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实录

  《永历实录》 清 王夫之

  ●卷一◎大行皇帝纪大行皇帝讳由根,神宗显皇帝孙也。

考端皇帝,讳常瀛,神宗第八子,封桂王。

继嫡妃王氏,无出;贵人马氏,生二子,长桂恭王,次上。

以天启三年癸亥岁十月十九日,生上于燕邸。

天启七年秋,端皇帝出封于衡州。

端皇帝垂颐丰背,日角修耳,貌似神宗,性敦厚慈易,为诸王最。

崇祯间,朝廷崇礼亲藩,诸王多凭依侵有司,烦苦士民,独桂邸以安靖闻。

编修马世奇、中书舍人张同敞先后奉敕戒谕诸王,俱以王贤报命。

崇祯六年,诏遣编修闵仲俨册立桂恭王为安仁王,上为永明王。

崇祯十年,临蓝犭贼郭子奴、刘新宇等反,犯衡州,端皇帝发藏金馈饷,请调虔粤兵城守。

明年,讨平之。

崇祯十三年,奏请修衡州城,优诏许之。

崇祯十四年,上纳王妃王氏。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掠寇湖南。

八月,长沙陷,分巡上湖南道参议金九陛托赍贺表去衡州,惊溃。

端皇帝率桂恭王及上出奔,仅达永州南之石期市,贼追至,巡道中军王上庸率死士截击,端皇帝乃得舍舟逸去。

上庸力尽战死,上遂与端皇帝相失。

端皇帝携桂恭王走全州,得达广西。

应奉内竖陈进忠奉上走道州,陷贼中,不得去,为伪吏所得,将送贼所。

有吴继嗣者,故为巡检,陷贼中,伪授永州经历,力调护上,谲绐伪大吏,得稍缓。

已而献忠渡江走荆州,伪吏无从致送,遂免于难。

继嗣迎居己署中,益虔护侍,每日初出,夫妇皆拜谒奉膳,如臣礼。

十二月,征蛮将军杨国威帅师复永州,遂迎上入粤,达端皇帝所,遂从居梧州。

弘光元年,端皇帝薨,厝梓宫于梧州南岸。

桂恭王承国事。

思文皇帝立于福州,以桂邸为神宗正胤,次宜承统,有疑虑心,下优诏结万元吉、何腾蛟、丁魁楚,不次皆迁九卿,赐便宜、蟒玉。

魁楚遂迎桂恭王及上居肇庆,用杜推戴。

已而靖江庶人反,思文皇帝益疑,密诏丁魁楚相动静处分。

未几,桂恭王暴薨,上以简静为魁楚信重,得无恙。

隆武二年八月丁酉,思文皇帝遇害于顺昌,全闽陷。

总制两广兵部尚书丁魁楚、巡抚广西佥都御史瞿式耜议戴上监国,大学士吕大器、兵部尚书李永茂皆至肇庆,与定策。

参政唐绍尧、副使林佳鼎、御史王化澄率府州县吏民迎上于寓邸,释衰服,治府署为行宫,行监国事。

  十月丙戌,上即位于肇庆,诏诰天下,奖励文武兵民,同仇恢复,改明年为永历元年。

遥尊隆武皇帝为思文皇帝,顺昌之讣未审,或曰潜逊故也。

追尊考桂端王为端皇帝,兄安仁王为桂恭王。

上嫡母桂王妃王氏为慈圣皇太后,生母马氏为慈宁皇太后,立皇后王氏。

进吕大器为中极殿大学士。

擢丁魁楚、李永茂、瞿式耜皆为大学士。

大器、永茂入阁直机务,魁楚总理戎政,式耜以吏部左侍郎掌部事。

命司礼太监王坤管文书房事。

是月,清兵破赣州,总督兵部尚书万元吉、监军试中书舍人袁从谔、通判唐周慈死之。

十一月,苏观生、何吾驺、顾元镜以嗣唐王聿钅粤叛,称尊号于广州,改元绍武。

大学士陈子壮拜表请讨之。

命兵科给事中彭耀谕唐王聿钅粤,苏观生不奉诏,耀不屈,死之。

以唐绍尧为户部左侍郎,王化澄为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两广。

吕大器称病,弃官归蜀。

以林佳鼎为兵部左侍郎,周光夏为都御史。

兵部左侍郎林佳鼎帅师东讨苏观生,战于三水,败绩。

佳鼎及水师游击将军管灿死之。

内批:擢王化澄为兵部尚书。

十二月,以中允方以智、编修刘湘客充经筵讲官,已而不行。

大学士李永茂请终制,去。

命大学士瞿式耜入阁,典机务。

清李成栋破广州,杀唐王聿钅粤及苏观生,周王、益王皆遇害。

何吾驺、顾元镜降。

上避敌幸梧州,瞿式耜谏,不听。

丁魁楚走岑溪。

  永历元年正月癸卯朔,上至梧州,遂自府江幸桂林。

清李成栋攻肇庆、梧州,皆破之,巡抚佥都御史曹晔降。

南雄、韶州、高州、雷州、廉州皆陷。

二月,上至桂林。

进何腾蛟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督师如故。

遍封楚、粤、黔、蜀诸将为侯伯。

敕召詹事文安之、王锡衮为大学士,周堪赓为户部尚书,郭都贤、李陈玉皆兵部侍郎,皆未赴。

已而堪赓降于清,进瞿式耜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给事丁时魁奏论新政,当亲行阵,慎爵赏,揽威福。

上嘉纳之。

晋户部侍郎严起恒为本部尚书。

清孔有德攻湘阴,王进才、王允成之兵溃,何腾蛟走衡州,遂陷长沙,副总兵满大壮死之。

大学士陈子壮帅义兵复沿海州县,进攻广州,为李成栋所败,子壮死之。

三月,丁魁楚败死于大藤峡。

李成栋陷平乐。

上幸全州,命大学士瞿式耜兼兵部尚书,留守广西。

清兵攻桂林,瞿式耜帅总兵官焦琏攻却之。

进堵胤锡、章旷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制督师如故。

刘承胤以兵入扈,遂逐王坤。

敕召给事中金堡。

四月,上祀南郊。

封刘承胤为安国公,马吉翔为文安伯,郭承昊泰和伯,严云从清江伯。

诏杖给事中万六吉、御史毛寿登、吴德操,已而释之。

封戚畹王国玺为武靖侯,马九爵宛平伯,王维恭长洲伯。

清兵破衡州,杀黄朝宣,临武知县李兴玮死之。

五月,上幸武冈。

以傅作霖为兵部左侍郎,掌部事。

召川、湖、云、贵总督李若星为吏部尚书,若星称病,去。

张献忠遣孙可望攻贵州,总督杨鼎和弃城走。

可望攻陷贵阳,已而弃贵去,攻犯 南。

李成栋攻桂林,瞿式耜帅焦琏击却之,遂复平乐。

左春坊张家玉举义兵于东莞,不胜,死之。

六月,以吴炳为大学士,入阁,典机务。

清兵破常德,堵胤锡走永定卫。

晋瞿式耜太子太师、临桂伯,辞不受。

七月,刑部侍郎杨乔然解部务,请敕入川、贵督师,刘承胤逐之也。

以严起恒为大学士,召诣武冈,不赴。

何腾蛟入见,刘承胤谋杀之,总兵赵印选劫腾蛟去,复出督师。

刘承胤捶嗣通山王蕴钅子于宫门,以密报敌警故也。

八月,瞿式耜奏迎驾居桂林,承胤怒,不果行。

督师大学士章旷卒于东安。

清孔有德攻武冈,陈友龙迎战于石羊渡。

刘承胤降,上出奔靖州。

武冈陷,吏部侍郎侯伟时、兵部侍郎傅作霖死之,吴炳降。

上自靖州历苗峒出柳州。

九月,清兵陷黎平,守将萧旷死之。

进封马吉翔为文安侯,掌锦衣卫,管文书房敕旨。

清兵破沅州,巡抚佥都御史傅上瑞、岳阳伯王允成降。

十月,分巡左江道龙文明、土司覃鸣珂作乱。

上次象州。

瞿式耜拜表迎驾。

以王化澄为东阁大学士。

十一月,上幸桂林,瞿式耜、严起恒入直。

十二月,敕何腾蛟督师出楚,腾蛟帅郝永忠、卢鼎、赵印选、胡一青守全州。

是岁, 南土司沙定洲反,攻 南府,黔国公沐天波弃城走腾越,巡抚都御史吴文瀛降于定洲。

  永历二年正月,上在桂林。

二月,孔有德攻全州,郝永忠溃走,大掠桂林。

上奔柳州,遂入南宁。

封陈邦傅为庆国公。

金声桓、王得仁举江西反正。

前大学士姜曰广承制封声桓豫国公、得仁建武侯。

三月,孔有德兵犯桂林,瞿式耜、何腾蛟帅师迎战,败之,追至大榕江。

四月,皇长子生。

瞿式耜奏进八箴,上嘉纳之。

五月,何腾蛟复全州。

堵胤锡帅马进忠之兵复常德。

六月,李成栋举广东反正,封成栋惠国公,佟养甲汉城侯。

授袁彭年左都御史,曹晔兵部侍郎,耿献忠工部尚书,宥何吾驺、李觉斯、顾元镜、毛毓祥,皆以原官起用。

江西生员雷德复奉姜曰广表奏报金声桓、王得仁反正至,进曰广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督师,赐便宜行事。

以吴宗周为佥都御史,巡抚江西,仍声桓、得仁承制封如故,王天雷、刘一鹏、盖遇时封拜有差,授德复给事中。

清金固山来攻常德,马进忠迎战于麻河,大破之,歼其军。

七月,以朱天麟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

瞿式耜表请上幸桂林,接应江、楚、云、贵,不听。

以晏清为吏部尚书。

金声桓、王得仁讨清高进库于赣州,不下。

清谈泰帅八固山之兵攻江西,破九江,声桓、得仁归南昌。

八月,李成栋遣杜永和迎驾。

何腾蛟复东安。

曹志建复道州。

陈友龙以黎靖反正,遂复武冈、宝庆。

左春坊、刘季矿举义兵于永宁,复茶陵、酃县、安仁、常宁。

曹志建复郴州。

九月,上发南宁,幸肇庆,敕陈邦傅居守广西,邦傅自称世守,巡按御史吴德操劾之。

上至肇庆,拜李成栋征虏大将军,敕筑坛授钺。

成栋辞不受。

封李元胤为南阳伯,提督禁旅,马吉翔提督戎政,司礼太监庞天寿提督勇卫。

十月,清兵破饶州,遂围南昌,姜曰广驰奏请援。

何腾蛟围永州。

以黄奇遇为詹事礼部左侍郎,充经筵官。

蔡之俊、陈世杰为左右春坊,直日讲。

上日御行宫文华殿听讲。

遣使航海谕鲁王。

十一月,四川总兵王祥收复川南,遣使奏闻,封祥忠国公,命都御史范矿、朱容藩联络策应。

佟养甲谋逆,伏诛。

何腾蛟使郝永忠攻陈友龙,友龙失利,走柳州,永忠大掠武、靖。

清兵救永州,胡一青迎战于文明铺,大败之,腾蛟复永州。

十二月,何腾蛟复衡州。

吏部侍郎吴贞毓讠术、李成栋迎驾往广州,上遣刑部侍郎刘远生谕之。

成栋惶惧奉诏。

给事中金堡陛见,奏劾郝永忠擅杀,马吉翔擅权。

陈邦傅无功僭秩,上切责堡。

堵胤锡以高必正、李赤心十三营之兵,自巫山来趋常德,马进忠惊溃,遂焚常德,走湖南,掠湘乡、衡阳。

次于湘乡。

郑鸿逵、朱成功复福建沿海州县,奉表报闻。

堵胤锡以高必正十三营自宁乡攻长沙,不克,退屯湘潭,常德复陷。

是岁,清兵攻破成都,张献忠殪。

孙可望自东川攻 南,沙定洲溃走,可望诱沐天波及副使杨畏知至,胁降之。

詹事雷跃龙、春坊闵仲俨、行人龚彝皆降于可望,可望遂据 南,四出攻下府州土司。

  永历三年正月,上在肇庆。

西洋人瞿纱微进新历,诏颁行之。

诏所在督抚勋镇将吏,勿得纵兵掠杀焚毁淫虐,有故犯者,督抚勋镇削夺,偏裨以下按军法不贳。

以刘湘客为佥都御史,协理院事。

朱天麟罢。

进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召入直,称疾,不赴。

遣佥都御史张充美赍密诏金章,谕吴三桂。

郑鸿逵复泉州,入奏,优诏奖励之。

二月,何腾蛟进次湘潭。

堵胤锡帅高必正十三营救江西,至攸县、醴陵,不进。

  进封马进忠鄂国公、曹志建永国公。

清兵大举攻湖南,陷湘潭,副总兵杨进喜力战,死之。

马进忠走宝庆。

何腾蛟被执不屈,死之。

清谈泰攻陷南昌,大学士姜曰广、豫国公金声桓、建武侯王得仁皆死之。

江西尽陷。

盖遇时走湖广,刘一鹏走抚州山中。

何吾驺、黄士俊入见,各以大学士兼宫保、尚书入直。

三月,清兵陷衡州,胡一青退屯东安,堵胤锡以高必正十三营走郴州。

清兵陷宝庆,马进忠、王进才退屯武冈。

李成栋攻赣州,至信丰,与清兵遇,大战,不胜,死之。

杜永和退守梅岭。

曹志建攻堵胤锡于郴州,坑其兵三千人。

羁胤锡于桃川所。

胤锡间道奔富川。

敕瞿式耜兼督楚师。

式耜奏请兵科给事中吴其雷监胡一青,赵印选、杨国栋诸军出楚,次于全州。

四月,孙可望自称平东王,遣前副使杨畏知奉书贡金马,邀封王号,会师□□。

诏封可望景国公,李定国以下封拜有差。

清兵陷永州及沅州、靖州。

王化澄病免。

高必正入梧州,诏大学士严起恒、副都御史刘湘客谕之,必正遂入浔州。

刘希尧、刘芳亮叛走郴、桂,降于清。

五月,遣兵科给事中赵昱、司礼太监杨起春赍诏谕孙可望。

杨大甫据梧州叛。

堵胤锡入见,诏入直,辞,请复出督楚师,从之。

召杨大甫至行在,上御殿诘责,大甫伏诛,余兵乱,诏李元胤招抚之,皆降。

以少詹事张同敞兼兵部侍郎,督兵出湖南。

六月,命堵胤锡督楚师,赐龙旗十二,调用天下兵马。

胤锡入浔州,调高必正十三营,遂次于浔州。

清兵攻陷福建沿海州县,遂陷潮州,杀总兵曾庆。

巡抚都御史刘中藻守福、宁州,城陷,死之。

以揭重熙为兵部尚书兼副都御史,督抚建义军及刘一鹏之兵。

何吾驺有罪,免。

袁彭年请假治慈母丧,去,诏许之。

封杜永和南雄伯、罗成耀宝丰伯,分守梅关。

七月,清兵攻曹志建于永明,志建帅兵迎战,清兵却走,副总兵惠延年死之。

李赤心死于南宁。

八月,赵昱、杨起春至 南,孙可望不奉诏,昱、起春遁还。

九月,遣司礼太监李国辅赍香帛密赴南京,谒孝陵。

十月,下诏亲征,大学士严起恒请开御营库,节用措饷,收募亲军,以刘远生为兵部尚书,总理戎政;兵科给事中金堡监御营军。

从之。

十一月,以吴贞毓为户部尚书,郭之奇为礼部侍郎。

督师大学士堵胤锡卒于浔州。

高必正入南宁。

追赠何腾蛟为中湘王,谥文忠;金声桓为榆林王,谥忠毅;李成栋为宁夏王,谥忠烈;王得仁为建国公,谥忠壮。

立坛致祭,上亲临奠,举哀,百官皆大恸。

迫赠大学士姜曰广为进贤伯,谥文愍。

杜永和入见,遂命提督岭上诸军,恢复南、赣。

切责郭之奇、万翱怙党行私。

朱天麟、陈邦傅遣胡执恭以伪册宝封孙可望为秦王,李定国安西王,刘文秀抚南王,艾云枝定北王,伪敕可望总理天下兵马钱粮,文武将吏,便宜诛赏,勿待诏旨。

可望遂自称秦王,引兵出贵州。

十二月,考选朱士鲲、吴道昌等为科道官,钱秉镫等为庶吉士。

郝永忠诱远安伯陈友龙,杀之。

给事中尹三聘奏:瞿纱微擅用夷历,煸乱祖宪,乞仍用大统旧历。

从之。

  永历四年正月,上在肇庆。

清兵大举犯梅关,罗成耀弃南雄走。

上弃肇庆,登舟将西奔,大学士瞿式耜驰奏,请上固守肇庆,集援兵御寇。

严起恒、金堡交谏留驾,皆不听。

戎政尚书刘远生、给事中金堡奉敕往广州,谕杜永和固守待援,永和集兵城守。

清兵陷南雄、韶州。

上奔梧州。

黄士俊、陈世杰等皆逃去。

敕袁彭年、曹晔、李元胤守肇庆。

命大学士严起恒兼理兵部事。

马吉翔自请援广东,次于肇庆。

二月,清兵围广州。

吴贞毓、万翱、程源、张孝起等疏攻金堡、丁时魁、刘湘客、蒙正发、袁彭年,诏贷置彭年勿问,逮堡等下锦衣卫狱,拷之。

以程源为兵部尚书,督师黔、蜀,不行。

杨展奏:孙可望称册封秦王,专制天下,胁展纳贵州土,解兵付可望。

诏谕展:可望王封专制,非奉册敕,命展固守贵州,勿受贼诱。

三月,王化澄自称疾愈,入谒。

太监夏国祥赍敕,趋化澄入直。

召朱天麟。

张同敞帅师复东安,遂围永州,不克,退屯全州。

分命于元晔、吴李芳、郑古爱、朱嗣敏皆兼佥都御史,督诸勋镇兵出楚,俱次于广西。

张同敞请解任付元晔等,不报。

瞿式耜奏:“下言官于诏狱,拷掠追赃,戕仅存之元气,宜速宥出。

”不报。

张同敞奏谏诏狱,诏切责之。

四月,以鲁可藻为南京兵部尚书,郭之奇为礼部尚书。

雷德复奏讦大学士严起恒,起恒称疾乞骸骨,行人董云骧、王夫之疏谏,不听。

敕趋朱天麟入直。

焦琏、马宝入见,请释金堡等于狱。

袁彭年赴行在,请同金堡等诣狱核罪。

诏谕归肇庆协守。

五月,清兵陷武冈、靖州,马进忠退屯西延峒。

清兵犯永明,曹志建大败,遂陷镇峡关,志建走贺县。

陈邦傅为必正所逼,帅兵千余人,称言援东,次于肇庆。

马进忠、胡一青、杨国栋、曹志建奏:请释金堡等于狱。

戍金堡、丁时魁。

万翱为兵部尚书。

高必正、党守素入见,请趋严起恒入直,从之。

起恒拜表,去,敕追还,趋陛见,起恒称疾益亟,不允。

谕高必正、党守素援广东。

必正请括兵马归兵部,钱粮归户部,铨选归吏部,进止一听朝廷,诸帅不得以便宜专行,奉上亲征。

廷议不能从。

必正、守素归南宁。

朱天麟遣胡执恭之子钦华赴行在,求封孙可望秦王,专制天下。

兵部尚书万翱奏请从之,大学士严起恒执奏勿许。

乃封可望荆郡王。

天麟及吴贞毓、程源等密启称臣于可望,请杀严起恒、金堡。

可望不受诏,称秦王如故,怒,杀胡执恭。

六月,李元胤、马吉翔帅兵东援,败于三水,广州围益急。

给事中李用楫使总兵李明忠杀吏部侍郎洪天擢于高州。

七月,大学士文安之入见,敕入阁,典机务。

安之力辞,请敕往荆、夔号召王光兴、刘体淳等,诏从之。

朱天麟复入阁办事。

八月,飓风大作,广州水师皆覆陷。

十月,清兵破全州,胡一青退屯大榕江。

杨国栋、马养麟守海阳山。

马进忠败于西延,走贵州。

焦琏救曹志建于贺县。

十一月,清兵攻大榕江,胡一青迎战失利,赵印选弃城走桂林,溃,遂陷,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总督侍郎张同敞死之,布政使关捷先、监军御史吴德操降。

清兵陷平乐,总兵官都督同知朱如死之。

上奔浔州,总兵周金汤纵兵大掠,百官溃散。

清兵陷梧州,执王化澄杀之。

清兵陷广州,杜永和走入海。

十二月,清兵陷肇庆,南阳侯李元胤死之,陈邦傅降。

上奔南宁。

高必正走贵州。

  永历五年正月,上在南宁。

高必正为孙可望所劫,兵大溃,必正死。

李来亨收余众走施州卫,遂入巫山。

二月,陈邦傅以清兵攻宣国公焦琏,琏与战,败,死之。

清兵围蓝山伯马养麟于永宁州,城陷,养麟死之。

三月,孙可望使其伪将吴都督至南宁,劫上求册宝专制,大学士严起恒死之,并杀给事中吴霖等十余人。

上出御衣葬起恒,亲临哭之。

六月,清兵攻南宁,上奔太平。

七月,慈圣太后崩。

冬,孙可望遣兵胁上居兴隆,百官扈卫死亡溃散,从上者百余人。

是岁,孙可望出贵州,马进忠、王进才、张先璧皆附可望。

宣平侯杨展不屈,战败,遇害。

可望遂攻王祥于遵义,杀祥,并其众。

匡国公皮熊奔水西。

  永历六年,上在兴隆。

曹志建屯贺县,结寨固守,未几,卒。

马宝屯阳山。

胡一青屯思明。

四月,孙可望遣李定国出湖广,刘文秀出四川。

五月,李定国大破清兵于靖州,遂复靖州、武冈。

李定国复宝庆,遂南攻桂林。

刘文秀复成都,遂围保宁。

六月,李定国大破清兵于严关,遂复桂林。

孔有德自焚死。

陈邦傅伏诛。

八月,李定国复平乐、梧州、柳州,遂下永州,复衡州。

九月,刘文秀败于保宁,退兵川南,杀张先璧。

李定国遣马进忠、冯双鲤复长沙,略地岳州。

十月,李定国遣兵略地江西,复吉安。

十一月,李定国遣使奉表诣兴隆奏捷,候问万安。

清兵大举攻李定国于衡州,大战于黄沙湾,清兵败,杀清敬谨王。

冯双鲤退走宝庆,定国之师遂溃,退屯宝庆。

  永历七年,上在兴隆。

孙可望召李定国,将杀之,不克。

定国奔永州,遂自平乐破梧州,攻肇庆。

四月,孙可望与清兵战于东安岔路口,大败,走归贵州。

七月,李定国围肇庆,不克,遂自平乐退屯南宁。

  永历八年,上在兴隆。

遣兵部侍郎萧尹赍血诏命李定国迎驾,封定国晋王。

定国号泣奉诏,表请养晦待时。

李定国请诏由海道谕郑鸿逵,间道谕王光兴、刘体淳等,会师联络,共图兴复。

李定国自泗城州间道入 南。

  永历九年正月,上在兴隆。

孙可望取给事中雷德复等十七人,杀之于贵州。

李定国密迎上入 南,即孙可望所营宫殿为行宫,奉上居之。

诏赐李定国上殿,行亲王礼,征讨付定国,馀以敕旨行事。

刘文秀奉诏招孙可望,释怨会师,共奖王室,可望不听,文秀饮鸩死。

孙可望举兵犯顺,攻 南,次高沙寺,李定国帅师御之。

  永历十年,上在 南。

孙可望遣其将张胜间道袭 南府,将谋不轨。

李定国与战于城下,胜大败,被擒,伏诛。

朱定国奉诏招白文选、马维兴,皆降之。

可望众大溃,走归贵州。

  永历十一年,上在 南。诏讨孙可望。十一月,李定国兵至贵州,大败孙可望之兵,可望弃贵州走武冈州,降于清。李定国遣兵守武冈。

  永历十二年,上在 南。封白文选、马维兴皆为郡王。密诏封郑鸿逵为真定王,进王光兴、李来亨、刘体淳、郝永忠爵皆上公,敕会师兴复。

  永历十三年,上在 南。

孙可望、洪承畴请清兵大举攻云、贵。

郑鸿逵、朱成功、刘孔昭由海道攻镇江,破之,遂围应天,已而败退,入海。

清兵陷贵州。

李来亨、刘体淳、郝永忠自竹山出攻襄阳,入其城,已而退去,遂屯巫山巴东之西山。

  永历十四年,上在 南。李定国帅师御清兵于毕节。清兵自平越入曲靖州,南入腾越,李定国之师溃,奉上居永昌。

  永历十五年,清兵逼永昌,李定国奉上奔缅甸。八月戊戌,有大星起天中,进裂如雷,小星百余从之,陨于西南,白光烛天,良久乃没。

  永历十六年,上在缅甸。

李定国收兵安南,缅甸人叛,劫驾入云南。

前平西伯晋封蓟国公吴三桂弑上于 南,及皇后王氏,世守 南黔国公沐天波死之。

  ●卷二◎瞿严列传瞿式耜,字在田,别号稼轩。

直隶常熟人。

祖景淳,嘉靖甲辰会试第一,官终礼部左侍郎,谥文懿,以理学文章名嘉、隆间。

父汝说,官湖广提学副使。

式耜恂恂不胜衣,泊然恬雅,临觞遣咏,不与世事相即。

而风采骏发,每婴危难,神志益厉,未尝有疑惴之色。

中万历丙辰进士,历官吏科给事中。

  崇祯中,初诏会推阁员。

礼部尚书温体仁资序最深,顾与沈一贯同乡里,为一贯死党,主张时局。

式耜建议,斥不与会推列。

体仁结周延儒,通宫禁,既得要领,上疏自讼,因讦礼部侍郎钱谦益浙闱暧昧事,为不当与枚卜,而部科党之。

上召赴平台面诘。

式耜抗言:“浙闱举钱千秋卷弊,狱已久定,事坐分考,显与谦益无涉。

体仁愠不得与枚卜,罗织自荐,猾而无耻,古今无与为比。

即甚乱国,未有以争而得相者,况陛下励精之始政乎!”上不怿,然未有以折也。

会户科给事中郝土膏大声疾言,失奏对体。

上遂震怒,械式耜、土膏及都给事中章允儒,下法司,皆削职。

体仁遂入阁。

式耜既罢,归里,筑室虞山下,曰东皋,莳花药,读书其中。

体仁怒不解,阴遣人至苏,募无赖子张从儒,诬式耜与谦益结为死友,侵国帑,谤朝廷,危社稷。

击登闻鼓,疏达上。

下所司按问。

江南巡抚张国维檄苏、松、镇三府会讯。

镇江知府印司奇力持诬状。

国维以上闻。

体仁固欲重陷式耜死,调严旨切责,司奇坐镌级。

从儒得志骄横,造款曹和温之说,扇惑徒党。

曹者,权阉曹化淳;温者,体仁也。

语腾辇下,化淳怒,体仁亦沮丧。

刑部尚书郑三俊奏雪之。

从儒伏辜死。

事既解,而温、周相继秉权,式耜卒闲住。

  弘光初,稍起应天府丞,已,擢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时楚寇初退,粤土稍安,式耜绥抚有方,人士避乱者依为乐土。

已而南都陷,思文皇帝立于闽。

靖江庶人者,素狂悖喜乱,使其私人孙金鼎蛊平蛮将军杨国威,争立。

遣金鼎说式耜推戴。

式耜怒,折之。

庶人乃械式耜坐纛下,欲加害。

式耜神色闲定,言论庄简,称大义,讽令解兵。

贼众沮畏,犹系著小舟中,下府江。

式耜密谕国威中军官焦琏,与两广总制丁魁楚阴相结约。

将抵肇庆,琏从中发,击杀国威。

式耜既免,遂与魁楚会,擒庶人,斩之,粤乃定。

事闻,加兵部侍郎。

已而思文皇帝陷于顺昌,苏观生挟唐王聿钅粤入广州,称尊号。

式耜飞舸下肇庆,谓魁楚言:“永明王神宗皇帝孙,宜立久矣。

向者,郑鸿逵拥立非次,下骄上疑,致布高爵重权,饵督抚镇将,威令不行,天下坐溃。

今仅南方一隅地,犹使非分者因仍覆轨,恢复不待问,即欲稍延大明一线,谢高皇帝于山陵,亦不可得已。

永明王宜立,在耜与公耳!楚、蜀文武吏士,虑无不从者。

”魁楚韪之。

乃会诸监司林佳鼎、唐绍尧、萧琦、曹晔等,迎王于寓邸,颁思文皇帝败问,践阼于肇庆。

晋式耜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

  时东粤争挠,国势日促,朝列孤另。

式耜请召用清望旧臣,趣赴行在,并荐用一时人望方以智、刘湘客、万六吉、刘燕等。

魁楚挟私,内结大王坤,挠不听。

给事中唐П席藁哭宫门,上意稍动。

坤以赣州覆陷,遂欲挟上西走。

式耜上言:“今日之立,为祖宗雪耻,正宜奋大勇以号远近;东人况复不靖,苟自甘巽懦,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上为辍驾。

寻内批用王化澄为兵部尚书。

式耜上言:“化澄诚贤,自有廷论。

斜封墨敕,何可为例?请补部疏,尚为得体。

”化澄固庸劣,坤为之内主,既见弹劾,坤益怨式耜,思挟上入楚以远式耜。

已而清兵破广州,唐王见杀。

魁楚忄匡惧。

王坤益蛊上西迁。

式耜固请征兵固守,不听。

上泛小艇自梧奔桂。

式耜集诸文武扈上居桂林,班朝治兵,始有章度。

王坤益欲挟上入楚。

会上召刘承胤东援平、梧,承胤至,无东下心,遽欲邀上幸武冈。

式耜奏言:“驾不幸楚,楚师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

兹乃半年之内,三四播迁,民心兵心,狐疑局促,势如飞瓦,翻手散而覆手合,诚不知皇上之何以为国也!皇上在粤而粤存,去粤而粤危。

我退一步,则敌进一步;我去速一日,则敌来亦速一日。

今日勿遽出楚,则出楚也易。

今日若轻弃粤,则更入粤也难。

海内幅员,止此一隅,以全盛视西粤,则一隅小;而就西粤图中原,则一隅甚大。

若弃而去之,俾成残疆,虽他日侥幸复之,而本根已不足恃矣。

”疏入,不省。

式耜入见,跪曳上袖,涕泣请留。

承胤结马吉翔,因王坤摇两宫。

皇太后趣上行甚迫,遂诏加式耜太子少保,便宜行事,留守广西。

上遂入武冈。

  清兵从平乐来攻。

焦琏方扈送驾,自全州旋未至,守御单脆。

敌骑驰薄桂林,入文昌门,式耜督兵巷战。

会琏至,驰御之,斩数骑。

敌乃退走阳朔。

式耜独守孤城者两月。

已而楚督之师溃于长沙,郝永忠、卢鼎奔入桂林,式耜会户部尚书严起恒安辑之,令守大榕江。

遣焦琏东复平乐,守之。

孔有德前部入严关,永忠惊走,桂林溃。

永忠欲挟式耜去,式耜怒曰:“吾奉命守桂,桂,吾死土也。

”独坐空城中,檄焦琏撤平乐归守。

清兵虚抵桂,扣北门入。

式耜奉赐剑,督琏巷战,斩数十骑。

清兵惊遁,驻北关外。

式耜檄迎何腾蛟于柳州,腾蛟以胡一青、赵印选之兵至,会蹑清兵于北关,三战三胜,退入全州。

式耜遣琏北会腾蛟,攻复全州。

腾蛟以是复下湖南,皆式耜力也。

  时上播迁柳、象,陈邦傅迎居南宁。

邦傅挟上骄横,式耜累檄之下梧州,不应。

乃遣焦琏自平乐略地梧州。

会李成栋反正,梧州平,粤西大定。

成栋遣其将杜永和迎上东巡。

式耜表遣给事中蒙正发、编修蔡之俊、评事朱盛[1234]迎上返跸桂林,言:“东粤已定,出梅岭者唯成栋一军,请诏而下,无烦上自往。

今日大势在楚,楚师不下三十余万,镇将四十余营,号令莫一,易成疑沮,非天子弹压,则进无寸功,而退有百患。

上诚莫如幸桂林,为出楚计,北图岳、鄂,东援南昌,西收荆、澧,事犹可为,若远即海ㄛ,而举江、楚大计一委之腾蛟,腾蛟虽忠略有余,而孤注之忧,不能不为之虑也。

”疏入,上犹豫间。

内阁王化澄、朱天麟贪成栋馈问,因中涓说慈圣太后,谓东粤安而西粤危,且以收新附者之心。

上遂下肇庆。

居半载,楚将果惊猜内讧,腾蛟死,湖南复陷。

楚兵溃入桂林,式耜奉命兼督楚师,随宜安插饷饣军,固守楚塞。

奏用侍郎张同敞总督诸军,给事中吴其雷监理之。

与清兵相持于东安、零陵之间,大小数十战,互相前却。

  其明年,庾关不守,上将西奔。

式耜驰奏,请勿弃东粤,固守肇庆,征兵御寇。

不听。

上遂至梧州。

始,上在肇庆时,式耜请开日讲,远佞幸,清铨政,肃军纪。

王化澄、马吉翔挠沮之。

金堡自沅州径桂诣行在,入对,レ在廷奸状。

吉翔疑堡党式耜,益相衔怨。

至是,开北镇抚狱,掠治堡急。

式耜抗疏力争,不听。

胡钦华挟孙可望,恫喝当{宀一},遂露章劾式耜,诋诽尤恶。

王化澄思因排陷之,而式耜威望既重,莫能摇也。

乃与万翱比,推于元晔为督师,夺式耜兵柄。

复先后遣万年策、吴李芳、郑古爱、朱嗣敏分督诸军,事权瓦解。

元晔至桂,以女谒蛊赵印选。

诸帅狂狺,不受式耜节制。

  孔有德猝犯小榕江,诸将不战而走。

式耜驰皇令,召诸将城守,无应者。

式耜乃沐浴易衣,坐署中。

通山王蕴钅子驰入告曰:“先生受命督师,全军未亏,公且驰入柳,为恢复计,社稷存亡,系公去留,不可缓也。

”式耜不应。

蕴钅子涕泣,曳其袖,固请上马。

式耜从容应曰:“殿下好去,幸自爱!留守,吾初命也。

吾此心安者死耳,逃死而以卷土为之辞,他人能之,我固不能也。

”俄而张同敞至,问曰:“先生意何为?”式耜曰:“死耳!”同敞曰:“我知先生之必死,故不死于阵而就先生。

”因呼酒与同敞饮。

式耜素不能胜一蕉叶,是夕,连数大白,神采愈清澈,与同敞分韵唱和,悲吟彻旦。

次日,被执,见孔有德,谈笑请速死。

有德令王三元、彭而述劝降,式耜笑不应。

而述称说繁重,式耜乃举袖掩双耳。

有德知不可屈,乃加害于桂林市中。

桂林二十年不见雪矣,是日,雪霰大作,雷电交击,式耜与同敞先后唱和绝命诗十余章,人间颇有传者。

  吴江杨艺,医土也,客式耜所。

至是,潜拾式耜、同敞骸葬之桂林城北。

及李定国围桂林,城中人见式耜、同敞拥驺从,并马入有德邸,俄顷,有德自焚死。

  严起恒,字秋冶,浙江山阴人。

寓籍真定,举北闱,中崇祯辛未进士,就馆,试诗文中格。

周延儒方秉政,人索四百金,乃得选。

客或以告,起恒笑不应,不得与选。

授刑部主事,宽廉精慎,为秋曹最。

差提狱务,矜恤囚系,纵其械具,与沐浴,时与汤粥。

时有大陷法抵系,感起恒宽简,为毁家施药粥一年,祝曰:“愿以冥报奉严公。

”起恒举乡书时,游高邑赵南星之门,为南星所器重,人士翕然推之。

及释褐,淡定守职,闭户谢交游,清流时局,两无所附,以是栖迟郎署,六载不得迁。

稍改员外郎,都御史傅永淳独推重之。

时畿南例选铨曹,永淳力主用起恒,公揭已出,遣客劝令一谒执政,起恒佯谢诺,益闭户不与外人相见,遂不得调。

已乃升广州知府,南海宝货充斥,起恒食淡衣粗,以廉闻天下。

王思任,其姻也,携客游罗浮,过广州,起恒报谒,公宴之外,无私相见。

思任舟车之赀逮绝,就起恒求亻兼力数辈,起恒谢无有,思任几穷,顾知起恒清贫,益敬重焉。

总制沈犹龙闻之,乃赍金币,遣舟车送思任归。

犹龙笑谓客曰:“都御史为知府料理游客耶?”岭外传为佳谈。

已迁右参议,分巡下江防道。

  蕲、黄沦陷,何腾蛟为题改分守上湖南。

时张献忠初去楚,民出死伤无几,郡县皆废,吏因缘摄署,渔猎遗黎。

起恒一意休息,以清刚弹压,赇吏不敢逞。

何腾蛟开督府于长沙,军食不给,创征义饷,不经奏复,以意为轻重,每亩溢额派者五倍以上,犹不足,则预征至两年。

赇吏承风追呼,每剧,又开告讦,籍没民财充饷,旦夕倾数十家以为常。

起恒力争不胜,乃议鼓铸,以纾民困,会计精密,一钱不入私费。

数月,得数百万缗,输腾蛟,请缓预征一年,民稍苏。

仍以其余修衡、永城橹,立上公、熊罴二关,禁戢游兵,民恃以安。

复出钱二千缗为文场费,奏请用御史杨乔然开闱试士,湖南北始复有弦诵声,皆其力也。

  起恒清慎端和,不为捭阖赫奕,而骄帅悍兵,服其德望。

郝永忠、卢鼎、黄朝宣、张先璧、曹志建恣行无所惮,捶击监司,如其牙校,顾敛手受起恒约束,如部将。

时楚吏缘闽、广建国,皆旦夕躐拔至九卿。

起恒不妄依附,守故衔两载。

稍擢太仆少卿,已乃晋户部侍郎,督理钱法军饷。

上初监国,或说令与劝进列。

起恒泫然曰:“两年而三易主,即大忍人,能无自惭恧耶!诸公任好为之,非吾义也。

”上幸桂林,召见,擢户部尚书。

已同瞿式耜守桂林,诸将倚之为重。

上在柳、象,召入,改吏、兵二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抗辞,不允,乃入直。

扈从南宁,制命票拟,皆出其手。

时承隆武之余,诏旨繁芜亵,旦此夕彼,莫知适从。

起恒详慎简要,中外乃壹所奉。

陈邦傅骄怯无状,思北降,累欲犯车驾,为降地,惟惮起恒不敢发。

起恒密谕其腹心茅守宪、胡执恭渐移其意。

会东粤反正,迎上东出;瞿式耜迎驾西北出楚。

起恒请从式耜,王化澄、朱天麟贪东省之饶,因马吉翔达慈圣,决意东下。

起恒争不胜,既从驾,至肇庆。

江楚势稍振,四方观望歆动,求仕者满辇下,争持督抚札委空衔求敕印,或冀内补。

起恒雅意澄别,不惬所愿。

乃群走缇帅马吉翔,缘内竖夏国祥,往往得旨下部,起恒力持不可,则中旨下,化澄、天麟改票以行。

南昌庶宗朱谋{例土}以援江为名,躐佥都。

吕尔者,吉翔书记也,起家拜御史。

袁彭年、金堡交劾之。

时四方勋镇请封爵晋秩者,辇金帛香药赂行在阁部大僚,起恒峻拒,纤芥不纳。

差使为之语曰:“严公目,不开毡袱;王、朱手缩,急收毡袱。

”天麟忌其异己,绐彭年、堡,谓谋{例土}、尔事皆出起恒。

彭年疏并攻起恒。

起恒谢病,求去。

会上召天麟面诘之,天麟诈尽露。

上乃敦趋起恒入直。

天麟惭恚,以病免。

化澄亦沮丧,移疾不出。

中外方一意倚起恒,居中制江、楚。

而何吴驺、黄士俊复讠术李成栋,荐请召用吾驺,以崇祯旧辅居首揆。

毛毓祥、李用楫更相推戴。

起恒亦中掣,不能尽行其志。

  永历三年春,楚师败于湘潭,何腾蛟被害。

楚兵四十余万,失主汹乱,蹂衡、永、宝、郴间,即次南奔。

永州举人刘惟赞徒步诣行在,疏言:“今日所恃为一线之计者,惟楚而已。

东援江西,保黔、蜀,则建炎、皂口之败,不害为南宋之中兴。

往者,孤倚一腾蛟,其势已危。

今腾蛟且已矣。

马进忠等,北兵也,胡一青、曹志建等,南兵也;高必正等,新附之兵也,情势必不相得而疑。

而诸帅之所共为尊信者,自辅臣起恒而外,四顾更无其人。

且近日之所在瓦解者,以民困兵毒,迎敌为向导,故敌猝至而不知。

大湖南北,黄童白叟,所信为必能辑兵而安己者,自辅臣起恒而外,抑无其人。

民之向背,兵之合离,国之存亡,惟在起恒之一出而已。

首辅式耜,清节重望,入直纶扉,固其雅量所宜。

则陛下可勿以起恒出而股肱无人为忧矣。

如以臣言出草茅,不足与闻国计,陛下诚遣一使,遍察江、楚、黔、粤将帅兵民,有一不谓臣言为允者,臣请尸两观之诛。

若因循不果,势必一营一督,简任非人,连鸡骇散,民怨兵疑,更无可为之势矣。

”疏入,下廷议。

楚诸将先见腾蛟陷,皆惊退。

及闻起恒出督,咸踊跃更起,胡一青复下衡州,马进忠、王进才固守宝庆,曹志建搜军治刍粮,将自郴州入南赣。

居月余,马吉翔畏何吾驺之逼,思留起恒以制吾驺,嗾部复敦留之。

起恒不果出,诸将意阻,湖南复陷。

已而诸军无统,万年策、于元晔、毛寿登、吴李芳各以镇将意猎部院监督其军,皆庸疲巽懦,为军中所狎。

兵益暴,民益怨,以趋于尽,卒如惟赞言。

  起恒既终留相,吾驺以降叛之余,为廷臣所轻,未几,亦谢病去。

士俊守阁衔,无所见短长。

起恒稍得行意,请上亲政莅讲,节国用,清封赏,以戎<;矛务>;任刘选生,以廷议任金堡,整励楚将,接应江西余旅,慎恩纪,立威信。

凡七八月间,内外仗以粗安。

愿以裁抑侥幸,为程源、郭之奇、万翱、鲁可藻所尤忌,中阉夏国祥亦深兼之。

会孙可望遣杨畏知献书,求内附,邀王爵,金堡抗疏言其不可,起恒居中力持之。

可望心折。

  永历四年春,清兵犯南韶。

慈圣太后遽欲挟上弃肇庆西避,起恒坚请车驾勿动。

上召赴内廷,面谕允留。

起恒叩头起,诣阁草敕,征调援兵,方吮毫间,两宫已登舟,上就辇矣。

起恒懑愤,泣责内臣庞天寿。

天寿曰:“外廷固有主张上速行者,非但我辈也。

”起恒疑,不知所谓。

已行至德庆州,王化澄遽得旨入直。

一两日间,源、翱、之奇结吴贞毓、张孝起、朱士鲲讦奏金堡、丁时魁、刘湘客等把持国政,裁抑恩赏,以致江、楚偾败,圣驾蒙尘。

化澄入,调旨遣缇骑逮堡等四人,下锦衣狱掠治,滨死。

乃知天寿所云者,群不逞结马吉翔介夏国祥,以敌警胁上西出倚陈邦傅,以谋国不令为罪杀堡等也。

起恒匍伏舟次,泣奏:“谏臣非今所宜谴,严刑非今所宜用,请贷堡等。

”上不听。

化澄等思构起恒益急,顾上意犹向倚之。

高必正、焦琏诣行在,力白起恒公忠状,势固未有以摇也。

化澄迫,乃请敕召朱天麟,而密订天麟,因胡执恭结孙可望为外援,胁上,为杀起恒地。

执恭欲封可望真王亦迫,乃遣子钦华载金粟遍赂台省,与相约结。

谋既定,给事中雷德复遂露章劾起恒二十四罪。

在廷中钦华饵,无不欲逐起恒而封可望。

化澄调旨,用宋雷德骧“鼎铛有耳”语嘲激之。

起恒称病,请去。

行人董云骧、王夫之交疏言:“大臣进退有礼,请权允辅臣之去,勿使再中奸毒,重辱国而灰天下之心。

”疏入,云骧不候报闻,挂冠,入南海去。

翱、可藻请逮治夫之,高必正力争不可,乃已。

起恒谢病,疏七上,不得报,解舟去平乐。

顾上意注起恒而薄化澄,遣高必正、党守素、李元胤赍敕留之,追挽其舟,不得发。

起恒返。

诸镇奏报使臣,大书揭梧州城下,言:“半壁存亡,恃严辅臣一人,不索钱,不滞军机,何物雷德复,受逆贼赂,思加逐害?愿与同死!”化澄惧,乃佯下起恒,劝上益留之。

然起恒日为群小所摇,志沮不行,随御舟侍朝请而已。

四方镇帅闻起恒摧抑不用,皆解体,无斗志。

  是冬,两粤继陷。

上奔南宁,化澄率诸臣四窜,惟起恒从。

始,德复疏入,化澄党日夜构,欲中以危法。

客有劝起恒必去者,起恒泫然曰:“吾留此,即免祸,岂复能有所效?顾今日亦安往哉!非裴公午桥、文饶平泉时也。

患难君臣,所相报者唯一死尔。

伏草间以求活,吾固不能;国一日未亡,吾一日不能舍上而去。

死于奸,死于敌,唯天所命耳!”胡执恭已伪造册宝,封可望秦王,惧伪露,乃密告可望曰:“严学士必不肯撰敕册,此我密请之上,自内发者,严学士固不知。

”可望以是怨起恒甚。

永历五年,遣其将吴将军者入见,挟兵拥行宫,猝入起恒舟,佯请与语。

语竟,起,送之出,遽挥铜椎击中起恒脑,堕水死。

是日,遂击杀礼科给事中吴霖以下二十余人。

上闻,痛哭。

出金募泅人,得起恒尸,裹以御衾,买棺葬于南宁江岸。

  起恒相四年,随上播迁,上屡欲加恩,固辞不受。

唯以上两宫徽号,进太子少傅。

南郊,赐玉带,不服,以犀角带二品服色终。

署中无长物,故衣敝舆,食不兼味。

与人言,开诚尽辞,群心悦服;至其不可,则未尝以一字丐人恩泽,虽怨背不恤也。

尤善理财用,在肇庆,请上亲征,立亲征库,不旬日得四万金,精甲名马盈数百。

俄为夏国祥所忌,以中旨取库金入内用,事遂不行。

出入群小间,内外交困,筹量挠沮。

起恒遇害,国遂以亡。

  ●卷三◎丁、王、朱列传丁魁楚,字光三,河南永城人。

中万历己未进士,历官有能声,至节钺。

崇祯九年,巡抚蓟镇,虏至,以兵逃,宜抵法。

魁楚善事权要,为温体仁所厚善,得不坐。

已而为刘宗周所劾,乃罢官去。

  弘光元年,起废,擢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总制两广。

时端皇帝晏驾,桂恭王嗣立,与上同居梧州。

魁楚莅粤,以寓公礼相见,恭王不怿,稍见于色。

会思文皇帝由疏远为闽帅所推戴,桂邸序次当璧,思文皇帝颇疑忌焉,密旨谕魁楚侦动静。

自端皇帝以敦让传国,恭王固无他志;桂邸中涓王凝禧亦质朴,无喜事心。

魁楚以宿怨欲因事中王,王不知也。

一日,故举酒就恭王饮。

魁楚大言:“天下倾乱,殿下为高皇帝子孙,能勿忧耶?”王曰:“宗国破败,孰能忘忧!倘得借先生力削平之,俾孤假手以报高皇帝,死且不朽。

”问答间亦偶相酬酢耳。

魁楚遽以奏闻。

他日,复持酒就上饮,问如前,上唯唯而已。

魁楚亦以奏闻。

未浃月,桂恭王暴薨。

或曰魁楚奉密旨为之也。

上仅赖以安,而心恒惕恻。

魁楚用是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

  未几,靖江庶人反,魁楚守梧州,与瞿式耜合讨平之,封伯爵,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加蟒玉。

