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记》唐 李自良 薛渔思 著
目 录 #
黑叟
萧洞玄 #
慈恩塔院女仙 #
叶静能 #
韦丹
吕群
李敏求 #
独孤遐叔 #
胡媚儿 #
板桥三娘子 #
卢佩
党国清 #
柳澥
王锜
马朝
韩弇
韦浦
郑驯
成叔弁 #
送书使者 #
臧夏
踏歌鬼 #
卢燕
韦齐休 #
段何
蕴都师 #
许琛
崔绍
辛察
龚播
申屠澄 #
卢従事 #
李知微 #
○ 黑叟 #
唐宝应中,越州观察使皇甫政妻陆氏,有姿容而无子息。
州有寺名宝林,中有魔母神堂,越中士女求男女者必报验焉。
政暇日,率妻孥入寺。
至魔母堂,捻香祝曰:“祈一男,请以俸钱百万贯缔构堂宇。
”陆氏又曰:“傥遂所愿,亦以脂粉钱百万,别绘神仙。
”既而寺中游,薄暮方还。
两月余,妻孕,果生男。
政大喜,构堂三间,穷极华丽。
陆氏于寺门外筑钱百万,募画工。
自汴、滑、徐、泗、杨、润、潭、洪及天下画者,日有至焉。
但以其偿过多,皆不敢措手。
忽一人不说姓名,称剑南来,且言善画。
泊寺中月余,一日视其堂壁,数点头。
主事僧曰:“何不速成其事耶?”其人笑曰:“请备灯油,将夜缉其事。
”僧従其言。
至平明,灿烂光明,俨然一壁。
画人已不见矣。
政大设斋,富商来集。
政又择日,率军吏州民,大陈伎乐。
至午时,有一人形容丑黑,身长八尺,荷笠莎衣,荷锄而至。
阍者拒之,政令召入,直上魔母堂,举手锄以劚其面,壁乃颓。
百万之众,鼎沸惊闹,左右武士欲擒杀之,叟无怖色。
政问之曰:“尔颠痫耶?”叟曰:“无。
”“尔善画耶?”叟曰:“无。
”曰:“缘何事而劚此也?”叟曰:“恨画工之罔上也。
夫人与上官舍二百万,图写神仙,今比生人,尚不逮矣。
”政怒而叱之。
叟抚掌笑曰:“如其不信,田舍老妻,足为验耳。
”政问曰:“尔妻何在?”叟曰:“住处过湖南三二里。
”政令十人随叟召之。
叟自苇庵间,引一女子,年十五六,薄傅粉黛,服不甚奢,艳态媚人,光华动众。
顷刻之间,到宝林寺。
百万之众,引颈骇观,皆言所画神母,果不及耳。
引至阶前,陆氏为之失色。
政曰:“尔一贱夫,乃蓄此妇,当进于天子。
”叟曰:“待归与田舍亲诀别也。
”政遣卒五十,侍女十人,同诣其家。
至江欲渡,叟独在小游艇中,卫卒侍女叟妻同一大船。
将过江,不觉叟妻于急流之处,忽然飞入游艇中。
人皆惶怖,疾棹趋之。
夫妻已出,携手而行。
又追之,二人俱化为白鹤,冲天而去。
○ 萧洞玄 #
王屋灵都观道士萧洞玄,志心学炼神丹,积数年,卒无所就。
无何,遇神人授以大还秘诀曰:“法尽此耳,然更须得一同心者,相为表里,然后可成,盍求诸乎?”洞玄遂周游天下,历五岳四渎,名山异境,都城聚落,人迹所辏,罔不毕至。
经十余年,不得其人。
至贞元中,洞玄自浙东抵扬州,至亭埭,维舟于逆旅主人。
于时舳舻万艘,隘于河次,堰开争路。
上下众船,相轧者移时。
舟人尽力挤之,见一人船顿,蹙其右臂且折,观者为之寒栗。
其人颜色不变,亦无呻吟之声,徐归船中,饮食自若。
洞玄深嗟异之,私喜曰:“此岂非天佑我乎?”问其姓名,则曰“终无为”,因与交结。
话道欣然,遂不相舍,即俱之王屋。
洞玄出还舟秘诀示之,无为相与揣摩,更终二三年,修行备至。
洞玄谒无为曰:“将行道之夕,我当作法护持,君当谨守丹灶。
但至五更无言,则携手上升矣。
”无为曰:“我虽无他术,至于忍断不言,君所知也。
”遂十日设坛场,焚金炉,饰丹灶。
洞玄绕坛行道步虚,无为于药灶前,端拱而坐,心誓死不言。
一更后,忽见两道士自天而降,谓无为曰:“上帝使问尔,要成道否?”无为不应。
须臾,又见群仙,自称王乔、安期等,谓曰:“适来上帝使左右问尔所谓,何得不对?”无为亦不言。
有顷,见一女人,年可二八,容华端丽,音韵幽闲,绮罗缤纷,薰灼动地,盘旋良久,调戏无为,无为亦不顾。
俄然有虎狼猛兽十余种类,哮叫腾掷,张口向无为,无为亦不动。
有顷,见其祖考父母先亡眷属等,并在其前,谓曰:“汝见我,何得无言?”无为涕泪交下,而终不言。
俄见一夜叉,身长三丈,目如电赩,口赤如血,朱发植竿,锯牙钩爪,直冲无为,无为不动。
既而有黄衫人,领二手力至,谓无为曰:“大王追,不愿行,但言其故即免。
”无为不言。
11111111衫人即叱二手力可拽去,无为不得已而随之。
须臾至一府署,云是平等王,南面凭几,威仪甚严。
厉声谓无为曰:“尔未合至此,若能一言自辨,即放尔回。
”无为不对。
平等王又令引向狱中,看诸受罪者,惨毒痛楚,万状千名。
既回,仍谓之曰:“尔若不言,便入此中矣。
”无为心虽恐惧,终亦不言。
平等王曰:“即令别受生,不得放归本处。
”无为自此心迷,寂无所知。
俄然复觉,其身托生于长安贵人王氏家。
初在母胎,犹记宿誓不言。
既生,相貌具足,唯不解啼。
三日满月,其家大会亲宾,广张声乐,乳母抱儿出,众中递相怜抚。
父母相谓曰:“我儿他日必是贵人,因名曰贵郎。
”聪慧日甚,祗不解啼。
才及三岁便行,弱不好弄。
至五六岁,虽不能言,所为雅有高致。
十岁操笔,即成文章,动静嬉游,必盈纸墨。
既及弱冠,仪形甚都,举止雍雍,可为人表。
然自以喑痖,不肯入仕。
其家富比王室,金玉满堂,婢妾歌钟,极于奢侈。
年二十六,父母为之娶妻,妻亦豪家,又绝代姿容,工巧伎乐,无不妙绝。
贵郎官名慎微,一生自矜快乐,娶妻一年,生一男,端敏惠黠,略无伦比。
慎微爱念,复过常情。
一旦妻及慎微,俱在春庭游戏。
庭中有盘石,可为十人之坐,妻抱其子在上,忽谓慎微曰:“观君于我,恩爱甚深。
今日若不为我发言,便当扑杀君儿。
”慎微争其子不胜,妻举手向石扑之,脑髓迸出,慎微痛惜抚膺,不觉失声惊骇。
恍然而寤,则在丹灶之前。
而向之盘石,乃丹灶也。
时洞玄坛上法事方毕,天欲晓矣,俄闻无为叹息之声,忽失丹灶所在。
二人相与恸哭,即更炼心修行,后亦不知所终。
○ 慈恩塔院女仙
唐太和二年长安城南韦曲慈恩寺塔院,月夕,忽见一美妇人,従三四青衣来,绕佛塔言笑,甚有风味。
回顾侍婢曰:“白院主,借笔砚来。
”乃于北廊柱上题诗曰:“黄子陂头好月明,忘却华筵到晓行。
烟收山低翠黛横,折得荷花赠远生。
”题讫,院主执烛将视之,悉变为白鹤,冲天而去。
书迹至今尚存。
○ 叶静能 #
唐汝阳王好饮,终日不乱。
客有至者,莫不留连旦夕。
时术士叶静能常过焉,王强之酒,不可,曰:“某有一生徒,酒量可为王饮客矣。
然虽侏儒,亦有过人者。
明日使谒王,王试与之言也。
”明旦,有投刺曰:“道士常持蒲。
”王引入,长二尺。
既坐,谈胚浑至道,次三皇五帝、历代兴亡、天时人事、经传子史,历历如指诸掌焉。
王呿口不能对。
既而以王意未洽,更咨话浅近谐戏之事,王则欢然。
谓曰:“观师风度,亦常饮酒乎?”持蒲曰:“唯所命耳。
”王即令左右行酒。
已数巡,持蒲曰:“此不足为饮也,请移大器中,与王自挹而饮之,量止则已,不亦乐乎?”王又如其言。
命醇酹数石,置大斛中,以巨觥取而饮之。
王饮中醺然,而持蒲固不扰,风韵转高。
良久,忽谓王曰:“某止此一杯,醉矣。
”王曰:“观师量殊未可足,请更进之。
”持蒲曰:“王不知度量有限乎?何必见强。
”乃复尽一杯,忽倒,视之则一大酒榼,受五斗焉。
○ 韦丹 #
唐江西观察使韦丹,年近四十,举五经未得。
尝乘蹇驴,至洛阳中桥。
见渔者得一鼋,长数尺,置于桥上,呼呻余喘,须臾将死。
群萃观者,皆欲买而烹之。
丹独悯然,问其直几何。
渔曰:“得二千则鬻之。
”是时天正寒,韦衫袄袴,无可当者,乃以所乘劣卫易之。
既获,遂放于水中,徒行而去。
时有胡芦先生,不知何所従来,行止迂怪,占事如神。
后数日,韦因问命,胡芦先生倒屣迎门,欣然谓韦曰:“翘望数日,何来晚也?”韦曰:“此来求谒。
”先生曰:“我友人元长史,谈君美不容口,诚托求识君子,便可偕行。
”韦良久思量,知闻间无此官族。
因曰:“先生误,但为某决穷途。
”胡芦曰:“我焉知?君之福寿,非我所知。
元公即吾师也,往当自详之。
”相与策杖至通利坊,静曲幽巷。
见一小门,胡芦先生即扣之。
食顷,而有应门者开门延入。
数十步,复入一板门。
又十余步,乃见大门,制度宏丽,拟于公侯之家。
复有丫鬟数人,皆及姝美,先出迎客。
陈设鲜华,异香满室。
俄而有一老人,须眉皓然,身长七尺,褐裘韦带,従二青衣而出。
自称曰:“元浚之。
”向韦尽礼先拜。
韦惊,急趋拜曰:“某贫贱小生,不意丈人过垂采录,韦未喻。
”老人曰:“老夫将死之命,为君所生,恩德如此,岂容酬报?仁者固不以此为心,然受恩者思欲杀身报效耳。
”韦乃矍然,知其鼋也,然终不显言之。
遂具珍羞,流连竟日。
既暮,韦将辞归,老人即于怀中出一通文字,授韦曰:“知君要问命,故辄于天曹,录得一生官禄行止所在,聊以为报。
凡有无,皆君之命也。
所贵先知耳。
”又谓胡芦先生曰:“幸借吾五十千文,以充韦君改一乘,早决西行,是所愿也。
”韦再拜而去。
明日,胡芦先生载五十缗至逆旅中,赖以救济。
其文书具言,明年五月及第;又某年平判入登科,受咸阳尉;又明年登朝,作某官。
如是历官一十七政,皆有年月日。
最后年迁江西观察使,至御史大夫。
到后三年,厅前皂荚树花开,当有迁改北归矣。
其后遂无所言,韦常宝持之。
自五经及第后,至江西观察使。
每授一官,日月无所差异。
洪州使厅前,有皂荚树一株,岁月颇久。
其俗相传,此树有花,地主大忧。
元和八年,韦在位,一旦树忽生花,韦遂去官,至中路而卒。
初韦遇元长史也,颇怪异之。
后每过东路,即于旧居寻访不获,问于胡芦先生。
先生曰:“彼神龙也,处化无常,安可寻也?”韦曰:“若然者,安有中桥之患?”胡芦曰:“迍难困厄,凡人之与圣人,神龙之与耑蠕,皆一时不免也,又何得异焉?”
