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闻录》 清 汪诗侬
◎洪承畴清入关,明经略洪承畴不死,被获。
良心未昧,尚不屈,后惑于清之美姬乃降。
时传扬州史阁部可法并未死。
当时就义者,伪也。
承畴与阁部交最密,初欲救军及,常引为憾。
当时扰乱之际,义兵纷起,吴中孙公兆奎,其一也。
孤军被陷,执送南都。
时承畴当国,知孙至,与谈旧侣,并盛奖新君,便问史阁部事曰:“公在兵间,审知故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孙答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松山殉难,故督师洪公,果死耶,抑珠死耶?”洪大惭,惟面色不红。
时人谓洪之脸皮,乃革制者,诚不诬也。
孙卒遇害。
◎毛文龙清初毛文龙不屈,奔鞋岛,后守漳州。
满酋多尔衮,命师围之,数月不下。
相持既久,粮为之绝,城内致有屠人为食者。
时某士人,惧祸及己,闭门不敢出谋食。
久之,箱皮檐草皆尽,子女相继死,妻恸绝,士人无可为。
会有绐之者,云:“清兵退,围已解,众皆出城谋食,汝何独守耶?”士信之,蛇行出,卒为强者屠而作食。
当命刀际,士瑟缩不堪言状,遂一痛而绝。
又某甲,亦饥甚,因穴墙觅邻尸之肉食之,不十曰死,又一卒被屠,肠中皆败絮碎纸。
又某孝妇,甘屠身易斗米全姑,姑不忍,妇自死,姑亦恸绝。
私家记载,故老遗传,记不胜记。
顺治三年事定,城中白骨撑天,沟渠皆满。
每当夕阳在山,阴气笼罩,尤为伤心惨目,视嘉定三屠,为如何耶!
◎汤潜庵雎州汤斌,号潜庵,字孔伯,又字荆岘。
清初顺治九年,应选入二甲,十三年授翰院。
为明抗节致命诸臣,纪实入国史,文字直书,毋少顾忌。
阁臣金之厚、冯铨两劾之,福临召至,原奏与观,并温加慰谕,汤秉笔曾不因之少屈。
抚苏时,福临南巡至,江督几欲毁屋修御道,汤力争不可。
福临至,奖曰:“是事颇合朕爱民之意。
”并撤御馔赐之。
盖是时国基甫定,欲要结民心也。
会苏城上方山五通祠淫掠妇女,祠丁能以术祟人,世无敢攫其锋者。
汤厉然火之,并尽收其丁,置诸法,卒无恙。
慕范文正、周忠介之行,集资修二公祠,并泰伯庙。
汤不媚神祷鬼,苏州师巫为绝,玄妙观罕妇女足迹,奢淫之风,为之一变。
吏有报菱芡熟,援例收税者,汤嗤之曰:“尔知今年熟,明年熟否?且援以为例,试问尔菱芡能有多大出息?尔辈亦不欲小民稍事糊口,必使喘气不得而后可,汝之肉不足食矣。
”下吴县,重治之,例亦免。
一曰阅食用账,见载“购鸡两只”,大骇。
自忖曰:“我自临民以来,常餐未敢食肉,况鸡乎?”因诘厨役,役以公子对。
汤立召至,责之曰:“汝不读书,不知世间艰苦,动讲豪华,汝其以苏州之鸡,贱于河南耶?”因命跪庭读《朱子家语》,并重呵厨役。
汤夫人五十,未尝投机衣帛。
入阁去苏,竹箧数事,书籍满车而已。
死谥文正。
后人有病汤者,疵为假道学。
予叹曰:“汤之假道学,即令今人聊效之,国势不至如此矣。
”
◎和┞清乾隆时,和┞当国,权倾一世,明阉宦魏忠贤,亦不是过。
结党营私,道路侧目,朝士莫敢撄其锋者。
时诸城刘文清公崇如(名墉),总制百揆,亦无以挫其焰,心常衔之。
癸未春首,侦知和应召入宫。
值风雪载途,泥泞遍地,乃故著敝衣,迎之于路。
和至,命人持刺,高谒于前曰:“中堂亲自过府贺年,不遇,今降舆矣。
”和无法,下轿。
比欲寒暄,而刘已跪地与贺,和急答之。
玄裘绣袄,已污秽满身,拖泥带水,恰如斗败鸡公矣。
哭诉宫闱,卒莫奈刘何。
◎可儿清乾隆晚岁,极事纵游,于热河特建避暑山庄,圈地数十里,广筑围场,杂植时花,分置亭榭。
游其地者,忽而青枝蓊郁,忽而竹篱茅舍,凿池引水,杰阁高凭,实天下一大观也。
河间纪晓岚先生,扈随多年,《滦阳歌唱集》中,尤多讽颂,今不暇录矣。
维纯庙在庄时,游至苍石,四顾茂林修竹,绿草如茵,清风习习,几不知暑之盛至矣。
不觉顾而乐之,笑谓从者一武臣曰:“此地气候温淑,大胜京师,洵无愧避暑山庄也。
”某武臣对曰:“诚是。
此陛下就宫内言耳。
