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前纪

清朝前纪 #

民国 孟森 #

●纲领 #

清世自太祖以后,纪事始有本末。

太祖以前之事,寥寥数行,惟恐人知。

而于明人官私著述,禁之毁之,株连瓜蔓,大兴文字之狱,以冀掩灭之。

二百数十年来,学士大夫,口不敢言。

人人心中,皆以为清之先世,必有大不可告人者。

革命以后,乃有诬妄之文发现,如谓顺治之母与山东人王杲奸生顺治之类,首见于魏声和之《鸡林旧闻录》。

当时已据实辟之。

近见有人译英人濮兰德所著《清宫史》,亦引王杲之诬说,盖得诸中国人而不加别择之作也。

日本人稻叶君山等,先出《蒙古满州地理历史》一书,其中关于清之先世各篇,所引多明之《实录》及明代所成之《全辽志》等书,种类亦无几,惟皆为吾辈未见。

又有朝鲜人著述数种,则更非中国人所能见矣。

继又出《清朝全史》一书,所叙事实,略较《历史地理》为多,而颇少标明出处者,亦为一憾。

但据其著书之例及所征引之可信,则知叙述之事实,亦断然有本而已。

因稻叶之书,反而求之清人所修《明史》,掩灭者固多,其事迹虽不明了,年月节目,尚相符合者亦不少。

其为当时禁锢之所遗漏者,亦竟有张学颜、李成梁及外国传之《朝鲜传》等数处。

钩稽参互,先详其部族,次明其世系,成纪事若干篇。

以其皆在太祖以前,谓之《清朝前纪》。

其目录当列表以明之。

以上共纪十篇,于清之先世,略可探讨。

当时不过以东夷一部落,曾经臣仆于明,别无他不可对人言者。

则一切诬妄之说,可以不作。

既补一代史文之不备,亦且有裨于清,可息街谈巷议之揣测也。

●女真纪第一 #

清自称满洲为其部族之名,前作《满洲名称考》,已正之矣。

清之部族,实为女真。

女真起于辽世,或谓即古肃慎之转音,当可信。

历辽、金、元皆称女直,明代则复旧称为女真,清修《明史》,乃尽去之。

其最奇者,字典注中,“女”字、“真”字、“直”字之下,皆无女真、女直。

《韵府》不收女真、女直。

《满洲源流考》,遍详东夷各部族,独无女真专条。

仅于文中一见女真字样。

清历世示人以不广,以故载笔之臣,小廉曲谨,以媚一人,宁失史家之实,无犯温树之戒。

由今思之,可云陋矣。

女真,辽、金、元三史皆作女直。

《元史 地理志》辽阳等处行中书省之下,开元、路下云:“古肃慎之地……即金鼻祖之部落也。

初号女真,后避兴宗讳,改曰女直。

”云云。

辽兴宗讳宗真,女真在辽世,岁有职贡。

肃慎既微,其名不见于隋、唐、五代之史。

要其部族未改,自清代冒称满洲以前,历代皆有女真。

《辽史 太祖纪》:“未建国以前,当唐昭宗天复三年春,即曰:‘伐女直,下之。

’唐昭宣帝天祐是三年十一月,又曰:‘遣偏师讨奚、霫诸部,及东北女直之未附者。

’则女直以族微,为渤海及靺鞨黑水等所掩,不能自通于中国。

辽起契丹与彼接近,故早于兵事见其名号。

后于部族表中,历详其来贡之岁,由唐天复至辽兴宗立,已及百七十年,盖为宋仁宗之天圣九年矣。

”宋人纪载,皆称女真。

明人官私文字,女真、女直并称。

今据《大明会典》卷一百零七礼部六五东北夷条曰:“女直古肃慎地,在混同江东,开原城北。

东滨海,西接兀良哈,南邻朝鲜,为金余孽。

永乐元年,野人头目来朝,其后悉境归附。

九年始设奴儿干都司,建州兀者等卫,及千百户所。

以某酋长为都督都指挥,指挥千百户镇抚,赐敕印。

又置马市开原城,以通贸易。

”盖女直三种:居海西等处者为海西女直;居建州毛怜等处者为建州女真,各卫所外,又有地面,有站、有寨,建官赐敕,一如三卫之制;其极东为野人女直,野人女直去中国远甚,朝贡不常。

海西、建州,岁一遣人朝贡。

又陈仁锡《潜确类书》,其未经清世抽毁之旧本,于第十四卷四夷门,收黄道周《博物典汇》第九卷后建夷考云:“今女真即金余孽也。

国朝分为三种:曰建州、曰海西、曰野人。

永乐元年,野人酋长来朝,建州、海西,悉境归附。

先后置建州等卫,置都司一,曰奴儿干,以统之。

官其酋。

”此可见明代于女真纪录甚详,而《明史》概削之。

清亡后,当修《清史》,亦正当并修《明史》也。

建州女真为清之正系,别有专纪。

海西与野人两种女真,以其为清代所讳言,久不见于载籍,今不能不略言之。

海西为元代行政区域之名,属辽阳等处,行中书省。

《世祖纪》:至元二十五年二月壬戌,省辽东海西提刑按察使,入北京。

又《仁宗纪》:延裕二年夏五月庚午,立海西辽东鹰坊万户府,隶中政院。

又日本稻叶氏所引《皇明实录》:太祖洪武十六年四月己亥,故元海西右丞阿鲁灰,遣人至辽东愿内附,上遣人赍赖往谕之。

皆其证也。

元官制:行中书省,每省丞相一员,平章二员,右丞一员,左丞一员,参知政事二员,郎中员外郎都事各二员。

辽阳行省之右丞,当驻海西。

故《皇明实录》称:“元海西右丞,在元《地理志》,辽阳行省所属开元路,为海西之地,而无海西之名。

”则其为区域,亦系通俗之称,非分路分府之为定制之比。

海西与建州,明世区为两种。

然野人之蹂躏海西、建州,事迹甚著。

海西、建州,有无轧轹,明中叶以前无所表见。

惟于成化间,建州与海西极意联络,以为明患。

事见《董山》、《脱罗》各纪。

至嘉靖时乃有扈伦四部,与建州相抗,其种族已非从前之海西。

四部中,哈达最忠于明,最先为清太祖所灭。

《明史 张学颜传》:“隆庆六年,宣谕王杲,杲惧。

十二月,约海西王台送俘获就款,学颜因而抚之。

”云云。

王台即哈达部酋,史称海西。

可知扈伦四部之即为海西故地也。

扈伦,《明史》谓之忽喇温,亦中叶以来由野人而入居海西者。

明初之言海西,地同而部众尚非扈伦。

洪武十六年之敕谕海西右丞阿鲁灰,其词曰:“惟贤者能知存亡之道,决去就之机。

今尔所守之隘,东有野人之隘,南有高丽之险,北接旷漠,惟西抵元营。

道路险扼,孰不以为可自固守?”云云。

则明其地望在野人之西。

又稻叶氏引《全辽志》卷四《宦业志 徐玉传》云:“丁卯大军征纳哈出,玉为前锋,直抵金山破营寨,俘斩尤众。

进至一秃河,会纳哈出降,遂还。

未几又掠地海西,至松江,招谕人口五千余,马牛车辆九百有奇。

至一迷河,虏踵其后。

”稻叶氏按语云:“一秃河今为伊通河,松江为松花江。

略地海西至松江,可知海西在松花江流域。

”云云。

今按丁卯为太祖洪武二十年。

《明史 本纪》:“是年封纳哈出为海西侯,即就其地封之也。

”明《一统志》:“金山在开原西北三百五十里,辽河北岸,与兀良哈接境,是为海西尽处。

稻叶又引朝鲜书《龙飞御天歌》卷七第五章注云:“今之三姓以西,松花江之上流地方,谓之海西江焉。

”云云。

稻叶以此推求海西地望,诚是矣。

然明人本称扈伦四部地为海西,以扈伦为海西之标的。

则地本确定,不待烦言。

海西女真之地望,略如上述。

野人女真之地又若何?野人二字,以人种之程度言,此亦殊难确定。

其界域自非女真人言之。

凡女真皆为野人。

稻叶氏引《皇明实录》:“成祖永乐元年十一月辛丑,女直野人头目阿哈出来朝,设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

以阿哈出为指挥使。

”据此则阿哈出本为建州女直头目,明廷就给以官,而称女直野人头目。

是建州亦可谓之野人也。

又引《皇明实录》:“太祖十八年九月甲申,女直高那日、捌秃、秃鲁不花三人,请辽东都指挥使司来归。

自言高那日乃故元奚关总管府水银千户所百户。

捌秃、秃鲁不花乃失怜千户之部人也,皆为野人获而奴之,不胜困苦。

辽东,乐土也,愿居之。

乞圣明垂恩,得以琉璃珠弓锡镴遗野人,则可赎八百余家,俱入辽东。

事闻,锡高那日等衣人一袭,琉璃珠五百索,锡五斤,弓弦十条。

”云云。

明辽东都司属左军都督府,辖今奉天省内铁岭以南各地,与女真相邻而不相杂。

高那日等自女真来,自称为野人所苦,愿居辽东。

则脱离女真,乃为脱离野人之地。

其所指野人,未必非建州海西等部。

清人以女真之旧,侵入辽东,据辽沈而都之。

入关以后,乃以东三省为一区域,作满洲之根据地。

其实满洲本无此部名,而辽东都司旧辖之地,亦为自古版图所收。

明时尤与羁縻地之奴儿干都司,截然相别也。

又引《实录》:“洪武二十年十月,诏取辽东官军,曾往海西野人地面及纳哈出之境。

历涉劳苦者,二百六十人。

赴京,各赐文绮罗衣纱绽有差。

”云云。

以海西野人地面连称,是海西亦可称野人。

又引朝鲜之《龙飞御天歌》卷七第五二章注云:“东北一道,本肇基之地也,畏威德久矣。

野人酋长,远至移兰豆漫,皆来服事。

常佩弓剑,入卫潜邸,匿侍左右,东征西伐,靡不从焉。

如女真则干朵里豆漫、夹温孟哥帖木儿、火儿阿豆漫、古论阿哈出、托温豆漫、高卜儿阏。

”云云。

其注语谓移兰豆漫为三万户。

此皆指建州女真,而以为野人酋长矣。

移兰为三,今满语犹然。

三姓今改依兰府,即用其三字之旧音也。

稻叶又引《实录》:“永乐二年夏四月戊午,黑龙江等女直野人歹寅加等求朝,赐钞及文綧表里。

”则指野人为在黑龙江之女真。

黑龙江在海西、建州境界之外,与《明会典》分列三种女真为相合。

自女真自言之,则稻叶所引《皇明实录》:“正统元年闰六月壬午,敕辽东总兵官都督同知巫凯等曰:‘今得建州卫都指挥佥事李满住奏,原奉恩命,在婆猪江住坐。

近被忽剌温野人侵害,欲移居辽河草河。

朕未知有无妨碍。

尔等宜计议安置,毋驰边备,毋失夷情。

”云云。

又引《实录》:“正统二年十一月丁酉,建州左卫都督孟哥帖木儿子童仓奏:‘臣父为七姓野人所杀。

’”云云。

又引朝鲜之《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会宁都护府云:“本高句丽旧地,胡言斡水河(一云吾音会)。

本朝太宗朝,斡朵里童、孟哥帖木儿,乘虚入居。

世宗十五年,兀狄哈杀孟哥父子,斡木河无酋长。

”云云。

稻叶氏又自据《朝鲜纪载》言:“宣德八年,冬十月,孟哥帖木儿被兀狄哈之杨木答兀袭杀。

”云云。

又于详考清初《疆域篇》中,叙兀哲部云:“兀哲一作窝集,均为满语之森林。

《龙飞御天歌》卷七有兀狄哈,兀狄亦此对音字。

哈者人也,意此部族,因栖息于森林带而得名。

”云云。

今按忽剌温、据稻叶所考,即黑龙江之呼伦,南下侵掠,并其海西,清世官书谓之扈伦。

扈伦四部中,以乌拉为主要。

而清《开国方略》卷四,言:“乌拉之先,以呼伦为国号,姓纳喇,与哈达同。

”此稻叶之所本也。

都督孟哥帖木儿,即清世所谓肇祖原皇帝。

名都督孟特穆者,被杀在朝鲜李氏朝之世宗十五年,即明宣德八年。

《明实录》载童仓之奏,言见杀于七姓野人。

而朝鲜书中谓见杀于兀狄哈。

稻叶谓兀狄即窝集之对音。

则即《明会典》所谓兀者卫兀者。

据《满洲源流考》,亦谓即窝集二字。

兀者卫与兀者左右后三卫,皆设于永乐二年。

兀者前卫,则设于永乐四年。

《满洲源流考》据《明实录》言如此。

《明史 兵志》奴儿干都司之下,所设三百八十四卫中,兀者卫及前后左右各卫,设置之年亦同。

兀者即渥集,亦即窝集,古谓之沃沮,清代谓之东海渥集部,或东海窝集部。

是则《明会典》以兀者卫当野人女直明矣。

野人女真在今黑龙江及吉林之极东,建州海西女直之言如此,《明会典》所指亦如此也。

惟兀者前卫在海西境,别见后。

明奴儿干都司辖境极远,东北直包库页岛等处女真野人之境界,与清初之版图无异。

今俄国西伯利亚之海滨省,举在其内。

近年清廷遣曹廷杰视察西伯利亚东偏,乃于俄海滨省之特林地方,发见明奴儿干之永宁寺二碑。

稻叶氏引明东北疆城辨误云:“光绪十一年,东海诸部已为俄有之后,曹廷杰以受命侦察西伯利亚东偏,归呈所记之书,即所谓《西伯利亚东偏纪要》者也。

中言庙尔以上二百五十余里,混同江东岸特林地方,有石壁立江边,形若城阙,高十余丈,上有明碑二:一刻敕建永宁寺记,一刻宣德六年重建永宁寺记。

皆太监亦失哈述征服奴儿干及海中之苦夷等事。

论者谓明之东北边塞,尽铁岭开原。

今以二碑证之,其说殊不足据。

苦夷即苦兀,乃库页之转音。

此记事之文,实可谓足破二百年来之蒙蔽者。

其所述一一合于明时诸书。

明之盛时,若永乐宣德之际,对于东北诸夷,岂惟务为招谕抚养而已,直能以威力及之,远至桦太地,可以此证之矣。

”辨误之文如此。

稻叶氏则曰:“野人女直之得势,即明廷威力之失坠于东北,此非一朝一夕所致。

吾人决断奴儿干政厅,在永乐时代,已不能保证其安全矣。

”考其事实,当宣德末年所得此方面之报告,有云:“远征军在黑龙江市场,与女直为交易之际,有打死市人者,女直衔之,控扼民军归路,杀八九百人。

”又有云:“中官亦失哈等使奴儿干,归时中途被扣留者,计有五百人。

凡此报告,殆即特林岸上,建立永宁寺,勒碑记功,夸称东海苦夷等服从之岁,归途之事实耶?彼之建寺,殆亦欲以佛教布于野人之地,冀稍稍驯服之,卒无寸效。

乃于正统初年,撤退奴儿干。

该都司同知官,退守辽东之铁岭卫焉。

”稻叶此语,当自有据。

永宁寺碑形式,及未泐之原文,并潜江甘云鹏之跋语,具见于魏声和之《鸡林旧闻录》。

女直与明人之交涉,有贡道,有马市。稻叶所引各文,颇有可考。本文因纪清室之起源,不欲泛考女直,乃略之。

●建州纪第二 #

女直在明世为三种,而建州女直为清之正系。

建州固系明廷所设之卫名,然建州女直之称,其来已久。

明廷因其原有之种别,以名其卫,非种别由设卫而起也。

《新唐书》:“渤海大氏置率宾府,领华、益、建三州”。

其地在今吉林之兴京附近,为建州生直生息之地。

辽移建州治灵河之南,后再移灵河之北。

金、元相承,皆有建州,皆为辽以后所移之建州,在今蒙古哈喇沁、土点特二旗之间,当明兀良哈境内。

元《一统志》有故建州,则为渤海之旧。

是知建州女真之本土,自唐之渤海,创设建州,其地即恒名建州。

至元代犹有故建州之称。

其居此之女真部落,宜其以建州为分别名词矣。

建州设州之沿革,《满洲源流考》叙述颇详。

至明之设卫,正以官清之祖先,为清一代发祥之所自始。

《满洲源流考》独鹘突不明,其纪建州卫及建州左右二卫之设置,仅仅纪其设置之年,此外不著一字。

且右卫设于正统间,清修《明史》尚不误,《源流考》则误以为宣德七年置建州右卫。

证以《明实录》之事实,牴牾之迹显然。

又《源流考》第十三卷,后附《明卫所成站考》此当于建州三卫,有所详著矣。

即更或顾忌而不敢详,其前既于《部族考》,著三卫之设于永乐以来,其后何能不于《卫所成站考》存此建州三卫名目,乃竟削去数卫。

在《明史 兵志》尚曰:“有三百八十四卫”。

《源流考》则曰:“三百七十六卫”以知其抽去数名,遂屏建州三卫不录。

以意损减,尚复成何体裁!其按语云:“渤海……所领之建州,实即国初所统之建州。

”云云。

其地望是矣,而浑称曰:“所统之建州,以掩其受建州卫之职,已属模糊。

”又曰:“迨我肇祖原皇帝,始居赫图阿拉,是为兴京,实右卫之地。

”云云。

则更以为肇祖不过居于建州,似未受有卫职。

且右卫并无分地,说详下右卫中。

而原按指兴京为右卫地,更为无据。

其实肇祖之所以为肇祖,当时正以得有左卫指挥之职,故为王业之肇基耳。

今分述之如下:

建州卫据《明史》及《源流考》,皆谓设于永乐二年。

稻叶所引《皇明实录》,永乐元年十一月辛丑,女直野人头目阿哈出来朝,设建州卫军民指挥使司,以阿哈出为指挥使。

余为千百户所镇抚。

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

是为建州之始祖。

又引《实录》:“永乐十四年二月,赐建州左卫指挥孟哥帖木儿等宴。

”夫左卫设于永乐十年,其指挥即为何人,当时未见纪载。

而于十四年赐宴事,见左卫指挥之名。

女真人称卫指挥即为都督,不但女真自称,明代官书亦从而称之。

《明史》中所称建州都督者皆类此。

清人纪述,则曰:“肇祖名都督孟特穆,即此建州左卫指挥孟哥帖木儿也。

”说具详于下,是为建州左卫之始祖。

宣德八年冬,孟哥帖木儿为七姓野人所杀,已见前篇。

斯时女真人自以孟哥帖木儿之弟凡察为代。

稻叶所引《实录》:“正统二年十一月丁酉,建州左卫都督孟哥帖木儿子童仓奏:‘臣父为七姓野人所杀,臣与叔都督凡察,及百户高早化等五百余家,潜往朝鲜地。

欲与俱出辽东居住,恐被朝鲜拘留,乞赐矜悯。

’”云云。

是时童仓直称凡察为叔都督,明廷亦无所非难,盖以凡察为孟哥帖木儿之替人明矣。

又引《实录》:“正统五年冬十月己未,敕谕建州左卫都督凡察等。

”则更由明廷明认之矣。

乃又有引《名山藏》卷五东北夷篇文曰:“正统初,建州左卫都督孟哥帖木儿,为七姓野人所杀。

弟凡察,子童仓,挟卫印亡入朝鲜。

童仓之弟董山,嗣为建州卫指挥,更给新印,暂归凡察。

诏以故印予董山,而缴还新印。

凡察不予。

乃更分左卫而置右卫,以新印给董山,使领左卫。

凡察则持故印,而即使领右卫焉。

”今按清禁书目录《名山藏》,何乔远撰。

据其所纪,则童仓先认凡察为叔都督,其弟董山乃自袭指挥。

亦知凡察不甘相让,则请以所给新印,暂归凡察。

诏不之许,而凡察亦不肯出其故印,遂设右卫以为调停。

又引《实录》之纪此事,则在正统七年,与明史所谓右卫设于正统年间者相合。

而凡察实为右卫之始祖矣。

建州三卫中,又以左卫为清之正系,别有专纪。

本篇先详建州卫及建州右卫。

建州卫始受职者为阿哈出。

阿哈出在《明实》但言其为野人头目,而稻叶引《龙飞御天歌》则载其与孟哥帖木儿,各为女直三万户之一,即所谓移兰豆漫者也。

说见《女真纪》。

夫“龙飞御天”者,朝鲜李氏自颂其开国之词也。

朝鲜国在明以前,久称高丽。

其国主王姓,传世已数百年。

洪武二十五年,高丽大将李成桂废其主瑶自立,复朝鲜之旧名。

在位九年,至建文二年,传子芳远。

《龙飞御天歌》皆纪成桂时事。

其时佩剑入卫之三万户中,孟哥帖木儿与阿哈出均在列。

孟哥帖木儿称夹温孟哥帖木儿,阿哈出称古论阿哈出。

原注谓夹温与古论,皆其姓也。

稻叶又引《实录》:“正统六年二月丁酉,朝鲜国王李衤奏:‘孟哥帖木儿等,被深处于狄哈攻劫,不能自存。

臣祖悯之,授以万户职事。

’”云云。

衤为芳远子,成桂孙所称臣祖,即成桂。

成桂在位,不过洪武末。

至建文初,其时孟哥帖木儿即与阿哈出比肩同为万户。

阿哈出受明廷卫职较早数年。

稻叶氏谓《龙飞御天歌》之三万户,并《元史 地里志》考之:火儿阿即胡里叹,斡朵里即斡朵怜,托温即桃温。

今按《元志》原文:“辽阳等处行中书省所属合兰府水达达等路,土地旷阔,人民散居。

”元初设军民万户府五,镇抚北边。

一曰桃温,距上都四十里。

一曰胡里改,距上都四千二百里,大都三千八百里。

一曰斡朵怜,一曰脱干怜,一曰孛苦江,各有司存,分领混同江南北之地。

《满州源流考》订正桃温曰:“屯屯河在宁古塔东北七百里,源出屯池,南流入混同江。

明永乐二年,曾置屯河卫及千户所,当即其地。

”又订正距上都四十里曰四千里。

又订正胡里改曰呼尔哈,为今宁古塔河名。

又订正斡朵怜曰鄂多理,为清最初发祥之地。

鄂多理万户猛哥帖木儿,自别有《肇祖纪》。

惟据《龙飞御天歌》,则知阿哈出本为火儿阿万户,即《元史》之胡里改万户,亦即《满州源流考》之呼尔哈万户。

明廷授以建州卫指挥,此阿哈出之原仕履也。

阿哈出以从军有功,赐姓名为李思诚。

此见稻叶氏之叙述,未指所据,要必有本。

黄道周《建夷考》亦曰:“建州卫指挥阿哈出,及子释家奴等,皆以有功赐姓名,官都督同知。

”则与稻叶之说正合。

稻叶又引《实录》:“永乐元年九月,上谓兵部尚书刘俊曰:‘各卫鞑靼,人多同名,无姓以别之,并宜赐姓。

’于是兵部请如洪武中故事,编置勘合,给赐姓氏,从之。

”云云。

并以此证赐姓事已行于洪武。

又引《实录》:“永乐八年,有列记建州赐姓之文。

阿哈出之子释家奴为李显忠,昝卜为张志诚,但不见阿哈出事。

”彼之赐姓,当在其前。

《女直考》及《东夷考略》,均言彼曾邀此典云云。

释家奴之得赐姓名,亦与黄氏《建夷考》合。

稻叶又谓阿哈出必卒于永乐六七年间,故八年使释家奴为都指挥,寻有赐姓之事,正其父子袭替之事实。

据稻叶言:“先使为都指挥而后赐姓。

”当别有据。

又引《实录》:“永乐十年十一月己酉,辽东都指挥同知巫凯等奏:‘建州卫指挥李显忠,指挥孛达,赵刘不颜,悉挈家就建州居住,岁祲乏食。

’上命发仓粟赈之。

”云云。

则阿哈出自授建州卫指挥后,未居建州,盖尚从军在外。

至身后其子释家奴袭职数年,乃挈家以往。

此阿哈出之死职,与其子释家奴之承袭,及后归本卫之事实也。

释家奴既归建州本卫之后,不知何时,又南徙婆猪江,即前篇所纪正统元年闰六月壬午敕文云。

得建州卫都指挥佥事李满住奏:“原奉恩命,在婆猪江住坐。

近被忽剌温野人侵害,欲移居辽河、草河是也。

”婆猪江,《明史 朝鲜传》谓之泼猪江,鸭绿江之支流。

成化三年征建州时,敕朝鲜助兵进剿。

乃遣其中枢府知事康纯,统众万余,渡鸭绿、泼猪二江,攻破九猕府诸寨云云。

可知婆猪江之近于朝鲜。

稻叶氏考朝鲜之《西征录》备详李满住在婆猪江之居址。

此皆专考《历史地理》之文,今不备引。

要之婆猪江即今之佟家江,固自确定,无可疑者。

李满住之姓李,承阿哈出父子所受赐姓而来。

满住为建州酋长之尊称,别有《满洲名称考》,已详之。

满住既为公共酋长之称,则此李满住,不能凿定为何人。

其后成化三年,明征建州,诛李满住及其子古纳哈。

未知即此李满住否?满住于正统元年,欲由婆猪江他徙。

至正统三年,则已成事实。

稻叶引《实录》:“正统三年六月,建州卫掌卫事都指挥李满住,遣指挥赵夕因哈奏:‘旧住婆猪江,屡被朝鲜国军马抢杀,不得安稳。

今移住灶突山东南浑河上,仍旧与朝廷效力,不敢有违。

’”云云。

稻叶考:灶突之义,满语谓之呼栏,山为哈达。

今兴京西之呼栏哈达,即当时之灶突山。

于是李满住为复其建州旧地矣。

此时李满住奏中,并言故叔猛哥不花,任都督同知,曾掌毛怜卫事。

其卫印被指挥阿里古藏不与。

今猛哥不花男撒满答失里袭职,仍掌卫事。

乞给与印信,以便朝贡奏事。

阿里印信,不许行用。

事下行在礼部、兵部议:浑河水草便利,不近边城,可令居住。

阿里现住毛怜卫,部下人众,宜与印信。

撒满答失里住建州卫,与毛怜卫隔远,又无部下,难与印信。

其朝贡奏事,宜令李满住给与印信文书为便。

从之云云。

夫居建州卫而并无部下者,可居掌毛怜卫事之名。

毛怜卫又自有指挥。

其故颇难解索。

惟稻叶又有《建州杂考》一篇,引马文升《抚安东夷记》云:“永乐末,招降之举渐弛,而建州女直先处开原者,叛入毛怜,自相攻杀。

宣德间,朝廷遣使招降之。

辽东守臣,请以建州老营地俾居之。

老营者,朝廷岁取人参、松子地也,名为东建州。

初止一卫,后增置左右二卫。

而夷人不过数千。

然亦岁遣使各百人入贡,以为常。

”云云。

今按建州卫指挥释家奴,已于永乐十年归其本卫地。

此建州女直之先处开原者,当是释家奴所留遗。

至永乐末叛入毛怜,当即其掌毛怜卫事所由来,宣德间,以其在毛怜与毛怜人相攻杀,朝廷俾居建州老营地,当即满住之叔猛哥不花也。

以意度之,情事似合。

李满住既归建州旧地之后,正统五年,建州左卫都督凡察又奉敕入处婆猪江李满住所居。

敕言同李满住居处。

则满住虽弃婆猪江,婆猪江地犹为满住名义也。

此左卫事。

别详《肇祖纪》。

以后直至成化初,李满住伏诛,稻叶所著《满洲历史地理》及《清朝全史》,皆无大事可纪。

惟《明史 朝鲜传》略见建州事。

此清廷文字狱之漏纲。

当修史时,君若臣皆偶存明人史料而不自知。

今日苟无稻叶等书为之贯串,吾辈亦无从为之披沙而拣金也。

今据《朝鲜传》:“正统十三年冬,土木变后,命使调发朝鲜及野人女直兵,会辽东征北寇。

此所谓野人女直,即指建州海西。

盖向来女直尚恭顺,而明亦颇字畜之,故有此举。

其实明有虏患,女直已萌蠢动之念。

明年景泰改元。

夏、辽东奏报:‘开原、藩阳有寇入境掠人畜,系建州海西野人女直头目李满住等为向导。

’”又京泰二年冬,以建州头目潜与朝鲜通,戒向绝其使。

向者当时朝鲜国王也。

又天顺三年,边将奏:“有建州三卫都督,私与朝鲜结,恐为中国患。

”因敕柔毋作不靖,贻后悔。

柔又为当时朝鲜国王。

柔疏辨,复谕曰:“宣德正统年间,以王国与彼互相侵掠,敕解怨息兵,初不令交通给赏授官也。

彼既受朝廷官职,王又加之,是与朝廷抗也。

王素秉礼义,何尔文过饰非!后宜绝私交以全令誉。

”云云。

此事别见后《董山纪》。

当时建州三卫,皆受朝鲜官职。

自董山与凡察分领左右卫后,此时正三卫并立之时。

清代自讳其曾为明臣,因讳建州卫事迹。

岂知并有称臣于朝鲜之事,阿哈出孟哥帖木儿之入侍李成桂,建州三卫之受官于李柔,虽事本无奇,然以清世讳莫如深之陋态,得此发其覆焉,亦一谈柄也。

天顺五年,建州又有至朝鲜、义州杀掠之事。

按明《会典》称建州女直为居建州毛怜等处者。

则毛怜卫实与建州卫为同部。

观正统三年之李满住奏,其叔及叔之子皆居建州,而有掌毛怜卫事之名。

其时毛怜卫指挥为阿里古。

然前一年之《实录》云:“正统二年十一月丁酉,建州左卫都督猛哥帖木儿子童仓奏:“欲出辽东,恐被朝鲜拘留。

乞赐矜悯。

”云云。

全文已见《女真纪》。

此时上敕毛怜卫都指挥同知郎卜儿罕,令人护送出境,毋致侵害。

其时毛怜卫指挥,又为郎卜儿罕矣。

至天顺四年,仍为郎卜儿哈,为朝鲜所杀,致招建州之仇。

则中间之毛怜卫指挥阿里,必即郎卜儿罕一人而有二名者。

《明史 朝鲜传》:“天顺四年,复谕柔曰:‘王奏毛怜卫都督郎卜儿哈通谋煽乱,已置之法。

夫法止可行于国中,岂得加诸怜境?郎卜儿哈有罪,宜奏朝廷区处。

今辄行杀害,何怪其子阿比车之思复仇也?闻阿比车之母尚在,宜急送辽东都司,令阿比车领回,以解仇怨。

’”五年,建州卫野人至义州杀掠,柔奏乞朝命还所掠。

兵部议,朝鲜先尝诱杀郎卜儿哈,继又诱致都指挥兀克,纵兵掠其家属。

今野人实系复仇,且谕朝鲜:“寇盗之来,皆自取。

惟守分安法,庶弭边衅。

”从之。

此建州卫未明指其为何卫,姑列为李满住之建州卫事。

其云都指挥兀克,未知三卫中何卫之指挥,亦姑存疑而已。

自天顺纪元以来,建州三卫之势力,已尽操于左卫都督董山之手。

《朝鲜传》所言,三卫私结朝鲜,实际皆董山所主动。

事见《董山纪》。

董山于成化二年,为明廷所诱致,旋杀之。

稻叶所叙述,固有所据。

就所见之籍,则黄氏《建夷考》正与符合。

稻叶又引《实录》:“成化三年春以后之建州,与辽东交涉,一则于正月,有兵部奏曰:‘巡按辽东监察御史魏瀚奏,虏寇入辽东碱场堡及鸦鹘山屯、梁家台等处,纵火焚堡门营舍,大肆杀掠而去。

