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宋录

《平宋录》 元 刘敏中

  

  ●卷上  #

  丞相素有盛德,不屑细务,重厚深沉,外莫窥其际。

中统四年,自西城入觐朝廷。

至尊一见,如有所感,遂以德器遇之,以心膂寄之,拜中书平章事。

虽入省预政,默然寡言,几数月余。

每事参决,无不中理,八座皆惊。

再拜中书左丞相,次领枢密院事,调遣四方军马务繁,无少凝滞。

至元十一年秋九月,分阃南伐。

其折冲御侮,极有方略,信赏必罚,得士众心,尤明于知人。

其或以文进,或以武用,无不称职。

临戎制胜,规画经理,英谋独运。

以之攻城野战者,某处宜攻,某处宜守,某时启行,某时利战,如此而成,如此而败,临机应变,间不容发。

与夫兵家奇正分合之术,车骑卒伍之阵,山泽水陆之战,若合符节,信乎其深于兵矣。

孙子论智、信、仁、勇、严五者,丞相实全之。

且古之取江南者,盖有之矣。

然皆值其君臣庸暗,谋谟乖次,内外离叛,是以用力少而见功多,所谓乘其间、投其隙,故得以肆其志。

何况宋三百余年,人心坚固,君臣辑睦,城郭修完,兵甲精利,粮储充足,将士如云,谋臣盈廷。

自我大元国以来,梯航所至,万国来朝,靡不臣属,抗衡不已,遂为勍敌。

丞相总兵南伐,旗旄所向,战无坚阵,望风披靡,长驱径捣,如入无人之境,取汉、鄂如拾遗,摧苏、杭如拉朽。

宋将身窜胆落,救死之不暇。

用能获其君臣,收全功而还,使我大元之化,雷动风行,际天所覆,悉为臣妾,何其盛哉! 

  至元十一年甲戌正月,上命右丞相巴延节制诸军伐宋。七月,巴延陛辞,上谕之曰:“古之善取江南者,唯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亦曹彬也。” 

  甲戌九月,大会兵于襄樊。

是月丁亥,沿于汉江而下。

前后延袤,旌旗数百里,水陆并进。

丞相遣万户武显等前锋,趋郢州,至溧水。

时值雨淋涨溢,以无舟楫病涉,遂驻兵于溧水之滨。

丞相大军继至,武显等趋迎马首告曰:“溧水泛滥,兵马惧其漂没,以故待之。

“丞相怒责曰:“此水小而不敢渡,焉敢渡大江耶?“伫马军中,召一壮士负甲仗渡水,而军马长驱悉渡,亦无漂没者,诸将伏其威武。

诸军既渡,丞相令禁军中,有敢杀马,以罪罪之。

于是一军人杀马,即遣诛之。

 

  至炎山,前锋来报郢州消息,丞相遂至郢,军郢城之西。

其城在江北岸,以石为之,高接山形,矢石莫能近,攻之无益。

有人来言:“江南有城曰新城,彼于江水中密树椿木,以绝舟楫往来,下流又置城于黄家原,彼军坚拒,诸将极难为力,于是丞相历观郢之形势。

其黄家原堡西,有沟渠深阔数丈,淋雨月余,其水涨溢,南通一湖,至江甚近,可令战舰悉达汉江以避郢军。

“言讫。

丞相遣数将率兵进黄家原堡,即日克之,总管刘二李劳山首获战功。

丞相遣兵围郢,又遣兵众治平江堰,破竹为席地,荡舟而过郢城,遂入汉江。

大军将进,诸将告曰:“郢城乃我之喉襟,今不取而过,后为归路患。

必当取之。

“不听。

诸将数言郢之不利,丞相骂言:“汝曹欲为困襄阳之计,俱为龙断者耶?用兵缓急,我具知之。

况攻城乃兵家之下计,大兵之用,岂惟在此一城哉!若攻此城,大事失矣。

" 

  冬十一月戊子,大军发郢城。

丞相而下,平章阿珠及诸将帅,不满百骑,殿后而进。

前去大军数里之间,后有郢州城将帅赵统军帅精兵数千骑追之。

丞相暨平章阿珠等未及介胄,而回渡迎敌,大破郢兵于汉上。

丞相亲将马军,挥戈毙之。

其余将士,死者不可胜计,生获数十人。

 