已而闽海陷,苏观生立唐王聿钅粤于广州,决策后,乃报魁楚,魁楚恚甚,欲拒之。

而瞿式耜自桂下肇庆,定推戴计。

魁楚乃迎上践祚,晋魁楚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

  魁楚制粤两年矣。

岭北溃乱,魁楚犹怙安不修戎备,将吏以贿为进退,唯日遣水军涸灵羊峡,取砚石于老坑。

至是,武备单弱,不能自振。

观生抗命来攻,乃议遣巡抚广东兵部侍郎林佳鼎率水师,游击管灿督舟师数千,攻广州。

至三水,军不习战,全师皆没,佳鼎、灿死。

东兵薄峡口,乃击退之。

  魁楚怙拥戴功,与王坤相表里,以意黜陟,中外失望。

瞿式耜力争,不听。

李成栋陷广州,魁楚忄匡惧。

上知不可恃,遂西幸桂林。

魁楚独与其宠将苏聘率标兵千余人,据岑溪县。

清兵至,战不胜,魁楚见杀。

  王化澄,字登水,江西金人。

中崇祯丁丑进士,授知县。

隆武中,擢监察御史,巡按广东。

时海内陆沉,东粤独安,故以富甲天下。

化澄按粤,不能以廉闻,宦赀至二十万。

  上即位于肇庆,化澄与拥戴功。

丁魁楚解两广入阁,骤擢化澄副都御史,总制两广。

俄而兵部侍郎林佳鼎东征阵没,迁化澄兵部左侍郎,管枢务。

化澄既与王坤厚善,皇后兄王维恭曾随父客吉安,至是,化澄与结乡曲,稍密,乃与通族为兄弟。

以是,内批擢尚书。

瞿式耜论奏之,乃补部疏行。

上西幸桂林,化澄不从,避居浔,南。

逾年,上幸象州,化澄道谒,以维恭荐,仍兵部尚书,拜东阁大学士,入直。

上赴南宁,皇后留象州,上赐皇后空头敕十道,俾皇后猝有缓急,征调防卫。

化澄与维恭辄用以授庶宗朱统鍪等佥都御史等官,上不知也,内阁亦无敕稿。

已而随皇后入南宁,扈跸下肇庆,而假敕事觉,为台省所纠。

久之,群言交攻,化澄请养疾,听之。

  四年春,上幸梧州。

化澄入见,敕趣入直,因嗾给事中雷德复劾首辅严起恒。

化澄调旨,以嘲语激起恒去。

高必正入见,对上言:“王辅臣票拟多《春秋》,朝廷何由得安?”因回顾化澄曰:“请自今少用‘春秋笔法’,可也?”化澄惭恚,益与吴贞毓比,挟孙可望胁朝廷。

凡化澄所票拟,皆支离俳谐,复多通馈问。

又奏授其子王奎光以白衣超拜光禄寺少卿。

上知而厌之。

是冬,马蛟麟陷梧州,上奔南宁,化澄不从,挟厚赀避居平南山中。

蛟麟所部胡千总闻而利其赀,辄往胁之出,始以礼诱之,化澄削发为僧,至中途,摔出肩舆中,梏其手,索银一万五千两,犹不释,羁置平南空署。

化澄迫,乃服脑子四两死。

或为焚之,香闻数里。

蛟麟故未知也,事觉,执逼化澄死者杀之,没入其金。

  朱天麟,字震青,直隶昆山人。

中崇祯戊辰进士,由外吏考选为翰林院检讨。

癸未,分考礼闱。

已而南归,出入弘光、隆武间,累官宫坊。

永历二年,擢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自乘舆播迁,班行零落,纶扉无旧词臣,甚则阁员不备,周鼎瀚以讲读摄票拟,及上在柳、象间,马吉翔以缇帅典丝纶。

至是,天麟以崇祯间馆职爱立,物情翕然想望之。

  天麟性既卞躁,营私尤甚,与王化澄比,严起恒以清慎见嫉。

已扈从互肇庆,给事中金堡入见,意天麟有物望,可与图治。

天麟顾利堡刚激,欲用堡以逐起恒,面奏金堡有风骨,可大用。

会朱谋型、吕尔附马吉翔躐宪台,堡与袁彭年交参之。

天麟因语堡曰:“此皆山阴所为。

”彭年并攻起恒,实则谋{例土}佥都之敕,尔分道之旨,一天麟所撰拟也。

上方向用起恒,怒彭年,召天麟入内,给笔墨,令面调旨。

天麟惶惧,乃奏:“昨彭年、堡与刘湘容至臣寓,订臣逐严辅臣,而推臣独典机务。

谋{例土}事,臣实与闻,顾以彭年意甚善,遂推以委严辅臣为罪名。

今若拟旨责彭年,彭年必怨臣负己,臣不得久侍密勿矣。

”语闻,上正色责之,左右皆掩口而笑。

天麟不得已,拟严旨。

上顾以语诮彭年。

彭年已知为天麟所绐,面诘其奸,金堡从旁诮责之,天麟遂怨堡甚。

适堡参陈邦傅庸懦专横,宜削爵。

邦傅疏言:“臣扈从上于艰危,乃有今日。

不知金堡从何而来,乃与臣为难。

”天麟因拟旨云:“金堡辛苦何来,朕亦不知。

”退谓人曰:“杜甫诗有云:”辛苦贼中来‘,堡自辰、沅赴阙,曾与清吏戴国士通书问,吾以谓其自贼中来也。

“其鄙类如此。

堡奏:”辛苦之旨,臣不知何谓。

如庾词嘲笑,徒亵王言。

臣在黔阳山中,戴国士贻书见招,臣正辞切责之,以死自誓,不从叛逆。

辅臣即不知,奈何诬陛下以不知也?“天麟始与彭年语,谓当清铨叙,重台省,与彭年合。

顾其子宿垣以布衣入仕,未半载,辄奏授监察御史,由是人心交疾。

天麟不能安,告病去,游桂林,瞿式耜迎而礼之,即遣其子沭诸将背式耜,推己为督师,为诸将所憎。

乃走南宁,依陈邦傅,日夜与邦傅谋害起恒、堡。

邦傅于诸将中最弱寡,又无拒战功,自顾不是以动朝廷。

天麟乃说之通孙可望,为杀起恒、堡地。

吴贞毓者,天麟礼闱所取士也。

天麟遣结群不逞,与起恒、堡相抵。

上幸梧州,诏狱起,皆天麟遥主之也。

  时粤东被围半载,全州再陷,东西交迫,御舟飘摇江次。

贞毓率吴霖、钱泌、许玉凤累累行江干,结郭之奇、程源、万翱为驱逐计,日若不给,见者皆为寒心。

天麟既属郭之奇题差其弟天凤典贵州乡试,至是,又遣宿垣入觐,胁都御史余气题差巡按贵州,欲为孙可望通黔道,攻并黔将杨展、皮熊。

展、熊知其谋,拒天风、宿垣不得入境。

王化澄既复入直,请敕趣天麟赴阙。

会文安之自蜀来,道南宁,天麟要与偕行。

既上谒,安之憎其为人,耻与入直,遂辞去。

天麟留相未浃月,梧州陷,上奔浔、南,天麟将入滇归孙可望,道阻不通,走匿土司中,不知所终。

  初,天麟与陈邦傅为伪册宝封孙可望,欲说可望贡方物入谢,因以要实封,而不敢与可望言。

邦傅乃出所市滇中八宝手钏,伪为可望贡表上献。

钏所直不过钱三五千。

天麟即露章上言:“宝钏乃希世之珍,藩臣贡此,其竭忠媚主之情可知已!宜速予王封,以答其意。

”楚、粤诸将闻之,莫不欲唾其面。

  ●卷四◎吴、何、黄列传吴炳,字石渠,直隶宜兴人。

中万历己未进士,工为词曲,与阮大铖齐名。

历官江西督学参议。

隆武中,江西陷,从建昌单骑入阙陛见。

时福建举行乡试,即擢炳布政使,充提调官。

已而闽陷,走广,谒上于武冈。

时刘承胤专恣,瞿式耜、严起恒皆恶之,不得从驾,阁臣缺,票拟无所委,傅作霖以主事亟迁兵部侍郎,周鼎瀚以员外郎骤改侍读,皆与撰拟,承胤以己意授行,其非铨政军务者,则马吉翔、庞天寿自中批出,不复由票拟,朝政无章。

承胤意不自安。

炳即入见,遂擢吏部尚书,不三日,即拜东阁大学士,入直。

  炳素谐柔,好声色,荏苒无风骨,俯仰唯承胤意。

武冈陷,炳遂与承胤降,随孔有德至衡州。

有德恒召与饮食,炳既衰老,又南人,不习北味,执酥茶烧豚炙牛,不敢辞,强饱餐之,遂病痢死。

  上之立也,承隆武之敝,禄位积轻,事权解散。

及居武冈,刘承胤骄横,胁上,辱士大夫,群臣皆遁去,莫肯扈从。

川黔总督尚书李若星拜吏部尚书,太仆寺卿杨乔然擢刑部侍郎,皆为承胤所掣制,旋解官。

唯不恤廉隅者,则介承胤以进,辄俄顷拜大僚:童天阅、高光映庸而躐九卿;刘鲁孙目不识丁而授讲读;邹枚以小吏而登宪司;御史郎署,尤猥杂不堪,风闻四近。

于是江楚间塾师、游客、卜筮,胥史,皆冒举贡,自称全发起义,赴行在求仕。

及上驻肇庆,金堡、丁时魁、袁彭年建议:谓爵禄太贱,小人营进,屈下镇将而威令不行,渔猎小民则人心瓦解,请核出身履历及乡望才品,以叙次录用。

内阁严起恒、吏部晏清抑皆清慎,不妄甄拔。

故一二年间,阃外稍知国纪,江、楚、黔、粤,所在收复,顾以是为群不逞所怨望。

吴贞毓者,炳之族子,首谋挠乱之。

堡下狱,起恒不用,将吏解体,两粤继陷,上蒙尘粤、滇之间,寄虚名群盗中,侍从不过百人,昔之以全发起义干乞禄位者,率持故衔投款,降级叙用,往往为民害,垂二十年尚未息也。

  何吾驺,别号象冈,广东香山人。

中万历己未进士,敏给通机变,颇工为诗,书法妍美,选庶吉士,改编修。

当启、祯间,浮沉不为同异,守馆阁。

崇祯八年,积资拜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以事忤温体仁,体仁欲逐文震孟,因与震孟俱罢。

隆武中,特敕以太子少师仍原官,召入直。

  上幸赣州,吾驺从。

至顺昌,追兵至,惊遁归里。

已而苏观生立唐王聿钅粤于广州,观生人望素轻,倚吾驺为重。

吾驺偕大学士黄士俊、侍郎叶廷裕、李觉斯、前布政使曾道唯及广东布政使顾元镜决策推戴,以拒上命。

尽发守兵,西扼三水,东与陈子壮义兵相持,广州城门不置一卒。

李成栋自惠州驰来,已入城,吾驺等尚不觉。

俄而唐王、观生皆见杀,吾驺遂降,厚贿成栋,特荐之于清。

及成栋反正,吾驺辄自冠带,称故相。

上幸肇庆,丐成栋荐己。

成栋因疏言:“吾驺、士俊纶扉旧学,宜备顾问;顾元镜、毛毓祥与谋反正,才能可用。

”诏各起原官召用。

  先是,吾驺降清,思以文望动人,得复大用,乃撰□□□史,称述功德,内书楚贼何腾蛟遣张先璧入寇。

镂板行于岭外。

至是,腾蛟闻敕召吾驺,大怒,欲疏攻之。

吾驺惧,不赴召。

腾蛟败没,吾驺遂偕士俊及毛毓祥赴阙,敕留入直。

  袁彭年虽尝与吾驺同降,顾薄其为人。

时彭年方掌西台,吾驺多龃龉之。

彭年疏侵吾驺,毛毓祥为通政使,结给事中李用楫,疏攻彭年,互讦不已。

吾驺引疾乞休,上亦厌之,听之去。

彭年不自安,亦以请假治慈母丧,解台务。

  吾驺之出,亦无仕宦意,特欲一入纶扉,盖前罪耻,涂饰乡里耳目。

吾驺富甲东南,销银为小山,高广丈余,凡十余所,露置宅院隙地。

成栋兵初至,欲凿取之,不能动。

吾驺既归,明年,广州复陷。

吾驺逃入海中,死。

  黄士俊,字亮垣,广东顺德人。

万历丁未廷试,赐进士及第第一。

历官宫詹侍郎,闲住。

隆武中,起拜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未赴。

闽陷,苏观生立唐王于广州,士俊与焉。

清兵陷广州,士俊就李成栋降。

成栋反正,士俊丐成栋疏荐入直,上始难之,重违成栋之请,姑敕召之。

  士俊偕何吾驺入见,以故相位居瞿,严上。

诸殿阁唯文渊阁上有印,进呈文字则用之,居首揆者司其封掌。

上在粤,瞿式耜掌之,上奔象州时遽,式耜不及缴。

及幸肇庆,起恒班式耜后,而式耜方留守督师,起恒实首揆也,式耜方欲缴印付起恒,闻吾驺、士俊入,遂不果。

起恒固有钦赐图书印进呈文字及发红本阁票下科,而吾驺、士俊为上所厌薄,无所赐,皆以白版行。

  吾驺与袁彭年互讦解官去。

士俊以柔顺为上所留,时年已七十八矣,以票拟失当,为吏科丁时魁所累驳。

士俊泣语人曰:“老夫于诸公为前辈远甚。

老夫叨鼎甲时,诸公尚皆未生,今乃相窘如此。

老夫亦何所负于国家?所少者唯一死耳!”闻者哂而怜之。

南雄陷,上幸梧州,士俊遽以病请归里,不知所终。

  ●卷五◎李、文、方列传李永茂,字孝源,河南南阳人。中天启乙丑进士,历宫中外,有能名。

  崇祯末,擢佥都御史,丁艰家居。

李白成陷南阳,永茂与前布政使贺自镜携家避寇,南奔襄阳。

时左良玉、刘洪起兵各数万,沿汉屯聚,暴掠不戢。

自镜女年将及笄,洪起强委禽,女不肯屈,投汉水死。

永茂乃帅南阳避寇众数千人,团聚自固,泛舟汉江,号“南阳帮”,兵不敢犯。

弘光立,永茂服阕,诣阙见,仍以佥都御史巡抚南赣。

汀州贼阎、王猪婆营据帘子洞,寇掠汀、赣。

永茂会福建巡抚张肯堂讨平之。

  隆武中,万元吉受命督师江、楚,守赣。

永茂以母丧解官,侨寓岭南。

及丁魁楚、瞿式耜定策戴上于肇庆,迎永茂协策。

永茂至,拜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

永茂以终丧固请。

式耜奏:“永茂即欲终制不与阁务者,皇上以冲龄嗣服,非耆旧之臣,孰与劝学?臣等捐躯,只办阃政。

请命永茂专侍经筵,不及庶务,亦可令忠孝两全也。

”永茂犹固辞,不得,乃受命。

  永茂因进讲,请召用人才。

退而疏荐十五人,直省各举一人,御史刘湘客与焉。

湘客忤内监王坤,坤方秉笔,以朱斥之。

永茂抚赣时,湘客客于赣,悉其才品,与相厚善。

至是,怒曰:“斥湘客者斥茂也,国势孤危如此,而犹唯内竖意,掣辱大臣,吾宁死草间,不能为此辈分任亡国之罪。

”拜表乞返苫次。

即日解舟氵斥浈江,入仁化山中,郁郁以疾卒。

  文安之,别号铁庵,湖广夷陵州人。

中天启壬戌进士,进庶吉士,改检讨,迁编修左庶子,以忤魏忠贤削籍。

崇祯初,起侍读,历官南京国子监祭酒,清刚不合于时局,解官归里。

弘光中,以清望素著,起詹事府詹事,不赴。

  上即位,瞿式耜奏:“安之及侍读学士王锡衮,历朝人望,宜入纶扉,且道路可通,尤易征趣。

”诏以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敦趋赴阙。

会湖、广沦陷,敕使不达。

时忠贞营败绩于草坪,退屯夷陵,结寨自固。

刘体纯、袁宗第自汉中返,亦屯荆、郧间。

郧阳故将王光兴率众自竹山南来,与诸部犬牙结聚。

已而堵胤锡以忠贞营下常、澧,光兴移屯荆西,迎翰林院编修黄灿监督其军。

事闻,加灿侍读兼兵科给事中。

灿与安之同里,因迎安之,资其威望,镇抚诸将。

  永历四年,安之入见。

绕道至平越,乃以疏闻,上敕召赴阙。

抵南宁,上命礼部主事刘兆锃敦趋之,朱天麟亦得召旨,因与偕至。

天麟以安之翰林先辈,欲假其望以动人,颇推崇之。

已而议论猥杂,安之深厌之,遂不合。

既见敕召入直。

安之之至,以节制黔、楚,修纲纪、收败局为己任。

顾天麟与王化澄不足与共事,遂大懑阻,力求督忠贞营出楚、蜀,为光兴援。

凡入纶扉者十日,即奉敕督师秦、蜀去。

  时忠贞营久屯浔南,师疲粮乏,安之乃率之自黔入楚西,冀收蜀为迎跸计。

至贵阳,孙可望已并杨展、王祥之军,驻贵。

安之不得已,谒见可望。

可望固欲留之,安之诡辞以对,得去。

入楚,忠贞营踵其后,为可望所觉,追安之。

安之已驰出黔,与诸帅合居巴、兴间。

未几,薨于军中。

  黄灿,字中涵,崇祯癸未进士,亦卒于军。灿既没,佥都御史毛寿登为诸营监督,与光兴同降于清。

  方以智,字密之,直隶桐城人。

姿抱畅达,早以文章誉望动天下。

父孔,万历丙辰进士,巡抚湖广,为时相所忌,以失律,逮下狱。

阮大铖与同郡,尤忮害之。

时局翕然,欲致孔于死。

以智方中乡举,上计偕,忌者欲因文场陷之,使绝营救伸理。

以智入都,佯为不就试,已乃密入闱,中崇祯庚辰进士,选庶吉士,改编修。

以智既官禁苑,在廷稍为孔伸理,得减死论。

  北都陷,以智间行归里。

大铖党又欲以从逆陷杀之,几不免。

南都陷,以智徒步走江、粤,顾自是无仕宦情,乃改名姓称吴秀才,游南海。

参议姚奇胤与以智同举进士,一日,拥驺从出,与以智遇。

以智趋避书肆中,奇胤愕眙,下肩舆,相持泣下,人始知其为以智矣。

奇胤劝令强起襄时难,以智不答,留客奇胤署中。

  瞿式耜闻而迎馆之。

会上即位于肇庆,擢左中允,充经筵讲官。

司礼太监王坤奏荐大臣数十人,给事中刘抗疏言:“内臣不得荐人,况大臣乎!坤所荐者皆海内人望,方且以间关不得至为忧,若闻坤荐,当益裹足不前,则是名荐之而实止之,拒人于千里之外也。

”坤怒,将逐,且疑疏出以智手,为寝经筵。

以智既无宦情,讲官之命为式耜所强受,又不见庸,遂决挂冠去,浮客桂、柳间。

粤西稍定,就平乐之平西村筑室以居。

  以智诗仿钱、刘,平远有局度,书法遒整,画尤工,弈棋亦入能品,尤嗜音律,喜登眺,至是放情山水,觞咏自适,与客语,不及时事。

楚、粤诸将多孔部校,欲迎以智督其军,以智咸拒谢之。

永历三年,超拜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不拜。

诏遣行人李浑敦趋入直,以智野服辞谢,不赴。

平乐陷,马蛟麟促以智降,乃舍妻子,为浮屠去。

  刘寨,字及叔,四川人,中崇祯丙子乡举,豪隽有才致,历官佥都御史,巡抚柳、庆。

  ●卷六◎陈、姜列传陈子壮,字秋涛,广东南海人。

父熙昌,官吏部给事,为清节名臣。

子壮中万历己未进士一甲第三人,授编修。

天启间,忤魏忠贤,与父同削籍归里。

崇祯初,起用,历官宫坊,为思宗皇帝所简知,擢礼部侍郎,将倚相之。

间诣温体仁。

体仁盛称主上神圣,臣下不宜异同。

子壮正色曰:“世宗皇帝最英明,然庙之议,勋戚之狱,当日臣工犹执持不已。

皇上威严类世宗,公之恩遇孰与张、桂?但以将顺而废匡救,恐非善则归君之义。

”体仁故忮子壮,至是闻其言益怒,遂密以其语奏闻,上遂疏之。

崇祯八年,诏以祖训,凡郡王子孙以降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宗人府以名闻,考验,奏授京外职官。

子壮抗疏言:“宗室改授,适开侥幸之门,隳藩规,溷铨政,而以不习艰苦之贵介,出傅姆之手,登之吏民之上,徒为民苦。

”疏奏,上震怒。

体仁复乘间深中之,逮下狱,欲以祖训离间亲亲条抵之极刑。

刑部议上:“祖训与律例,皆祖宗垂法,虽可并行不悖,但祖训在开国之初,以治乱国用重典之法齐一天下;律例则斟酌得中,为世守之成宪。

故列圣以来,皆以律例议刑,而不敢亵用祖训。

子壮罪,如律当戍。

”复上。

体仁犹严驳从重,部执益坚,乃得减死论戍。

体仁因是遂讽上颁祖训于学宫,通令天下讽习,以锢子壮。

工部右侍郎刘宗周抗疏言:“子壮以过戆下狱论戍,市井杂流,阴操讹说,投间抵,以希进用,国事尚可问哉!”疏入,不听。

寻体仁死,上怒渐释,子壮乃以赦归里。

  弘光中,与黄道周同以礼部尚书召,不至。

隆武间,就家拜文渊阁大学士,赴阙。

时阁员二十三人,皆具衔不与票拟,子壮告归。

苏观生立唐王于广州,子壮恶之,举家航海,招义旅,间道贻书于瞿式耜,请西师疾下,愿举海舟会击,馘观生,靖内乱,以图外御。

林佳鼎败没,子壮固拥义兵居海ㄛ,不下。

已而李成栋破广州,子壮即军中,益号召,约舟师数万复沿海诸县,清远贡士朱维四率义兵自上流应之,兵薄广州,子壮戎服督战。

顾广人利水斗,不习陆战,成栋婴城不出,围数日,子壮兵尽登岸,成栋启诸门,大出铁骑,蹙之于水次,会雷雨大作,风益烈,舟飘不得附岸。

举军覆溺,子壮死之。

弟子升收余卒,依海岛,结砦自固。

已而成栋归附,兵乃解。

永历三年,赠子壮太子太保,谥文忠。

  子升字乔生,中崇祯己卯乡举。

隆武中,授兵部主事。

子壮既战没,子升收其余众,结石、马、徐、郑四姓,据花山岛。

有杨光林者,拥兵万余,遥与联应。

海南王兴,号“绣花针”,亦拥众数万,互为犄角。

成栋归附,子升释兵,入见,改兵科给事中,迁礼科右给事中。

端静无所附和,不合于时,移病告归。

海上诸兵为李成栋所摧抑,皆瓦解。

王兴屯雷、廉间。

王化澄奏用其乡人连城璧,超授大理少卿,往连络之。

城璧贪猥,为兴所厌薄,外受羁縻,拜官爵,而不为朝廷用,徒为暴于海溢。

  姜曰广,字居之,一字燕及,江西南昌人。中万历己未进士,文望丰采,为东南冠。选庶吉士,改编修。

  天启六年,充册封正使,偕给事中王梦尹,封朝鲜国王。

奉别旨,便阅海上情形,按毛文龙功次虚实。

曰广询鲜人,核海师。

备得要领。

使还,上言:“文龙以二百人入镇江,据铁山招降夷,抚归义之民至十余万,不可不谓之豪杰,不可不谓之偏锋。

若堂堂正正,与虏决胜负于郊原,不独臣不敢信,文龙亦不敢自信。

若养成一队精锐之兵,设伏用间,乘敝出奇,文龙自信其能,臣亦信文龙之能也。

朝廷知文龙以用文龙,则不致失文龙而莫尽其能,亦不致孤倚文龙,以困而覆之矣。

”疏入,报闻。

然朝廷终不能以此待文龙;后卒如曰广言,以致于败。

未几,曰广以忤魏忠贤,闲住。

  崇祯初,起擢左春坊左谕德。

崇祯三年,典南京乡试,甄别典雅,得士尤盛,如杨廷枢、张溥、陈子龙、杨廷麟各以文章气节著闻。

顾以清贞不附时局,为温、周所抑,不登大用。

家居,与万元吉、杨廷麟、李可辅虑北都逼□□,恐不可保,思固江左为后图。

史可法为南司马,吕大器为皖督,皆深相倚望,左良玉亦托重焉。

  崇祯十七年,以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事,与迎圣安皇帝,拜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与史可法、高弘图为南中三贤相,天下翕然望之。

然马士英、王铎以奸婪同秉国,曰广不能孤伸其志。

当迎立时,吕大器以福邸故以谋嫡累贤士大夫,激成奇祸,后必授时局口实,掀翻党锢,而嗣王抑无令德,声不如潞王之贤,弘图、曰广胥以为疑。

士英阴订阮大铖,决意福邸,以快意于东林,遂与武臣刘孔昭、汤国祚、赵之龙决策。

曰广虽亦与翼戴,士英微以其事闻宫中,上下之猜疑启矣。

已而刘孔昭以起用吴、郑三俊故,廷辱吏部尚书张慎言,曰广知党祸将起,遂乞休,不允。

及马士英奏荐阮大铖以知兵,赐对。

弘图请下九卿会议。

士英因攻弘图、曰广护持局面,爱而登之天,忌而锢之渊,欺罔莫甚。

曰广奏言:“臣前见文武纷竞,既惭无术调和,近见钦案掀翻,又愧无能预寝,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陛下数日前明诏,竟同覆雨。

梓宫未冷,增龙驭之凄凉;制墨未干,骇四方之视听。

臣所争者朝廷之典章,所畏者千秋之清议而已。

”不听。

  时大铖初入,士英宠威尚浅,曰广虽见沮忌,犹得稍有建明,引荐黄道周、陈子壮、华允诚、杨廷麟、黄文焕,咸得召命。

左良玉驻武昌,缮兵辑民,思有以自效;皖抚袁继咸联江、楚,系上游重望,皆倚重曰广协心戮力。

马士英益深忌之。

会巡按湖广御史黄澍自楚入见,请召对,面纠马士英奸贪误国。

士英益疑曰广与良玉、澍排己,凡用舍进退,皆以内降行己志,尽削阁权。

曰广上言:“祖宗会推之法,万世无弊,斜封墨敕,覆辙具在。

先帝善政虽多,害政亦间出,而唯以频出中旨为乱阶。

鄙夫热心仕进,一见摈于公论,遂乞哀于内廷,但见其可怜之状,听其一面之词,遽为耸动。

先帝即误,陛下岂堪再误?天威在上,密勿深严,臣安得事事而争之?但愿陛下深宫有暇,取《大学衍义》、《资治通鉴》视之,反复思惟,必能发明圣性,点破邪谋。

陛下用臣之身,不若行臣之言,不行其言而但用其身,是犹兽畜之以供人刀俎也。

”疏入,不省。

  顷之,大铖入秉戎政,与士英谋结刘泽清、刘良佐,以捍良玉而厄曰广,遂购换授宗室朱统[A260],疏参曰广显有逆谋。

袁彭年、熊汝霖抗疏言:“曰广劲骨戆性,守正不阿,居乡立廷,皆有公论。

统[A260]扬波血,飞章越奏,不从通政司封进,是何径窦,直达御前?奸险之尤,岂可容于圣世!请逮治统[A260].”不报。

高弘图揭请付统[A260]于理,拟严旨。

上三发改票。

弘图言:“臣死不敢奉诏。

”上召弘图,厉声责之。

弘图遂乞休去。

寻以推翼恩加曰广太子太傅,抗辞,未允。

会御史祁彪佳疏论诏狱、廷杖、缉事三大弊政,曰广拟旨许禁革。

内批发改票。

曰广揭言:“臣所守者,朝廷之法度,一官之职掌,而欲以严旨加直诤之臣,留败亡之政,臣死不敢奉圣意。

”不从。

于是士英知上恶惮曰广,益募党攻讦无忌矣。

吏部例转御史黄耳鼎为副使,内批留用,尚书徐石麒争之。

士英因为耳鼎言:不去姜南昌,君必无留理。

耳鼎遂疏攻曰广结刘宗周为死党,欺君把持,无人臣礼,曰广乞休,遂予告去。

先是,曰广愤马、阮之奸,必将旦夕亡国,犹以己为密勿大臣,无遽去理,故攻者频仍,徘徊不忍去。

而大铖欲尽援钦案逆党致要津,攻击异己,报十七年废锢之怨,忌曰广之牾,必欲重陷之。

曰广归,士英乃与王铎尽翻钦案,引匪人,逐正士,鬻官爵,隳边防,天下闻之,无不知其不能旦夕延矣。

  给事中吴适疏言:“曰广忠诚正直,海内共钦,乃么[1234]小臣,为谁驱除?听谁主使?上章不由通政,结纳当在何途?内外交通,神丛互借,飞章告密,端自此始。

绅惨祸,所不必言,小民鸡犬,亦无宁日矣。

”疏入,内批切责之。

于是蔡弈琛、陈盟、杨维垣、张孙振相继大用,士林无赖者靡然翕附。

原任推官黄端伯,妖妄人也。

无故解官,自髡入庐山,挟左道惑众,为南州人士所鄙。

至是,挟怨赴阙,呈身于士英,讦奏曰广谋危社稷,援引鬼神以征之。

士英授统[A260]行人,擢端伯礼部主事,以招致攻曰广者,中外骇惧。

史可法孤立淮上,左良玉师老鄂城,南北交警,势岌岌,而士英杀曰广之心益急。

会思宗皇太子事起,内旨传谕法司:“王之明往闽往楚,欲成何事?主使附逆,实繁有徒。

著所司穷治。

”敕出士英手,欲倾曰广、弘图以族诛之辟也。

会左良玉兵东下,清兵南渡,南都陷,不果。

  未几,清兵逼南昌,巡抚旷昭走。

曰广避居山中,清将吏累招请,不应。

已而金声桓、王得仁屯南昌,素知曰广德望,阳招而阴纵之,曰广以是得全,阴结抚、赣义勇,思间道入闽、粤,未及行。

俄而声桓反正,不知朝廷所在,无所禀重,乃迎曰广居南昌,镇抚士民。

事闻,敕加曰广少师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赐尚方剑,便宜行事,督师恢复京、湖、闽、浙。

曰广以清望旧为声桓推重,然声桓拥重兵,以反正功自大,爵上公,亦赐便宜,遂专制生杀,不听命于曰广。

时抚州王盖八起义,兵满数万。

赣州阎、王、宋诸贼归义效命,众亦数万。

吉安刘季矿所号召,西连酃、耒、郴、桂,所在响应,咸听命于曰广。

曰广欲辑合之为声桓援,声桓不从。

佥都御史吴宗周劝声桓尊奖曰广,收士民心。

声桓强应之,弗能听也。

曰广称疾,不视事。

  永历二年秋,敕召曰广陛见,声桓逊辞留之。

曰广既久引疾,不能一旦去,逗留间,清兵大集,围南昌。

曰广起,与声桓分堙而守。

顾曰广所联络义兵,皆已解散,又素无权藉,虽旦夕乘城,不能有所指麾。

冬十月,刺血拜表乞援,朝廷无以应。

又驰檄何腾蛟求救,腾蛟以衡、长未下,次且不进。

南昌粮尽,曰广倾资鬻仆妾以充饷,不给。

城将陷,抚州门启,清兵故开一面,听城中溃散。

或劝曰广出奔,曰广曰:“吾今日不死,尚何待!”闭门引吭而薨。

事闻,赠进贤伯,谥文忠。

  ●卷七◎何、堵、章列传(郑古爱杨锡亿附)

  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人。

中天启辛酉乡举。

崇祯间,授南阳知县,吏治精敏,以最闻。

南阳,思文皇帝封邑也。

思文皇帝英锐喜事,推官万元吉颇规裁之,腾蛟特相周旋,元吉以遏抑亲藩见逮,腾蛟得不与,擢大兴知县,精敏如治南阳,迁郎署,擢巩昌兵备副使。

以善抚兵将,为秦督洪承畴所推荐。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陷武昌,楚抚王聚奎、王扬基以失机论治,廷臣视楚为戒途,无敢赴者,擢腾蛟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

张献忠入蜀,左良玉驻武昌,大为民扰。

腾蛟至,以恩礼结良玉子梦庚与正纪副总兵卢鼎,得其欢心,尤与左营监军主事李犹龙相善,良玉所部颇尊信之,绥抚残黎有方。

  腾蛟故黔人,与马士英同乡里。

士英督豫、楚,腾蛟与受节制,颇相得,以是为巡按御史黄澍所疑。

左良玉自不惬于杨嗣昌,颇与中朝气节之士相知闻,而与士英不协。

澍与良玉相亲重,腾蛟以通敏和让,亦与良玉善,良玉习其无他,每与澍言推奖之,澍不以为然,良玉亦不以澍为是,然军机进止及朝政得失,澍独与良玉谋议,不令腾蛟知也。

时黔人越其杰、杨文皆附马士英,得节钺,大为疆场蠹。

腾蛟虽有才度,而不为高弘图、姜曰广所知,虑其且偾楚事。

给事中袁彭年、御史徐养心请以副都御史杨鹗总督楚、豫,削腾蛟权,而士英欲沮抑之,加腾蛟兵部右侍郎,与相颉颃。

未几,撤鹗,改授腾蛟为豫、楚、川、黔总督,迁副都御史。

  已而黄澍自楚入见,廷纠马士英奸贪误国,被旨切责,出监良玉军,深以腾蛟附士英为疑。

腾蛟亦恨澍疏己。

澍既削夺逮捕,而皇太子自北来,下狱掠治,良玉抗疏争之,因风皖督袁继咸及腾蛟。

继咸抗疏激切,而腾蛟具疏言:“太子到南,何人奉闻?何人物色取召至京?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为王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从北来,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此事关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

”疏入,诏以法司审明节略解之。

良玉以腾蛟疏持两端,故为士英送难,启其辨折,遂疑腾蛟,故东下之谋,独与澍决策,而腾蛟不知。

  弘光二年四月初四日,良玉拔营东下,腾蛟大骇,不知所为。

俄而左梦庚遣数十骑胁腾蛟登舟,亦未与相见。

腾蛟意不欲行,佯堕水,匿芦荻中,附小舟得达岸,走江西,将归武昌。

而武昌民半为左兵掠夺,城空不守;李自成为吴三桂所追,数十万骑临江求渡。

腾蛟乃从宁州过浏阳,走长沙,大号湖南、湖北,言良玉反,良玉部校在湖南者,率擒杀之,沈尸于湘江。

间道遣疏赴南都,雪已不与。

  长沙素无武备,腾蛟乃召黄朝宣于攸、衡山中,行登坛礼,拜为总统。

朝宣部卒不满二千人,多羸弱,兵素不戢,稍惮李乾德,不敢逞。

至是,猝遇宠任,遂益骄。

会左良玉死,南都继陷,梦庚降。

而李自成渡江,入无人之境,由蒲圻走死九宫山。

其部贼数十万,大掠巴陵,南至湘阴、浏阳,腾蛟不知其为自成部贼也,猝遣长沙府通判周二南率朝宣部卒千余往御之,大败,二南死之,腾蛟始骇,婴城为守死计。

诸贼失主,遑遽无所依,乃遣使就腾蛟降。

高、李部号三十万,刘体纯、袁宗第、张光翠、牛万才、塌天豹部各数万,不下五十万人。

湖南地既迫隘,赋入亦薄,腾蛟虽受其降,亦未有以安插之,诸部大掠巴陵、蒲圻、平江、湘阴间如故。

已乃渐渡江,屯荆、岳间。

腾蛟复纠合张先璧、黄朝宣、刘承胤各益召募,以众相尚。

而卢鼎、马进忠、王允成不与左梦庚同降,因风南泛,驻岳州,听命于腾蛟。

贼偏将王进才、郝永忠拔营归腾蛟,为督标总兵。

诸军胃集,号百万,腾蛟不知所裁。

会思文皇帝下诏曰:“万元吉,联之旧盟;何腾蛟,朕之恩故也。

”遽加腾蛟兵部尚书、副都御史,赐蟒玉尚方剑,便宜行事,总督豫、楚、秦、蜀、黔、粤军务。

时朝廷既轻爵赏以縻人心,腾蛟以潜邸旧恩,尤所倾注。

腾蛟以受降事上闻,上益倚重之,即敕腾蛟便宜绥抚。

腾蛟以兵太重,难于控制,乃檄提学副使堵胤锡节制新降诸部,而自领进忠、允成、鼎、先璧、朝宣、承胤、进才、永忠为己属。

胤锡已次第安插,晋拜佥都御史,抚楚,寻加总制侍郎,督忠贞营,屯湖北,腾蛟屯湖南。

  始,腾蛟至长沙,倚朝宣过重,及是,大师集,而朝宣轻,刘承胤旧镇黎、靖,腾蛟子家居黎平,与承胤有隙。

腾蛟虽专制一方,而威令往往挠沮。

进忠、允成、鼎皆良玉部骄将,但示羁縻,索饷重叠,继以侮。

腾蛟既奉便宜之命,骤加派义饷,兼预征一年,民田税每亩至六倍以上;不足,则开饷官、饷生之例,郡邑长吏皆以资为进退;又不足,则开募奸人告密,讦殷富罚饷,倾其产,分诸营坐饷。

朝宣、先璧、承胤皆效之,湖南民展转蔓延,死亡过半。

思文皇帝屡敕奖誉,全举楚事付之腾蛟,不问。

钦差台省官至者,稍不逊让,则漂摇江干,为兵卒所嬲。

部选长吏至,皆不遣就任,以意改授之。

而标下将吏熊兆佐、马际昌、李先春、韩□□与长沙诸生周辛通贿窃权,腾蛟固不知禁也。

  隆武元年冬,腾蛟与胤锡会议出师,调承胤至长沙,不用命,归武昌去,朝宣亦不至,张先璧自请从茶、攸出吉安,唯监军道章旷率进忠、允成为前部,下岳州,腾蛟率偏将满大壮、吴胜兵数千人继之。

檄胤锡督高、李部自澧出荆,胤锡围荆州,未下。

清兵适大举入侵,至岳州,进忠、允成惊退。

清兵舍长沙,径渡江,蹂高、李十三家老营于草坪。

腾蛟泛舟至磊石驿,惊溃,走归长沙,画新墙驿守湘阴,不复议出师矣。

  初,圣安皇帝诏天下:有能擒斩李自成者,世爵国公,禄万石,视徐达。

至是,腾蛟奏报斩自成于九宫山,以周二南死,失首级。

思文皇帝方亟勋名,镇天下望,遽下部议赏。

部议以祖制,文臣不得封公侯,封腾蛟定兴世伯。

敕旨已行,将予世券。

都御史郭维经上言:“自成传闻死于九宫山,在江西宁州界内,传以五月死,而七月所部降,腾蛟乃知,且经年而后报,遽行大赏,诚非所宜。

且自成之或死或生,或死于吴三桂之追兵,或死于乡团之棒击,俱不可知,万一杀自成者他日且以首献,臣不知腾蛟之何以自解。

且万一自成未死,而他日更出没于他所,臣又不知皇上之何以收反汗也。

腾蛟独力镇楚,抚降御虏,忠猷自不可掩,何必借此影响不自信之功名,以贻天下后世之讥非乎!臣且不能不以爱腾蛟者全腾蛟,况陛下之以驭腾蛟者安腾蛟,又当何如郑重也!”疏入,乃辍给世券。

  时郑芝龙骄悖,怀二心,上疑之甚。

万元吉自赣州表请西幸亲征,腾蛟闻之,乃遣监纪推官傅作霖奉疏迎銮。

上既急欲去闽出楚,作霖陛见,盛称楚兵强盛,腾蛟精忠,渴望移跸。

上大悦,加腾蛟太子太保,促遣兵入赣迎驾。

顾腾蛟以便宜制楚,文武将吏皆出其门,不忍失权藉,谓章旷曰:“上若幸楚,则虏当聚力攻楚,恐未易支也。

”上屡敕趣迎驾兵会赣州,腾蛟乃名遣张先璧自攸县出永新,郝永忠自郴出龙泉,分左右部,号迎驾军。

先璧至攸,屯师不进,永忠至郴,西屠桂阳州,过宁远,腾蛟亦不促遣之。

上由是怀疑,未即去闽,腾蛟赍奏使臣不入闽者数月。

他日,奏使至,上震怒,召面诘之,使臣诡辞以对。

上次且间,稍行至顺昌而陷。

顾自是兵益无纪,粮益不继,诸将瓦解,黄朝宣不出其山,张先璧据攸县,郝永忠据宁远,马进忠移屯沅江,王允成寄帑于湘潭,卢鼎据衡州,刘承胤保武冈不出,各招市井无赖,转相凌虐,农被迫,亦释耒而为兵,更互仇杀。