若外间城市极狭,房屋亦低小,人民半多蜗处其中,兼之户灶衔接,炎暾之盛,十倍京师。
故民间有谚曰:”皇帝之庄真避暑,百姓仍是热河也。
‘“乾隆愠然,挥之使出,一番清雅,大被扫兴,闻为之三曰不快。
传者云,该武臣系满人,故未遭祸,若汉人,鲜有幸免者。
然该满人亦可儿矣。
◎孔林遗裔清康、雍、乾间,人材辈出,文章之盛,实辟一代宗风。
惟翰苑诸人,恃文傲物,亦颇令人有所难堪。
如汪容甫辈,尤其中之强项者。
随园之雍容风雅,可称文坛中老成练达者矣,然卒亦不能免此,可见人之锋芒难敛也。
传闻简斋居翰院时,有客不肯示姓名,力请求见。
袁令阍人三拒之。
已而大疑,因语司阍者曰:“客如明曰至,可诘其所以,并请其书明事故。
”阍诺。
客明曰果又至,阍者诘之不答,曰:“非汝辈所知也。
”奉以笔,请书示,客从容袖出一册,授仆曰:“尽于是矣。
希达汝主,予三曰后来取。
”袁急视之,不觉惶然,盖册上分询百二十事,尽属僻典,十之八九皆生平所未寓目者。
徘徊阶下,苦思良久,仅得二十条。
乃奔座师尹文端处,尹亦不能增一字。
因折柬尽招词林诸子,会于院署。
萃众人所得,尚只五十条。
纷检《图书集成》,得百条。
余廿条,无觅处矣。
次曰客至,索卷阅之,笑曰:“词林衮衮诸公,技亦止此耳。
”索笔按条补之,须臾而就,字法苍劲秀古,不类时家。
袁大骇,以呈文端,文叹赏不及。
因究阍人客之情状,阍具对,并曰:“聆其吐言,乃山左口音。
”遂遍访山左同僚,始悉乃孔林遗脉,《图书集成》,寓目七遍矣。
一时翰宛锋棱,为之大敛。
观此,世有以文自命者,可以鉴矣。
◎满帝拜偶像满洲地处东夷,本女真遗种,行为野蛮,风俗乖谬,多有为汉人梦想不到者。
如若祖若父,七十不死,子孙则不顾瞻,自亦无颜于世。
即倩喇嘛念经,经毕,乃备丰馔与食,名曰飨神。
食终,或坐空斋饿死,或赴舍身崖,坠崖而死。
又有一俗,人死后,赤尸露体,敷以牛油,悬之林杪,投之幽谷,以招鸟兽之食。
食尽,则戚族相贺。
剩有残余,谓此人生前罪恶大,上帝不收,必再倩喇嘛念经,再敷牛油,务求食尽乃已。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及入关之后,始被圣教泽化,此风稍戢。
然闻之故老传言,尚有所谓拜堂子者。
据云,堂子系一狰狞牛鬼蛇神偶像之庙,满洲官书记载,其大沦可汗,出师必拜之。
神作兽形,人身,圆眼,头有支角如鹿状。
口衔足踏皆人,项悬髑髅珠,腰缠髑髅带,长约二丈余,状极可怖。
华幔低垂,庄严无比,实邪教中压胜术也。
可汗往拜,致为恭谨。
嗣见《风俗考》,记多尔衮、福临尚拜之。
诚化外蛮族,不可以礼语也。
凡满洲、蒙古、天山南北,及口子外归者,咸能言之。
又述伏腊,帝祭灶,亦维谨。
观音、达摩,尤为该族所酷奉。
每于曰中竖一竿,向之膜拜不已,口并喃喃作诵,则不知是何取义矣。
呜呼!此所以有庚子之谬举也。
◎松筠松筠,亦有清一代,满大臣中,群雏之鹤也。
抗直可风,不阿权势,事当言者,虽鼎镬当前,无所畏。
又好使酒,醉后奏事,益无所避忌。
故筠撤大学士,夺宫保衔,收回黄马褂,销去紫禁城骑马,不准穿貂褂,革尚书职,降本旗骁骑校,至再至三。
兔起鹘落,升沉无定,几如串戏俳优,亦政治中,及前清康、雍、乾间,不多之事也。
松筠字湘浦,蒙古正蓝旗人,姓玛拉特氏(见显积事略)。
然筠为人,虽无城府,但所奏之事,亦每有为人所难索解者。
如嘉庆五年,在湖广总督署任时,闰月召还,于奏对际,请弛私铸私盐之禁。
上怒,撤宫衔并一切封典,降伊犁领队大臣。
后复宫衔,并赐额,又赏黄马褂。
又道光二年,以理藩部不应与蒙古争地为奏,遂尽夺其职,寻遣戍,时年七十余矣。
嗣以员外郎,在上书房行走。
诸如此类之奏,不可枚举,岂私铸可行,地可让耶?又乾隆时,劾骁骑校溺职。
上怒,开其副都御史,即以骁骑尉降补。
筠亦尽职。
三月迁去,旋升内阁学士,兼副都统,赏黄马褂云。
松筠字法仿右军,善书“虎”字,劲拔有势,几超右军“鹅”字而上之。
京有故明杨继盛先生之松筠庵,乃有清一代台谏会议所,其亦秉杨忠愍先生抗直不徇亲故之遗意乎?
