼兵从船铺窝渡河,攻平阳,破之。
二十二日,从魏山上水过河,破稷山、河津、绛州三县。大肆其抢掠于(?)。
二十三日,复渡河去。
二十四日,至安邑,烧其西门。
知县房之屏跳入井中,贼兵捞出,杀之。
遂围宁夏县掳掠。
是时,蒲州镇将高杰于二十三夜半闻贼已渡河,即率兵沿途抢掠。
至泽州,驻于北门。
差官持王命旗守余三门,许空人出入。
妇女财货,尽不放行;向毛、张、张、朱官家辈共勒银七万余两。
时都乡宦馈以重礼,杰念其故交,差马兵三名,送至青化,往原武而去。
二十八日,高杰,王老虎二家兵到处搜掠骡马,于怀庆青源镇驻札。
十七年正月初一日,闯贼僭位西安,僭国号大顺,纪年永昌,速甲申伪历。
自成亲率二万,从禹门过河入山,复攻陷临晋、河津、绛州诸城。
垣曲知县令生员乡民于稷山迎递降表,所下城邑,即立伪官(垣曲知县休,陵川知县程,皆闯所设)。
初平阳副将陈淳闻贼渡河,即弃城去。
至正月二十五日抢岳阳县,回青源山,抢骡马。
二月十二日,闯骑九百到黎城,伪官教四乡里官胥报县民富户驴马。数日,乡遂拷掠,官追银。
十三日,潞安考试儒生,遣兵马一技上太原,一枝往怀庆、彰德。
王府朱门皆用黑涂,而搜平阳及潞安银,日夜运之西安。
贼兵五千余骑至县河西洪洞间,杀掠四千余里。
先是,晋王出银二千助守太原,至是贼从西南角破城,杀太原府知府孙康周(山东安邱举人)。
太原悉降。
十六日,到忻州,犒赏兵士,合兵进攻代州,破之。
三月,北攻宁武,总兵周遇吉战甚力,杀贼过当。而兵少无援,贼兵蜂拥,遂陷宁武。
初七日,兵至大同,总兵姜瓖先出降,遂入大同,定之。自成既入,缚瓖数其卖国之罪,命斩之。贼将张天林劝释之,不僇。
初八日,瓖为前驱,至阳和将士悉降。
初九日,至宣府,破之。
十三日,兵至居庸关。总兵唐通、太监杜勋,悉降。遂入居庸。
十五日,攻昌平,破之。十二陵伐木焚殿,连营进逼京师。
十六日,炮声不绝,如万雷轰烈,天地震慑。
十八日,破外城。是夜,各门以木枝梯城而上,东直门首降。
十九日平明,德胜等等门一时俱开(语具载眷谟留憾内)。
时从自成入者:伪军师宋献策、伪内阁牛金星、伪尚书宋企郊、伪礼政府侍郎巩煜、伪吏政府从事顾君恩、参谋韩霖及杨玉休、黎志升、张嶙然也。
当是时,礼监太监王德化及各监局掌印太监皆出迎,自成即命照旧掌印。
由是各招致名下听选,共留八百余人,各令散去。
闯既入,乃传一牌,大书云:『主上救民水火,克破京城,其崇祯跳出紫禁城外,有能投首者,赏黄金千两;隐匿者戮其全家』。
又伪旨:『献上者爵侯,赏金万两』。
闯投宫,而大内黄金止十七万、银止十三万。
皆因魏珰与客氏偷空至此。
闯见之,大为骇异,甚失所望。
计登极时,赏赐不敷。
夹官搜银之令,由是酷矣。
又伪旨:文武各官俱于二十日朝见。
愿授职者量才擢用;不愿者听其回籍;有隐匿者,邻右同斩。
二十一日,添各门兵,尽放兵马入城。而各兵至绅士商民家搜集马骡,略无遗者。
二十二日,各官入朝,争投授职名单,赋皆聚而焚之。
自晨至暮,忍饥以待命者数千。
牛、顾詈骂笑之,至暮始出。
点名至周锺,顾持下揖云:『主上饥渴求贤,当破格擢用』。
旋语牛曰:『此乃名士也』。
即授职。
牛金星见闯甚誉之。
曰:『真名士也』!闯曰:『名士如何』?牛曰:『善为文字』闯曰:『何不做「见危授命」题』!闯初不谙文义,自窜西川,颇事学问,而应对便给矣。
是日入朝者三千余人,金星独拔九十二人。
用者从东华门出,送吏政府,不用者从西华门出,贼兵露刃排马五队押至李、刘诸伪将署中。
是日搜索士大夫拘击,路断行人。
闯令兵政传檄县中云:『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贿通官府,朝端之威福日移;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尽』。
或云,此檄为黎志升所作也。
二十三日,旧内臣敛大行皇帝于茶庵。
是日东宫,二王见闯。闯曰:『吾当以杞宋之礼待之』。仍发权将军,制将军看守,未尝封也。
二十四日,内臣进冕旒,窄不可戴。更之,复宽。至三易,始冠之,刻许,首痛如裂。急(?)之,闯曰:『射箭去』!
二十五日,用者方巾蓝袍、骑驴,小扇遮面,俱向牛金星、宋企郊、顾君恩署递门生帖。凡在京旧官,除拷掠迫赃者,率多被用(事详槐国衣冠)。
二十六日平明,被执先放各官,及着小帽青衣至午门叩头谢罪;外任未选者,复到吏政点名。
二十七日,复严比各官,搜掠财货。载入伪府,络绎于道。搜不全者收禁候比。先是闯愤京师各官藏匿无出迎者,欲尽杀之。宋献策力劝而止。
二十八日,悉派各官概入饷银。
内阁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五万、三万、科道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一万、部属以下各以千计。
大率用者派少,不用者派多。
一言分辩,即夹。
有夹于刘文敏伪署者,有夹于各营兵官者,有夹于监押健儿处者,有夹于勋戚各官家者,有夹于路旁者。
伪都督刘宗敏夹书役三人于衢次。
先是刘宗敏与闯结为兄弟,及闯僭号顺主,遂为君臣。
其自署衔云:『中吉营左军都府左都督』。
每晨起,闯骑马入西华门议事。
或方巾,或白绒帽,无冠带仪从,惟四五骑前导。
门首立磔人柱,杀人无虚日,大抵兵丁掠抢民财者也。
且令置夹棍数十根,皆有梭铁钉连缀,夹人无不骨碎至死者。
十九日,伪礼政官巩煜示各官率耆老等上表劝进。
四月初一日,伪军师宋献策奏:『帝星不明,宜速正位』。且曰:『天象惨烈,日色无光,亟应停刑』。
是日,权将军刘宗敏下营点操。
初二日,伪礼政府示:文武百官于初三日再劝登极,榜示伪顺仪制,颁为条约。凡文官俱受权将军节制,行跪礼。
是日晚,自成至刘宗敏伪署,特言所系各官,宜释者释之。
初四日,牛金星吉服同黎志升考试举人,题下:「天下归仁焉」、「莅中国而抚四夷也」、「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进考七十余人,大率皆顺天府人。
是时生儒纷纷乞考,填拥于市.牛、宋谕之曰:『开国用人之始,即行大比。
各回,静听新主示期』。
是日即示:『各省乡试候旨即于中秋举行』。
时罢市累日。闯虑变起,传谕各将士收拾人心。赃物已追者造册解进,在系犯官,量情释放,因释数百人。而系者尚众,仍复迫掠。
初六日,榜取,实授举人五十名,量才授职。监生吏员,争趋告考,俱不准。
檄北直山西举人入京听选。考试顺天秀才,取十二名,送国子监读书。改锦衣卫曰『龙衣卫』。
令各营兵轮班午门值宿,走直入殿门,骑马不禁。
闯尝至万寿山观将士骑射,从者数千余人。
初八日铸永昌钱,及当二钱。典钱局者系兵部侍郎刘永裕子也。
闯入京城后,即点裁缝戏子。宫人有窦氏者,甚宠之,号曰:『窦妃』。