会岁大旱,千里无烟火。

王进才居长沙,抑不受调度,傅上瑞遁走沅州,独章旷率标兵数千捍湘阴。

  永历元年二月,清孔有德大举犯湖南,旷督孤军与战,不利。

允成、进才掠长沙,先走。

腾蛟奔衡州。

时上在桂林,将图幸楚,特拜腾蛟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督师恢复。

腾蛟至衡州,诸军益汹惧,无固志。

四月,孔有德前锋至衡山。

诸军大掠,分道走。

腾蛟奔永州,遂自永至武冈,入见。

刘承胤挟旧隙,欲夺其兵柄,矫旨召腾蛟入直,腾蛟固请出收兵,图恢复,上意亦欲遣之。

承胤乃谋解散其部曲,困之令无所往,而滇帅胡一青、赵印选恶承胤,愿为腾蛟效死,遂从腾蛟自古泥至柳州,转收周金汤、熊兆佐、马养麟诸军于广西。

已而桂林惊溃,腾蛟会瞿式耜于桂,誓师北出。

自是得一青为股肱,军势复张。

腾蛟亦以死自誓,期收楚以谢前不敏。

金声桓自南昌间道遣使至,推戴腾蛟为主盟,期犄角东下。

马进忠复常德,驰请会师于岳州,腾蛟率诸军三十余战,复全州,战飞鸾桥,大败清兵,遂围永州,冒矢石督战,攻下之,杀清将余世忠,擒其广西巡抚李茂祖,磔之。

遂下衡州。

檄曹志建集师大举,将趋长沙。

会堵胤锡以疑忌激马进忠弃常德,间道自湘乡至湘潭,转掠千里,李、高诸部蹑之而下,集于湘潭。

进忠患李、高之逼,告急于腾蛟。

腾蛟乃率标兵数百人,乘轻舸下湘潭调护之。

胤锡亦至,议良久,乃誓师分汛,胤锡率李、高十三营渡湘而东,走吉、袁,援金声桓于南昌;腾蛟率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翠、牛万才洎滇、曹之兵攻长沙。

部分乍定,方送胤锡军渡江,进忠全师尚留湘乡,檄召之,未至。

余兵俱未会。

清人闻湖南北全失,遣其五王子帅大众来争,猝至长沙。

腾蛟正为李、高诸部所嬲,不及侦候。

永历三年二月庚寅,虏骑至城下,乃觉。

进忠兵少,不能战,雨雪杂下,人马困,沿江惊溃。

腾蛟遽乘马欲登舟,为追兵所执,大呼曰:“我何督部也!当明白死,奴辈勿得凌我!”因下马,步至城南佛庵。

五王子遣人劝降,至再四,腾蛟不应,唯举手拍地,呼可惜,两掌皆碎,三日水浆不入口。

五王子知其不屈,遂遇害。

所部士卒降清者窃收其骨葬之。

  始,胤锡率大军弃湖北至湘上,腾蛟拜疏言:“湖北千里一空,湖南重兵胃集,已复之土,弃为青磷白骨之场,而诸将狼戾狐疑,制臣不能辑之,臣又何以辑之?唯有孤掌鸣号,誓死报国而已!”未两月,果陷于难。

腾蛟既没,衡、永、宝、郴相继皆陷,而粤不可守矣。

时中外属望腾蛟甚重,方其初陷,朝廷犹冀其脱,特敕遣御史郑古爱入楚访求之。

已而知其殉难,上震悼,辍朝,赠太师中湘王,谥文忠,设位于肇庆之天宁寺,上亲临祭,举哀失声,百官皆恸。

  子文瑞,以荫至兵部侍郎,居桂林,广西陷,亦遇害。

  堵胤锡,字仲缄,别号牧游,直隶宜兴人。

崇祯癸酉,中应天乡举,以父母早世,贫不能具礼。

辞计偕,追庐墓三载,墓桐方冬生华,人以为孝感。

黄道周为之著《礼问》一篇旌其志。

丁丑,乃就公车,赐进士出身,授兵部主事,晋员外郎,迁长沙知府。

与推官蔡道宪以志义廉隅相奖勉。

给事中史可镜归里,侵乡曲,胤锡重裁之。

已而道宪殉难,可镜以从贼伏诛,郡人益服其明。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陷长沙,胤锡上计未返,以课最擢分巡武汉道参议。

弘光元年,改提督湖广学政左良玉举兵下九江,胤锡方校士湖南,故不与。

何腾蛟奔长沙,渐闻南都沦没,武昌亦陷,乃集胤锡及傅上瑞、章旷议,开府调兵食,制战守。

  胤锡至性深挚,北都之变,号泣绝食者数日,及是,流涕慷慨,誓死以济国难,闻者咸为感跃。

然负气矫迫,喜有兴作,无持重之度。

因与腾蛟议,招募辟召辄行承制事,胤锡亦自下书旁征人才,版授监纪府佐,停岁贡生,以意改调除授教职,竟躁之士,因缘奔赴,旦见,夕即释褐。

征杨国栋为部将,令募偏裨部曲,札授武职至副总兵,仍隶道标,其不恤名实如此。

  胤锡既与上瑞、旷推腾蛟为总督,腾蛟即题荐胤锡巡抚湖广;拜表即以抚臣行事,辄解学政,付原任黄州知府周大启,今开饷生,征其资为军实。

遂益遣王之宾、彭嵩年、向文明广招兵卒为内标,岁糜金粟将百万,皆游惰民,不堪行阵。

腾蛟既奉便宜之命,一切不待敕旨,胤锡亦如腾蛟所行,自是诸将不知复有朝廷,率唯己意为札,官盈三四万,渔猎湖南北,愿民则窜匿山谷以自全,不免。

高、李部降,腾蛟檄胤锡抚驭之。

胤锡乃与腾蛟分汛任战守:腾蛟任湖南,守湘阴,图岳、武;胤锡任湖北,守常、澧,图荆州。

胤锡为高、李部奏请立名“忠贞营”,易高得功名曰必正,李过名曰赤心,皆奏准,以钦赐行之。

忠贞营屯老营于草坪,粮饷不给;恣掠于民间,胤锡无以处也。

隆武元年冬,胤锡与腾蛟分道出师,胤锡率忠贞营及杨国栋、周师文之兵围荆州,虏救猝至,民素苦掠夺,遂导虏骑劫高、李老营于草坪。

忠贞十三部连营亘二百里,猝受抄蹂,彼此不相知闻,已而惊遽,又不知虏众多寡,遽解围惟乱。

城中兵乘之,遂大败。

胤锡乘马麾兵勿退,万骑陵乘,不可禁戢,胤锡坠马折右肱,周师文救之,得免,还屯常德。

忠贞营西奔巴、归,不相听命。

  旧制,奏荐仍听部科核实题用,抚按不尸为恩,所奏荐者以职级相晋接,无称门生礼。

崇祯间,破资格,开荐举,有自下僚寒贱及罪废官遽授显要者,乃以门生礼事荐主。

然至京堂,亦不复用此礼。

初,傅上瑞弃黄州,卖武昌城,事坐不测。

腾蛟拂拭奏用之,擢监司。

及是,题擢佥都御史,戴腾蛟不敢贰。

章旷亦以廷议龃龉,腾蛟保任秉节钺,荏苒不能自拔,皆刺署门生如故。

胤锡以清望推督学,虽节钺之命自腾蛟奏荐,而朝廷委任不在腾蛟下,雅不欲与上瑞齿,乃据旧章,刺以平交相往复。

腾蛟不悦,两府幕宾类无赖士,益相构煽,遂成猜离,湖南北不相协应,而瓦解之形势成矣。

  上嗣位,加胤锡兵部待郎,总制楚师。

未几,晋尚书,拜武英殿大学士,封光化伯。

胤锡辞伯不受。

及长沙陷,腾蛟奔衡、永,马进忠走湖北。

已而清兵急犯常德,胤锡率杨国栋及己标之兵,走屯永定卫山中。

进忠与牛万财亦至,连营相保。

进忠故听腾蛟节制者也,胤锡姑安插绥抚之,而心不相得。

合屯山中凡八月,胤锡频趣进忠出兵,进复辰、常,进忠不应。

时方溽暑,进忠邀胤锡饮树下,因步林塘间,见故墟有茂荫清适,进忠曰:“此可构一亭轩,坐销余暑。

”遂指挥军士,垦基址,庀木石。

胤锡大怒曰:“终当老死此山乎?”进忠笑不应,胤锡益愤。

引满取大醉,归卧帐中。

翌日,日晏未起,樵苏者归报,进忠已拔城营出常德。

胤锡大惊,遽呼国栋、万财继进,迟至常德,则进忠已拔城两日矣。

胤锡不得已,为调兵食,抚士民,进忠又若听令者。

  胤锡以腾蛟分任湖南,而长沙先陷,过在腾蛟,及是,闻腾蛟围永州未下,欲因进忠兵出复长沙,以辱腾蛟,遂日促进忠出师。

进忠方与郑古爱招马蛟麟于辰州,蛟麟迟回未决,进忠固欲留待之,不即听胤锡。

胤锡欲以辰州委王进才,进忠忧进才非蛟麟敌,固不从,而进忠间道遣使至腾蛟所,报功次。

胤锡密闻之,疑其为待腾蛟也,乃命毛寿登监进忠军,羁縻之,而自与郑古爱率轻骑间道走巴、归,招忠贞营下长沙。

高必正方苦粮尽,闻胤锡语,大喜,卷营即起,取道澧、常,进忠方大屯刍粮于常德,为安老营计。

胤锡往蜀;以督忠贞营出荆州为名,进忠意高、李之未必为胤锡兴师也,亦姑置之。

及是,忠贞营遽至,距常德百里,胤锡乃以书报进忠,言会师攻长沙事。

进忠大惊,疑忠贞营之众,旦夕即并己,立命焚廨舍庾积,掠百姓,拔营南走,间道趋湘乡,欲破衡州,依何腾蛟安老营。

而胡一青已下衡州,进忠遂自衡返湘,掠杀匝五百里,民死过半。

进忠去常德,王进才、牛万财不知所出,遂约刘体淳、张光翠同走衡、宝间。

忠贞营至,常德已赤土,无茎草,不能留,即尾进忠后,自宁乡趋湘潭。

马蛟麟徐出,收常德。

湖北复陷,诸军胃集于湘。

高必正遣偏师攻长沙,以谢胤锡,不克,亦退湘、衡间,互相疑掣,转掠千里,胤锡无以制之。

腾蛟泛轻舸至湘潭,乃与胤锡议,以南昌求援甚急,胤锡督忠贞营渡湘而东,走醴、攸往援江,而忠贞营徘徊茶、攸间,殊无行意。

湘潭陷,腾蛟败没,忠贞营奔衡州走郴,为入粤计,胤锡不能令也。

  湖南失督师,诸将汹惧。

胡一青迎胤锡居衡州,与谋战守。

未数日,清兵又至,一青孤军战不胜,亦退。

胤锡仓卒渡湘,东走耒阳,与忠贞营会,至郴州。

忠贞营冲曹志建营以去,志建发兵御之。

清兵追忠贞营至郴州。

忠贞营渡岭去,胤锡后几为虏所获,乃走志建营,志建怒其率忠贞营以蹂己也,坑杀其标将王一宾部卒三千,而迓胤锡不以礼,数窘辱,欲害之。

富川绅士何图复,间道迎之入寨,以乡兵护之,自怀、集走梧州。

忠贞营先自梧入浔、南,行在震恐,敕遣大学士严起恒、副都御史刘湘客慰劳安插之,至封川,与胤锡遇,乃并舟入觐。

上赐对,优礼有加,命督忠贞营出楚。

  胤锡初入朝,未谙国事。

通政使毛毓祥、给事中李用楫与同邑里,相知闻,以私意蛊胤锡,屡有论荐,廷士皆不悦。

会公宴,金堡被酒,厉声曰:“公复湖北,而弃湖北者亦公也;督师复湖南,而蹂湖南以及于陷者亦公也;公与督师誓援江西,顾引忠贞营入粤,蹂内地;而致南昌之不救者亦公也。

公忠孝闻天下,一旦所为如此!公不疾出楚,他日何面目见曹志建,况天下乎?”胤锡无以应。

上赐胤锡龙旗十二,遍调天下兵马,咸受节制。

胤锡至浔州,日促忠贞营复出,会李赤心死,高必正以新丧大帅器仗不给为辞,胤锡居悒悒。

有顷,朱天麟、陈邦傅知胤锡与金堡不协,力与言堡沮孙可望王封之非以摇之,因言忠贞营不可恃,无如用可望之足有为也。

胤锡惑其说,发龙旗一往云南,调可望出黔、楚。

胡执恭因讠术胤锡,言公承制封拜,能姑许可望王封,事必集矣。

因填空头敕许可望。

执恭遂伪作册宝以往。

既行,乃告胤锡,胤锡悔为其所卖,大恚憾,成疾。

永历三年十一月,卒于浔州,诏赠太傅,溢文襄。

  胤锡忠直磊落,负有为之志,非腾蛟所及;而轻信自恃,专意刑赏,屡启偾败,腾蛟亦轻之。

交相猜薄,以至于败亡,各有以也。

胤锡文笔清超,在军中,感愤作《军谣》十首,流离悲激,其《月家乡》、《马儿女》、《笔先锋》、《血筵席》、《营十殿》诸篇,读者无不悲之。

  章旷,字于野,别号峨山,直隶华亭人。

与兄简晓,以文章气谊名云间。

简以乡举,知广东博罗县,钦取,未赴,归里。

与李待问、陈子龙起义,守松江,城陷,不屈,死之。

隆武中,赠礼部郎中,溢节愍。

简感北都之亡,纂《报仇录》三卷,各有论赞,巴陵李兴玮为之梓行于世。

旷倜傥不矜小节,志意高迈,神智警敏,中崇祯丙子应天乡举第一。

丁丑,赐进士出身,授沔阳知州,勤吏治,摧强豪,兴文教,楚人士执卷就门者,舟接于沔阳湖。

崇祯十六年春,李自成陷承天,州人坌起迎贼。

旷号召忠勇城守,以奇计缚首迎贼者数十人,磔之。

贼掠骑至,旷乘城击却之。

贼帅马世大益发兵来攻,民尽惊溃,向迎贼者党率众应贼,将缚旷降。

旷乃携印出,左右请由小路。

旷曰:“彼将谓我胆落,必要我于小路,吾疾驱由官道,彼不测也。

”已而贼党果伏小路要之,不得。

遂走诣北抚王扬基,请兵复沔,愿以身先之,痛哭辕门下,不听。

乃单舸归华亭,鬻田宅,夫人出所织布千匹助之,得数千金,走汉、沔间收兵。

崇祯十七年春,接贼三战,复沔阳州,安残黎,储刍粮,募死士,为复显陵计。

何腾蛟上其功,擢佥事,巡饬江北。

  京山杨文荐故受业于旷,旷遇之有加,文荐上计偕,旷与泛舟酌酒,语次,稍忤触之,遂衔旷。

至是,为兵部郎,因倡言江北不宜置道,徒扰民,无益恢复。

廷议从之。

旷由是失职,罢遣义勇。

江北兵民惊悲失据,尽陷于贼。

旷将以布衣归里,腾蛟固留之,以故佥事衔监抚标军。

御史黄澍按楚,嗔其为腾蛟用,檄令摄汉阳推官,以窘辱之。

洪天擢、堵胤锡为解释,事乃已。

旷负当世志,悒悒不得逞。

腾蛟独深知之,复以监军道力请于朝,命已下。

路振飞旧按江南,摧抑知名文士,旷怀才被屈挫,及是,怒旷不纳门生刺,力沮监军之命。

腾蛟抗疏言:“臣受土崩虫之残楚,孤掌独撑,举目无一人之可用,唯得一章旷者,为有生人之气,屡题而部屡厄之,是缚臣臂而欲使臣斗也。

如谓旷斥弛多奇,或至生事,则臣请保任之,甘与旷同功罪。

”乃得。

仍授佥事,监腾蛟军,檄摄分巡上湖南道。

  旷至衡州,开东盐输长沙,以资军实,岁饷兵十万余金,腾蛟赖以不匮。

衡州奸民通骄帅渔猎,旷密捕扑杀之,民得安堵。

已而归长沙,遂请身下岳州,监马进忠、王允成军,以死护湖外。

单舸下洞庭,进忠、允成迎之,愿受节制。

先是,腾蛟开府长沙,堵胤锡既解学政勤王,与诸军帅相驯习,兼召募成军。

傅上瑞久摄巡下湖南,承权藉募标兵数千,亦与诸帅周旋稍熟。

而旷屡革削,望尤轻,诸军帅皆不知有旷,旷亦不得其要领。

及是,骤受监军之命,从胥隶数十人,轻舸东下,敝巾葛衫,与诸将乍相见,流涕握手,推心尽虑,与谋兴复,诸将皆为感动。

时将窳兵骄,不知节制,王进才、郝永忠尤以新附猜暴,大掠巴、湘间。

旷既得诸将心,申约束斩棰如法,诸军乃敛手听命。

居人行旅稍集,遂修湘阴城,陆立大荆、新墙二戍,水立磊石营,与岳虏相持,大小数十战。

何腾蛟既题擢堵胤锡抚楚,傅上瑞抚沅,旷独当强敌,而任监司如故,权尤轻,不能自为进止,顾诸将唯推重旷,而轻腾蛟、胤锡,于上瑞则蔑如也。

  何腾蛟出师不利;画守长沙,尤藉旷为外蔽,乃列旷功推荐之。

诏擢旷佥都御史,巡抚江北,然仅拥虚名,无寸土一民可凭藉。

旷部将王储募水军二千人,腾蛟分裨将覃裕春、满大壮、吴胜合五千余人,隶旷,守新墙,与敌垒相对半载,虏不敢犯。

隆武二年七月,虏大举从间道窥湘阴,旷侦知之,率覃裕春以二千人御之于潼溪。

虏骑数千突至,裕春军伏溪市草舍中,穴墙壁为空,交发枪炮击之。

虏合围之数十匝,自辰至酉,击杀人马各千余。

虏忄匡惧退走,裕春军出蹑之,满大壮、陈友功为两翼夹追,杀伤滨尽,自江南用兵以来,与清兵合战仍得捷者,自旷潼溪之战始。

九月,左梦庚部将杨么导清兵泛洞庭来犯沅江,旷檄马进忠又大败之,斩么。

湖南北守经年不陷者,皆旷力也。

今上即位,加兵部右侍郎,余如故。

然旷有所陈奏,皆因腾蛟,故朝廷无由深知旷相委任,旷亦不能大有所指踪焉。

  永历元年春,长沙兵将交讧,掠夺四出,粮道阻绝。

马进忠西走湖北,王进才、王允成旦夕思遁。

清孔有德大举入侵,旷率满大壮孤军御战,檄进才、允成相接应,皆不应,遽溃走,焚湘阴而南。

旷战不胜,退长沙,腾蛟已先奔,旷殿溃卒,南行转战三百里。

及南岳市,满大壮战死。

旷入衡州,执腾蛟手泣曰:“长沙不溃,旷犹得婴城死战,今湖南瓦裂,何以谢百姓两年来剜髓供输也!”四月,清兵犯衡山,腾蛟走永州,旷守祁阳,檄召溃兵,图下争衡州,乃奉敕特拜旷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督恢复诸军,而诸军争溃,不可合矣。

腾蛟走全州,旷独率亲军千余人屯白牙市,牵制敌兵南犯之路。

时上在武冈,刘承胤遏援兵不出。

旷知事不可为,慷慨悲愤,不粒食,唯啖瓜果,时引满取醉,因卧病不起。

将终,召门生部将,出酒相饮为别,命小胥拊拍板,从枕上悲歌,令座客和之,声益哀厉。

板阕,和者歇,惊视旷,已薨矣。

时年三十有六。

永历二年,赠太子太保、华亭伯,谥文毅。

门人萧为龙葬之于石期站。

  为龙,武昌人,敦笃有志义,官职方司主事。未几,亦卒。江、汉间故以文章名而避寇南奔者,旷皆留幕下,最著者李兴玮,自有传;次郑古爱、杨锡亿。

  郑古爱,字子遗,湖广江夏人。

本姓陈,出后于郑,既长,所嗣父有子,求归宗养母,为嗣父所讼。

武昌知府洪天擢矜其辞色,问孺子尝读书乎?因试以制艺。

古爱伏砌下,濡笔成文,骀宕有奇气。

天擢叹曰:“孺子善自爱,熊芝冈一流人也。

”谕所嗣父安之。

  壬午乡试,出章旷门。

旷亟荐,不得中,抱其卷哭。

已而旷召与见,姿抱豪迈,尤为旷所器重。

旷失沔阳,古爱迎谒于江、汉,因与收兵江北,多所裨赞。

武昌陷,南奔长沙。

旷方受监军命,开幕辟士,古爱以贡资,版授监纪推官。

古爱倜傥直鲠,干济明敏,何腾蛟、堵胤锡交倚重之。

旷开粤东盐税之(“之”字衍)充饷,檄古爱监其事,以清平著。

赇吏鲁可藻挟私挠之,古爱奋拳击可藻坠地,遂自解盐政。

就堵胤锡于常德。

胤锡檄古爱监王、马、杨、牛四将兵。

  永历元年,擢监察御史,监军如故。

常德陷,走匿苗峒。

清吏购求之,亟。

常兼日一食,昼夕悲吟。

已闻胤锡与马进忠所在,冒死宵行赴之,进忠尤钦慕焉。

遂同进忠出,复常德。

进忠与清兵大战于麻河,古爱执矛跃马,与选锋士首犯敌营,大破之。

古爱家居时,与左良玉部将马蛟麟交善。

至是,蛟麟降清,守辰州,王进才拒之于桃源,进才惴惴非蛟麟敌,进忠以是不敢离常德。

胤锡强之东出长沙,不听。

进忠密与古爱谋招蛟麟,遣使持蜡书至辰州,密达蛟麟所;蛟麟佯怒,收缚赍书者。

夜分,密召之至卧内,问郑秀才何亦至此?使者以方为御史监湖北军告。

蛟麟大喜曰:“吾终当为此秀才效死力。

汝归马将军及郑秀才,期以十一月下武陵合营,明春并驱取武昌。

若吾至武陵,而郑秀才不在,是给我也。

当与马将军血战城下。

”使者归报,进忠喜,益修城橹储刍粮以俟。

  胤锡急欲出进忠兵。

毛寿登忌古爱之且收蛟麟也,因激胤锡入巴、巫调忠贞营。

胤锡欲强古爱俱去,古爱不欲行。

寿登曰:“君奉敕调忠贞营,不然,我当往。

”胤锡固强之,古爱遂同胤锡入蜀,蛟麟不果降。

忠贞营至,进忠惊走,古爱追及之于湘乡,相持泣下。

古爱遂入见,论麻河功,擢佥都御史。

毛寿登者,袁彭年之甥也,彭年因沮抑古爱佥都之命。

古爱请赴辰、沅招蛟麟,不报,而命古爱往楚求何腾蛟存亡。

腾蛟凶问确,古爱遂退居平乐山中,葛巾芒屑,杂屠樵间,无当世志。

  永历四年夏,楚事益坏,乃起古爱以佥都图辰、常,招蛟麟。

古爱入对,曰:“蛟麟虽于臣有香火情,然去违之间,自不能不以胜败移心。

今楚兵连败,臣即剜心于蛟麟前,亦一团肉耳!请速催王、马二将出沅、靖,杨展以黔兵继之,血战以前,而后臣可以用其招致,不然,徒令蛟麟笑臣无益。

”上固遣之,领敕,至平乐,又以议招不如议战,□不报。

古爱忧恚成疾,卒。

后数月,马蛟麟破平乐,知古爱卒,为发哀,护送其榇与其妻子归武昌。

  杨锡亿,字文起,湖广德安人,以文章受知章旷。

李自成据荆西,钩索人士充伪吏,悬“参夷法”以胁之,汉北响应风靡,士大夫至不知有崇祯十七年者。

锡亿以贡为贼所购,从间道逸走黄、武间,贼捕其妻子群从,皆杀之。

锡亿益南奔,旷留之幕府,牒补监纪推官。

  锡亿言于旷曰:“德安北捍楚塞,为汉新市故墟,人尚豪侠可用。

应山杨主事之易忠孝世家,为三楚望,立盖天营为国死守,豪杰遥附甚众,憾不知朝廷所在耳。

亿请间行号召,为汉南应援,若敌践荆、岳,亿率义旅起乘其背以掣之,此英布制楚法也,勿徒株守一湖为尺寸计。

”旷深然之,然以锡亿肮脏露风骨,蒙难入敌中,虑其不免,惜锡亿不遣。

  傅上瑞督诸军自平江出通山,辟锡亿从军,屡立战功,题擢兵部职方司主事。

上瑞有二心,无故走沅州,强锡亿偕西,锡亿不肯行,仍赴旷于湘阴。

已而长沙溃,旷南奔,锡亿与相失,遂入南岳老龙池,痛哭,为僧去,不知所终。

  ●卷八◎焦、胡列传(赵印选王永柞附)

  焦琏,字瑞庭,陕西人。

以行伍起家,积功最,历官参将,为平蛮将军杨国威中军官。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破永州,游骑掠全州,国威起师御之,琏为前锋,败贼于黄沙驿,击降贼党唐苗子,遂复永州。

  隆武元年,国威挟靖江庶人反,琏见胁迫,不能自拔。

庶人劫瞿式耜,式耜不屈,将遇害,琏说国威营护之,得免。

因密与式耜谋,阴遣人报丁魁楚、陈邦傅,扼之于梧、肇间,两军相压,琏挟式耜从中起夹攻,斩国威,擒靖江庶人,琏功第一。

邦傅善事魁楚,得首叙,代国威为平蛮将军,而琏加副总兵衔,协守桂林。

  永历元年二月,粤东陷,上幸桂林,加琏总兵官都督同知。

已而上自全州幸武冈,琏扈跸至全,甫归,清兵由阳朔上,直抵桂林,入文昌门。

琏未释鞍,即与巷战,搏斩冲锋者数十骑,敌乃却,屯阳朔。

琏保孤城,粮濒尽,清兵复来围,琏誓死登陴守,寻启门出接战,鏖斗两日夕,敌衄退,琏纵兵蹑之,遂收阳朔。

十一月,上自象州复驻桂林,录前功,加琏太子少师、左都督,封新兴伯。

未几,楚师溃,皆退屯桂林。

琏恶其逼,移屯阳朔,攻平乐,复之,留守平乐。

  永历二年春,清兵破全州,上奔南宁,郝永忠大掠桂林,自全至桂,三百里无人迹。

敌乘虚直扣桂林北门,瞿式耜急召琏自平乐返,昼夜驰至,未释鞍,与敌骑遇于北门,巷战搏斩十数人,距固守。

会胡一青救至,琏与一青歃血誓死,出城力战,破之于北关,又破之于甘棠渡,追及于大榕江,压敌而阵。

方会战,大风起,霾雾障天,琏率死士呼噪乘之,敌惊,弃营走。

琏遂与一青随何腾蛟围全州,攻下之。

会攻永州,十一月,拔之。

楚师大集,兵冗粮匮,琏归屯桂林,论功,晋封新兴侯。

  琏敢战耻走,身为士卒先,而与诸将交,谦让不竞,诸将皆安之。

恶陈邦傅之奸懦也,而阴戒部曲不得与争。

曹志建尤轾戾,日寻诸将相牾,独敬爱琏,与相亲好。

自隆武来,武帅或假便宜,因之骄横,往往廷参监司,鞭笞守令。

琏遇文吏,不失中朝旧制,州县皆亲诣署报谒,有所征会,以咨移手本行事。

尤敛束部兵,于民无扰。

恂恂如文吏,言笑和煦,而时闻寇警,则蓐食驰赴,不畏危险,顾以粮响不给,兵不满万,故不能成大功。

  永历三年春,湖南复陷。

赵印选、胡一青、杨国栋、马养麟之兵,聚保桂林,粮益乏。

琏曰:“桂林固吾泛地,然诸帅至,有客主谊,空营舍为诸帅居,悉桂赋为诸帅食,吾礼也。

”遂屯平乐。

  永历四年,上幸梧州。

琏入见,会诏狱起,琏抗疏言:“金堡之忠邪,臣不敢知,但楚、粤、黔、蜀诸将,下至厮养贱卒编户细民,莫不以堡为直者。

陛下欲收人心而亟罪堡,似不相应。

”疏入,报闻。

琏乃移书马进忠、赵印选、曹志建,言堡忠直,宜为代理。

诸将韪之,皆争救堡,堡得减死论戍,琏先发之也。

已而式耜表其历战功出诸将上,徒以不为竞求,爵列诸将下,非驭臣之道。

乃晋封宣国公。

  孙可望据伪敕称王,胁诸将降附。

琏移书诸将,请公疏攻私王可望者,因合兵责可望削号归命,不从,则奉天子讨之。

方振旅待命,会清兵攻破镇峡关,曹志建大败,收残兵保贺县,告急于琏。

琏星驰至贺,与志建会。

以上驻梧州,琏结志建连营椅角,扼敌攻梧道。

十一月,孔有德陷桂林,马蛟麟自恭城攻平乐,陷。

琏乃东南走,渡昭江,屯平、浔间。

陈邦傅自肇庆旋兵,将降,伪遣使约琏合兵保浔、南,密发兵夜袭其营,琏败,遇害。

邦傅以其首降于清。

  胡一青, 南临安人。

赵印选,其中表兄弟也。

一青本名一清,隆武中;□□□□□,改名一青。

一青短小轻捷,尤长于马槊。

腋挟二槊,飞掷三十步外,中重铠,皆洞中,追及夺槊,迭掷迭夺,每驰陷阵,辄手殪数十人以为常。

所乘马号沙兔子,高不满五尺,腾蹑辄度万马前。

而印选故为里魁,雄长诸土、汉。

  弘光元年,御史陈荩巡按 南,事竣,复命,因言 南故有贮帑银二十万两,为不虞赀,请发此金募滇兵入卫。

敕如其请,遣之。

荩,大名人,以崇祯辛未进士,历官台端,性简傲,戎事非其所长。

因临安推官朱寿钅林展转召募,阅岁余,乃募兵五六千人,土、汉各半,多骁勇士,马仗皆精好,以胡绍虞为总统,印选副之,而一青为偏裨,未为荩所知。

荩闻南都陷,意趑趄,留连黔、楚间。

  隆武二年,更奉敕,促赴闽。

荩乃率兵出湖南,亦踌躇无趋阙意。

何腾蛟欲留之协守长沙,荩傲岸,与腾蛟意异,东去。

过吉安,万元吉留之守吉。

居数月,荩方遣印选率一青屯安福,刘良佐、高进库以清兵数万围吉安,元吉请荩出兵击之,绍虞登堞睨敌,忄匡惧坠地。

一青闻吉安被围,自安福率轻骑驰归,蹂良佐老营,斩杀披靡,敌半歼,转战至城下,围城兵忽溃走,城中犹不知。

俄一青跃马追击大呼,城中出兵夹击,追奔十余里,吉安围解。

绍虞愧诎,让一青为总统。

一青以印选齿长,声望较重,以让印选。

印选肥钝,实不能战,倚一青为重。

王永祚者,少于一青,悍亚之,一青尤与永祚相得,而营务则推印选。

印选顾睚眦自尊,一青安之,以是滇营称和辑,临敌无二心。

是年冬,清兵大举攻吉安,元吉、荩先以言语相触忤,荩引兵退南安。

吉、赣陷,元吉死之。

荩零落失意,率诸军居郴、韶间,郁邑死。

  印选、一青无所听命,欲解甲归滇,楚、粤诸将欲并得之,转战至永州,顾梗阻孤危,乃请命于何腾蛟。

腾蛟大喜,收恤之,为奏授印选、一青各副总兵,屯永州,待调。

已而湖南陷,上居武冈,腾蛟入见,印选、一青亦率军至,刘承胤欲致为己属,诱胁备至,一青、印选治兵屯武冈郊外自保,睥睨承胤肘腋间,承胤不敢谁何焉。

敕召入见,赐号御滇营,皆授总兵官都督同知,挂将军印。

承胤怨腾蛟不遣出师,腾蛟奉敕,不能行。

印选、一青乃拔营起,护腾蛟出,承胤发兵追之。

承胤兵至,一青下马揖追兵曰:“吾兄弟荷刘公宠遇,岂忍相背。

特督相奉诏出图恢复,吾义当从,愿公等返报刘公,他日当有以相报。

若必欲邀我者,则今日与公等并命于此尔!”遂上马挟槊,火炮齐发,军以次行,一青缓辔殿,追军莫敢前,遂由间道达义宁。

  桂林溃,瞿式耜率焦琏入城婴守,请援于腾蛟。

腾蛟以印选、一青至,大败清兵于北关。

追及之,又败之于甘棠渡,皆一青陷阵,手馘数百人。

追至大榕江,两军相接,清将线国安与一青交马,国安举刀斫一青,一青从胁下持国安。

国安惫,拔刀将斫。

会救至,国安乃脱走。

会大风,尘蔽天,清兵惊溃,一青尽夺其马仗幕帘。

轻骑追蹑之,清兵走楚。

一青遂会印选、琏攻全州,大战于飞鸾桥。

一青跃马飞槊,敌尽披靡,大败之,众几歼,遂复全州,进围永州。

余世忠出兵拒战,一青屡大败之。

军中获谍者,得密书,知清将魏□□自宝庆来救,一青自帅兵伏于文明铺待之。

寇至,夜安营竟,猝起攻之,斩获无算。

纵所俘入城告败,世忠溃围走,复永州。

一青遂攻衡州,下之。

腾蛟列上其功,封印选新兴侯,一青兴宁伯。

  腾蛟下湘潭,留一青守衡州。

腾蛟败没,一青请援于印选。

印选坐桂林,不为出,分遣偏将札祁阳,为虚声应援。

一青与王永祚合,薄清兵于衡山,败之。

已而敌大至,战青草桥,不利,乃退入严关。

一青所将滇中骁卒,转战三年,死伤过半,益招楚、粤间新兵万余人,印选所募近二万人,永祚亦五千人。

蒲缨,亦滇将也,与合营,亦二三千人,然脆弱,徒为冗食,类不能战,威亦挫矣。

印选以总统论功,封开国公,益骄蹇,廷议不平,式耜乃奏晋一青爵卫国公,封永祚宁远伯。

  一青朴率无威仪,言多造次,而恭谨不骄。

在军中,能茹荼苦,坐卧草泥,食糗饮浊水,自如也。

印选开帅府于桂林,拥歌舞自奉,恒踞待一青,一青亦弗较。

每出师,一青辄先驱,印选乃遣部将尾之。

桂林地褊赋薄,饷恽不给,式耜措给其军,印选取赢自给,次乃及一青、永祚。

一青比岁扼全、永,不获。

已,野掠而食。

  永历四年夏,式耜催诸军出楚,一青独与永祚及马养麟围永州,将拔之。

会孔有德复南犯,兵大至,一青乃全军归垒严关,与有德前部相持不下者五月。

野无所掠,兵皆馁,采菽以食。

一青驰归,泣告之印选,印选弗应。

会于元晔以其女许配永祚,既纳采,永祚说一青戴元晔为督师,元晔遂以滇营戴己自陈,晋枢贰,督楚师。

印选知之,乃蛊元晔令改妻己,元晔叛永祚盟,以适印选。

永祚怒,欲刺杀印选,一青劝止之,而永祚称病,卧桂林不出。

一青孤军与敌相拒,印选方盛饰迎元晔女,置疆场不问。

一青恚甚,欲弃桂去,式耜强挽之。

十一月,孔有德攻榕江栅垒,一青方拒战间,印选遽撤诸军,护其妻走柳州。

一青惊遽,乃弃垒去。

桂林陷,永祚遂降。

印选既老悖狂惑,部曲解体,失众以死,而一青失永祚,又累挫衄,亦不自振,退左江土司中。

孙可望僭逼猜杀,一青不欲为之下。

李定国军南宁,将迎上攻 南,请一青为向导。

一青为导,自泗城州进师,然不肯与定国偕。

屯聚既久,众益散,为清将全节所困,乃披剃为僧,求与其徒种山而食。

居数年,线国安以榕江之怨,遣兵就其山攻之,遂见杀。

王永祚既降,复为僧,逸去。

见擒孔有德,缢杀之。

  ●卷九◎马、卢、二王列传(马维兴附)

  马进忠,字葵宇,陕西延安人。

本起群盗,号“混十万”。

崇祯十年,掠汝、洛间,左良玉蹙之于高坡,进忠降。

隶良玉部,屡立战功。

与金声桓、惠登相、王允成、李成名为外五营大校,号大马;其从子维兴为偏校,号小马。

进忠历官副总兵、都督同知。

  弘光元年,随良玉东下。

良玉死,左梦庚降清,下令所部皆令纳款。

进忠结王允成、卢鼎退屯江、楚间。

已而知何腾蛟开府湖南,进忠南奔赴之。

过武昌,左营苏、常、马三将既降清,受命守武昌,允成疑,不敢进。

进忠与鼎以舟师直泊武昌城下,遣刺与三将相知闻。

稍定,即轻骑诣三将,皆不测其意。

三将诣舟报谒,因微词劝降,进忠笑颔之。

留饮,笑语如居平。

乃遣飞舸促允成先发。

酒阑,三将又劝之降,进忠勃然曰:“吾与宁南侯大小数百战,惟不忍负朝廷耳,今安能随狂竖子作降将军乎!何抚台开府长沙,拥戴新君,吾将就之。

他日以一矢与公等相见,何如?”揖三将起,三将惊愕失色,遽登岸。

进忠舟炮三发,万艘齐乘风挂帆,笳鼓喧沸,舳舻蔽江,三将婴城不敢追。

  既抵岳州,腾蛟大喜,遣章旷迎劳之。

旷与洒酒誓众,遂驻岳州。

会闯部新附,掠巴、湘间,进忠粮尽,移屯洞庭之南,岳州空,遂陷。

进忠与允成攻复之。

  是冬,腾蛟出师不利,退保湘阴。

王允成寄帑于湘潭,卢鼎随腾蛟至长沙,进忠孤立,乃移屯洞庭之西,就食沅江。

故左营将杨么降清,以舟师将犯常德,进忠伪与通好,擒么斩之,纵兵击降其众。

腾蛟上其功,升正总兵,挂将军印。

  永历元年二月,长沙溃陷,进忠退屯常德。

夏,上大封诸将,封进忠武昌伯。

是秋,孔有德攻常德,堵胤锡弃城去,进忠亦走,屯永定卫山中。

二年,复攻常德,拔之,抚民储粮,通商,治城郭,为守常计。

王进才自土司出,拔桃源,进忠与合营协守。

已而清金固山以援兵万余骑由荆、澧来攻,别遣舟师自洞庭入沅江西上,进忠侦知之,遣前部迎击,小却。

虏屯麻河,进忠拔营誓师急进,距麻河十里,率骁将马维兴、杨进喜、刘之良轻骑觇之。

敌骑漫野,甲光炫日。

进忠退与诸将计,令骑兵皆下马,断长矛之半为前锋,巨斧继之。

进忠步持矛与之良先登,按虏营大呼奋击,以短矛从下理甲叶刺之,皆洞中仆死,万斧继进,虏披靡溃走,纵骑兵为两翼旁击之,虏众皆歼,收获马骡、甲仗、帘帐巨万计。

既而敌舟师不知骑兵之衄,氵斥流抵德山。

进忠禁城中烟炊,敛兵堕守;杨国栋伏抄其下流苇岸中。

敌舟觇城空,亟进,既泊,进忠兵四起,夺舟奋击,众皆惊降。

或有逸者,国栋截流邀击,尽俘获之。

自南方兴师以来,推麻河功第一。

事闻,晋爵武昌侯加太子少保、左都督。

清将马蛟麟守辰州,闻麻河败,意大慑。

进忠与御史郑古爱谋折简招之。

将下,会堵胤锡入蜀,以忠贞营至,猝压沅江北岸,欲夺城并其军,部将请御之,进忠曰:“制相在军中,有王命在,不可以争。

制相既不足与同事,惟舍此去,就督师于湖南耳。

”乃焚刍粮廨舍,从间道趋湘乡,欲安插其帑。

湘乡故无城,遂南走衡州。

会胡一青已拔衡州,城守,部将欲即屯衡州,进忠曰:“吾既与堵公离,不可以再犯督师。

”因遣骑报督师,期会于湘潭,而退湘乡以待。

天大雨雪,粮刍扉屦尽,举军皆怨。

进忠愤甚,令诸军索粮屦于民,曰:“使百姓戴堵公恩!”遂大掠衡、湘间。

王进才、张光翠因之,各恣焚杀,尸横五百里。

  腾蛟于永州闻进忠弃湖北掠湖南,大惊。

永历三年正月,遂单舸下湘潭,下令禁掠杀,军乃小戢。

进忠率千余骑谒腾蛟于湘潭。

忠贞营攻长沙不克,亦沿湘而上,进忠疑沮,留其军于湘乡,独与其所率千余骑随腾蛟居湘潭。

久之,胤锡率忠贞营东渡湘、渌,号援江西,进忠方调其军下湘潭。

(清)(五)(王)(子)帅重兵猝至,杨进喜巷战死,腾蛟被执,进忠军惊溃夜走,退屯宝庆。

进忠既与胤锡有隙,腾蛟又丧,军无所统,廷议遣督师,不决。

进忠进止无据,徘徊宝、武间。

万年策陛见,请理进忠军,授部院衔,总督之。

年策庸懦,不敢入楚。

是年秋,清兵复陷武冈,进忠退屯古泥。

上追纪麻河功,晋爵鄂国公加太子太傅。

诏遣吴李芳、郑古爱督其军出楚,皆不赴。

  永历四年夏,进忠乃自八十里山出屯兴安之西延镇,请进止。

是冬,赵印选弃全州。

清孔有德遣马蛟麟攻进忠于西延,大战三昼夜,斩杀相当,粮尽退走,复出靖州,取道奔贵州。

桂、梧陷没,上奔南、太,进忠无所禀承,孙可望矫制称总统天下兵马,召进忠,进忠不审真膺,举军就之。

李定国出黔,得进忠军,大喜,与偕下黎、靖,大破清将张国柱、许承宠之兵于靖州。

进忠为左翼,功最,遂复宝庆。

已,随定国攻桂林,孔有德城守不下,进忠呼王允成凭堞语,允成遂开门延定国入。

定国下衡州,进忠与冯双鲤攻拔长沙、破岳州,军声大振。

进忠故忠挚,不欲受可望命,与定国密谋尊天子,双鲤忌之,密以告可望。

  永历六年冬,清五王子之兵大举压长沙,定国令进忠退伏白杲市,诱敌过,掩击之。

进忠报如令。

将至白杲,可望逮飞檄调进忠旋师宝庆。

定国战衡州,待进忠不至,遂惊溃,长、衡复陷。

可望至武冈,召进忠见。

居数日,谓进忠曰:“马将军久行间,积百战,亦劳矣,吾欲息之,姑令将吾护卫步军,而以尔所将骑兵俾双鲤、维兴代将之。

”进忠愕眙,出,双鲤、维兴已分并其军矣。

进忠愤恚,以病辞。

可望亦无意复用之,令养疾贵阳。

惋憾成疾,卒。

维兴狡狯无恒,宛转可望、定国间,躐爵至郡王,终降于清。

  卢鼎,陕西西安人。

杨嗣昌知长安县时,鼎父以老儒生为其塾师,愿谨为嗣昌所爱重。

鼎亦粗习儒,用援辽事例,纳饷充附学生。

父死,鼎稍事游侠,家益落,黜学籍,不自振。

已,闻嗣昌官中枢,权势ピ赫,鼎北走见之。

嗣昌以故人子深相慰藉,问其所欲,鼎愿占武籍,嗣昌予以都司部札随部效用。

已而嗣昌以枢辅督师出,鼎随营自效。

嗣昌谓其无搏战材,加授参将,为行营正纪,整饬军政。

嗣昌威望赫ピ,诛赏不旋踵,鼎凭借威令,诸军咸惮之,以是得整肃名。

顾鼎亦朴重无儇利心,稍自能,为诸将所重,左良玉尤雅爱之。

嗣昌败没,鼎无所归,良玉征入己幕下,仍用为正纪,题授副总兵,翕然推重,良玉所部四十八营,皆心折焉。

时鼎未有部曲,良玉乃以贼中降将武自强、白良辅各千余人配之。

自强者于贼中号小秦王,尤至戾者也。

鼎亦自募得千人,遂成一军。

  良玉屯武昌,稍病,军政进止,委其子梦庚,而心忧其狂,使鼎副之,奏授都督佥事。

鼎以是频用军事,与何腾蛟相酬酢,腾蛟亦加礼焉,鼎愿朴不习于谖谲。

良玉之东下也,梦庚与黄澍谋甚秘,未深遣鼎知,鼎意亦弗善也。

兵至九江,良玉死,鼎趑趄不进。

梦庚降清,鼎去梦庚远,梦庚不能制。

鼎乘风张帆,尾马进忠后,求腾蛟于湖南。

腾蛟令守湘阴。

  鼎初隶杨、左,监护诸军,未尝特将,无战功。

喜儒术,令其子子和寓籍襄阳,为弟子员,已而充质。

鼎既巽懦,矜声誉,为自强、良辅所积轻,名为部曲,无能率也,进止惟二将意,遂自湘阴退屯长沙。

腾蛟又遣守茶陵。

江西寇至,不能御,复退屯衡州。

二将益桀骜,虔刘士民,欺长吏,为荼虐,鼎深恶之,无如何,往往以词色相诮诘,二将皆怨恚。

永历元年夏,湖南陷,鼎走桂林,郝永忠与相厚善。

鼎以二将不用命语永忠,永忠曰:“吾当为兄处此。

”因大会诸将校,永忠至,鼎怒责二将,叱擒斩之,永忠故从旁劝沮,各杖之五十。

二将畏永忠,忍受杖。

鼎乃率军出严关,冒雨衣蓑笠,入敌垒间哨探,乘栅昼夜守,二将不敢却辟。

瞿式耜、严起恒皆倚重之,屡敕褒美,加总兵官左都督,封宜章伯。

已而永忠掠桂林,走柳州,鼎惧二将叛降,亦退屯义宁。

永忠日益西,鼎孤无援,二将深怨鼎,谋欲杀鼎。

子和由职方主事屡加佥都衔,自监其军,稍依瞿式耜为重,诸将栉比,二将莫能逞,然坐食柳、桂间、邑邑无生气,鼎忧愤成痿疾。

亦以宿将故,晋封宜章侯。

永历四年冬,桂林陷,自强、良辅挟鼎走。

明年春,遂夜起围鼎及子和,戕杀之,举家无噍类。

良辅降于清,自强去依忠贞营,死于西山。

  王允成,字乐安,辽东人。以行伍起家,隶左良玉为副将,号“铁骑王”。左梦庚降清,允成与马进忠逸,上岳州就何腾蛟。腾蛟令守岳州。

  允成虽宿将,而屡见摧败,志气沮ぃ,不能有所捍御。

腾蛟出师不利,马进忠屯湖西,允成遂退屯湘阴,寄帑于湘潭,为趋辟计。

时腾蛟粮响不给,征义饷于民,过旧税三倍,复开告讦罚饷,倾殷富产。

诸将效之,札弁四出,召募奸民,旦裹抹额,夕掠邻右,湖南千里,炊烟几断,前佥都御史益阳郭都贤伤之,为《咏雪诗》云:“四望郊寒连岛瘦,一天白起奈萧何!”何腾蛟闻而衔之。