○ 吕群 #
唐进士吕群,元和十一年下第游蜀。
性粗褊不容物,仆使者未尝不切齿恨之。
时过褒斜未半,所使多逃去,唯有一厮养。
群意凄凄,行次一山岭,复歇鞍放马,策杖寻迳,不觉数里。
见杉松甚茂,临溪架水,有一草堂,境颇幽邃,似道士所居,但不见人。
复入后斋,有新穿土坑,长可容身。
其深数尺,中植一长刀,傍置二刀。
又于坑傍壁上,大书云:“两口加一口,即成兽矣。
”群意谓术士厌胜之所,亦不为异。
即去一二里,问樵人:“向之所见者,谁氏所处?”樵人曰:“近并无此处。
”因复窥之,则不见矣。
后所到众会之所,必先访其事。
或解曰:“两口君之姓也,加一口品字也。
三刀州字,亦象也,君后位至刺史二千石矣。
”群心然之。
行至剑南界,计州郡所获百千,遂于成都买奴马服用,行李复泰矣。
成都人有曰南竖者,凶猾无状,货久不售,群则以二十缗易之。
既而鞭挞毁骂,奴不堪命,遂与其佣保潜有戕杀之心,而伺便未发耳。
群至汉州,县令为群致酒宴。
时群新制一绿绫裘,甚华洁,县令方燃蜡炬,将上于台,蜡泪数滴,污群裘上。
县令戏曰:“仆且拉君此裘”。
群曰:“拉则为盗矣。
”复至眉州,留十余日。
冬至之夕,逗宿眉西之正见寺。
其下且欲害之,适遇院僧有老病将终,侍烛不绝,其计不行。
群此夜忽不乐,及于东壁题诗二篇,其一曰:“路行三蜀尽,身及一阳生。
赖有残灯火,相依坐到明。
”其二曰:“社后辞巢燕,霜前别蒂蓬。
愿为蝴蝶梦,飞去觅关中。
”题讫,吟讽久之,数行泪下。
明日冬至,抵彭山县。
县令访群,群形貌索然,谓县令曰:“某殆将死乎?”意绪不堪,寥落之甚。
县令曰:“闻君有刺史三品之说,足得自宽也。
”县令即为置酒,极欢。
至三更,群大醉,舁归馆中。
凶奴等已于群所寝床下,穿一坑,如群之大,深数尺。
群至,则舁置坑中,断其首。
又以群所携剑,当心钉之,覆以土讫,各乘服所有衣装鞍马而去。
后月余日,奴党至成都,货鬻衣物略尽。
有一人分得绿裘,径将北归,却至汉州街中鬻之。
适遇县令偶出见之,识其烛泪所污,擒而问焉,即皆承伏。
时丞相李夷简镇西蜀,尽捕得其贼,乃发群死处,于褒中所见,如影响焉。
○ 李敏求 #
李敏求应进士举,凡十有余上,不得第。
海内无家,终鲜兄弟姻属,栖栖丐食,殆无生意。
大和初,长安旅舍中,因暮夜,愁惋而坐。
忽觉形魂相离,其身飘飘,如云气而游。
渐涉丘墟,荒野之外,山川草木,无异人间,但不知是何处。
良久,望见一城壁,即趋就之。
复见人物甚众,呵呼往来,车马繁闹。
俄有白衣人走来,拜敏求。
敏求曰:“尔非我旧佣保耶?”其人曰:“小人即二郎十年前所使张岸也。
是时随従二郎泾州岸,不幸身先犬马耳。
”又问曰:“尔何所事?”岸对曰:“自到此来,便事柳十八郎,甚蒙驱使。
柳十八郎今见在太山府君判官,非常贵盛,每日判决繁多,造次不可得见,二郎岂不共柳十八郎是往来?今事须见他,岸请先入启白。
”须臾,张岸复出,张敏求入大衙门。
正北有大厅屋,丹楹粉壁,壮丽穷极。
又过西庑下一横门,门外多是著黄衫惨绿衫人。
又见著绯紫端简而侦立者,披白衫露髻而倚墙者,有被枷锁、牵制于人而俟命者,有抱持文案、窥觑门中而将入者,如丛约数百人。
敏求将入门,张岸挥手于其众曰:“官客来。
”其人一时俯首开路,俄然谒者揖敏求入见。
著紫衣官人具公服,立于阶下。
敏求趋拜讫,仰视之,即故柳澥秀才也。
澥熟顾敏求,大惊:“未合与足下相见。
”乃揖登席,绸缪叙话,不异平生。
澥曰:“幽显殊途,今日吾人此来,大是非意事。
莫有所由妄相追摄否?仆幸居此处,当为吾人理之。
”敏求曰:“所以至此者,非有人呼也。
”澥沉吟良久曰:“此固有定分,然宜速返。
”敏求曰:“受生苦穷薄,故人当要路,不能相发挥乎?”澥曰:“假使公在世间作官职,岂可将他公事,従其私欲乎?苟有此图,谪罚无容逃逭矣。
然要知禄命,乍可施力。
”因命左右一黄衫吏曰:“引二郎至曹司,略示三数年行止之事。
”敏求即随吏却出,过大厅东,别入一院。
院有四合大屋,约六七间,窗户尽启。
满屋唯是大书架,置黄白纸书簿,各题榜,行列不知纪极。
其吏止于一架,抽出一卷文,以手叶却数十纸,即反卷十余行,命敏求读之。
其文曰:“李敏求至大和二年罢举。
其年五月,得钱二百四十贯。
”侧注朱字:“其钱以伊宰卖庄钱充。
”又“至三年得官,食禄张平子。
”读至此,吏复掩之。
敏求恳请见其余,吏固不许,即被引出。
又过一门,门扇斜开。
敏求倾首窥之,见四合大屋,屋内尽有床榻,上各有铜印数百颗,杂以赤斑蛇,大小数百余,更无他物。
敏求问吏:“用此何为?”吏笑而不答,遂却至柳判官处。
柳谓敏求曰:“非故人莫能致此,更欲奉留,恐误足下归计。
”握手叙别,又谓敏求曰:“此间甚难得扬州毡帽子,他日请致一枚。
”即顾谓张岸:“可将一两个了事手力,兼所乘鞍马,送二郎归。
不得妄引经过,恐动他生人。
”敏求出至府署外,即乘所借马,马疾如风,二人引头,张岸控辔。
须臾到一处,天地漆黑,张岸曰:“二郎珍重。
”似被推落大坑中,即如梦觉。
于时向曙,身乃在昨宵愁坐之所。
敏求従此遂不复有举心。
后数月,穷饥益不堪,敏求数年前,曾被伊慎诸子求为妹婿。
时方以修进为己任,不然纳之。
至是有人复语敏求,敏求即欣然欲之。
不旬,遂成姻娶。
伊氏有五女,其四皆已适人,敏求妻其小者。
其兄宰,方货城南一庄,得钱一千贯,悉将分给五妹为资装。
敏求既成婚,即时领二百千。
其姊四人曰:“某娘最小,李郎又贫,盍各率十千以助焉。
”由是敏求获钱二百四十贯无差矣。
敏求先有别色身名,久不得调。
其年,乃用此钱参选,三年春,授邓州向城尉。
任官数月,间步县城外,坏垣蓁莽之中,见一古碑,文字磨灭不可识。
敏求偶令涤去苔藓,细辨其题篆,云晋张衡碑,因悟食禄张平子,何其昭昭欤。
○ 独孤遐叔 #
贞元中,进士独孤遐叔,家于长安崇贤里,新娶白氏女。
家贫下第,将游剑南,与其妻诀曰:“迟可周岁归矣。
”遐叔至蜀,羁栖不偶,逾二年乃旧。
至鄠县西,去城尚百里,归心迫速,取是夕及家,趋斜径疾行。
人畜既殆,至金光门五六里,天已暝,绝无逆旅,唯路隅有佛堂,遐叔止焉。
时近清明,月色如昼,系驴于庭外。
入空堂中,有桃杏十余株。
夜深,施衾帱于西窗下。
偃卧,方思明晨到家,因吟旧诗曰:“近家心转切,不敢问来人。
”至夜分不寐,忽闻墙外有十余人相呼声,若里胥田叟,将有供待迎接。
须臾,有夫役数人,各持畚锸箕帚,于庭中粪除讫,复去。
有顷,又持床席牙盘蜡炬之类,及酒具乐器,阗咽而至。
遐叔意谓贵族赏会,深虑为其斥逐,乃潜伏屏气,于佛堂梁上伺之。
辅陈既毕,复有公子女郎共十数辈,青衣黄头亦十数人,步月徐来,言笑宴宴。
遂于筵中间坐,献酬纵横,履舄交错。
中有一女郎,忧伤摧悴,侧身下坐,风韵若似遐叔之妻。
窥之大惊,即下屋袱,稍于暗处,迫而察焉,乃真是妻也。
方见一少年,举杯瞩之曰:“一人向隅,满坐不乐。
小人窃不自量,愿闻金玉之声。
”其妻冤抑悲愁,若无所控诉,而强置于坐也。
遂举金爵,收泣而歌曰:“今夕何夕,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
”满座倾听,诸女郎转面挥涕。
一人曰:“良人非远,何天涯之谓乎?”少年相顾大笑。
遐叔惊愤久之,计无所出,乃就阶陛间,扪一大砖,向坐飞击。
砖才至地,悄然一无所有。
遐叔怅然悲惋,谓其妻死矣。
速驾而归,前望其家,步步凄咽。
比平明,至其所居,使苍头先入,家人并无恙。
遐叔乃惊愕,疾走入门,青衣报娘子梦魇方寤。
遐叔至寝,妻卧犹未兴,良久乃曰:“向梦与姑妹之党,相与玩月,出金光门外,向一野寺,忽为凶暴者数十辈,胁与杂坐饮酒。
”又说梦中聚会言语,与遐叔所见并同。
又云:“方饮次,忽见大砖飞坠,因遂惊魇殆绝,才寤而君至,岂幽愤之所感耶?”