闯夜宿,中晨少啜米,饮而出,惮用他物。或者龙凤器,若有物冯之,辄震慑。初九日再劝进,改登极。
自成后给老本米止数斛,马豆日数升,众颇怨之。老本者,闯号老营为老本也。
贼众累淫劫,军令有犯淫劫者,文时枭磔,或割掌,或割势。
然犯者甚众。
贼初入民舍,曰:『假灶一炊』。
少焉,白:『借床一宿』。
继而曰:『借汝女妻作伴』!藏匿者狎男子遍搜,不从则死。
安福胡衕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人。
贼以宫窖花■〈石罔〉做马槽。
文犀杯大者捣蒜虀,小者注油燃灯。
时伪兵政府侍郎王某为同乡人出一门示,禁止兵掠。
刘宗敏大怒,诉诸闯,罢其职,系狱,一宿出,还其职。
是时闯就宗敏署议事,见伪署中三院每夹百余人。
有哀号者,有不能哀号,惨不可状。
因问宗敏:『凡追银若干』?宗敏以数对。
闯曰:『天象示警,宋军师言当省刑狱。
此辈夹久,宜酌量放之』。
敏诺。
次日诸将系者不论输银多寡,尽释之。
其勋臣懿戚各官暂令精兵押出,权住民舍,仍聚一隅;不许星散。
各官有不见米粒者数日,而各伪将所追赃银悉与入内府,命工人即合先朝内库积银共百余万,镕成方版,而窍其中,为可运计。
初十日,铸九玺,不成,闯始失色。
是日,盘禄米仓,并大通桥光禄寺诸仓,积米现数,造册汇进。
礼政府示:定于十一日登极,百官朝贺,次日幸学,行释菜礼。以十二日百官于天佑殿前习仪,十三日再习。
十四日,分遣伪权将军郭升下江东,制将军董学礼下天津,一路催饷。而北直等处皆已先遣大小果毅将军分驻涿州。旧相冯铨父子俱擒入京,坐赃数万。
十五日,颁诏天下,论功行赏。
十六日,百官于圜邱候驾。
十七日,黎明祭天地,加衮冕,即天位。诸臣各奏贺表。
是日午后,闻西平吴三桂兴师,且入关。谍数至。
次日,各官如令至午门习仪。文谕院显君恩出宫,面有忧容,疾呼曰:『且从容,诸臣悉退』。
十八日,复传西平兵据关,益募兵西入。
闯遂杀官百数十员于平则门外,辅臣陈演为首,余皆勋戚皇亲也惟周奎以献银十万,美女数人,独不杀,仍赏银一千两。
闯叩刘、李二将求其出御。
二将耽乐已深,无斗意,乃下令亲征。
夜半密运辎重数百辆西归,内币于是荡然矣。
十九日,闯晨起,挈西平父吴勷以行。
自成绒帽蓝布箭衣东出,太子、二王各一兵抱持马上。
东宫衣绿,二王衣玄。
见者皆为陨涕。
各官送至金水桥,礼政府巩煜出班奏云:『礼政府闲员宜简用』。
闯云:『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
大队精兵二十万,尽从齐化门出。
而牛金星大轿门棍,洒金扇,上帖「内阁」字,玉带、蓝袍、圆领,往来拜客,遍请同乡。
出示棋盘街,限商人三日尽行开店。
制将军李遇及贺锦二将,留守京都,禁约军丁。
时九门任人出入,各官有弃家眷南行者。
大僚有伪死盖棺,窍其下而潜出都城者,或为僧道乞丐而遁者。
巡城御史日出巡视,仆从甚多,贼兵见者皆下马。
二十日,改大明门曰「大顺门」。有粘示于宣武门大街云:「明当中兴」,言是观音赐梦,伪将李示捕左右居民杀之。
二十三日,都中微闻闯败。制将军刘将城外房屋督居民尽行拆毁,并及佛寺,运兵器上城守城,贼众相聚耳语,有涕泗者。
二十五日,伪礼政府示称:『主上东征,不日回京登极,凡该管衙门预先备办,毋致临时失误』。
二十六日,闯从山海关归。
步兵尽死,马一日夜驰五百里,心胆消丧。
大队入城,全无纪律,人马尽惫矣。
贼众遍搜驴骡,无论蹇敝俱尽,益肆淫掠。
夜劫妇女,哭声震天。
西城妇女填井死者,不可胜计。
时纪功司李出示禁兵丁劫掠。
二十七日,忽传登极,百官朝贺。
或云,明日郊天,故城外预设卤簿,而权将军先以射伤入城。
是日眠长桌上,用被迭覆手足,出其面。
各兵俱束驮金帛于骡马,纷然而去。
二十八日,闯既即位,尊七代考妣为帝后。
吏户礼六曹各赦书。
是夜五鼓,闯潜遁,而大队先出。
二十九日卯刻,焚宫殿、各门城楼,惟正阳金楼独在。
后队至午刻尽出。
所有随闯旧〔?〕伏匿不敢动。
日暮,百姓各自守门,街巷炮声,自暮至晓不绝。
是日,城中有传太子在西平营者,绅士共议守保,各搜斩遗贼数千。
自成至州南闻之,复点兵数千,将入屠城。
会西平兵已有过都城而南者,闯兵不敢北而西。
五月初二日,吴西平兵追贼兵过琉璃河,而自成复走西安。所过山西郡邑,多有闭城拒者,闯辄攻破,屠之。
初三日,摄政王入,复遣兵合剿西安,闯南逼襄阳。
明年乙酉,大清兵攻之。秋自成弃走襄阳,至通城罗公山,为士兵所杀,献其首于楚督何腾蛟。表上之,降其众数万。
甲申传信录卷七
董狐剩荚 #
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征恶而劝善,春秋所以纪事也。
予传甲申事,皆以类从,大率断自闯入西安以后。
其西安以前,及戮于献忠,与闯时二三从逆之迹,不类前简者,缀述于此。
据事直书,其义自见,仲尼所言:『董狐书法不隐』,愚亦窃有志焉。
故以『剩荚』系之董狐。
周藩守汴一 #
崇祯十四年辛巳二月十一日,闯驰骑至汴西门。
时抚镇兵远屯境外,城守未备,门大开,贼骑不敢入,杀劫骡骑于门。
城内惊,始为守御。
午后闯贼至,四围力攻。
巡抚高名衡暨郡王绅士登陴分守。
周王出银二十万,露堆城上,示能杀贼一名者,予银五十两。
十二日辰刻,铜巾贼渠一名率三百余众,哭至吊桥,安昌府校尉杨国柱从城上射贼中胁,立毙。
从卒痛哭,扶而去之,巡按遂书其功于册,赏如约。
国柱持银大呼,以励众,军民夺登挈贼。
贼尽力竭攻,守城者亦尽力御之,杀贼甚多。
十三日,总兵陈永福从南阳督战士五百,一日夜行三百里,漏下四鼓,自贼营杀入城,闯薄城急攻,流矢中其左目乍退。
十五夜,大肆焚劫,十六日早,尽南去。
自十二日至十六曰,杀贼三万余,城兵伤亦数千。城四面穿穴十有七处,城墙崩二十余丈,而贼终不能入,皆周藩出银募众之力也。
守汴二 #
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闯贼复至,其势倍前。
攻南、北、东三面,城中复尽力守御。
闯贼设誓:不破汴者不还兵,乃填壕设土墩,穿穴八十余处,炮震城堙,倒者百余丈。
于是城内起夹城,上设云梯,从夹城道中下毛钩待贼。
贼穿穴入者,即钩杀之,投火烧贼。
贼死以万计,死于贼炮者,给棺殓之,官为吊祭,恤其家银米。
城中民益效死守,守者皆郡绅富民养饲之。
明年壬午正月二日,丁督通贼,垂绳引卒上登。比及城之月城,城几陷。知县王燮奋死截救,得完。十三日贼以粮尽退去。
是役也,总兵陈六死于炮,军民死者几万,周王出银四十万,郡绅富民合出饷银十有余万,而巡抚都御史高名衡、总兵陈永福、知县王燮之功居多。
守汴三 #
十五年五月初二日,闯悉精兵二百余万犯汴。
连营几四百里,南北几百里。
然怀于前创,不敢遽城下。
野外面麦方大熟,贼因为粮以困城。
城中益死守,越月不下。