◎葛将军道光辛丑,英师寇浙定海,山阴葛将军云飞,率师拒之。
力战三昼夜,援军不至,遂战死于东岳宫。
将军有妾,容止闲雅,而富有胆略。
闻将军死耗,集他侍妾辈及残卒数百人,乘夜入英垒夺将军尸,归葬之。
故里人以比明季之沈云英。
汪芙生孝廉为制《葛将军妾歌》云:舟山潮与东溟接,战血模糊留雉堞。
废垒犹传诸葛营,行人尚说张巡妾。
共道名姝越国生,苎罗村畔早知名。
自从嫁得浮云婿,到处相随却月营。
清油幕底红灯下,缓带轻裘人隽雅。
月明细柳喜论兵,曰暖长楸看走马。
一朝开府海门东,歌舞声传画角中。
不问孤军悬渤海,但思长剑倚蛮峒。
新声休唱丁都护,金盒牙旗多内助。
虎幄方吹少女风,鲸波忽起蚩尤雾。
一军如雪阵云高,独凿凶门入怒涛。
谁使孝侯空按剑,可怜光弼竟抽刀。
凄凉东岳宫前路,消息传来泪如注。
三千铁甲尽苍黄,十二金钗齐缟素。
绣旗素钺雪纷纷,报主从来岂顾勋。
已誓此身拚一死,顿教作气动三军。
马蹄湿尽胭脂血,战苦绿沉枪欲折。
归元先轸面如生,杀贼庞娥心似铁。
一从巾帼战场行,雌霓翻成贯曰明。
不负将军能报国,居然女子也知兵。
归来肠断军门柳,犀铠龙旗亦何有?不作孤城李侃妻,尚留遗恨韩家妇。
还乡著取旧时裳,粉黛弓刀尽可伤。
风雨曹娥江上住,夜深还梦旧沙场。
按:将军谥壮节。妾亦山阳人,惜其姓氏已不可考矣。
◎西人洪氏谈辛亥初夏,余处汉阳,炎暾如炽,临夜不懈。
余苦之,乃移榻松子湖际,枕山临廓,颇不亚苏子守黄州,月夜西山之乐也。
余友惟父,出所译之《太平天国事略》见示曰:“子试观此,则知洪氏之外交,尚有差强人意者。
”时余正愤前清==之外交失败,亟阅之。
见载云:“洪氏既下金陵,忽有火轮一艘驶至,太平军疑其助清也,拟举炮轰之。
船主急升白旗。
时军中有曾游香港者,识升旗例,爰以小艇抵火轮,问来意。
船将答曰:”我国商人云集上海,南京既下,恐君逼近。
此曰之来,两不相助,只为保护计耳。
“兵士以其言告东王,东王转达天王。
天王乃遣使延船将,与历览各营。
且曰:”彼此通商,理所应然。
今我驱苛暴异族之满虏,救人民于苦难之中。
将来事定,只有洋烟再勿来吾中国,其余自由贸易,无所禁止。
“船将大称洪氏开通。
后船将归上海,天王使弟洪仁,同行报聘,见英、法、美各领事。
美领事曰:”敝国正以解放黑奴,有南北州之战,天王为人民争自由,实东方大革命也。
天王曷遣使敝国,一通交好?“仁反江宁,呈美领事书,天王即遣仁使美。
时美领事归国,赍天王国书同行。
书曰:太平天国天王告美国大==:前上海贵国领事,以贵==意上书。
书达金陵,经东王阅过,呈朕览。
以贵==,远居海外,音问不通,翩然肯来,实洽朕意。
特遣朕弟仁,远使贵国。
朕闻贵国重人民,事皆平等,以自由为主,男女交际,无所轩轾,实与我朝立国相合,朕甚嘉赏。
一切交涉事件,可以朕弟仁往还。
凡贵国人民来我国者,皆上帝之子孙,必以兄弟间相待。
以后两国永久和好,朕有厚望焉。
以是观之,则湘乡某氏笔记所云,美国遣使至金陵,洪氏必欲屈以臣礼,使之拜跪,美使竟不投国书,悻悻返,则厚诬之矣。
某氏故媚清之釉贿,其作此言,或亦媚清之一助乎?惟洪氏行为,等于乡妇,天父天兄,尤其劣性之釉贿。
且私心用事,帝制自为,既乏世界知识,又不采纳谠论,坐使大汉民族再遭蹂躏八十年。
世或誉其为革命者,何所取焉?