  乙未,至沙洋,敷陈祸福,招谕归降。

其守军串楼王、构索王等坚壁不降,遣兵攻之。

时军中有相土李国用者,祭风,风遂大起,以助兵攻。

丞相令炮手张元帅等顺风以火炮攻之,烟焰燎天。

俄而城陷,生擒首将串楼等四人。

丞相令曰:“应拒敌者,悉斩之。

" 

  沙洋南五里,至于新城,其将边都统镇守焉。

丞相令军众,将戮沙洋军人首级列于城下,执缚沙洋将串楼王等,望城呼曰:“边都统,宜速归降。

如其不然,则祸在于目前。

“至暮,其将黄都统逾城而降。

丞相拟授招讨使,即以金符佩之。

又遣人复招边都统。

回言曰:“请参政吕文焕话。

“于是参政吕文焕乘骑于城下,彼军一时飞矢如雨,中吕文焕右臂,坠马,抵城避之。

须臾,奔趋而已。

己亥,丞相遣兵众攻之,彼将统副任宁逾城而降。

丞相乃督众乘势攻之,下令曰:“如降者,悉免。

应拒敌者,皆斩之。

“其城中军民,往往逾城而降。

是日,进攻,拔之,首将边都统自焚而死。

于是丞相将沙洋所擒将串楼等四人亦诛之。

 

  大兵遂至复州。

遣人谕其主帅曰:“汝曹若知机而降,有官者仍居其官,吏民按堵如故,衣冠仍旧,市肆不易,秋毫无犯,关会铜钱,依例行用。

“兵至,翟安抚贵即日出降。

诸将言于丞相曰:“自古降礼,当要降表,须知计点钱粮军数,差官镇守。

“丞相不听,省谕诸将,无令一军入城,违者斩之,于是无秋毫之扰。

丞相温言慰谕之。

翟贵曰:“贵今官守复州,如是不降,一郡生灵必遭殄灭。

贵今已降,家属在鄂州,必不能免。

“丞相曰:“汝今迎师而降,鄂州亲属可令无虞"云云。

丞相召贵曰:“复州去江陵不远,汝遣使去招谕云云。

付汝蒙古文字,今使江陵之人赍之。

如遇后军见之,不敢为害"云云。

诸将又曰:“当要降表,须知钱粮军数。

“丞相曰:“不然。

倘复州不肯归附,亦不宜攻击。

自今时日相逼,前去大江不远,我军悉战力争,不在于斯,在于渡江耳。

“诸将皆曰:“诺。

“丞相大会诸将,议渡江事。

即日遣总管刘深、千户马福观沙湖水势,令诸将皆趋汉口渡江。

诸将曰:“汉口水急,彼军且有备御。

“丞相不听。

我军径过沦河,军于蔡店,去汉口且近。

是日,兵众围汉阳军,取汉口渡江。

夏贵并力守御。

丞相遣数将帅舟师,至夜复回沦河、沙湖,曰:“汝辈如至阳逻堡或沙湖近处,遣人速来报我。

“先遣万户阿喇哈蒙古骑兵倍道兼趋沙河口。

丞相帅兵前进。

 