○ 胡媚儿 #
唐贞元中,扬州坊市间,忽有一妓术丐乞者,不知所従来。
自称姓胡,名媚儿,所为颇甚怪异。
旬日之后,观者稍稍云集。
其所丐求,日获千万。
一旦怀中出一琉璃瓶子,可受半升,表里烘明,如不隔物。
遂置于席上,初谓观者曰:“有人施与满此瓶子,则足矣。
”瓶口刚如苇管大,有人与之百钱,投之,琤然有声,则见瓶间大如粟粒,众皆异之。
复有人与之千钱,投之如前。
又有与万钱者,亦如之。
俄有好事人,与之十万二十万,皆如之。
或有以马驴入之瓶中,见人马皆如蝇大,动行如故。
须臾,有度支两税纲,自扬子院部轻货数十车至。
驻观之,以其一时入,或终不能致将他物往,且谓官物不足疑者。
乃谓媚儿曰:“尔能令诸车皆入此中乎?”媚儿曰:“许之则可。
”纲曰:“且试之。
”媚儿乃微侧瓶口,大喝,诸车辂辂相继,悉入瓶,瓶中历历如行蚁然。
有顷,渐不见。
媚儿即跳身入瓶中,纲乃大惊,遽取扑破。
求之一无所有,従此失媚儿所在。
后月余日,有人于清河北,逢媚儿。
部领车乘,趋东平而去。
是时李师道为东平帅也。
○ 板桥三娘子
唐汴州西有板桥店,店娃三娘子者,不知何従来。
寡居,年三十余,无男女,亦无亲属。
有舍数间,以鬻餐为业。
然而家甚富贵,多有驴畜,往来公私车乘,有不逮者,辄贱其估以济之。
人皆谓之有道,故远近行旅多归之。
元和中,许州客赵季和将诣东都,过是宿焉。
客有先至者六七人,皆据便榻,季和后至,最得深处一榻。
榻邻比主人房壁,既而三娘子供给诸客甚厚,夜深致酒,与诸客会饮极欢。
季和素不饮酒,亦预言笑。
至二更许,诸客醉倦,各就寝。
三娘子归室,闭关息烛。
人皆熟睡,独季和转展不寐。
隔壁闻三良子悉窣,若动物之声。
偶于隙中窥之,即见三娘子向覆器下,取烛挑明之,后于巾厢中,取一副耒耜,并一木牛,一木偶人,各大六七寸,置于灶前,含水噀之。
二物便行走,小人则牵牛驾耒耜,遂耕床前一席地,来去数出。
又于厢中,取出一裹荞麦子,受于小人种之。
须臾生,花发麦熟,令小人收割持践,可得七八升。
又安置小磨子,硙成面讫,却收木人子于厢中,即取面作烧饼数枚。
有顷鸡鸣,诸客欲发。
三娘子先起点灯,置新作烧饼于食床上,与客点心。
季和心动遽辞,开门而去,即潜于户外窥之。
乃见诸客围床,食烧饼未尽,忽一时踣地,作驴鸣,须臾皆变驴矣。
三娘子尽驱入店后,而尽没其货财。
季和亦不告于人,私有慕其术者。
后月余日,季和自东都回,将至板桥店,预作荞麦烧饼,大小如前。
既至,复寓宿焉。
三娘子欢悦如初,其夕更无他客,主人供待愈厚。
夜深,殷勤问所欲。
季和曰:“明晨发,请随事点心。
”三娘子曰:“此事无疑,但请稳睡。
”半夜后,季和窥见之,一依前所为。
天明,三娘子具盘食,果实烧饼数枚于盘中讫。
更取他物,季和乘间走下,以先有者易其一枚,彼不知觉也。
季和将发,就食,谓三娘子曰:“适会某自有烧饼,请撤去主人者,留待他宾。
”即取己者食之。
方饮次,三娘子送茶出来。
季和曰:“请主人尝客一片烧饼。
”乃拣所易者与啖之。
才入口,三娘子据地作驴声,即立变为驴,甚壮健。
季和即乘之发,兼尽收木人木牛子等。
然不得其术,试之不成。
季和乘策所变驴,周游他处,未尝阻失,日行百里。
后四年,乘入关,至华岳庙东五六里。
路傍忽见一老人,拍手大笑曰:“板桥三娘子,何得作此形骸?”因捉驴谓季和曰:“彼虽有过,然遭君亦甚矣。
可怜许,请従此放之。
”老人乃驴口鼻边,以两手擘开,三娘子自皮中跳出,宛复旧身。
向老人拜讫,走去,更不知所之。
○ 卢佩 #
贞元末,渭南县丞卢佩性笃孝。
其母先病腰脚,至是病甚,不能下床榻者累年,晓夜不堪痛楚。
佩即弃官,奉母归长安。
寓于常乐里之别第,将欲竭产以求国医王彦伯治之。
彦伯声势重,造次不可一见,佩日往祈请焉。
半年余,乃许一到。
佩期某日平旦,是日亭午不来,佩候望于门,心摇目断。
日既渐晚,佩益怅然,忽见一白衣妇人,姿容绝丽,乘一骏马,従一女僮,自曲之西疾驰东过。
有顷,复自东来,至佩处驻马。
谓佩曰:“观君颜色忧沮,又似有所候待来,请问之。
?迸逯居谕跹宀巠醪痪醺救酥矗鷩缺还宋试偃掞鵫司咭郧楦嫜伞妇人曰:“彦伯国医,无容至此,妾有薄技,不减王彦伯所能,请一见太夫人,必取平差。
”佩惊喜,拜于马首曰:“诚得如此,请以身为仆隶相酬。
”佩即先入白母,母方呻吟酸楚之次,闻佩言,忽觉小瘳,遂引妇人至母前。
妇人才举手候之,其母已能自动矣。
于是一家欢跃,竞持所有金帛,以遗妇人。
妇人曰:“此犹未也,当要进一服药,非止尽除痼疾,抑亦永享眉寿。
”母曰:“老妇将死之骨,为天师再生,未知何阶上答全德。
”妇人曰:“但不弃细微,许奉九郎巾栉,常得在太夫人左右则可。
安敢论功乎?”母曰:“佩犹愿以身为天师奴,今反得为丈夫,有何不可。
”妇人再拜称谢,遂于女僮手,于所持小妆奁中,取药一刀圭,以和进母。
母入口,积年诸苦,释然顿平。
即具六礼,纳为妻,妇人朝夕供养,妻道严谨。
然每十日,即请一归本家。
佩欲以车舆送迎,即终固辞拒。
唯乘旧马,従女僮,倏忽往来,略无踪迹。
初且欲顺适其意,不能究寻,后既多时,颇以为异。
一旦,伺其将出,佩即潜往窥之。
见乘马出延兴门,马行空中,佩惊问行者,皆不见。
佩又随至城东墓田中,巫者陈设酒淆,沥酒祭地。
即见妇人下马,就接而饮之。
其女僮随后收拾纸钱,载于马上,即变为铜钱。
又见妇人以策画地,巫者随指其处曰:“此可以为穴。
”事毕,即乘马而回。
佩心甚恶之,归具告母。
母曰:“吾固知是妖异,为之奈何?”自是妇人绝不复归佩家,佩亦幸焉。
后数十日,佩因出南街中,忽逢妇人行李。
佩呼曰:“夫人何久不归?”妇人不顾,促辔而去。
明日,使女僮传语佩曰:“妾诚非匹敌,但以君有孝行相感,故为君治太夫人疾。
得平和,君自请相约为夫妇。
今既见疑,便当决矣。
”佩问女僮:“娘子今安在?”女僮曰:“娘子前日已改嫁靖恭李谘议矣。
”佩曰:“虽欲相弃,何其速欤?”女僮曰:“娘子是地祗,管京兆府三百里内人家丧葬所在,长须在京城中作生人妻,无自居也。
”女僮又曰:“娘子终不失所,但嗟九郎福祐太薄,向使娘子长为妻,九郎一家,皆为地仙矣。
”卢佩第九也。
○ 党国清 #
晋阳东南二十里,有台骀庙,在汾水旁。
元和中,王锷镇河东时,有里民党国清者,善建屋。
一夕,梦黑衣人至门,谓国清曰:“台骀神召汝。
”随之而去,出都门,行二十里,至台骀神庙。
庙门外有吏卒数十,被甲执兵,罗列左右。
国清恐悸不敢进,使者曰:“子无惧。
”已而入谒,见有兵士百余人,传导甚严。
既再拜,台骀神召国清升阶曰:“吾庙宇隳漏,风日飘损,每天雨,即吾之衣裾几席沾湿,且尔为吾塞其罅隙,无使有风雨之苦。
”国清曰:“谨受命。
”于是搏涂登庙舍,尽补其漏。
既毕,神召黑衣者,送国清还。
出庙门,西北而去。
未行十里,忽闻传呼之声,使者与国清俱匿于道左。
俄见百余骑,自北而南,执兵设辟者数十。
有一人具冠冕,紫衣金佩,御白马,仪状魁伟,殿后者最众。
使者曰:“磨笄山神也。
以明日会食于李氏之门,今夕故先谒吾君于庙耳。
”国清与使者俱入城门,忽觉目眦微惨,以手搔之,悸然而寤。
明日,往台骀庙中,见几上有屋坏泄雨之迹。
视其屋,果有补葺之处。
及归,行未六七里,闻道西村堡中有箫鼓声,因往谒焉。
见设筵,有巫者呼舞,乃醮神也。
国清讯之,曰:“此李氏之居也。
李存古尝为衙将,往年范司徒罪其慢法,以有军功,故宥其死,摈于雁门郡。