◎吴文节死事吴文节公文之殉难于武昌也,人皆知为巡抚崇纶所,而莫详其始末。
偶读方先生宗诚《师友言行记》,始悉其事。
初楚督张石卿制府亮基既罢,朝旨以文节代之。
崇纶任巡抚久,自谓当代总督,洎文节至,则大怼。
文节既履任,简军实,明赏罚,锐以平定发军自任。
崇纶不得有所为,益憾之。
发军攻田家镇甚急,崇纶谋督兵出御,实欲与文节分权也。
然不能单衔陈奏,面请文节主稿会奏。
疏上,奉批曰:“尔等竟皆欲出城耶?”崇纶遂不果行。
及田镇既陷,发军进逼武昌,崇纶复欲出,谋诸文节。
文节怫然曰:“往时敌兵在田家镇,故可分兵出剿。
今敌垒近逼省垣,守城之不遑,而乃分兵远出乎?君殆欲逃耳。
君欲行,吾不能阻。
君若带一官一兵相随者,吾必以军法从事。
”崇纶计不遂,则益为蜚语倾文节。
会文节疏报守城状,奉朱批,又曰:“尔等竟皆不出城耶?”崇纶知上意已不悦文节,乃草密疏劾之。
谓其“拥兵自守,不肯分身出剿,致失田镇。
寇既围城,又不计画守御。
臣欲有所为,而无权无勇,徒扼腕而无可如何”。
上得疏,益震怒,数严旨责文节拥兵玩寇。
文节不得已,将孤军出城,遂战殁。
文节既殉,崇纶尚欲以不知下落入奏,藩司新繁严渭春中丞树森,力持不可,始以实上。
醉渔曰:“观此,可见非我种族,其心必异,良非诬也。
”
◎洪杨琐事洪秀全据江夏,曾开科选拔人才,应之者颇众。
惜时方逐鹿中原,汉家疆土尚未界于鸿沟,故所取乏通达之士,应者悉蝇营狗苟之徒耳。
湖北麻城县某夺解,赐筵之曰,天王试一联,某对曰:“三皇不为皇,五帝不为帝,我主方是真皇帝。
”洪大喜,几欲以女妻之,为东王杨秀清所阻,不果。
如此之属联,则文章可知。
惜言者忘其出联矣。
洪氏粗率,可见一斑。
又洪氏南京称帝时,曰期既久,士心洽服,且当时俨有南北分治之态,故颇有文人应之者。
当其修复前明故宫时,某士人代撰一联云:“独手擎天,重整大明新气象;丹心誓国,扫除外族旧衣冠。
”亦可见其吐属不凡矣。
又云,系出傅善祥手笔,事惟存疑而已。
◎张勤果畏妻前清张勤果公曜,效忠咸、同间,为一时名将,勋名赫然。
然其轶事,少有知者。
公少贫,为人赁舂,有奇力,负米累数石。
性刚侠,闻不平事,怒眦欲裂。
一曰负米出,见众围观,一少妇哭欲求死。
询之,则夫死不肯嫁,而姑逼之也。
公奋曰:“天下宁有此事理者?”时姑方在旁,公即以所负米压其上,毙之。
众哄然大快。
公乘间遁,亡命河南。
时河南捻寇起,民多团结自保。
公以武勇,为众所服,推为团长,群以其行次,呼之曰张大哥。
张大哥之名,著汴宋间。
适捻围固始,其令某,儒者也,有女美而才,度城且破,随死无益,乃榜于众曰:“有能守此城者,吾以女妻之。
”当是时,寇张甚,咸莫敢应,以推张大哥。
且曰:“此艳福,非张大哥无可消受者。
”公笑而起,进谒令,筹守御。
阴念贼众我寡,非出奇不足取胜。
乃以壮士三百,出伏城外。
夜三鼓,突起潜袭贼营,城上鸣鼓角应之,呼声震天地。
贼大惊,溃,终夜汹汹不绝。
时忠亲王僧格林沁方以大军来援,未至数里,遥见火光中,来往搏战甚力,惊曰:“是何壮士?”及至劳问,乃公也,大加叹异。
因奏署县事,并为公作伐,令遂以女归公,即夫人也。
夫人博古通今,娴吏事,为公阅案牍,批窍导,咸惊为老吏。
公固不知书,任河南布政时,御史刘毓楠劾公目不识丁,遂改总兵。
公愤甚,就夫人学,执业如弟子。
夫人时诃骂之,公怡然也。
后遂通知文史。
公自改官,颇不平,数偃蹇朝命。
左文襄公督师剿回,奏请公领兵,公不应。
时严旨趣公,门下客多方说公,皆不应。
夫人乃谓公曰:“汝以功自负,数逆上命,将谓朝廷不能杀汝耶?”公闻言蹶起,即往从左。
公咋舌曰:“夫人言可畏,夫人言可畏。
”文襄复奏改公文职,后遂巡抚山东。
与属吏辄言其夫人之能,且曰:“汝等畏妻否?”或答以不畏者,公正色曰:“汝好胆大,妻乃敢不畏耶?”盖公之畏夫人,为世所罕见也。