时都贤隐居安化之石门山,莳花种秫,颇有佳致。

腾蛟一日谓允成曰:“吾病固不能任劳剧,旦夕思休。

安得如郭天门营石门,积金粟,可赡数万人支十年,山径险绝,虏即至,不能攻入,任痛饮,拥姬妾,坐待太平耶!”允成闻之,日夕思据石门结砦。

  永历元年春,上大封诸将,允成封岳阳伯。

未几,清兵南犯湘阴,允成遽拔营走,掠湘乡而西,将据石门。

已乃侦知都贤所居,茆庵槿篱,无足据者,遂趋溆、沅间。

清兵攻湖北,允成与沅抚傅上瑞谋遣人纳款,举营不知,一夕忽下令剃发,所部皆惊恨哭骂,逃散过半。

允成隶孔有德,以委顺为有德所怜。

  永历六年,随有德驻桂林。

李定国围桂,亟。

马进忠呼允成,允成不敢应。

走告有德,有德愕然,良久曰:“汝姑出应之,观彼何所云以报我。

”允成凭堞与进忠语,进忠令劝有德降。

踌躇间,城中火起,有德自焚死。

允成乃启西门纳定国兵。

允成因言有德以九王子故,亦怨清,欲反正,其迫之死者白虾子也。

允成部无一卒隶定国供使令,定国尤轻狎之。

允成郁抑不得志,惟进忠时收恤焉。

是冬,定国与清兵大战于衡州,允成死乱兵中。

  王进才,李自成别部之偏将也。

弘光元年,随自成渡江。

自成殪,其营主帅亦死,部贼无所统附,以进才长大多髯,推之为长。

游掠武、岳间,焚杀尤暴,尸横数百里。

已而就何腾蛟乞降。

时降贼数十万,长沙地褊粮少,腾蛟不能安插,诸降将皆受命。

已,即渡江去。

进才以故于贼中为偏裨,不为高、李诸部所齿,独留屯湘阴,奉腾蛟稍谨,腾蛟深信爱之。

兵不下二三万人,多至悍习战。

顾进才肥重昏庸,不耐骑射,所部亦不听其约束,翱翔巴、湘间。

腾蛟为奏授总兵官都督同知。

  清兵南犯,进才大掠长沙。

与王允成合营,南走溆、沅,结允成为婚姻。

允成故辽人,于虏中有因缘,其降也秘,不遣进才闻,进才惊,奔黔阳西。

马进忠复常德,进才亦出屯桃源,进攻辰州,累为马蛟麟所挫。

已而进忠弃常德、趋湘乡,进才骇愕,不知所出,亦南奔宝庆,纵兵大掠。

宝庆复陷,进才走黎、靖,转掠沅、黔间。

  始,马进忠与王允成合营南来,号“王马”;允成叛降,复与进才合屯湖北,亦号“王马”。

然允成疲于战,有异志;进才茸懦,所部多健儿而不能任使。

进忠凡三大战,二王皆无一矢之助,进才屡封襄阳侯。

永历四年,介詹事唐诚入请,进封襄国公,与进忠等。

进忠不悦,诉之张同敞,同敞为请金章铁券,以示殊异。

自隆武来,朝廷无劝沮之计,封拜官爵,皆以兵力多寡通奏,疏数推荐有无为率,而不论其战功,彼此递相增高,虚名浮滥。

故楚、蜀、黔、粤合兵近二百万,精锐者不下三十万,而离遏溃散以至于亡。

  进才由黎、靖入黔,为孙可望所胁,夺其军。进才仅统百众人,为可望效用(官)(“官”字衍)。未几,杖杀之。

  ●卷十◎曹、杨、张列传(马养麟黄朝宣附)

  曹志建,字光宇,浙江温州人。

少落魄,居南京,传邸报以食。

已而应募为楚抚方孔材官,稍以功次札授至参将。

御史刘熙祚巡按湖南,用为中军,札加副总兵,遣募兵衡、桂间,得二千人,与守长沙。

长沙陷,志建随熙祚走永州,贼追及之,志建舍熙祚宵遁。

熙祚见执,不屈,见杀。

志建走永明之镇峡关。

将入粤,粤人拒之,乃据关拒守。

  已而张献忠入蜀,志建收永明、道州、江华,谒沅抚李乾德,听部署。

乾德不能令。

志建屯衡州。

何腾蛟开府长沙,志建与黄朝宣交恶。

腾蛟方宠任朝宣,乃檄志建援江西。

志建怨恚骄戾,攻杀远安郡王于郴州,腾蛟不能问。

已至吉安,会吉安佃客奴子作乱,号铲平王,劫杀主人,江督万元吉檄志建讨平之,以功援总兵官都督同知。

凡贼所掠金帛器贿,志建尽获得之,以是富甲诸将。

居江、楚界,无斗志。

  吉、赣陷,志建退屯郴,就饷于腾蛟。湖南继陷,志建习镇峡关险僻,为不争之地,仍退据之,益募兵凡数万人。

  上居桂林,倚志建扼平乐,封志建保昌伯。

何腾蛟复全州,檄志建出师。

志建乃攻复永明、江华、道州、宁远。

会腾蛟围永州,与清将余世忠战,屡挫之。

自叙其功奏上,晋封保昌侯,敕赐便宜行事。

志建遂建置守令,尽收永属租税为己用,腾蛟所委郡邑有司及部选者,皆遏抑不听入境。

又遣偏将欧正福收复桂阳、郴州,建官征粮如永州。

腾蛟窘怒,上言:“上初践阼时,敕臣为御中军,总理天下兵马钱粮。

今臣蹀血行间,诸将颉顽不受节制,臣乃思王言久而弥新,请遵前敕。

”志建恚,乃尽褫其衔,凡章奏皆自署“戴罪立功自愿为民臣曹志建”。

每对客言:“吾宿世为燃灯佛,师瞿昙。

李耳、仲尼皆吾弟子行,况今之坐而自大者,曾何足比数也!”其狂如此。

  永州下,志建怨腾蛟,尽敛其兵退屯宁、道、郴、桂间。

腾蛟没于湘潭,乃遣部将惠延年、欧正福下衡州。

已而堵胤锡以忠贞营之兵败于衡州,南走郴。

志建劫胤锡于路,杀胤锡部将王一宾,坑其卒三千余人于道州;胁胤锡至镇峡关,窘辱之,将加害焉。

瞿式耜遣太仆少卿张尚、给事中吴其雷抵关,谕解之。

会富川义侠何图复间道迎胤锡至其砦,资送诣阙。

志建怒,举兵围其砦。

图复固守,杀伤志建兵甚众,连兵八月不解。

诏遣锦衣卫指挥吴继嗣谕志建罢兵。

志建讠术继嗣诱图复释兵,诣志建谢过,遂磔杀之。

破其砦,杀掠无遗。

  惠延年者,素忠鲠,与志建意异。

胤锡之逸也,延年与知之,志建含怒思杀延年。

会清小王子率众攻镇峡关,延年曰:“吾死曹公手,无宁死虏手!”乃披坚陷阵,自辰至申战数十合,杀伤相当,延年死之。

小王子力尽退走,而志建之精锐亦尽矣。

马进忠以麻河功晋封鄂国公,志建援以请,晋封永国公。

嗣是,诸帅无不公者。

  镇峡关四面皆瑶,志建始至,稍以恩结之,颇相倚以安。

及志建兵益众,遂陵轹诸瑶。

永历四年秋清孔有德来攻,舍永明县,由间道径趋关下。

志建方督众力拒之,群瑶导有德自砦后绝壁下,众遂惊溃,士卒死者万人,志建仅以身免。

有德收其精金百万计。

  志建走贺县,焦琏往赴之,资其器备。

志建收余众尚二万人,据山作砦,益怏怏不逞,鞭杀中书舍人刘大朴,械监军佥都御史朱嗣敏。

嗣敏邑邑死,志建亦病没。

部将汪大捷、雷兆圣、欧正福拥众自保。

李定国复湖南,大捷,以师附之,随入滇,不知所终。

  杨国栋,四川成都人,字瑞宇。

自云籍本新都,故相杨廷和之族孙。

少应募,从征奢崇明,为把总。

已,隶熊文灿为材官,渐积功次,以援剿参将领马步军千余人,从郧抚王永祚守襄阳。

李自成破襄阳,国栋南奔,王聚奎檄召守长沙,为张献忠战败,因与参将汤有光走郴州,保吉王入广东。

张献忠入蜀,国栋偕有光收郴、耒,遂北屯长沙。

  国栋武勇不足,而于诸将中独自简束。

好声誉,喜文雅。

曾随邓援剿,慕之为人,驭兵严,不令侵苦百姓。

时楚贼新退,抚驭无主,诸军星散,畏左良玉之相并,皆屯湖南。

沅抚李乾德无远计,奏请尽蠲民粮税,而不虑军食之无资,故诸军皆寄食于民,不厌,则掠民以食。

国栋独严禁其军,樵采不敢出郭,部卒以是大怨之,大哗而逃。

国栋失军,闲居长沙,堵胤锡雅重之。

及南都陷,胤锡解学政,募兵勤王,聘国栋为总统。

国栋募兵湖北,有马数百匹,卒三千人,胤锡题授署总兵官都督同知。

从胤锡攻荆州,不克,退守常、澧。

上即位,擢总兵官,挂镇朔将军印。

常德陷,国栋从胤锡与马进忠屯永定卫。

国栋与牛万财据山而守,清游骑来攻,辄击却之。

马进忠出师,国栋、万财尾其后,与收常德。

麻河之战,清舟师来攻,国栋伏下流要击,大有斩获。

胤锡承制镂印填空头敕,封国栋武陵伯,数月乃上闻,廷议从之。

进忠兵溃而南,国栋亦南奔屯邵阳山中。

时胤锡别用王一宾、彭嵩年、向文明为亲兵,国栋自为军,不随胤锡进止。

  湖南复陷,国栋退屯桂林,翟式耜安插之,授饷,国栋遂依式耜。

式耜奏晋武陵侯。

国栋和谐,喜与诸文士交,恂恂自下。

部卒贫枵,菜食不给,多为诸营佣保,国栋约束之如故,所至不为民患,然以是亦不能得士心。

常退肉,未尝与敌一相当。

永历四年,清孔有德犯桂林,国栋与马养麟守海阳山。

有德攻大榕江,望国栋旗垒而过之,径捣桂林。

国栋乃走柳州,已,扈上入南宁。

孙可望劫上入兴隆(应为安隆),国栋依土司结砦自固,为清兵所拔,死之。

  马养麟亦自柳走南宁,为追兵所围,战不胜,死之。养麟,湖广郧阳人。从何腾蛟为副总兵,复东安、祁阳,转战衡州,有功,官都督同知,封蓝山伯。

  张先壁, 南临安人。

应募随总督尚书傅宗龙军前自效,稍积功次为援剿参将。

随楚抚宋一鹤守显陵,加钦依副总兵。

承天陷,南奔武昌。

张献忠破武昌,先壁走岳州。

王聚奎巡抚湖南,聚援剿兵十三营守长沙,先壁其一也。

先壁所部近三千人,号“滇奇营”,颇习战,与张献忠战于罗塘河,先壁陷阵有斩获,贼稍退。

蜀将孔全斌遽纵火溃逃,先壁乃走,自宝庆入武冈,依刘承胤。

承胤待先壁不以礼。

已而李乾德檄同承胤攻复宝庆,先壁军先登,承胤尤忌之。

乾德抚偏、沅,承胤其属也,奖承胤抑先壁已甚,先壁无所容,怨乾德,率其兵东下屯茶陵。

乾德无以抚辑之,先壁亦因不听命,自募兵就食民间,大为民扰。

  何腾蛟开府长沙,调先壁。

先壁自为乾德所不恤,饷饣军绝,掠野而食者两年矣。

腾蛟饷之,先壁遂依腾蛟。

腾蛟议出师武汉,调诸将,先壁与承胤皆集长沙。

先壁以宿隙因事与承胤竞,腾蛟右先壁,承胤怒,归武冈。

先壁惧承胤之终图己,益召募兵逾五、六万,多为营号,以抗承胤。

然大要皆窳农叛仆,固不习战。

隆武二年,思文皇帝欲出楚,腾蛟分遣先壁及郝永忠为左右部,率师迎驾。

令先壁自攸县出永新,与永忠会于赣,题授总兵官都督同知。

然腾蛟实不欲先壁行,遂次攸县不进。

  永历元年,长沙溃陷,先壁西走宝庆,刘承胤疑其图己,遣兵御之。

先壁畏清兵追,不敢与承胤较。

趋新化,走溆浦,入沅,上疏自理,言:“臣无仇承胤心,且不敢犯辇毂,方思与承胤洗心洒血,扈陛下于艰危,而承胤猜忮狠毒,迫臣于险,臣心无以自白,请与承胤面质。

”承胤执其使磔杀之。

马吉翔阿承胤意,矫旨切责先壁,先壁由是益骄恚,屯黔、楚间,偃蹇不通奏谒。

武冈陷,承胤降,上乃降敕联络先壁,封南宁侯。

  湖南复,先壁望腾蛟之招致,已而腾蛟方为湖北溃兵所嬲,不及调用。

腾蛟没,先壁益无所望,朝廷无以收之。

先壁拥众,据镇沅,夺民田以耕,日与苗夷相仇杀,日益疲。

孙可望出贵州,矫敕征先壁,先壁遂附于可望。

永历六年,随刘文秀出蜀,攻保宁,结筏为桥济师,令先壁断后。

先壁弟先轸患其兵之退怯,斩筏桥而不以告,清援兵至,文秀粮尽退师,将据水南结垒,桥已断,兵汹惧,清兵乘之,大败,溺死者无算。

文秀械先壁归见可望,可望杖杀之。

  黄朝宣,亦临安人。

魁岸有膂力,与张先壁俱为傅宗龙亲兵牙校,有卒千余人。

宗龙陷没,展转诸督抚间,稍立战功,部曲惭众,为援剿参将。

随宋一鹤守显陵,号“滇广营”。

承天陷,奔武昌,楚王留之城守。

张献忠攻武昌,朝宣与牟文绶迎战于新南门,杀伤相当。

俄而城陷,遂走湖南,王聚奎与守长沙。

长沙溃陷,朝宣与先壁连营,奔武冈,与复宝庆。

刘承胤忌之,谮之李乾德,乾德不为恤理,驱令屯衡州,候调遣。

乾德至衡州,闻京师变,忄匡惧,遽归沅州,置朝宣不为安插,朝宣不知所适。

  先是,攸县贼刘夯保据燕子窠,下湖南兵巡道高斗枢讨平之,地为瓯脱。

至是,有告朝宣形胜者,朝宣遂往居其中,益召募结砦自固,渔食湘东诸邑。

何腾蛟至长沙,朝宣以军来谒,腾蛟喜,行拜将礼,命为总统。

朝宣遂骄恣,札牌四出募兵,官目几数千人,菜佣妊仆皆收为兵,殆将十万,田野为空。

长沙既重兵屯集,朝宣畏其逼;而腾蛟意移,待朝宣出诸将下,朝宣乃自请出袁、吉,为长沙东护。

每月辄驱疲卒万人掠萍乡、永新、万载,遇敌则歼,又招罢民补之。

上即位,王、马、卢、张、郝皆用腾蛟荐,挂帅印,充总兵官,朝宣不与荐列,上特敕授署正总兵都督佥事。

朝宣怒,迁怒于民,谓民之讼己,以致腾蛟之轻也。

民稍触其怒者,即磔剥之,腾蛟不能问。

  永历元年二月,长沙陷,清兵直取燕子窠,朝宜弃营走衡州,遣使诣孔有德纳款,约屯衡州以待。

有德至,朝宣不时迎,又尽髡其发,有德丛矢射杀之。

朝宣初以勇健闻,历数十战,视诸将为最,乾德、腾蛟先后操纵失所,因遂骄窳。

黄州黄惟锻本猾吏,教之募兵为虐,民受其毒者倍张先壁,故其死也,民皆快之。

  ●卷十一◎金、王、李、陈列传(李元胤刘克安附)

  金声桓,字虎符,陕西榆林人。

起群盗,号“一斗粟”。

拥众万余,降于左良玉,良玉部四十八营,声桓为之长。

弘光中,授总兵官都督。

寻随良玉东下,与左梦庚俱降清。

同刘良佐、高进库攻陷南昌。

隆武二年,陷吉安、赣州,良佐还师,清授声桓提督江西右都督,与王得仁守南昌,别令高进库守赣州。

  声桓部卒约三万人,王得仁众将五、六万,马数万匹,甲械精好。

声桓居恒邑邑思本朝,间与得仁言,辄欷不自禁。

得仁故父事声桓,闻言亦泣下。

永历元年夏,得仁遂举兵,杀清总督、巡按、镇守、□□,兵皆歼。

声桓望西南拜表反正。

先是,思文皇帝遇难于乱军中,存亡未著,民间犹传脱走入粤。

得仁与姜曰广所假敕,犹称隆武三年,封声桓豫国公、拜征虏大将军。

已而收吉安义军,乃知上即位于粤,遂遣幕客雷德复入奏。

声桓故随良玉驻武昌,何腾蛟尝题叙之,至是,命德复便自楚报腾蛟。

时上在南宁,楚、粤道梗,德复以章奏藏佛经梵夹中,自为僧装,间行达桂林,见腾蛟。

腾蛟惊喜,即填空头敕,铸银印,间道遣使,仍封声桓豫国公。

总督南、浙、江、闽,便宜行事。

使先达,声桓拜命。

已,德复至南宁,诏封声桓昌国公。

声桓曰:“吾以豫国举义。

人但知有豫国而不知有昌国。

”辞后敕,请如腾蛟敕。

上许之,为加敕行。

  声桓既反正,乃遣使谕高进库,以属礼下符檄。

进库怒,守赣州不下。

声桓复遣客至武昌,劝清总督罗锦绣降。

时孔有德还师,去楚未远,锦绣以为疑,然已密遣优人具冠带袍笏矣。

声桓兵势强盛,江右人士习夸大,四出呼召,闽、楚、南畿皆震动。

王得仁欲出屯九江,胁降楚帅,固守江面。

声桓曰:“进库未顺,行且蹑我后,当收赣而后北出师,为万全。

”遂南围赣州。

进库已间道走、蜡书请援于清,得报命,益婴城守,弥月不下。

十一月,清谈泰率八固山之兵抵安庆,九江守备单弱,遂得渡江。

广信、饶州复陷,遂进攻南昌。

声桓大惊,遽撤赣州围,留刘一鹏守吉安,盖遇时守袁州,扼赣州兵;而己与得仁驰归南昌。

  部署未定,虏已傅城下,声桓与曰广谋,赍发吴宗周诣行在、朱谋型诣何腾蛟所求援。

清筑长围,掠舟据章江下流。

声桓出兵与战,互胜负。

城中粮少,曰广欲出百姓保乡村就食,而尽城中积贮以赡兵。

议未定,忽一僧负蒲团,跌坐得仁门外,求见得仁。

召与语,曰:“公等所为,上应天心,敌固不能久困我,腊月初当有内乱,敌且溃走,公尾其后,蹴之于江,敌且歼。

吾已出世外,无所求于公,但闻公等且遣百姓四出,当为敌掠杀,大士遣我就公求活此大众,公无忧虏也。

”得仁引见声桓,踟踌未信。

僧登堞望气曰:“某日,敌当有若干骑犯某门,当以某旗出某门应之,则胜。

”至期,敌果至,如其言。

僧从城上举佛号幡麾之,敌即走,追及,颇有斩获。

他日,又如其言,五战五捷;不如其言,以他色旗自别门出,僧亦不举幡于堞,则敌尽死斗,城中兵即败。

江西人好鬼,喜言机祥,翕然尊信之。

声桓、得仁皆膜拜,奉为师,遂听其言,尽发仓粟,沿门贷贫民,粮遽尽。

十二月,围益坚,声桓部将王天雷疑而验之,知其为谍也,搏僧杀之,而城中已大馁,无从得食矣。

乃驰檄趋袁、吉粮,一鹏、遇时各遣舟运米赴之。

敌舟满江岸,粮舟屯市汊不敢进,因密约期,举布帆沿岸行,城中出铁骑护之。

敌又已谍得其实,遣劲卒扼粮舟于丰城,而自以土压舟,举布帆循岸行,城中发骑兵往迎,稍泊间,舟中兵猝起,攻迎粮者,皆歼之,乃徐撤扼粮兵,放粮舟进。

城中见布帆不敢出迎,尽为虏获。

由是闭门坐馁,不敢以一骑出矣。

一鹏、遇时率兵进援,皆屯丰城不进。

上闻江西围急,诏李成栋援之。

成栋遣阎可义以骑兵五千先往,至南安,为高进库所扼,不得达;成栋自帅师继进,次于信丰;何腾蛟亦以围永州未下,兵不得发。

永历三年正月,腾蛟至湘潭,乃赍发堵胤锡率忠贞营往援,至茶陵,不进。

二月,城中粮尽,杀人而食,声桓恚,开东门纵百姓走,因道掠之。

谈泰知之,解一面围纵走者,城中兵见走者得免,遂溃。

声桓不能禁,杀妻子,焚廨舍,自刎死。

南昌复陷,刘一鹏奔抚州,收余卒,依揭重熙。

盖遇时奔酃县,已而复降于清。

朝廷闻声桓死,辍朝致祭,赠榆林王,谥忠武。

  王得仁,陕西米脂人。

头早白,号“王杂毛”。

起群盗,为李自成骁将,所部兵皆精锐。

自成渡江死于宁州,得仁已先驰至南、瑞间,因不得与高、李同降。

金声桓降清,守南昌,得仁孤窘,遂举兵附声桓,事声桓为父。

声桓为请于清,授副总兵,协守江西。

得仁与声桓益收诸溃军,凡左营降兵遣发归农者,皆投声桓;自成余兵溃入江西境者,则投得仁。

合兵逾十万。

  声桓居邑邑,恒与得仁言本朝旧事,则欷泣下。

得仁感动,思反正。

乃密遣客求姜曰广所在,道意,并收宁藩诸宗及人士有志意者入其幕,从容喻意。

吴宗周、朱谋{例土}、钱匡日怂恿之。

得仁数劝声桓即起,声桓郑重,未遽应,会清遣董御史者按江西,得仁橐庭参,不为起,又索其歌妓,得仁未即遣。

董御史怒骂曰:“不闻□□有借妻例耶?吾行索得仁妻侍寝,何况歌妓!”得仁闻之,按剑起曰:“王杂毛作贼二十年,然自知有男女之别,安能一日随犬豕求活耶!”遂召诸客入议。

染黄纸草敕,以蜡刻广运宝,拜声桓豫国公,得仁建武侯。

使客驰马扣得仁门,称有密报。

入良久,客冠进贤冠,衣袍带,捧敕印,鼓吹诣声桓署,称诏使至,令声桓迎。

精兵数百人,披甲露刃随其后,环声桓辕间。

已而举营皆披甲介马,登陴讠课。

声桓良久出,客捧诏自中道入,登堂,南面立,呼声桓受诏。

声桓乃下拜登受。

得仁遽褫笠帽,取冠带为声桓易服。

已,率诸军拜贺,欢呼声如雷。

声桓执得仁手曰:“吾有此心固在公先,所以踟躇着,欲积刍粮、治舟舰,南结高进库,西约何老师,当一鼓下金陵耳。

今事未办,公遽起。

虽然,吾不可以负吾夙心!”是日擒董御史磔之。

下令所属监司守令,仍旧官治事,听请朝命。

事闻,诏授得仁太子太保、左都督,封建武侯,如其自署。

  声桓南攻进库,得仁欲北守九江,图武昌,声桓不从。

清兵至,与声桓距堙而守。

屡出战,皆殊死斗。

粮尽援绝,城溃,声桓自杀。

清兵入郛,得仁巷战,死于阵,赠建国公,谥武烈。

  李成栋,字廷玉,陕西宁夏人。起群盗,就淮镇降,屡官至总兵官都督同知。

  弘光中,领兵镇徐、颖,清兵渡河,归、睢陷,成栋南奔。

南都陷,遂降于清,随贝勒攻福建。

已,乃授广东提督,率兵攻广东。

会唐王聿钅粤称尊号,居广州,与今上抗,兵皆西御,成栋乘虚入,遂破广州,尽陷东省。

西侵、破梧州、平乐。

清以佟养甲为广东总督,王芋为巡抚,同成栋守广州;耿献忠为广西巡抚,扼梧州。

  成栋部将阎可义、杜永和、张月、杨大甫、马宝、董方策,皆勇善战,骑兵将二万,步卒如之。

悬军东南,驰骤无所诎。

初,西攻肇、梧时,破丁魁楚于岑溪,得总制两广印,藏之不缴。

永历二年,江西反正,成栋闻之心动。

前给事中袁彭年降清,为广东学政副使,与成栋相得,稍稍以词色挑之,成栋不应,而面色甚愉。

养子元胤力劝之,成栋与元胤登越王台,语三日,元胤涕泣陈大义益切,成栋乃拔刀起曰:“事即不谐,自当以颈血报本朝!”归署,有妾故松江院妓也,揣知之,劝成栋尤力,成栋不语而叹。

妾曰:“公如能举大义者,妾请先死尊前,以成君子之志。

”遽拔刀自刎。

成栋益感愤,命元胤迎袁彭年入卧内决策。

六月朔,成栋易衣冠,望阙拜表,捕佟养甲亲标辽兵千余人屠之,胁养甲降,养甲不得已听命。

成栋出所藏总制印,凡章奏檄移皆用之。

发兵守岭,招耿献忠以梧州归顺,遂具疏迎驾亲征。

上封成栋惠国公,总制江、广、闽、浙;养甲汉城侯兵部尚书;擢袁彭年都御史;洪天擢、曹晔、耿献忠俱列九卿。

  成栋之迎驾也,遍致书于朝士,皆有赠遗。

王化澄、朱天麟以下,皆欣跃为劝上驾。

瞿式耜疏请西出,赍发,给事中蒙正发陛见抗争。

成栋复遣杜永和来扈跸,正发与廷争之,语侵永和。

永和出,怒目睨正发,曰:“此曹倚未剃发相傲诮,吾将执而而其鬓!”廷臣遂讠术。

给事中欧阳霖上言:“成栋输忠效顺,所不忍忘者君臣大义耳。

今永和恣睢阙廷,辱天子谏官,君臣之分谓何?若贳永和不问,则成栋精忠且为永和所掩,又何以号召天下之忠义哉!”上释不问。

霖挂冠去。

九月,上遂幸肇庆。

成栋修行阙,庀官署,饬城堞,具防卫,朝廷始有章纪。

上至肇庆,成栋与宾客习所以奏对,述己忠悃者备悉,及见,上温颜接之。

赐坐,慰问再四。

成栋俯首战栗,唯唯起,叩头趋出。

客问:“公今日何无一语奏对耶?”成栋曰:“吾武人,容止声音,虽禁抑之,犹觉勃勃,更为之言说。

动上听睹,将无非人臣礼乎!”上特敕拜成栋大将军大司马,命有司筑坛,亲临授钺。

成栋拜疏恳辞,上不听。

成栋遂拜表辞阙,轻舸下广州。

上遣吏部侍郎吴贞毓追劳之,兼视其师。

贞毓乃与何吾驺、毛毓祥比,说成栋迎上居广州。

贞毓张皇之以胁廷臣。

上遣兵部侍郎刘远生催成栋出师援江。

远生因谓成栋曰:“驶驻广州,则爵赏征调,人疑有私,无以服江、楚诸将吏心。

”成栋起谢曰:“非公教我,几为吴少宰所误!”内外始益知贞毓之奸。

  十一月,成栋遣阎可义率骑兵六千援江。

至南安,与高进库相持未下。

成栋自治兵于广州,益募水师,将继进。

时马吉翔交内侍夏国祥,以中旨进退九卿台省。

成栋闻之,密疏上言:“恩威不出陛下而出旁门,宰相不能执票拟之权,匪人滥进,货贿公行,臣恐朝廷威福穷而阃外亦无所奉,系社稷存亡之大,非细故也,臣不敢不言,而不敢昌言以涉遥制朝权之逆迹。

乞陛下留此疏于宫中,清晏则取而视之,裁恩幸,定黜陟,伸威令,臣虽死沙场,固所深愿而不恤也!”疏入,吉翔惧,稍戢。

乃摇动上听,谓成栋将夺上耳目。

蜚语四布,在廷咸疑。

十二月,成栋自帅兵出岭北,将入见,请进止。

吉翔益危词达宫中,谓将尽废阁部大臣,而以广州降吏代,解散上扈跸亲兵,以己卒充禁直,且如董卓、朱温事。

内外汹汹。

刑部侍郎朱盛浓,故马士英私人也,信吉翔语,遂揣合成栋心,疏言:“宦者典兵,古今弊政,庞天寿统勇卫兵三千,臣恐甘露之祸发于旦夕,请亟罢之。

”天寿所领兵,实不过千人,为宫门扌取徼,闻者盖知盛浓之妄,而益疑出成栋意,成栋固不知也。

两宫摇惑,猜阻既甚,上遣鸿胪卿吴侯劳成栋,召之。

敕无决召意,侯与成栋语,肉涩如有所怖。

成栋疑,驰问元胤,元胤乃以故告。

成栋叹曰:“吾初归附,礼当以元旦诣阙贺正旦。

此行也,誓死岭北,愿见上一决,因与公卿议善后计,及请催楚师出郴、赣间相应援,乃群小汹汹如此,吾不能剖心出血,且坐受无君之谤,徒以血肉付岭表耳!”除夕,泊三水,驰疏,称警报迫,不得入朝。

望阙大恸,氵斥清远去。

曰:“吾不及更下此峡矣!”元胤以其事闻,在廷稍知其诬。

吉翔犹游词蔽上,上弗知也。

  三月,江西陷,高进库无北顾忧,尽锐击成栋军于信丰。

成栋与鏖战,阎可义战死,将士多死伤。

粮尽,杜永和请退师,成栋索酒痛饮,举觥投地,曰:“吾举千里效忠迎主,天子且筑坛欲以大将拜我,今出师无功,且肉缩返,何面目见天子耶!”控马引弦渡水,将突敌营,不择津,乱流趋敌,堕渊水,溺死。

杜永和敛军退守南雄。

讣闻,上震悼辍朝,赠太傅宁夏王,谥忠烈。

设坛于天宁寺,亲临祭之,而以其军俾永和总统之。

成栋无子,养元胤为子,封南阳伯。

  元胤,字元伯,河南南阳人,本姓贾,故儒家子。

李成栋为盗时掠得之,养为己子。

从成栋降清,破广东。

元胤貌轻脱,而心计密赡,有器量。

稍读书,知大义。

成栋之降,元胤尤怏快。

  永历二年,金声桓反正,成栋以为忧。

元胤从容进曰:“大人何忧?即事不可知,不过为金将军耳。

”成栋色动。

他日,复进曰:“万一金将军以尺书至,大人当如之何?从之,则必屈于金将军;不从,又不能悬军万里,为丑类守海峤。

”成栋乃与登越王台,敷毡藉草语三日。

元胤遂召袁彭年入成栋卧内,语竟夕。

迟明,遂冠带拜表,举十郡七十余州县籍兵十余万归附。

上既封成栋惠国公,授元胤锦衣卫指挥使,加左都督。

上至肇庆,成栋辞往广州,治兵出岭表,元胤留,以本官领标兵二千为禁旅,与庞天寿、马吉翔分督扈卫。

元胤缜密谦抑,终日语不及朝政,未尝奏荐一文武官吏,惟楚、黔、粤西诸将奏使至,则款结之,为国家收阃外心。

以马吉翔事上久,倾心与好,吉翔固弗喜也。

吉翔纳交宫禁,辄以中旨授佥都御史及郎署官。

袁彭年、金堡奏裁抑之,吉翔怒,欲倾彭年、堡。

元胤不平,以告之成栋,且曰:“请大人以密疏讽上,勿露章,令人谓我父子遥执乾纲也。

”疏入,吉翔益怨元胤。

然元胤自朝请外,不一问国政,吉翔不能持其长短。

  佟养甲以被胁归顺,授兵部尚书,居尝怏快,不肯任部务。

退居广州,密遣人北归。

自理,兼约为内应。

事露,成栋欲攻杀之。

元胤密白成栋曰:“养甲秩九卿,而大人以意杀之,不可。

”乃密奏上,召养甲理枢政。

养甲至,以疾辞再三。

元胤乃诣养甲曰:“公初内附,无功而居八座,受侯封,殆将不可。

公何不请屯梧州,部署梧镇兵,自怀集出楚,与何督师合,则与家君东西犄角,为行在张两臂,大勋可成也。

”养甲大悦,冀得拥众自楚间道北归,因奏请西出师。

元胤密奏,上允之,赐尚方剑,总督楚、粤。

临发,元胤临江送之,殷勤尤至。

养甲舟次都城驿,元胤入奏曰:“养甲偃蹇称病,而闻出楚,则踊跃就道,其叛审矣。

”遂请以禁旅兵追诛养甲,夜薄舟次,矢集篷窗,养甲乃寤,遂杀之,歼其□□亲丁数百人。

  永历三年春,成栋战死,杜永和收兵归岭南。

上推成栋恩,封元胤南阳伯,欲令统成栋军。

元胤奏:“年少望轻,不可居诸将上。

”力辞。

乃改命杜永和为总统。

诸将不辑,马宝、董方策退屯德庆,杨大甫退屯梧州,不受永和节制。

大甫尤桀骜不逊,纵兵掠居民,劫行舟,杀黔、楚奏使。

上大怒,切责之,大甫遂通忠贞营叛将刘宗敏(希亮)、刘希尧,欲叛降清。

元胤知之,因马吉翔入奏曰:“大甫在辇毂侧,辄恣杀掠,明诏责之,而遽欲叛,不亟诛之,何以令四方?请下温谕,召大甫令与永和分将。

大甫幸与臣无隙,臣亲赍往召之,必至,即显戮之阙下,可无费一矢力也。

”上乃授元胤敕。

元胤入大甫军诱之,大甫果赴召诣阙,悄悄自以为夺永和军。

元胤驰密奏,请召杜永和、张月各以军至。

永和伏师灵羊峡,轻舟入见;月亦轻舟至,与大甫偕泊江干。

薄夜,月乃潜军从南岸氵斥上流扼大甫西。

黎明,大甫与永和、月陛见。

元胤、吉翔侍,上泛慰劳。

已,召大甫升,稍诘责之。

吉翔色动;大甫觉,方拜伏次,遽欲起。

元胤自后夺其佩刀,大甫走近御座,将劫上。

吉翔失声而走,元胤大呼:“杨大甫不得无礼!”蹴其背仆之,卫士乃缚大甫出宫门,诏至,缢杀之。

大甫军乱,月军自西下,永和自东上,皆鼓噪露刃与相持。

元胤朝服单骑,捧敕入其军中,大呼:“有旨杀大甫一人,诸兵将不问坐。

”□案宣敕,军乃戢。

大甫戮,宝、方策敛手自请为御营亲兵。

忠贞营在浔南,亦下令禁侵掠。

  永历四年春,清兵犯梅岭,罗成耀弃南雄走。

上将弃肇庆西奔,杜永和奏请留驾。

马吉翔言:“永和将劫上。

”两宫震惧。

元胤曰:“永和所以欲留驾者,谓不当轻动隳军心耳。

元胤在,永和其敢挟驾以怀贰心乎!”泣谏,上不听。

敕留元胤守肇庆,督兵援广州。

元胤请扈驾行,吉翔欲因上西幸,挟陈邦傅诛异己,恐元胤挠之,乃自请与元胤援东以止元胤之西。

吉翔实无东援意,徘徊不进,已乃稍出,次三水。

罗成耀已密纳款于清,请取肇庆自效,伪以舟师来会。

元胤侦得其情,密奏请除之。

上密敕元胤诛成耀。

元胤佯与成耀交好,语次,稍诱之,成耀微露情实。

一日,成耀过元胤饮,马吉翔在坐,中酒,令泛舟中流。

元胤素好谐谑,忽起,倒拽成耀绳床,僵,元胤压成耀胸,ㄏ其ㄕ,吉翔不知,犹曰:“谑何恶也?”其左右遽拔利刃刂成耀喉,刎其首。

吉翔惊仆,元胤徐掖之起,以敕示之,曰:“有诏,令元胤斩成耀,而令公收其军。

”移尸涤血,行酒歌吹如故。

已而吉翔召成耀中军官示以敕,元胤已督舟师遏下流,成耀军不得奔,皆就吉翔降。

  元胤凡三斩叛将,决机俄顷,而皆先请敕行事,不自专也。

  上既至梧州,诏狱起。

邪党挟陈邦傅,并疏攻兀胤。

元胤乃请入见,奏曰:“言者谓臣党金堡等,臣父自虏中归顺,堡从黔、楚来,从无交往;袁彭年与臣父子同谋归正,陛下自擢彭年都宪,臣父子不敢以一字荐彭年功。

彭年、堡自行其志,于臣何涉?臣父子自以归顺功蒙不次之赏,何求于堡?堡间关从王,而登籍十年,官止七品,抑思文皇帝所授也,堡亦何藉于臣父子而为之援?今援师逗留,臣旦夕与广州俱碎。

臣父死,臣且继死,而言者必欲中臣,不知何心!”因伏地痛哭,曰:“诸臣从皇上,幸而成,取富贵;即不幸,固有余地。

佟氏世仕虏中,固山、公、侯、文武大吏将数百人,臣为陛下手刃佟养甲,岂复有余地求活耶?臣誓以死报国家,如此其决,而犹谓臣结党欺君。

臣不足恤,恐天下怀忠愤之心者,将以臣为戒矣!”复大哭,不能起。

上命高必正掖之起,必正亦为之堕泪。

  元胤请必正与己会师东援,必正感其意,请行。

吴贞毓尼之,不果。

元胤归肇庆,日约马吉翔、陈邦傅出师,不听。

元胤孤军进,败清兵于西南驿。

已而广西陷,上奔浔州,陈邦傅大哗而西,吉翔亦托扈驾去,元胤归守肇庆。

十二月杜永和、张月奔入海,广州陷。

元胤走郁林,清兵追围之,迫,元胤朝服登陴,西向拜哭曰:“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因自刎死。

广东复尽陷于清。

  陈友龙,直隶上元人。

与刘承胤同起行伍,为承胤标将。

短小精悍,善步走,日行三百里。

性严急,惯战。

随承胤征黎平苗。

友龙尝先登,破苗砦,执叛苗则生剥之,为群苗所畏,呼为“五阎王”。

  隆武元年,承胤下长沙,议出师复武、岳。

承胤葸懦而忌张先壁,假以苗乱归武冈,留友龙率偏师随何腾蛟屯湘阴。

腾蛟轻赍金币归黎平,为承胤所要,挟长短以制腾蛟。

腾蛟子文瑞,居家逾法,承胤辄折抑之,腾蛟以是恶承胤。

会有查和尚者,假称弘光皇帝入沅州,举人高士美率众推戴之,腾蛟闻知,不能辨,亦遣使问起居。

佥都御史郑逢元发其奸,已擒伏诛,腾蛟所遣使弗知也,犹驰传,行过武冈,为承胤所得,以诮腾蛟。

腾蛟积不平,遂裁抑友龙军食,没其功次。

承胤乃召友龙还师归武冈。

承胤军号十万,率调卫、所额军占籍自雄,其习战者唯友龙一军而已。

  永历元年,承胤迎上居武冈,大推恩诸将,友龙拜宫保都督同知。

八月,清孔有德犯武冈,承胤撤紫阳戍兵守石羊渡,友龙扼险要,背山而阵,有德攻之,三战,皆为友龙所大挫。

方驰级奏捷,承胤遽至,周览壁砦,颦蹙良久,令闭垒勿战,驰密奏,劝上出奔,而遣人诣有德约降。

有德方惮友龙,疑不肯遽受,而承胤已下令剃发,自诣有德营门献印剑矣。

友龙举军大恸,乃投戈剃发。

有德以是迟两日乃入武冈,故上得逸去。

有德宴诸降将,自持酒饮友龙曰:“使诸将皆能如陈将军,吾安能至此!”有德既深重友龙,令举兵攻靖州、黎平,皆陷之;并抚谕诸苗,皆降。

遂令镇守黎、靖。

  友龙固无降志,承胤知之,密告有德曰:“王欲用友龙,当有以绝其归明之路。

何腾蛟母妻子姓居黎平,诚令友龙捕送王所,以招腾蛟,腾蛟可致则致之,不可致,则友龙必永绝于腾蛟。

”有德喜,从之。

立檄友龙捕送何氏,无少长不得有逸。

友龙见胁,捕腾蛟庶母妻妾数辈送有德军中。

腾蛟闻之,为发哀制服,称其妻已殉难。

诏赐祭加赠谥。

有德既北归,友龙屯黎平,收土、汉,军益张。

伪令人告清靖州守将曰:“友龙将反,诸军皆不欲从,今已密疏通粤西,若许我辈自新,当以某日缚友龙诣城下献功。

”靖守将喜,悬赏待之。

及期,缚一人前行,诸军拥之至靖,清将开门受之,友龙杂小校中,拔刀ㄏ清将。

曰:“身是陈阎王,为索汝头来耳。

”斩之,麾兵击,城中辽、汉兵千余人,皆歼。

遂收黎靖、沅州、黔阳、平溪、清浪、镇远、子。

东攻武冈,拔其城,取守将头祭傅作霖,遂围宝庆,破之。

不逾月,复城二十余,斩首□数千,清将魏□□帅兵来争宝庆,与战,大破之,遂复湘乡。

驰檄治兵,将下长沙,选练苗、汉兵,众殆数万。

辑残黎,储刍粟,郡邑安堵。

事闻,敕授总兵官左都督,封远安伯。

  何腾蛟素恶友龙,以庶母妻妾故,尤怨之。

且闻其复湘乡,恐其先得长沙,而腾蛟方围永州未能下,念无以制友龙者。

郝永忠方屯柳州,腾蛟使谓永忠曰:“诸将出楚,皆立大功,将军独深壁柳州,将为诣将笑。

今予自率滇、曹兵下永、衡,王、马诸部出辰、常,为将军计,唯有靖、武一路可出耳。

陈友龙收二十余城,富甲诸将,金粟可坐食十年。

战友龙之与战虏,难易亦易知,且彼自以得上封拜,怙天子为安,不虞人之见袭,可一鼓破也。

吾妻妾皆死于友龙之手,将军于我,师生谊最厚,独不能为我一报乎?尽友谊,取大功,收厚利,据乐土,在此行也。

幸勿以友龙新受褒赏为疑。

将军诚据宝庆,待我而下长沙,虽杀友龙,朝廷其不能致诘于将军审矣。

”永忠军方困于食,得腾蛟报,大喜。

即卷甲趋古泥,即贻书友龙,言假道自黎平西出黔境,往复辰州。

友龙不为备,永忠倍道驰袭友龙于武冈。

乃称“奉督师令讨友龙”。

友龙兵不得集,遂溃败。

永忠尽并其军。

友龙挟一矛冲重围走,三日夜不得食,乃达柳州。

驰疏讼冤,朝廷果以腾蛟故,置不问。

永忠遂大掠黎、靖、武、宝,杀百姓以巨万计。

武、宝绅士起义应友龙者皆捕掠之。

给事中金堡自黔阳入,奏:“永忠击杀忠义,戕贼内地,破坏恢复。

”朝廷为腾蛟故,复切责堡。

腾蛟每对客揶揄曰:“吾荐拔将帅至五等多矣,能为我效一臂者,郝南安一人而已!”诸将以是怨望解体。

腾蛟之下湘潭也,无一人从者,以及于难。

  腾蛟既没,友龙乃赴阙自讼,上召见,恻然闵之,慰问殷勤,为之泣下。

仍给敕印,令收兵复楚西。

友龙至新宁,诸部曲及土、汉义兵闻友龙复至,皆响应,数月间,收兵得万余人。

将出宝庆,永忠惧,乃遣使谢友龙曰:“吾前得罪于公者非己意,为督师所迫尔。

今督师没,实自悔艾,愿自新,与公通好。

”因赍遣友龙仆妾马仗归友龙以饵之。

友龙自念受上眷注最笃,思恢复自效,不欲与永忠处相仇杀,致沮大计,遂欢然许和。

永忠乃率轻骑诣友龙营,奉金币,交拜酬酒,约为兄弟,尽欢数日而别。

友龙报谒,永忠盛张设筵,入居,次日张乐饮,永忠忽自坐ㄏ之,起,磔杀之。

急攻其军,众仓遽奔窜,追及,纵兵击杀,众皆歼。

永忠遂引军走施州入峡。

友龙死,湖南北尽裂,遗民至今追思之,谈者无不欷。

  起义应友龙者。刘克安最著。

  刘克安,武冈人,字绥邦。

世为武冈巨族,团聚乡里,捍苗贼。

袁有志作乱,起义兵应刘承胤,诛有志,承胤结为兄弟。

张献忠陷宝庆,克安兄弟捍紫阳固守。

  克安故为诸生,稍工制艺,中隆武丙戌乡举。

上在武冈,授克安职方司主事。

武冈陷,承胤招克安降,不听。

已乃与友龙应,复武冈,擢太仆寺少卿。

郝永忠欲捕杀之,克安故结诸苗,得匿免。

李定国下湖南,从定国为幕屑,未几,病卒。

  ●卷十二◎王、杨、皮列传王祥者,故大学士王应熊之苍头也。

弘光元年,诏应熊出督蜀师,开藩遵义,以御张献忠。

祥干敏有机智,应熊宠任之,假以威福,札授至副总兵。

  永历元年,应熊病没,祥素得其军要领,遂统有部曲,益收诸溃军,至数万。

已而献忠遣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略地滇、黔,祥不能御,退壁土司中。

俄而献忠败死于成都,可望率众入 南不返顾,祥乃复出。

收遵义,擒斩伪吏,定泸、叙以西。

以功奏上,遂擢总兵官右都督,骤封忠国公。

  献忠之在蜀也,杀掠尤惨,城邑村野,至数百里无人迹。

民逃入深山,不得食而死者委填岸谷;或采草木叶食之,得生者久乃化为野人,裸处林栖,体生白毛,遇人则搏杀之而吮其血。

祥收川西南,延袤千里,然无安辑略,骄倨纵意。

李乾德、范矿以兵部尚书、杨乔然以侍郎、朱容藩以副都御史为督抚,祥睨傲其间,不受约束。

兵部侍郎程源奉敕联络,与祥忤,祥怒,系其势于马尾,驱马以驰,源踯躅仆地,曳踏几死。

故蜀人怨之。

清兵自破杀张献忠,即旋师,未能收蜀;吴三桂居陕西,遥为控制,而栈道横绝,竞空蜀境。

乃朝廷一以蜀事委祥及杨展,祥、展卒不能保险抚民;而范矿昏耄,乾德巽懦,乔然轻率,容藩有小智而不知大体,荏苒三年,郡县皆为茂草。

行在阁部诸大臣嚅嗫粤、楚间,置蜀若遗。

迨刘文秀败于保宁,而全蜀始陷,良可憾也!