  冬十二月庚戌,军于大江之北。

丞相轻骑观大江形势。

辛亥,自汉口开坝,引船径入沦河,转至沙河口,达于大江。

壬子,丞相以战舰万计,相尾而至。

先令战舰数千艘,泊于江岸北,屯布以轻舟维其后,会于沦河湾口。

其蒙古、汉军步骑数十万众列于江北,旌旗弥望。

宋人观之,骇然堕气。

即日夏贵帅汉鄂州师顺下流迎敌。

至夜,彼潜发舟师犯我军船。

有总管张当见之,遂战,宋兵败还。

是日,诸将言曰:“沙河口南岸,彼屯战舰一队,可以攻取。

“丞相不听。

吕文焕又言:“彼船攻之必获。

“丞相答曰:“吾亦知其必获。

吾之所虑,诸将获小功,骄惰其志,有失大事。

吾自料之,可一鼓而渡江,获其全功,无贪小利。

“诸将皆曰:“然。

“丞相令诸将各修攻具,进阳逻堡,一名武矶。

癸丑,诘旦,遣人于阳逻堡往谕宋之将士,宣布朝廷威德,招谕来降,宋将弗听。

夏贵以战舰数千余艘列于大江之下,横截江面,其势堂堂,若不可近。

甲寅,又遣人敷陈祸福于宋将。

宋将答曰:“我辈累受大宋重恩,政当戮力死图报效,此其时也,安有叛逆归降之理?备吾甲兵,决之今日,我宋之天下,赌博孤注,输赢在此一掷耳。

“丞相遂指挥诸将进兵攻阳逻堡城,竟日不克。

是日,军中相士李国用告丞相曰:“天道难行,大江必渡。

夜观金、木星相犯,若二星交过,则可渡矣。

“丞相曰:“征伐大事,战胜攻取,在将之筹画。

天道幽远,安可准?“笑而慰之。

乙卯,复攻之。

密谋于阿珠平章曰:“今宋将之心,谓我必拔此阳逻堡,可以渡江。

况此堡坚,攻之徒劳。

若今夜令汝铁骑三千,泛舟溯流而上,趋视其阵,料彼上流虽有备而不坚,当为捣虚之计。

以来日诘旦,且渡袭江南岸,速遣人报我。

“阿珠平章然之。

是夜遂行,于上流二十余里,泊于青山矶。

中夜,帅舟师战于江中,果得南岸。

丙辰拂早,阿珠平章遣译史马文志来报曰:“平章承命而往,已过江矣。

“丞相大喜,遣步将数万急攻阳逻堡。

军中有被伤者,亲为安慰,赐药以疗之,由是愈得士众心,临阵无不用命,以一当百。

是日,丞相被坚执锐,亲冒矢石,临于行阵,指挥诸将,帅舟师数万众,直冲宋将兵船,大战江中。

我军乘锐攻之,无敢当其锋。

宋兵大溃于江中,阳逻堡人心瓦解。

宋兵数十万众,死伤者几尽,流尸蔽江而下。

夏贵仅能脱命,弃舟遁去白虎山,抵暮方止。

诸将举觞称叹曰:“自大元开创以来,丞相出师,一鼓而下江左,乃建大元丕洪之业、不世之功,非丞相其孰能与于此。

“丞相答曰:“殆非我一人之智,乃圣天子洪福,诸将之力也。

“于是留宿于江壖。

 

  次日,凯还劳军,会议取鄂州。

戊午,大兵渡江。

已未,汉阳军降。

是日早,至岳州,遣吕文焕、断事官杨仁风、总管杨椿等直抵城下,宣扬威武,晓以成败,曰:“汝之宋国,所恃者江、淮而已。

今我大兵飞渡长江,如蹈平地,汝辈不降何待?若尔坚拒,大兵一举,枕尸流血,在于目前,生灵何辜?“于是鄂州张让然遣计议官王届出城议降事。

庚申,张让然率众来降。

辛酉,大宴于李庭芝园。

壬戌,丞相定新官品级,升加有差,撤宋兵众,分于诸军之中。

其城向日有陷宋边民及戍卒甚多,往往悉黥其面,相率来告,愿归故里。

丞相悉纵之,号令诸将曰:“所部军兵,毋令侵暴百姓,违者罪及官长。

“去苛从简,民皆悦服。

都总管呼图岱尔及新附官赵都统、孟都统等驰驿奏渡江之捷。

又遣万户阿喇哈提精兵数万暨前锋黄头夺寿昌粮,得四十万斛以充军饷,镇守黄河。

议留左丞阿拉哈雅宣抚,断事官杨仁风、郎中鼎,提控宋熙及诸将分兵守鄂,仍行中书省。

己巳,丞相暨平章阿珠领兵东下。

庚午,露宿中夜。

丞相遣阿珠率舟万余众,先据黄州江口。

丞相至寿昌,遣荆湖宣抚程鹏飞、总管杨椿往谕城守副制置陈燮。

燮遣总管石国英、刘仁等过江至寿昌,请降,仍求名爵。

丞相曰:“汝既率众归降,何必虑及名爵?“率令石国英等还黄州。

丞相即召幕官议陈燮名分事,即以沿江大都督许之。

燮大喜。

 