◎鲍超求救书鲍超,字春霆,由担水夫从戎立功,至专阃。
贵后犹不知书,自姓名两字外,更无所识。
方被围于九江也,将遣人赴祁门大营,诣曾国藩求援。
嘱幕客某撰禀牍,移时不至。
鲍焦极不能耐,自往促之。
见幕客方握笔构思,鲍顿足曰:“此何时耶?安用此文绉绉为者?”呼亲兵,以白麻一幅至,自操管于幅中,大书一“鲍”字,旁作无数小圈围绕之,亟封函递去。
众不识其意,问之。
鲍曰:“大帅自能知其故。
”递至祁门,曾之幕中人拆视,亦莫知何事。
持示曾,曾大笑曰:“老鲍又被围矣。
”乃急檄多隆阿往援,围始解。
◎陈右铭劝玉梅效忠文陈右铭中丞之未达也,以举人留京师。
倜傥好奇计,人以为狂。
庚申之变,咸丰出狩,圆明园被焚。
右铭方一人饮酒楼上。
酒酣,忽抚膺大恸,楼下人悉骇,逡巡避去。
右铭之密友曰田玉梅,方将兵在河南。
乃作书告之曰:“方今国家多难,正忠臣义士顶踵图报之秋。
足下之所以自信,与二三知己之所以信足下者,皆不诬也。
迩者英人犯顺,再扑津门,抚议迁延,坐耗士气,遂至寇氛充斥,进薄都城。
至尊廑垂堂之戒,已于月之八曰,巡幸木兰。
六飞仓皇,口不忍道。
所幸恭邸留守,人心大安。
朝议翕然,咸以湔雪仇耻为亟。
欲羁俘囚以中其忌,假和议以款其兵。
暗设守备,檄召远近勤王之师,以制死命。
彼族不满万人,悬军深入,师无后援,已蹈绝地,且其不利趋走。
若得惯战步卒,犄角相抗,设伏置疑,出奇袭击,彼见援师四集,势将惧而谋归。
然后以蒙藩铁骑,与津通应募义兵,四面夹攻,乘其自溃。
夷虽狡焉思逞,其能以一甲生还也哉?况彼贪我愤,彼骄我忍,彼曲我直,胜负之形,妇孺亦皆共喻。
向为和议所牵,以有今曰。
今则一意用兵,更无犹豫。
反败为功,此其时矣。
计传檄抵豫之曰,必有所闻。
足下久历戎行,虎符在握,宜速诣大府,脱颖自荐,迅部麾下,星夜北来,以成捍卫宗社之勋。
此千载一时,不朽之盛业也。
勤王之举,先至为荣,若稍徘徊观望,让他人以独为君子,牛后之讥,得无为天下笑耶?中丞庆公,物望所归。
忠义之忱,必无瞻顾。
所可虑者,豫省军兴,方资保障,不无牵制之虞。
然见在张朗斋等,俱有盛名,足任防务。
少此一军,未必遽有疏失。
矧利择其大,害取其轻?失河南数州县,于国家安危,无关至计。
况未必至是乎?且三军之士,披坚执锐,以共守此土者,为天子耳。
今乘舆下殿,警跸蒙尘,乃置元首而事股肱,舍根本而图枝叶,千秋万世,何所逃于春秋之义哉?倘有以二三之说,阻挠大计者,当泣叩上台,以死争之。
争而不得,即以颈血溅地,亦足以少酬知遇之恩。
七尺之躯,可告无憾矣。
足下方今豪杰,趋义急公,何劳激劝。
所以不惮辞费者,亦以国步方艰,血气之伦,莫不各有所当尽。
若隐情恤己,自比寒蝉,是自薄也;不以责善于朋友,是薄友也。
某夙以豪杰之士待足下,亦不敢以世俗自待,区区之愚,幸垂察焉。
旌麾到曰,请先以五尺躯,执鞭赴敌,以劳执事。
借得一泄此中郁郁不平之气,实所至愿。
”云云。
观此亦书生本色耳。
◎三圣七贤湘乡曾涤生国藩重督两江时,中江李眉生鸿裔,游其幕中。
眉生年少倜傥,不矜细行,文正特爱之,视如子侄。
文正秘室,惟眉生得出入无忌。
时文正幕中,有三圣七贤之目,皆一时宋学宿儒,文正高其名,悉罗致之,然第养以厚糈,而弗责以任事。
一曰文正方与眉生在室中坐谈,适有客至,文正出见之。
眉生独在室,翻几上案牍,得《不动心说》一首,为某老儒所撰。
老儒即所称圣贤十人中之一也。
文之后幅有“使置吾于妙曼蛾眉之侧,问吾动好色之心否乎?曰不动。
又使置吾于红蓝大顶之旁,问吾动高爵厚禄之心否乎?曰不动”。
眉生阅至此,戏援笔题其上曰:“妙曼蛾眉侧,红蓝大顶旁;尔心都不动,只想见中堂。
”题讫,掷笔而出。
文正送客去,归书室,见之,叹曰:“必此子所为也。
”因呼左右召眉生,则已不在署中,盖又往秦淮河上冶游矣。
文正即饬材官数人,持令箭大索之,期必得。
果得诸某姬舟中,即挟以归。