  祥始受封爵,颇感激,思自效。

屡遣使自平越、庆远进马进金,中道辄为陈邦傅所劫夺,复轻赍诣阙兼馈问诸大吏。

王化澄、朱天麟利赖之,拟旨褒奖逾量。

祥素从应熊,知朝廷旧典,骤见诏敕猥亵,已知国家无人,愈偃蹇,奏报罕至,设施皆无意绪,偷安川南而已。

永历五年,为孙可望所并,执祥杀之,其军皆涅刺面间作“王”字。

  杨展,四川人,故为重庆副总兵曾英部曲。

崇祯十七年,张献忠入蜀,英整兵御之于重庆,展以战功札授副将,为英中军官。

献忠尽锐来攻,援绝,英战死。

重庆陷,城野屠杀殆尽。

展收英余军,退保山谷。

已而献忠败死,孙可望入滇,展复出,收重庆,郡邑皆赤土,无一民斗粟可据。

退屯川南。

以收蜀闻,授总兵官都督同知,封宣平侯。

  时寇退土荒,横尸腐骼载路,金帛委野,而无从得粟,斗米至白金十两。

展部曲皆拥厚资而馁,辗转向番中易荞祭,往还千里,半不得达,展以是势益不振。

时出兵向川北,又绝食而返,退屯川、黔间,与王祥相颉颃。

屡遣使请命行在,十不一达,朝廷亦无以收之,委全蜀为瓯脱地者逾三载。

展时赍送蜀中士大夫赴阙求绥理,而蜀人猥陋,至则自为骤迁计,无能为蜀事画者。

赵昱、程源、辜延泰、刘尧佐皆躐九卿台省,留粤不归。

尧佐疏言:“张献忠辇金银至峨眉山,瘗之普贤峰顶,宜敕展发窖赍送赴阙,以供国用。

”王化澄以为奇策,票旨行之。

其俚狂诞率此类也。

  永历四年春,胡执恭假敕封孙可望秦王,统理天下文武将吏兵马钱粮。

可望得伪敕,即飞檄召展,以兵属己。

展得檄驰奏:“臣茹荼辟草,为陛下收蜀固黔,方日望朝廷发遣大臣,指授方略,进收川北。

乃可望忽以檄至,举陛下所有土地甲兵尽授之可望。

臣誓不与贼俱生久矣,无难焚其檄,杀其使,出兵东川、乌蒙,与可望争一旦之命,顾以可望抄誊敕稿若果出上命者然,是以不敢卤莽为先发后闻之事,今特驰奏请命,将无可望之伪乎?抑岂皇上果举六御以授贼乎?如皇上果有此敕,则臣等从此皆可望之臣而非皇上之臣。

在廷孰为此谋,以断送皇上大宝于片纸者乎?若命不出自朝廷而为可望所伪传,则臣愿首戎行,与诸勋镇执大义以讨可望。

乞赐速为传谕,以安文武兵民之心。

”时执恭与朱天麟、陈邦傅谋甚秘,行在无一知者,卒得展奏,不知所从。

上但敕展朝廷初无此命,令展固守封疆,勿为摇惑而已。

已而在廷藉藉,稍知执恭奸状,吴贞毓、万翱多方为掩护之,莫能诘也。

展得旨,遂发兵守滇、黔,御可望,相持久之。

永历五年,可望自将尽锐出攻展,展屡战皆败,兵尽溃降,展被执不屈,遂遇害。

  皮熊,字玉山,四川人。

幼育于罗氏,冒姓罗,名联芳。

既显,乃复本姓。

以行伍起家,历授援剿副总兵。

弘光元年,擢都督佥事充总兵官,提督贵州军务。

时天下扰乱,贵土粗安,熊通文墨,知名义,能以节制治军,不为民扰,土、汉安之。

  永历元年,熊恶刘承胤之奸,欲迎驾,未果。

张先壁入贵,开屯镇远,熊据贵阳自守。

上由武冈奔柳,道苗峒走靖州、古泥中,远近不知上所在,贵土忄匡扰。

韩王□□者以失国迁流侨居贵阳,熊厚奉之。

王纳熊女为妃。

王故出入患难间,稍习戎伍,恒挟关、陇健儿自随。

至贵,颇招募成军,及是,遂有监国心。

熊亦以乘舆蒙尘为疑,谋之杨鼎和、范矿、冯,踌蹰未果。

已而上出怀远,间道遣诏谕熊,事遂寝。

然已藉藉传闻。

廷臣以是为熊罪,熊勿知也。

熊援覃恩求封诰,中书舍人吴其雷当直草制,有“丸泥封谷,夜郎自大”语,熊乃奏白:“流言无根,污辱臣节,乞赐改正。

”上从之,而心犹弗善也。

  张献忠掠地至黔,黔中初受兵,军民汹惧。

都御史杨鼎和、御史冯忄匡掉先走,遂至惊溃。

熊素与水西安氏交好,得其欢心,退屯陆广,与安氏犄角。

贼至,不能留,熊复入贵阳。

贼自毕节入滇,黔土少靖,用是积功,封匡国公。

  熊以韩王事,重为上所疑厌。

熊故坦易,王亦轻率,往往因王入奏,叙将士劳,求升赏,朝廷类多不行,以是视诸将权藉尤轻。

熊亦以身为守土帅,无恢剿任,遂拥兵晏居,不与粤、楚战争事。

黔之东北陬,与楚塞犬牙者,马进忠、张先壁、郝永忠、王进才往来屯合。

平越、都匀闲,则有张登贵、莫宗文各拥部众屯聚,皆躐封伯爵。

其西接蜀、泸,则杨展、王祥时往来掠食。

熊藉居中以自安,而地逼粮少,亦莫能自振,惟联络土、汉,保境自固而已。

  孙可望自滇出,张先壁、王进才皆为所并,熊亦不能与争,而不欲下之,遂偕韩王退屯水西,安氏纳之,可望莫能致。

居数年,韩王薨,吴三桂既陷云、贵,遣使招水西,水西姑阳下之,而与熊誓约,欲相机收黔以待时。

丙午岁,吴三桂大发兵攻水西,灭安氏,熊被执至 南,伉直不屈,粒米滴水不入口,诸降将往省之,熊慷慨论辨,称引古今忠义,追叙国家败亡之故,凡八日夜,语不绝声。

忽反手据床,舌蹇,大叫一声而绝。

  ●卷十三◎高、李列传(牛万财附)

  高必正,初名一功,陕西米脂人,李赤心之母舅也。

赤心者,初名过,眇一目,号“一只虎”,李自成之族子。

蚤从自成起群盗。

自成僭号,以过为权将军,一功为制将军。

  弘光元年春,自成再败于秦,由商洛走襄樊,追兵复至,自成仓皇渡江,过、一功与田化龙、贺锦、党守素、刘芳亮、刘希尧、李来亨、刘体淳、袁宗第、牛万财、张光翠、塌天豹等皆从,自白螺山至城陵矶百余里间截江求渡。

左良玉已弃武昌下芜湖,何腾蛟走江西,武汉为墟,长沙守备单弱,侦探者不敢逾洞庭,皆不知贼所在。

而贼自起兵以来,蹂躏尽西北,南阻淮、汉,未尝一骑窥江。

江南奸民为贼导者率附革里燕。

张献忠亦与闯部漠不相知闻。

自成既东渡,南望大江沧漭,山川缪错,卒不知所向。

惟见虏骑西来,则益东走,遂由巴陵北境奔入江、楚界,南渐浏阳,北迄通山,东抵宁州。

鸟惊兽逸,掠食千里。

武、岳间居民惊贼猝至,亦不知所自来。

五月,自成至九宫山,食绝,自率轻骑野掠,为土人所杀。

过等追及,良久乃知之,益忄匡惧不知所为。

  天启间,河南河滨沙碛中涌出玉玺,抚臣以献,廷议知其为宋哲宗时获得者,非秦玺,亦姑藏之内府。

白成陷北京,获而宝之。

自成死,一小竖负以走,田化龙夺而藏之。

  诸部从贼久,颇厌剽徙;为虏所大挫,心魂俱褫。

闻南京立天子,欲归附,不知所介绍。

擒田野民问之,乃知何腾蛟为楚抚,遂欲因腾蛟降,顾因缘无由得达。

方腾蛟之弃左军而逸也,从九江斜走瑞州,由万载入湖南,亦不知贼渡江事。

猝闻平江、浏阳间有贼野掠,意为土寇,遣长沙知府周二南帅黄朝宣部兵二千人往击之。

过、一功既欲降,无格斗志,按兵徐退。

二南误以为怯,麾兵进薄其营,刃数贼,贼乃合战,俄顷披靡,二南坠马,死之。

贼追溃卒,呼欲与通语,皆益丧精魄,鹜走归长沙。

腾蛟知为大贼,惴惴惟婴城守。

过等敛兵不欲迫长沙,执土人纵之诣腾蛟所道意,土人得释即走,亦不为通。

久之,稍传闻至腾蛟所,腾蛟乃募人持白牌赍手书往,过等大喜,遂举军降。

腾蛟以便宜各授总兵官。

李过之属,推一功为总统。

凡八部为一营。

刘体淳、塌天豹、袁宗第、宗第之弟宗道合为一营;张光翠、牛万财合为一营;王进才、郝永忠于贼中为偏裨,其主帅死,因得其军,为过等所不齿,又各别为一军。

湖南民瘠赋薄,黄朝宣、张先壁、曹志建分处长、衡,刘承胤据武、靖,日益召募,至数万人;马进忠、王允成、卢鼎自江、汉来归,亦数万人。

腾蛟既受诸降,益无以支。

诸军散处岳、长间,野掠而食。

会过、一功闻贼余众不及渡江者,星散湖西北,乃自请渡湖,出荆州,收其军。

腾蛟大喜。

思文皇帝已立于闽,遂飞疏入奏,请为加恩,诏赐一功名必正,过名赤心,各授都督同佥有差,名其营曰忠贞,拜堵胤锡为楚抚监督之。

胤锡为制进贤冠、袍笏、舆伞仪仗以宠之。

诸将皆轻脱鄙,始受命服冠带,皆如负芒刺,唯必正与党守素、李来亨稍治威仪。

  八月,必正、赤心率诸部渡湖,屯公安、江陵间,连营百里。

刘体淳、袁宗第亦渡江趋江陵之西,略夷陵,过荆门、郧西,渡汉北掠兴安,侵汉中,为清兵所败。

南归,自夷陵入巴东,依蜀东塞,据险而居。

唯王进才、郝永忠依腾蛟,留长沙。

堵胤锡分治湖北,稍用辰、常赋及鬻将吏及纳弟子员所得饷金,输忠贞营充馈劳(然无能饱也,率掠公安、松滋、澧州、安乡民以食。

民皆怨苦之)。

至隆武元年冬,腾蛟与胤锡分道出师,会清兵大举攻忠贞营,腾蛟前部遇之于岳州,不战而退,清兵遂渡江。

胤锡方帅必正诸军围荆州,诸老营留屯公安之草坪,荆民苦掠者,导清兵径袭草坪,轻骑潜抄,越两日夕,拔三营,而余营尚不知也。

已而惊扰,自相践蹂,鹜散而西。

必正、赤心大惊,撤围走,荆州守兵开门蹑之,全营大败,弓仗马骡夺弃滨尽。

自是,忠贞营之精锐耗矣。

遂敛余兵走夷陵,与体淳、宗第合屯蜀东徼,惟牛万财随胤锡退屯常德。

牛万财者,眇一目,至暴猥鄙,多掠人以为兵,众至数万,自号“牛十万”。

以与高必正有隙,故为屈下依胤锡,而胤锡信爱之。

  永历二年夏,马进忠复常德,胤锡率万财自永定卫山中出,会进忠守常德。

俄而胤锡恶进忠之待腾蛟也,遂携郑古爱、毛寿登间道走巴东,要必正下楚。

必正等方苦粮尽,遂拔营随胤锡薄常德。

进忠惊怼,尽焚刍粮庐舍走湘乡。

必正诸部至,无所栖食,胤锡遽帅之攻长沙,围数日不克,退次湘潭。

张光翠、牛万财、刘体淳、袁宗第分掠衡、宝。

湖南千里,尸横蔽野,原野无烟火。

何腾蛟方下衡州,大惊,轻舸至湘潭安插之。

  永历三年春,南昌围急,金声桓驰乞援师。

上敕朱谋{例土}趋腾蛟援江,腾蛟乃与胤锡议,分胤锡统必正诸军自袁、吉入江西。

因为奏封必正郧国公、赤心邓国公,刘体淳以下皆封侯伯有差。

体淳者,故于贼中与赤心号刘李二将军,拷杀降臣陈演、魏藻德以下数十人者也。

必正等既渡湘,涉茶陵、衡山境,徘徊不进。

已而闻湘潭陷,腾蛟没,遂卷营南走。

至衡州东岸,清兵遽蹑及之,益骇奔,由郴、桂取山道入贺县,趋梧州。

行在惊遽,上命大学士严起恒、佥都御史刘湘客驰谕之。

兵部主事郭如泰先至其军,宣上旨,必正赧惧谢罪,敛兵求屯浔州。

自言:“自草坪之败,盔甲弓刀皆丧,仅存者亦已窳敝,乞权住岭外一年,就铁冶胶角,稍治器仗,方可为国家效死力。

”上亦从容慰劳而已。

  陈邦傅忮李元胤而仇金堡,厚奉必正,舅事之,劝令举兵入肇庆劫驾,并元胤军,杀堡及刘湘客、丁时魁。

必正佯诺,退谓其客曰:“吾虽尝为大贼,亦自磊落行志,安能作此狗彘行乎!”以是恶邦傅而狎之,稍稍夺其兵粮马仗,殆尽,邦傅及窘。

刘希尧、刘芳亮与赤心不协,率其军自梧州而北,转掠贺县、广宁、四会至宜章。

所至剽杀,粤、楚间人尤苦之,呼为“白毛毡贼”。

通粤将杨大甫,欲叛降清。

朝廷执大甫诛之,希尧、芳亮忄匡慑失据。

而彭嵩年、向文明屯郴南,阻其北降路,日渐溃散,清兵遽至,不及纳款,遂皆败死。

是年冬,堵胤锡奉龙旗至浔州,调必正诸军出楚。

赤心病,未有行意。

未几,赤心死,必正兼统其军。

田化龙亦死于南宁。

所藏玺或窃去,不知所终。

既连丧大帅,兵士合离不一。

十二月胤锡又卒,益无趋令北出者,遂逗留左江。

  永历四年夏,上在梧州,必正偕党守素入见,请身为诸将倡:“以兵归兵部,赋归户部,简汰疲弱,分泛战守,较勘功罪,则事尚可为;如因仍离析,兵虽众,将虽尊,皇上求一卒之用亦不可得,有主臣皆陷而已。

”朝廷翕然歆动。

而户部尚书吴贞毓、兵部侍郎万翱庸猥嗫嚅不敢任,必正太息而已。

时金堡等诏狱未解,贞毓、翱、程源、郭之奇、鲁可藻闻必正入觐,密遣使迎之于藤县,丐必正入,杀堡,逐严起恒、瞿式耜。

必正皆佯诺之。

贞毓等踊跃以俟。

必正、守素方陛见,趋班候驾,贞毓、可藻越班就揖之,喜溢眉宇。

必正、守素奏对,出,即拿小舟诣金堡,握手欷,言:“中外想望者惟公一人,今公杖创若此,其如社稷何!”贞毓乃大沮。

御史吴象玄疏言:“之奇、可藻越班私揖,蔑礼慢上,宜加勘问。

”必正闻之曰:“吾入行在,惟闻吴道长一言而已,此外皆不知何等语也。

”已而贞毓等集必正舟,方行酒间,必正出贞毓等手书一一示客,曰:“此诸老先生命必正入朝杀人者,不知文天祥、陆秀夫曾如此否耶?”贞毓等皆俯首汗出,不能语。

必正间谓郭如泰曰:“朝廷不诛夏国祥及吴、万、程、鲁四尚书,必不能待明春而亡。

”如泰以意告朝士,欲奏上行之,朝士有识者以为不可因将帅杀内臣。

如泰以语必正。

必正曰:“吾误矣,存亡在天,朝廷事固非我所当与也。

”必正知事不可为,意大沮丧。

廷议欲遣之援广东,马吉翔、陈邦傅在肇庆,不欲其来,阴令夏国祥持两端止之,无诏促必正行。

必正乃请归南宁。

  必正虽起群盗,为李自成爪牙,而雅有志义。

赤心之降,皆必正怂恿之。

赤心狡犷,必正恒加抑沮。

及赤心没,必正愈折节戢其军,思自效纾国难,而群小尊沓,为必正所轻,莫能用也。

自必正之入粤也,与袁、刘、牛、张相失。

体淳、宗第与宗道、天豹自宝庆西北走,过常、澧,仍归荆西。

张光翠自衡州西走,壁沅、黔间,后李定国下湖南,光翠亦出宁乡。

定国兵退,光翠溃败死。

牛万财自湘乡西走,大掠新化、溆浦,攻下苗寨据之,为清兵所困,降于清。

清夺其兵,万财与部曲贩鱼盐以自食。

时忠贞营诸部存者,唯必正、守素及贺锦、李来亨四将,屯浔南,日益弱。

是年冬,两粤陷,清兵犯浔南,必正自庆远走黔,孙可望薄险要击之,转战旬日,所部多为可望劫降。

必正、守素、锦皆殁。

余军推李来亨为帅,由黔走施州卫,遂至巴东之西山屯焉。

刘体淳、郝永忠皆先在,连寨相结,凡十四年而后亡。

  ●卷十四◎李定国列传李定国,字宁宇,陕西榆林人。

本农家子,十岁为张献忠所掠,喜其貌度不恒,养以为己子。

献忠养子四:孙可望为长,定国次之,刘文秀、艾云枝次之。

可望狡谲鸷忍,常为献忠掌老营,号“一堵墙”。

献忠之降也,左良玉固欲杀之,可望为通赂于熊文灿,馈文灿碧玉长尺余者二,径寸珠二。

可望陈说诡媚,得文灿欢心,保献忠逸去。

由是尤为献忠所信倚,威亚于献忠,定国等皆为之下。

定国长八尺,眉目修阔,躯干洪伟,举动有仪度,于群盗中独以宽慈著。

喜接文士,通兵法、纬象,读《通鉴纲目》,略通大义,不乐为盗。

以幼鞠于献忠,莫能自拔。

所部将二万人,随献忠驰突豫、楚。

崇祯十七年,破四川,献忠惑其客汪公子言,日务屠毒,猜忍暴噬,可望、定国皆重足立。

  永历元年,献忠僭大号,建伪都于成都,分遣可望、定国、文秀、云枝攻贵州,遂窥 南。

献忠猜杀益剧,可望等不敢北归,掠东川、乌蒙间。

会黔国公沐天波以年少轻倨,侵虐土、汉,巡抚吴文瀛阿不能裁正,土司沙定洲举兵反,攻 南府,天波弃城走,定洲据云南。

时上方播越,威令不能及,天波势蹙。

澜沧道副使杨畏知,迎天波居腾越,檄土、汉郡县讨定洲。

兵未集,可望探知滇乱状,乃倍道趋攻 南。

定洲迎战,大败走,被擒见杀。

可望既定滇,驰报献忠,献忠益冒之。

可望乃与定国、文秀、云枝相结约,屯滇自保。

献忠孤立成都,清兵乘虚来攻,献忠兵溃,自刎死。

沐天波闻沙定洲败死,意稍安。

可望因遣使诱天波令附己,与合兵定诸土司,而还天波邸第庄田。

天波既童骏,为所惑,畏知亦力弱不能抗,遂与偕诣可望。

可望羁縻之,使居民舍,月给粟以赡之,门置兵锢其往还,而胁畏知为己用。

已乃自称平东王,而定国为安西将军,文秀为抚南将军,云枝为定北将军,犹仍献忠所伪署号。

詹事雷跃龙出降,以为伪相,绅士皆伪署司、道、府、州、县吏。

以甲子纪年。

既灭沙氏,益攻诸亻罗亻罗部,收其军,有众二十余万,厚敛民田租以赡之。

定国所部汉、亻罗兵,亦逾五万。

献忠之死也,可望欲臣属诸部,而与定国辈素相颉颃,不能讽令尊己。

定国倦于为盗,思自洗濯归正,可望知其情,念所以笼制之,乃与定国等谋归附朝廷,定国欣跃从其议。

可望之欲归附也,意假王命自尊,雄长三部。

定国揣知其奸,亦姑因之以自达。

  永历三年夏,可望修书,称“平东王孙可望、安西将军李定国、抚南将军刘文秀、定北将军艾云枝献书大明皇帝阙下”,求封王爵,献金百两、马十匹,请出兵击清。

词多桀骜,名而不臣。

遣杨畏知与前行人龚彝赍诣肇庆。

畏知、彝入见,上稍奖慰之。

下廷臣议。

大学士严起恒、给事中丁时魁、金堡交以为不可听,乃封可望景国公,定国以下皆侯爵。

遣给事中赵昱、司礼太监杨起春赍敕印冠带袍笏往。

可望念不得王,无以慑服三部,遂止昱、起春于驿舍,不与相见,而令部将来相恫喝,探昱、起春意。

昱、起春相抱而泣。

可望知状,乃遣令归要易王爵。

昱、起春狼狈而返。

昱留南宁不入朝,起春归,奏可望言:“不得王封,当出广南趋行在,劫车驾。

”严起恒曰:“可望若欲犯顺者,何所忌惮而不前?彼方畏清,资我为外御以徐养其羽翼,岂敢效李自成速毙乎!朝廷但当讲自强之术,姑置可望,迟之,且摇尾复来矣。

”可望果不敢动,但寄怨于杨畏知而杀之。

  陈邦傅患高、李,冒李元胤,而怨金堡,与朱天麟谋挟可望并忠贞营及元胤军,劫天子以杀堡。

乃诱堵胤锡龙旗往调可望,而令胡执恭偕往,阴纳降款。

会胤锡卒,执恭遂报邦傅,使诈作敕册,铸藩王宝,制龙袍、翼善冠、琢龙玉带,封可望为秦王,总录天下文武将吏兵马钱粮,专征四方,行大元帅事,公侯阁部以下皆称臣,启旨行事,不必关奏朝廷。

时艾云枝已死,封定国为安西王、刘文秀为抚南王,各授册宝。

可望大喜受命,而朝廷初未知也。

可望遣使诣阙谢,执恭为他词缓之。

密报邦傅,遣执恭子钦华赍金航粟赂王化澄、夏国祥、程源、万翱,请封可望如亲王以实其诈。

朱天麟嘱吴贞毓为之主,言可望必欲得秦王,则旦夕可复南都;不然,即引兵出南、太犯车驾矣。

化澄、翱力为之请,严起恒固执不可,夏国祥居中两解之。

奏上,以朱敕付内阁,封可望荆郡王,定国、文秀各国公。

化澄、翱但以谢钦华之赂,亦不知其必得秦王之何意也。

唯贞毓知之,密约给事中朱士鲲等具称臣启,因钦华赴可望所纳款,诉起恒亢执状。

荆郡封使至广南与可望使遇,执恭奸尽露。

可望怒,杀执恭,而据伪敕宝称秦王,专征如故。

驰金龙牌,抄敕册文,遍调土、汉宫军皆为之下,众益强盛,遂出黔、蜀,收杨展、王祥、马进忠、王进才、张先壁、张登贵、莫宗文之军为己属。

祥、展不屈,皆遇害。

自是天子自扈从外,无一卒一民为朝廷有矣。

  永历五年,上在南宁,可望使其将吴都督率兵二千人至行在,击杀大学士严起恒及给事中吴霖等三十人,胁上,求加敕实封秦王,令百官皆称臣。

上不得已,皆从之。

未几,清兵攻南、太急,上走泗城州,适可望逻骑至,侦知上所在,遂拥上入其营,驰报可望。

可望令居上于兴隆卫(安隆府),月进膳金二十两,米十石,宫眷内臣皆啜薄粥,内臣负薪汲水,宫婢自炊之。

可望自构宫殿于 南,黄屋双阙,出入皆建葆羽、日月旗、孔雀扇、屈柄幢盖,乘金龙步辇,名其亲军曰扈卫,铸印仍献忠式,作七叠篆,帝制自大。

岁遣军戍兴隆(安隆),讥禁从官出入。

定国大恶之。

其幕客金维新,忠谅有志略,从容称大义,说定国尽忠本朝,特以方见挟持,故犹佯奉可望。

  永历六年春,可望乃分遣刘文秀自成都攻川北,白文选、张先壁副之;定国自贵州出黎、靖,马进忠、冯双鲤副之。

定国以进忠为朝廷宿将,加意结纳,合军十万,战象五十。

四月,驰攻黎平,克之。

五月,至靖州,清将张国柱合许、魏二将之兵迎战,急击,大破之,斩馘五千余级,国柱弃马走。

两日夕,驰下武冈。

清续顺公弃宝庆走。

定国收宝庆,遂自东安南攻孔有德于桂林。

有德遣其将孙龙、李虾头拒守严关,定国大败之,斩孙龙,虾头中箭死。

有德大惊,自将迎战于大榕江,复大破之,弃甲断骼遍于溪谷。

有德走,闭城守,遂围之。

肉薄登城,王允成开门纳兵入。

有德自焚死。

执陈邦傅,数其矫诏怀奸、叛主迎降之罪,并其子磔杀之。

七月,收平乐、梧州。

马雄、线国安走广东,遂复柳州、南宁。

时刘文秀出川北,亦复潼川,进攻保宁。

吴三桂驰救之,迎战大败,退师川南。

定国既平西粤,整饬军政,于民一无所犯。

招兵部尚书刘远生、中书舍人管嗣裘、兵部主事朱昌时于山中,与议兴复,共奖王室。

尝置酒七星岩,酒酣,谓远生曰:“君读史,以曹操、司马懿为何如人,奸耶?愚耶?”远生踟蹰未对,定国曰:“操、懿有戡乱之才,蹀血百战,摧大敌,扶弱主,以垂令名于后世,如探囊取物,而顾以此博万世笑骂,犹持黄金换死铁,农夫樵竖之所不为,而操、懿为之,非至愚而何!”八月,举兵出楚,复永州,遂下衡州。

出马宝军于连、阳,收曹志建故部于贺县,遣马进忠、冯双鲤北取长沙,召张光翠出宁乡,进复常德。

十月,进忠略地岳州,所至披靡。

别遣军攻永新、安福,下之,遂围吉安。

兵出,凡七月,复郡十六、州二,辟地将三千里,军声大振。

  定国至衡州,下令所司粪除端皇帝潜邸宫殿,为望幸地。

今上以十月十九诞辰,定国率绅吏将佐耆民诣邸宫,班朝拜贺。

届冬至,复趋宫行礼。

郡吏设可望位于学宫,将导群官往拜,定国大言曰:“文武官非秦王选授者,既拜圣上,不当复拜秦王。

”时可望遣其腹心杨中书者来觇定国,即尽以驰报可望。

可望怒且惧,遂自贵阳帅兵出。

将至湖南,欲夺定国兵柄。

凡可望发兵胜败进止,一切皆不遣上知闻。

定国收复粤、楚,乃草奏遣赴兴隆(安隆)报捷,并令马进忠、马宝及故从官寓行营者,通奏起居。

杨中书者归遇可望于沅州,尽以告。

会清敬谨王率三贝勒、八固山大举兵向湖南,时定国屯衡州,马进忠、冯双鲤屯长沙,前军下岳州。

定国知虏至,与进忠、双鲤谋:令弃长沙,诱敌渡湘江,进忠、双鲤退伏白杲市,须敌过衡山,乃绕出敌后反蹑之,定国夹蒸水拒之,须蹑兵至,夹击,当尽歼之。

议定,进忠、双鲤退。

可望至武冈,知状,不欲定国之成功,而思陷之败死,密令双鲤径退宝庆。

双鲤至湘潭之花石,得可望令,即走湘乡向宝庆;马进忠不知所为,随之而西。

秘不遣一人报定国,以误之。

十一月己丑,有彗星出天街间。

清兵薄衡州,定国夹蒸水而军,接战,自日晡达庚寅旦,数十合,斩首□千余级,定国军亦颇有杀伤。

敬谨王者,素以骁勇闻,冠七宝金兜牟,揭金顶,交龙绣纛,率铁骑二十余,登蒸水旁小山,觇定国军,山下僧进茗饮,方啜,伏兵从山后竹条中出,挥刃击之,自顶达项分为二,从骑皆歼。

清兵不知敬谨王死,犹殊死斗。

马宝骑出掠阵,流矢中颊伤,宝军遂却。

定国方待进忠、双鲤,不至,颇疑讠术。

俄而侦骑返自白杲市,言二将已走湘乡,定国大惊,遂收兵走邵阳,敌亦不敢追。

湖南复陷。

定国既屯宝庆,侦知清兵放牧湘东岸,将间道往夺其马,将发,可望驰召定国返武冈会议。

三昼夜书七至,定国不得已西行。

将见可望,至紫阳渡,刘文秀之子密遣人走报定国,言可望俟其至,即收杀之。

定国大惊,遽引兵东走,缚筏为桥,渡湘水,渡已桥绝。

可望追兵趋永州。

遂自永明走平乐,下梧州,进围肇庆。

计欲取东粤,与郑鸿逵、朱成功合,迎驾,自闽、浙图南京。

肇庆城小而坚,清将许尔显死守不下,围三月不克,师渐老。

援兵大至。

定国乃退,自平乐屯永安州。

  定国之自紫阳东走也,可望良久乃知之,遣骑追之不及。

清兵亦方自衡州西南进,可望遂举兵下宝庆,拒之。

可望耻定国有杀两王之功而己不逮,抑见定国之杀两王而谓敌易与也,遂欲独战以求多。

清兵自祁阳舍宝庆,将斜趋武冈,出可望后;可望乃自宝庆旋师迎战,遇于岔路口。

可望骄冒,自倚必胜,令白文选、冯双鲤、马进忠各将其军,因山为垒,戒不得动,动者斩。

而自率其所谓扈卫军者仿戚继光法,用藤牌间长矛前搏战。

战浃时,雁行不进,敌铁骑四合,横蹂可望军。

阵乱,可望遽单骑走,遂大败,积尸塞野。

双鲤、文选、进忠坚壁候令,令不至不敢发。

可望走浃日,三将乃引退。

是役也,精锐挫衄滨尽,退守武冈。

可望归贵阳,不敢议北出矣。

清兵遂陷武、靖、辰、沅、黎平,大掠千里,民死者将百万人。

可望以是愧憾,益忌定国,然知其不定国若也。

稍思羁縻之,复遣使持刘文秀书,劝定国令修好如初。

定国亦姑应之。

  永历八年,定国复攻桂林,穴隧道,瘗火药,碎其城。

骁将王国仁入隧视,火遽发,死隧中,定国惊惋大恸。

兵遂乱,引归南宁。

遂从土司假道,密遣使具方物诣兴隆(安隆),候上起居。

上遣兵部侍郎萧尹赍血字诏诣定国,述可望僭逼伏。

定国奉诏,伏地恸哭不能起,遣使贡上服御物,并奏:“臣誓死先为陛下除逆臣,后议恢复。

”已而可望微知其状,遣人至兴隆(安隆),以不逊语胁上,取从官萧尹、雷德复等杀之。

可望据贵阳,前军守镇远,扼险自固。

清调其贝勒等北归,以洪承畴经略湖南。

承畴议守永、宝以困可望,可望因复下靖、武,相持于紫阳。

贵州初安,可望遂治宫殿于贵阳,开科取士,涂饰以欺黔人。

永历九年,定国遂举兵自泗城州入滇,袭 南府,据之。

治城郭,缮甲兵,迎上于兴隆(安隆),奉居可望所筑宫。

具卤簿,立朝仪,建置侍从,文武官吏,军行进止,一以诏敕从事。

驰敕召可望入朝。

可望大惊,自率其军,与冯双鲤、白文选、马维兴攻 南,而别遣骁将张胜率骑二千,由间道直抵昆明城下。

李定国起兵御之于高山寺。

胜先至,纵火大噪,定国自军中率铁骑潜还击胜,大破之,擒胜献于上,诏磔之于市。

定国持胜首示可望,可望冒惧。

定国大呼告诸军曰:“天子在是,可望欲行弑逆,汝等何所利,而为逆贼受恶名,反天道耶?”文选等皆趑趄不进,可望军遂溃。

反走,归贵阳。

上欲息兵合谋下黔、楚,以命定国。

定国听命,诏刘文秀和解之。

文秀刺血书告可望,可望复书狂,文秀泣曰:“自作不靖,以召外寇之侮,吾死五日矣!”遂仰药死。

可望频岁侵 南不已。

  永历十一年,定国乃奉诏数可望罪,举兵出毕节讨可望,可望帅双鲤、文选、维兴拒战,定国奉诏谕三将,令归顺,各封郡王。

文选、维兴皆举军降,可望与双鲤军皆惊溃,定国兵蹑之。

兵士家口皆居云南,定国入滇,悉予存恤,至是皆反走赴定国。

双鲤不得已,亦降。

可望入贵阳,不敢留,携妻子宝玉及亲信二百余人北走。

十一月,至武冈,遂降于清。

定国定贵州,归 南安插诸军。

  萧尹之至南宁也,上封定国晋王,定国辞不受命;及是,白文选等皆爵郡王,上乃固命定国,定国始受晋王之命。

间道遣使赍黄绫小诏及定国书,下海约郑鸿逵,以明年夏会南都,驰檄荆西,约王光兴、李来亨等会荆州。

号召四出,期大举出楚,而诸将吏兵民见可望北降,知虚实险易尽输于敌,皆摇摇无固志。

可望之降也,因洪承畴请兵取云、贵,尽图山川迂曲及诸将情形、兵食多寡献之,清封可望为义王,如其策,大发满、汉兵二十余万,一由川南、东川入,直冲大理;一由建昌入,攻腾越;一由广西庆远入,捣平越;一由泗城州袭广南。

而洪承畴率大军从黎、靖先入,诱定国出黔应敌,乃使奇兵绕出反攻之。

  永历十三年,承畴兵薄贵阳,定国保毕节,扼关索岭,沿菁涧设伏,连战二十余日,杀清兵万计。

而泗城兵已达临安,川南兵侵腾越、大理,定国三面受敌。

可望又遣人赍手书,招诸将帅,言:“已受王封,视亲王,恩宠无比,诸将降者皆得予厚爵,非他降将比,惟定国一人不赦。

”刘文秀之子及马维兴、马宝等皆为所讠术,先后举兵降。

定国军大溃,乃退师,奉上奔永昌。

追兵益至,定国奉上奔缅甸。

上至缅甸,定国自出收兵。

缅甸人叛,逼上,送诣吴三桂所。

三桂犯顺,上崩于 南府。

是日,烈风黑雾大集,飘屋瓦翔空如鸟,满、汉兵十余万皆震悼悲号。

三桂杀数百人乃定。

定国闻变,还兵至缅甸,已无及,因缟素发哀。

定国披发徒跣,号踊抢地,吐血数升。

遂杀妻子,焚辎重,举兵攻缅甸,屠之。

率其军居徼外,两年,愤恚呕血卒。

  ●卷十五◎李来亨列传(王光昌王光兴郝永忠附)

  李来亨,始以降附功授总兵官都督同知,既而封□□侯。

永历五年,高必正率党守素、贺锦及来亨,自黔走蜀,为孙可望所遮杀,独来亨力战得脱。

必正诸军受并于可望,良久或逸去,皆依来亨。

来亨所部尚数万人,自黔东北走入巴、归间。

  王光兴者,与其兄光昌皆起群盗。

崇祯十二年降于熊文灿。

已,随郧抚王梦尹守襄阳,屡战有功。

襄阳陷,光昌兄弟与荆西道徐启元死守郧阳。

李自成攻围浃岁,坚守不下,往往挫自成军。

弘光元年,吴三桂以清兵追自成,由汉中东出荆西,三桂驰檄召起元、光昌会师剿贼,光昌困贼围中,匝两载,不知南北情形,猝得三桂檄,犹意为大明兴复,欣然举兵赴之。

既见三桂,乃知已移明祚,顾弗能前却,不得已,恸哭剪发,附于清。

光兴方城守,见光昌陷,遂率其军走屯房县,依山自固,与清所遣守郧者相持十余年,大小百战,不下。

上即位于粤,遣间使赍表诣行在,特敕授光兴总兵官都督同知,封南漳伯。

光兴孤军悬汉北,拒战益苦,粮盐布缕无所取给,时往来郧、襄、荆、夔间,攻下州县就食之。

南至夷陵,迎大学士文安之、侍读黄灿督理其军。

已而刘体淳、郝永忠先后自湖南来,永历六年,来亨间关亦至,遂与光兴连砦相犄角。

巴、巫之间,万岭插天,中有僻壤曰九莲坪,来亨据之,大起营舍,建帅府其上,稍招居民与士卒杂处。

光兴屯江南,永忠、体淳屯其西。

安之既薨,灿亦卒,群帅推佥都御史毛寿登监督联络,遥禀正朔。

  孙可望既叛降,上居 南,李定国遣使间道四出联络诸故将,来亨亦遣使诣定国相结纳,定国报馈殷勤,承制晋来亨、光兴、体淳、永忠爵,皆上公。

来亨等势稍振。

屯耕山田,岁收麦粟草绵,供粮食衣履。

亦私遣人市盐铁。

荆西居民,或与往来市贩,来亨等亦不夺掠,惟截长江邀抄清官吏归帑及远商。

间四出,剽杀南漳、房、竹及夔东鄙。

清楚、蜀守将不能御。

居数年,定国败,清人宣上凶问,以招来亨等,来亨不应。

方会诸帅,议求宗室辅立之,而光兴意移,密遣人诣清乞降。

光兴久据荆西,来亨等皆以残余远附,居久之,势出光兴上,主客不相浃;而安之、灿先后物故,寿登庸诞无忠义志,不能辑和诸将,顾潜有乞活心,故怂恿光兴叛众纳款,而来亨之势孤矣。

光兴自崇祯十六年来,未尝一由朝廷鼓励,转战寇虏间垂二十年,天下想望其气义,晚节不终,以速李来亨之败,故闻者莫不惋惜之!