  十二年正月癸酉,丞相从舟抵黄州城下,陈燮出降。

次日,多示榜文,绥抚居民,内外帖然。

陈燮分兵置诸将。

召燮问曰:“汝有子乎?“陈燮答曰:“有子岩守连水,可密遣人致书招来。

“丞相从其言。

是夜,陈岩潜出。

继而遣使分道招谕,黄仙石、金刚台诸山镇悉降。

 

  丁丑,丞相与阿珠召陈燮、吕文焕谋取蕲州。

丞相曰:“向闻管景模、王滕、吕师道等与汝最相亲,汝可密书示之,则令来降,不亦可乎!“于是陈燮、吕文焕遣人至开州。

管景模答书来降。

辛巳,先令吕文焕、陈燮及蒙古万户等选水军精锐者数万众,泛舟而下趋开州。

壬午,平章进兵莲子湾。

是夜,吕文焕遣使赉吕师道、夏贵与管景模、池州张林等书,且言管景模等今欲大兵先据开州。

丞相密议,令阿珠帅舟师先造开州,丞相部水陆之师继至开州城下。

是日,管景模率众出降,加以两淮宣抚使,吕师道授同知。

刘千户哈达尔镇守。

即日阿珠率舟师先进,趋江州。

丞相严戒将士曰:“甲仗俱要精砺,违者罪之。

“水陆并进。

癸未,宿于富池。

甲申,军于城。

乙酉,雨作,江州吕师夔、钱真孙遣人远迓。

 

  丙戌,至江州,城中土庶拜迎马首。

是日,大宴。

戊子,吕师夔请丞相及阿珠等大宴庾公楼。

即日,安庆范文虎遣人持酒果来迎,南康军官吏来降。

是日,有安抚钱真卿选赵氏宗族女佳丽者二人,盛妆,欲纳丞相。

丞相辞曰:“我奉圣天子命,兴仁义之师,取江南,除残去虐,岂以女色移我之志乎?“却不受,即遣归其家。

宴罢,出城宿于东郭。

夜半,风大起。

己丑大雨,丞相定渡江人员功赏。

时雨连日不止,令吕师夔传檄江右州镇,播扬威德,招谕归附。

范文虎遣其侄机宜请丞相速来,欲降。

丙申,丞相议江右已归附州军官员名爵及进取事体、功赏等事,令左右司员外郎石天麟同万户额森卜驰驿赴阙敷奏。

戊戌,安庆范文虎遣使来报:“阿达哈、刘整等行枢密院遣军临城招谕,我辈不从,众心愿俟丞相。

“池州张都统亦遣人来降。

丞相令阿珠帅舟师造安庆。

丞相帅水陆兵至湖口。

湖口岸阔数里,遣千户宁玉等修系浮桥,以渡兵众。

时风大水急,桥不能成,或言于丞相曰:“鄱阳湖内大孤山神祠,请祷之。

“丞相然之。

遣人诣大孤山,祷曰:“钦奉大元皇帝命,举兵以征不庭,长江既渡,今湖口大风数日,阻我兵不能进。

如祭之风定后,则许汝岁时血食祭享。

若风不息,汝必不安。

“是日,祭回风息,大军遂渡。

丞相令江州士民岁时祭享。

丞相发江州,阿珠遣使来言曰:“安庆范文虎已降,今依命同本官招谕池州。

" 