雁门有磨笄山神,存古常祷其庙,愿得生还。
近者以赦获归,存古谓磨笄山神所祐,于是醮之。
”果与国清梦同也。
○ 柳澥 #
柳澥少贫,游岭表。
广州节度使孔戣,遇之甚厚,赠百余金,谕令西上。
遂与秀才严烛、曾黯数人,同舟北归。
至阳朔县南六十里,方博于舟中,忽推去博局,起离席,以手接一物。
初视之,若有人投刺者。
即急命衫带,泊舟而下,立于沙岸,拱揖而言曰:“澥幸得与诸君同事,符命虽至,当须到桂州,然议行李,君宜前路相候。
”曾严见澥之所为,不觉懔然,亦皆肸蚃如有所睹。
澥即却入舟中,偃卧吁嗟,良久谓二友曰:“仆已受泰山主簿,向者车乘吏従毕至,已与约至桂州矣。
”自是无复笑言。
亦无疾,但每至夜泊之处,则必箕踞而坐,指挥处分,皆非生者所为。
阳朔去州尚三日程,其五十滩,常须舟人尽力乃过,至是一宿而至。
澥常见二紫衣,具军容,执锤,驱百余卒,在水中推挽其舟。
澥至桂州,修家书才毕而卒。
时唐元和十四年八月也。
○ 王锜 #
天兴丞王锜,宝历中,尝游陇州。
道憩于大树下,解鞍籍地而寝。
忽闻道骑传呼自西来,见紫衣乘车,従数骑,敕左右曰:“屈王丞来。
”引锜至,则帐幄陈设已具,与锜坐语良久。
锜不知所呼,每承言,即徘徊卤莽。
紫衣觉之,乃曰:“某潦倒一任二十年,足下要相呼,亦可谓为王耳。
”锜曰:“未谕大王何所自?”曰:“恬昔为秦筑长城,以此微功,屡蒙重任。
洎始皇帝晏驾,某为群小所构,横被诛夷。
上帝仍以长城之役,劳功害民,配守吴岳。
当时吴山有岳号,众咸谓某为王。
其后岳职却归于华山,某罚配年月未满,官曹移便,无所主管,但守空山,人迹所稀,寂寞颇甚。
又缘已被虚名,不能下就小职,遂至今空窃假王之号。
偶此相遇,思少従容。
”锜曰:“某名迹幽沉,质性孱懦,幸蒙一顾之惠,不知何以奉教?”恬曰:“本缘奉慕,顾展风仪。
何幸遽垂厚意,诚有事则又如何?”锜曰:“幸甚!”恬曰:“久闲散,思有以效用。
如今士马处处有主,不可夺他权柄。
此后三年,兴元当有八百人无主健儿。
若早图谋,必可将领。
所必奉托者,可致纸钱万张。
某以此藉手,方谐矣。
”锜许诺而寤,流汗霡霂,乃市纸万张以焚之。
及太和四年,兴元节度使李绛遇害。
后节度使温造,诛其凶党八百人。
○ 马朝 #
马朝者,天平军步卒也。
太和初,沧州李同捷叛,诏郓师讨之,朝在是行。
至平原南,与贼相持累旬。
朝之子士俊,自郓馈食,适至军中,会战有期。
朝年老,启其将曰:“长男士俊,年少有力,又善弓矢,来日之行,乞请自代。
”主将许之。
及战,郓师小北,而士俊连中重疮,仆于斗场,夜久得苏。
忽有传呼,语言颇类将吏十数人者,且无烛。
士俊窥之不见,但闻按据簿书,称点名姓。
俄次士俊,则呼马朝。
傍有人曰:“不是本身,速令追召。
”言讫遂过。
及远,犹闻其检阅未已。
士俊惶惑,力起徐归。
四更方至营门,营吏纳之。
因扶持送至朝所,朝谓其已死,及见惊喜,即洗疮傅药。
乃曰:“汝可饮少酒粥,以求寝也。
”即出汲水。
时营中士马极众,每三二百人,则同一井。
井及周圆百步,皆为隧道,渐以及泉,盖使众人得以环汲也。
时朝以罂缶汲水,引重之际,泥滑,颠仆于地。
地中素有折刀,朝心正贯其刃。
久而士俊惧其未回,告于同幕者,及到则已绝矣。
士俊旬日乃愈。
○ 韩弇 #
河中节度使侍中浑瑊与西蕃会盟。
蕃戎背信,掌书记韩弇遇害。
弇素与栎阳尉李绩友。
因昼寝,忽梦弇被发披衣,面目尽血。
绩初不识,乃称姓名,相劳勉如平生。
谓弇曰:“今従秃发大使填漳河,惟悴困辱不可言,间来奉诣耳,别后有一诗奉呈。
”悲吟曰:“我有敌国仇,无人可为雪。
每至秦陇头,游魂自呜咽。
”临别,谓绩曰:“吾久饥渴,君至明日午时,于宅西南,为置酒馔钱物,亦平生之分尽矣。
”绩许之。
及觉,悲怆待旦。
至午时,如言祭之,忽有黑风自西来,旋转筵上,飘卷纸钱及酒食皆飞去,举邑人观之。
时贞元四年也。
○ 韦浦 #
韦浦者,自寿州士曹赴选。
至阌乡逆旅,方就食。
忽有一人前拜曰:“客归元昶,常力鞭辔之任,愿备门下厮养卒。
”浦视之,衣甚垢而神彩爽迈,因谓曰:“尔何従而至?”对曰:“某早蒙冯六郎职在河中,岁月颇多,给事亦勤,甚见亲任。
昨六郎绛州轩辕四郎同至此,求卞判官买腰带,某于其下丐茶酒直,遂有言语相及。
六郎谓某有所欺,斥留于此。
某佣贱,复鲜资用,非有符牒,不能越关禁。
伏知二十二郎将西去,傥因而获归,为愿足矣。
或不弃顽下,终赐鞭驱,小人之分,又何幸焉!”浦许之。
食毕,乃行十数里,承顺指顾,无不先意,浦极谓得人。
俄而憩于茶肆,有扁乘数十适至,方解辕纵牛,龁草路左。
归趋过牛群,以手批一牛足,牛即鸣痛不能前。
主初不之见,遽将求医,归谓曰:“吾常为兽医,为尔疗此牛。
”即于墙下捻碎土少许,傅牛脚上,因疾驱数十步,牛遂如故。
众皆兴叹。
其主乃赏茶二斤,即进于浦曰:“庸奴幸蒙见诺,思以薄伎所获,效献芹者。
”浦益怜之。
次于潼关,主人有稚儿戏于门下,乃见归以手挃其背,稚儿即惊闷绝,食顷不寤。
主人曰:“是状为中恶。
”疾呼二娘,久方至。
二娘,巫者也,至则以琵琶迎神。
欠嚏良久,曰:“三郎至矣,传语主人,此客鬼为祟,吾且录之矣。
”言其状与服色,真归也。
又曰:“若以兰汤浴之,此患除矣。
”如言而稚儿立愈。
浦见归所为,已恶之,及巫者有说,呼则不至矣。
明日又行,次赤水西,路傍忽见元昶,破弊紫衫,有若负而顾步甚重。
曰:“某不敢以为羞耻,便不见二十二郎。
某客鬼也,昨日之事,不敢复言。
已见责于华岳神君。
巫者所云三郎,即金天也。
某为此界,不果闲行,受笞至重。
方见二十二郎,到京当得本处县令,无足忧也,他日亦此伫还车耳。
”浦云:“尔前所说冯六郎等,岂皆人也?”归曰:“冯六郎名夷,即河伯,轩辕天子之爱子也。
卞判官名和,即昔刖足者也。
善别宝,地府以为荆山玉使判官,轩辕家奴客。
小事不相容忍,遽令某失冯六郎意,今日迍踬,实此之由。
”浦曰:“冯何得第六?”曰:“冯水官也,水成数六耳。
故黄帝四子,转辕四郎,即其最小者也。
”浦其年选授霍丘令,如其言,及赴官至此,虽无所睹,肸飨如有物焉。
○ 郑驯 #
郑驯,贞元中进士擢第,调补门下典仪,第三十五。
庄居在华阴县南五六里,为一县之胜。
驯兄弟四人,曰駉、曰骥、曰騊。
騊与驯,有科名时誉,县大夫洎邑客无不倾向之。
驯与渭桥给纳判官高叔让中外相厚,时往求丐,高为设鲙食。
其夜,暴病霍乱而卒。
时方暑,不及候其家人,即为具棺椁衾襚敛之。
冥器奴马,无不精备。
题冥器童背,一曰鹰儿,一曰鹘子。
马有青色者,题云撒豆骢。
十数日,柩归华阴别墅。
时邑客李道古游虢川半月矣,未知驯之死也。
回至潼关西永丰仓路,忽逢驯自北来,车仆甚盛。
李曰:“别来旬日,行李何盛耶?”色气忻然。
谓李曰:“多荷渭桥老高所致。
”即呼二童:“鹰儿、鹘子参李大郎。
”戏谓曰:“明时文士,乃蓄鹰鹘耶?”驯又指所乘马曰:“兼请看仆撒豆骢。
”李曰:“仆颇有羡色如何?”驯曰:“但勤修令德,致之何难?”乃相与并辔,至野狐泉。
李欲留食,驯以马策过,曰:“去家咫尺,何必食为?”有顷,到华阴岳庙东,驯揖李曰:“自此迳路归矣。
”李曰:“且相随至县,幸不回路。
”驯曰:“仆离家半月,还要早归。
”固不肯过岳庙。
须臾,李至县,问吏曰:“令与诸官何在?”曰:“适往县南慰郑三十四郎矣。
”李曰:“慰何事?”吏曰:“郑三十五郎,今月初向渭桥亡,神柩昨夜归庄耳。