六月,左良玉将兵四十万,杨嗣昌将兵十六万,次出朱仙镇。贼有去〔?〕,而汴城兵单不敢出。嗣昌兵哗尽溃,良玉亦折兵及半,入南阳。
七月,刘泽清从东率兵至河,张天一等背河一战,大败而返。由是无片舰南渡矣。
许定国奉诏援汴,士马不戢,多遁去。仅以数骑逍遥河北。
九月十七日,河决,水淹汴,溃。
自五月至九月凡百十有六日。
汴城士卒,掘鼠罗雀,不足供食。
螫虫蛆蚋,悉取啖之。
八、九月之交,水草觔价一两,人肉觔价五两。
夫妇兄弟子女死者,恒自相啖,不待易而后食也。
出金市米麦者甚多,然百金不可得升米。
饥饿死者十七、八,水死者十二、三。
盖河伯之灵,不欲使忠义之臣,尽戮于闯寇之手也。
是役也,汴虽不守,而以危城樱巨寇,相持日久。
盖巡抚高名卫、总兵陈永福、监军御史王燮之功为最焉。
河南河阳府知府颜日愉,字阳华,浙江上虞人,癸卯孝廉。
贼至汴,南阳震惊,日愉誓死固守,贼不敢犯。
会飓风大作,贼兼程冒雨梯城。
日愉挺身夺系,众皆挺身格斗,城以不陷。
颜日愉中箭伤颅毙于城上,其子文学臣,名玮,趁扶其榇而归,遂奔阙叩陈,诏赠冏卿。
玮以奔走致疾,亦死。
湖广江防道许文岐,字我山,浙江仁和人,甲戌进士。
十六年正月,张献忠寇蕲州。
湖广江防道文岐被执,不屈,驱至麻城,见从贼多麻人,密以忠义劝之。
暗期从中击贼,以柳圈为口号。
逆衿王固以旧恨泄其事,遂被害。
临危叹曰:『我所以旦歹不死者,正为此耳!今既不成,天也!奈何』!含笑受刃,而卒。
河南主簿江潮明,贼破河南新郑,潮明不肯拜贼,遇害。
麻城县学教谕萧颂圣,十六年四月,献忠攻麻城,城陷,萧颂圣自刎。
旧辅臣贺达圣,献贼既陷麻城,遂从鸭蛋洲渡江,掠武昌境,武昌大震。
宗绅出郭以逃,或闭户深匿。
江夏旧辅臣贺达圣短衣徒步,碎首楚藩,丐金钱为守御计。
旦夕登城,与守城士卒共卧起、饮食、城陷,达圣整衣冠北面,再拜。
贼执之,逢圣从容言曰:『我朝廷大臣,不得辱我』!献亦重之。
称之曰:「贺佛」,推之使去。
逢圣又向北拜痛哭,投入墩子湖死。
时十六年五月也。
冬十有一月二十二日,巡按黄澍得其尸于湖,颜色如生,具棺殓,盖百七十日矣。
署江夏县事徐学颜,贼至,守御不遗力。城陷,学颜持刀格斗,左臂为贼所断,右臂尚持刀不扑。骂不绝口,贼支解之。
巡江都司,朱士鼎,为人胆气绝伦,晓习兵法。
献攻武昌,获之,甚喜,授之以伪总兵,不从,戟手骂贼。
去其右手,以左手染血洒贼,又去其左手。
弃江滨而去。
鼎不死,尚能缚笔于臂作楷书,巡抚上疏以闻。
巡抚宋一鹤,字鹤举,北直苑平人,庚午科乡荐。承天陷,一鹤自刎。幕客沈孟在焉,遂殓其尸。
锺祥县知县萧汉,字象石,江西南丰人,丁丑进士。被执,不屈。贼不忍杀,羁之空室,不食数日,题诗于壁而死。贼钦其忠,具棺殓之。
推官蔡道宪,十六年八月,献陷长沙,自抚臣以下皆窜,推官蔡道宪独不去。
贼执之,劝之降,不屈。
令叛将尹先民说之,宪骂贼三日夜,不绝,贼怒甚,寸磔之。
头已截断,而瞳子尚炯然不瞑。
湖广巡按刘熙祚,字恩劬,南直武进人,甲子举人。
献陷永州,被执使降,不屈,遇害于宁乡孔庙中。
临绝,赋诗二章,题于永阳驿壁:『干戈扰扰忽踰年,家室迢遥罔冀前。
南北骷髅已作垒,江湖宫殿竟成烟。
杜鹃有血殷青草,鸟鸟空号暴赭田。
生死莫非由定数,丹心留照楚江天。
家山揆隔又经年,此日容颜非复前。
草木关河俱洒泪,旌旗貔■〈豸虎〉总成烟。
漫劳老妇寻庄梦,寄语儿孙学艺田,化碧苌弘非草草,孤忠还与抗遥天』。
阳和县知县张鹏翼,字充斋,四川西充人,贡生。
十六年九月,献陷衡州,鹏被执。
不屈,死之。
子甫十一岁,亦被执,闻父死江中,亦赴水。
贼救起,置营中。
安东令陈道寿,闻贼陷城,遂阖门殉难。
湘阴令杨开,字合泰,广东海阳人。闻城开,与张鹏翼寺陈道寿同时殉难。
孝子刘德瀇,涿州人,鸿庐寺鸣赞刘源汴子也。贼入,大索官僚拷掠,源汴名亦在索中。瀇匿其父,乃自当父名就掠,因骂贼死于杖下,父竟得免。
孝子生员高鼎。鼎,高光斗之子。光斗不知何许人,以三月十三日出狱。闯入,被索银,将拷掠。其子鼎挺然代父受之。
旧吏部主事张文烻,城陷自缢。
孝子张士寿,父主事,解职京邸。
城陷,携其二老他匿,士寿居守。
贼搜及之,士寿虑僮仆泄父处,祸及祖父母。
挺身向贼曰:『我即张主事公之子,父为官清廉,盖藏甚少,悉我守之,若尽取可也』。
伪将马遍括之而去。
后数日,伪将李复执之,拷掠备至。
寿且言为马将军掠尽,李令举姻属素豪者以自代。
寿曰:『生死分也,奈何移祸他人』?久系之不释,四月二十九日,贼遁乃免。
孝贞女姚全姑,萧山人,经历厅姚士忠之女也。
贞女美姿殊绝,端谨寡言,行止无苟。
父母钟爱之。
而全姑性勤励,工刺绣,善纺绩,不以父母钟爱为心。
尤明大体。
士忠性尝舛戾,全姑每婉曲讽谏,靡不怡。
恰格亲心,中外咸称誉之。
甲申,年及笄未字,闯入。
后有伪权将军见全姑美丽,欲纳之。
全姑瞠目大叱曰:『此头可断,此身不可辱也』!贼执其父母,三弟妹劫之,必欲致全姑而后已。
士忠曰:『若女受辱,我辈虽生犹死,不若共死为正』。
众皆诺。
全姑大哭曰:『生不能孝侍父母,友爱弟妹。
今因女一人而斩姚氏宗祀,罪无可逭矣』!遽触柱求死,众抱持止之。
全姑痛哭绝粒,示必死。
贼见其志坚不可夺,乃数刑掠其父母。
贼以事出,防少疏。
全姑共其父母弟妹俱自缢。
一弟绳断而窜。
及暮,贼归。
见全姑颜色不改,欲污之,尸忽转而动。
贼惊以为鬼物将击已也,避去。
而全姑以绳断,缢喉未绝,复生。
贼喜溢望外,卑言求合。
全姑佯应曰:『若能殡我父母弟妹,方可从。
若不然,将自刎』。
贼从之,即厚葬其家数人。
既葬,全姑持刀骂贼,欲击之,因自刎。
贼大怒,夺刀乱劈,顷刻而毙。
童生任之和,京师既陷,贼分骑走通州城下。
大呼:『京师已下,不得坚守』。
伪弁魏广胜出粮五百外饷贼,州遂破。
任生年二十余,家贫母老,力学未遇,方读书,闻君死国亡,骤趋拜母。
长叹出门,赴河而死。
州人哭之。
文生万世道,贼既入,兵未及涿。逆生朱万祺纠参将李、绅士中之有赀者迎降。贼遣卒系旧相冯铨,世道知其事,遂投井死。
文生张彪,闯寇陷都城、涿州,生彪,纠众起义兵。谋泄,遇害。
举人唐廷彦,字云实,四川云阳人,孝廉。三月二十日,贼骑过天津,兵备道巳降。唐廷彦不辱,死之。
总兵曹友义、天津道宗源毓,贼既入都,大揭黄旗于城,书「天应民顺」;津间之民,皆书「民顺」二字于户。
总兵曹友义单骑斩关出迎敌,原毓率兵邀执之,而指挥杨维翰,协同副将全斌、总兵娄光先,俱叛降贼。
河间府知府方文耀,三月贼至河间。文耀不降,骂贼遇害。
景州二生,遗其名氏。
闯檄所顺地方,凡举人生员悉出应试,随才授职。
一时冒进者,皆欣欣自幸。
景州二生并锄于野,乡人曰:『新朝破格求贤,二公当用,何故退耕』?二生:曰『我等正非新英彦,止宜锄地耳』!乡人曰:『闻新令甚严,不应试者劚一手』。
两生曰:『我二人各一手,亦任耕耨矣』。