  二月丙午,大兵至安庆。丁未,丞相令行枢密院军马过江相合。行院官刘整卒。戊申,发安庆。庚戌,至池州,张都统出郭迎丞相。 

  是日,贾似道、孙虎臣帅师十余万众于池州下流,屯于丁家洲。

贾似道遣宣使阮克己、宋京等赍书求和,请退兵称臣,愿岁贡币。

丞相遣千户囊嘉特暨来使同往,答书于似道云:“我奉旨举兵渡江,为尔失信之故,安敢退兵?如彼君臣相率纳土归附,即遣使闻奏。

若此不从,备尔坚甲利兵,以决胜负。

“囊嘉特至,求和不从归附。

丁巳,丞相率兵至于丁家洲,去彼军数里屯驻。

戊午,丞相观贾似道、孙虎臣兵众数十万,势若云屯。

己未,丞相指挥诸将,授以方略,夹于江岸,树炮弓弩等具,并力攻之。

丞相暨阿珠乘舟督战,宋兵大败,追杀数十余里,江面流尸,水为之赤。

贾似道、孙虎臣仅得脱。

太子州孟之搢出郭迎降。

是日,建康翁都统遣人来报云:“赵制置弃城遁去,请大丞相速至,受归附。

“丞相先遣吕文焕及招讨索多,按察副使焦宽甫等赍榜文往建康抚谕军民。

丞相进兵过太平。

 

  三月癸酉,至建康,大赉三军。

镇江亦遣使来降。

丞相遣行枢密院军马屯守镇江。

由是淮西、江南、滁州、宁国等大小数十余城传檄款附。

庚寅,遣员外郎石天麟等皆诣阙奏事。

至尊大悦,凡渡江获功人员及士卒升赏军务等事,皆可其奏。

丞相驻师建康,令枢密院阿达哈并参政董文炳等分兵镇守镇江、两淮沿江所归附州郡,俱选素有威望万户人员与新附官同镇守抚治。

丞相约束诸将,分守城壁者,不令下乡侵扰人民,违者加之重罪。

 

  是月,尚书廉希原、侍郎严忠范、议官宋德秀等奉国书使宋临安,请益兵护送。

丞相曰:“汝既奉国书前赴临安,莫若先遣一个宣使前往,谕彼官吏,预知其意,然后可进。

况我大兵压境,继后而进,宋人必未敢伤害汝辈。

不宜益兵护送。

吾恐宋人见汝辈多拥兵众,心生疑惑,别有异议,于汝辈深为未便,切宜熟虑。

“廉尚书等坚请护送,遂许之。

翌日,遣兵数百人护送至独松岭,皆被宋兵所害,果如所料。

 

  次日,令孟子搢及索多行江都宣抚事,抚治建康。

临安洪都统辈密遣人从间道致书于建康归附官翁都统、徐都统,伪相通好,其辞迫切,言杀信使之事,宋太后、嗣主实皆不知,乃边将之罪,今为搜捕斩首谢罪,宋氏君臣意望大兵不欲东向,愿输岁币,请烦诸君代于大丞相处,善为辞焉。

丞相闻之,谓诸将佐曰:“宋人谲诈为计,以视我之虚实,吾当就而用之。

临安之行,孰可同往,亦观彼中事体,仍为我宣布朝廷威德,令彼之君臣,早为归附,免致加兵,使生灵无辜涂炭。

“诸将佐皆曰:“善。

“吕文焕等言于丞相曰:“议事官张羽为人端悫刚决,兼有才略,其人可往。

“丞相然之。

召而问之,羽曰:“虽蹈廉严之覆辙,然事不避难,臣之职也。

羽何敢辞。

“夏四月乙丑,遣张羽与宋人同之临安,至苏州遇害,时人莫不伤之。

 

  ●卷中  #

  夏四月乙丑,阿珠奉圣旨分兵筑围守扬州,屯于瓜洲城。

丞相与吕文焕及诸将镇守建康,候秋再举。

翌日,侍奉御爱仙奉旨召丞相赴阙计事。

丞相令蒙古万户阿喇哈权省事,仍咨升郎中孟祺、员外郎刘江议事。

 

  五月辛巳,丞相趣装发建康。

壬午至镇江,会同阿珠、阿达哈等议镇守等事,仍谕诸将练习所部水陆士卒,甲仗务要严整,缓急适用,毋令怠惰。

诸将受指挥还。

癸未,同吕文焕济江北,石天麟从行。

至清河口,丞相驰驿先赴阙,敷陈平宋筹画,至尊悉皆嘉纳。

 

  七月己丑,丞相拜中书右丞相,遂奏保平章阿珠之功,亦拜中书左丞相。 

  八月癸卯,发上都南行。

八月丁未,至大都,省院台众官留宴三日。

辛亥,发大都,自河间取道山东路,直入都。

经圻潭涟海等处,并巡视边陲要害,壁垒坚脆,用兵设备,调淮东元帅右丞博啰欢、左副都元帅右丞阿里伯所部军兵万众附江而进。

 