’云云。

再则于二月,有总督辽东军务左都御史李秉等奏曰:‘海西建州等处女直,入鸦鹘关,抄掠佛僧洞等处,副总兵施英等分兵御之。

遣都指挥邓佐,率军五百,前哨至双岭,遇伏战死,一时陷没者百余人。

时英亦次树遮巅,与参将周俊兵合,去佐不远,不能应援,致损士马,挫军威。

’云云。

三则于三月,纪建州海西女直,入连山关、通远堡、开原、抚顺抢掠。

又铁岭、宁远、广宁境外,亦有达贼窥边,奏至:‘上命辽东镇守总兵巡抚等官,严督官军防御之。

既而又入辽阳相近之连山关,东掠抚顺。

’云云。

四则于四月,停免辽东岁贡人参。

故事:辽东都司岁贡人参,每岁役东宁卫卒,出境采办。

时以建州女直,频岁入寇,人不聊生,赋无所出。

巡抚都御史袁恺等认为言,免之云云。

是月己丑,遂出师讨建州,既用辽东兵,而朝鲜亦以援军由鸭绿江进。

”见《明史 朝鲜传》。

稻叶则别引朝鲜书,详言此时建州都督李满住及其子古纳哈,即由武靖伯赵辅等兵威所迫,遁至兀弥府,为朝鲜军所侦知,捕斩之。

前朝鲜以私交建州女直,为明所憾。

至是乃大白,意甚得。

其军将斫大树之白书曰:“某年月日,朝鲜大将鱼有诏,灭建州而还。

”明兵至此见白书,已在彼等还师后矣云云。

今按兀弥府即婆猪江谷地,李满住先曾居此,详见稻叶所引朝鲜之《西征录》。

《明史 朝鲜传》之所谓九府,正系兀犭尔府之讹。

《朝鲜传》但云攻破九犭尔府诸寨,斩获多。

四年正月遣官来献俘,诏从厚赍,敕奖谕之。

不言捕斩李满住父子,已有所讳矣。

稻叶叙明之正兵,由赵辅出抚顺关,在今萨尔清城附近之密林,颇有苦战。

建州女直于彼处,亦有可死守之险隘。

据赵辅所报告,谓贼战大山,据险迎敌。

又谓贼俱在五岭及迤东之密林,以阻官军。

凡皆谓此。

然明兵以九月二十四日,出抚顺关,十月四五日,入女真之根据地。

先已不能不认为告捷,数于其地,获得敕书,朝鲜国之帖文、番书及器械等。

可知此时虎城为明所屠。

虎城一作古城,李满住及董山之寨在虎城,即今兴京地。

盖以灶突山,女真名为虎栏山,取其首一字之略称。

彼等之寨,固近灶突山也。

明之别队,由凤凰城经行,一路不过报称屠若干小寨。

乃自前锋渡婆猪江,忽有意外奇捷,收诸朝鲜援军之手。

是年二月,以霜雪寒甚,急遽班师。

赵辅手成《平夷赋》,谓此役直剿绝建州女真,其实未必如此。

《明史 赵辅传》:“其前征大藤峡,获封武靖伯。

已而蛮入浔州,几以妄言置封爵抵罪。

”夸诞本其所长。

稻叶则谓辅还军后,东边似即有警。

明人记录中,有谓成化三年之役,虚声甚盛,而实不相副。

自某事某事观之,直不免玩寇之诮云云。

试检《实录》,则是年十一月,即班师之翌月。

李秉之奏,已兢兢边备,谓恐余贼复为患。

可知灭贼之语之诬。

《赵辅传》于此事,则言成化三年总兵征迤东,与都御史李秉,从抚顺深入,连战有功,升侯。

《李秉传》则言为总督与武靖伯赵辅,分道出塞大捷。

帝劳以羊酒,赐麒麟服,加太子少保。

其浑而不敢泄露如此。

夫以成化三年之大捷。

为明驭东夷之一大关键。

中竟掩没尽净,谈边事者亦几莫能言之。

得日人网罗明及朝鲜旧籍,乃始有端绪可寻。

洵尚论之一大快矣。

成化三年以后,女真之扰边,仍为董山之子脱罗。

盖以后建州之悍,全以左卫为中坚。

李满住在时,已徒有其名,被诛后更无论矣。

阿哈出后人之建州卫,至此殆已告终。

惟黄氏《建夷考》,称嘉靖二十一年,建州夷李撒赤哈等入寇,巡抚孙绘御之,失亡多。

亡何,抚臣于教坐减赏物,夷人哗,更诈杀哗者,夷由此挟忿,数入塞杀掠。

如成化时,此李撒赤哈未知为何卫之酋。

成化末,海西酋名李撒赤哈,结董山之子为边患,距嘉靖二十一年,盖五十年,当非一人,此亦一存疑也。

要之嘉靖中叶以后,正左卫都督王杲猖獗之秋,固无他卫酋用武之余地耳。

以上纪建州卫已毕。

右卫后起,始祖凡察,为猛哥帖木儿之弟。

因与其侄董山争印,当正统七年,明廷设右卫以处凡察,为之解纷。

稻叶撮引《实录》:“正统七年,分建州左卫设右卫,以董山为左卫长,以凡察为右卫长。

敕董山曰:‘汝为凡察之一家,今分而设卫,汝处之大小头目人民,任汝指挥,自今无相侵犯。

’敕凡察曰:‘汝所应领有之头目人民,已命辽东官吏,公同审问。

从属既明,汝其安守生业,勿愆致戾。

’”又引《名山藏》所记,文已见前,与此相合。

稻叶言:“凡察死于正统十一年至景泰元年之间,当缘正统十一年以前,别见有凡察之事实,而景泰元年以后,更确有建州右卫指挥,已非凡察之事实,必有所据也。

”稻叶又言:“明廷向例,遇新设卫名,或迁移卫地,必发特诏,指定其大概地点。

惟于建州右卫,一以官印为主,不言地域。

或推想为以左卫迁住之范围而割与之,理或宜然。

要之一无纪载,可知领土一事,彼此皆不重视。

故可断言建州右卫,止为名义上之设定,其实不过赐一官印而已。

自明中世,对女真之政策,殆止注重赐印,其他一切不顾。

然则事实上于其内部之争夺,已不能加以何等干涉。

故争夺官印,在明代足为女真人一大历史。

”云云。

盖谓其左右二卫,即有分地,亦其内部之事。

明廷既无支配,即非能有所平亭也。

凡察既殁,右卫指挥不详其人。

《明史 朝鲜传》:“天顺五年,建州卫野人至义州杀掠。

部议谓:‘朝鲜先尝诱杀郎卜儿哈,继又诱致都指挥兀克,纵兵掠其家属。

今野人实系复仇。

’”云云。

郎卜儿哈为毛怜卫指挥,其所谓都指挥兀克之被诱被掠,而建州为之复仇,当是建州三卫中一卫之都指挥。

是时建州卫都指挥为李满住,左卫都指挥为董山,俱无被诱致之事。

则意者兀克其右卫之都指挥乎?此凡察以后,所有一疑,似为建州右卫指挥者也。

稻叶叙成化三年事,言其先董山之势日盛,曾有强求明廷,以一人秉建州卫及右卫都督之事。

此必有本。

然则天顺、成化之间,右卫又曾为董山所兼领。

彼建州卫之李满住,明明尚在,其死在董山之后,乃董山亦曾兼建州卫都督。

则此事不足为右卫中绝之证。

董山袭职在正统七年。

凡察之死,据稻叶言,在景泰元年以后。

即知董山之以左卫称雄,亦自景泰间始。

成化初,董山为明所杀,建州尚袭董山之余威,以左卫为中坚,右卫浸微。

至嘉请时,左卫中落。

盖景祖兄弟六人分居六处,谓之宁古塔贝勒。

宁古者六数,塔者个也。

见吴兆骞《宁古塔纪略》。

满语之宁古塔贝勒,汉语谓之六祖。

具见清代官书。

六祖居兴京附近,并非宁古塔地。

世以地名有称宁古塔者,而于宁古塔贝勒,谓即以地得名,并谓宁古塔地有塔,皆谬说也。

当六祖分居之日,正左卫涣散之时,以故嘉靖间之建州悍酋为王杲。

王杲据《明史 李成梁传》称之曰:“建州都指挥,不详其为何卫。

”稻叶氏言:“明人纪录中谓杲为右卫都督,然未指此所谓明人纪录,书为何名?原文何若?”又言“王杲当为凡察之后,则以右卫而推知之。

”《明史》称为建州都指挥。

当是建州诸卫皆衰,惟王杲以右卫独猖獗,遂如天顺间董山独兼三卫之例。

虽起于右卫,隆万间已不以右卫名。

此嘉靖以后,右卫又与左卫代兴之事实也。

王杲之名,自《鸡林旧闻录》,谬引山东人为清世祖奸生父之说,流入英人濮阑德所著之《清宫史》。

前于《旧闻录》有所辨正,但详言彼录文字之无稽,当时尚未能言王杲之本末。

近始于《明史》张学颜、李成梁等传得其端绪。

复有稻叶氏所言,及其贯串之线索,乃确知李成梁传之王杲子阿台,即《东华录》之阿太章京。

王杲父子与景、显二祖相终始,即与太祖起兵,紧相衔接。

以其事绪较繁,且杲曾为建州全部之雄长,役属景、显二祖。

其子阿台,乃与清太祖相嬗。

景、显二祖,死于阿台之难,在《清实录》为殉阿台。

在明人纪述为二祖卖阿台以媚李成梁,仍为成梁所滥杀。

要之与清世关系独多,事迹亦较富,别为专纪附后。

兹不具列。

王杲为明兵所捕斩,斯时左卫后人为清景、显二祖,尚未能自振。

而与杲相继为边患者,仍为右卫分子之王兀堂。

盖兀堂既非左卫支派,所居又不在兴京附近。

当凡察分为右卫之日,明廷即不言其分地。

其时兴京即赫图阿拉等处,为李满住所居,凡察等初至兴京附近。

即在满住所遗之婆猪江流域。

后董山入居赫图阿拉,意婆猪江地,即为右卫所居。

而王兀堂之兴,恰在婆猪江流域,意与王杲同部。

杲入居兴京附近,遂由兀堂领其故地。

证以《明史》,王兀堂居近宽奠,是为婆猪江地。

《张学颜传》:“辽阳镇东二百余里,旧有孤山堡。

巡按御史张锋,增置险山五堡。

然与辽镇声援不接。

都御史王之诰奏设险山参将,辖六堡一十二城,分守阳。

又以其地不毛,欲移置宽佃,以时绌不果。

万历初,李成梁议移孤山堡于张其哈佃,移险山五堡于宽佃、长佃、双墩、长领散等。

皆据膏腴,扼要害,而边人苦远役,出怨言。

工甫兴、王杲复犯边,杀游击裴承祖。

巡按御史亟请罢役。

学颜不可曰:‘如此则示弱也。

’即日巡塞上,抚定王兀堂诸部。

听于所在贸易。

卒筑宽佃,斥地二百余里。

于是抚顺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约束。

明年冬,发兵诛王杲,大破之。

”云云。

此王杲与王兀堂为同时各部,而王兀堂诸部为近于宽佃之证也。

又《李成梁传》:“万历七年,迤东都督王兀堂,故通市宽奠。

后参将徐国辅弟国臣,强抑市价,兀堂乃与赵锁罗骨,数遣零骑侵边。

明年三月,以六百骑犯阳及黄冈岭,指挥王宗义战死。

复以千余骑从永奠入,成梁击走之,追出塞二百里。

敌以骑卒拒而步卒登山鼓噪,成梁大败之,斩首七百五十,尽毁其营垒……其秋,兀堂复犯宽奠,副将姚大节击破之,兀堂由是不振。

”云云。

所称迤东都督,未知为王杲死后而袭之,抑本有此名号。

明人称建州为迤东,已见前引《赵辅传》。

成化三年,总兵征迤东一语,当万历七八年,为明兵所破,史言自是不振。

盖后二三年,清太祖即以左卫崛起,尽并诸部。

次及海西野人,然后入占辽东,固亦不容建州复有他能自振之部落矣。

凡察为孟哥帖木儿之弟,孟哥帖木儿并其子阿古,为七姓野人所杀。

虽尚有童仓及董山二子,然其时建州左卫都督之名号暂归凡察。

具见前文。

夫孟哥帖木儿为清之肇祖原皇帝孟特穆,童仓即其次子褚宴,董山即其长子充善,实毫无疑义。

别见后诸纪。

至凡察之名,在清世官书有名范察者,或亦作樊察。

其说曰:“三天女浴于布尔湖里,神鹊衔朱果,置季女衣。

季女含口中,忽已入腹有身,生布库里雍顺。

三姓有乱,雍顺往,知为天女所生,推为国主而乱定。

是为清开基之始祖。

越数世,国人叛,雍顺之族被戕,有幼子名范察者获免。

隐其身以终。

数传至肇祖原皇帝。

”云云。

日本人以范察之为人幼子,遭家难而获免,与明世所纪凡察之事件,决为即系一人。

虽其世次不符,然今按开国方略,雍顺之于肇祖,其相距之世数,本与他官书大不相合。

方略系据太祖所自言,必更可信。

雍顺以来之世次,先自不确,则凡察之在清祖先中,世次亦安足征信?事实同,命名同,此凡察即彼范察或樊察,当可信。

说详后雍顺及肇祖各纪。

●建州左卫前纪第三  布库里雍顺



王先谦《东华录》所录《清实录》文云:“长白山,山高二百余里,绵亘千余里。

山之上有潭曰闼门,周八十里,源深流广,鸭绿、混同、爱滹三江出焉……山之东有布库里山,山下有池曰布尔里湖。

相传有天女三,长恩古伦、次正古伦、次佛古伦,浴于池。

浴毕,有神鹊衔朱果,置季女衣。

季女含口中,忽已入腹,遂有身。

告二姊曰:‘吾身重不能飞升,奈何?’二姊曰:‘吾等列仙籍,无他虞也。

此天授尔娠,俟免身来未晚。

’言已别去。

佛库伦寻产一男,生而能言,体貌奇异。

及长,母告以吞朱果有身之故,因命之曰:‘汝以爱新觉罗为姓,名布库里雍顺。

天生汝以定乱国,其往治之。

’汝顺流而往,即其地也。

与小ザ乘之。

母遂凌空去。

子乘舫顺流下,至河步,登岸折柳枝及蒿为坐具,端坐其上。

是时其地有三姓,争为雄长,日构兵相仇杀,乱靡由定。

有取水河步者,见而异之。

归语众曰:‘汝等勿争,吾取水河步,见一男子,察其貌,非常人也。

天必不虚生此人。

’众往观,皆以为异。

因诘所由来。

答曰:‘我天女所生,天生我以定汝等之乱者。

’且告以姓名。

众惊曰:‘此天生圣人也,不可使之徒行。

’遂交手为舁,迎至家。

三姓者议曰:‘我等盍息争,推此人为国主,以女百里妻之。

’遂定议。

妻以百里,奉为贝勒。

其乱乃定。

于是居长白山东,俄漠惠之野俄朵里城,国号满洲,是为开基之始。

越数世以后,不善抚其众,国人叛。

布库里雍顺之族被戕。

有幼子名范察者,遁于荒野。

国人追之。

曾有神鹊止其首,追者遥望鹊栖处,疑为枯木,中道而返。

范察获免,隐其身以终。

自此后世俱德鹊,诫勿加害云。

数传至肇祖原皇帝。

以上为清世所传始祖布库里雍顺之事实。

古来帝制与神权互相糅杂之代,例作此等不经语,以示神奇。

帝王之末造,有愿子孙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之痛;而其代兴者,必又兴高采烈,自云有命在天。