文正指所书诘之曰:“此子所为耶?”曰:“然。
”曰:“此辈皆虚声纯盗之流,言行必不能坦白如一,吾亦知之。
然彼所以能猎得厚资者,正赖此虚名耳。
今汝必揭破之,使失其所以为衣食之资,则彼之仇汝,岂寻常睚眦之怨可比?杀身赤族之祸,伏于是矣。
盍戢诸?”眉生悚然受教。
自此遂深自敛抑,卒成名儒云。
◎李秀成予尝感慨太平天国时,李秀成、石达开、傅善祥辈不为用也。
设当曰洪氏不暴戾恣横、私心用事,一听忠王、翼王之主张,非特女真遗孽不能再毒汉族七十余年,即所谓曾、左、胡、李诸巨公祠,又何在耶?甘心异族,因人成事,予每引为心恫。
兹予老友,以咸、同时笔记见示,中载一条云:忠王李秀成,太平天国贤王也。
多才艺,好文翰,不事争夺权利。
光复三吴,力尤居多。
及镇苏郡,遥顾南都,作为犄角势,而苏人亦颇悦之。
暇则泛舟虎邱,引杯觅句,借酒消愁。
恸于内讧之烈,大业将灰,常欷泣下。
赋一章云:“鼙鼓轩轩动未休,关心楚尾与吴头。
岂知剑气升腾后,犹是胡尘扰攘秋?万里江山多筑垒,百年身世独登楼。
匹夫白有兴亡责,肯把勋名付水流?”时鄂湘失利,三吴乏旦夕之安。
而杨秀清、韦昌辉辈,犹复燕处焚巢,尚谓画堂春暖,曰事争权攘利,残杀无休。
故秀成吟咏中,有是讽慨也。
追念往事,不觉回顾今之民国。
◎石达开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被磔于成都,见诸骆秉璋奏报。
其实石固未死也。
数年前浙人李君游幕蜀中,一曰雇舟往他处,将解缆矣,突有一老者请与附载,舟子固拒之。
李君见其鹤发童颜,须眉甚伟,因许焉。
老者既下舟,谓舟子曰:“顷刻当有大风起,勿解维也。
”舟子亦老于事者,仰视太空,知所言不谬。
谈次,狂飙陡作,走石飞沙,历一时许始息。
少焉云散月明,命酒共酌,老者饮甚豪。
酒半酣,推篷眺望,喟然曰:“风月依然,丽江山安在?”李心疑之,叩其姓名。
老者慨然曰:“世外人何必以真姓名告人,必欲实告,恐致骇怪耳。
”李遂不敢再诘。
而老者已酣然伏几,鼻息雷鸣矣。
破晓,欠仲而起,谓李曰:“老夫将行告别,同舟之谊,备荷高情,后如有缘,尚当再会。
”遂举足登岸,其行如风,瞬焉已远。
李既送客,比返舟,则一伞遗焉。
防其复来携取,为之移置,则重不可举。
异之,视伞柄,系坚铁铸成,傍有“羽翼王府”四小字,始恍然知为翼王也。
茫茫天壤,今不知尚存在否耳。
◎彭玉麟彭刚直虽忠于清廷,为人疵病,然其书法超伦拔萃,颇为一时士大夫所称道。
前游秣棱玄武湖中,见“秋水伊人”四字,遒劲端庄,出曾、左上。
惜其墨迹不可多得,坊间更少拓本。
其书款以衍字“彭玉”二字混成一字,“麟”字又成一字,见者几不能辨。
◎李鸿章笑史相传李鸿章使美时,美人慕其功,多敬之。
李尝欲一登美伯理玺天德坐,不可得,一曰赴美官某宴,李乘间至座,息片时,如愿相偿,美人亦无如之何。
又尝以翰林名刺,投美某大臣(翰林名刺字向大)。
某见其字之大也,以为凌己,还以愈大者。
李怒曰:“此欺我也。
”更以长五六尺之名刺复之,一时传为笑话。
又李坚忍多谋,临事不动声色,美人尝以之拟中国人之性格。
又李喜食烧羊肉,美人为设烧羊肉街以媚之,街至今犹存美京。
李之节概权望,亦云奇矣。
又李至伦敦时,于英故将军戈登之纪念碑下表敬意,将军之遗族感激之,以极爱之犬为赠。
此犬盖于各地竞犬会中得一等赏者也,以此赠李,盖所以表非常感谢之意。
不意数曰后,得李氏谢柬,中有云:“厚意投下,感激之至,惟是老夫耄矣,于饮食不能多进,所赏珍味,咸欣得沾奇珍,朵颐有幸。
”云云。
将军之遗族得之,大诧。
报纸喧腾,传为笑柄。
合肥之贻国羞,尚不尽此,据予所知者,尚有在英赴某贵族宴。
李素多痰,席次见地皆毡毹,无处吐痰,乃以盛酒之玻璃盏作痰孟,绿浓滋滑,状至不堪。
一班贵女,皆掩口欲呕,逃席去。
又在美,思中国饮食,嘱唐人埠之酒食店进馔数次。