”李冁然曰:“我适与郑偕自潼关来。
”一县人吏皆曰不虚,李愕然,犹未之信。
即策马疾驰,往郑庄,中路逢县吏崔频、县丞裴悬、主簿卢士琼、县尉庄儒、及其弟庄古、邑客韦纳、郭存中,并自郑庄回。
立马叙言,李乃大惊,良久方能言,且忧身之及祸。
后往来者,往往于京城中闹处即逢,行李仆马,不异李之所见,而不复有言。
○ 成叔弁 #
元和十三年,江陵编户成叔弁有女曰兴娘,年十七。
忽有媒氏诣门云:“有田家郎君,愿结姻媛,见在门。
”叔弁召其妻共窥之,人质颇不惬。
即辞曰:“兴娘年少,未办资装。
”门外闻之,即趋入曰:“拟田郎参丈人丈母。
”叔弁不顾,遽与妻避之。
田奴曰:“田四郎上界香郎,索尔女不得耶?”即笑一声,便有二人,自空而下。
曰:“相呼何事?”田曰:“成家见有一女,某今商量,确然不可,二郎以为何如?”二人曰:“彼固不知,安有不可?幸容言议。
况小郎娘子魂识,已随足下,慕足下深矣。
黎庶何知,不用苦怪。
?毖云掞籧慓四锎鬆叫于房中曰:“嫁与田四郎去。
”叔弁既觉非人,即下阶辞曰:“贫家养女,不喜观瞩。
四郎意旨,敢不従命。
但且坐,与媒氏商量,无太匆匆也。
”四人相顾大笑曰:“定矣。
”叔弁即令市果实,备茶饼,就堂垂帘而坐。
媒氏曰:“田家意不美满,四郎亦太匆匆。
今三郎君总是词人,请联句一篇然后定。
”众皆大笑乐曰:“老妪但作媒,何必议他联句事?”媒氏固请。
田郎良久乃吟曰:“一点红裳出翠微,秋天云静月离离。
”田请叔弁继之,叔弁素不知书,固辞,往复再四。
食顷,忽闻堂上有人语曰:“何不云,‘天曹使者徒回首,何不従他九族卑。
’”言讫,媒与三人绝倒大笑曰:“向道魔语,今欲何如?”四人一时趋出,不复更来。
其女若醉人狂言,四人去后,亦遂醒矣。
○ 送书使者 #
昔有送书使者,出兰陵坊西门,见一道士身长二丈余,长髯危冠,领二青裙,羊髻,亦长丈余,各担二大瓮,瓮中数十小儿,啼者笑者,两两三三,自相戏乐。
既见使者,道士回顾羊髻曰:“庵庵。
”羊髻应曰:“纳纳。
”瓮中小儿齐声曰:“嘶嘶。
”一时北走,不知所之。
○ 臧夏 #
上都安邑坊十字街东,有陆氏宅,制度古丑,人常谓凶宅。
后有进士臧夏僦居其中,与其兄咸尝昼寝,忽梦魇,良久方寤。
曰:“始见一女人,绿裙红袖,自东街而下,弱质纤腰,如务濛花,收泣而云:‘听妾一篇幽恨之句。
’”其辞曰:“卜得上峡日,秋天风浪多。
江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
”
○ 踏歌鬼 #
长庆中,有人于河中舜城北鹳鹊楼下见二鬼,各长三丈许,青衫白袴,连臂踏歌曰:“河水流溷溷,山头种荞麦。
两个胡孙门底来,东家阿嫂决一百。
”言毕而没。
○ 卢燕 #
长庆四年冬,进士卢燕,新昌里居。
晨出坊北街,槐影扶疏,残月犹在,见一妇人,长三丈许,衣服尽黑。
驱一物,状若羝羊,亦高丈许,自东之西。
燕惶骇却走,妇人呼曰:“卢五,见人莫多言。
”竟不知是何物也。
○ 韦齐休 #
韦齐休,擢进士第,累官至员外郎,为王璠浙西团练副使。
太和八年,卒于润州之官舍。
三更后,将小敛,忽于西壁下大声曰:“传语娘子,且止哭,当有处分。
”其妻大惊,仆地不苏。
齐休于衾下厉声曰:“娘子今为鬼妻,闻鬼语,忽惊悸耶?”妻即起曰:“非为畏悸,但不合与君遽隔幽明,孤惶无所依怙。
不意神识有知,忽通言语,不觉惛绝,诚俟明教,岂敢有违?”齐休曰:“死生之期,涉于真宰。
夫妇之道,重在人伦。
某与娘子,情义至深,他生亦未相舍。
今某尸骸且在,足宽襟抱,家事大小,且须商量,不可空为儿女悲泣,使某幽冥间更忧妻孥也。
夜来诸事,并自劳心,总无失脱,可助仆喜。
”妻曰:“何也?”齐休曰:“昨日湖州庾七寄买口钱,苍遑之际,不免专心部署。
今则一文不欠,亦足为慰。
”良久语绝,即各营丧事。
才曙,复闻呼:“适到张清家,近造得三间草堂,前屋舍自足,不烦劳他人更借下处矣。
”其夕,张清似梦中。
忽见齐休曰:“我昨日已死,先令买茔三亩地,可速支关布置。
”一一分明,张清悉依其命。
及将归,自择发日,呼唤一如常时。
婢仆将有私窃,无不发摘,随事捶挞。
及至京,便之茔所。
张清准拟皆毕。
十数日,向三更,忽呼其下曰:“速起,报堂前,萧三郎来相看,可随事具食。
款待如法,妨他忙也。
”二人语,历历可听。
萧三郎者,即职方郎中萧彻,是日卒于兴化里。
其夕遂来,俄闻萧呼叹曰:“死生之理,仆不敢恨。
但可异者,仆数日前,因至少陵别墅,偶题一首诗,今思之,乃是生作鬼诗。
”因吟曰:“新构茅斋野涧东,松楸交影足悲风。
人间岁月如流水,何事频行此路中。
”齐休亦悲咤曰:“足下此诗,盖是自谶。
仆生前忝有科名,粗亦为人所知。
死未数日,便有一无名小鬼赠一篇,殊为著钝,然虽细思之,已是落他芜境。
”乃咏曰:“涧水溅溅流不绝,芳草绵绵野花发。
自去自来人不知,黄昏惟有青山月。
”萧亦叹羡之曰:“韦四公死已多时,犹不甘此事,仆乃适来人也,遽为游岱之魂,何以堪处?”即闻相别而去。
又数日,亭午间,呼曰:“裴二十一郎来慰,可具食,我自迎去。
”其日,裴氏昆季果来。
至启夏门外,瘁然神耸。
又素闻其事,遂不敢行吊而回。
裴即长安县令,名观,齐休之妻兄也。
其部曲子弟,动即罪责,不堪其惧,及今未已,不知竟如之何。
○ 段何 #
进士段何,赁居客户里。
太和八年夏,卧疾逾月。
小愈,昼日因力栉沐,凭几而坐。
忽有一丈夫,自所居壁缝中出,裳而不衣,啸傲立于何前。
熟顾何曰:“疾病若此,胡不娶一妻,俾侍疾,忽尔病卒,则如之何?”何知其鬼物矣。
曰:“某举子贫寒,无意婚娶。
”其人曰:“请与君作媒氏,今有人家女子,容德可观,中外清显,姻属甚广,自有资従,不烦君财聘。
”何曰:“未成名,终无此意。
”其人又曰:“不以礼,亦可矣,今便与君迎来。
”其人遂出门,须臾复来。
曰:“至矣。
”俄有四人,负金璧舆,従二青衣,一云髻,一半髻,皆绝色。
二苍头,持装奁衣箧,直置舆于阶前。
媒者又引入閤中,垂帏掩户,复至何前曰:“迎他良家子来,都不为礼,无乃不可乎?”何恶之,兼以困惫,就枕不顾。
媒又曰:“纵无意收采,第试一观。
”如是说谕再三,何终不应。
食顷,媒者复引出门,舆中者乃以红笺题诗一篇,置何案上而去。
其诗云:“乐广清羸经几年,姹娘相托不论钱。
轻盈妙质归何处,惆怅碧楼红玉田。
”其书迹柔媚,亦无姓名,纸末唯书一“我”字。
何自此疾病日退。
○ 蕴都师 #
经行寺僧行蕴,为其寺都僧,尝及初秋,将备盂兰会,洒扫堂殿,齐整佛事。
见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莲花,向人似有意。
师因戏谓所使家人曰:“世间女人,有似此者,我以为妇。
”其夕归院,夜未分,有款扉者曰:“莲花娘子来。
”蕴都师不知悟也,即应曰:“官家法禁极严,今寺门已闭,夫人何従至此?”既开门,莲花及一従婢,妖资丽质,妙绝无伦。
谓蕴都师曰:“多种中无量胜因,常得亲奉大圆正智。
不谓今日,闻师一言,忽生俗想,今已谪为人。
当奉执巾钵,朝来之意,岂遽忘耶?”蕴都师曰:“某信愚昧,常获僧戒,素非省相识,何尝见夫人,遂相绐也。
”即曰:“师朝来佛前见我,谓家人曰:‘傥貌类我,将以为妇。
’言犹在耳,我感师此言,诚愿委质。
因自袖中出化生曰,岂相绐乎?”蕴师悟非人,回惶之际,莲花即顾侍婢曰:“露仙可备帷幄。
”露仙乃陈设寝处,皆极华美。