  光兴既降,清遂大举兵攻西山。

癸酉春,清楚督张长庚自夷陵进,蜀将李国英自夔门夹攻之。

楚兵入九莲坪,来亨退据山砦,清兵不能进,来亨尽诱其兵入,乃使其兵剃发杂负贩中,入清兵营,良久,尽得其虚实,来亨自砦发兵下攻。

清兵方迎战,顷,清营中忽揭大旗,号呼起,火发,营舍。

清兵乱,来亨纵兵乘之,清兵大溃,杀伤万计。

长庚走保夷陵,蜀兵亦为郝永忠所败,楚、蜀震动。

清乃遣□兵数万,分从楚、蜀逼诸砦,立垒围困之,尽起楚、蜀丁夫,挽粮赴军为持久计。

来亨屡下砦索战,皆坚壁不应,来亨乃窘。

甲辰春,蜀兵攻体淳、永忠,皆陷之下。

体淳、永忠死,来亨粮亦濒绝。

而清兵督挽运,丁夫死者积崖谷,益峻法驱里民,三千里外诣军负挽,披蓑笠,缘绝峭壁,蚁行延绵,弥望不绝。

来亨知不能久存,会诸将饮,大哭,分遣逃散。

来亨母老矣,其中表舅有为清将者,曾招来亨降,不应。

至是,乃遗书以其母托之,遂举火焚砦,与妻子亲信投火中死。

  来亨部凡三万余人,来亨死,或死或逸去,就俘执者百五十人而已。余众散入秦、蜀山中,不知所终。来亨败没,中原无寸土一民为明者,惟诸郑屯海外。

  郝永忠者,李自成别部之偏校也。

初为贼大旗手,号郝摇旗,未有名。

既降于何腾蛟,易其字曰遥期。

已而思文皇帝赐名永忠。

永忠当李自成之殪也,杀其主将而夺其室,故李、高诸部恶之。

永忠无所容,倾心附腾蛟以自安,腾蛟深委信之。

有众万人,马三千匹,腾蛟厚给其糈。

李、高诸部渡江而北,永忠留长沙,腾蛟为题授总兵官都督同知,为援剿右部,张先壁为左部。

  隆武二年,思文皇帝恶郑芝龙,欲出楚甚,日促腾蛟迎跸。

腾蛟固无迎意,姑遣永忠名扈跸,发衡州,称取道郴州趋赣,腾蛟密喻意,令勿必往。

永忠至衡州,趑趄不进,为暴于衡、郴间,凡三阅月而始达郴。

思文皇帝凶问已至,永忠遂返兵。

闻桂阳州之险,趋据之。

州人畏其暴掠,城守不纳,永忠攻破之,屠其城,磔杀前罗平知州夏九庚,流血染衢,婴儿妇女无免者。

腾蛟不问,复为榜数桂阳士民之罪,为永忠饰恶。

永忠益无所戢。

  永历元年,湖南陷,永忠躏入桂林。

上在桂林,腾蛟为请封,遂封南安侯。

金州陷,卢鼎、焦琏东西支守,永忠遽返兵大掠杀,走柳州去。

明年,陈友龙复黎、靖、武、宝,将出长沙,腾蛟以私憾嗾永忠攻之,楚西南千里间,掠杀几空。

永忠从无一矢功,惟残毁内地,屠士民,尤为诸将所恶。

给事中金堡请因人心之公愤,下诏讨之,朝廷既不能用,而惮腾蛟之护爱之也,为下诏切责堡。

已而腾蛟陷没,永忠遂自为军,奏报皆绝。

  永历四年,掠武冈西走,自沅镇益北,达楚、蜀界,会刘体淳于荆西。

体淳虽雅恶永忠,而以孤悬,故相倚。

已而北出房、竹,至南漳,野掠而食,转徙无恒。

永历十一年,驰入襄阳,城中□守者惊走,留一日。

清援兵至,复退入南漳山中。

清盛兵扼郧、襄,永忠、体淳不能出,食且绝,复南会李来亨、王光兴,结砦于巴、巫之西山。

壬寅,王光兴降清,清大发兵楚、蜀,夹攻之,永忠败死。

  ●卷十六◎[此卷已阙佚]●卷十七◎晏、黄、二刘列传(晏{}明钱秉镫等,黄公辅陈世杰蔡之俊管嗣裘朱昌时附)

  晏清,字玄洲,湖广黄冈人,中万历己未进士。

宽和朴易,不立之名,而独操不乱。

释褐,授吴江知县,以廉能上最,擢吏部验封司主事。

天启间,忤魏忠贤,削籍归里。

崇祯初,用原官起用。

时诸以忤去者,皆竞起骤登清显,而清高卧不赴召,徘徊十余年。

征旨屡下,乃起。

历验封司郎中,资望最深,应主铨政。

  吴昌时者,当清令吴江时,以诸生为清所拔赏。

及是,因周延儒结太监王化民,躐入吏部,遽掌铨政,居清上。

忌清雅望,畏物论之不容也,辄用年例,奏迁清为广东盐法道佥事。

清在吏部十八年矣,即外迁,亦当得副使。

昌时欲重抑之,才改五品,清顾夷然安之。

昌时诛,廷论欲召清,清居岭外两载,未尝通一函于燕邸,遂不得召。

弘光元年,量擢尚宝司卿,隆武二年,再迁太仆寺卿,皆不赴。

时江、黄沦陷,清解官侨寓海北,翱翔无宦情。

  上即位,擢吏部左侍郎,辞不至。

已而李成栋破广东,清避地浔南,上在南宁,擢吏部尚书,敦趋入陛见,以足疾不能朝请,力辞。

上益向用之,特旨免朝参,专理铨务。

不获辞,乃受事。

清恬淡简易,以病不见客,门无私谒,行在翕然推重。

吴贞毓以主事躐吏部侍郎,趋权利,深忌清,而无能与竞,乃自请视师岭上,去。

时江、楚避难出者,争称起义求进,屐履相接,牍满公车,朝廷无能辨。

清知其诞,为分别用舍,群不逞者皆快快造蜚语,谓吏部悬榜,有“‘破家起义、全发效节’八字,见之令人欲哕”语。

贞毓倡言:“如此则流传江、楚,解散人心,为祸不小!”以摇动清。

然清实无此语,而公清为端士所推重,贞毓无能如何也。

铨郎施兆征颇通苞苴,格清所为,清以持重沮抑之。

兆征敛而改节。

  永历四年,吴贞毓为户部尚书,与王化澄相表里以逼清。

清屡乞骸骨疏上,犹未许。

会诏狱起,清谏不听,遂移病不起,拜表即行。

居浔州,未几,卒。

年七十有三。

子{}明。

  {}明,字云章。

少以文名于楚,思致韶令,与麻城曹胤昌相颉颃。

尤工为诗,清茂有远致。

两赴乡举,未第,补贡,随父宦岭外。

永历二年,授太常寺博士。

四年,进仪制司郎中。

安雅远权势,僦庵居,闭户读书,非朝参不出。

扈跸至梧州,病卒。

  上之立也,朝廷草创,文物简略,诏令鲜所缘饰,间关楚、粤,侍从零落。

及幸肇庆,四方收复频仍,人士稍集。

瞿式耜留守桂林,尤加意延恤,一当品藻,即予奏荐。

操觚胜流,日以宾集。

安庆钱秉镫诗体整健,宜兴李来年少善组饰,皆授庶吉士。

苏州汪郊,吴中宿学也,官吏部主事。

三原温溥知强识有才思,官礼部员外。

而楚士之以文名者,则{}明与孝感彭焱称焉。

焱思致明敏,工行草书,官兵部郎中。

其制诰撰文,则编修安福王华玉、中书舍人吴县吴其雷、礼部主事休宁吴霖、待诏仁和姚端,亦皆彬彬焉。

华玉晚归隐,注《易》。

其雷擢兵科给事中,监桂林军,桂林陷,不知所终,或曰殁于阵。

霖改给事中,为孙可望所杀。

  黄奇遇,字□□,广东东莞人。

中崇祯戊辰进士,选庶吉士、改编修,历官少詹事。

上即位于肇庆,召用未赴。

时广东诸荐绅何吾驺、黄士俊、李觉斯、叶承裕、郭之奇、曾道唯与苏观生比,立唐王聿钅粤,诩拥戴功,尽力西犯。

及清兵猝至,城门不守,唐王见杀,观生殪,诸拥戴者皆惊靡,就李成栋乞降。

所不与观生比者,虏至,亦遁海ㄛ不屈。

然广州仕宦林立,能自立节概者惟奇遇与大学士陈子壮、春坊张家玉、简讨陈世杰、副使黄公辅、推官陈子升、举人黄维而已。

成栋驻广两载,子壮、家玉皆殉难,购捕奇遇颇急。

郭之奇与同井里,乡会试皆齐年,忌奇遇异己,欲思陷之,奇遇因匿海岛,得免。

  永历三年,成栋反正,上幸肇庆,乃召奇遇,擢詹事府詹事,礼部左侍郎,掌部事,充经筵讲官。

奇遇端和凝重,进止有度,为上所优礼。

时江、楚渐次收复,所在以捷告。

有张充美者自吴来,伪作吴三桂奏,言举三秦反正迎驾。

姜襄起兵大同,已败没矣。

一妄男子自言从大同来,伪作襄血疏求援。

又或投疏,易名姓,称常州蒋拱宸举义复东吴者。

朝廷遂诧,谓旦夕奏廓清。

马吉翔首为导谀,修卤簿,备法驾。

戚畹王维恭、债帅侯性、严云从,辄矜豪侈。

李元胤以将家子宫环卫,军中故有乐部。

吉翔与诸戚弁日酣歌纵饮,卿贰台省稍相师师,中夜炬烛相望,识者为之寒心。

奇遇进讲《孟子》“禹恶旨酒”义,极言酒之为害,能令人忘大忧而致大患。

禹为司空之日,值时雍之世,及为天子,文教敷于四海,犹凛凛于杯酌之间,不忍释其“三过”之劳。

后世得此意者,惟晋陶侃,是以能再造晋室,底定江东,而怀、愍之仇尚未能复,雒、秦之都尚未能返,若欲以狂歌痛饮,而坐收匡乱救亡之功,亦必不可得之数矣。

上知奇遇意,屡为称善。

明年,晋礼部尚书,经筵如故。

郭之奇亦以杜永和荐,且入矣,而畏奇遇。

永和出师守岭,之奇乃随之赴阙。

时诏选庶吉士,令三品以上,各荐主事,以下由科贡出身有文行未从贼虏者一人就试。

奇遇以黄维素节无亏,文名夙著,应诏荐上。

之奇因与兵部侍郎万翱谋,蛊杜永和,言奇遇得维贿,翱与永和交章参奇遇。

奇遇抗疏辩,事得直。

永和愧,引罪去,而之奇弗自惩也,日思夺奇遇席,由此大拜。

王化澄亦畏奇遇之入直而轧己,与之奇、翱比,求以逐奇遇益亟。

奇遇耻与争,三疏乞骸骨归。

未逾年,广东再陷,奇遇走海上,不知所终。

  黄公辅,新会人,中天启壬戌进士,历仕至分守下湖南道参政兼副使。

廉介慈慎,长、宝人感其德政,至今不衰。

以不合于巡按御史,谢病归。

永历三年,以清节不染召,擢刑部左侍郎,掌部事。

公辅已老,无仕宦情,特欲一陛见抒怀抱而已。

居数月,乞骸骨归,未几,病卒。

  陈世杰,字忝生,南海人。

中崇祯庚辰进士,授中书舍人,请假归里。

永历三年,以抗节召见,改翰林院编修。

已,擢左春坊左庶子,与蔡之俊同充日讲官。

世杰朴直,不以才著。

稍迁国子监司业,行祭酒事。

见时事日诎,遂谢病归隐海上,不知所终。

  之俊,湖广江夏人,字彦伯。

中崇祯己卯乡举。

以中书会历参何腾蛟、瞿式耜军事,与守桂林有功。

式耜赍遣至南宁迎驾,奏对称旨,改翰林院编修,充日讲官,擢右春坊右庶子。

与丁时魁同里,相厚善。

时魁下诏狱,给事中朱士鲲奏之俊为时魁党,不报。

之俊因谢病去,隐西宁山中。

未几,病卒。

  刘远生,初名广胤,以字行,陕西富平人,别号同庵。

少与弟湘客以文章气谊名三秦间。

已乃出游燕都,倾动京邑。

而远生以端重诚悫,尤为人士所推重,应乡贡,入太学,授赣州通判。

  崇祯十七年,张献忠南寇,东陷吉安,西陷郴,游骑涉赣境。

赣抚林一柱檄远生监军御之。

远生故便骑射,习行伍,调措得宜,将士用命,赣境以宁。

已而进军,收复吉、郴诸属县,远生功最,以绩闻。

会北都陷,未叙。

弘光元年,以前功擢兵部职方司主事,赞画南赣军务。

李永茂抚虔,尤相器重。

既而万元吉督师吉、赣,永茂迁兵部侍郎去,远生由监军道副使擢巡抚南赣佥都御史,与元吉守赣。

大小数十战,城守三月。

远生出没矢石间,身先士卒,援绝粮尽,城陷,督亲兵巷战,遂见执。

清巡抚李秉元诱之降,远生不与交一语。

秉元囚之于狱,狱吏见远生长者,尤钦重之。

释械系,恣其客吏往来候问。

远生故多养死士,得其心,至是,密为布置关津,从狱中引远生逸出。

间行达广东,发犹未剃。

会上即位于肇庆,陛见,将拟用,上遽西幸,遂从驾至桂林。

  上至武冈,远生恶刘承胤,不入,与瞿式耜协守桂林。

上在南宁,远生陛见,授刑部左侍郎,随上幸肇庆。

远生熟谙典章,朝廷草创,一切未驯雅者,远生皆议正之。

器宇开亮,与人无回护。

所至辄为诸武帅所慕重。

吴贞毓诱李成栋迎驾居广州,中外疑汹,远生奉命犒师,与成栋语,成栋惭惧,乃止。

永历三年,迁兵部尚书,提督京营戎政,与大学士严起恒、给事中金堡议,为上开武备库,节用储饷,招练禁旅,奉上亲征出楚,督诸将为死战计。

是年十月朔,上为下诏亲征,远生日夜规措,稍有绪,马吉翔忌之,通内竖夏国祥,频以太后旨取库金他用,起恒力争之不得,事遂渐寝。

  永历四年正月,南雄陷,马吉翔怵上西奔,杜永和请留驾。

上疑惧,遣远生及堡驰谕永和。

远生冒风涛,冲乱军,以轻舸至广州致命;归而奏言:“永和奉诏,固不敢阻留陛下行止,但涕泣为臣言:”上西去,则竟弃广东,付之还虏,诸忠义士随成栋反正者,亦付之还虏,令其杀戮,为皇上画此谋者,亦何其惨也?‘臣闻其言,侧然无以对。

今或请两宫暂移梧州,而车驾暂留,号召援兵,永和他日之必不敢阻驾,臣请以首领任之。

“上闻其奏,欲勿行,而夏国祥遽奉慈圣步辇,待于行宫门外,传懿旨,促上登舟矣。

  上至梧州,诏狱起,湘客逮问,群不逞嫉远生甚,而远生素行敦重,勿能伺其短隙者,故免于难。

然浮沈怨忌间,无能复自效见。

乃自请出,催桂林诸将兵出楚,得敕遣之。

远生至桂林,居两月,桂林陷。

远生走匿灵川山中,茅╂布衣,与弟湘客洎中书舍人管嗣裘、兵部主事朱昌时,悲吟唱和。

孔有德闻其名,欲招致之,远生益匿瑶中,得脱。

永历六年,李定国攻复桂林,远生就见之。

定国以专征自大,倨见文武旧臣,远生至,肃然起迎,远生与抗礼,无所诎。

从容劝定国尽忠戴上,定国尤钦信焉。

定国下湖南,留远生守桂林,激厉士兵,控扼平柳,捍清全、线、马三将之兵,屡击却之。

定国战于衡州,不利,线国安乘胜复拔桂林,远生退入峒。

忧恚成疾,卒。

  湘客,字客生,别号端星。

少为名诸生,博浃治古文词,尤工为诗,楷草书皆入能品。

壮游燕、吴,交四方绅人士,谙习朝廷典故。

陕西陷贼,湘客辟乱出。

兄远生,官于赣,遂依以居。

慷慨有当世志,为赣抚李永茂所器赏。

隆武中,荐于朝,授汀州府推官,考选,擢山西道御史。

闽陷,走广东。

上践祚,湘客与拥戴,李永茂疏荐湘客为三秦人望,可大用。

王坤恶其不谒己,假御笔抹斥之。

永茂怒,致仕去。

瞿式耜尤重湘客才,奏改翰林院编修,充日讲官。

坤复阻之,为辍日讲。

  上自桂林出全州,刘承胤以兵入见。

马吉翔与相比党。

承胤奏请封吉翔及郭承昊、严云从伯爵,御史毛寿登疏论之。

侍讲周鼎瀚,故与王坤交善,与湘客有隙,乃谓承胤曰:“寿登疏,湘客所草也。

湘客与诸台省在外谓公为董卓。

”承胤怒,奏:“给事中万六吉、御史吴德操及湘客、寿登号四虎,把持国政,裁损功臣。

”矫旨缚之阙下,将杖之,廷臣跪救,不释;承胤佯跪伏求免,乃释之,湘客落职。

时承胤欲邀上幸武冈,湘客与瞿式耜言:“上宜返跸桂林,中制粤、楚。

”式耜驰疏,谏上西行。

承胤怒,湘客系罢,而上遂决入武冈,在廷无敢止者。

  湘客既斥,避兵居柳州。

承胤降,上奔柳,乃复湘客职。

敕往桂协赞留守军务。

上幸桂,进中允。

郝永忠溃掠桂林,上幸南宁,敕湘客返桂,安抚乱亡,募义饷,赞战守。

湘客殚力与式耜为死守计,桂、平、全皆底定。

及广东反正,上出肇庆,湘客入见,擢侍读学士。

朱天麟、王化澄以湘客非科目,不当入内制,忌摘之。

湘客不自安,请外除,遂用前御史积资,改都察院佥都御史,协理院事,与都御史袁彭年秉宪纲,裁正冒滥,奏汰钱匡、吕尔出台。

匡、尔皆因马吉翔进,吉翔故怨湘客,至是益甚,遂日为蜚语,称湘客与彭年结科臣丁时魁、金堡、蒙正发,结党把持。

流传宫中,慈圣太后信而恶之。

  永历四年,上奔梧州,吴贞毓等奉吉翔意,率群不逞交参湘客、堡、时魁、正发,遂逮,下锦衣狱掠治之,革职胥靡论。

湘客出狱,无所归,客桂林。

远生奉敕至,因依以处。

数月,桂林陷,丁时魁降,邀湘客出,湘客不应,匿缁流中,因剃须发,得免。

李定国复桂林,远生赴之,湘客以曾与金堡议,不与孙可望王封,疑,不见定国。

定国顾往往就远生问湘客、堡甚挚。

其后桂林再陷,远生卒于瑶中,湘客崎岖葬远生,匿贺县山中。

未几,亦卒。

  管嗣裘,字冶仲,湖广衡阳人。

少英爽有文名,谙壬遁象纬。

中崇祯壬午乡举。

张献忠陷衡州,购索人士充伪吏,嗣裘走匿深山,献忠促令捕杀之,其兄嗣箕为应捕代死。

会献忠去,得免。

已而游广东,故与苏观生善。

及是,遇观生于广州。

观生立唐王聿钅粤,授嗣裘给事中。

嗣裘窜匿优人舍中,得不拜伪命,遂遁归南岳,与行人王夫之举义兵于衡山。

战败军溃,走行在,授中书舍人,奉敕至平乐。

广西陷,匿灵川山中。

冬月,负败絮,采苦菜以食。

与刘远生、刘湘客、朱昌时行吟峒中,以死自誓。

  李定国复桂林,招远生洎嗣裘、昌时出,尤优礼之。

嗣裘见定国赤心不随孙可望为僭逆,曲说定国决策迎驾,定国亦委意焉。

居军中,与议机务。

定国之东攻肇庆也,孙可望遣使羁廉之,定国亦以孤军外悬,所向未利,难即与可望亢,遂姑通好。

可望故用张献忠七叠篆印,定国承制铸印给将吏。

嗣裘谏,令皆反九叠。

至是仍销九叠印,复七叠。

嗣裘日怂恿定国,遣使兴隆(安隆)候驾,定国犹豫未遣。

嗣裘大恚曰:“吾立身十余年,滨死者数四,岂更从人作贼耶!”弃定国军去,将祝发为浮屠。

至修仁,不知所终。

  朱昌时,字若木,直隶广平人。

父□□,为沅州判官。

清兵至,城守,被擒不屈,遂遇害。

昌时早为诸生,稍通吟咏。

隆武中,大学士路振飞与昌时同里相知闻,荐授推官。

  永历元年,擢兵部主事。

丁艰,居桂林。

筑草舍于灵川山中,读书自适。

桂林陷,御史吴德操、给事中丁时魁、待诏姚端皆降,为孔有德所赡礼。

昌时深匿不出,并日而食,以死自誓。

李定国复桂林,昌时同刘远生守桂林。

桂林复陷,益走瑶中,愤恚,饥病以卒。

  ●卷十八◎二张列传(朱嗣敏、万年策、揭重熙、刘季矿等,周鼎翰、田辟附)

  张家玉,字子元,广东东莞人。

年甫十九,中崇祯癸未进士。

改庶吉士,卓荦不随时俯仰。

北都陷,家玉衣斩衰,哭思宗皇帝于东华门,扣额抢地,血出被面,宛转号啼不能起。

贼守者义之,纵之逸,遂南奔归里。

思文皇帝立于闽,以荐召见。

上素重其节概,奏对尤称旨,授翰林院编修,兼吏、户、兵三科给事中,为御营赞画。

俄奉使至广东,未复命,闽陷,家居。

苏观生立唐王聿钅粤,要家玉同事,不听。

  上自肇庆以左中允召,家玉乃拜命。

道阻未赴。

李成栋陷广州,家玉毁家招义兵,据东莞,与陈子壮相应。

清巡抚王芋,当崇祯末,历官佥都御史,与家玉旧相知闻,至是,遣书敦劝家玉剃发出降。

略云:“杨子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轲也讥之。

先生何爱一毛而不以利宗族乡党耶?”家玉得书大骂曰:“老贼不死,乃敢侮孟子!”因答书责之曰:“两都继陷,三君蒙恤,玉谓公为国大臣,必久已死,而尚存乎?公岂不闻哭先帝于贼廷者为谁?而今欲以淫词污君子之耳哉!”芋大怒,遣兵攻之,家玉扼险拒战,相持数□,芋益兵大至,家玉骑马督阵,过水次,马惊,坠水死。

义军惊溃。

芋进兵屠之,馀众走入海。

  永历二年,广东反正,家玉弟以事闻,诏赠家玉詹事府少詹事、兵部侍郎,谥文烈。

家玉诗材亢爽,于军中作《悲愤诗》百余首,其弟梓行之,有云:“真同丧狗生无赖,纵比流萤死有光!”其志操可睹矣!

  张同敞,别号别山,湖广江陵人,故大学士居正之曾孙也。

少超隽,尚忠义。

为诸生,有文名。

工诗歌,悲壮开朗,不为近今之调。

善行草及八分书。

崇祯三年,上方崇综核,追录居正功,复其荫。

同敞意在科举,迟回未就。

久之,乃应诏出补中书舍人。

崇祯十五年,奉敕戒谕楚、蜀宗藩,未复命,而北都陷。

同敞奉哀诏,哭踊绝食者数日。

自以世受国恩,而蒙先皇帝祓濯家世,恩纪尤重,遂冠白网巾,衣布素,撤音乐,以终其身。

所领朝参牙牌,佩之出使,未及缴,至是,中朝典物沦没,惟同敞牙牌独存,乃为庋阁悬奉之,每旦必鞠躬修敬焉。

  弘光中,自以视居丧礼,不入朝。

荆土陷贼,漂泊江湖间。

思文皇帝立,乃就闽陛见,复追录居正边功,改锦衣卫指挥使,非其好也,以不欲没祖功姑就之。

奉敕使湖南。

闽陷,谒上于全州,随驾入武冈,恶马吉翔、郭承昊,耻与同列,复就中书班改编修,充诰敕撰文官,擢侍讲。

不合于刘承胤,奉敕出寓靖、黔间。

永历三年春,崎岖达桂林。

会何腾蛟败没于湘潭,楚师惊溃,入广西,依何文瑞,文瑞不能礼。

上命瞿式耜兼督楚师,式耜奏荐同敞忠勇,负宿望,当任以楚事。

乃以少詹事兼兵部右侍郎,督师复楚。

同敞至性过人,局度恢廓,每鼓厉诸将,辄流涕被面,诸将翕然钦感之。

楚西诸帅马进忠等,皆奉节制。

同敞尽瘁行间,身无余衣,厨无兼肉,尤为诸武人所重。

  永历四年春,督诸军下全州,复东安,围永州,粮不继而退。

朝廷自失腾蛟,经理错乱,散遣监督,事权不一。

何文瑞以故督子仍督滇旅。

朱嗣敏以御史擢佥都,监曹志建军。

万年策以佥事自请缨,擢兵部侍郎,督王、马营。

马进忠又自以意请毛寿登为其军督。

唐П、吴李芳皆居丧墨,用翰林兼部院衔,分督马进忠、王进才军。

猥沓倚附,诸将尤轻狎之。

同敞亦为所摇掷,莫能自行其志。

每午夜,秉烛起,欷悲吟以寄意。

永历四年春,大学士严起恒奏:“何文瑞忠勋之裔,年少文弱,当令读书史馆,为皇上亲臣,不宜遣亲戎行,当举楚事一委之张同敞,则于国家大计与笃念世臣之恩,并行不悖。

”上乃解文瑞兵柄,一付同敞。

然所督者滇杨及马养麟而已。

  同敞行视严关,与胡一青议守桂之策。

阻要害,树栅立垒,以待马进忠之东。

方图进取,会梧州诏狱起,同敞疏言:“朝廷方在危迫,不宜用北寺狱拷掠言官。

”王化澄怒,拟旨答云:“诏狱廷杖,祖宗旧制。

尔独不念尔祖居正之杖邹元标乎?”同敞大恚,以辱诋其祖,抗疏伸理,尤为化澄所恨。

会于元晔自楚西来,诣阙求督楚师,化澄遽擢元晔兵部尚书兼副都御史,尽督王、马、滇、杨之兵,以夺同敞权。

元晔者,故大学士慎行之孙,昏耄猥墨,尤为物论所不齿。

既至桂林,饰女以嫁赵印选,印选遂拥之为军主,与同敞抗,减胡一青军食,严关守军皆馁。

一青退屯大榕江。

清孔有德来攻,印选不援,一青孤军溃,印选遽携帑走。

有德进兵,薄桂林,同敞单骑麾兵,兵皆骛散不听。

同敞驰入城,见瞿式耜曰:“同敞不死于阵者,为不欲暧昧自毙耳。

愿与先生同死城中。

”式耜起,执其手曰:“吾固死此,正待君尔。

”乃秉烛行酒,各赋绝命诗。

是夕有德屯兵城西北,火光烛城中,城门无守者。

同敞据枕酣卧,鼾声如雷。

黎明起,与式耜沐栉整冠服,坐署中。

从者皆散。

清兵入,被执,见有德。

同敞目戟手向有德曰:“麾下从毛将军起海上,受朝廷恩命,官三品。

今国且垂亡,吾以麾下为久死矣,而尚存耶?或者吾殆见鬼乎!”有德大怒,命壮士曳之仆地,捶之,折一臂,一目突出。

同敞大呼曰:“叛国贼,速杀我!国士不可辱也!”有德知不可屈,命曳之出,与式耜同系。

有德遣降吏彭而述、王三元来劝降,式耜言:“四世受国恩,为朝廷大臣,但祈一死,必无降义!”同敞曰:“先生奈何以此与戴犬豕头人语,迅雷岂为蛰虫设耶!”系间,与式耜唱和诗各十余首,流传人间,金堡集而行之。

  居旬日,有德复召之。

入,置酒与饮,肴肉置地,铺毡命坐。

同敞植立不揖,以足蹴肉倾之,曰:“此犬豕食,何污吾目!”有德令置绳床食案,同敞不肯就坐,曰:“囚首短衣,岂饮食时耶!”有德命取巾衫与之,同敞正冠整襟,向有德揖称谢。

有德曰:“汝固不揖我,而今何揖也?”同敞曰:“麾下惠我以冠服,我将服之以死,上见先皇帝于在天,下见先人于九原。

麾下真善我死者,吾知己也,故揖谢。

”乃就坐,举酒属式耜曰:“先生且强饮,座中孰为□□,□□皆我中国文武衣冠吏士,特一念之差,遂成□□。

使孔参戎一转念,庸讵不可同为社稷死乎!”有德目摄之。

明日,遂遇害。

桂林不见雪者十五年矣,同敞临刑之日,雪霰杂下,林岫皆白,雷电交作。

同敞顾谓式耜曰:“此岂非先生及敞乎!”式耜笑而颔之。

同敞姿干清伟,目灼灼光出睫外,言笑轩爽,文笔遒劲。

给事中陈泰来殉难于闽,家人避难楚西瑶峒,游兵或扰之,同敞大书其门曰:“忠臣孝子之家,烈风雷雨且将听命,而况人乎!”掷笔顾坐客曰:“此志气之必然,无足疑者!吾辈死,当有以验之。

”其刑也,果如其言,致雷雪之异焉。

同敞晚生一子,方在褓,桂林陷,不知所之。

  朱嗣敏,字兼五,直隶怀宁人。

颇工诗,善行书,以诸生参江督吕大器军谋,用功贡,授衡阳教谕。

中湖广丙戌乡举。

严起恒奏授中书舍人,历粤、楚军中,改御史,监焦琏、曹志建军,擢佥都御史。

方受命,桂平陷。

上奔南宁,嗣敏崎岖走贺县,入志建军中,鼓厉志建固守不降。

未几,以疾卒。

  嗣敏文辩有余,非军旅才,其为监督也,坐啸而已。顾守正不阿于强帅,张同敞重之。

  万年策,字献之,贵州平溪人。

以乡举任郧阳府同知,守郧有功,擢监军佥事。

丁忧归里。

年策历官疆场,与马进忠相知闻。

及进忠湘潭衄,退屯武、靖间,年策赴之。

进忠自失何腾蛟,无所推承,意年策习行伍,可与共事,年策亦歆然自任。

入见行在,自请督楚师。

朝廷意其能得王、马诸军要领,遽擢兵部侍郎兼副都御史,赐尚方剑,出。

  年策既无殊才,抑老矣,不能驰驱。

奉命,至靖州,进忠屯新宁,与相左。

清兵猝至,惊遁归里。

凡自何腾蛟没后,楚兵星散,请缨监督者凡十余人,皆无一兵可将,求附于诸将,寓食而已。

其自以起义召募成军者,惟刘季矿、揭重熙。

  揭重熙,字祝万,江西临川人。

早岁文思敏赡,与同邑陈际泰齐名。

以五经应乡会举,中崇祯丁丑进士,官主事。

弘光中,抚、建、汀、赣之阎、王、宋三姓,据帘子洞,倚山为寇,张肯堂、李永茂剿抚之,未定。

隆武元年,江西陷,重熙乃诱令归正,为义军以抗清兵。

以事上闻,授重熙佥都御史,督江、福义旅。

重熙以便宜授诸渠帅札官,遂据抚州。

  金声桓反正,檄重熙解兵。

重熙姑令退屯山中。

声桓之自赣归守南昌也,留刘一鹏守抚、建相接应。

既而清兵围合,一鹏不能赴援。

南昌陷,一鹏弃抚州走,就重熙于山寨。

重熙收辑之,与义军合。

出攻临川、永丰、兴国。

迭有收复,未能守也。

重熙间道入奏,诏加兵部侍郎,便宜行事。

军既孤悬,莫与策应,兵冗粮绝,众渐离散。

清兵四面来攻,大败,兵溃衄,重熙遂遇害。

  刘季矿,字安世,江西吉水人。

大学士刘同升之子也。

隆武中,以贡授翰林院待诏。

归里。

吉安陷,季矿走湖南,谒上于武冈,改简讨,寻擢中允,与周鼎瀚不合,触刘承胤、马吉翔怒,有旨谪外,季矿遂请终制。

已乃奉敕复原衔,兼佥都御史,联络江、楚义旅,墨行事。

季矿志节清峻,高自标举。

故娶李元鼎女,元鼎降清,季矿遂出其妻。

顾年少喜功名,无持重意。

轻何腾蛟,与不相下。

衔敕,间道走衡、永,所至慕义者津送之。

至酃县,遂纠众起,号召响应,复酃、茶陵、兴宁、永兴、常宁诸县,以便宜铸小印如拇大,辄授副总兵、职方主事以下文武吏及郡邑守令。

颇不择人而授,渐失物望。

何腾蛟厌而裁抑之。

  永历三年春,腾蛟败没,江西再陷,季矿所统义兵多骇散。

堵胤锡标将彭嵩年、向文明及金声桓部将盖遇时,屯聚郴、韶间,季矿收抚之,尚未能得其要领。

南至韶州,将入见,朝廷以其陈请繁叠,薄之不召,以兵部侍郎仍兼原衔,出图江、楚。

帅标兵数百人,至黄埠司,民变起,围季矿,兵溃败,遂遇害。

  季矿兄伯钦、仲钅享,皆清节士也。

伯钦字安期,尤敦长者行,仕至太仆少卿。

以不剃发,为清吏所执,系南昌狱,不屈。

久之释归,卒。

仲钅享字安礼,举于乡,亢节不仕清,隐于梅川。

  吉安人士慕文山遗烈,不肯屈节者比肩相屑。

诸刘而外,有庐陵甘永,安福周羽、欧阳霖、陈觏、周鼎瀚之弟鼎泗,皆乡举也。

甘永字方不,从万元吉军中,题授兵科给事中,兵败走死。

周羽字以连,文笔清放,气致超隽。

庐陵举人黄震象、鼎象兄弟,固捭阖士,南昌陷,遽遣信纳款,羽知其实,请于万元吉、杨廷麟诛之,廷麟不听,羽拂衣去。

震象兄弟果献城内应。

吉安陷,震象必欲杀羽,羽走行在,授行人,不就官,退隐乐昌山中,卒。

觏字二止,甘贫砥节,自吉安陷,与妻子诀,寓食攸县山寺,粗粝不给,或饮水以终日。

鼎泗字畴五,授中书舍人,亦未就官,退隐梅川。

欧阳霖初名介,字方然,以泸溪教谕升北流知县,擢户科给事中,车驾幸肇庆,请西出桂林,与杜永和廷争,弃官归里,闭户食贫,不通人事。

  周鼎瀚,字浩若,江西安福人。

都御史□□之孙也。

以荫官南京刑部主事。

家藏书数万卷,多诸秘本。

南曹简暇,鼎瀚开水阁于秦淮,辇藏书其中,四方人士借读者皆得就读,仍为资给之。

以是得交游誉闻。

北都陷,思宗皇帝讣至,鼎瀚恸哭投淮水,人吏掖救之,不死。

南都陷,走归里。

  今上立,鼎瀚间关陛见,改翰林院侍讲。

顾不能自坚,与刘湘客不协,遂附王坤倾湘客。

已,为刘承胤所诮レ。

复因马吉翔与承胤比,遽授侍读学士,进少詹事。

时内阁缺员,马吉翔以意答章奏,不复票拟,直朱批行,时召鼎瀚缘饰文句。

鼎瀚即自称直文渊阁。

以是尽失素望,为中外所轻。

鼎瀚不自安,请敕联络江、楚,带兵部侍郎衔出。

复自署“视师阁部”,为何腾蛟所厌薄。

翱翔郴、桂间,号召义兵,瞿式耜疏纠之。

鼎瀚不得志,就盖遇时监督其军。

遇时其亢傲,遂见杀。

  鼎瀚夙以志节风操见重时辈,驱驰思报国,滨死无降清志。然不谙大体,欲因缘就功名,见嫉,失所而死,闻者莫不惜之。

  时有田辟者,字茅公,河南人。

中崇祯甲戌进士,官广东监司。

广东陷,匿韶、郴间,纠义旅,自署“督师阁部”。

引兵至桂阳县境,兵不戢,民稍患苦之。

民变,起兵围辟,遂见杀。

  ●卷十九◎袁、洪、曹列传(戴国士、萧琦附)

  袁彭年,字介眉,别号特邱,湖广公安人。

父中道,万历丙辰进士,礼部仪制司郎中,工诗,与兄宏道齐名。

彭年亦与兄祈年早立文誉,以制义名家,诗宗北地、信阳,辟为公安诗学者,排诋备至。

时武陵杨鹤,子嗣昌,父子好恶相迳庭,议者谓楚人父子喜于相反,亦习气然也。

  彭年中崇祯甲戌进士,授淮安推官,以法钩致陈启新,褫衣杖之,启新恚死。

由是名动朝列,以卓异征赴考选。

薛国观恶台省异己,间奏上暂罢考选,征至者皆授部郎,或补沿边知县。

明年,上召对廷试进士,授以科道官,考选遂停。

彭年授礼部主事,请告归里。

荆土沦陷,彭年避地江、淮。

弘光初,诣阙见,乃改礼科给事中。

时楚事方棘,彭年与御史江陵徐养心奏:“恢复大计,根本在楚,乞以前顺天巡抚杨鹗督楚、豫军。

”诏从之。

而马士英方向用何腾蛟,中格不行。

彭年故以亢直名,既居省中,与陈子龙、吴适、章正宸齐名。

时马士英、阮大铖尤忌姜曰广,建安王府中尉朱统[A260]应募上疏,攻曰广有逆谋,词连史可法、吕大器、张慎言。

彭年上言:“祖制,中尉有奏请,先令长史司具启,亲王参详可否,然后给批赍奏。

若以换授、候考吏部,则与外吏等,应从通政司封进。

今何径何窦,直达御前,微刺显攻,捕风捉影,陛下宜加禁戢。

臣,礼垣也,事涉宗藩,皆得执奏。

”不听。

马士英欲以从逆为驱陷东林名,疏莆诛逆。

言从逆诸臣,强半是正人君子之流。

彭年抄驳,言:“从逆姓名,传播不一,佥人乘间,阳为正人口实,阴为逆党解嘲,借今日讨逆之微词,为异日翻逆之转语,不至淆国是而倾善类不已。

夫从来善类所归,间杂匪德,东京盛名,岂无逃死之张俭;元锢籍,亦有幸免之元章。

二士作朋,管、华分席;七贤寄傲,山、王同列。

岂因邺宫一姓之恶,遂毁铜台全部之音。

唯是温公一信蔡京,而绍述之祸旋起;唐室一进逢吉,而兴复之业不终。

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今日何独疑之?”由是为马、阮所深忌。

已而诏锦衣都督冯可宗遣役缉事。

彭年上言:“高皇帝时不闻有厂,相传永乐十八年始立东厂,命内臣主之,此不见正史。

后唯万安行之,一盛于成化,然西厂汪直,逾年辄罢,东厂尚铭,有罪辄斥,当时不得称纯治矣。

再盛于正德,则邱聚、谷大用等倚附逆瑾煽虐,酿十六年之祸,天下骚然。

三盛于天启,逆魏之祸,几危社稷。

是厂卫之兴废,而世运之治乱因之。

先帝亦尝任厂卫访缉矣,乃当时无不营而得之官,有不胫而走之赂,故逃网之方,即从密网之地,作奸之禁,适以资发奸之人。

始犹帕仪交际,为人情所有之常,后乃赃贿万千,成极重难返之势,岂非以奥援之涂愈秘而专,传送之津愈曲而费乎?徒使刁风所煽,官长不能行法于胥吏,徒隶可以迫胁其长上,不可不革。

”疏入,严旨切责,谪浙江按察司照磨。

  彭年既废,翱翔浙、福间,思文皇帝召补原官。

闽陷,遂降于清。

彭年以伉直鸷击,负时重望,然挟谋数,工揣持,不能淡于权势,故死生大节无足取者。

李成栋荐之,为清广东提学副使。

阅两岁,江西反正,举兵围赣州,岭海大震。

彭年故楚人,间何腾蛟、堵胤锡渐次复湖南北,彭年与李元胤交善,知成栋有反正意,因怂恿之。

成栋召彭年入密室定计,遂决策以广东归顺。

上至肇庆,录彭年功,擢都察院左都御史,掌院事。

彭年娴典制,喜操切,金堡、丁时魁亦以其素望稍引重之。

遂奏请厘纲纪,慎黜陟,重名器,为激厉忠义之用。

首疏参朱谋{例土}由宗室径授佥都,钱匡以金声桓书办,无出身履历,又无尺寸功,吕尔假称举人,鬻身缇帅,混迹台端,皆非法,宜速黜之。

谋{例土}主马吉翔,匡因缘吉翔,得敕旨,尔,吉翔狎客也,彭年故力攻之,以裁吉翔权。

疏入,诸躐级用者皆惴恐,匡、尔遁去,谋{例土}以出楚催援江军,得不夺职。

彭年既以主持台纲、裁抑恩幸自任,而以意授李成栋,令具密疏攻击,故上亦薄而忌之。

群失职者怨彭年,彭年抑善为推却,移怨于金堡,故堡敛怨尤深。

何吾驺干李成栋,荐入政府,堡、时魁恶之。

吾驺结通政使毛毓祥、给事中李用楫,与堡、时魁相龃龉。

彭年与吾驺皆因缘反正功大用,行止略同,冀彭年之援己。

彭年耻与吾驺伍,亟思自异,乃疏攻吾驺奏引私人,紊乱国政;吾驺亦讦其把持。

李元胤为平之,皆不听。

吾驺称疾,谢政去。

彭年亦不自安,乃以慈母死乞假治丧请。

旧制,大臣请治丧者,皆如丁忧例,三年不得销假。

得旨,准假。

彭年遂解官,居广州。

彭年母与死者皆中道姬妾,偶有拊摩恩,未尝受父命令慈养己,于礼当服小功。

彭年以忿争失望,缘饰为引退计,遂为制服如生母,其矫谖类如此。

  永历四年春,南雄陷,上将西奔,彭年入见,惧上西去必有攻己者,乃请敕督元胤军,援广州。

上既至梧州,吴贞毓等交攻彭年及堡、时魁、刘湘客、蒙正发,疏十余上。

有诏,彭年有反正功,置勿问,而逮堡等下北镇抚司狱。

狱既成,李元胤入见,彭年附元胤至行在,疏言:“臣与四人同罪,不当独从宽宥,请自诣廷尉服罪。

”上优诏答之。

彭年返肇庆,是冬,广东再陷,彭年匿民间,已复出投款,言李成栋胁己反。

夤缘得免,归里,挟策游潜、沔,以诗自鸣。

未几,死。

梧州之狱,彭年首见攻而独见原贷,议者谓五人同案,而堡等素节未亏,重罹刑戍,彭年独以曾为降清,畏之不敢谁何。

当国者颠倒至是,欲救危亡,宜不得已。

彭年早树声望,弘光中,尤以伉直为天下想慕风采,既而隳节贪荣,遂为士大夫所厌憎。

瞿式耜、严起恒、堵胤锡皆重恶之。

彭年知物望不厌,益为乔岸,文过自矜。

金堡始以其习知国宪,不畏权幸,独与交好;既而随元胤赴阙,要君请罪,既得优旨,施施自得,堡亦自悔其失交。

  时有戴国士者,字初士,江西南昌人。

中天启辛酉乡试第一。

颇有文誉,善结纳为声望。

解学龙巡抚江西时,降礼与交。

学龙以荐黄道周被逮,国士经营其间,因以清流自标榜,驰书四方,迎送宾客,日不暇给,时称其家为东林茶馆。

相传其缄书糨日用面五升。

南昌陷,国士降于清,为辰沅道兵备副使。

已见江西反正,湖南恢复,陈友龙兵且压沅,遂举沅州归顺。

上疏行在,自署衔云比例部院举人臣戴国士,奏称袁彭年为总宪,曹晔为枢部,臣始末视彭年、晔,宜得如二人官。

知者莫不笑之,并为彭年愧。

内批以朱斥其衔。

彭年顾不恤物议,为之护饰,授巡抚偏沅佥都御史。

湖北再陷,国士复据沅州,入于清。

自言通权变以缓明兵,为清保全土地人民。

事觉,为清所杀,没其家。

  洪天擢,号西崖,直隶歙县人。

中崇祯丁丑进士,由部郎升武昌知府,以清刚子惠宜其士民。

崇祯末,兴国土寇吕瘦子作乱,袁继咸乎之。

余党犹蠕动不息,天擢抚慰安插,乃大定。

崇祯十七年,擢副使,分巡下江防道。

武昌兵寇频仍,天擢自以恬素,非御乱才,欲致仕去。

已而南都陷,归路绝,不果。

移海南道,驻琼州。

天擢以琼海阻大洋,谓可粗安,便之。

莅任两载,楫抚黎、汉,得安堵。

隆武中,求崇无者旦暮九卿,天擢处海外,为安身计,不通请谒,故不迁。

  隆武二年,上即位于肇庆,安南请封,给事中李用楫受命往,归至廉州。

清李成栋攻陷海北,用楫走渡琼州。

成栋驰檄招琼崖降。

天擢会用楫,议阻海抗之。

用楫对琼士民大言曰:“今天下已尽去,更为谁守?唯宜早遣纳款以全百姓。

”用楫方服所赐一品服,天擢怒,揽其玉带曰:“公此带出谁所赐,而作此语也?”拉碎之,奋臂批用楫颊。

部民噪起,逐用楫。

顾用楫以此渡海,走钦州,清兵不至,遂得至南宁,达行在。

而天擢阻海守,成栋盛兵来攻,城垂陷。

天擢投缳,坠地不死。

成栋雅重天擢,调护备至。

天擢不能自坚,乃请以降顺归农。

成栋留之军中,未遣归。

既反正,天擢以与谋归顺功,特诏起用,擢吏部左侍郎。

天擢素无宦情,又以名节不全,用反正功居卿贰,悒悒不自理。

恒称疾不视事,绝荤酒,闭户诵佛书。

李用楫怀见逐之怨,又畏其扬己海外大言也,每朝会,必以气凌轹之。

天擢积不能忍,顾用楫叹曰:“天擢不幸,求死不得耳!公言天下已尽去,更为谁守,今日已得主公,勉力尽忠,玉带尚可补也。

”用楫赧退,由是恨天擢刺骨。

  永历三年,天擢九乞骸骨,得请,去寓高州。

高州守将李明忠骄愤无度,以贿结用楫为兄弟。

用楫为之地,遽以无尺寸功加宫保,封恩平伯,因与用楫为腹心交。

用楫谓明忠曰:“天擢旧官海外,有异宝,为少宰,复受多金,可袭杀之,我保其无他。

”明忠夜发卒攻天擢,杀之,歼其家,童稚无免者;掠其赀,不满百金。

明忠叹曰:“给事第欲报私怨,而使我杀此穷老措大耶!”事露,用楫方与王化澄、吴贞毓比,遂无致诘者。

天擢门人武昌郑古爱欲击杀用楫于廷,用楫匿免。

  曹晔,河南□□人,中崇祯辛未进士,历官分守苍梧道按察副使。

隆武二年冬,上即位于肇庆,晔与府江道唐绍尧同与拥戴,绍尧擢户部侍郎,晔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已而广东陷,上西幸,留晔守梧州。