千古昏蒙,如出一辙。

清起荒服,见解尤不免蒙昧。

三天女浴身之说,三百年以为不刊之典,总之为无父之儿而已。

若后世以山东人王杲故事,附会雍顺之母,正无可解。

日本人则谓雍顺本无是人,清之本原,即由肇祖为始。

其说创于文学博士内藤虎次郎。

而稻叶岩吉等皆尊信之。

其所根据,不过以长白山东俄漠惠之地名,恰与肇祖所乘虚入居之朝鲜会宁府属地斡木河相合。

肇祖即于此地受建州左卫指挥之职,指为发祥之据,斡木河一名吾音会,又名吾弥府,亦作兀弥府。

即前纪所云《明史 朝鲜传》文讹作九犭尔府者也。

河非通流之河,府非政区之府,总之皆为音转,故与俄漠惠、鄂谟辉均相等。

此事别详《肇祖纪》。

日本人谓清人指发祥地在宁古塔附近,以今敦化县为鄂多里,而于其左近觅一音与俄漠惠相近之地以实之。

此所觅得之俄漠惠,仅从康熙朝内府舆图中,按其字音摸索而得。

而在康熙朝敕撰之《皇舆表》卷二,言俄朵里城在兴京东北一千五百里,四至莫考云云。

常时并未确指俄朵里之境,又安有俄漠惠地。

且其地在长白山北,非长白山东。

故断言敦化附近之俄惠漠,为乾隆以来所附会。

而俄朵里则系建州部族之称,非必实有是城。

因斡木河与俄漠惠音近,又恰在长白山东,乃断定其为《实录》所言雍顺发祥之地。

又以斡木河地无俄朵里城可指,则断定为建州原有之部族名。

又以入居斡木河省为肇祖,则断定雍顺之事实即肇祖之事实,并非别有其人。

曲折按合,其会意亦甚巧。

此日本人之见解也。

然吾以为俄漠惠与斡木河,均为译音,斡木河究为肇祖所迁居,非斡朵里之原地。

斡朵里为《元史》之斡朵怜,自有明征。

而稻叶氏所据《龙飞御天歌》,朝鲜李成桂于明洪武、建文之间,确有移阑豆漫即三万户入侍之事。

此三万户中,一为后授建州卫指挥阿哈出,一为右授建州左卫指挥之孟哥帖木儿,即清肇祖孟特穆。

而要皆为《元地理志》合兰府水达达等路五万户府中之三万户府。

具如上篇所述,夫此五万户府,即设自元初,在明初肇祖之为斡朵里万户,必得自先世之遗。

观其与阿哈出等所标三万户之名号,既与元志相合,必即受自元初。

《元百官志》,于诸路万户府之下,云其官皆世袭。

而《元兵志》则云:“国初典兵之官,视兵数多寡,为爵秩崇卑。

长万夫者为万户,千夫者为千户,百夫者为百户。

世祖等颇修官制……万户千户死阵者,子孙袭爵,死病则降一等。

把总百户老死,万户迁他官,皆不得袭。

是法寻废。

后无大小皆世其官,独以罪去得则否。

”云云。

又:“于军士则言辽东之纠军、契丹军、女直军、高丽军,云南之寸白军,福建之畲军,则皆不出戍他方者,盖乡兵也。

”云云。

据此可知元万户府之本皆世袭。

女直军尤为乡兵,不出戍他所,无迁官,不得袭之理。

亦无死阵、死病之别,元初各万户府之原名尚在,即其受自元初,得之世袭无疑。

又考魏源《圣武记 开国龙兴记》一,所引《开国方略》,及王先谦《东华录》天命以前,万历四十年壬子,十二月,太祖责乌喇贝勒布占泰有云:“我爱新觉罗氏,由上天降生,事事顺天命、循天理,数世以来,远近钦服,从不被辱于人。

汝即不知百世以前事,岂十世以来之事亦不知耶?”云云。

则雍顺之得姓,及诞自天女,据太祖自言,不过十世以来之事。

从太祖本身而上溯之:二世为显祖,三世为景祖,四世为兴祖,五世为妥罗即脱罗兄弟,六世为董山即充善兄弟,七世为肇祖。

再溯其前,不过三世,即满十世之数。

是知《实录》所云:“雍顺开国越数世而后国乱,又遁荒越数世而后传至肇祖,必为悠谬之词。

”由元初至明洪武末,相距百年,正合三世以来之时限。

斡朵里必有始祖,始祖又必在元初。

太祖自述雍顺之生,前于肇祖者为三世,则雍顺之即为元初受万户府职者,又无疑矣。

雍顺既必有是人,其所居之地,为元代合兰府水达达等路之斡朵里。

夫合海府领混同江南北两岸之地,以今三姓地为其中心,则《清实录》所谓雍顺往定三姓之乱者,亦不无关合。

其鄂多里之是否即今敦化,证以《实录》所言,距兴京千五百里,殊不相合。

今敦化之距兴京,至多不能满千里。

康熙时既称鄂多里城四至无考,则后起之以鄂多里为即阿克敦,而设县时遂名敦化者,殊难必其真确,当尚在其北,与三姓较近之处。

因《元地理志》可证斡朵里之有万户,且与胡里改均属合兰府。

可见清之自有始祖,不能以肇祖居朝鲜会宁之斡木河,适与俄漠惠之音相近,而与始祖与肇祖并为一人。

夫斡木河与俄漠惠,仅止音似,本不能强断为一地。

惟长白山方位有定,《实录》既指俄漠惠之野及斡朵里城,在长白山之东,而今据清之官书,并上溯《无地理志》,皆当定斡朵里在长白山北。

日本人以东与北一字之歧异,即断清始祖为无此人,以斡木河之音近俄漠惠,即断清肇祖为《实录》之始祖,所化一而为二,则亦未免武断矣。

夫《实录》本难尽信,雍顺至肇祖之世次,即与太祖自述之言不符,中间着一范察,又当即肇祖弟凡察之传讹。

《实录》有此种种难据之迹,何独以其一东字为万难改动。

意其所云长白山东,或即缘肇祖后居斡木河,误合为一,果尔,则东字缘后来所徙之地而延误。

所误不过一东字,日本人必以斡木河当俄漠惠,又无以处斡朵里,则以为是部族而非城。

知有《元地理志》之合兰府各万户,而斡朵怜万户府,决不能移至朝鲜。

则略之为部族,又抹杀一元初始受斡朵怜万户之人,使清史必除去始祖一代,乃与相合。

是其所抵触者较多,不如听其东与北方向之小误,而于其他各证据为相合。

以雍顺在未为建州左卫以前,故又为建州左卫之前纪。

其下距肇祖之世次,则据太祖所自言,断为三世以内,与元初至洪武末之年数亦相合,而不从《实录》所言,是为《布库里雍顺纪》。

斡木河一名吾音会之下改作,又名阿木河,其音与俄漠惠、鄂谟辉均相等。

●肇祖纪第四 #

肇祖原皇帝,讳都督孟特穆。

生有智略,慨然以恢复为志。

计诱先世仇人之后四十余人,至苏克苏浒河,虎拦哈达山下,赫图阿哈地,距俄朵里城四千五百余里,诛其半以雪祖仇,执其半以索旧业。

既得,遂释之。

于是肇祖居赫图阿喇地生子二:长充善、次褚宴。

以上为王先谦之《东华录》。

苏克苏浒河注云:苏浒二字,或作素护。

虎拦哈达山注云:虎拦或作呼兰赫图。

阿喇地注云:谨案《开国方略》,在苏克素护河、嘉哈河之间,后称兴京。

蒋录无至苏克苏浒河、虎拦哈达山下,赫图阿哈地,距俄朵里城四千五百余里数句,又诸所引《开国方略》等书,皆指赫图阿喇为距俄朵里一千五百余里,此以一字讹为四字,必当改正。

又赫图阿拉地在虎拦哈达山下,此别有所谓赫图阿哈者,哈字当系喇字之误。

日本稻叶氏亦引此文为传钞《太祖实录》,哈正作喇,四正作一也。

清官书之言肇祖事实者止此。

所云先世之仇,在女真部族,彼此相杀,本无足异。

雍顺之后,为人所攻杀,肇祖起而复仇,此与肇祖后为七姓野人所杀,弟凡察等幸存,系别一事。

今据稻叶氏所援引之各书,别辑肇祖之事实如左:

猛哥帖木儿为元斡朵怜万户府之后,姓爱新觉罗氏,一云姓夹温,又姓童。

元亡,此斡朵怜万户府,未经明廷所认,亦未与明廷招降所及,猛哥帖木儿犹以旧万户之称自居,与阿哈出等三人,皆出于元合兰府水达达等路万户府之后者,同称为三万户。

用满语则谓之移兰豆漫。

以此名义,先自通于朝鲜。

明太祖洪武末年,朝鲜李朝李成桂开国,更名李旦,女真三万户入侍。

而猛哥帖木儿经旦授以万户之职,盖复其世称,僭为中国代施其爵赏也。

猛哥帖木儿既复祖仇,遂居赫图阿喇,旋徙珲春。

李旦以建文二年让国于子芳远。

建文三年,为朝鲜王李芳远之元年。

芳远在朝鲜王位时,曾升猛哥帖木儿上将军职。

至芳远之十年,女真寇朝鲜,朝鲜罢孔州,弃其地。

时为永乐八年。

猛哥帖木儿乘虚入居之。

越二年,永乐十年,明设建州左卫,即于朝鲜孔州故地。

十四年,猛哥帖木儿朝京师,赐宴。

十六年,朝鲜太宗李芳远请传位于世子衤。

十八年为朝鲜王李衤元年,宣德八年,为朝鲜李衤之十五年。

其冬,猛哥帖木儿并其子阿古,为七姓野人所杀。

弟凡察暂代,遗二子:曰童仓、曰董山。

终以董山袭左卫指挥,别有专纪。

清初追尊猛哥帖木儿为肇祖原皇帝。

猛哥帖木儿明纪载亦作孟哥帖木儿,清纪载言肇祖原皇帝,讳都督孟特穆。

都督为官名,满文称某人某官者,例先官名而后人名。

日本人由奉天钞得之。

《清实录》,清实纪载,尚多沿关外之旧纪,某人某官,恒称某官某人。

肇祖为都督,故名字之上,冠以都督。

兴祖之名,《实录》亦言名都督福满,此可知也。

《元史》名帖木儿者极多。

殿板及钦定三史《国语解》皆改作特穆尔。

斡朵怜万户府,见前篇,出朝鲜之《龙飞御天歌》,爱新觉罗出《清实录》,夹温出《龙飞御天歌》。

其姓童,亦见稻叶所引朝鲜人所著《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会宁都护府下曰:“本高勾丽旧地,胡言斡木河。

本朝太宗朝,斡朵里童孟哥帖木儿,乘虚入居。

世宗十五年,兀狄哈杀孟哥父子,斡木河无酋长。

十六年,遂移石幕宁北镇于伯颜愁所。

寻以斡木河西北当贼冲,且斡朵里遗种所居,特设城堡,令宁北镇节制使兼之。

然其地距镇阻隔,声援悬绝,是年夏,别置镇于斡木河,以丰山、圆山、细谷、宥洞、高郎、岐阿山、古富居、釜回还等地为界,称会宁镇。

”云云。

此为孟哥帖木儿姓童之所出。

孟哥子名童仓,童亦姓也。

鸭绿江流域之婆猪江,因建州女真所居,后改称佟家江。

佟与童为一音。

满洲佟姓本大族。

爱新觉罗为清始祖之姓。

夹温疑即斡准二字双声之互倒。

金国语,称金为斡准,又作按春,又作按出。

此即清之所谓爱新。

见清钦定之《满洲源流考》。

童则或系建州之普通姓,与李满住等共之。

故居婆猪者,以李满住为先。

而江即以其姓为名。

孟哥亦承其姓,已见于朝鲜之纪载。

清太祖亦即姓佟。

稻叶引《明实录》:“神宗万历十七年九月辛未,以建州夷酋童奴儿哈赤为都督佥事。

”又引《东夷考略》,则亦云:“奴儿哈赤姓佟,故建州之枝部也。

”此可知明时实以清人为佟姓。

至《清实录》称太祖元妃为佟佳氏。

见《东华录》。

佟桂即佟家,犹之完颜部亦称王甲部,以完颜为金之嫡传,故称王家,音转而为王甲。

然建州固未必有同姓不为婚之禁忌。

就其近属言之,王杲为凡察之后,而即为显祖之妻父。

王杲之子阿台为太祖之舅,又为太祖之堂姊婿。

显祖兄礼敦之女为阿台妻,即所谓阿太章京为景祖孙婿。

景、显二祖,以李成梁围阿太,以一女之顾念,与阿太并命于围城中者也。

事实别见后各纪。

孟哥为元万户府,与阿哈出等同为合兰府三万户之一,以万户之名义,入侍朝鲜。

俱见上篇。

李成桂开国事,见《明史 朝鲜传》:“成桂以高丽大将废君而有其国,事在洪武二十四年。

旋改己名曰旦,复其国之古名曰朝鲜。

建文二年,传国于子芳远。

永乐十六年,芳远又请传国于子衤。

衤为李氏英主,颇迫胁女真,女真屡诉诸明。

如李满住之不敢居婆猪江,及凡察、童仓等之奏诉被迫皆是也。

”衤在朝鲜纪载,谓之世宗。

稻叶引《明实录》:“正统六年二月丁酉,朝鲜国王李衤奏:‘凡察旧居镜城阿木河,即太祖高皇帝赐服之地。

其亲兄猛哥帖木儿等,被深处亏狄哈攻劫,不能自存。

臣祖悯之,授以万户职事,为作公廨,给以婢仆衣粮鞍马。

抚绥备至。

’”云云。

是为李旦授孟哥万户之事实。

衤奏中又言:“至臣父,升以上将军职事。

”是又于李芳远时,孟哥受朝鲜上将军之职,此时孟哥未受明职,故衤奏中无所讳。

后来天顺年间,明廷以建州酋长董山,又受朝鲜官职,则厉行诘问矣。

且孟哥自通于明,而受建州左卫指挥之职。

其时即夺朝鲜地以设卫,有大不利于朝鲜。

孟哥亦乐得中朝之官,以与朝鲜抗礼。

故至受明卫职以后,当无复需此上将军职。

但若远在斡朵里,又无作公廨等之便利,此必指孟哥徙居珲春,切近朝鲜之日矣。

其乘虚入居之详情,据稻叶引朝鲜人所撰《燃藜室记述》卷七一则曰:“太宗十年,女真入寇孔州,韩兴富战死,郭承佑亦败,仍以在其地之两陵,迁于咸州,以民户并于镜城,遂空其地。

当时臣僚,或谓孔州当四散之地,防守极难,不若革罢之为愈;或谓境内数百里之地,岂可弃与夷狄?敌必相率而入处矣。

太宗曰:‘国家疆域之内,固不可令夷狄居。

然若因而黜之,则有何不可?’遂从革罢孔州之议。

其后风闻大明于孔州之地建卫,朝议大骇。

太宗十七年丁酉,即升富居为庆源,割镜城之豆龙耳以北之地为都护府。

设栅屯兵以守之。

”云云。

因边患而弃地,为东方古代相传之学说。

朝鲜以此致孟哥之乘虚而入,一旦蹙国数百里。

孟哥入居,不以为失疆土,而以为黜夷狄。

当时之迂谬如此。

至闻明廷就而设卫,乃始大骇,再就腹里守边。

前之弃边,固可以得无需缮守之暇逸乎哉?明廷所设之卫,即建州左卫。

孟哥既占朝鲜地,又自通于明,得官守以自重。

朝鲜以太宗十年弃孔州,时为永乐八年。

《明实录》:“建州左卫设于永乐十年,是为芳远之十二年。

至十七年乃设庆源之守。

”芳远之迂缓又如此。

所以知朝鲜人所言大明于孔州之地建卫,即为建州左卫者。

上文李衤奏中有云:“凡察旧居镜城阿木河,即太祖高皇帝赐服之地。

”可知阿木河先为朝鲜所弃,而孟哥入居。

继即为明廷所赐,而建州设卫矣。

惟事在永乐间。

衤误称太祖高皇帝。

朝鲜究为异国,于中国年号世次,不甚了然,与中国之视朝鲜等也。

孟哥当朝鲜弃孔州时,即入而居之,至为近便。

盖非迳自黑图阿喇移至,实其先已移于珲春,故能视间而即入。

稻叶所引《东国舆地胜览》卷五十庆源都护府云:“训春江,源出女真之地,至东林城入于豆满江,斡朵里野人所居。

”云云。

训春即珲春,豆满江即图们江。

且称斡朵里野人,不称建州野人,必尚在未受卫职以前,是知孟哥于未入斡木河之先,曾居珲春也。

又其先居赫图阿喇,则见《清实录》。

永乐十四年赐孟哥宴,见稻叶引《明实录》。

宣德八年,孟哥并其子阿古,为七姓野人所杀,弟凡察暂代,见《明实录》及《名山藏》。

朝鲜之《东国舆地胜览》等纪载,均已见前。

●褚宴充善纪第五  童仓董山



清代官书,称肇祖二子:长充善、次褚宴。充善生子三:长妥罗、次妥罗义谟、次锡宝齐篇古。



清官书纪肇祖以下第二世止此。

盖除充善有生子三人之外,其兄弟行事,直无一字可纪。

又肇祖在明代各书中,尚有一子名阿古,同与于七姓野人之难。

肇祖身后事,皆童仓、董山兄弟二人所绍述。

故《清实录》纪肇祖之子,仅此二人。

今据各书,别作纪文如下;