蕴虽骇异,然心亦喜之,谓莲花曰:“某便誓心矣,但以僧法不容,久居寺舍,如何?”莲花大笑曰:“某天人,岂凡识所及,且终不以累师。
”遂绸缪叙语,词气清婉。
俄而灭烛,童子等犹潜听伺之。
未食顷,忽闻蕴失声,冤楚颇极。
遽引燎照之,至则拒户闼,禁不可发。
但闻狺牙啮诟嚼骨之声,如胡人语音而大骂曰:“贼秃奴,遣尔辞家剃发,因何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女人,岂嫁与尔作妇耶?”于是驰告寺众,坏垣以窥之,乃二夜叉也。
锯牙植发,长比巨人,哮叫拿获,腾踔而出。
后僧见佛座壁上,有二画夜叉,正类所睹,唇吻间犹有血痕焉。
○ 许琛 #
王潜之镇江陵也,使院书手许琛因直宿,二更后暴卒,至五更又苏。
谓其侪曰:初见二人黄衫,急呼出使院门,因被领去。
其北可行六七十里,荆棘榛莽之中,微有迳路。
须臾,至一所楔门,高广各三丈余,横楣上,大字书标榜,曰“鸦鸣国”。
二人即领琛入此门,门内气黯惨,如人间黄昏已后,兼无城壁屋宇,唯有古槐万万株,树上群鸦鸣噪,咫尺不闻人声。
如此又行四五十里许,方过其处。
又领到一城壁,曹署牙门极伟,亦甚严肃。
二人即领过曰:“追得取乌人到。
”厅上有一紫衣官人,据案而坐,问琛曰:“尔解取鸦否?”琛即诉曰:“某父兄子弟,少小皆在使院,执行文案,实不业取鸦。
”官人即怒,因谓二领者曰:“何得乱次追人?”吏良久惶惧伏罪,曰:“实是误。
”官人顾琛曰:“即放却还去。
”又于官人所坐床榻之东,复有一紫衣人,身长大,黑色,以绵包头,似有所伤者,西向坐大绳床。
顾见琛讫,遂谓当案官人曰:“要共此人路语。
”即近副阶立,呼琛曰:“尔岂不即归耶?见王仆射,为我云:‘武相公传语仆射,深愧每惠钱物。
然皆碎恶,不堪行用,今此有事,切要五万张纸钱,望求好纸烧之。
烧时勿令人触,至此即完全矣,且与仆射不久相见。
’”言讫,琛唱喏,走出门外。
复见二使者却领回,云:“我误追你来,几不得脱,然君喜当取别路归也。
”琛问,曰:“所捕鸦鸣国,周递数百里,其间日月所不及,终日昏暗,常以鸦鸣知昼夜。
是虽禽鸟,亦有谪罚。
其阳道阴满者,即捕来,以备此中鸣噪耳。
”又问曰:“鸦鸣国空地奚为?”二人曰:“人死则有鬼,鬼复有死,若无此地,何以处之?”初琛死也,已闻于潜。
既苏,复报之。
潜问其故,琛所见即具陈白。
潜闻之,甚恶即相见之说。
然问其形状,真武相也。
潜与武相素善,累官皆武相所拔用,所以常于月晦岁暮焚纸钱以报之,由是以琛言可验。
遂市藤纸十万张,以如其请。
琛之邻而姓许名琛者,即此夕五更暴卒焉。
时大和二年四月。
至三年正月,王仆射亡矣。
○ 崔绍 #
崔绍者,博陵王玄暐曾孙。
其大父武,尝従事于桂林。
其父直,元和初,亦従事于南海。
常假郡符于端州,直处官清苦,不蓄羡财,给家之外,悉拯亲故。
在郡岁余,因得风疾,退卧客舍,伏枕累年。
居素贫,无何,寝疾复久,身谢之日,家徒索然。
由是眷属辈不克北归,绍遂孜孜履善,不堕素业。
南越会府,有摄官承乏之利,济沦落羁滞衣冠。
绍迫于冻馁,常屈至于此。
贾继宗,外表兄夏侯氏之子,则绍之子婿,因缘还往,颇熟其家。
大和六年,贾继宗自琼州招讨使改换康州牧,因举请绍为掾属。
康之附郭县曰端谿,端溪假尉陇西李彧,则前大理评事景休之犹子。
绍与彧,锡类之情,素颇友洽,崔李之居,复隅落相近。
彧之家,畜一女猫,常往来绍家捕鼠。
南土风俗,恶他舍之猫产子其家,以为大不详。
彧之猫产二子于绍家,绍甚恶之。
因命家童,絷三猫于筐箧,加之以石,复以绳固筐口,投之于江。
是后不累月,绍丁所出荥阳郑氏之丧,解职,居且苦贫。
孤孀数辈,饘粥之费,晨暮不充,遂薄游羊城之郡,丐于亲故。
大和八年五月八日发康州官舍,历抵海隅诸郡,至其年九月十六日达雷州。
绍家常事一字天王,已两世矣。
雷州舍于客馆中。
其月二十四日,忽得热疾,一夕遂重,二日遂殛。
将殛之际,忽见二人焉,一人衣黄,一人衣皂,手执文帖,云:“奉王命追公。
”绍初拒之,云:“平生履善,不省为恶,今有何事,被此追呼?”二使人大怒曰:“公杀无辜三人,冤家上诉,奉天符下降,令按劾公。
方当与冤家对命,奈何犹敢称屈,违拒王命?”遂展帖示。
绍见文字分明,但不许细读耳。
绍颇畏詟,不知所裁。
顷刻间,见一神人来,二使者俯伏礼敬。
神谓绍曰:“尔识我否?”绍曰:“不识。
”神曰:“我一字天王也,常为尔家供养久矣。
每思以报之,今知尔有难,故来相救。
”绍拜伏求救,天王曰:“尔但共我行,必无忧患。
”王遂行,绍次之,二使者押绍之后。
通衢广陌,杳不可知际。
行五十许里,天王问绍:“尔莫困否?”绍对曰:“亦不甚困,犹可支持三二十里。
”天王曰:“欲到矣。
”逡巡,遥见一城门,墙高数十仞,门楼甚大,有二神守之。
其神见天王,侧立敬惧。
更行五里,又见一城门,四神守之。
其神见天王之礼,亦如第一门。
又行三里许,复有一城门,其门关闭。
天王谓绍曰:“尔且立于此,待我先入。
”天王遂乘空而过。
食顷,闻摇钅巢之声,城门洞开,见十神人,天王亦在其间,神人色甚忧惧。
更行一里,又见一城门,有八街,街极广阔,街两边有杂树,不识其名目。
有神人甚多,不知数,皆罗立于树下。
八街之中,有一街最大,街西而行,又有一城门,门两边各有数十间楼,并垂帘。
街衢人物颇众,车舆合杂,朱紫缤纷,亦有乘马者,亦有乘驴者,一似人间模样。
此门无神看守。
更一门,尽是高楼,不记间数。
珠帘翠幕,眩惑人目,楼上悉是妇人,更无丈夫。
衣服鲜明,装饰新异,穷极奢丽,非人寰所睹。
其门有朱旗,银泥面旗,旗数甚多,亦有著紫人数百。
天王立绍于门外,便自入去。
使者遂领绍到一厅。
使者先领见王判官,既至厅前,见王判官著绿,降阶相见,情礼甚厚。
而答绍拜,兼通寒暄,问第行,延升阶与坐,命煎茶。
良久,顾绍曰:“公尚未生。
”绍初不晓其言,心甚疑惧。
判官云:“阴司讳死,所以唤死为生。
”催茶,茶到,判官云:“勿吃,此非人间茶。
”逡巡,有著黄人,提一瓶茶来,云:“此是阳官茶,绍可吃矣。
”绍吃三碗讫,判官则领绍见大王,手中把一纸文书,亦不通入。
大王正对一字天王坐,天王向大王云:“只为此人来。
”大王曰:“有冤家上诉,手虽不杀,口中处分,令杀于江中。
”天王令唤崔绍冤家,有紫衣十余人,齐唱喏走出。
顷刻间,有一人,著紫襕衫,执牙笏,下有一纸状,领一妇人来,兼领二子,皆人身而猫首。
妇人著惨裙黄衫子,一女子亦然,一男子亦然,著皂衫。
三冤家号泣不已,称崔绍非理相害。
天王向绍言:“速开口与功德。
”绍忙惧之中,都忘人间经佛名目,唯记得《佛顶尊胜经》,遂发愿,各与写经一卷。
言讫,便不见妇人等。
大王及一字天王遂令绍升阶与坐,绍拜谢大王,王答拜。
绍谦让曰:“凡夫小生,冤家陈诉,罪当不赦,敢望生回?大王尊重,如是答拜,绍实所不安。
”大王曰:“公事已毕,即还生路。
存殁殊途,固不合受拜。
”大王问绍:“公是谁家子弟?”绍具以房族答之。
大王曰:“此若然者,与公是亲家,总是人间马仆射。
”绍即起申叙。
马仆射犹子磻夫,则绍之妹夫。
大王问磻夫安在?绍曰:“阔别已久,知家寄杭州。
”大王又曰:“莫怪此来,奉天符令勘,今则却还人道。
”便回顾王判官云:“崔子停止何处?”判官曰:“便在某厅中安置。
”天王云:“甚好。