  永历元年正月,李成栋遣副将杨大甫、张月自高州进兵来攻。

师甫至郊,晔出迎降,檄所属守令归附。

郁林知州王华玉、北流知县欧阳霖抗节不屈,晔遣兵捕之。

华玉、霖走南宁,得免。

成栋仍留晔署巡抚。

已而清遣巡抚耿献忠至,晔乃客寓广州,依成栋以居。

会成栋反正,晔、献忠皆不次擢用。

献忠拜工部尚书,晔兵部左侍郎,掌部事。

华玉、霖交疏攻之。

诏不问。

时江、楚、闽、蜀大镇数十,拥兵殆百万,四方绅士义民起义者接踵。

闻上出肇庆,将度岭亲征,皆踊跃请命,奏报填委。

晔才既猥下,又以降吏依成栋,得掌枢政,益氵典阿苟容,凡疆场战守机宜,驾驭爵赏,部署兵马,皆忄昏忄昏弗能理;奉行诏旨,给与札印,日匆匆不暇给;下慑科参,持两端。

职方郎中南海唐元楫与晔同年进士,又尝与晔同降清,相为比昵。

元楫尤贪猥不知耻,堂司互相盖覆,四方奏使,排阖叫号,凌轹无纪,晔愧受而已。

  自隆武来,诸帅进退,不复咨中枢取决,率以意为行止,积成瓦解。

上即位,始用林佳鼎以左侍郎掌枢务,稍务振摄。

未几,佳鼎亲帅兵与苏观生战,败没。

王化澄继之,茸无度,部权复替。

化澄入直,萧琦继之。

萧琦者,字韩若,江西庐陵人。

素有文望,颇自矜名节。

及骤迁九卿,遽以贿为命,鬻武弁札,至十余金而得副总兵衔。

积金帛巨万,以数舰载至象州。

舟覆,尽没于潭。

琦亦病没。

至是,晔愈窳坏,日奉诸将鼻息。

彼嫌此碍,怨恶丛之,晔亦窘。

由是四方益轻朝廷,分崩销蚀,以迄于亡。

  永历四年春,南雄陷,上西奔梧州。晔遂不从,请敕督东粤诸军,留守肇庆。是年冬,肇庆再陷,晔走死。

  ●卷二十◎童、郭、吴、万、程、鲁列传童天阅,湖广施州卫人。

中崇祯庚午乡举。

弘光中,以推官请缨,因马士英得陛见,擢兵部职方司主事。

归施州,调募楚、黔土、汉兵入卫,未赴,南都陷,遂入闽。

上疏自陈,思文皇帝召见之。

天阅躯干魁伟,言论夸诞。

思文皇帝悦之,擢佥都御史,监御竹军。

闽陷,走归施州。

  上至武冈,天阅入见。

与刘承胤比,遽擢户部尚书。

武冈陷,复走归施州。

永历四年,复入见于梧州。

吴贞毓欲逐晏清,天阅与贞毓相结纳,拟贞毓旦夕迁吏部,则己复户部。

时天阅方居母忧,适二十五月,遂亟欲除丧。

自著《礻覃论》一篇。

谓“礻覃者淡也。

孝子之心至此而可以淡,则除丧受王事正其时矣。

”见者莫不憎笑之,俄延间,清兵逼梧州,上奔浔、南。

天阅走,将归施州,中道死。

  郭之奇,字菽子,广东东莞人。

中崇祯戊辰进士,授河南□□知县。

崇祯八年,特诏推、知行取者考授词林,之奇得改翰林院检讨,渐升侍讲。

之奇既以贿得史职,迫不能偿其所贿,乃缘例乞外迁典文,得改副使提督学政。

被劾,褫职家居。

  弘光初,下诏起废。

之奇以不谨削夺,不得与。

久之,乃因马士英赴阙,遽自削革中用内批擢詹事府少詹事、礼部侍郎。

南都陷,走归里。

隆武中起用,未赴。

已同苏观生拥立唐王聿钅粤。

清兵至,遂就李成栋乞降。

  永历二年,广东反正,上在肇庆,之奇屡求入,朝廷以其忮竞贿谒,不之召。

明年,内降敕以原官召用。

之奇恐入而不见容也,遂结杜永和为外援。

永和出守梅关,赴阙陛辞,之奇随之入。

忌黄奇遇之清望轧己,而欲夺之,与万翱谋,思所以陷之。

奇遇应诏,奏荐举人黄维品行文学应阁试,得俞旨。

之奇乃与翱宴永和,酒酣,具言维以美妾一,金千两,贿奇遇荐己。

永和遽恚曰:“吾辈出死力为朝廷守一隅土,坐令人雍容受贿耶!”顾谓之奇:“公胡不言之?”之奇曰:“吾与奇遇同官,言则嫌于相轧,公为朝廷虎臣,当击去之,即扑杀于廷,亦无不可。

”永和曰:“文臣不言,则人将谓我越俎。

”之奇顾翱曰:“万司马愿为公先驱,然非公露章,奇遇党援甚固,莫能动也。

”翱亦知事无根甚,顾之奇对永和属己,王化澄力怂恿之,且恃永和威力,谓必济,遂疏攻奇遇,如之奇言。

永和疏继入。

上素知奇遇端介,得疏骇怒,姑令奇遇回奏。

奇遇疏称:“维之文行贫富,与臣荐维之为公为私,天地鬼神鉴之,臣不屑辩。

惟是之奇、翱结勋帅,要朝廷,诬斥经筵近侍,不知何心?”上并令之奇回话。

已而永和知其诬也,自悔为之奇所绐,面奏寝其疏勿行。

上切责之奇,姑置勿问。

奇遇事得白,遂请告去。

之奇乃与吴贞毓、程源、万翱比,兴大狱于梧州,驱逐异己。

之奇遂拜礼部尚书。

  之奇之将入也,朝士皆知其险陂冒竞,将益坏国事,故沮折经年。

顾之奇营交内外,终难抑止。

而朝廷建立三四年来,绅衰落,吕大器、李若星、李永茂既以志不行,无意再起。

北方久陷,寂不知有岭海立国事;吴、浙阻远,旧臣或潜避山谷,略闻音息,终莫能起,唯南望忾叹,或赋诗寄意而已。

当上初立,旧臣如万元吉、杨廷麟、刘同升、郭维经皆旋死事;诏征用者文安之、王锡衮、郭都贤、李陈玉、印司奇、尹民兴、刘若金,俱中道阻,不得达;熊开元、倪嘉庆辈,又皆披缁放浪江湖,无兴复志;闽、蜀绅稍有至者,率庸猥无足采,或复寒士起草茅大用之,类皆斗筲劣琐,自媒躁进,故任使空匮,列位多虚。

严起恒、金堡皆以清品汇求实材为务,而猝不得应者。

故之奇、贞毓、源、翱等自以甲科资阶求入,当{宀一}亦莫能废也。

之奇居礼部数月,飘摇苍梧,日唯毁击贞介、拔引匪类为事。

已与化澄比,受胡执恭赂,力请封孙可望真王。

方へ讼间,两粤皆陷。

之奇循,复降于清。

死。

  吴贞毓,字元声,直隶宜兴人。中崇祯癸未进士。避乱江西,依族叔炳。

  永历元年,随炳诣行在。

炳骤登政府,贞毓亦擢吏部文选司主事。

随上武冈,骤迁郎中,掌诠政,唯刘承胤意,不能为短长。

上南奔柳州,贞毓达行在,遽自太常寺少卿擢吏部右侍郎,以冢宰自期。

会召晏清至,清以二十载旧铨曹,清望久著,上意倾委。

贞毓不能猎夺,遂怏怏求出视师。

上发南宁,出肇庆,使贞毓先。

贞毓见李成栋,曲意结纳,诱成栋使治行宫于广州,要上东幸。

成栋惑之。

瞿式耜疏言:“楚、黔诸师,翘首威灵,如望云霓。

驾既东幸,将谓朝廷乐新复之土,成栋亦有邀驾之嫌。

非特失兴复之望,而偏处海ㄛ,将有进退维谷之忧矣。

”上意亦不欲行。

会遣刘远生劳成栋军,远生开陈利害为成栋言。

成栋感悟,乃罢奉迎之议。

贞毓益失意,难于返阙,遂请督视岭上,翱翔韶州。

居数月,成栋益知贞毓奸状,礼意衰。

贞毓进退失据,怨朝廷之不召也,谓金堡等阻己,恨之日甚。

久之,自请入朝,擢户部尚书,日思逐晏清而代之。

清屡乞骸骨,上不听。

贞毓益快快。

时朝廷方清流品,抑躁竞,袁彭年、丁时魁、金堡力持行之。

郭之奇、万翱、程源、李用楫、张孝起、朱统钅筒皆不得志。

洎以军事自陈,请求敕印,糊口行伍者,藉藉怨望,贞毓率与结纳,约以己得秉铨政,当咸恣如意。

贞毓之成进士也,出朱天麟门,思援天麟复入直,为己主盟。

王化澄利天麟之入,相为首尾,乃因天麟外结陈邦傅为援,而内以夏国祥、马吉翔为主,故群不逞者奉贞毓戴之,日翕呲思逞意,江、楚沦陷,岭上东西交棘,勿恤也。

  永历四年春,上在梧州,贞毓因国祥请敕召化澄入直,贞毓遂露章劾堡等。

群所与党者踵之,疏十余上,堡等下诏狱。

贞毓由是益骄,与化澄内外应,攻击异己者,将逐严起恒、晏清,而以天麟及己代之。

高必正入见,贞毓遣客迎候于道,通殷勤,请必正杀堡等,逐起恒、清及都御史余气。

必正既薄贞毓,露其言,贞毓乃沮。

胡钦华辇金粟入行在,赂化澄及诸部科为孙可望请封秦王,总理天下。

贞毓为之主,严起恒执不从。

贞毓乃密具启称臣于可望,疏沮王封者姓名为一册,起恒为首,其尽心倾戴者为一册,己为首。

其后,可望遂怒杀起恒二十余人。

胡钦华劾瞿式耜老奸误国,王化澄调严旨切责张同敞,授兵柄于于元晔以坏桂林,皆贞毓嗾之也。

贞毓外默中险,与夏国祥称乡里,尤委曲,故为群不逞者所宗主。

得志不半载,行在遂瓦解。

  明年,上入滇,如寓公,以迄于亡。梧州乱,上奔浔、南,贞毓走,死于乱军。

  万翱,字九皋,江西南昌人。

万元吉之族子也。

短小轻冶,喜游狭斜间。

中崇祯癸未进士,授杭州推官。

城陷,循归里,从元吉义军中。

隆武元年,擢兵部主事,已改兵科给事中。

元吉守赣州,翱浮寓吉、赣间。

赣州陷,元吉殉难,然江、楚间往往有绅士义民团聚不下,翱得依之以居。

密奏为诸义旅间道求联络,升太仆寺卿,监江西义军,已擢兵部右侍郎。

江西再陷,翱走赴行在,即以右侍郎留部。

翱意犹怏快。

王化澄罢相,怨望,因结翱为朋党。

遂与郭之奇比,因杜永和诬讦黄奇遇,有旨,令翱回奏。

翱惊惧,自陈出于传闻。

朝廷方务姑息,置勿问。

  永历四年春,上西幸,兵部左侍郎掌部事曹晔留守肇庆,翱自以为当得中枢。

时枢政陵替,阃外无所禀受,顾以冒功请敕印黄札者皆有馈遗,勋帅陈请非分,亦有私贿,故翱与程源、鲁可藻俱垂腴焉。

上素薄翱,不欲授,乃以枢篆付严起恒摄理。

翱以是怨起恒而疑金堡等之持之也,遂与王化澄、吴贞毓谋兴大狱,杀堡以摇起恒。

因与可藻约,令可藻因夏国祥求授兵部尚书。

期一月后,可藻出督西师,夺瞿式耜兵柄,而翱代掌中枢,遂嗾给事中雷德复诬奏起恒二十四罪。

会可藻谋泄,廷臣大哗,可藻不能得,而起恒称疾,力谢枢政。

王化澄入直,力为翱主,内批升翱兵部尚书。

胡钦华挟贿为孙可望请王封,翱力主之。

起恒坚不从,翱再三执奏,恫喝上封可望荆郡王。

然可望已据伪册称秦王,弗受也。

  居两月,两粤陷,上奔浔、南。

翱弗从,携两妾匿梧州山中。

已乃就马蛟麟乞降。

蛟麟狎而留之,为幕宾。

李定国复桂林,下湖南,翱乃走衡州见定国。

定国以其曾屈节,待之甚倨。

翱因入达定国,自陈主可望王封为己功,尤为定国所厌恶,乃言于庭曰:“万尚书朝廷大臣,宜加优礼,然曾诖误,未奉明旨复职,故不便与抗礼。

”闻者咋舌,翱故施施无愧色。

定国兵退,翱又降于清,洪承畴为请,得授参政。

未几,以罪废。

  程源,字金一,四川□□人。

初举于乡,以制义交吴士顾梦麟,为之延誉。

源自喜,遂以天下士自居。

中崇祯癸未进士。

方观政,孙傅庭败于陕州,都下藉藉,知其必偾。

源上书言:“歼大寇必因大举,合数十万之众,八面而齐攻之,使之疲于奔命,然后可一举成擒。

乞敕傅庭凭关固守,勿事浪战。

”书奏,不省。

居数日,傅庭败问至,三秦陷没。

源以是得知兵名,然实疏暗气矜,无能为也。

弘光中,授中书舍人。

隆武元年,擢兵科给事中,使四川,联络御寇。

源至遵义依王祥,遣使奏收川南功,擢佥都御史。

与祥浸有隙,祥困辱之。

已而释之,又佯谢过,与饮。

源展转得脱,遂走诣行在,家留祥所。

源尽匿祥跋扈状,亟称祥忠勇,知者哂之。

  源既诣阙,自谓宜拜中枢。

一时游士以起义自者,皆倚源为重。

既陛见,升兵部右侍郎,留部,部权不属,诸附源者稍谢去,源乃恚。

曹晔解部务,源谓己必得之。

上特令严起恒摄理,源以是忌起恒而怨丁时魁、金堡。

源故与吴贞毓、万翱比,贞毓、翱以源气魄粗戾,乐排击,尤推奉之。

遂与贞毓等连章攻击,下金堡等于诏狱。

源揣不得中枢,遂自请出督蜀师,加兵部尚书,赐尚方剑,便宜行事以行。

然源故与王祥交恶,不能复入蜀,次且梧州,日鬻将吏札,招无赖客以自张。

既陛辞,逗留两月余,日与贞毓、翱疏攻朝士。

敕趋遣就道,不得已乃行,至浔南,粤西陷,不知所终。

  鲁可藻,直隶和州人。

初为诸生,附吴下诸士,标榜立名誉。

顾暗劣不通制义,徒以征刻社文,居劳自,出入佥都御史全椒金光辰之门,因缘附弘光拥戴,以功贡谒选,授湖广新宁知县。

何腾蛟不遣之官,辄以便宜札改推官,管东盐税,开署于湘潭。

干没狼藉,为同官郑古爱所恶,奋拳击之,坠齿,遂走粤西。

  会上践阼,与拥戴,附马吉翔,擢监察御史,巡按广西。

出入乱军中,颇有劳。

未逾年,攉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广东反正,翟式耜檄可藻驻梧州,严守以防不虞。

可藻遽自称总督两广,式耜劾其帝制自命,贻新附者笑。

可藻不自安。

其母死,已逾小祥矣,乃请服丧终制。

未逾年,即称服阕。

诣阙,补兵部右侍郎。

与夏国祥结乡曲好,欲得本兵。

与万翱比,嗾雷德复讦严起恒。

奸露,不得逞。

万翱既拜中枢,不欲负可藻,姑为虚名以谢之。

特敕授南京兵部尚书,通国笑之。

粤陷,不知所终。

  ●卷二十一◎金堡列传(姚湘印、司奇、丁时魁、张孝起附)

  金堡,字卫公,别字道隐,浙江仁和人。

为诸生时,孤介旷远,不屑为时名。

弱冠,博通群书,熟知天下利病。

文笔清坚,度越溪径。

应崇祯丙子乡试,五策谈时政,娓娓数万言,危词切论,直攻乘舆无讳。

主者奇之,举于乡。

闱牍出,天下拟之罗伦廷对。

已中崇祯庚辰进士,授临清知州。

レ发奸猾,安抚流离,士民欣戴之。

山东盗起,临清豪族,故习为响马贼,应盗起者,众至数万。

堡肩舆,从数胥吏扣其垒,慷慨为陈大义。

盗魁感泣,叩头请死。

堡慰安之,皆解散归农。

堡耻以抚盗功自见,遂不叙。

崇祯十五年,刘泽清以兵入卫,驻临清,骄悍蔑文吏,渔猎百姓,堡抗言责之。

泽清赧恨,乃假新制,以属吏礼折堡。

堡与遇于道,鸣驺过之,不为下。

泽清擒其驺卒,扑之。

堡亦擒泽清前驱,杖之,如其扑。

泽清怒,鼓噪起,将攻堡。

堡尽散胥隶,启廨门,公服据印,坐以待之。

泽清不敢动。

堡所招降盗魁闻堡受胁,率健儿数千,关弓怒马,里民持白踵之,殆十万人,至城下,围泽清军三匝。

泽清恐,因巡臬使以求和,请与堡相见。

堡单骑往,会泽清于僧院。

因共歃血,约泽清不得犯临清一草,泽清许诺。

堡乃麾健儿及里民散,皆大欢呼,声震数十里。

上吏终惴惴畏泽清,谓堡曰:“君自不畏祸,勿贻我辈忧。

君姑以疾请假归,需大用,可乎?”堡知上官相掣,志不得行,遂移疾归里。

临清民哀号送之,数百里不绝。

堡里居,亦以伉直折势要。

仁和令刘尧佐与在籍主事姚奇胤因缘为奸利,堡对巡按御史廷摘之,尧佐罢去。

里人皆钦爱之。

弘光元年,南都陷,张国维戴鲁王监国于浙东,堡弃家奔依之。

已而知鲁王无远志,而思文皇帝立于闽,声望远闻,乃间道走闽。

陛见,授礼科给事中。

堡抗疏言:“郑芝龙拥兵自大,无效死兴复之志,而骄蹇无人臣礼,陛下不可恃之,以致不测之虞。

”思文皇帝心善之,弗能用也。

顾惜堡,虑为芝龙所害,寝其奏不发。

已而以母忧解官。

全浙已陷,不能归,遂浪游湖南,依举主学使周大启避地沅州。

知天下将亡,恒自祈死。

  永历元年,辰、沅陷,堡匿黔阳山中。

清辰沅道戴国士素慕堡名,驰书请堡相见。

堡抗书答之,婉切峭厉,自称无路之人金堡。

国士知不可屈,乃止。

永历二年,楚、粤稍定,上在肇庆。

堡在沅服阕,值郝永忠之乱,遂出山,达桂林。

瞿式耜奏请召堡入朝,有旨召见。

堡诣阙上疏言:“今日天下败尽,陛下据一隅而望中兴,非有夏少康、汉光武之忧勤刚断,终无济理。

如欲为晋元、宋高,因人成事,即不可必得之数,而亦何者为可因之人也!今日之大患,莫甚于阃外不知有朝廷,而朝廷复以匪人持政柄,贻阃外轻。

郝永忠残贼已复之土,杀掠空武、靖,宜削爵暴罪,檄楚督擒之,正法以张国威,而为残黎救一线之命。

陈邦傅无尺寸之功,爵上公,假敕自称世守,隶视抚按,宜褫其爵,勿使与效死疆场之臣齿。

马吉翔扈从之劳,在所当念,然爵列侯,官锦衣,酬之足矣,宜勿使与国政,挠乱是非,为附膻之薮。

从此收拾威灵,一归之陛下,庶几人心可壹,天命可延,不然,臣不知所终也。

”疏入,吉翔大怒,为危词激两宫,思以陷堡。

上召阁臣朱天麟赴暖阁,厉声问曰:“金堡何等人也?”天麟对曰:“堡在隆武中为给事,直谏,以参郑芝龙为思文皇帝所倚用者。

”上变色曰:“卿谓郑芝龙为可参耶?当参耶?”天麟知上意,遽震掉不敢言,遂票严旨切责堡,令安静供职。

自上之立,群臣率苟容无敢昌言者,堡疏入,举朝惊愕,诋堡狂躁,唯袁彭年、丁时魁知推重之。

堡孤立,遂与彭年、时魁相得,相与严抄参核宪纲以裁恩幸,仰冒滥冀重主权。

故忌者亦众。

严起恒以厚重详慎居政府,瞿式耜疑其委随,意稍不相得。

而朱天麟由旧词臣入直,颇有物望,式耜意其可与言也,称之于堡。

堡遂意天麟可倚,共图整饬,因刘湘客道意。

至是,天麟慑马吉翔之威,又知上意不喜堡,乃对上言:“堡使刘湘客至臣所,请与臣同心去马吉翔,臣几为堡所误。

”上顾笑之,而起恒于上前力称堡言虽过当,然皇上起多难,欲收人心,万不可谴斥直臣。

上意稍解。

故堡、彭年、时魁诸劾功罪裁侥幸诸大计,亦稍稍得行。

而天麟以反复消沮自惭,谢病免。

  陈邦傅尤怨堡甚,两疏攻堡,请堡为监军,辞尤不逊。

堡奏:“邦傅何人?羸伏处之兵,亦何所监?而敢请天子从官为其监军,妄意臣且惧之,得复其矫诏称世守之罪。

乞追原敕,视有无”世守“字样,令罪有所归。

”得旨,取邦傅原敕复勘,果无‘世守’字样,邦傅乃服。

自邦傅承刘承胤之后恣睢跋扈,诸将皆挟意凌蔑,及邦傅屈抑,楚、粤诸将皆渐敛戢听命。

曹志建于诸将中尤狂诞,顾语人曰:“使朝廷唯严阁老、金掌科之言是行,吾敢不以死自效乎!”吴贞毓、程源、万翱以新进躐九卿,犹不自满。

江、楚、川、黔起家监纪,率皆落魄书生,依诸将自售,遽欲得部院衔,陈乞敕印,糊口行间。

又闻清有投诚官视原衔、降级授职之例,益思躐尊贵,为他日自鬻计,千请不遂,则号哭阙下,横诋部科,谓己毁家出万死,为国家图兴复,而屈被挫抑。

堡成进士十年,历中外、入谏垣且五载,稍改工科左给事中,官不逾七品,诸忌者益以是恶其异己,谤讪腾沸。

堡闻而叹曰:“今吾辈七尺,将不知齿谁利刃,而犹以虚名竞耶!”堡居省中,谢绝馈问,乃至不能豢胥吏,科抄皆手自录行,朝参唯一青衣,寒暑不易。

  永历三年,孙可望使杨畏知奉书内附,求王封,书词倨慢,朝议疑之。

堡上言:“今谓不当吝王封鼓厉可望者,其议不一,臣请分别为陛下陈之。

谓不以王封可望,则可望且逆颜行,而重上南顾之忧,其说似也。

然可望之顺逆,以时以势,当内谋之心久矣。

使其思顺也,虽不王,犹景附也。

如其尚存两可之疑,以观望事势,则虽王之,徒益其骄。

他日且进王而有求,其亦将从之乎?说者又谓不以王予可望,难禁可望之自王。

夫自王,则谁能禁之耶?虽李自成、张献忠之自帝,亦无有禁之者。

顾可望业已乞灵于宠命,则授我以禁之之权,而何弗不可禁之乎?说者又谓可望举全滇土地、十万甲兵以归我,功在可王。

乃江、粤之土,我已失之土也,滇,未失之土也。

金声桓、李成栋举已失之土而效顺,且不敢邀王封,而廷议亦唯祖制是守。

今乃举而授之可望,则何以谢声桓、成栋于地下,而激厉其部曲乎?说者又谓汉高帝尝以齐封韩信矣,汉文帝尝以王假尉佗矣,而卒得二人之用。

此尤谬也。

汉高之于信,臣主未定之日也。

尉佗与汉并起争秦鹿,而可望所争者,谁之鹿耶?且汉文席天下一家全盛之势,行阳与阴取之术,以消战争而使其自服。

今陛下自度能如盛汉,姑予之,而可望将自戢焉否也?至或谓唐之郭子仪、李光弼,宋之岳飞、韩世忠,皆尝王矣。

则唐、宋无异姓不王之制而王轻,祖训昭垂,一旦而王之,则真王矣。

且郭、李之王,犹待两京收复之后,岳、韩之王,亦在百战折兀术之余,而可望之在今日,固未尝有一矢之功也。

或曰昭代之制,异姓不王,而徐、常、汤、李皆王矣。

乃彼以赠死而非以宠生,无亦姑留以待诸将之有大功者于异日。

而今胡以死者之荣加生者哉!抑或曰金忠尝王矣。

夫忠者□□也,因其王而王之,则亦左贤、谷蠡之称耳!今可望据滇,顺则归本朝,逆则折入于虏,处两可之势而决意效顺,无亦耻为□□乎?而我以金忠之例待之,则是可望欲迁乔木,而我固纳之幽谷也!大抵今日之以怀可望而使为我用者,不在可望,而在陛下控御诸将以图恢复。

如恢复之势已定,虽不与之以王,可望焉往?如其日迈月征,进寸退尺,国事日非,则陛下徒隳祖制,以解诸将之体,而可望既王之后,更有不忍言者,稍有识者,固能逆睹之矣。

”疏入,中外以为允,乃罢王封之议。

  时两粤画岭而守,兵老粮匮,诸将迁延苟安。

严起恒与堡谋,谓国势垂垂日蹙,诸将益懈,唯有上亲征鼓励之一策耳。

顾所患者扈卫空虚,请开事例,以两殿中书、鸿胪、上林诸冗官,许衿士纳赀,立御营库,得十万金,可募丁壮五六千人从驾,安奉两宫于内地,而上历诸营,相机策厉,事犹可为。

堡力赞之。

乃改刑部侍郎刘远生为兵部,督理戎政,移堡兵科。

将渐次行之,马吉翔阳喜从之,而阴使夏国祥挠乱之。

不一月,御营库将贮五万金,国祥皆以两宫旨取宫中别用,事不得就。

  朱天麟居南宁,日与陈邦傅谋所以倾堡者,欲因孙可望以胁上杀堡,乃遣胡执恭作伪敕册,铸宝封可望秦王。

事既成,会梅关告急,夏国祥以敌兵旦夕至怵上,且曰李元胤、杜永和将挟上为复降资。

两宫震惧,遂西奔。

诸不逞者之欲攻堡也,谓必以袁彭年反复无恒节,倚李成栋父子挟制朝廷为名,而惧东将不敢发,故欲上去肇庆而西,则可挟陈邦傅以钳上。

且以东粤不保,为堡等谋国无状之罪。

吴贞毓与马吉翔、夏国祥内外合谋已定,故上踉跄弃肇庆。

瞿式耜、严起恒交谏不听。

既至梧州,吴贞毓、张孝起率其党数十人连疏攻堡及袁彭年、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把持国政,裁抑恩纪,谋危社稷。

遂褫职,逮下锦衣卫拷讯。

严起恒率群臣跪伏求贳,不听。

马吉翔嗾其党以生棒扑之。

诸刑皆备,而堡刑尤独酷,<;黑宛>;血冲胁脊,几死者数四。

瞿式耜亢疏申理,不听。

曹志建、焦琏、胡一青、杨国栋、马进忠、王进才、马宝交疏申救,乃下法司定罪。

进忠复上言:“臣等于堡,从无阃外之交,但缘皇上今日具官济济,而中外舆论,谓可心膂寄者唯一金堡。

乃忽举此崇祯、弘光取败之敝政,而加诸直臣,军民之心无不惊骇。

乞速宥堡,置之言路,以回天意、收人心。

”上意亦动。

高必正入见,吴贞毓等迎谒,请为杀堡。

必正既陛见,出,即就堡舟次,抱堡恸哭,贞毓等始戢。

遂得减死论,谪戍清浪卫。

堡赴戍,不得达,留客桂林,瞿式耜馆之。

堡左足创挛,须杖而行,遂绝意世事。

故喜读《庄子》,及是稍习浮屠书,衣衲衣。

桂林陷,遂与通政使印司奇祝发为僧去,世所称澹归大师者是也。

  堡文笔宕远深诣,诗钅舌刻高举,独立古今间,成一家言。

行书入逸品。

名位利禄妻子皆不系其心,唯微有酒过。

其友人姚湘,字梦峡,余杭人。

清兵陷杭,不肯剃发,随堡出,飘泊楚、粤。

丁时魁欲官之,湘骂曰:“吾死为大明一秀才足矣,何用此腐鼠为!”诗文亦亢爽有气,然亦颇有酒过。

  印司奇,字雪浪,湖广桃源人。

峭直廉介,使气,不为物下。

中崇祯辛未进士,授南京兵部车驾司主事,迁员外郎。

南京吏部尚书谢升奉召掌北铨,司奇以新例裁其ㄞ卒。

升僦夫以行,微辞责之。

南都僚属送升祖道,司奇独不往,升顾重之。

已除镇江知府。

温体仁欲陷钱谦益、瞿式耜,募无赖子,击登闻鼓,讼之下抚按,檄司奇会鞫。

司奇レ无赖子奸状,体仁怒,镌司奇级。

已而与推官雷起剑交恶,巡抚张国维右起剑,交讼于庭。

谢升已拜大学士,当拟旨。

知司奇抗直,黜起剑而司奇降论,送归里。

顾其自镇江归也,囊五十金,清名甲于江表。

隆武中起用,赴闽。

思文皇帝曾寓东吴,知司奇清节,擢佥都御史,协理院事。

闽陷,走归里。

清兵破辰、常,司奇弃家南走,崎岖苗、瑶间,马进忠津送之。

  永历四年秋,至桂林,瞿式耜奏司奇清节旧臣,间关依主,宜即召用。

乃擢通政使,特敕召见。

未赴,客寓草庵中,与金堡同居。

桂林陷,司奇遂与堡除须发为僧。

司奇不喜习浮屠法,遂返湖北隐焉。

  丁时魁,字斗生,湖广江夏人。

中崇祯庚辰进士,授礼部主事。

丁忧归里。

两都陷,江、汉大乱。

时魁间道避寇,陛见思文皇帝于福州。

改礼科给事中,奉敕出,劳军湖南。

湖南陷,走沅、靖。

  上在桂林,敕召入见,改吏科左给事中。

上疏陈新政八策,以重爵赏、揽威福为要。

当时谓为硕画。

上奔南宁,瞿式耜留时魁协守桂林。

两粤定,上出肇庆,时魁赴行在,擢吏科都给事中。

裁抑恩幸,剔除冒滥,深为不逞者所忌。

时魁力持行之。

居两载,升太常寺少卿,仍理科事。

已为吴贞毓等所攻,王化澄、马吉翔尤衔之,下锦衣狱,掠治毒楚。

时魁愤,叹曰:“吾以间关从主故,虏执吾弟系于狱,榜掠无完肤;吾在此亦系于狱,榜掠无完肤,朝廷亦何忍耶!”已而论戍镇远。

至桂林,张同敞馆之。

桂林陷,见执,孔有德召为幕客。

居数月,病死。

黄冈何履仕为治丧,割其辫掷棺外,曰:“斗生不戴此辫以死,可不负梧州一顿棒,而今不免也,惜哉!”

  张孝起,字将子,直隶吴县人。

中崇祯壬午乡举。

被□,走闽,授□□知县。

李成栋陷广东,分兵略地,孝起婴城守。

民溃,敌兵且至,孝起与其妻引缳自溢。

其小胥奔救之,其妻已卒。

小胥舁孝起走,得达行在,擢吏科给事中,颇以清直著。

已而忌丁时魁之先己也,遂与王化澄比,陷时魁、堡,因升都给事中。

以意行刑赏,国事炝乱,两粤垂危不恤,师师为狂へ,以迄于亡。

孝起逃去,不知所终。

议者谓小胥之救,差之俄倾,孝起与城俱亡,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晚节不终,徒乱人国,人之不得终为君子,岂亦有命耶!

  ●卷二十二◎死节列传(上)

  侯伟时,字异度,别号令邱,湖广公安人。

中崇祯辛未进士,授□□知县。

以清望征,擢吏部稽勋司主事,历验封司郎中。

会北都陷,伟时变服南走,得免。

贼之破北都也,官要职者,皆责其胥役钩致之,无脱者。

伟时当崇祯末,士风竞躁,独恬淡退处,胥役皆感其德度,故独得逸去。

  既归楚,荆土沦陷,浮沉湖湘间,不复有当世志,买田南岳,将安置妻子,自披缁去。

而湖南兵乱,不能容,遂走粤。

会上自粤往武冈,伟时陛见,超拜吏部石侍郎。

李若星为尚书,恶刘承胤,解官去,伟时遂秉铨政。

未匝月,孔有德犯武冈,刘承胤降。

上奔靖州,伟时追从驾,不及,遂见执。

吴炳、傅上瑞皆降附,独伟时不屈。

见有德,嶷立直视,不交一语。

遣剃发,不从,遂遇害。

永历三年,给事中尹三聘奏:“伟时清望奇忠,宜得恤典。

”诏赠礼部尚书,谥忠靖。

  傅作霖,字润生,湖广武陵人。

亢爽有志略,喜功名。

中崇祯壬午乡举。

张献忠陷湖南北,钩索士绅,作霖走桃源,结乡兵抗贼。

弘光元年,南都陷,堵胤锡征湖南人士纠义旅勤王。

作霖应辟召,题授监纪推官,奉檄联络常、澧乡团。

已而忠贞营降,作霖言于何腾蛟曰:“东南兵势之重,无如楚者。

上远处闽海,威令不能远及,恐此诸军益骄,不能唯公所用,诚迎上驻跸长沙,鼓厉诸军,东下武昌以图陪京,西取荆州以出襄、邓,诚千载一时也。

”腾蛟初无迎上意;闻作霖言,颇动,遂遣诣阙迎驾。

思文皇帝召作霖陛见,敷奏详切,请上必出楚。

上大悦,擢作霖职方司主事,监楚兵赴赣扈迎,加恩腾蛟、胤锡及诸将有差。

作霖归楚,亟以迎驾促腾蛟。

腾蛟意移,漫遣郝永忠、张先壁移兵茶、衡,称扈迎,皆次且不行,亦不遣作霖往。

作霖再三为腾蛟言:“天子望公如渴,公当使霖勿负天子。

”腾蛟怒其相切责也,檄遣作霖监王允成军于湘乡,风令湘乡知县刘宗陶激士民噪之。

作霖窘,遂走宝庆。

刘承胤迎监其军。

作霖性伉直忠果,而竟于自见,卞急不能为物下。

起书生,游军旅间,不谙大体,暗于知人。

自闽归,为腾蛟所忌,重见挫,颇衔腾蛟。

堵胤锡以门生畜之。

作霖自以亲受思文皇帝知遇,亦弗善也。

至武冈,承胤倾心结纳之,作霖遂与交好。

承胤举军听作霖节制,作霖遂欲怂恿承胤成大勋。

上即位,遣敕使劳承胤军。

使归,以作霖能得承胤军心闻,改监军御史,俄晋太仆寺卿。

  永历元年,上在桂林,征承胤入卫。

作霖陛见,超擢兵部右侍郎。

已而上幸武冈,改左侍郎,行尚书事。

承胤骄恣日甚,阁部大臣皆恶承胤,不入。

李若星、杨乔然与承胤忤,皆挂冠去。

作霖总理诸务,时与票拟,然动为承胤所掣,往往唯承胤意。

四方奏报,或寝不行;人士进用者,皆不择人而授;马吉翔、郭承昊、侯性,皆与奏封五等;何腾蛟入见,承胤重挫窘之,作霖亦以故隙,稍见颜色;由是诽责交起,而作霖未之知也。

及清孔有德犯武冈,承胤以重取怨于诸将,退无所往,潜作降计。

作霖方竭意尽力劝承胤死战,承胤佯诺之,而自赴石羊渡军中,密遣使通款,遂举军降。

上遽夺门出奔,作霖大惊,轻骑从上行,不十里,扈从诸吏士稍有诟作霖者。

作霖愕眙,走山中,自以为承胤所给误,大愧恨,欲自裁。

已乃叹曰:“吾既不惜一死,何忍耻死草中,不与逆贼面折也。

”居数日,承胤遣使邀作霖出。

作霖至,见承胤骂曰:“吾为汝受不令名,岂附汝求富贵者,将不惜身名,买汝一死战耳!今若此,吾且与狗彘交,见汝面目,正令我惭恨,汝况敢衣□□至我前耶!”因嚼舌出血,巽承胤面,挥拳击之,不中,以头触承胤胸。

承胤走。

有德再三使承胤劝作霖降。

承胤见,即哭骂不绝声,承胤噤不敢言而退。

有德闻而壮之,召之见,问:“傅尚书欲何为?”作霖直视曰:“欲死你!”羁之月余,作霖终不肯剃发。

有德知不可屈,乃遇害。

尚可喜尤慕其义,为买棺衾葬之,立庙武冈。

永历三年,赠兵部尚书。

  熊兴麟,字石儿,四川□□人。中崇祯癸未进士。隆武中,为试御史。

  永历元年,实授监察御史,巡按贵州。

值张献忠遣孙可望寇贵阳,黔土扰乱,迟回未赴,留黔阳县。

清兵至,走山中。

已与兵部主事李芳先同被执。

清黔阳令劝之剃发,大骂,不从,遂系解常德。

  舟行至中途,守者钦其志义,宽械系。

夜静,守者酣寝。

芳先将逸,蹴兴麟起,与谋去。

兴麟曰:“死,吾分也,逸而追,追而后见杀,是幸免而不免也。

君勉去,吾精爽已驰赴武陵刀下矣!”芳先强之,遂酣睡,不听。

芳先执手垂涕而去。

兴麟至常德,孔有德令剃发纳款,不屈。

自言:“吾与李职方同执,中途可去而不去,欲死于青天白日下尔!岂从汝犬豕求活耶?”遂遇害。

  李兴玮,字天玉,湖广巴陵人。

弱冠以文藻清拔,推重流辈。

应湖广己卯乡举,为章旷所赏拔,用副榜生贡,入太学。

假归,值张献忠陷岳州,索举贡充伪吏。

兴玮以渔艇走江北,请兵恢复,遇左良玉前部李成名,因邀与同复岳州。

已而献忠来争,成名兵退。

兴玮走,仅以身免。

贼擒兴玮父母兄弟宗族凡二十余人,皆杀之。

  弘光元年,李自成渡江,群贼大掠巴陵,兴玮走湖南依章旷,留参幕府。

旷以兴玮年少儒弱,不习驰驱,请于何腾蛟,檄补临武教谕。

临武令贪婪无状,榜掠庠士。

兴玮愤之,言于腾蛟,罢令去。

临武士民戴兴玮,请即摄令事。

兴玮不从,应乡试于衡州,中丙戌乡举。

腾蛟悬临武印固待兴玮者四月,遂题授临武知县,以简淡为邑民爱戴。

  永历元年四月,衡州陷,章旷退屯永州,使人召兴玮,弃城从己军中。

兴玮辞曰:“兴玮不欲受民社,而先生强我;既已膺百里之命,则早盟之五内,期以颈血溅城头土耳!不能应先生教也。

”督士民婴城守。

时湖南北六十余州县,望风靡走,无一守者,唯临武不下。

清兵来攻,乘堙距战,凡五昼夜。

清兵佯退,兴玮督民兵开门蹑之,伏起,民兵溃败,兴玮被执。

送孔有德,令下吏索降。

清巡使李茂祖劝诱之。

兴玮大骂曰:“李兴玮□□男子,读圣贤书,岂汝辈从□□求食者所能诱耶!”茂祖怒,系之狱。

  兴玮未有妻子,唯一髯苍头相随,亦不肯剃发,自请同系。

兴玮于狱与闻大成唱和,作诗数十篇,佚不传。

茂祖知不可屈,报有德,杀之。

兴玮将赴刑,南向叩首,已,顾大成曰:“吾与君今日乃得毕此一大事!”遂遇害。

其髯苍头自请同死。

刑者以无杀苍头令,不听。

苍头夺刀斫杀兴玮者,遂亦见杀。

  闻大成,字子上,湖广罗田人。

江北陷,人士多受贼伪命。

大成弃家走湖南,以贡受监纪推官。

湖南陷于清,大成于酃县山中招义旅。

将起,清兵至。

被执,与李兴玮同系衡州狱。

大成因狱卒沽酒与兴玮饮,醉则悲歌慷慨相唱和。

无纸,皆裂襟裳袜布书之,多佚不传。

唯《题狱壁》一篇,好事者为诵传之。

云:“读书怀古道,服官素所期。

论文惭太傅,舞剑学要离。

忠孝千古事,生死旦夕之。

不共戴天日,从容就义时。

”亢志不剃发,与兴玮同日遇害。

临刑,从容引颈就刃。

见者皆为垂涕。

大成顾挥手谢曰:“无劳诸君以泪送我。

诸君悲我死,抑知我之悲诸君生乎!”