童仓童姓,童即佟也。

仓为褚宴两字之合音,而董山为充善之对音。

据清代官书:褚宴为弟,充善为兄。

则童仓应在董山之次。

然当时肇祖被杀,承肇祖之后者,实为童仓,称建州长。

挟卫印亡入朝鲜。

旋于正统二年十一月,奏请欲回居辽东。

并于奏中正名肇祖弟凡察为叔都督。

潜移建州左卫之绪于凡察。

明迁敕毛怜卫都指挥同知郎卜儿罕,令人护送出朝鲜境。

时童仓等携五百余家,欲与俱出,恐被朝鲜拘留,乃有此请。

既奉敕,乃以耕农打围为由,潜移东良。

明廷则敕凡察仍回镜城居住。

凡察旋由东良出朝鲜境,未能遵敕回镜城。

盖镜城故朝鲜地,朝鲜先弃置其地时,肇祖乘虚入居。

朝鲜王李衤嗣位,不似其父芳远之愚懦,锐意西征。

是时方遣其将军李蒇,出境攻击建州之佟家江流域吾弥府地。

正统三年,李满住因惮朝鲜兵威,退还灶突山旧地。

朝鲜方用武于鸭绿江以外,其于镜城为己国旧壤,自益不欲为童仓等久据。

童仓等既惧朝鲜之逼,又乘李满住已归灶突山,乃与马哈剌等四十余家,退至苏子河。

明廷以辽东总兵镇守官奏闻其事,于正统五年十月敕辽东总兵官曹义等,安插建州左卫部族于婆猪江,即佟家江之迤西李满住原住地。

是时明廷已认凡察为建州左卫都督,袭为建州长。

而凡察则又奏言:“所部为朝鲜追杀,阻留一百七十余家。

”明廷诏朝鲜王李衤还之。

先是朝鲜言:童仓还建州李满住所,虑其同谋扰边,明廷不之省,并为之安插,为之下诏朝鲜,还其部属。

朝鲜王李衤,因于次年正统六年二月丁酉,奏辨其无追杀之事。

”并言:“其留住者,或因婚姻怀土不去,或被同类开谕而还,非己阻之。

”云云。

明年为正统七年,乃有董山之名发见。

自此以前,为童仓嗣肇祖而被夺于其叔凡察者数年矣。

肇祖名孟哥帖木儿,其姓为童,已见前篇。

童仓之童,自必亦系其姓。

童仓之名,除稻叶引《明廷纪述》如《实录》及《名山藏》之文外,尚见于《明史 朝鲜传》。

其必以童仓之名姓相连属而成文者,中国言语之习惯,一字恒不成名词。

故言仓则冠以童姓也。

褚宴合音,当读如阐,音近仓。

且褚宴亦系译音,不必确定是此二字。

总之褚宴二字中,仅一褚字为有音,下一字为谐韵之字,最易读作一音,故成仓字。

褚宴为弟,充善为兄。

《清实录》自言其祖先之行第,当可信。

《实录》于充善兄弟,别无纪录,仅留二人之名,可以考其行第。

稻叶所引《名山藏》王亨记五东北夷,则云:“童仓之弟董山,嗣为建州卫指挥。

”殆以童仓嗣孟哥帖木儿,业已在前。

故疑后袭之董山为弟,恐未必然,观于童仓之甘让凡察,及董山至而争回世职。

凡察虽不服,卒由明廷分设右卫,以为调停。

则董山之能力,远胜童仓,盖可知矣。

且其争而果胜,可知其名义必甚正。

或者童仓年幼,不能不以凡察为后见人,日久遂致旁落。

董山嫡长,既出而抗争,明廷有必许之之道欤?惟此数年间,董山何在?至此方出,此事殊难强解。

当肇祖为七姓野人所杀时,传言与某子阿古同死。

疑阿古即后名董山,先实被掳而未死,数年方归,乃复父业。

《清实录》亦言肇祖二子,并无阿古其人。

但他无佐证,以理想推之如是耳。

《明史 朝鲜传》:“正统三年,先是建州长童仓避居朝鲜界,已复还建州。

朝鲜言:‘昔以穷归臣,臣遇之善。

今负恩还建州李满住所。

虑其同谋扰边。

’建州长言:‘所部为朝鲜追杀,阻留一百七十余家。

’五年,诏衤还之。

稻叶引《明实录》:“正统三年十一月丁酉,建州左卫都督猛哥帖木儿子童仓奏:‘臣父为七姓野人所杀,臣与叔都督凡察及百户高早化等,五百余家,潜住朝鲜地。

欲与俱出辽东居住,恐被朝鲜拘留。

乞赐矜悯!’上敕毛怜卫都指挥同如郎卜儿罕,令人护送出境,毋致侵害。

正统五年冬十月己未,敕谕建州左卫凡察等曰:“向已敕尔等回朝鲜镜城居住。

今总兵镇守官,又奏尔等已离镜城,与原叛土军马哈剌等四十余家,来至苏子河,家口粮食艰难。

今已敕辽东总兵官曹义等,安插尔等于三土河及婆猪江迤西冬古河两界间,同李满住居处。

若果粮食艰难,即将带回男女户口数,从实报与总兵镇守官,给粮接济。

听尔自来关给。

正统六年二月丁酉,朝鲜国王李衤奏:“近日凡察等奏臣追杀其部落,又阻留一百七十余家,蒙朝廷敕臣放与完聚。

臣闻命兢惕不知所措……彼凡察旧居镜城阿木河,即太祖高皇帝赐服之地。

其亲兄猛哥帖木儿等,被尔处亏狄哈攻杀,不能自存。

臣祖悯之,授以万户职事,为作公廨,给以俾仆衣粮鞍马,抚绥备至。

至臣父又升以上将军职事。

后被七姓野人攻杀之,并杀其子阿古,悉焚掠其房屋财物。

凡察等俱各失所。

臣抚恤之,一如先臣抚恤其兄。

既得所矣,忽于近岁,先以耕农打围为由,移住本国边陲东良地面。

后乃潜逃,与李满住同处。

此实不及知,安有追杀之事?其在此留住者,或因婚姻怀土不去,或被同类开谕而还。

非臣阻之也。

又引朝鲜之《西征录》:“正统二年七月乙丑,李蒇上言:‘贼穴探候兴兵日时、道路等事。

质问体探人与童都里不花等。

’李满住今在吾弥府,或移入兀剌山城,皆未的知。

其向吾弥府之路,则一自江界涉婆猪江,直入吾弥府口;一自理山涉婆猪江,由兀剌山东入吾弥府西;一又自理山涉婆猪江,由兀敕山南,西折而入,贼在吾弥府,则可由三路分入。

又引《名山藏》云:“正统初,建州左卫都督猛哥帖木儿,为七姓野人所杀。

弟凡察,子童仓,挟卫印亡入朝鲜。

童仓之弟董山,嗣为建州卫指挥,更给新印,暂归凡察。

诏以故印予董山,而缴还新印。

凡察不予,乃更分左卫而置右卫,以新印给董山,使领左卫。

凡察则持故印,而即使领右卫焉。

又引《明实录》:“正统七年,分建州左卫设右卫,以董山为左卫长,以凡察为右卫长。

敕董山曰:‘汝为凡察为一家,今分而设卫,汝处之大小头目人民,任汝指挥。

自今毋相犯。

’敕凡察曰:‘汝所应领有之头目人民,已命辽东官吏,公同审问。

从属既明,汝其安守生业,勿愆致戾。

董山既出,与凡察争卫印。

正统七年,朝廷以凡察不让,分设建州右卫,以处凡察。

而董山得袭左卫职,势骤张,躐跻群酋上,始受明廷约束。

后渐煽诱北虏入寇,杀掠不绝。

然当正统间,未敢公然首祸。

正统十三年冬,明廷尚有使命,调发朝鲜及野人女直兵会辽东,征北寇,盖犹以恭顺期之。

十四年,土木变后,乃尽忘明廷旧恩,直犯辽阳东边,侵掠甚酷。

景泰元年,辽东奏报:“开原沈阳之寇,系李满住等为响导,相其事势,实为董山所主持。

”时都御史王翱巡抚辽东,遣使招谕,稍归所掠。

复款关。

是时凡察亦已殁。

董山乘明使招谕,既已款关,遂曲意媚悦上国。

于明则求以一身兼三卫都督之职,于朝鲜则亲诣其国,就其朝列。

乾鲜中枢院使,给以制书,授为正宪大夫。

自景泰二年冬,明廷即以建州头目,潜与朝鲜通,戒朝鲜国王李向绝其使。

直至天顺三年,边将奏:“有建州三卫都督,私与朝鲜结,恐为中国患。

”明廷敕朝鲜国王李柔,毋作不靖贻后悔。

柔疏辨,复申谕之。

盖董山与朝鲜相结已久,受朝鲜官职,亦非一时事。

谕文明谓朝鲜不得给赏授官,以与朝廷抗。

盖至大顺间,乃确言之。

其时边将奏称:“建州三卫都督,以董山一人之事,而用三卫之称,又疑系求之明廷得兼三卫之后矣。

天顺四五年间,建州以毛怜卫都督郎卜儿哈被朝鲜诱杀事,又与朝鲜龃龉,至其义州杀掠,朝鲜请命于明廷,明廷尚有袒建州意。

未几徇董山之请,特开抚顺关,为建州专设马市。

事在天顺之末。

马市既通,建州骤输入腹地文化,发达甚速。

其后取明代之,实基于此。

旋以赏赐太俭失望。

董山纠毛怜、海西诸夷盗边无虚月。

成化二年,明廷遣都督武忠往谕,并诘私通朝鲜虚实。

董山力自白。

更责以朝贡久废,促其来京。

董山傲然从入朝。

既陛见,顿首谢罪。

及赴礼部宴,即呵斥己之从者,语甚,又褫庖人之铜牌。

既而行颁赏礼,自请素蟒衣、玉带、金帽之类,不一而足。

朝廷皆曲予之,意示怀柔。

而边警仍不息。

顷之董山求归,抵广宁驿舍,忽有命羁之。

旋置之法。

时在成化三年春。

董山从者,咸被流于广西、福建等处。

建州以此深怨明廷。

既谓董山之死,罪状不明。

又素崇拜董山之为人,并愿戴其子为复仇计。

由是边患益亟。

董山之子名脱罗,则《清实录》所谓充善长子妥罗者也。

董山被戮之年,明廷并大举伐建州。

即前篇所纪成化三年之役。

黄道周《建夷考》:“正统时,建州卫指挥董山,煽诱北虏入寇,杀掠不绝。

景泰中,巡抚王,遣使招谕。

稍归所掠。

复款关。

后以赏赐太俭失望,董山纠毛怜、海西诸夷,盗边无虚月。

成化二年,遣都督武患往谕,檄致董山羁广宁,寻诛之。

命都御史李秉、靖虏将军赵辅,督师三道入捣其巢。

夷稍创,始乞款贡。

《明史 朝鲜传》:“正统七年五月,谕衤曰:‘鸭绿江一带,东宁等卫,密迩王境,中多细人,逃至王国,或被国人诱胁去者,无问汉人、女直,至即解京。

’初,瓦剌密令女直诸部,诱朝鲜使背中国,朝鲜拒之,白其事于朝。

帝嘉其忠,敕奖之。

并赐彩币。

”云云。

是时边禁严,建州即有犯边意,亦受自瓦剌,供其指使耳。

又正统十三年冬,命使调发朝鲜,及野人女直兵会辽东,征北寇。

时英宗北狩,成阝王即位,遣官颁诏于其国。

景泰元年……夏,衤卒,赐吊祭,谥庄惠,封子向为国王。

会辽东奏报:“开原、沈阳,有寇入境,掠人畜。

系建州海西野人女直头目李满住等为响导。

”因谕向,相为犄角截杀之云云。

此为女直公然寇边之事实。

《建夷考》中归罪董山,不言李满住,当得其实。

稻叶岩吉《蒙古满洲历史地理》第七卷:“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辽东亦致纷乱。

兀良哈三卫,来自西北,寇辽河流域。

女真自东北,屡犯辽阳之东边。

东边被害,当自此始……都御史王翱,在辽东时,曾遣官至彼等部内,收回被掠男女。

其间建州女真,逐渐繁盛,辽东被害益深。

成化三年,明遂出兵,讨建州女直焉。

”云云。

按王翱在辽时,据《明史》本传:“正统七年冬,提督辽东军务……景泰三年召还。

则遣官招谕,收回所掠。

”事必在景泰初年。

而《建夷考》之所谓巡抚王,即王翱也。

稻叶叙述之文,未能逐句指其所出。

要其据《实录》为大宗,旁及私家纪述数种,与《明史》及《建夷考》一一相合,自极可信。

《朝鲜传》又言:“景泰二年冬,以建州头目潜与朝鲜通,戒向绝其使……天顺三年,边将奏有建州三卫都督,私与朝鲜结,恐为中国患。

固敕柔毋作不靖贻后悔。

柔疏辨,复谕曰:‘宣德正统年间,以王国与彼,互相侵掠,敕解怨息兵。

初不令交通给赏授官也。

彼既受朝廷官职,王又加之,是与朝廷抗也。

王素秉礼义,何尔文过饰非?后宜绝私交,以全令誉。

’”云云。

稻叶氏《清朝全史》第四节五:“董山为左卫,故都督猛哥帖木儿遗子,与叔凡察争卫印,遂使明廷颁新印焉。

其为人虽不可详知,要其由干斡河谷地,觅李满住部族而来归。

其时皇皇如丧家之狗。

然董山既出,乃一跃而骤跻群酋之上,强求明廷,兼领建州卫及右卫之都督。

又知徒与朝鲜启衅为非计,乃亲赴半岛朝廷。

朝鲜亦以见愠于彼为不利,假彼以中枢院使之制书,授为正宪大夫。

彼之手腕,可想见其不凡。

”云云。

此出于稻叶之叙述,必有所本。

据此则《朝鲜传》之称建州三卫都督,恐即系董山一人所求之明廷而得之兼职矣。

《朝鲜传》:“天顺四年,复谕柔曰:“王奏毛怜卫都督郎卜儿哈通谋煽乱,已置之法。

夫法止可行于国中,岂得加于邻境?郎卜儿哈有罪,宜奏朝廷区处。

今辄行杀害,何怪其子阿比车之思复仇也?闻阿比车之母尚在,宜急送辽东都司,令阿比车领回,以解仇怨。

’五年,建州卫野人至义州杀掠。

柔奏乞朝命还所掠。

兵部议:‘朝鲜先尝诱杀郎卜儿哈,继又诱致都指挥兀克,纵兵掠其家属。

今野人实系复仇。

宜谕朝鲜,寇盗之来,皆自取。

惟守法安分,庶弭边衅。

’从之。

《清朝全史》第六节一:“建州女直得名酋董山,富强日进,寇掠亦因以日繁。

辽东之困惫,事实毕露。

惟赖以中央政府之威仪,示怀柔之一法而已。

天顺三年之春,辽东有词以诘责建州者,惟董山受朝鲜中枢院制书授为正宪大夫之一说,盖其罪状为私通。

在建州亦以此一事,深恐明廷知之。

当时辽东巡抚之报告,谓建州与朝鲜相结谋叛。

明廷特遣锦衣译者某,往建州诘其虚实。

董山力自剖白。

明使乃促其入朝,责以久废之职贡。

董山从之。

彼其意,直谓轻身以往,汉儿其奈我何?骄蹇之态如此。

何乔远记事云:‘董山等悔罪来朝,朝廷责之,皆顿首谢。

及赴礼部赐宴,辄于指挥其部下之时,出谩骂之语,褫厨人之铜牌。

给赐时,又自行要请素蟒衣、玉带、金帽之类,不一而足。

朝廷皆给之。

’云云。

董山之目无王法可想。

当是时,明廷以为羁縻此僚,建州必可弭平。

乃辽东报告:‘女直侵寇,依然不止。

’既而,董山求归,明于彼归途中广宁驿舍拘系之。

旋,致之法。

此事当在成化三年之春。

是岁九月二十四日,将军赵辅将兵五万,讨建州焉。

”云云。

又本节三:“董山被杀,其余随行人众,流于广西、福建等处。

女真人谓董山罪状不明,为汉儿所诈杀。

董山为明一代女真人之最杰出者,女真甚尊其谱系,且有思慕故都督之意。

”云云。

稻叶叙述中,以天顺三年之事,连属而下,直贯至成化初。

其遣使往谕,尚是诘问朝鲜授官之虚实。

董山入朝,亦自白此事。

盖时亘七八年矣。

据《建夷考》:“并有赏赐太俭失望盗边之衅,又为遣使诘问之近因。

”所遣之使《建夷考》谓为都督武忠。

此言锦衣译者某。

明《职官志》:“锦衣卫,……恒以勋戚都督掌之,恩荫寄禄无常员。

”则都督武忠,当是锦衣卫领衔之人。

实则译者某衔命而往。

又所云何乔远之记事,何乔远所著《名山藏》,在清世禁书目中。

此或《名山藏》中语也。

《明史 食货志》:“明初东有马市,西有茶市,皆以驭边,省戍守费。

……永乐间,设马市三:一在开原南关,以待海西;一在开原城东五里;一在广宁。

皆以待朵颜三卫。

定直四等:上直绢八疋,布十二。

次半之。

下二等各以一递减。

既而城东、广宁市皆废,惟开原南关马市独存。

”云云。

史言中叶以前辽东马市者如此。

其余为大同事。

土木之变,乜先即入自大同。

大同马市,《史》言:“始于正统三年。

迨成化十四年,陈钺抚辽东,复开三卫马市。

通事刘海姚安肆侵牟,朵颜诸部怀怨,扰广宁,不复来市。

兵部尚书王越,请令参将布政司官各一员监之,毋有所侵克。

遂治海安二人罪。

寻令海西及朵颜三卫入市。

开原月一市,广宁月二市,以互市之税充抚赏。

正德时,令验放入市者,依期出境,不得挟弓矢。

非互市日,毋得辄近塞垣。

”云云。