”绍复咨启大王:“大王在生,名德至重,官位极崇,则合却归人天,为贵人身,何得在阴司职?”大王笑曰:“此官职至不易得,先是杜司徒任此职,总滥蒙司徒知爱,举以自代,所以得处此位,岂容易致哉?”绍复问曰:“司徒替何人?”曰:“替李若初。
若初性严寡恕,所以上帝不遣久处此,杜公替之。
”绍又曰:“无因得一至此,更欲咨问大王。
绍闻冥司有世人生籍,绍不才,兼本抱疾,不敢望人间官职。
然顾有亲故,愿一知之,不知可否?”曰:“他人则不可得见,缘与公是亲情,特为致之。
”大王顾谓王判官曰:“従许一见之,切须诫约,不得令漏泄。
漏泄之,则终身喑哑。
”又曰:“不知绍先父在此,复以受生?”大王曰:“见在此充职。
”绍涕泣曰:“愿一拜觐,不知可否?”王曰:“亡殁多年,不得相见。
”绍起辞大王,其一字天王,送绍到王判官厅中。
铺陈赡给,一似人间。
判官遂引绍到一瓦廊下,廊下又有一楼,便引绍入门。
满壁悉是金榜银榜,备列人间贵人姓名。
将相二色,名列金榜。
将相以下,悉列银榜。
更有长铁榜,列州县府僚属姓名。
所见三榜之人,悉是在世人。
若谢世者,则随所落籍。
王判官谓绍曰:“见之则可,慎勿向世间说榜上人官职。
已在位者,犹可言之。
未当位者,不可漏泄,当犯大王向来之诫。
世人能行好心,必受善报。
其阴司诛责恶心人颇甚。
”绍在王判官厅中,停止三日,旦暮严,打警鼓数百面,唯不吹角而已。
绍问判官曰:“冥司诸事,一切尽似人间,惟空鼓而无角,不知何谓?”判官曰:“夫角声者,象龙吟也。
龙者,金精也。
金精者,阳之精也。
阴府者,至阴之司。
所以至阴之所,不欲闻至阳之声。
”绍又问判官曰:“闻阴司有地狱,不知何在?”判官曰:“地狱名目不少,去此不远,罪人随业轻重而入之。
”又问:“此处城池人物,何盛如是?”判官曰:“此王城也,何得怪盛。
”绍又问:“王城之人如海,岂得俱无罪乎?而不入地犹耶?”判官曰:“得处王城者,是业轻之人,不合入地狱。
候有生关,则随分高下,各得受生。
”又康州流人宋州院官田洪评事,流到州二年,与绍邻居,绍洪复累世通旧,情爱颇洽。
绍发康州之日,评事犹甚康宁。
去后半月,染疾而卒。
绍未回,都不知之。
及追到冥司,已见田生在彼,田崔相见,彼此涕泣。
田谓绍曰:“洪别公后来,未经旬日,身已谢世矣。
不知公何事,忽然到此?”绍曰:“被大王追勘少事,事亦寻了,即得放回。
”洪曰:“有少情事,切敢奉托,洪本无子,养外孙郑氏之子为儿,已唤致得。
年六十,方自有一子。
今被冥司责以夺他人之嗣,以异姓承家。
既自有子,又不令外孙归本族,见为此事,被勘劾颇甚。
令公却回,望为洪百计致一书,与洪儿子,速令郑氏子归本宗。
又与洪传语康州贾使君,洪垂尽之年,窜逐远地,主人情厚,每事相依。
及身殁之后,又发遣小儿北归,使道体归葬本土,眷属免滞荒陬。
虽仁者用心,固合如是,在洪浅劣,何以当之?但荷恩于重泉,恨无力报。
”言讫,二人恸哭而别。
居三日,王判官曰:“归可矣,不可久处于此。
”一字天王与绍欲回,大王出送。
天王行李颇盛,道引骑従,阗塞街衢。
天王乘一小山自行,大王处分,与绍马骑。
尽诸城门,大王下马,拜别天王。
天王坐山不下,然従绍相别,绍跪拜,大王亦还拜讫。
大王便回,绍与天王自归。
行至半路,见四人,皆人身而鱼首,著惨绿衫,把笏,衫上微有血污,临一峻坑立。
泣拜诸绍曰:“性命危急,欲堕此坑,非公不能相活。
”绍曰:“仆何力以救公?”四人曰:“公但许诺则得。
”绍曰:“灼然得。
”四人拜谢。
又云:“性命已蒙君放讫,更欲启难发之口,有无厌之求,公莫怪否?”绍曰:“但力及者,尽力而应之。
”曰:“四人共就公乞一部《金光明经》,则得度脱罪身矣,绍复许。
”言毕,四人皆不见。
却回至雷州客馆,见本身偃卧于床,以被蒙覆手足。
天王曰:“此则公身也,但徐徐入之,莫惧。
”如天王言,入本身便活,及苏。
问家人辈,死已七日矣。
唯心及口鼻微暖,苏后一日许。
犹依稀见天王在眼前,又见阶前有一木盆,盆中以水养四鲤鱼,绍问此是何鱼,家人曰:“本买充厨膳,以郎君疾殛,不及修理。
”绍曰:“得非临坑四人乎?”遂命投之于陂池中,兼发愿与写《金光明经》一部。
○ 辛察 #
大和四年十二月九日,边上従事魏式暴卒于长安延福里沈氏私庙中。
前二日之夕,胜业里有司门令史辛察者,忽患头痛而绝。
心上微暖,初见有黄衫人,就其床,以手相就而出。
既而返顾本身,则已僵矣。
其妻儿等,方抱持号泣,噀水灸灼,一家仓惶。
察心甚恶之,而不觉随黄衣吏去矣。
至门外,黄衫人踟蹰良久,谓察曰:“君未合去,但致钱二千缗,便当相舍。
”察曰:“某素贫,何由致此?”黄衫曰:“纸钱也。
”遂相与却入庭际,大呼其妻数声,皆不应。
黄衫哂曰:“如此,不可也。
”乃指一家僮,致察以手扶其背,因令达语求钱。
于是其家果取纸钱焚之。
察见纸钱烧讫,皆化为铜钱。
黄衫乃次第抽拽积之,又谓察曰:“一等为惠,请兼致脚直送出城。
”察思度良久,忽悟其所居之西百余步,有一力车佣载者,亦常往来。
遂与黄衫俱诣其门,门即闭关矣。
察叩之,车者出曰:“夜已久,安得来耶?”察曰:“有客要相顾,载钱至延平门外。
”车曰:“诺。
”即来,装其钱讫,察将不行,黄衫又邀曰:“请相送至城门。
”三人相引部领,历城西街,抵长兴西南而行。
时落月辉辉,钟鼓将动。
黄衫曰:“天方曙,不可往矣,当且止延福沈氏庙。
”逡巡至焉,其门亦闭。
黄衫叩之,俄有一女人,可年五十余,紫裙白襦,自出应门。
黄衫谢曰:“夫人幸勿怪,其后日当有公事,方来此庙中。
今有少钱,未可遽提去,请借一隙处暂贮收之。
后日公事了,即当般取。
”女人许之。
察与黄衫及车人,共般置其钱于庙西北角。
又于户外,见有苇席数领,遂取之覆。
才毕,天色方晓,黄衫辞谢而去。
察与车者相随归。
至家,见其身犹为家人等抱持,灸疗如故,不觉形神合而苏。
良久,思如梦非梦,乃曰:“向者更何事?”妻具言家童中恶,作君语,索六百张纸作钱,以焚之,皆如前事。
察颇惊异,遽至车子家。
车家见察曰:“君来,正解梦耳。
夜来所梦,不似寻常。
分明自君家,别与黄衫人载一车子钱至延福沈氏庙,历历如在目前。
”察愈惊骇。
复与车子偕往沈氏庙,二人素不至此,既而宛然昨宵行止。
即于庙西北角,见一两片芦席,其下纸缗存焉。
察与车夫,皆识夜来致钱之所。
即访女人,守门者曰:“庙中但有魏侍御于此,无他人也。
”沈氏有臧获,亦住庙旁。
闻语其事,及形状衣服,乃泣曰:“我太夫人也。
”其夕五更,魏氏一家,闻打门声,使候之,即无所见。
如是者三四,式意谓之盗。
明日,宣言于县胥,求备之。
其日,式夜邀客为煎饼,食讫而卒。
察欲验黄衫所言公事,尝自于其侧侦之,至是果然矣。
○ 龚播 #
龚播者,峡中云安临盐贾也。
其初其穷,以贩鬻蔬果自业,结草庐于江边居之。
忽遇风雨之夕,天地阴黑。
见江南有炬火,复闻人呼船求济急,时已夜深,人皆息矣。
播即独棹小艇,涉风而济之。
至则执炬者仆地,视之即金人也,长四尺余。
播即载之以归,于是遂富,经营贩鬻,动获厚利。
不十余年间,积财巨万,竟为三蜀大贾。
○ 申屠澄 #
申屠澄者,贞元九年,自布衣调补濮州什邠尉。
之官,至真符县东十里许遇风雪大寒,马不能进。
路旁茅舍中有烟火甚温煦,澄往就之。
有老父妪及处女环火而坐,其女年方十四五,虽蓬发垢衣,而雪肤花脸,举止妍媚。
父妪见澄来,遽起曰:“客冲雪寒甚,请前就火。
”澄坐良久,天色已晚,风雪不止,澄曰:“西去县尚远,请宿于此。
”父妪曰:“苟不以蓬室为陋,敢不承命。
”澄遂解鞍,施衾帱焉。