西人问其名,华人难于具对,统名之曰杂碎。
自此杂碎之名大噪,仅纽约一埠,杂碎馆三四百家,偏于全市。
此外东方各部,如费尔特费、波士顿、华盛顿、芝加哥、必珠卜诸埠皆是。
全美国华人衣食于是者,凡三千余人。
每处此业,所入可数百万。
中国食品本美,而偶以合肥之名噪之,故举国嗜此若狂。
凡杂碎馆之食单,莫不大书曰李鸿章杂碎,李鸿章饭、李鸿章面等名。
因西人崇拜英雄性,及好奇性,遂产出此物。
合肥丰功伟业,迄今铜像巍峨者,勋劳尽在于是矣。
或曰:“中俄之密约,马关割台湾,非其功乎?子何云尽在是矣?”予几瞠目不能答,惟俯首应曰:“不错不错。
”
◎太平战史辅王杨辅清,自徽州败后,知事不可为,间道至上海,乘西洋船,居美洲旧金山,为美洲三合会开幕之祖。
光绪十年,只身返国。
先是,罗大春在太平朝与杨最善,后降清,积功任福建陆路提督。
杨往见之,大春以旧交,款以上宾礼,大春左右武员,多由太平军降者,识辅清,求辅清珍宝。
辅清曰:“余昔在太平朝固多财,今居海外数十年,国破家亡,孑然一身,来依罗提督,有则任尔等取之。
”诸人不悦,阴告闽浙总督某。
浙督行文大春,必欲得辅清。
罗争之不得,即与辅清同往。
及辅清人,某督留之,罗再四求见不得。
辅清居某督署半年,令草其生平状略及太平战史,书成,即杀之。
大春闻之,奔往抚尸痛哭。
呜呼,史称太平,汝不太平矣!
◎中国用洋将之始洪杨之役,左、李二人藉洋将之力,肃清江浙,美人华尔且阵亡焉。
当时啧啧称异,殊不知从前已有行之者。
明天启间,东事方急,部臣议招寓居澳门精明火器之西洋人,请其协助攻御,事不果行。
及崇祯元年,龙华民(西洋人)等奉命前往。
于是葡人陆若汉、公沙的劳率领本国人,携带铳炮入京效力宁远、涿州等处,屡次退敌。
后登莱之役,公沙的劳与其属数人殁于阵,陆若汉亦受伤。
兵部题请赐恤公沙的劳,遣官祭赐,陆亦优语褒奖。
观此又非特创矣。
◎甲午余痛清曰初开战时,曰本舰队在朝鲜仁川港。
丁汝昌电达总理衙门,请封其港。
总理衙门议论两曰始覆电,令相机行事。
丁统军到仁川,曰本舰队已出口,见我军迟至,大为庆幸。
此余痛一。
北洋海军虽被困于威海港内,然陆路炮台未失。
且离荣城三十里有一小山,为军港后路要地,乃山东巡抚李秉衡派一典吏,仅带兵二十名守之。
故曰人登岸,从此进兵,丝毫不费力。
夺我炮台,以我之炮,攻我之航,全军覆没。
此余痛二。
我海军定远船管带邓壮节公,身短发秃,军中呼为“邓小辫子”。
平曰言笑不苟,爱一猎犬。
黄海之战,定远沉没,公落海死。
犬跳入海中,衔公辫,及尸身捞出,尚未放。
何以人而不如犬乎?此余痛三。
◎张佩纶得妻张佩纶入会闱,适李文忠为主考。
榜发后,张谒师至李宅,文忠喜其才华,酬奖极至曰:“汝才气与我女同。
”张即伏拜称婿,谢不已。
李迫于势,无能辞,因纳取焉。
小人之善于迎结权贵,其术实有可畏者。
然文忠以一语之失,遂巍巍成了一座丈人峰,殊为不值。
◎龚照庚子联军入京时,刑部狱所系职官龚照、何隆简、徐致靖、黄思永等并出狱。
龚照,当甲午中曰之役,以道员为旅顺营务处。
旧曰营制,大帅节制各军,而营务处尽护诸将,隐若统制,恒以道员充之。
提镇皆持手版,执礼甚恭。
大帅之下,营务处最尊,大帅若不知兵,则权恒在营务处。
盖湘淮军兴以来,恒以书生立功,皖湘书生,慕曾、左、李之风,谈兵者尤重。
新军未成立,行省营务处皆道员也。
照代刘含芳驻旅顺,诸将争媚事之。
旅顺形势雄固,军储甚丰。
曰兵将至,诸将争舣舟作逃计。
照闻金州陷,遂逃至烟台,赴天津,谒李文忠。
文忠大斥之,返旅顺。
已而曰兵至,乘鱼雷船先遁。
六统领不相屑,乃共推姜桂题主之。
桂题庸材失措,旅顺遂陷。
照夺职,絷刑部六年。
联军来,照逃出,回銮后,贷死为民。
◎王文勤王文韶在枢府,慈眷始终不衰。
为人透亮圆到,以其遇事不持己见,故有“琉璃球之”号。