王生,名莫可考。闻都城陷,即于闇室中设先帝木主,旦夕拜哭之。
保定总兵马岱,本夷种也。闻贼破深泽县,岱即杀其妻焚之,率部卒出屯境外。贼涌至,岱势不支,披薙而走,莫知所之。
署河间府同知邵宗玄、署保定府知府何复、监军太监正化、原任给事中尹洗、庚午举人刘会昌,闯寇既陷居庸,犯京师,遣其党刘宗亮驰寇畿南诸郡,所过悉下,贼至河间府,保定震恐,署府事同知邵宗玄力任城守。
集官绅士庶,按剑而盟曰:『今日之事,惟有死守,毋容他志。
不则有此剑在』!光禄寺卿张罗彦,倡义守城,力赞其事。
部署既定,知府何复、监军太监方正化,皆至,相与死守。
贼至,正化手发大炮,击之。
誓无降志。
军士尽奋勇争先,炮发震天,贼死甚众。
三月十一日,力竭不支,遂陷。
邵宗玄、方正化、何复,皆不屈死。
原任给事中尹洗、孝廉刘会昌,同时严守,贼恨之,皆悬其首于市。
先是二十一日,李建泰退守保定,所截银二十七万。
太监方正化讯:『此银何用』?建泰曰:『此饷银犒军者也』。
正化曰:『直定已陷,前去无可犒,我为先生发之』!于是尽举所载银散之军中,而银多建泰私橐。
内藏黄金过半,借饷役车载以西归,乃为正化所散。
默然不语,而心甚衔之,亟欲败正化以逞意。
故及。
刘会昌,清苑人,庚午孝廉,有气节,敢任事,保定之役,倡义督守西门。
贼攻急,会昌指挥益整。
城陷,群贼拽昌入城西古庙,露刃诘之。
昌叱曰:『我布衣无职,恨天下无人,致尔小丑狂犯宗社,本欲鼓众复神京,脔食闯贼,以报先帝耳』!贼怒,犹冀其勇壮,诱之降。
昌坚不屈,遂枭其首,悬之西关街市。
吏部文选司郎中兼光禄寺少卿张罗彦,字仲美,保定清苑人,戊辰进士。
前军都督府都佥事张纯仁子也。
纯仁生六子,长罗俊、罗彦、罗士、罗善、罗诘、罗辅。
彦初授行人,崇祯二年,满兵入,彦奉差助守保定,有功。
十一年满兵大入,击退。
十六年春有给事中赍敕过保定,夜半呼城,不开。
给事怒,以闻,言张吏部擅司城钥,诏勿问。
天下由是知张吏部有守保定名。
彦少从纯仁居塞上,久习戎事,且好义。
恤闾闰之急,故人乐为之用。
甲申春,贼帅刘宗亮至河间,远近惶惧,兄罗俊曰:『事急矣!吾兄弟常倡义坚守,蔽神京保护,遏贼势,国难其少纾乎!不济,则以死继之,固人臣之节也』。
彦曰:『然!保定为神京之要地,当为朝廷坚守,况今久无督臣,非我辈主之而谁任』!于是与署府事同知邵坚守数日,而知府何、监军太监方并至,协守甚力。
贼至河间,将北向京师。
闻保定守不降,乃移兵攻保定。
督帅李建泰遇贼退守保定独从亲信兵役百余骑护饷入城,实以保私橐来,且欲将保定为贽于贼。
家丁孔姓为贼说降,罗俊即以计擒杀之。
贼至,先攻东门,诱降。
罗彦等密计曰:『人怀观望,莫有斗心,发炮毙诱降者,则众志定矣』。
遂悬重赏,令发毙贼。
贼又进至城栅,密遣乡兵从栅中突出,击之,歼贼甚众。
贼奋攻三日夜不下,乃转攻西北。
沿河立木,大置攻具。
李建泰忽禁城兵放炮,同知邵宗玄争之,不得,投城下死。
罗彦驰救之因督守西北。
时三月二十四日也。
忽闻京师已于十九日失陷,皇帝殉社稷,罗彦大哭曰:『我誓不与贼俱生。
必保此一郡,以待四方之兵诛逆贼者』!贼攻西北益急,炮火蜂集,罗彦尽出其金银珠贝器物,立赏格。
以火炮击贼者立予三百金;凡炮矢中贼,与为贼所伤,及误自伤者,各赏有差,城兵大奋,炮发如雨!贼少退。
刘宗亮乃斩其郡领数人,复急攻,期日中不下,且撤围去。
而李建泰中军郭中怵、李勇,潜与贼通。
以项后小白旗为号。
巳刻西南城失火,贼遂乘城。
罗彦知势不可为,急归,书其壁曰:『光禄寺卿张罗彦,义不受辱』,缢死于井亭。
时年四十有八。
其妾朱氏年二十四,钱氏年十七,俱顺天人,闻城陷,皆坐井亭以待。
见贼猝至,朱先自刎。
欲速死而气未绝,与幼女及钱氏共投井中。
初罗彦倡义,问二妾曰:『汝辈将如何』?告曰:『愿从主命』!彦曰:『我有死耳』!皆泣下。
曰:『愿从主死』。
城陷,果如其如其言。
罗彦子晋邑庠生,见父自缢引领,命仆刭,仆不忍,怒,呵之,即自投井中,年二十有六。
罗彦子媳师氏年二十,先自投井中,以绝夫虑。
张罗俊,字符美,癸未进士也。
贼攻保定,知倡守者为张吏部,俱呼罗彦名詈之。
及城陷,索张氏最急,罗俊从众中趋出,击贼首扑地,嚼其一耳,大呼曰:『汝等指为霸城不下张罗彦者,我弟也!我即其兄张罗俊;誓不求生,反贼可速杀我』!贼争先杀之。
遭创数刃而死。
年五十有一。
罗俊仲邑庠生,闻父在危城中,来奔难。
及城陷,投街中井而死。
张罗善字舜卿,邑庠生。
闯陷京师。
闻警书怀曰:『逆寇声横起,王畿势渐危。
吾徒宜仗节,何计可匡时』?又云:『吾庐感慨悲歌地,日诵唐虞孔孟谟。
拨乱匡时须俊杰,成仁就义属吾徒』。
或有言闯为仁义吊伐之师者,罗善泣曰:『国家二百七十年教养,未尝有负士子,奈何至此』?寇急,协兄登城。
及陷,兄戒其勿死。
善曰:『有死节之臣,不可无死节之士。
庶不忍见两兄皆死,我独生』!因睨视其妇女皆入井,奔仲兄彦前,语云:『同死』!彦曰:『我受职,当死。
汝未受职,可不死』。
善勿听,投井。
视井中,皆妇女,乃向彦下拜,归投其室前井中,死之。
高氏罗善妻,年三十一,有女三人。
贼攻城急,叹曰:『吾死止留男,不留女』!于是先投次女于井,复束小女于怀,携长女同下。
张罗辅字中堂,癸未武进士。
贼至,乘城射贼,画夜无少休。
走捍伯兄,欲溃围出,以为后图。
罗俊不从。
贼入,辅引弓射之应弦而倒,莫敢近。
顷之,矢尽。
乃持刀砍贼,贼并围之。
满身受贼锋矢,创多遂死。
白氏罗辅妻,年三十。
适时归宁,闻变,遽欲入井,众出之。
白曰:『我夫豪杰,城陷必死,岂可留妻子不若人耶!且张氏一家,势必尽死,我将何归乎』!众皆闭之,或以板覆井。
少间,白以汲水,去其覆板。
长女甫八岁,呼曰:『儿来看井中何物』?二女就视,遽推入之,遂自下。
遗一子一女俱幼,以失母故,并死。
高氏,张罗士之妻,早寡,抚遗孤十有七年。
城围,即相策励死!及陷或讽阻之。
艴然曰:『我为嫠妇久,必待受辱死乎』?遂缢。
王氏,张罗诘之妻,年三十二。
贼至方归省母。
闻围急,遽返,诘怪闻之。
王氏曰:『归欲与子同死耳』!既而泣语诘。
曰:『我妇人惧辱,义必死。
子兄弟六人,如皆死,即绝尔父母后,何忍』?诘从之,变形易服,从水门亡去。
王氏与高氏同缢。
李氏者,纯心继室也。
纯心为罗彦之伯尔,已逝世久。
李氏年七十有四。
贼急,以两孙妇年少,励以死节。
及城陷,遇贼,厉声曰:『我张罗彦之伯父母也!忠臣之家,城陷当死,何惜老命』?骂不绝口,被创破脑而死。
徐氏,张震妻也。
震,纯心之孙。
徐氏年二十五。
城陷之时,谓祖姑李氏曰:『太夫人年迈且欲死,即我年少,何为不死』!城陷,遂投井死。
刘氏,震之兄张巽妻也。
与其弟媳徐氏并孀居。
城陷,同投井死。
喜儿年甫十六,张氏之婢女,亦从主投井中。
张氏义犬。
保定之陷,张氏家死长幼二十二人,贼至罗彦家,见众尸以及壁书,皆叹惋,有流涕者。