此明中叶辽东马市也。

其后宣大开市,起于仇鸾,严嵩主于后。

世以杨继盛谏疏,益传其事。

盖土木变后,大同市久停。

至是始复开,寻复罢。

隆庆四年,俺答孙把汉那吉来降,复开宣大市。

而辽东市于万历二十六年复罢,三十九年复开。

则与义州木市同为起讫。

”《史》文所言止此。

开原南关一市,始终未罢。

《史》仅言以待海西。

讳建州不见明文。

又于抚顺开关设市。

明徇董册之请。

为建州兴盛之一大关键,则更不著一字。

此种无谓之史书,乌足行世。

易代以后,必有重修,乃备事实。

特尚非今日所能言耳。

稻叶氏《清朝全史》第六节,纪马市事,较《明史》为详。

《明会典》等书,今亦尚存。

惟马市事非本篇所必载。

本篇但欲详董山所求开之抚顺关,则据稻叶所引,一引《全辽志》:“抚顺马市,在城东三十里。

建州诸夷人,于此交易买卖。

”二引《广舆记》:“马市一设开原城南,一设开原城东,一设抚顺,一设广宁,一设古城堡。

”三引《方舆纪要》,记抚顺关云:“抚顺所之东二十里,置马市于此。

”云云。

以上数书,惟《全辽志》较难得,余俱习见,而明史竟没之。

其先女真马市,皆在开原。

后为建州特开抚顺市。

《清朝全史》第四节五,叙述文云:“董山更能使明于建州之西边,创议贸易之关门。

此即后历代建州所占利益之抚顺关也。

关门定于浑河之谷地。

市场设于今抚顺城内。

明之边吏,于设关大有异议,全由董山之强求,与其折冲之巧。

旧例,女直贡道,必经开原之广顺、镇北二关,不得由别路。

其得于浑河以下通辽东腹地,必推为女直之大告成功。

天顺末,明廷以敕谕下辽东曰:“自后建州女直到边,由抚顺关进,于抚顺城东交易。

抚谕之法,当得其宜。

防闲周密,以绝奸宄之谋。

勿生事阻挡,以失夷情而起边患。

”云云。

明年,辽东巡抚奏言:“女直来者多至五六百人。

少亦二百余人。

俱憩宿于城中军民之家,恐有觇边情之虚实,或图响应而作奸者。

”又言:“抚顺城绝远,仓卒难赴。

于该城之南,置一马驿,具馆夫十名左右,以为接待。

”又言:“抚顺城西南抵沈阳,隔九十里之远,其间增筑墩台三座,每墩台配置兵五百名。

”云云。

明之辽东,当时顾虑建州,以此可想。

《清朝全史》第五节八:“抚顺马市,由抚顺关进。

”《全辽志》记之曰:“抚顺关在沈阳城东北,抚顺城东二十里。

建州夷人之朝贡买卖由此。

”《九边图说》记:“抚顺城距边二十里。

可证《全辽志》之不误。

关之故址,在浑河左岸,今称关口。

此地之南,必为马市之所在地。

马市设于边墙之内,女真人及兀良哈之出入,必经指定之关门。

观于成化中,海西酋长李撒哈赤,由抚顺关时,辽东守臣拒之。

谓海西当由开原,不得经抚顺,可知其为指定矣。

关门之地点,及数之多寡,在明廷本视为兵事之要著。

盖贸易之门户,即为入寇之要路。

董册求开抚顺关,岂但当时收显然之利益。

后来建州实食此关之惠于无穷。

关市相连,不独货物之灌输,即中国文化,亦由马市而将率边郡。

更由边关,吐此等文化而输出塞外。

非抚顺有马市,建州安能骤致发达乎?”云云。

李撒赤哈事,别详《脱罗纪》。

●妥罗纪第六  脱罗  锡宝斋篇古



《清实录》仅见妥罗之名,为充善长子。充善次子妥义谟,三子锡宝斋篇古。锡宝斋篇古,生兴祖直皇帝都督福满。



以上妥罗事实之可见者止此。今为别辑纪文如左:



脱罗,董山子。

成化三年,董山被杀,建州亦受大创。

而女真遗种,崇拜董山,辄戴脱罗为之复仇。

明总兵官赵辅徒夸诞,侈陈战绩,畏寒辄退兵,绝不搜捕余孽。

仅获李满住父子。

作《平夷赋》,称已灭建州。

其实师退则女真人屯聚如故。

明廷虑之。

李秉留辽东,筹增兵费,起边墙,为固圉计。

赵辅于十月班师。

是年十一月,秉奏略言:“建州三卫,勾结诸夷,剽掠边方。

朝廷已命将出师,捣其巢穴。

苟不乘胜立永久之计,恐班师之后,遁逃余贼,复为边患。

臣今得与总兵官赵辅等会议,历数辽阳以东,由凤凰山北至奉集堡四百余里之路程,无非山险林密。

而辽阳去凤凰城,不过五百余里,守备官军,现有一千人,兵寡力弱。

乞将前年征集广宁兵二千四百人,乘敌患未作,留驻其地。

且辽阳以东,凤凰山、鸦鹘关、抚顺所、奉集堡诸地,皆通敌之大路。

昔无事时,不为设备。

今敌既探知内地虚实,累次入寇,请相地远近,筑千户所城堡,由腹里之盖州、复州、广宁左屯三卫,各拨兵丁,使二指挥领之往驻。

仍增置驿道之墩台,利便往来,迅速详报。

若此庶为有备。

”云云。

盖建州败后,为明所惮如此。

旋赦脱罗,仍袭指挥职。

他从犯者皆降秩而仍得袭官。

女真乃复通贡。

然寇钞仍不绝于边,无役不声言为董山复仇也。

成化中叶,辽东边吏,又激女真之变。

当时有指挥管某,主开原验放夷人之事。

海西兀者,前卫都指挥李撒赤哈入贡,管向索珍珠豹皮等物,撒赤哈以其事诉诸朝。

兵部移文辽东,勘其真伪。

管惧,贿兀者本卫都督产察,令作证言无此事。

撒赤哈闻之,深怨产察。

声言我能为寇于辽东。

辽东官吏恐酿大事,作书招撒赤哈亲来广宁对质。

撒赤哈立应命,率所部数十人,由抚顺关进,赴广宁。

时参将周俊守开原,恐撒赤哈至,必多所暴露,乃报言:“海西女真,本不应从抚顺关入边。

一旦使熟悉此路,他日之患难测。

”广宁官吏为所胁,即阻撒赤哈等罢于中途。

撒赤哈已入抚顺关,得令大怒。

折箭为誓,以纪其恨。

驰出关去。

时建州方欲报董山之怨,日思结海西以厚其力。

幸撒赤哈自来,邀留与之款洽,不令遽返。

于是建州海西相握手矣。

先是董山以联络海西为大欲,事颇有迹。

马文升言:“董山等枭雄杰黠,乘机煽动海西夷人,正指其事。

策未大行,董山授首,至此乃告成焉。

”撒赤哈之久留不返,文升以为言。

明廷知脱罗等将结海西为患。

当是时,朝鲜屡彼建州兵。

朝鲜国王李愆,乞朝命戒饬建州。

明边亦不堪其扰。

成化十五年,复出师征建州。

十月命朝鲜出兵夹击。

朝鲜遣右赞成鱼有沼往。

有沼于成化三年捕获李满住父子,有大功。

至是以冰泮后期,不见敌而退。

明兵亦无功,建州猖獗如故。

明但敕辽东整饬边备,并戒朝鲜无轻动而已。

然脱罗凭藉先世余力,女真人乐为之用。

其人非有过人者,久而不振。

建州渐中落,脱罗卒年无考。

其弟锡宝斋篇古,曾长建州与否,亦未详。

正德间,锡宝斋篇古之子福满,嗣为建州左卫指挥。

《明史 朝鲜传》:成化十一年四月,η奏建州野人纠聚毛怜等卫,侵扰边境不已,乞朝命戒饬。



十五年十月,命η出兵夹击建州女直,η遂遣右赞成鱼有沼率兵至满浦江,以冰泮后期,复遣左议政尹弼商、节度使金峤等,渡江进剿。

十六年春,遣陪臣来献捷。

帝命内官赍敕奖其能继先烈,赐金币,领兵赏赍如例。

后使还,遣其臣许熙伴送。

熙归至开州、建州骑二千邀之,掠其从卒三十余人,马二百三十余匹,他所亡物称是。

奏闻,英国公张懋、吏部尚书尹等,以辽东连年用兵,未可轻动,宜以此意谕η,敕辽东守臣整饬边备,更令译者穷究所掠,期在必得。

仍赐白金彩币慰安之。

此外纪文,皆自稻叶《满州历史地理》及《清朝全史》各章节,捃摭而成。

惟李秉疏文,据《历史地理》中,指明得之《明实录》。

其余出叙述语,不详所出。

惟稻叶谓建州与海西相结后,是海西势力所压,渐以不振。

此说未敢据以为是。

(后略)

●兴祖纪第七  兀升哈



金国书碑,旧蓄一拓本,检王氏《金石萃编》亦摹其文,而莫明其义。

相其字体,与此表文合。

《金史》完颜希尹等,奉敕造图书,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体,合本国语为之,是为女真字。

明中叶建州尚沿用之。

至清太祖命达海造国书,则用蒙古字为本,与金书大不同矣。

今录兀升哈原表文如左:

右表从清朝全史中铜版照片仿为之,其间笔法,颇有疑误之处,未可尽据,聊存形似而已。其译文之写式则如左:



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兀升哈谨奏:“我奴婢自正统年间,设立衙门,除授官职,至今六七十年了,不曾升赏。

今差头目塞因,前去天朝叩头,进贡方物。

可怜见讨,升一级事得职奏圣皇帝知道。

●景祖纪第八  叫场



景祖翼皇帝,讳觉昌安,一作叫场,兴祖六子,景祖第四。

六子分居:德世库居觉尔察地;刘阐居阿哈河洛地;索长阿居河洛噶善地;包朗阿居尼麻喇地;宝实居章甲地;惟景祖居赫图阿喇,为先世累传之故城。

余五子各就居地,筑五城,距赫图阿喇城近者约五里,远者约二十里。

称为宁古塔贝勒,是为六祖。

兴祖之没,不详何时。

六祖分居,占地甚小,迥非先代声势。

嘉靖间,建州寇边,主名为李撒赤哈等,已非左卫都督之名义所能统率。

六贝勒分占兴京,并计地不过数十里。

景祖素多才智,子礼敦又英勇,率诸贝勒破硕色纳部,灭加虎部,尽收五岭东苏克、苏浒、河西二百里内地,乃稍强盛。

既而第六贝勒宝实之第二子阿哈纳渥济桥,因婚姻事与董鄂部构衅,董鄂攻掠六贝勒所属东南二路,六贝勒不能支,谋聚居一处以并其力。

第三贝勒索长阿之第二子吴泰,恃哈达王台为其妇翁,败众议。

借哈达兵,攻董鄂部二次,获其数寨。

自是六贝勒益示弱于哈达。

嘉靖季年,建州以王杲为名酋,景祖潜通款于明。

嘉靖三十八九年间,辽东巡抚侯汝谅,有东夷悔过入贡一疏。

疏中举建州贼首草场、叫场等。

遣所部王胡子、小麻子等四名到关。

叫场为景祖讳觉昌安之对音,草场当即第三贝勒索长阿之对音矣。

嘉靖三十八年,正为太祖诞生之岁,是为景祖第四子之长子。

计景祖必生于正德间。

是时王杲以右卫指挥雄长建州。

景祖兄弟皆其所属。

历嘉靖、隆庆至万历初,王杲势张甚。

景祖为第四子显祖塔克世娶杲女为元配。

又以长子礼敦之女,嫁杲之子阿台。

援系甚至。

而阴实自结于明。

万历二年,王杲杀游击裴承祖,剖其腹,并惨杀其从者甚众。

明出师讨之,杲与李成梁战不胜,遁海西,依王台。

王台缚杲送成梁戮之。

杲子阿台,与迤东都督王兀堂,迭继王杲为边患。

万历八年,李成梁兵破王兀堂。

十年又诛阿台。

方成梁攻阿台,景祖实阴为向导。

攻未下,景祖以阿台为其孙婿,挟尊长之名,入围城省其孙女,劝阿台降。

阿台不从。

时同导成梁攻阿台之尼堪外兰。

以成梁责之急,乃扬言杀阿台者明帅用为城主。

阿台部下遂变。

成梁用火攻,城破,射死阿台。

景祖亦死于火。

显祖继景祖入城,城破后亦为成梁所杀。

二祖死非其罪。

太祖诘明兵滥杀之故,成梁无以应。

乃归显祖尸,并所得景祖之敕书马匹。

太祖以二祖之死为尼堪外兰所构,指为口实,兴兵屡攻灭建州诸部落。

万历十四年,卒得尼堪外兰杀之,为二祖复仇。

势骎骎扰辽东边。

李成梁守辽东久,屡有大功,以能军名。

惮太祖不可力制,思恩结之。

为保全威望计,怂恿太祖亲明以取官职。

太祖亦利在得官以填女真之望。

挟二祖死非其辜,而幸成梁中馁,阴为之地,乃屡效小忠以自媚。

万历十六年,藉女真他部贡夷马三匹,讼二祖冤于廷。

事下辽东督抚按诸臣会议。

成梁阴主其间,深赞太祖之恭顺,二祖又实有助平阿台之劳,授太祖都督佥事以奖之。

于是二祖之冤始白。

景祖生五子:长礼敦、次额尔衮、次界堪、一作斋堪、次显祖塔克世、次嗒察篇古。

景祖与显祖均死于万历十年阿台之难。

孙太祖奴儿哈赤,继其业而光大之。

清初追尊为景祖翼皇帝。

兴祖六子分居,及景祖才智,礼敦英勇,破灭硕色纳、加虎二部。寻与董鄂构衅,借兵哈达,嗣此示弱。各事均详见《东华录》。



黄氏《建夷考》:“嘉靖二十一年,建州夷李撒赤哈等入寇,巡抚孙绘御之,失亡多。

亡何,抚臣子教坐减赏物,夷人哗,更诈杀哗者,夷由此挟忿,数入塞杀掠如成化时。

”稻叶氏《满州历史地理 天命元年以前清朝领土篇》之绪言云:“嘉靖三十六年以降,建州女直之酋长,有所谓王杲者骚乱,与黄河上流屡犯明西北边之鞑靼小王子相结。

”据当时记录,由抚顺南至清河城,北至柴河堡以东,殆无月不被侵掠。

又《清朝全史》第七节丁:“自嘉靖末季,至万历初年,建州崛起雄桀之王杲,有经略四方之事。

明之记录称之曰建州右卫都指挥使。

然彼自称都督。

清之二祖,尔时为其部将而犯辽东。

嘉靖三十八九年之间,辽东巡抚侯汝谅有东夷悔过入贡疏,中言:‘建州贼首草场、叫场等,遣其部落中王胡子、小麻子等四名到关’云云。

叫场者,觉昌安也。

据清之记录:王杲子阿太章京之妻,乃景祖之孙女。

可知以贼首目叫场,必曾与于王杲之乱者也。

”王杲犯辽东,盖自嘉靖三十六年,直至万历初年为止。

《东华录》:“癸未春二月,先是苏克苏浒河部图伦城,有尼堪外兰者,阴构明宁远伯李成梁,引兵攻古勒城主阿太章京及沙济城主阿亥章京。

成梁授尼堪外兰兵符,率辽阳、广宁二路兵进。

成梁围阿太章京城,辽阳副将围阿亥章京城。

城中见兵至,逃者半,被围者半。

辽阳副将克沙济城,杀阿亥章京,复与成梁合兵攻古勒城。

阿太章京妻乃礼敦女,景祖闻警,恐女孙被陷。

偕显祖往救。

既至古勒城,见成梁兵方接战,令显祖俟于城外,独入城,欲携女孙归。

阿太章京不从。

显祖俟良久,亦入城探之。

成梁攻古勒城,其城据山依险,阿太章京守御甚坚,数亲出绕城冲杀,成梁兵死者甚众,不能克。

因责尼堪外兰起衅败军之罪,欲缚之。

尼堪外兰惧,请身往招抚。

即至城大呼,绐之曰:‘大兵既来,岂遂舍汝而去?尔等危在旦夕。

主将有命:凡士卒能杀阿太来降者,既令为此城之主。

’城中人信其言,遂杀阿太章京以降。

成梁诱城内人出,尽屠之。

尼堪外兰复构明兵,并害景祖、显祖。

上闻之大恸,勃然震怒,往诘明边吏曰:‘我祖父何故被杀?汝等乃我不共戴天之仇也!’明遣使谢曰:‘非有意也,误耳。

’乃归二祖丧,与敕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

上谓使臣曰:‘害我祖父者,尼堪外兰所构也。

必执以与我乃已。

’明使臣曰:‘前因误杀,故与敕书、马匹,又与都督敕书,事已毕。

今复过求,我当助尼堪外兰筑城于甲版,令以为尔满州国主矣。

’国人信之,皆归尼堪外兰。

上同族宁古塔诸祖子孙,亦欲害上以归尼堪外兰。

尼堪外兰又迫上往附。

上曰:‘尔吾父部下人也,构明兵害我祖父,憾不能手刃汝,岂反从汝偷生?人能百岁不死乎?’自是憾益深。

又天命三年夏四月壬寅,上率贝勒大臣,统步骑二万征明,启行鸣鼓奏乐,谒堂子,书七大恨告天曰:‘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