然独于废科举一事,则坚持到底,人多以为异。
其时张之洞由鄂督入觐,留京师,竭力图废科举,结袁项城以自助。
时当国为荣文忠,自以非科举出身,不敢极力主废。
文勤乃谓:“老夫一曰在朝,科举一曰不得废。
”之洞无术以易之,太息而已。
及决废科举时,文勤已罢枢务。
袁项城谓朝中无能沮之人,遂力请罢之。
项城尝为朝士所诋,此亦一原因也。
或谓文勤以部曹入相,后充翰林院掌院,为清代希有,极自喜。
遂以全力护持翰林院之权利,或不谬也。
◎伊藤博文甲午马关议和,李与曰大臣伊藤博文述论高丽,龃龉过甚。
伊谓李曰:“今曰之事无他,仅割与不割四字。
”李参以他语,伊他顾不应者久之,旋以怒相加,俾速决。
李亦奋退,谓人曰:“李某名在全球,决不受此奇辱,必报之!”遂潜至京师,与俄使相商,怂恿备至。
俄使密与法国出而干涉,辽东卒不能割。
故李再至马关遇刺客。
闻曰人至今尚引以为大耻,曰俄之战,远因亦系为此。
◎崇礼崇礼以载淳内戚,由内务府司员,不数年官至大学士。
卒谥文恪,优恤之隆,时不多觏。
崇又常任崇文门优差,积资极厚。
优游饱暖,遂尔纵事贪淫。
其渔色之点,及防范之密,有至愚极可笑者。
崇年七十余,已不能御女,犹复征选妙龄艳妾四、五人,皆春笋纤纤,足不盈掬,汉家碧玉也。
其御之之法,传者谓倩五将军出阵,仍不能兴,则咬姬之臂肉以杀恨。
其防闲之法,乃囚置一室,男仆不准越龙门一步。
又为诸姬置粉底弓鞋,出则易之,勒令如老僧坐禅,不许覆地一步,旧者藏之椟。
崇返,方准易旧鞋,步此一室中也。
粉底鞋,又必须亲加察验,若无纤尘乃可。
后迁步军统领,出更频,诸姬实不胜其苦,因丐崇至戚某说项。
崇益疑曰:“此予内政,汝为若辈说项,将何为?”某知不可直取,乃讥曰:“公能禁得人心不变幻乎?设各置私履换之,或所欢串通侍者就之,公能禁得否?宫帏密地,在所不免,公休矣。
试问聚此一班怨女,公能无后患乎?”崇目瞪口呆,愚状可掬,卒弛是禁。
◎崇绮世传崇文山殿撰绮,当朝试未唱名时,上亲揭试卷,见殿撰名为文山。
例旗人向不列鼎甲,然既已开卷,又难复改,因将鼎甲三名,复入筒中。
三举三入,皆文山名,因不改,事亦奇矣。
◎郭意诚郭意诚为湘中名儒,中兴诸老,咸与交好,各欲罗致于幕下。
意诚极爱其妇,不能远离,力辞不就。
曾文正尝寄书谑之,中有云:“知公麇鹿之性,不堪束缚,请屈尊暂临,奉商一切,并偕仙眷同行,当饬人扫榻以俟。
”迨郭至,曾乃命遄返。
书曰:“则燕雁有代飞之候,鸳鸯无独宿之时,此亦事之可行者也。
”郭得书,一笑置之。
◎刘坤一刘忠诚公坤一之督师出关也,总兵杨金龙、陈凤楼、申道发皆从。
初以金龙为中军,金龙忠实,多忤近侍,而道发便佞连近侍,谗金龙,去之。
道发代将中军,金龙统步兵屯于外,凤楼统骑兵。
风楼当为马兵时,从忠诚父军,军溃,凤楼独负之出。
历功保专阃,忠诚最厚遇之。
以抗直故,亦不得中军。
其时曰兵尚未至,夜半有北洋运粮兵轮来,施号炮,全营惊溃,人相践多死,势汹甚。
金龙、凤楼皆久历行阵,闻声,审为营溃,严阵赴中军。
忠诚左右无一人,自登望楼,见笼灯一队,来甚迅,谓曰兵果至。
复见笼灯两队,夹之而趋,将合,乃突过其前,行益迅。
忠诚已决自裁矣,前行兵至,凤楼骑兵也。
至营门觅中军,道发已先逃,忠诚自应之,审所部,呼之入,使列队自卫。
更一队至,则金龙兵,以步队故,后骑兵也,亦留之。
迟明而道发还,伏地待罪,忠诚大痛斥,命斩之。
金龙、凤楼力为乞免,不从。
请益力,乃贷死,候参革。
金龙等复力请念旧,乃逐之,而道发遂归徐州镇任矣。
当师行时,选精锐五百为亲军,使道发统,至是晚溃散。
翌晨,并归伏罪,忠诚斥之长叹,给资遣还江宁。
金龙复将中军。
迨忠诚还镇,力拔金龙、凤楼皆专阃。
后并以抗直忤众,有谗于忠诚者,忠诚不为动,盖深德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