罗彦尸在井亭,及女妇尸出自井中者,暴露三日,无敢瘗。
独三犬恃其爪牙守护之,鸟雀皆不下。
贼有窥之者,一犬啮其足,绝姆指而去。
贼大骇异,乃令藁埋。
后三十日贼败遁,家人始启殡之,颜色如平时。
宣大监军御史金毓峒,保定人。
甫受命至直定,而宣大已陷,兵贼且至恒阳,因退守保定。
资助甚多。
城陷,一绿衣贼执之,入三皇庙,使谒伪将。
毓峒大声叱之,且曰:『我恨不啮尔贼辈』!即奋拳打贼,投庙门大井而死。
其妻王氏亦自缢。
武举人金振孙,即毓峒侄,年二十八,壬武科武举。
饶膂力,善射。
同时登城射贼,辄毙。
城陷,众息戎衣自匿,振孙独否。
贼执而诘之。
曰:『我御史金毓峒之侄,金振孙也』!遂遇害。
赐进士出身、大名兵备道朱廷焕,字中白,山东单县人。
甲申作书寄镇江太守钱良辅言:『时势将倾,志在必死,儿幼稚,烦为荫护』!辞致激昂。
闯寇犯阙牌至,廷焕劈而碎之,守其城不降。
贼至,民哗,城乍陷。
赋缚廷焕大木上射之,廷焕骂不绝口,断舌而毙。
兵部武选司主事刘养贞,字念衡。四川邛州人,辛未进士。三月二十日痛哭先帝于茶庵,贼义之不加害。闯既遁,晦迹布衣,卖卜都门。
学子刘勋,字最子,回裔,世居京师,善饭,颇豪,妍思篆隶。崇祯丙子举人,喜愠不形于色。闯入后,弃书,遂隐耕于滦城之野。
故进士王延■〈衤匊〉母与妻。延■〈衤匊〉母陈氏闻城陷,投井,■〈衤匊〉妻张氏曰:『姑死我何敢后』?亦投井死。
推官王世琇与女爱姐贼破归德府时,世琇死之。
其女适一儒生,婚未几,遇变。
闻攻城声,辄严服以待。
城陷,人曰:『贼上城矣』!趋赴井死,时年十六也。
陈氏四妇四婢。
故进士陈士章之妻张氏、士章之子郡庠生宗瞻妻杨氏、宗瞻子文学之妻常氏、文学弟金婴妻僖氏,凡三世四人,同时投井。
四婢马儿、罩、春、山花四人,亦从主携手共投井。
保定之陷,一时殉难者最多,乃有旧御臣刘御史献其女于贼将而求生者。
甲申传信录卷八
桑郭余铃 #
陈同父以桑维翰蹈郭子仪之辙,借兵复雠,而因咎唐太宗之失。语在龙川集中,不赘述。西平复雠之义,有似于桑、郭,而功业不同,故曰『余铃』。
借兵复雠 #
吴三桂字长白,南直高邮人,辽东中后所籍。父勷,字西瓖,并起家武科。以军功历官都指挥使,镇守宁远。
崇祯十七年正月,以秦寇势迫,调勷入京协守,勷遂携家入京。
三月,廷议撤宁远镇,并调三桂入京剿秦寇,封三桂西平伯。
上手敕谕之。
三桂方奉诏,未及行,而闯已陷都城矣。
闯入各镇将皆降,三桂道未通。
闯令诸降将各发书招三桂,又令其父勷亦书谕使速降。
三桂统师入关,至永西沙河驿,闻其父为贼刑掠且甚,三桂怒。
遂从沙河驿纵兵大掠而东,所遇縻烂。
顿兵山海城,益募兵议复京师。
先是十六年春,戚畹田弘遇游南京,吴阊歌妓陈沅,顾寿,名震一时。
弘遇欲之,使人市顾寿,得之,而沅尤幽艳绝世,价最高。
客有干弘遇者,以八百金市沅,献之。
是岁弘遇还京,病卒。
后勷入京,三桂遣人持千金随勷入田弘遇家,买沅,即遣人送之西平。
闯入京师,伪权将军刘宗敏处田弘遇第,闻沅,寿从优人潜遁,而沅先为吴勷市去,乃枭优人七人而系勷索沅。
宁具言遣送宁远,已死。
宗敏坚疑不信,故掠勷。
时三桂兵止五千,已募,乃有七千人。
虑兵少,无以决胜。
闻满洲兵入猎,因驰书借兵,约共图京师。
与副将夏登仕等歃血书盟,议战守策。
登仕本秦人,意在降闯,三桂觇知之,酒次,即以女许字登仕子,割襟定约。
于是委五副将守关,而已独任战。
谋者以三桂叛据山海关闻。
闯责刘宗敏,亦已潜释勷,且宴之矣。
四月十三日,闯晨起,胁勷军中以行,步骑精兵十余万东出,十九日攻山海城围之数匝。
三桂度势不支,益遣人夜驰告满兵一万,而已坚壁不出,山海城者,关内镇城也。
东二里许,复有罗城外拒。
闯虑三桂东遁,出奇兵二万骑,从山海西一片石口北出,而东突外城。
薄关门,困截之。
三桂不能遁,而满洲方尽发骑兵而西。
比再见三桂使,度已势急,遂飞驰而入。
二十三日,至外城,则火炮从东向击。
满兵疑,不敢进。
驻兵欢喜岭,高张旗帜以待。
三桂从城上望见之,急呼数骑,从炮击隙道中,突围出外城,驰入满洲壁中,见满洲九王。
王曰:『汝约我来,我来,何用炮击』?三桂曰:『非也。
闯兵围关内三面甚固,又以万骑逾边墙东遏归路,故用炮击之使开,可得间道东出也』。
九王曰:『是也。
然无誓盟,不可信。
且闯兵众,关内兵几与闯同,必若兵亦薙发殊异之,则我兵与若俱无惮矣』。
三桂曰:『然,然我固非怯也,徒以兵少止数千。
使我有万骑,则内不患寇,外犹可以东制辽渖,我何用借兵于若为?今兵少固然,薙发亦决胜之道也』。
于是与九王共歃血。
三桂即髡其首,以从。
九王居后队,以三桂为前锋;英王张左翼,统万骑,从西水关入;豫王张右翼,统万骑,从东水关入。
所谓豫王者,十王也;英王者,八王也;九王者,摄政王也。
外城以西之卒尽糜烂。
三桂复入关,急呼城中人尽薙发,使骇敌;或不及薙发,即以白布斜束项背,别之。
即日,满兵尽入关,关内三面并出延敌。
闯战栗,不知所出。
三桂战甚力,满兵尚按壁不动。
闯乍北,无战意。
立斩枭吴勷首级,悬之至高之纛,以示三桂。
闯遽返,来兵皆溃。
满兵乃纵骑突躏之,步卒且尽,伤骑兵过半。
所选骁锋战将,莫不尽伤。
闯兵大败走而西,三桂哭其父勷尸,至哀,九王为榇殓之。
使英王、豫王,急从三桂以西。
且曰:『迟即都城糜烂,无纤汋矣』!三桂遂西。
初,闯入京师,门禁甚严,缙绅无敢行者。
及东出,禁少弛,道路之人,且言三桂夺太子入。
入则太子复立顺贼所署诸臣,必斩无遗。
闯诸臣皆望门疾走,思乘间逃匿。
闯自永平驰千里马,一日夜至京师,即取吴三桂家属三十四口尽斩于京市,而佯以登极祀天陈卤簿出郊,二十八日宵遁。
二十九日晨起,焚宫殿及各城门楼殆尽,惟正阳门憔楼不火。闯兵皆西;三桂及八王、十王追闯出关而西。
是日,有传太子入吴帅军,约入关令官民尽为先帝服丧,大兵入城,惟冠素者不杀。由是士民各制素冠,原任御央曹溶约诸臣共议城守以待。
五月初一日,立先帝位于都城隍庙,缙绅皆缟素哭之。权设五城御史,搜贼守门甚力。
是日,两江米巷诸臣商民闻吴兵将拥太子入,即合资为其家举丧。凡三十四口,悉具善榇衾衣殓之。
初二日,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同吏部侍郎沈惟炳诸臣立先帝位于午门,行哭临礼。既毕,骆备法驾迎东宫于朝阳门。
初三日晨起,诸臣俱赴朝哭临,各先行礼。
礼始毕,士民有言卤簿出郊易舆之际,非东宫也,诸臣皆惶然遽退。
及大兵入,前骑者麾都人悉去白冠。
则大清九王率满洲兵入京师矣。
城上白标骤遍,紫禁悉布毡庐,遂下令建国大清,纪元顺治初六日为前明大行皇帝发丧,令百姓素服,哭临三日。
十三日,三桂及二王还入京师,又自为先帝发丧,亦三日而毕。
大清以都民搜斩余寇不已,下令:「薙发者即非非贼」。
于是官民人等悉薙发无遗者。
六月复下令蓄发如故云。