恨一也。

’”云云。

◎景祖纪第八 #

《明史 李成梁传》:“万历十年初,王杲死,其子阿台走依王台长子虎儿罕,以王台献其父,尝欲报之。

王台死,虎儿罕势衰,阿台遂附北关,合攻虎儿罕,又数犯孤山汛河。

成梁出塞,遇于曹子谷,斩首一千有奇,夺马五百。

阿台复纠阿海连兵入,抵沈阳城南浑河,大掠而去。

成梁从抚顺出塞百余里,火攻古勒塞,射死阿台。

连破阿海寨,击杀之,献馘一千三百,杲部遂灭。

黄氏《建夷考》:“先是奴酋父他失,以内附。

边吏贪攻执杀。

于是抚镇以计非是,匿不报闻,乃奴酋故恨恨也。

日与弟速儿哈赤厉兵秣马,设险摆塘。

自三十四年贡后,以勒索车粮为名,遂不复贡。

《清朝全史》第七节丁,据明人记录言:“二祖导李成梁攻古勒城。

”又一书言:“叫场欲说阿台归顺,亲入古勒城。

阿台不从,并拘留之。

大兵围城急,他失因父在城内,思往救护,军中误杀之。

叫场亦于城内被烧死。

”又据明人记录言:“万历十六年,女真人有名马三非者,以太祖之祖父与图阿台,有殉国之忠,代请于朝升其职。

言叫场、他失并从征阿台,为向导。

死于兵火。

”又第八节丙:“太祖与明之交涉,自二祖被害之日始,清纪录未可尽信。

明人纪录,但言李成梁以当时所得他失之尸首,使其部夷名伯掉者持返。

又取所得于其寨内之敕书及马匹,仍与奴儿哈赤。

”云云。

此尚大致相合。

至称给以都督敕书,则太祖之任都督佥事,在万历十七年九月。

距此尚有六年。

《明实录》所载颇详。

兹揭其大概如左:

九月丁亥,初授建州夷酋奴儿哈赤为都督签事。

从前辽督抚按张国彦、顾养谦、徐元等之议也。

其议曰:“属夷旧为我之藩篱,不外抚剿恩威,以为制驭。

顾抚剿恩威之所加,亦在得其要领而已。

所谓要领云者,因其势而用其强,加之以赏赍,假之以名号,以夷制夷。

则我不劳而得慎固封疆之道。

辽左西自山海,东抵开原,千二百里之间,朵颜三卫之夷,岁岁纠西北二虏为患。

辽之所急,不外乎此。

三卫之夷,不得称为辽左属夷。

惟由开原之东北而南至鸭绿江,约八百余里之间,环东边而居者,皆为女真遗种,是为辽左属夷,所称东夷者是也。

然今之女真,凡有三种:一为海西女真,故王台之族,今开原南北两关之夷是。

一则东方诸夷之设卫者不一,以其领有建州,谓之建州女真。

其极东则谓之野人女真。

去边远,岁由海西至开原入市入贡,不为边患。

先是海西王台,强而得众,北收二奴,南至建州,终身向化,东陲以宁。

是时东夷之势,惟在王台,故使袭其祖速黑忒左都督之职,为东夷长。

万历三年,以擒王杲之故,奉旨加授勋衔,与其二子并为都督,赏以金币,已又视西虏之例,加龙虎将军。

盖王台之忠,固有足嘉,实由我皇上神机远览,得其要领,不惜赏赍之所致也。

王台死而势分,逞仰二奴称雄于北,奴儿哈赤称雄于南。

各恃其强,甘心于王台之后。

王台之后不立,则是撤我藩篱,封疆于焉多事。

是以在事诸臣,前曾力请诛二奴以安台后。

台长左都督子虎儿罕,又继台死。

其子歹商,袭父之职,守忠顺之世业,征北关而诛二奴。

二奴之子那、卜二酋,思报父怨。

台之孽子康古里为之内应。

奴儿哈赤又连北关以侵歹商。

以王台之忠顺,其后不绝如缕。

歹商若亡,则南北诸酋相合,开原必危。

臣等思存歹商,乃出大兵,抚剿互用。

诸酋遂与歹商和,并请入贡。

奴儿哈赤亦威畏,舍北关而与歹商通姻好,首先入贡。

诸酋既转逆为顺,则我亦不得不变剿为抚,使畏与怀兼,庶藩篱可复。

是以奏请罢兵而善其后焉。

其后诸酋之贡皆入。

即开原事已大定。

惟建州奴酋,声势最盛。

能制东夷,其在建州,则今之王台也。

既送还被掳汉人且及牲畜,又斩犯顺夷酋克五十,而献其级。

思慕朝廷名器,日益加切。

查其祖父,于征逆酋阿台之时,为我作向导而死于兵火,是奴儿哈赤累世有劳,与小夷特起其名不正者有异。

再查《大明会典》内一款云:‘建州毛怜三卫之夷,若有送回被掳之男妇者,许给赏。

不愿赏者,量升千百户指挥。

惟都督职名,则必留待有能杀犯罪夷酋,或执缚作恶夷人之功者。

此监府巨典,所以示信外夷,安我封疆者也。

’今录奴酋父、祖死事之功,与以都督,诚不为过。

其本身曾斩献逆酋,尤合明例。

”奏入,上从其请,与以都督佥事。

是为奴贼受我之殊恩之始。

据此,则授官为经蓟辽督抚之会议,其实则由李成梁主动。

成梁欲掩前滥杀之过,怂恿奴儿哈赤,藉贡夷马三非为奴乞恩,乃有此交议。

盖边吏长奴,前此用种种藉名以金币结建州之心矣。

《清实录》所谓岁币者即此。

例如丙戌(万历十四年)条云:“明因误害二祖,自此岁输银八百两,蟒缎十五匹,以通和好。

”是也。

总之太祖乘其祖父之横死,以恣要索,观奏议文甚明。

又自嫌其祖父曾在逆夷王杲部下,且与为姻家,故自与南关哈达通姻。

又欲解明人之疑,自称佟姓,上表署佟奴儿哈赤,盖王杲籍右卫,佟姓则为左卫之通姓。

其避时忌如此。

明年万历十八年四月,贡京师,是为第一次入贡,并谢授都督之恩。

时年三十二。

又明年,以其有管束女真人之功,叙龙虎将军。

二十一年十一月,又有第二次朝贡焉。

又云:“扈伦四部,哈达先亡。

”太祖念明廷最眷哈达,乃以女妻兀儿忽太,并示保护。

于是哈达旧有敕书,尽没入太祖之手。

万历三十六年九月,以此混入建州敕书,胆敢充朝负之用。

是为第三次朝贡。

据旧籍:敕书之数,定建州五百道,海西一千道。

万历十年前后,海西王台独占敕书七百道。

台没,其部下以二百道投叶赫。

又被夺者一百三十七道。

哈达实存三百六十三道,归吴尔古岱(兀儿忽太)所有。

太祖之得,总计多至八百六十三道。

在王台盛时,不过兼并海西之敕书。

太祖则兼并建州、海西二族,计数亦远在王台之上,礼部为之骇然。

有侍郎杨道宾者,奏弹之,言:“女真必为将来大患,今不纠其不法,祖制将尽废。

祖制废则边陲从此扰矣。

”极论宜摈绝其贡,如成化初故事云云。

明廷不加拘执,仅移牒辽东,严其验放,毋令敕书混进。

俾仍安然还建州焉,宁非可怪!自此以后,朝贡遂绝。

按敕书冒混之事,《清朝全史》第六节言:“哈达及叶赫之发达时,明之治边,已有迁变。

其始从马文升之献言,定女真袭职之法颇备。

据《抚安东夷记》所述,当时存于兵部之女真人底簿,尚能用彼国语言审译,易辨授官之始末。

至玺书续给时,仅改舍人之待遇,仍系彼等之欢心,信有大效。

以是历弘治、正德、嘉靖之初,明与女真之交涉,虽不见胜,亦未至危险。

由嘉靖末至万历初,女真形势大变,玺书与本身,竟无查验之法。

对边之策,必须大加改革,明人颇以为言。

其时既未有良法,女真人玺书之卖买,遂尔风行。

豪强兼并,及于他部。

据《东夷考略》:“永乐以来,海西一族所得敕书,由都督至百户,凡九百九十九道。

南关强盛,独得七百道。

北关不及其三之一。

迄于后日,清太祖朝贡之时,混入南关敕书三百六十三道。

明廷但谕无得兼并而已。

”永乐之遗策,至此扫地无余。

其以兵力兼并者,更无抑止之法矣。

又按《清实录》:“尼堪外兰始借明势迫太祖往附,太祖不往。

而六祖子孙,皆欲害太祖以归尼堪。

太祖于其间与各部寻仇,兼并坐大。

明亦不实行扶助尼堪。

尼堪威信尽失,为太祖所逼。

穷窜明边。

明人不能庇,执送太祖斩之。

”此万历十四年事。

自此遂给岁币。

盖李成梁等守边,暮气已深,以苟安为幸。

而太祖则既挟前嫌以胁成梁,取明官职以慑同类,又时奉朝贡,以懈明廷。

既尽取建州,又灭海西之太半,所奉于明廷之朝贡,初未或息。

《建夷考》云:“万历二十八年,今建州奴儿哈赤袭杀猛骨孛罗,其势始悍。

猛骨孛罗者,与那林孛罗,俱海西部落,与奴酋二家俱封龙虎将军。

猛最忠顺,虏入犯,辄预报得为备,诸夷皆心畏之,奴酋尤甚。

会猛酋与那酋相仇杀,猛力不支,请于边吏求救,不许。

愿得乘障捍边圉,不许。

遂求援奴酋。

奴酋悉起兵,以援为名,佯以计袭杀之。

边吏因循不与较。

奴酋自是有轻中国心。

”云云。

此可与《东华录》参观。

又于其间定兵制,制文字,内政备举。

然后于万历二十七年以后,绝明朝贡。

四十三年,明责太祖退出开原近边故哈达地,太祖亦奉命,惟后来亦以入七大恨中。

其明年四十四年,即建元称金国矣。

太祖之远交近攻,明人之养痈玩寇,坐致国祚迁移,启南北分立之想。

其后明廷阉人肆毒,流寇跳梁,元气已尽。

太祖乃又改金为清,以一统为大欲,薄南北朝而不为。

且以后金之号,为清一代之大讳。

辑前纪至此,于明清之际,可了然其得失焉。

太祖辍贡之年,《建夷考》在万历三十四年。

当从《清朝全史》。

《明史 朝鲜传》:“天启五年十二月,毛文龙报言:‘朝鲜逆党李适、韩明琏等,起兵昌城,直趋王京,被臣擒获。

余孽韩润、郑梅等窜入建州。

’”云云。

时已为太祖天命十年之岁秒。

明年,即太祖崩御,太宗嗣位矣。

然建州之名未改,可知当时尚无满洲之国名也。

清修《明史》无所不用其忌讳,而尚多漏笔如此。

要为史中见建州之最后文字,以后则大书提行称大清矣。

并附识于此。

●显祖纪第九 #

显祖宣皇帝,名塔克世,又名他失。

景祖第四子。

显祖终身侍景祖,无所谓嗣位,以生太祖。

清初,进尊号焉,事迹尽在《景祖纪》。

显祖为王杲之婿,是为宣皇后。

生子三:长太祖奴儿哈赤,次舒儿哈赤,次雅儿哈赤。

继妃纳哈氏哈达单汗,即王台所养族女,生子一,名巴雅喇。

庶妃生子一,名穆儿哈赤。

稻叶引《筹辽硕画》云:“奴儿哈赤,叫场之孙,他失之子也。

”又《清朝全史》第八节甲太祖世系,在《清纪录》不言其祖若父为何等门地。

而明人所记,则言彼之祖父为都指挥,曾领敕书二十道,盖非出于微贼也。

《清纪录》不详太祖母系。

《实录》但举显祖之大福晋为喜塔喇氏,乃阿古都督女。

阿古都督为何等人,又不明言。

今可断言阿古即王杲之转音,不明言者,讳之也。

叶赫酋长那林孝罗之言,不曰太祖为王杲之裔乎?今按稻叶之言甚确。

其所见称太祖为王杲之裔者,为叶赫贝勒那林孝罗,自必有本。

那林孝罗,《清实录》作纳林布录,即孝慈高皇后之兄,太祖之妻舅。

其言自可信。

钱谦益《岳武穆画像记》称:“惟忠武王,﹃力中夏,誓灭金虏。

佟奴以王杲余孽,冒金源之后,启疆犯顺,忠武有灵,其能贳诸。

”又南浔庄氏《史案》言:“或问:逆书致罪之中,余不知其细,但闻之前人曰:‘如书中所云王某孙婿,即清之德祖。

所云建州都督,即清之太祖也。

’而直书名。

’云云。

以此为庄廷钅龙罪状之一。

记《史案》者颇恍惚其辞。

要之清太祖母为王杲之所出,明清之际,固共知之。

后乃讳言耳。

《清实录》言明归二祖丧。

明人言李成梁以他失尸首还太祖。

则所归者,实止显祖之丧。

景祖死于火,盖无可归矣。

王杲者,建州右卫都指挥使凡察之后也。

嘉靖间,左卫中落,六贝勒分居。

建州实力,潜移于右卫。

杲入居建州根据地,其婆猪江流域,别由王兀堂居之。

嘉靖三十六年,始以犯边闻。

其时左卫后人诸贝勒皆役属于杲。

杲以女妻显祖。

于嘉靖三十八年生太祖。

遂为清一代建元开国之主。

明人恒称清太祖为王杲之后,即据海西北关叶赫贝勒之言。

亦以嘉隆以后,言建州者必称王杲。

太祖代兴□□族为同祖,又于戚为外孙,宜其以杲裔名也。

杲据建州,增殖户口,加悍兵力。

既据十岔口为出入之路,又占宽甸子为射猎之区。

明兵不出边,斥候亦不出哨。

斯王杲既肆掠于北,王兀堂、阿住古、准嗒等部肆掠于东。

嘉靖四十四年十一月,由十岔口入,陷洒马吉堡。

四十五年二月,由十岔口进,抢叆阳等堡。

隆庆四年八月,由大柞口抢入沿江等地。

此外如草河等堡,抢掠人民牲畜等事,尤难悉数。

故与抚顺开市,长官先坐抚夷厅,酋长以次进至堂上,贡土产,长官乃验马。

女真人之贡马多羸弱,恒给善价以示羁縻。

杲尤傲慢,至抚夷厅,辄夺酒饮。

饮醉箕踞诟詈,无敢呵者。

有新长官抑彼等下阶,又验马之肥壮,杲鞅鞅引去,旋率众卤掠。

朝廷为之罢免长官。

杲益桀骜。

隆庆六年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抚顺。

守将贾汝翼诘责之。

杲益憾,约诸部为寇。

副总兵赵完责汝翼启衅。

时张学颜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奏言:“汝翼却杲馈遗,惩其违抗,实伸国威。

苟缘此罢斥,是进退边将皆敌主之矣。

臣谓宜谕王杲,送还俘掠。

否则调兵剿杀,无事姑息以畜祸。

”赵完惧,馈金貂。

学颜发之。

诏逮完而宣谕王杲,如学颜策。

诸部闻大兵且出,悉窜匿山谷。

杲惧,十二月,约海西王台送俘获就款,学颜因而抚之。

万历元年,抚顺游击裴承祖等赴杲寨求明之亡人,被绐见执。

杲遂杀承祖,剖其腹,并惨杀承祖从者。

先是辽阳镇东二百余里,旧有孤山堡。

巡按御史张铎,增置险山五堡,然与辽镇声援不接。

都御史王之诰,奏设险山参将,辖六堡一十二城,分守叆阳。

又以其地不毛,欲置宽甸。

以时绌不果。

及是年,李成梁议移孤山堡于张其哈甸,移险山五堡于宽甸、长甸、双墩、长领散等,皆据膏腴,扼要害。

而边人苦远役,出怨言。

工甫兴,杲杀裴承祖犯边。

巡按御史亟请罢役,学颜不可,曰:“如此则示弱也。

”即日巡塞上,抚定王兀堂诸部,听于所在贸易。

卒筑宽甸斥地二百余里。

于是抚顺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约束。

明年十月,杲复大举入。

发兵讨杲,成梁檄副将杨腾,游击王惟屏,分屯要害,而令参将曹簠挑战。

诸军四面起,敌大奔,尽聚杲寨。

寨地高,深沟坚垒以自固。

成梁用火器破数棚,矢石雨下,把总于志文、秦得倚先登,诸将继之。

杲走高台,射杀志文。

会大风起,纵火焚之。

先后斩馘千一百余级,毁其营垒而还。

学颜等追奔至红力寨,杲大创不能军,走匿阿哈纳寨。

张居正第学颜功在总督杨兆上,加兵部侍郎。

成梁进左都督,世荫都指挥同知。

曹簠勒精骑往杲匿所,杲走南关,都督王台执以献,斩之。

杲死,建州悍酋称王兀堂。

杲先以都指挥,而明人相传称之曰都督。

至是兀堂亦以迤东都督名。

兀堂故通市宽甸,后参将徐国辅弟国臣,强抑市价。

兀堂乃与赵锁罗骨数遣零骑侵边,事在万历七年。

明年三月,以六百骑犯叆阳及黄岗岭。

指挥王宗义战死。

复以千余骑从永甸入,成梁击走之,追出塞二百里。

至鸭儿匮,敌以骑卒拒而步卒登山鼓噪,成梁大败之。

斩首七百五十,尽毁其营垒。

其秋,兀堂复犯宽甸,副将姚大节击破之。

兀堂由是不振。

而王杲之子阿台,则又以建州为患矣。

初杲死,阿台走依王台长子虎儿罕。

然以台献其父,阴欲报之。

王台死于万历十年。

虎儿罕势衰,阿台遂附北关,合攻虎儿罕焉。

阿台妇为清景祖子礼敦之女,本显祖之妻弟,而又为其侄婿。

清人称之曰阿太章京。

是时既攻哈达虎儿罕,又数犯孤山汛河。

成梁出寨,遇于曹子谷,斩首一千有奇,夺马五百。

阿台复纠毛怜卫夷阿海连兵,一从静远堡,一从上榆林堡,各深入抵沈阳城南浑河。

成梁驰往虎皮驿援之,阿海稍却。

阿台方拥千余骑,纵掠抚顺边浑河口,徐引去。

成梁与兵备使靖四方会议,逆雏在辽祸未息。

乃勒兵从抚顺王刚台出塞百余里,直捣古勒寨。

寨陡峻,三面壁立,壕堑甚固,攻之不即下。

别遣辽阳副将秦得倚等围阿海牧莽子寨,破之,诛海。

乃合兵攻古勒寨。

始成梁进兵,实由建州别部图伦城酋居堪外兰导之。

而景祖、显祖父子,亦阴为成梁用。

先后至寨抚诱所部。

景祖父子以妻党尊属入而说之,为阿台所拘。

成梁用火攻冲坚,经两昼夜,射阿台死。

景祖亦焚死。

显祖为明兵所滥杀。

阿台、阿海二寨并破,献馘二千三百,杲部遂灭。

而景显二祖之冤死,清太祖始归罪于尼堪外兰,卒致恨于明,遂为起兵一大口实。

事已见《景祖纪》。

阿海,清人称阿亥章京,为沙济城主。

沙济城当即牧莽子寨,阿海与阿台同恶相济,亦枭逆也。

其移建六堡事,万历初斥地二百余里,为李成梁等大功。

其时女真衰弱,幸而就绪。

阅三十年,汉人移居宽甸平野者,岁有增益。

至万历三十年前后,至者六万余口,大半为先居叆阳瘠土之军民,而由山东越海而来者亦夥。

万历三十三年,主者为巡抚赵楫。

上言:“宽甸地孤悬难守,又与奴儿哈赤城寨逼处,恐居民易与相狎。

”明廷遂突命撤退六堡焉。

盖尔时辽东兵力已惫,无维持边境之力矣。

六堡之民,怀土不肯内徙,明以兵迫之,死者狼藉。

李成梁又以被迫弃地之事实,攘为招复逃人之功名,请朝廷行赏。

于是奴儿哈赤亦获赐金,成梁之欺罔贪懦,与廷臣之疏于边事如此。

兵科给事中宋一韩,疏劾成梁等,言宽甸之丧失致祸,慨乎言之。

并请责令规复旧地,成梁乃于云头里,至鸦鹘等处,更设关隘。

鸦鹘关是以有旧新二处。

明廷又以一韩言,使熊廷弼巡视辽东。

复命之日,于边情颇右一韩说。

由是宽甸沃土,尽供女真射猎。

朝鲜与辽东陆地之联络亦中梗。

海上事一以毛文龙左右之。

后太祖退还叆阳东北新孤山堡地。

山谷狭隘,不适耕种,实无所利。

成梁所争之于王杲、王兀堂而得者,丧之太祖而不可复回。

要其终以言之如此。

《明史 张学颜传》:“隆庆五年,进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

明年秋建州都督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抚顺,守将贾汝翼诘责之,杲益憾,约诸部为寇。

副总兵赵完责汝翼启衅。

学颜奏曰:‘汝翼却杲馈遗,惩其违抗,实伸国威。

苟缘此罢斥,是进退边将,皆敌主之矣。

臣谓宜谕王杲,送还俘掠。

否则调兵剿杀,毋事姑息以畜祸。

’赵完惧,饣鬼金貂。

学颜发之。

诏逮完而宣谕王杲。

如学颜策。

诸部闻大兵且出,悉窜匿山谷。

杲惧,十二月约海西王台送俘获就款。

学颜因而抚之。

辽阳镇东二百余里,旧有孤山堡,巡按御史张铎,增置险山五堡,然与辽镇声援不接。

都御史王之诰,奏设险山参将辖六堡一十二城,分守叆阳。

又以其地不毛,欲置宽甸。

以时绌不果。

万历初,李成梁议移孤山堡于张其哈甸,移险山五堡于宽甸、长甸、双墩、长领散等,皆据膏腴,扼要害。

而边人苦远役,出怨言。

工甫兴,王杲复犯边,杀游击裴承祖。

巡按御史亟请罢役,学颜不可,曰:‘如此则示弱也。

’即日巡寨上,抚定王兀堂诸部,听于所在贸易,卒筑宽甸,斥地二百余里,余是抚顺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约束。

明年冬,发兵诛王杲,大破之,追奔至红力寨。

张居正第学颜功在总督杨兆上,加兵部侍郎。

《李成梁传》:“万历元年,建州都指挥王杲,故与抚顺通马市,及是诱杀游击裴承祖。

成梁谋讨之。

明年十月,杲复大举入。

成梁檄副将杨腾,游击王惟屏,分屯要害,而令参将曹簠挑战。

诸军四面起,敌大奔,尽聚杲寨。

寨地高,杲深沟坚垒以自固。

成梁用火器攻之,破数栅。

矢石雨下。

把总于志文、秦得倚先登,诸将继之。

杲走高台,射杀志文。

会大风起,纵火焚之。

先后斩馘千一百余级,毁其营垒而还。

进左都督,世荫都指挥同知。

杲大创不能军,走匿阿哈纳寨。

曹簠勒骑往,杲走南关。

都督王台执以献,斩之。

●附  王杲纪



又《成梁传》得见兀堂事,已载《建州纪》。

《东华录》所见阿太章京事,已载《景祖纪》。

其王杲阿台事迹,于景、显二纪已指明所出之外,今更举所引各文如左:

稻叶氏《满洲历史地理》:“天命元年以前清朝领土之绪言《明史稿鞑靼传》:‘土蛮侵犯抚顺,攻凤凰城。

海州、金州,杀掠尤甚,皆以建州女真为向导,由凤凰城进兵辽东半岛。

’是以酋长王杲之焰益张。

适明廷命李成梁守辽东。

李善用兵,杲等不敌,逃至哈达,被执送成梁。

时万历二年也。

继起者为王兀堂,根据地在今佟家江流域。

亦一犯叆阳宽甸,再犯永甸。

李成梁穷追之于佟家江支流雅儿河。

兀堂乃不能再起。

盖与前之王杲,实太祖未起以前之巨酋也。

又本篇四之乙,哲陈部下,古勒城云:“古勒城在今腰站之西,所谓鼓楼部之北毂勒峰之上。

”《皇明从信录》卷三五,万历十年十二月之条,引《女真考》曰:“是年阿台益纠虏大举,一从静远堡,一从上榆林堡,各深入,前至沈阳城南浑河。

李将军驰往虎皮驿援,虏稍却,阿台方拥众千余骑,纵掠抚顺边浑河口,徐引去。

李将军因与兵备使靖四方会议:‘此逆雏在辽祸未息。

’乃勒兵从抚顺王刚台出塞百余里,直捣古勒寨。

寨陡峻,三面壁立,濠堑甚固。

李将军用火攻冲坚,经两昼夜,射阿台死。

而别将秦得倚等已前破阿海寨,诛海。

海,毛怜卫夷,住牧莽子寨,与阿台济恶,亦枭逆也。

”云云。

古勒之名著于此役,清朝景显二祖,亦焚死此城中焉。

又第七卷六,边墙之展退乙东边下,引《皇明经世文编》卷三六三,张学颜辽东善后处分疏,略言:“宽甸之地,土脉肥美,臣与辽总督杨兆与总兵官李成梁会议,御敌以保民为上策,守边地者以城堡为家。

但此等事,着手易而著绩难。

修前人之成迹易而创业难。

在内地犹易而临敌地则尤难。

至若进夺敌地,展拓封疆,遮断敌之通路,于其地创立城堡,则尤难中之至难矣。

险山等旧堡,自嘉靖四十二年,添设参将,增加兵数,其地在内地,去边甚远。

是以建州女真,每年增殖户口,加悍兵力。

既据十岔口为出入之路,又占宽甸子为射猎之区。

我之兵马,殆不出边。

夜间斥候,亦不出哨。

由是王杲等肆掠于北,王兀堂、阿住古、准嗒等部,肆掠于东。

嘉靖四十四年十一月,由十岔口侵入,陷洒马吉堡。

四十五年二月,由十岔口进抢叆阳堡等。

隆庆四年八月,由大柞口抢入沿江等地。

此外如草河等堡,抢掠人民牲畜等事,尤难悉数。

是盖险山地广,兵数较寡。

广宁辽阳兵马,难于一时应急,若任其蚕食,则叆阳附近,将成无人之境。

且边内之地,沙碛不毛,兵卒已有逃亡相踵之势,长此情状,再经数年,终必不可收拾。

总兵官李成梁,任险山参将时,洞悉此弊,即拟将各堡展移至宽甸子、十岔口等处。

当时上下疑畏不行。

至万历元年,始奉朝命,决移险山等六堡于宽甸子及十岔口等处。

但此地周围皆有山林,中间膏腴平坦,在边墙外二百里,女真所必争之地。

以故工事创始之时,或言敌攻叆阳,或言敌入辽阳,将有引起女真积愤之事。

我边地人民,亦苦远役,遂出怨言。

辽东文武各官,尤以惮劳,多方讪谤,指族军人,以罢工恫吓臣等。

臣等不为所动,督促进行。

迨稍有次第,忽发生王杲杀游击裴承祖于边外之事。

时由开原至辽阳,由将领至屯民,在在煽动,人人自危。

巡按史奏请停工,臣等亦非不疑畏。

然一旦停工,军夫散放,不可复聚,银粮亦同。

徒失事机,示弱于敌。

由是臣等不避违旨之罪,与总兵李成梁引兵赴彼,立定基址。

至大势已成,臣又巡阅,多方晓谕,参将傅廷勋,不避艰险,挺身任事,列栅为城。

女真酋长来窥探者,谕以祸福,遍加犒赏,无不从命。

臣等又知筑城之夫匠等,往来于远隔不便之地,粮饷最艰,议行银粮互给之法。

又欲节工役之劳,为定服役时期,轮番就役。

又恐工事委员,虚捏工程,不符预定之式,给以一定之尺度,计算高厚。

又制作帐簿,使明出人之数。

其时李成梁适捣平王杲,敌势益弱。

去年又执王杲,献之京师,敌益服。

故三年之间,诸部服从,内外王虞,六堡工程,完全告竣。

又引《东夷考略》:“万历七年,建州酋长王兀堂渐迫边墙。

八年,屡犯叆阳、永甸等堡城。

李成梁追击之,至边墙外二百余里之鸭儿匮。

”云云。

并言:“鸭儿匮当为鸦儿浒之转音。

若然,则在佟家江支流大小鸦儿河防之附近。

又引《皇明从信录》卷三三曰:“李成梁展边界而筑宽甸等堡,其地北邻王杲部落,东邻王兀堂部落,距叆阳二百里。

其修筑十岔口宽甸堡时,张学颜往视察之。

王兀堂等数十人,皆跪修塞道,誓不向内地射猎,请以盐布为贸易,学颜因上疏为陈米布猪盐之贸易。

既得许可,并以市税充女真人之抚赏焉。

自此开原以南,抚顺、清河、叆阳、宽甸,皆有市场,奉明约束。

稻叶氏叙述之文又曰:“创建六堡之李成梁,其后即建议废撤六堡,退还叆阳以西。

当时明兵科给事中宋一韩,上疏痛劾李成梁等。

观疏中大旨,因宽甸一带之丧失,所致祸害不少,慨乎言之,并请仍复万历三十三年以前之旧。

成梁乃于云头里至鸦鹘等处,更设关隘。

鸦鹘关是以有旧新二处,则在清河城方面,边境又稍展几分。

时明廷知宋一韩之议,不可漠视,乃使熊廷弼巡视辽东。

据其复命之词,对于东边位置,虽不尽如一韩之痛论,然大体颇从之。

由是宽甸沃土,悉仕女真射猎,终明之世,无回复之日矣。

但叆阳东北新孤山堡一地,曾由清太祖归还,不过一狭隘之山谷,不适耕种。

清河城方面,依然在女真人手。

按清河城边境,汉人与女真,所争者在宽甸一地,观稻叶引《皇明经世文编》四八一:“天启元年,辽东经略熊廷弼与友人书曰:‘辽东山脉,东北起长白山,西南至南旅顺海口为止。

此山脉之一路,分出枝脉,形成峪地。

每峪有一河,流水淙然,石齿齿出,不可屯田。

居民依山而往,挖山耕种。

今年挖此一块,地力既尽,又耕别块。

顾安所得空地乎?由此可知边地所必争之故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