其女见客,更修容靓饰,自帷箔间复出,而闲丽之态,尤倍昔时。
有顷,妪自外挈酒壶至,于火前暖饮。
谓澄曰:“以君冒寒,且进一杯,以御凝冽。
”因揖让曰:“始自主人。
”翁即巡行,澄当婪尾。
澄因曰:“座上尚欠小娘子。
”父妪皆笑曰:“田舍家所育,岂可备宾主?”女子即回眸斜睨曰:“酒岂足贵,谓人不宜预饮也。
”母即牵裙,使坐于侧。
澄始欲探其所能,乃举令以观其意。
澄执盏曰:“请征书语,意属目前事。
”澄曰:“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女低鬟微笑曰:“天色如此,,归亦何往哉?”俄然巡至女,女复令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澄愕然叹曰:“小娘子明慧若此,某幸未昏,敢请自媒如何?”翁曰:“某虽寒贱,亦尝娇保之。
颇有过客,以金帛为问,某先不忍别,未许,不期贵客又欲援拾,岂敢惜。
”即以为托。
澄遂修子婿之礼,祛囊之遗之,妪悉无所取,曰:“但不弃寒贱,焉事资货。
”明日,又谓澄曰:“此孤远无邻,又复湫溢,不足以久留。
女既事人,便可行矣。
”又一日,咨嗟而别,澄乃以所乘马载之而行。
既至官,俸禄甚薄,妻力以成其家,交结宾客,旬日之内,大获名誉,而夫妻情义益浃。
其于厚亲族,抚甥侄,洎僮仆厮养,无不欢心。
后秩满将归,已生一男一女,亦甚明慧。
澄尤加敬焉。
常作赠内诗一篇曰:“一官惭梅福,三年愧孟光。
此情何所喻,川上有鸳鸯。
”其妻终日吟讽,似默有和者,然未尝出口。
每谓澄曰:“为妇之道,不可不知书。
倘更作诗,反似妪妾耳。
”澄罢官,即罄室归秦,过利州,至嘉陵江畔,临泉藉草憩息。
其妻忽怅然谓澄曰:“前者见赠一篇,寻即有和。
初不拟奉示,今遇此景物,不能终默之。
”乃吟曰:“琴瑟情虽重,山林志自深。
常尤时节变,辜负百年心。
”吟罢,潸然良久,若有慕焉。
澄曰:“诗则丽矣,然山林非弱质所思,倘忆贤尊,今则至矣,何用悲泣乎?人生因缘业相之事,皆由前定。
”后二十余日,复至妻本家,草舍依然,但不复有人矣。
澄与其妻即止其舍,妻思慕之深,尽日涕泣。
于壁角故衣之下,见一虎皮,尘埃积满。
妻见之,忽大笑曰:“不知此物尚在耶!”披之,即变为虎,哮吼拿撄,突门而去。
澄惊走避之,携二子寻其路,望林大哭数日,竟不知所之。
。
○ 卢従事 #
岭南従事卢传素寓居江陵。
元和中,常有人遗一黑驹,初甚蹇劣,传素豢养历三五年,稍益肥骏。
传素未従事时,家贫薄,矻矻乘之,甚劳苦,然未常有衔橛之失。
传素颇爱之。
一旦,传素因省其槽枥,偶戏之曰:“马子得健否?”黑驹忽人语曰:“丈人万福。
”传素惊怖却走,黑驹又曰:“阿马虽畜生身,有胡须晓言,非是变怪,乞丈人少留。
”传素曰:“尔畜生也,忽人语,必有冤抑之事,可尽言也。
”黑驹复曰:“阿马是丈人亲表甥,常州无锡县贺兰坊玄小家通儿者也。
丈人不省贞元十二年,使通儿往海陵卖一别墅,得钱一百贯?时通儿年少无行,被朋友相引狭邪处,破用此钱略尽。
此时丈人在远,无奈通儿何。
其年通儿病死,冥间了了,为丈人征债甚急,平等王谓通儿曰:‘尔须见世偿他钱,若复作人身,待长大则不及矣。
当须暂作畜生身,十数年间,方可偿也。
’通儿遂被驱出畜生道,不觉在江陵群马中,即阿马今身是也。
阿马在丈人槽枥,于兹五六年,其心省然。
常与丈人偿债,所以竭尽驽蹇,不敢居有过之地,亦知丈人怜爱至厚。
阿马非无恋主之心,然记佣五年,马畜生之寿已尽。
后五日,当发黑汗而死,请丈人速将阿马货卖。
明日午时,丈人自乘阿马出东棚门,至市西北角赤板门边,当有一胡军将,问丈人买此马者。
丈人但索十万,其人必酬七十千,便可速就之。
”言事讫,又曰:“兼有一篇,留别丈人。
”乃骧首朗吟曰:“既食丈人粟,又饱丈人刍。
今日相偿了,永离三恶途。
”遂奋迅数遍,嘶鸣龁草如初。
传素更与之言,终不复语。
其所言表甥姓字,盗用钱数年月,一无所差,传素深感其事。
明日,试乘至市角,果有胡将军恳求市,传素微验之。
因贱其估六十缗。
军将曰:“郎君此马,直七十千已上,请以七十千市之。
亦不以试水草也。
”传素载其缗归。
四日,复过其家,见胡军将,曰:“嘻!七十缗马夜来饱发黑汗毙矣。
”
○ 李知微 #
李知微,旷达士也。
嘉遁自高,博通书史,至于古今成败,无不通晓。
常以家贫夜游,过文成宫下。
初月微明,见数十小人,皆长数寸,衣服车乘,导従呵喝,如有位者。
聚立于古槐之下。
知微侧立屏气,伺其所为。
东复有垝垣数雉,旁通一穴。
中有紫衣一人,冠带甚严,拥侍十余辈悉稍长。
诸小人方理事之状,须臾,小人皆趋入穴中。
有一人,白长者曰:“某当为西阁舍人。
”一人曰:“某当为殿前录事。
”一人曰:“某当为司文府史。
”一人曰:“某当为南宫书佐。
”一人曰:“某当为驰道都尉。
”一人曰:“某当为司城主簿。
”一人曰:“某当为游仙使者。
”一人曰:“某当为东垣执戟。
”如是各有所责,而不能尽记。
喜者、愤者、若有所恃者、似有果求者,唱呼激切,皆请所欲。
长者立盻视,不复有词,有似唯领而已。
食顷,诸小人各率部位,呼呵引従,入于古槐之下。
俄有一老父颜状枯瘦,杖策自东而来,谓紫衣曰:“大为诸子所扰也。
”紫衣笑而不言。
老父亦笑曰:“其可言耶?”言讫,相引入穴而去。
明日,知微掘古槐而求,唯有群鼠百数,奔走四散。
紫衣与老父,不知何物也。
○ 李自良 #
唐李自良少在两河间,落拓不事生业。
好鹰鸟,常竭囊货,为韝绁之用。
马燧之镇太原也,募以能鹰犬従禽者,自良即诣军门,自上陈。
自良质状骁健,燧一见悦之,置于左右。
每呼鹰逐兽,未尝不惬心快意焉。
数年之间,累职至牙门大将。
因従禽,纵鹰逐一狐。
狐挺入古圹中,鹰相随之,自良即下马,乘势跳入圹中。
深三丈许,其间朗明如烛,见砖塌上有坏棺,复有一道士长尺余,执两纸文书立于棺上。
自良因掣得文书,不复有他物矣,遂臂鹰而出。
道士随呼曰:“幸留文书,当有厚报。
”自良不应,乃视之,其字皆古篆,人莫之识。
明旦,有一道士,仪状风雅,诣自良。
自良曰:“仙师何所?”道士曰:“某非世人,以将军昨日逼夺天符也,此非将军所宜有。
若见还,必有重报。
”自良固不与。
道士因屏左右曰:“将军裨将耳,某能三年内,致本军政,无乃极所愿乎?”自良曰:“诚如此愿,亦未可信,如何?”道士即超然奋身,上腾空中。
俄有仙人绛节,玉童白鹤,徘徊空际,以迎接之。
须臾复下,谓自良曰:“可不见乎?此岂是妄言者耶?”自良遂再拜,持文书归之。
道士喜曰:“将军果有福祚。
后年九月内,当如约矣。
”于时贞元二年也。
至四年秋,马燧入觐。
太原耆旧有功大将,官秩崇高者,十余人従焉,自良积最卑。
上问:“太原北门重镇,谁可代卿者?”燧昏然不省,唯记自良名氏,乃奏曰:“李自良可。
”上曰:“太原将校当有耆旧功勋者,自良后辈,素所未闻,卿更思量。
”燧仓卒不知所对。
又曰:“以臣所见,非自良莫可。
”如是者再三,上亦未之许。
燧出见诸将,愧汗洽背。
私誓其心,后必荐其年德最高者。
明日复问:“竟谁可代卿?”燧依前昏迷,唯记举自良。
上曰:“当俟议定于宰相耳。
”他日宰相入对,上问:“马燧之将孰贤?”宰相愕然,不能知其余,亦皆以自良对之。
乃拜工部尚书,太原节度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