吴三桂入关之由
崇祯甲申岁,流氛大炽,将逼京师,怀宗霄旰忧之。
以督理御营吴勷子总兵名三桂,才武可用,召对平台。
锡蟒玉赐上方剑,记重寄,命守山海关。
三桂亦义气形于色,以忠孝自任也。
先是,三桂有妾圆圆者,得之于田畹,三桂嬖之。
备边命下,乃留圆圆于京师而身出关焉。
三桂去,而闯薄城,履天位矣。
三桂妾圆圆绝世所希,自成知之。
索于勷,且籍其家,而命其作书以招子也,勷从命,闯旋以银四万两犒三桂军。
三桂大喜,忻然受命,入山海关而纳款焉。
行已入关矣,吴勷妾某氏素通家人某,闯籍其家,家人即挈妾逃。
仓皇出郭,行数日,竟不暇计南北也。
二人猝遇三桂,计无出,诈曰,告变。
三桂问曰:『吾家无恙乎?』曰:『闯籍之矣』。
『吾父无恙乎』?曰:『闯籍之家,并拘执矣』。
三桂沈吟久之。
厉声问曰:『我那人亦无恙』?指圆圆也。
曰:『贼夺之。
』于是,三桂大怒,瞋目而呼曰:『大丈不能保一女子,有何颜面』?勒马出关,决意致死于贼。
遂召军吏、策士卒,誓众,以报君父仇为辞。
三桂意气悲壮,居然有与贼不共戴天之雠。
一军皆叹曰:『吾帅忠孝人也』!塞外有散卒,三桂招之,皆感激来归,信之曰:『吴帅忠孝人也』!共收兵一万八千人,复不敢动。
将胡守亮素通满语,乃献借兵之策。
守亮即入满营,见九王,王许之,下令去兵相见。
三桂见王,声与泪俱下,侃侃千百言。
王义之,即以王呼三桂曰:『吴王真明朝大忠孝人也』!三桂即薙发,阅数日,整师南行。
闯闻之,率众来战,人马广八十里,其长无际也。
闯攻,三桂请王兵。
王曰:『君主余客,主先,继之可也』。
三桂亲执桴击鼓,以兴师;其侄国贵提刀跃马,身先陷阵。
士卒人人自奋,一以当百。
自卯历辰,杀贼无算。
闯恃甚众,亦大战不退。
三桂急复请王兵,王乃命二固山以骑兵两翼出。
闯见流矢,大惊曰:『海和尚至』!遂溃。
闯杀三桂父勷,悬首于纛,自乘千里马逃归京师。
杀三桂母及眷属,遂遁。
刘生曰:『自古不子不臣之人,鲜有如吴三桂者。
当自成薄城日,假令自成虽迫死君亲,而不图夺其妾,三桂固已卷甲归之矣。
徒以嬖妾,故与闯争床第之私,然后效申胥之泣,乞王师;剿巨寇。
彼披发于面,悬首于纛者,曾何足系三桂之心?耶厥后受封于王,又复地僻生恃,鼓浪潢池,而论者因仅诛其晚节,犹称其昔复仇事,以是知三桂之一身固始终一不忠不孝之人也哉』!
滇南僭位 #
三桂自受封西平王之后,专制云南,谋为不轨,凡流官相貌魁梧,有吏治才者,以甘言诱之,收军养马,遂僭位,年号曰:『昭武』。
时吉州伍菊耦先生言与人曰:『以昭字分拆之,乃斜日刀口。
日已过午,不可久照,而又在刀口之侧,老贼其将死矣』!后果如其言。
三桂初心亦欲臣闯,已入关矣。
后闻家人言妾被劫,遂怒。
勒马出关,誓报私雠。
虽其父勷又致书降闯,不从父命。
乃曰:『父既不得忠臣,男又焉能为孝子』?颇有大义灭亲之论,自古忠臣孝子,有如是哉(吴梅村有圆圆曲云:『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又云:『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汉青』?讥三桂也)。
甲申传信录卷九
戾园疑迹 #
昔江充作奸治巫蛊,卫太子据矫节杀充。
使者以反闻。
孝武使丞相屈■〈敄上〈厂外毛内〉下〉捕之。
太子出亡,至湖,匿鸠泉里。
孝武寻悔,无杀太子意,太子卒自缢。
孝昭五年,阳夏男子成方遂居湖,故太子舍人谓曰:『子状貌似卫太子』。
方遂利其言,冀得富贵遂乘黄犊车诣阙自称卫太子。
诏卿集识视,莫敢发言。
隽不疑独叱从吏收捕,付廷尉验治,竟得奸状。
方遂坐诬罔不道,腰斩。
孝宣元年追谥故皇太子:『戾园邑』焉。
今大行皇帝太子遭闯乱,不知所之,其后有自称太子来,一时识视者,卒被刑戮。
事固与戾太子异,而谳狱者几于方遂同。
然而天下后世疑不能明也,纪戾园疑迹。
文书房传出揭帖,皇子、公主排次。
大行皇帝遗三子,长太子,甲申年十六岁。
次永王,甲申年十二岁。
次定王,甲申年始十岁。
长太子名慈烺、永王名慈焕,皇贵妃田氏出,定王名慈灿,周皇后出。
一长公主,周皇后出。
四坤仪公主,袁妃出。
五怀隐王,六长公主。
怀隐王幼而甚慧,上绝爱之。
癸未怀隐王病薨,忽称奶奶为九莲菩萨,并言奶奶即隆庆。
其言李后万历亲母也,先李皇亲武清侯以不助饷褫爵,时九莲菩萨具言于皇后口中,因复武清爵。
而宫中事佛,自此始。
闯犯阙时,上遣太子及二王出匿,命太子至成国公府,命定王至嘉定侯府,命永王至田皇亲府。
太子最后出,不及至成国府,而匿民间。
永王、定王并至嘉定府。
十九日闯入,求上及皇太子。
三十日起晨,嘉定侯周奎以永、定二王入朝。
闯令行君臣礼,不从,遂长揖。
闯曰:『若父何在?孤必无杀意,何不出一见孤』?永王曰:『不能面受卿辱,自缢宫中,无他往也』。
闯问:『早来曾食乎』?王曰:『尚未用膳』。
因进饭,与之共食。
是日午刻,得上崩驾信,闯谓二王曰:『若父皇何苦自缢?即存,孤将与分治江南,不忍有弒君之名。
今即自缢,非我弒也。
今无伤,俟天下大定,孤将裂地而封尔,无忧也』。
因发交伪权将军刘宗敏,令善养之。
二王既至宗敏所,尚衣赤,谓监视军士曰:『我当衣素奈何衣红?可取素衣来』。
军士曰:『何来素衣?将往取宫中,可乎』?王曰:『不可』。
遂罢。
二十二日二王复入朝,闯语在廷者曰:『我将以杞宋之礼待之』。
往来皆乘骡。
四月九日,复入朝,闯命之跪,永王不屈。
『何不杀我』!闯曰:『汝无罪,姑免』。
已而西平复仇之兵且至。
十三日卯刻,自成东出。
二王各令一卒抱持马上,百姓迭拥观之。
民间遂言太子亦在营中。
至通州驻马,百姓有叩头者。
定王失一履,通州民趋与着之。
既东,闯与吴兵战,且败。
时晋王亦在闯营,跃马驰入吴军曰:『我晋王也』!吴军留之,以故晋王得无恙,而人遂传太子定王为吴军夺去。
于是都民引领望太子、定王入矣。
二十六日,闯骑乍归,部署尽乱,未有知太子、定王入者。
既而吴兵入,亦不见所谓太子,定王也。
或言定王已遇害于城南之空苑,而太子、永王终不知所之。
冬十一月,忽有男子貌似太子,同常侍投嘉定侯周奎府中。
曰:『皇太子也』。
周奎佯不能识,奎侄铎以侍卫,引与公主见,公主抱头大哭。
哭罢,奎饭之,举家行君臣礼。
因讯太子:『向匿何所?何由得至』?太子言:『城陷之日,独出匿东厂门,一日夜出,潜至东华门,投腐店中。
店小儿心知为避难人也,易予以敝衣,代之司爟。
恐有败露,居至五日,潜送至崇文门外尼庵中。
以贫儿托投为名,尼僧不疑,遂留居半月。
而常侍偶来得见尼僧,始觉。
常谋之竟日,恐不能终匿,常遂携归藏予密室,以故得存无恙。
今闻公主在,故来』。
言讫,傍晚与公主哭别而去。
数日复至,公主赠一锦袍,密戒云:『前来,皇亲上下行礼进膳,顿生疑衅,可他去,慎无再至也』。
痛哭而别。
十九日又至,奎便留宿。