  朱学熙,字维四,广东清远人。

工诗文,为岭海知名士,所著有《禺峡志》行于世。

补弘光恩选贡生,素结海上豪族。

广东陷,与清远卫谭指挥纠众起义。

陈子壮帅义兵围广州,学熙举众自上流应之,断飞来寺峡口,拒北兵援路,南攻三水县,下之。

子壮檄授兵部主事。

子壮败没,义旅骇散。

李成栋来攻,拒守清远县,城破被执,不屈,死之。

  周师文,字期岐,湖广大冶人。

以制义名家,兼工诗,豪隽不屑羁绁。

武昌陷,匿兴国山中,潜招义旅。

江西反正,师文起兵应之。

军败,走九江,文德翼资送之。

至吉安,刘季矿为题授职方司主事。

时耒阳义民谢昌、龙尚可等纠众起抗清,师文入其军,尝以身先士卒掠阵。

何腾蛟顾不喜之,师文乃返酃县。

盖遇时自江西奔酃、郴间,师文与遇时遇。

说令收溃卒,联义旅,图复吉、袁。

遇时奉师文监其军。

已而遇时意变,欲降清,师文涕泣,称说大义以止之。

遇时怒,遂见杀。

遇时降。

  鄢见,字无识,江西丰城人。

中崇祯己卯乡举。

隆武元年,南昌陷,见走抚州,与佥都御史傅鼎铨同起义兵。

鼎铨以见老成刚介,恒所谘行。

事闻,授职方司主事。

已而鼎铨败没,见走吉安东界,与刘季矿同图复楚。

湖南再陷,见遂隐湘,醴间。

经十余载,衣冠不改,训村塾以给食,壬寅岁,为茶陵人所讦,清吏捕系之。

至则自请一刃以死。

清吏诮之,遂大骂不绝口。

清吏怒,捶之,系狱中。

不食死。

  是岁,有陈有功者,亦江西人,不知其所自起,曾授监军职方司主事。

时天下已尽沦陷,有功怀敕印流寓郴、耒间,衣冠不改,卖药以食,为清吏所执。

自言:“国亡愿一死久矣!今日且得明白领取白刃,所志得就,更复何辞!”系送武昌,遂遇害。

  ●卷二十三◎死节列传(下)

  萧旷,字逸然,湖广汉阳人。

以武举授黎、靖中军都司。

刘承胤为黎、靖参将,旷属焉。

从承胤征峒苗有功,历升至副总兵。

上在武冈,承胤为总镇楚、黔,挂大将军印,解黎、靖事,旷遂以总兵官都督同知,行黎、靖参将事,守靖州。

  永历元年秋,武冈陷,承胤降。

上南奔至靖州,旷迎跸,具备勤敏。

上大悦,召旷陛见,谕令解黎、靖,扈从入粤。

旷奏言:“臣职在守土,自当以死谢国恩,扈跸非臣职也。

臣以死捍靖。

迫至,当杀臣而后能进,则大驾达柳州矣。

”上既行,旷督其标兵,乘堙修守具。

召部民至庭,涕泣劝慰,勉以死守。

已而承胤驰书召旷降。

旷大骂,焚其书。

俄而清兵大至,兵民惊溃,旷独率内丁十余人登城射之。

敌冲郭门入,旷短兵接,巷战。

力尽,遂遇害。

  旷虽武士,而志慕文雅。

颇读书,知大义。

为承胤属,能不附承胤意。

见承胤骄悍,意欲自远,故请守黎、靖以避其熏灼。

尝曰:“我受朝廷命为刘公属,固难与刘公所置私人比。

”其雅志如此。

故承胤全部皆随承胤降,而旷独不屈。

  朱如,字宗臣,广西临桂人。

中武举,部除把总。

候选归里,随焦琏起兵定靖江庶人之乱,琏用为左部营将,题授游击将军。

粤、楚乱,琏益召募。

如散家财万金,号召丁壮成一军,马仗精好,为琏一军最,琏甚倚之。

如短小精亻票,两目奕奕有光。

性戆直慕义,折节下文吏,尤恭谨,循法度。

  永历二年,从琏复阳朔、平乐,战甘棠渡、大榕江,皆有斩获,以功历副总兵官都督佥事。

琏下攻全州,留如守平乐,辑兵政,民得安堵。

时何腾蛟率赵印选、胡一青及马养麟、周金汤、熊兆佐之兵下全、永,留老营于桂林,骄纵为暴于城野。

给事中万六吉奉敕至桂林,催师出,榜饬责之,语侵腾蛟。

腾蛟闻之大怒。

六吉旧以劾马吉翔,忤刘承胤,有旨降处,部拟谪经历。

未几,仍复职用。

腾蛟驰檄召经历万六吉赴军前效用,令材官健儿数十人往召,密令捶械之,即死勿论。

时六吉已去桂,居平乐,未知也。

如侦得其详,大怒曰:“督师乃欲捕系天子近臣,无人臣礼至此极乎!欲作曹操杀孔融、朱温,诛清流耶?此义士致命之秋也。

”请六吉至其署,置酒饮以待,部署甲士于门。

腾蛟所遣捕六吉者索六吉,知在如署,扣门求入。

如佯为不知,延之入,同酣饮。

持檄者见四壁甲士皆露剑立,如亦目眦欲裂,时时援佩刀,不敢动。

如顾问曰:“君奉何令?欲何为?当以相告。

”持檄者色动,起立曰:“督师令请万公。

”如索请启,持檄者奉檄示。

如读未半,碎檄,拍食案起,大叫曰:“万公天子言官,以军政戒饬士卒之暴民者,惜未执杀之尔!督师庇骄卒虐民,惜未参劾尔!区区一榜文,而督师遽欲遣狗鼠辈持牒辱之,置天子于何地!督师反耶?如破家捐身为朝廷效死,督师蔑天子,即如敌仇。

狗辈敢衔人衣,当齿我刀。

”拔刀斫持檄者,六吉掣其袖。

持檄者脱走,甲士噪起,如介马弯弓追之,至郊外,擒一卒,捶而告之曰:“狗子!速归告督师,朱如不畏死,为一隅君臣存分义,督师若欲杀我者,我自来。

万黄门已赴行在,不可得也。

”遂送六吉诣南宁,而自署其门曰:“如得罪督师,为朝廷存一线君臣之义,故不敢拥兵以自求活,重挠军政,今解兵待谴。

诸军愿归农者听,愿充伍者赴焦公听调度。

”遂尽籍其粮储、甲仗、马匹、旗帜以归焦琏,而自葛巾布衣诣平乐知府听羁。

持檄者归报,腾蛟大怒。

方食,堕杯箸。

然腾蛟能以威钳士大夫,而慑于诸将。

畏琏,不敢逮治如,而以书诉之琏,求杀如为己刷耻。

琏遣摄如。

如囚服就琏。

琏诘之,对曰:“如以一时之义激,不自量,为朝廷存纲纪。

今已使督师无擅执言官之愆,如之志已伸,唯求一死以正军法,为裨将亢督师者之戒尔。

”琏心重怜之。

瞿式耜亦重如之义,语琏宽贳之。

琏收其军赀而别责二干金为腾蛟寿。

腾蛟喜,遂移书琏,令释如,而谓如能,劝琏仍令将兵。

如由是以义侠知名。

顾畏腾蛟衔己,谢事闲居者久之。

腾蛟败没,琏强之起。

奏复如职,使统旧部守平乐。

时诸将卒虐民侮吏,而如独以谦谨有节制闻。

加总兵官,挂镇西将军印。

  永历四年冬,清孔有德犯广西,遣马蛟麟间道攻平乐。

琏方援曹志建于贺县,敌猝至,如独率麾下健卒城守。

兵民皆惊溃,敌兵大至,战不胜,敌乘城入。

如乃入署中,杀妻子,南向拜,焚敕毁印,易进贤冠、大绛袍,手剑端坐署中。

清兵入署,望见如如塑神像,愕眙不敢进。

如大呼曰:“身是镇西将军朱如,□□何怯,不前杀我也。

”清兵自堂下射之,中颊。

如复呼曰:“□□不济事!”遂援剑自刎而死。

  满大壮,湖广辰州人,故太常寺卿满朝荐之族子也。

满氏世以武传家。

朝荐以刚直居谏垣,益用名节劝奖其子弟,故大壮慷慨慕义。

何腾蛟开府长沙,召募将材,大壮奉檄招练辰、麻峒兵二千人为腾蛟亲军,随章旷守湘阴两载,拒清兵于新墙,大小数十战,清兵不能南犯。

复与覃裕春大破清兵于潼溪,斩获数千计,积功擢副总兵官都督佥事。

  永历元年二月,孔、耿、尚之兵大举南犯,攻湘阴。

大壮方拒战,王进才之兵先溃,烧湘阴城,大掠而南。

大壮遂不能支,战且走,至长沙,腾蛟已走衡州,大壮奉旷屯湘潭,求救于腾蛟,腾蛟已不能令其军。

清兵尽力攻大壮,遂大败,蹑追二百里至衡山。

大壮收余兵转战,麾下士死殆尽。

大壮谓旷曰:“公且先走,为卷土重来计,大壮为公力拒后,终不再见公矣!”旷去,大壮北驰迎敌,敌纵骑乘之,马尾相衔,走二十里,短兵接,格杀十数人。

马中矢踣,乃遇害。

  杨进喜,陕西延安人。

与马进忠俱起,为进忠前营副将。

进忠之擒杨么与麻河之战,皆进喜先陷阵,骁勇为三军最。

永历三年春,随进忠会何腾蛟于湘潭。

清兵猝至,进忠军惊溃。

进喜方理发,闻兵溃,大叫起曰:“朝廷不惜高爵养我辈何为?况吾营迎何公至而忍弃之乎!”约发,不及戴兜牟,挥刀驰马出,求腾蛟,与清兵巷遇,相格斗,手刃数人。

露额中流矢,贯颅,死。

腾蛟遂陷。

  惠延年,陕西西安人。

少客湖南,有拳勇,习骑射,应募为曹志建裨将。

志建驻镇峡关,倨怠不亲军旅。

延年恒率兵出,复道州、宁远、江华、郴、桂,围永州,下之,皆延年功最。

屡擢总兵官都督同知。

  堵胤锡之南奔也,与忠贞营相失,西走桂、蓝,将入志建军。

延年时屯永州西,知志建阴贼,必害胤锡。

以书投胤锡曰:“延年谓相公不追及忠贞营,则当入行在。

乃闻尚留此间,延年甚惑之。

祈留意图维,勿忽。

”比书达胤锡所,胤锡已至道州。

志建尽坑杀其部卒三千人,劫胤锡入关矣。

延年密遣人导胤锡达何图复砦。

胤锡遂诣肇庆。

志建怒何图复,令延年旋军攻之。

延年缓兵,攻不力,经六月不下。

志建劫敕使诱图复杀之,破其砦。

微得延年纵胤锡、图复状,含忿欲杀之。

延年叹曰:“吾逸堵公,正以全曹公,而顾欲杀我,匹夫终不足与共成事,吾行吾志耳。

”会清小王子大举攻镇峡关,延年死战,自辰达未,斩首□数千。

小王子已退走,延年曰:“吾不及今日死,为忠鬼以报国,而死于匹夫手乎?”单骑迫敌,深入,遂遇害。

始,志建欲杀延年,或说延年当降清以免祸。

延年曰:“吾以名义故,开衅曹公,而以叛终之,顾令彼骂我为反虏乎?有死而已。

”延年死,志建遂不能成军,以至于亡。

  何图复者,广西富川人。

父廷相,万历丁未进士,官御史。

图复入赀为太学生。

粤、楚乱,结砦自保。

闻志建之劫胤锡也,密遣人迎胤锡入其砦,赍送赴行在。

志建举兵围之,不克。

敕授图复监军佥事,令志建释兵。

志建佯奉诏,与图复和,诱与相见,执而磔杀之。

  吴学,湖广湖乡人。

以材勇雄于闾里。

起里胥,从副将罗安邦剿天王寺土冠,有功,授把总。

张南忠之乱,学收土兵保乡曲。

已而奉李乾德檄复湘乡县,以功加游击将军。

何腾蛟开府长沙,使学召募千余人为亲军,守湘阴,转战平江、袁、宁间,擢副总兵。

  永历元年,长沙陷,学收部卒屯湘、邵间,反攻湘乡,格斗四五月,兵溃败。

被执,械至武昌系狱。

令剃发,不听。

清总督罗绣锦会文武吏群鞫之。

学至庭,植立呼曰:“大明驱胡虏,爱养天下垂三百年。

尔等皆中土人,骨血从谁豢养?父母埋谁土宇?乃改头换面,倨坐堂上,而械忠义士于阶下耶!天地能容尔身,必不能容尔子孙。

岂不闻洪武初,尽谪叛降官吏妻女充掖庭乎!”因大叫呼天,目眦尽裂,引颈触柱,血流被面。

遂驱赴黄鹄矶,遇害。

武昌居民罢市往观,皆呜咽流涕,禁之不能止。

  ●卷二十四◎佞幸列传马吉翔,顺天大兴人。

通文墨,工将迎挟持。

以武进士出身,历官至广东都指挥使。

弘光元年,罢官。

闻郑鸿逵拥思文皇帝至福建,吉翔往依,附推戴,擢锦衣卫都督佥事。

与锦衣郭承昊比。

奉敕至湖南劳军,福建陷,吉翔走广东。

至肇庆,会上践阼,复与定策。

事王坤、庞天寿,皆得其欢心,遂升左都督,掌卫事。

从驾至全州,结刘承胤。

承胤为请封伯爵,御史毛寿登驳参之。

吉翔与周鼎瀚构蜚语,激承胤怒。

奏上,系寿登及刘湘客、吴德操、万六吉,削其职,由是深为瞿式耜所恶。

已而与承胤比,胁上幸武冈,吉翔遂封文安伯。

武冈陷,上自靖州走苗峒,出柳州,两宫洎车驾蒙尘草莽。

上不能骑,吉翔奉篮笋,步行扶掖,行羊肠,夜则通夕巡警,勤敏有加。

慈圣太后与上益眷倚之。

加少保,晋封文安侯。

上在柳、象,敕旨皆出吉翔手。

其幕客吕尔,狭邪子也,稍知文义,与吉翔共操大政。

瞿式耜疏:“请上揽大权,明赏罚,严好恶,亲正人,闻正言,以服远近。

”上嘉纳之。

吉翔因夏国祥诉之太后,谓式耜间己,不容皇上有患难亲臣,言遂不用。

桂林溃,上在南宁。

吉翔虽委票拟于内阁,不合其意,辄以朱批改票。

结陈邦傅为外援,王化澄倚之为重。

广东反正,李成栋迎上幸肇庆。

瞿式耜请出桂林,节制江、楚、黔、蜀,迎使络绎。

吉翔惮式耜,遂结王化澄、朱天麟,力劝上东幸。

楚师解纽,何腾蛟莫能弹压,以至偾败,皆吉翔酿之也。

  上在肇庆,吉翔犹执朝权,金堡入奏,谓吉翔有扈卫之功,酬以侯封足矣,不当使与国政。

吉翔复因左右诉,上切责堡。

吕尔市权招贿,由中书舍人内批擢监察御史。

堡两疏力攻之,尔落职。

吉翔愈怒,挑陈邦傅与堡相讦奏。

廷论不平,邦傅辞诎。

严起恒从中裁制,吉翔稍戢。

以是怨堡入骨,并衔起恒。

时上立三扈卫:李元胤督禁旅,庞天寿督勇卫,吉翔督戎政。

吉翔所部步兵二千人,皆市井乌合,不堪见敌。

起恒乃请上开事例,节冗费,立御营库,招练亲军,从上亲征。

以刘远生协理戎政,金堡改兵科,监纪之。

吉翔恶其分己权也,嗾夏国祥以慈圣宫旨取库金糜之,事遂寝沮。

吉翔屡于太后及上前,言堡结袁彭年、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把持国政,目无君上。

太后及上惑之,诸不逞者皆依附之。

吉翔为言除去堡等,则皆如其愿。

吉翔又乘间言式耜、起恒皆主张党人以挟持上,使不得有为,且沮抑忠义为国家,离人心,不如化澄能爱君忧国。

上素贱化澄,至是遂向用之,而薄式耜、起恒,言皆疑沮。

  永历四年春,清兵陷南雄,吉翔乘之为蜚语达内廷。

言杜永和、李元胤心不测,且要驾为降资,两宫震恐。

吉翔欲杀堡,逐起恒,夺式耜兵柄,而以陈邦傅为外援,藉之胁上。

欲上至梧,密迩浔南,使邦傅得逼朝廷处分,遂嗾夏国祥以太后驾先登舟,胁上必行。

严起恒、瞿式耜交谏上,不宜弃广东。

不听。

吉翔念诏狱且兴,而己欲避其名,乃自请留肇庆督援东军,以锦衣卫印授其党康□□,使得逞。

上至梧州,吴贞毓等遂群攻堡等,下锦衣卫掠治。

王化澄复入直,召朱天麟、雷得复讦奏起恒,起恒称疾求去。

胡钦华奏式耜老奸误国,以于元晔督楚、粤师,夺式耜权,以至于亡,皆吉翔主之也。

  吉翔外巽内惨,以曲谨奉慈圣,凡所欲为,皆令夏国祥达太后,令必行。

上虽知其不可,而慈圣命严,上不敢违。

物论起,则慈圣于帘中引群臣涕泣,言:“予唯一死以殉社稷,不似尔等可去可降,以国家为戏。

”群臣莫能对,上亦不能以意行也。

吉翔以援东为名,翱翔肇庆,所将兵既寡弱,不敢出峡,而畏忌诸勋帅,不欲朝廷调发东下,虑致轧己。

唯陈邦傅率舟师数千至,亦羸疲,畏见敌。

吉翔日与邦傅征乐纵酒,遥执朝政,置广州不恤,杜永和困久不能支。

清兵复西破平、梧,上奔浔南,吉翔之师遂溃,南走浔州。

上奔南宁,吉翔知大势倾覆,遂不复从。

匿浔州山中,久之,出降,挟重赀北归,不知所终。

  郭承吴,江西泰和人。

故都御史郭子章之孙也。

以子章军功,荫授锦衣卫千户。

崇祯间,谄事内竖,屡官至都督同知、太子少保。

驰驿归里,以货殖豪纵为乡里患。

  隆武元年,赴闽陛见,以积资掌锦衣卫事。

闽陷,走粤,依附拥戴,加左都督。

与王坤、马吉翔比。

从上至全州,结刘承胤。

承胤为请封伯爵,御史毛寿登参劾之,被削。

承昊遂得封泰和伯。

承昊挟宝玉金币巨万金,女乐十余人,从上至武冈。

以女乐分馈承胤、吉翔,相比为奸。

江、楚无赖求仕进者皆附之。

已而随承胤降清,见杀。

  严云从,江西分宜人。

严世蕃之曾孙也。

以武进士历官参将。

上即位,云从依附拥戴,擢锦衣卫指挥使,加都督同知。

与马吉翔、郭承昊比,事刘承胤为外援。

承胤为奏封清江伯。

毛寿登疏言:“云从等无一矢之功,而援边镇例晋封五等,何以鼓人心而匡国难?”奏上,寿登夺职。

  武冈陷,云从随上走粤西,加太子太保、左都督,掌后军都督府事。

自以一品覃恩,乞封其高祖嵩、曾祖世蕃。

部议:严嵩父子为昭代奸臣称首,百年公论不容,世蕃身伏诛谴,国法昭垂;云从即功侔李、郭,亦不能翻七朝之国宪,而以恩纶被戎首,况其羁绁之劳,承恩受爵者乎?乃但封其父祖,而不及世蕃。

  云从视吉翔差谨,不敢执朝权,碌碌充位而已。

上自梧州奔浔南,云从北走,匿怀集山中。

将取道归江西,李定国收粤、楚,云从致书馈求见。

定国知其茸陋,不之答。

云从展转岭南北,不知所终。

  侯性,河南归德人。

兄恂、恪,崇祯中皆官至九卿,与周延儒为死党。

性家世豪贵,骄纵不法。

补弟子员,粗通制义举业,习骑射,好纳响马贼,为无赖行,邑令梁以樟以法钤束之,性拳击以樟仆地,不数日死。

性亡命走,从十余骑,劫商旅于河北,得资数万,用赂内臣王化民,恂、恪复为之地,窜军功籍,以白衣径授镇守广东西宁参将。

  上即位于肇庆,性依附拥戴,丁魁楚庇之,擢御营都督同知。

从上入武冈,谄事傅作霖,援马吉翔例,封商邱伯。

上自武冈奔靖州,性与车驾相失。

先由新宁至柳,于右江劫行旅,得金帛数万。

上至柳,服御皆匮,性以其所劫献慈圣、慈宁两宫,上及中宫充服御,三宫大喜,加性太子太师、左都督,掌中军都督府事,从上自南宁至肇庆。

  性素畜无赖健儿,将百人,沿两江东至三水,劫掠仕宦商贾,多得金资。

以豪侈与戚畹王维恭及马吉翔、李元胤日夕征歌纵酒,颇干预国政,引荐文吏。

给事中金堡论劾之。

书奏,不省。

性黠慧,通文墨,堡所上章奏,性皆译解示吉翔,文稍深僻者则曲释之,指为诽讪两官。

以是慈圣恨堡,必欲杀之。

性往往以珍异进奉内庭,尤为宫禁所喜。

其母奉佛,自剃为尼,敕赐号静慧大师。

紫袈裟,金钵盂,出入以朱棒前驱,入宫禁,称说外事。

慈圣信之,往往辄强上行。

国事之坏,性实阴持之也。

梧州陷,性降于清。

  ●卷二十五◎宦者列传李国辅,顺天人,为司礼太监韩赞周养子。

崇祯九年,授御马太监,奉命守沿北关口,已而撤回,随赞周守备南京。

圣安皇帝立,国辅附拥戴功,改司礼监,提督勇卫。

赞周于弘光中以伉直为群小所嫉,引疾乞休沐。

国辅居宫中,常侍左右。

马士英进秘戏,导上为淫乐,国辅每从容泣谏。

士英忌之,而欲夺勇卫以授其幼子锡,乃奏上,徽、池、严、信之间有云雾山,乔木蔽山,宜采为大工用。

遂请敕国辅往。

国辅不知其绐,因欲行。

给事中吴适奏云雾山必不可开采,国辅亦自悟,请勿行。

乃遣人驰视,果如适言。

然士英已夺勇卫,授锡以锦衣都督提督矣。

南京溃,国辅随太后走浙,遂自闽入粤。

  上践阼,国辅入见,请剃发变服往南京,潜视孝陵。

诏遣往。

永历三年夏,国辅自岭北重趼微服赴阙。

上召见,问孝陵状。

国辅伏地恸哭,言:“奴以去年夏至南京,私市香币,于星月下登钟山望陵,焚香帛泣奏:”高皇帝十一世孙嗣皇帝某,遣奴国辅候皇陵万安。

‘以次履行周视,殿垣陵毁坏无余。

茅茨塞望,狐啸蜇吟,如荒山穷涧。

所幸陵土巩固,梓宫燕安。

其四山林木,问之都人,云:“南都陷后,虽虏骑充斥,樵苏四出,犹无敢损一枝者。

’后洪承畴来,经略江南,见陵树菁葱,怫然遽怒,遂榜示居民,令樵采为薪。

悬榜三月,民无应者。

承畴益恚,骂曰:”大兵入北都,未尝令居民伐陵树,不三日间,诸山皆芟刈无余。

江南蛮子,已出榜令伐,而三月不伤一木,何愚呆至此!‘因复榜令诸门,非伐钟山树者,不许通樵苏。

城中几至绝炊烟,都民不得已,乃往伐,呜咽震山谷。

今一片童山,无尺株矣。

“因引颡触地,号哭失声。

上为泣下沾袍袖。

国辅因奏:”奴今归,为皇上通一信,仍请以残骸再往。

若上旦夕恢复,奴当至江干迎驾。

如天讨有稽,奴愿以老骨头付老祖爷陵前,与狐狸餐,不复再见陛下!“复顿首大哭,起。

上乃素服辍朝,就太庙哭,遂敕国辅赍香帛,再往省视。

  永历三年十月,国辅至梅岭,剃发,携苍头三人北发。明年,两粤陷,更无有知国辅后事者。

  王坤,顺天大兴人。

为御马太监。

稍习文字,阴鸷便巧。

崇祯五年,敕遣阅视宣府,陷道臣胡良机。

御史魏呈润劾其诬罔。

呈润坐降职。

坤益恣戾无忌惮,奏参大学士周延儒。

左副都御史王志道疏言内臣不宜侵辅臣。

上为御平台,召诘志道。

志道曰:“王坤直劾辅臣,举朝皇皇为纪纲法度忧,臣为法度惜,非为诸臣惜也。

”上震怒,切责志道。

志道罢去。

由是骄悍凌轹,与张彝宪、曹化淳齿,群臣莫敢言者。

已而奉敕至淮、扬,暴害商民。

未返命而北都陷。

弘光元年,因缘柄用,迁司礼秉笔太监。

要敕往浙、闽督催金花银两供御用。

大学士高弘图具揭谏止,弗听。

坤因得留闽事思文皇帝。

不得大用,邀敕出粤催调援兵。

  闽陷,上即位于肇庆。

坤因缘奉慈圣太后,遂掌司礼监事,秉笔执国政。

坤以旧阉老猾,工揣合钳制,知内廷畏清,践阼无几,即劝上弃肇庆,移跸梧州。

上顾以为忠,遂倚任之。

瞿式耜上言:“今日之立,为祖宗复仇雪耻,宜奋大勇以号召远近,苟自弃门户,国何以立?”坤居中持之,上虽暂止,而日作西奔计,无固志。

户部郎中周鼎瀚与坤交善,内批改给事中。

式耜力争之,不听。

未几,复改鼎瀚翰林院侍读。

王化澄附之,内批授兵部尚书,已拜大学士,入直。

大学士李永茂奏荐十五直省人士,坤以其不附己,假朱敕,斥御史刘湘客,激永茂去,而坤自疏列海内大臣远莫致者,杂坤私人于中,共荐之。

给事中刘疏言,坤内臣不当荐人。

坤激上怒,将逐,式耜力救之,乃已。

坤疑疏出中允方以智手,复以停经筵,激以智去。

俄而清兵乘虚入广州,唐王死,坤遽邀驾西奔。

式耜力请留跸,死守峡口,飞调援兵。

奏甫上,坤已挟上驾小艇西上梧州,遂由桂林幸全州。

刘承胤入见,首论坤弄权误国。

上意动,乃罢其秉笔,以监事授庞天寿。

坤被谴,出居柳州。

  武冈陷,上幸柳州。

坤复入,与天寿分掌监事。

然权稍落矣。

天寿以曲谨为上所信,坤遂疏。

乃请敕监军恢复粤、楚,从何腾蛟军中。

腾蛟颇与狎好。

湖南复,坤以功赐一品服,从胡一青下衡州。

坤故以斥刘湘客与外廷争,至是,乃上疏荐湘客词学擅世,宜大用。

冀蔑湘客,使失望,湘客自疏论列之。

大学士严起恒面奏坤反覆倾诈,上乃绝意恶之。

湖南再陷,坤走粤,顾不得入内,留居桂林,为瞿式耜所不礼。

乃屏居苏桥驿,悒悒死。

  庞天寿,顺天人。

崇祯间为御马太监,颇见任使,然未尝与秉笔事。

奉敕至南京。

弘光中,备员,不见用。

已走闽,事思文皇帝,改司礼监。

敕遣至湖南,遂留粤、楚间。

  上践阼,与拥戴。

天寿在北都,权藉故出王坤下,至是,坤秉内政,天寿弗能颉颃。

坤骄悖日著,中外既侧目,慈圣洎上亦稍厌之。

而天寿于诸奄中为淳谨,上意向用,及刘承胤逐坤,天寿掌文书房事。

随上自武冈走柳州,蒙尘苗峒中,天寿与马吉翔皆有劳,由是益为上所亲信。

赐一品服,提督勇卫。

天寿粗识字,不习典故,其幕客徐湛以武英殿中书舍人晋秩至大理少卿,为代理红本。

湛亦葸愿,不敢通外廷。

顾天寿以朴率恒为夏国祥所绐,颇推让国祥,故政渐归国祥,天寿以虚名为诸奄长。

所部勇卫士仅千余人,亦疲市民,无能为有无。

刑部侍郎朱盛浓疏言内臣不宜典兵,欲夺勇卫归李元胤。

元胤初无夺天寿兵意。

上切责盛浓,诘其何心,盛浓乃沮。

天寿事上四载,为少过失,而内臣懦畏死,不知远计。

上弃肇庆,走梧州,失东粤,遂蒙尘不返,亦天寿致之也。

  天寿事天主教,拜西洋人瞿纱微为师。

勇卫军旗帜皆用西番书为符识,类儿戏。

又荐纱微掌钦天监事,改用西历。

给事中尹三聘劾罢之。

天寿随上走南、太,入滇,不知所终。

或曰为孙可望所杀。

  夏国祥,直隶宁国人。

美姿容,以娈童游狭邪,然稍读书,习制义,应童子试,不得补诸生。

闻圣安皇帝喜外嬖,乃焚书自宫,求入内廷,未及宠用。

南都陷,走闽,事思文皇帝,为少监。

已走粤,因庞天寿入内,得补司礼太监。

天寿质朴,不习文墨,凡阅发红本,委之国祥。

国祥工狐媚,有宠于慈圣,遂夺大权。

外奉天寿,以虚名尊之,实自执政柄,天寿弗能为重轻。

马吉翔谄事两宫,专制国事,结国祥为内援,凡吉翔所欲行,皆因国祥达慈圣,取必于上,以行之。

  永历二、三年间,外廷稍持法纪,国祥不能尽如其意,日泣奏慈圣,谓金堡等把持裁抑,诋毁两宫,挟李成栋父子为势,心不可测。

太后习听之,遂切齿堡等。

吴贞毓、李用楫、张孝起、鲁可藻皆依附乡曲,与国祥交善。

王化澄因戚畹王维恭结纳之,国祥日称化澄忠谨于太后及上所,维恭亦因皇后亟称之。

上弃肇庆奔梧,逮治堡等,起用化澄,卒至倾亡,皆国祥为之也。

江国泰者,亦宁国人也。

自宫入南都求用,与国祥为死友。

衔受意旨,通贿赂,阃外陈请,非因国泰达国祥,不得旨,以是四方镇将益轻朝廷,瓦解以亡。

  国祥故无赖于,滨亡不悟,贪权势,行谗毁,津津自喜。

庞天寿已乃恶之,无能制也。

国祥随上奔浔南,后不知所终。

上之居肇庆也,广西粮税尽给楚军,唯梧州府属听上征用。

广东则以辽饷、练饷给李成栋军。

而上征京仓及金花银为国用,顾皆内臣操其出纳,户部无所关与,日就虚糜,乃至欲募从驾军而不可得。

每闻敌警,哨探无人,唯听马吉翔及内臣之意而已,皆国祥主之也。

  ●卷二十六◎叛臣列传刘承胤,字定一,应天人。

以膂力闻,能举一铁楮,号“刘铁棍”,为相扑师。

应募为材官,从楚抚唐晖、余应桂援剿,守显陵。

承胤多心计,善结纳,遂得实授参将,镇守黎、靖。

崇祯十六年,武冈民袁有志作乱,攻陷武冈,岷王遇害。

巡抚王聚奎檄承胤讨平之,出岷世子于难。

是秋,张献忠破长沙,张先壁、黄朝宣焚宝庆,走武冈,承胤按兵迎之,二将敛兵入保。

已而献忠破宝庆,游骑犯武冈,承胤击却之。

献忠欲西入蜀,遂置武、靖,故全楚皆陷,唯西南一隅独全。

沅抚李乾德依之以安,甚德承胤。

献忠既渡江而西,乾德遣承胤合张、黄二营复宝庆。

乾德茸忄Й,承胤倾心事之。

乾德假借备至,承胤遂骄蹇自大,凌轹先壁、朝宜。

乾德唯承胤意抑二将。

二将怼憾,屯茶、攸间,与承胤交恶。

  弘光初,乾德以承胤先后功次入奏,遂擢总兵官都督同知。

黎、靖旧统土汉渚军卫、所、寨额军万余,承胤部兵仅千余人,调诸屯军以自雄,募岸谓诸将莫己若。

所部绅士、编民皆慑其威。

何腾蛟家黎平,子文瑞少不习事,承胤屡挫抑之。

腾蛟抚楚,承胤深以为畏忌。

及腾蛟弃武昌,开府长沙,调诸将守湖,先壁、朝宣先至,腾蛟礼之有加。

承胤闻之滋怒,持文瑞阴事,与腾蛟相抗。

久之,乃集兵万人赴长沙,饰旗帜器仗为ピ赫容,实无意北出。

居旬日,与先壁举兵相攻,腾蛟亲诣其军解之。

遂托以苗叛驰归,留部将陈友功,率兵数千守湘阴。

承胤归,益横,要取宝庆租税为己饷。

隆武元年,傅作霖入,奏称承胤功,遂得挂将军印,擢右都督,加宫保。

稍益招募,有众三万人,据武冈,专制黔、楚间。

  上即位,遂封伯爵。

已而上自肇、梧西幸,征承胤入援。

瞿式耜闻其虚名,亦雅望之。

承胤逍兵至桂林,至,则凌轹焦琏,与相攻,大噪索饷而去。

马吉翔前使楚,承胤与相结纳,至是,因内臣盛称承胤足倚,上遂敕召之。

承胤意何腾蛟力扼长沙,己可藉以自保,遂欲迎驾居武冈,可挟上以制中外。

傅作霖怂恿之,遂应召赴桂林,以上出全州。

司礼太监王坤执权恣睢,周鼎瀚附之。

承胤入,奏逐坤,而对御叱责鼎瀚。

廷士翕然称承胤公忠,不知其以胁主立威也。

锦衣郭承昊以女乐一部贿承胤,马吉翔、严云从皆谄附之,承胤遂请封三人伯。

御史毛寿登参驳之,承胤大怒。

周鼎瀚惮承胤,曲意事之,遂相好如夙昔,乃与马吉翔谓承胤曰:“寿登疏,刘湘客所作也。

湘客与瞿阁老议,要驾勿从公出楚,今若不谴此二人,上必不得入武冈。

”承胤遂面奏寿登、湘客把持误国,请逮问。

万六吉、吴德操疏救之。

承胤激上缚四人,将杖之,承胤伪为跪救,皆削职。

以是势倾内外,遂拥上幸武冈。

式耜力谏,不听。

廷臣恶畏承胤,多四逸,不从驾行。

承胤挟上,威福自恣,文武将吏予夺唯承胤意。

憾太仆少卿赵廷璧,系而毙之。

廷辱刑部侍郎杨乔然,乔然去,遣兵掠之于道。

李若星为吏部尚书三日,承胤掣之,不得有所云为。

若星大骂去。

未几,清兵陷长、衡,张先壁自宝庆走沅州,承胤恐其至,夺己权,守险隘遏之。

先壁奋击夺路去。

先壁奏使至,承胤磔杀之。

楚、蜀、黔、粤奏报者皆不得通。

何腾蛟入见,承胤羁糜诮辱之。

上命腾蛟督师出全、永,承胤伏兵于道,将害腾蛟。

腾蛟不敢行。

胡一青怒,拔营挟腾蛟去,乃不敢追。

利吴柄脂韦,请以为相。

票拟皆先呈承胤而后进。

江、楚诸无赖子及武冈无行儒生,旦投承胤,夕授台省郎署。

承胤部将皆封伯,幕客邹枚官至一品,赐金图书。

清兵逼永、宝,承胤畏张先壁,不敢西走,忌瞿式耜、何腾蛟,复绝南奔之路,画武、靖、黎平,苟安俄倾。

顾日渔猎货财,饰歌舞,识者知其必降矣。

  承胤既挟上,敕使非承胤令不能出。

马吉翔复为上称其兵强志决,旦夕复湖南。

宫中遂恃以安。

清兵已破永州,遂两道并举,攻武冈及紫阳江。

守兵返走,保石羊渡。

嗣通山王蕴钅子急请对,言:“虏至三十里外,上犹不知,猝至,当如车驾何?”上惧,召承胤问之。

承胤对曰:“虏犯紫阳,臣已大破之,北奔,旦夕收复宝庆。

谁以此恐喝陛下者?”因叩头请诘其人,语不逊。

上不得已,良久曰:“宗臣蕴钅子。

”承胤起,大言曰:“请陛下遣蕴钅子出御敌,臣愿解甲归农去。

”遂汹汹出,遇蕴钅子于宫门,奋拳击之,堕齿。

蕴钅子遁去,中外无敢言敌将至者。

八月,清兵扣石羊渡,承胤别将陈友龙死战不下,请承胤出援。

承胤至,登高望敌兵。

退坐营门,召诸将议,皆请死战,承胤不语。

入幕中修降书,遣使诣孔有德降。

使返,与承胤耳语良久,乃遣骑持片纸奏上,言:“敌势大,陛下宜自为计,臣不敢保。

”上乃仓遽出奔。

城门不开,庞天寿、马吉翔麾壮士以利斧断扃锁。

上单骑走,太后洎中宫皆乘篮笋出,宫嫔徒步从,皇子幼在褓,乳母负之出,不知所往。

承胤遂开关延敌入。

有德从容宴承胤于军中。

又明日,乃整兵入武冈。

上驰至靖州,由苗峒达柳州。

承胤请导有德军入沅、黔,追击张先壁。

有德不听,挟承胤下长沙。

明年春,遂与俱北。

承胤故怨何腾蛟,乃请有德勒陈友龙俘其妻妾。

友龙不能违。

既北行,有德军泊汉口,承胤日从有德饮博。

承胤平岷邸之乱,多得奇宝器玩,又擅西南财赋,金币充积,每以宝器为博进。

有德忌而羡之。

会陈友龙反正报至,遂杀承胤,没其资。

或曰承胤之降也,密白有德,请执车驾以献,冀得重赏。

有德不听,密令承胤报上,俾逸去。

故有德留石羊渡两日而后入,亦不遣兵追蹑。

见承胤之狡也,惧至北而泄之,故杀之以灭口。

同承胤杀者傅上瑞。

  傅上端,山东武定州人。

中崇祯庚辰进士,授黄州府推官。

善事上官,为湖北巡抚王扬基所昵。

李自成陷承天,黄州震恐,扬基调上瑞署武昌府事以避寇。

张献忠自黄州渡江,将犯武昌,扬基又调上瑞往江北监军。

武昌陷,随扬基避匿汉川。

献忠入蜀,扬基被逮。

上瑞返武昌迎何腾蛟。

腾蛟复喜之,题擢分巡下湖南道参议,进太仆寺少卿,已升佥都御史,巡抚偏、沅,督兵守平江、浏阳。

上瑞家人自山东来,盛称山东缙绅降虏者皆得无仕。

上瑞意动,遂弃平江,从醴陵南走宝庆,驻沅州,言偏、沅为己汛地,并携浏、澧守兵西去,腾蛟叹惋而已。

永历元年,清兵犯沅州,上瑞遂举军降。

孔有德挟之北去,至汉口杀之。

  陈邦傅,字霖寰,浙江绍兴人。

故富家子,有口辨,善逢合,以贿中武科。

父事职方司吏胡执恭,居中为援引,历官分守柳、庆参将。

隆武元年,杨国威挟靖江庶人反,招邦傅,未赴间,丁魁楚檄邦傅讨贼。

邦傅揣国威无成,守柳州,不为下。

国威攻梧州,魁楚召邦傅应援,邦傅举兵掩其后,会焦琏自中起,与邦傅合,遂斩国威,戮靖江庶人。

琏功最,而邦傅以结纳魁楚得录首功,即代国威挂平蛮将军印,擢都督同知。

  上即位,以推戴,加太子太师,封思恩侯。

邦傅膏粱狭邪,上马必两人交掖,儒冠大褶,侈拜揖以为容。

胡执恭自北走投邦傅,邦傅以为腹心。

执恭故猾吏,漫不知兵。

部将茅守宪,其妾父也,陈安国其弄童也,贪庸委,以便佞挟持相尚。

邦傅以鄙墨为土司所积轻,不听调遣。

所部皆诸卫戍军,半老弱,折竹为矛,稍召募市井为亲兵,不满五千人。

平蛮将军旧驻桂林,邦傅畏楚兵之逼,立帅府于南宁。

上再幸桂林,调邦傅援楚。

邦傅无以应,益交缇帅马吉翔,欲有请求,辄得俞旨。

上幸象州,邦傅陛见,迎上居南宁,封庆国公,加少师,赐云鹤服,充班首官。

执恭、守宪、安国皆冒伯爵。

龙韬与覃鸣珂争战于象州,邦傅不能制,唯保南、太自固而已。

邦傅生未尝见敌,徒以奉上为居停,位百僚上,遂执朝权,擅进退,与王化澄、马吉翔相为表里,士大夫无行者争依附焉。

  清李成栋攻陷梧州,进逼浔、横,邦傅惧,遣书就成栋降。

会成栋有反正心,不报。

邦傅益迫,秘遣其幕客沈原渭赍土地甲兵籍诣成栋,请献乘舆以为降贽。

原渭至梧州,成栋已下令反正,守将郡邑吏皆冠带,奉正朔。

原渭遂焚降籍,驾小舟昼夜倍道归。

揭旗于樯,署曰“招安粤东”。

及至南宁,遂上书言已奉邦傅令,说成栋反正,事成归报。

成栋所遣使入奏者乘大舰逆流上,会右江涨,不得卒达。

上骤闻东粤平,大喜。

邦傅益猎为己功,而荐原渭功侔隋、陆,遽擢佥都御史,联络两广。

已而成栋奏使至,知原渭事,归报成栋。

成栋深恶之,欲发邦傅曾约降状。

马吉翔为弥缝之,乃止。

上弗知也。

成栋迎驾东出,邦傅欲要留,恣擅威福。

杜永和入见,语露邦傅降状。

邦傅惧,不敢留,乃因吉翔求世守广西,视沐氏守 南。

王化澄当敕,已诺允之,中书舍人张文光执不肯草敕,乃易称居守广西,以与瞿式耜留守相抗,便宜专铨,除粮税。

执恭辄奏用其子钦华为佥都御史,巡抚湖广。

钦华佻达恶少,举止妖冶,楚师大哗。

何腾蛟、瞿式耜交劾,免之。

上既东出,邦傅遂自称世守,檄下巡按御史吴德操,朱判如属吏。

德操怒,笞持檄者,驰疏奉闻。

上释不问。

瞿式耜上言:“今日躐五等者相望,初未裂土而封,海宇剥削,止粤西一隅为天子之土,桂、滇数万之师日需食,邦傅辄称世守,将置车驾于何地?”廷议移罪文光。

文光奏取敕视之,果无世守字及视沐氏擅财赋语。

邦傅乃沮。

邦傅专南、太、柳、庆、浔、思、田七府土、汉之地,每州县辄以部校率疲兵百余人据之,专置有司征贡赋。

滇、焦、杨、马之兵集桂平,捍御湖南,糗Я不给。

瞿式耜征粮于柳、浔,邦傅攘为己故物。

有司怙邦傅,抗式耜,不应。

给事中金堡入见,首劾邦傅,请削其爵职,俾阃外知有国法。

马吉翔力持之,诏切责堡。

李成栋亦疏纠之。

邦傅见廷论不容,乃稍割浔、柳赋听朝廷饷军用。

顾由是怨式耜、堡切骨,而忌成栋,思所以贼害之。

忠贞营兵屯梧州,邦傅欲倚之蹂两广,并式耜、成栋军,逼胁朝廷。

乃迎忠贞营屯浔南,拜李赤心母为母,以舅事高必正,日夕怂恿赤心夺桂、平、肇、广,挟驾以号令诸将。

赤心初佯许之,久之乃曰:“陈兄劝我劫驾,是将终谓我为贼也。

”邦傅惧,乃不敢复言,赤心死,必正尤恶邦傅而狎之,尽夺其马仗,曰:“甥高枕居峒塞,何用此为!”邦傅恐而恚,乃迎朱天麟居其军中,与胡执恭共谋通孙可望,则逐高必正、兼李成栋诸部、逼瞿式耜、杀金堡一举皆可行。

遂命执恭造伪敕册,铸秦王宝,诈称上命,封可望秦王,令专制蜀、黔、楚、粤,文武将吏兵马钱粮生杀不待奏闻,以令旨行,百官皆称臣听令。

可望大喜逾望。

执恭恐可望使入谢,事发觉,乃驰报邦傅,令结吴贞毓等为内应,要求敕旨,以实其言。

会贞毓等力攻金堡,欲逐严起恒,倚邦傅胁廷臣,互相资助。

堡等下狱,起恒被劾。

邦傅欲去南、太,以需可望之入,而己避其名,免必正之挟持,乃自请援东,率疲卒数千,次于肇庆。

  可望以朝命不继至,而执恭阻己遣使赴阙,乃拘执恭。

执恭迫,驰报邦傅,令其子钦华遍赂王化澄、吴贞毓等,为可望请王封如其伪敕。

严起恒执不从,化澄及万翱为调停之,封荆郡王。

朱天麟与邦傅窘。

天麟乃告贞毓,令具称臣启,疏百官从违姓名报可望。

可望知其诈,大怒,杀执恭。

顾已称奏王如伪敕,出黔,收王祥等军,不能下,然亦不肯为发兵南、太攻高必正。

邦傅方忧惧,不知所出。

会清兵破平、梧,广州亦陷,李元胤之兵溃于肇庆,邦傅乃西还,欲犯驾以降。

畏必正,不敢入南宁,而焦琏自贺县旋师,次永安州,邦傅遣书约与连兵固守。

琏不设备,遂夜攻琏营,执琏杀之,献其首以降于孔有德。

请有德兵速攻南宁,己为前导,犯车驾,可必得。

有德姑诺之,不遣邦傅行,以平蛮将军印在邦傅所,土司必视此为从违,故待邦傅较优渥。

邦傅献印已,有德狎而畜之,从居桂林,无所任使。

永历六年,李定国复桂林,执邦傅,磔之于市。

传首黔、楚,莫不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