二十二日,奎侄铎与奎谋曰:『太子不可久留,留且陷害,不如去之』。
奎因语之曰:『太子自言姓刘,说书生理,可免祸,否即向官府究论』。
太子曰:『我悔不从公主之言,今已晚矣。
如此,何不遣行?乃留我何意』?奎曰:『汝第言是姓刘假太子即已』。
太子坚不从,晚,奎令家人椎系之,逐之门外。
捕营健卒遂以犯夜擒去,明晨献之刑部。
曰:『此假太子也』。
即会刑部山东司主事钱凤览勘其事。
凤览字子端,号兰台,浙江会稽人,以祖父文贞象坤荫生中书升刑部主事。
因家累居京师,仕清授原职。
尝怀恨不得志,遂以佯狂嗜酒为事。
讯内侍旧臣真伪何如,内侍常共言此真太子也。
旧司礼太监王德化亦言其真。
百姓观者数千,皆应声称真太子。
是日送入殿中,廷勘之。
太子言宫中事颇同,历诏之,内监多不言是。
有一杨姓内监在旁,太子曰:『此杨太监,尝侍我,讯之可知』。
杨仓猝曰:『奴婢姓张,不姓杨。
先服侍者,非我也』。
因呼旧锦衣尝侍卫者十人,讯之,十人齐跪曰:『此真太子,愿无伤』!讯之晋王;晋王执不言是,独旧常侍内监是之。
遂下常侍内监及锦衣十人同太子皆系狱。
明日刑部复讯之,终不能决。
而执言太子伪者,率以太子所不能之事为难。
钱凤览上疏力诤
窃谓前太子危地也或生或死,或侯或王,权在于朝廷,何所觊觎而假之?即贵而侯矣,才能富贵及人,贫贱又何所利而为此?无论其供称保者验者,俱确有所凭,即在部五日,所见刑戮之事,指不胜屈,假者能无慑心?而一悲一欢,一言一动,略无恇惧,常人能片时装饰否?此满汉在部诸臣朝夕起居所共悉者也。
周奎恐惧,妄以为假,岂有所为假冒也。
昨刑部官共周奎遁辞曰:『即以真为假,亦为国家除害』。
其愚妄之私,尽露于此一语。
讯问太子不能尽答,辞或颠倒。
盖居养既失,不堪挫辱。
使听其从容自道,详有八九,自不可以民犯类断之。
周奎以皇亲又得罪先帝者也。
清朝优以爵禄,虑有太子,祸且及身,既已有心,自难实告。
故周奎不言是,诸臣自然瞻顾;大内员不言是,小内员益皆不敢言是。
民实有口,何能混淆?昧死剖陈,仰祈鉴裁。
疏上,复与晋王廷质太子,晋王执不言是。
凤览勃然,不悦,语侵晋王。
时旧阁臣谢升入内院。
升旧尝侍讲职,太子初讯时,升亦以为非是。
太子呼升曰:『谢先生岂亦不能相识乎?前某日讲书某事云云』!升默不复言,乃曲躬一揖,凤览复怒升,因叱升不臣。
有内臣识太子者,言太子额微有瘢,今无之。
而太子固无瘢,廷臣皆不之信,复狱系之(正阳门商民各具疏请释太子,共詈谢升悖逆无道,禽畜)。
宛平县民人杨时茂上疏
为逆臣无道蔽主求荣事。
缘大内院冯洪之不识太子者,以实未尝在朝也。
谢升身为宰辅,入侍讲筵,不能君辱臣死,亦已过矣。
既仕清朝遂忌小主,此弒父弒君之徒,不足立于民上者也。
曹化淳以亲近内臣,尝妄奏招募夷汉官丁,又请建营房,縻费币饷,卒之开门迎贼,贼入城,挺身侍从入朝。
今清入都,又复侍从,此则卖国乱臣,虽万斩不足服兆民之心。
太监田贵以不齿之人,亦恃势妄奏。
内员之恶,一至于此。
至若周奎起家算命,谬皇亲之重,先帝付以皇子,以骨肉至亲可托。
城陷之日,即献于贼,此杀主求荣之臣,自宜不顾太子,以绝明天子之嗣。
其侄周铎本内称:『太子系说书人,有六十岁老母,有胞兄』。
既得此语,今何不得其人,其贪欺之心见矣。
如以奎、铎妄语,致疑太子,不如将茂之身肉剁为泥骨、磨粉,以赎太子,茂得从先皇帝于地下,茂死且不朽矣。
顺天府内城民人杨博等疏
为叩留故明太子以续旧王嗣事。
旧君崇祯三子,贼未加害。
其太子之献,臣等咸知其真。
有识其面目者、识其口齿者、识其声音者、又识其行走者、更有识其腿上疤记者。
种种是真。
如指挥张文魁、内侍常进节及孙近侍可问也。
若周奎、周铎、曹化淳、谢升,皆卖国求荣之辈,足见忍心害理。
太医院官进宫诊视,多无有过于此者。
今含糊支吾,不受奎托、必受升嘱矣。
嗟乎!太子生深宫之中,长阿保之手,珍衣玉食,悉异民间。
自三月迄今,已八月有余。
操心也危虑患也深,自然形貌稍改,不足疑也。
朱徽等上疏为从容研鞫、真伪自分、奸宄叵恻、当即立除事。
窃以太子为假,周铎何留宿二日始奏?初见时,公主抱持痛哭,岂陌路能动至情如此?奎初与之衣食,复加捶楚。
情事诪张变幻可知!今必从容研质,真伪自分。
草草毕事,诚恐廷臣曰假,而百姓疑;京师曰假,而四方疑;一日曰假,而后世疑。
众口难妨,信史可畏也。
十二月初十日,钱凤览复疏劾谢升,摄政王御殿谕群臣曰:『汝等力争太子何意?我自有着落,何必汝辈苦诤』?而赵开心、钱凤览,复面奏太子甚切。
摄政王曰:『尔等言太子真伪,皆无伤,言真,不过优以王爵;言伪,必伪者家识之,乃决。
独晋王为明朝王子,谢升为明朝大臣,而凤览不逊晋王,为〔?〕君;百姓骂大臣,为无上,皆乱民也。
除太子系狱外,凡争言太子无状及钱凤览、赵开心等尽斩之。
时廷臣共乞生凤览、开心。
满御史叩救开心,因开心奏时无甚唐突语,以故得免。
汉臣之救凤览者亦力,因改绞。
即日摄政王旨:除御史赵开心还职罚俸三月,钱凤览、朱六邵、贵尼、僧真庆,着即绞。
李时印、张文魁、申良策、郑国勋、杨博、杨时茂、张元龄、常进节、杨玉各斩决。
复锢太子于太医院中,给十八人守之。
正月元旦后,谢升早朝出,见凤览于前,谢升拱手曰:『钱先生在此』!忽不见。
归即病,数日病笃,颈忽渐肿曰:『刑部钱先生至,可献茶』!又曰:『钱先生幸少宽我,毋太拘急』!遂死。
后摄政王闻之,竟无杀太子意矣(初升艰于举子,先帝曰:『焉有清忠若卿,而终无子者』?帝预赐名曰:『重光』、『重辉』,后妾果生二子,荫中书)。
祁八聚众 #
乙酉四月初八日,东阿县凤阿营富民祁八忽聚众,骡骑遇之,悉劫往救。
太香义村生员杨凤鸣为军师,祁八伪称大将军,地民张三为前锋,立义旗二竿。
地近上林,上林尉请兵部发骑兵击之。
初七日,大兵下东阿,张三至军门詈曰:『若速还我太子,不然,尔等无遗类矣』!骑兵奋刃趋之急呼放炮,炮未及发,而张三已被斫矣。
遂屠凤阿,擒祁八、杨凤鸣入京,斩决。
后上林生员孙大壮以聚保米育城壮丁千百人复雠。
初八日,获之,系之兵部。讯之,曰:『我非祁党,不必辩。然太子固真,可速还我太子』!言语不〔?〕遂腰斩之。
初十日,傍示太子,称其伪焉。
甲申传信卷录十
使臣碧血 #
苌宏之事周王忠于公室。
以党于范氏,晋人封而杀之。
藏其血,三年而成碧。
此忠之所由积也。
左先生之北使也,执节类苏属国、抗议类富郑公、从容类文信国,卒以见戮。
呜呼!国家养士三百年,而能以诗礼之泽,对扬祖宗于地下者,左先生其无憾者矣!纪使臣碧血。
萝石先生节略 #
刑科给事中左懋第,字萝石,山东莱阳人,崇祯辛未进士,历官给事中。
甲申春,奉诏督兵湖襄。
夏闻变,誓师而北。
会福王建号金陵,改元宏光,懋第入见,泣陈中兴大业,遂命视师江上。
除右都御史,总理戎政事。
江左朝士方棘,辅臣马士英议遣使求清告祭明大行皇帝,众莫敢行。
左懋第母死于天津之官屯,闻讣至,疏请终丧,不许。
因请使北,仍遣水师督臣陈洪范持节,懋第及太仆寺卿马绍愉副之。
以洪范常镇辽左,与清用事臣易通,故授以经理河北、联络关东之命,而达书于清,傅以金帛。
因册西平伯吴三桂为蓟国公,世镇燕京。
赐左懋第一品服,加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以行。
懋第曰:『我非敢以宠荣易衰绖,顾此行君事、亲事可以两全,否则抗节而死,不负读书,以报我君、亲于地下也』。
秋八月行次沧州,洪范闻清已封西平伯吴三桂为平西王,于是遂遣信先奉册命授西平伯吴三桂,谕来意。
三桂不发书缄册,封奏摄政王览之。
册内有『永镇燕京,东通建州』语,王怒,然朝议既以礼来,且令使臣入见。
九日,懋第至杨村,士人曹逊、金镳、孙正强,见懋第言报国之志,欲从懋第行。
懋第曰:『渡江以来,仅见汝等!今上正位继统,思义勇以佐中兴,尔辈正不可多得』。
并录署参谋以行。
十月初三日至张家湾,时议以四夷馆处使臣。
洪范无辞,懋第谓通事曰:『我奉告先帝,并酬贵国之命北来,以贵国为我先帝成服,不敢先之以兵。
命以夷馆处使。
若以属国相见,我必不入。
义尽名立,师出有名,我何恤哉?往返再四,遂议以鸿胪寺处使,遣官骑迎之。
建旄乘舆,肃队而入。
十四日内阁大学士刚林见使臣曰:『何不朝觐』?第曰:『议礼定,然后见。
本朝不知贵国之事,以贵国有礼于我,故命使臣陈谢,自应以客礼相见。
我朝不幸,罹此大变。
今皇帝正位继结,图中兴大业,汝河言朝贡也』?刚曰:『尔福王奉何人命僭位』?第曰:『先帝过变升遐,岂有遗诏?今皇帝为先帝之弟,兄终弟及,率土归心,奉天继统,理所宜然』。
刚曰:『既知崇祯死,若何不死』?第曰:『若此言可以责我。
我奉先帝命,督兵剿贼,月余始闻变。
我固为今日计,徒死何益』!刚曰:『既剿贼,剿破京师时,尔作何事』?第曰:『我奉命剿张献忠;犯京师者,李自成也。
我闻变时即勒兵北行,路闻汝国已驱贼都燕,我若即来,非剿汝矣。
以若言,不过难我以不死。
譬如昔年,汝国入犯琉球,高丽遂叛。
汝国可以责守国诸臣。
其将兵入犯者,何能罪之』?时懋弟声色俱厉,而洪范、绍愉唯嘿不言。
第曰:『莫说我江南小,江南尽大』!刚曰:『谁言大』!第曰:『是我说者』!刚即遽去。
明日复来言,略如前。
第曰:『我来祭先帝,因酬谢贵国,非以降及和来,安以属相见?若相见礼少错后,无一事如命矣』!洪范曰:『既不可见,姑以金帛先之』。
第因举示曰:『银两以赏陵工军匠,金帛以酬国王』悉以付刚。
刚欢笑而去。
私赞第曰:『此中国奇男子也』!懋第慷慨劲烈,辞旨益坚。
故清亦不得有加于使臣而心甚动之。
馈食礼貌甚隆。
懋弟以谒请,报言崇祯已葬,可毋往。
第竟不得至陵,乃陈太牢,斩衰,率将士,北向哭于寺厅,三日。
都人闻之流涕。
守卒以告,王益重之,而欲生致懋第,终不屈。
约洪范谕江南降爵为侯,洪范许之。
二十七日,忽数骑至,遣行,出永定门。
十一月初五日,止沧州十里铺,又数骑从尝大人来,遮懋第、绍愉还,独遣洪范行。
骑卒有从洪范南行,有从懋第北行者,尝不之问,而清已祭告蚩尤旗,发兵南下矣。
摄政王令内院谕懋第:『静听,勿有违越』。
都司刘英、游击樊懋通往来侦事。
明年春正月,刘英、曹逊、金镳三人俱入讯,昼闭门不通,夜逾墙入见懋第。
懋第曰:『近者人以利害之说动我,我指辟书示之。
「生为明臣,死为明鬼,此我志也」』。
又以上摄政王启示曹逊曰:『此启足为使节光。
然今日之事,有可否而无成败』。
懋第曰:『我心如铁石,亦听之而已』!
三月十九日大明大行皇帝弃社稷群臣百姓已匝岁矣。
第奉一羝,祭告大哭,双目尽血。
复为文以只鸡尊酒祭告从难诸臣。
懋第惟不死,以为此祭也。
嗟乎伤哉!
四月,发疏藏之蜡中,遣金镳及都司杨三泰驰金陵,奏之,而江淮阻兵不得达。
比至五月中旬,金陵已失守矣。
曹逊告懋第曰:『如何则可』?第曰:『此事皎然如日月,我志已决』!援笔成诗。
诗曰:『峡圻巢封归路回,片云南下意何如?寸丹冷魄消磨尽,荡作寒烟总不知』!
王谕懋第降且髡,不从。
中军艾大选首髡,且劝第降。
第大怒,麾从官立毙杖下。
王闻之,而心甚善之。
十九日,捕懋第下刑部,部吏曰:『何不早薙发!』第曰:『我头可断,发不可薙』!遂下狱。
二十日加铁锁,三拥入内朝。
懋第丧冠白袍,面南向,坐于庭下。
王心雅重之,欲生懋弟。
且重用之。
问在廷汉臣曰:『卿等云何』?侍郎陈名夏曰:『为崇祯来可饶,为福王来不可饶』。
懋第曰:『若言福王,是先帝何人?且若中先朝会元,今日何面目在此与我说话』!名夏语塞。
兵部侍郎秦某曰:『先生何不知兴废』?懋第曰:『兴废,国运之盛衰;廉耻,人臣之大节。
先生止知兴废而忘廉耻』?于是廷臣无复言者。
王曰:『尔明臣何食清粟半载,而犹不死』?懋第曰:『尔人攘我朝之粟,反谓我食尔夷耶?且古之致力中原,亦籍夷狄之食者。
我国家不幸罹此大变,圣子神孙,岂曰无人?今日止有一死,又何多言』!王色变,挥出斩之。
都御史赵开心前启王曰:『杀之适足以成名,不如释之』。
王将可其奏,而懋第已就刑矣。
懋第就刑时,至宣武门外市口,昂首高步,神色自若。
遂南向四拜,端坐受刑。
是日大风尽晦,都人士奔走流涕,拜于道旁者,不可数计。
所从懋第、马绍愉,率将士悉髡以降。
惟参谋通判陈用极、游击王一斌、都司刘统、王廷佐、千总张良佐,系从懋第北使者,俱不薙发,同日遇害。
明年丙戌六月十九日,陈洪范病将死,亟呼左懋第老爷至,遂死。
先是洪范旧通辽左人语,入燕,以江左情实告清,而心卖懋第,洪范遂爵侯。
自侯至死仅期年(按:刘统字君常,宣城人,任侠有气节。
以黄将军荐,授游击。
所向无敌,尝杀敌千百人。
军中以其面两旁皆青,号为蓝面将军。
己酉六月二十日,从左公仗义不屈节,同陈用极、王一斌等五人被害。
时大风走沙石,屋瓦皆飞,京城为之罢市)。
跋
予往草左萝石传,得传信录而萝石之大节复箸于海内。
嗟夫!右铭不典,乃有桃简之祸!自东晋以后,世之所传为信史者,大都魏收官氏之志而!巳奚始今?日微一二孤臣遗老,以所见闻识桑海之变,更阅数百年后,先朝人物,当无复有知之者!然则信史之不足信也!予于明史左萝石传,尝痛叹久之。
钱稚农于癸未仲秋入都,迄甲申国变,举其所见所闻者箸之是篇,曰『以俟作史者取裁焉』。
然其中箸录多不为明史所釆。
嗟夫!是岂稚农信以传信之意耶?往者南海吴朴园辑胜朝遗事尝采是篇,仅录其「睿谟留憾」一卷,盖非不信也。
芝兰当户,不得不锄。
嗟夫!然则是篇之着于人间亦仅矣。
予得是篇于羊石肆间,后复于嘉应谢氏得见手钞本,纸墨黝黯,视此本无以异。
予因以草左萝石传,则视之尤宝。
今夏来沪出示秋枚曰:『昔之于胜朝遗事中,未窥全豹者,今或可补其缺也』。
秋枚乃谋刊之。
如是,而吾会藏书楼又多一瑰宝矣!丙午八月责节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