  九月戊寅,阅兵于淮安城下。

淮东招讨使、签枢密院事阿尔默色守新城兵亦会合。

是日,指授诸将方略。

己卯诘旦,会兵于淮安城下,令安东州归附官孙嗣武等扣城大呼,谕淮安等将许安抚曰:“丞相奉大元天子命,举兵南伐,所向无前,声势震天,东连海峤,西抵川蜀,沿江州郡,望风纳款,其孰不知?今我等名爵有光于宋,乃至合境生灵,俱获安业,汝曹思之,宜速来降,则可转祸为福。

如不然,城陷之日,诛灭无遗,悔将何及。

“又系文书于矢,射于城中,以摇众心。

辛巳,遣阿尔默色领本兵船铁骑拒其北城西门,丞相与博啰欢、阿里伯等亲临南城堡,指挥诸将,分道进攻其堡。

俄而兵众鼓勇,长驱登城,遂拔之。

宋兵大溃,趋奔大城之下。

我军追杀,直抵门,桥断,遂不得进,亦斩首数百级。

癸未,平其南堡。

 

  甲申,发淮安南行。

丙戌,至宝应军。

戊子,攻白马湖,克之。

溯流至清江桃源,进至高邮境。

遣帐前哈必齐、千户色彻肯等先帅铁骑数百趋高邮。

遇宋兵出战,宋兵大败,斩首数级。

次日,丞相率诸将阅兵城下,观宋壁垒而还。

进至范光湖,避兵之民甚众。

丞相遣人招谕,悉降。

又遣侍卫军总管颜聚等乘战舰五十余艘,破草湖乡贼,即日克之,今诸将秣马俟行。

 

  十月己酉,至扬州。

庚戌,会兵围守扬州,耀其威武,平章阿珠及右丞张惠、参政敏珠尔丹率诸将来迎。

壬子,阿珠受左丞相宣。

癸丑,丞相次大湾头新堡,命诸将指挥方略。

阿喇哈自建康来见丞相。

是日,大雨,还营。

乙卯,与左丞相阿珠兵合。

令阿喇哈还建康起兵。

辛丑,留博啰欢、阿里伯等部锐兵万众守湾头堡。

是日,大兵南举。

丞相观杨子桥堡。

是夜宿于瓜洲。

壬戌,渡江至镇江,宣读圣旨于府廨,置行枢密院,令官阿达哈、董文炳同署行中书省。

左丞阿达哈部左军诸将先攻常州不下。

丞相与阿珠议平宋大事,遂分诸军为三道,会于临安。

右军以参政阿喇哈、四万户总管鄂啰齐等帅蒙古、汉军步骑十余万众,自建康出,由安庆直趋独松岭。

左军以参政董文炳、蒙古官帅万户张宏范、万户张祗、都统范文虎、王世强、管如德、史胜等、省都事杨晦,领幕府事,水陆精兵数十万,出江入海,取道江阴,进趋许浦、澉浦、上海、华亭等处。

丞相暨左丞阿达哈至中道,行都省事,统帅群将,咸受节度,裁断大事,帅蒙古汉军一万众,水陆继进,趋常州。

是日,左丞相奉诏旨分兵镇遏扬州,屯于瓜洲。

 

  十一月己卯,丞相出镇江,宿于丹阳。

壬午,至常州,前进之兵,相持不决。

至日,丞相帅大兵严围其城,壁以立木为之,其池堑既深且阔,攻之诚难。

丞相召诸将指授方略,令各备攻具,期于来日,分道攻击。

又先遣人大呼城下,谕言曰:“城中将帅士庶,宜速来降,免尔曹拒敌之罪。

“城中不听。

癸未,又令诸掾吏书谕文射入城中,曰:“常州主帅、将校、士庶,常州我大元已附之城,尔众复来据之,大丞相领兵临城,四面攻击,势易摧枯耳。

然我念主上好生恶杀,务以招徕为先,连日遣人告谕,未见听从。

尔之士民,勿以归降复叛为疑;尔之将士,勿以拒敌我师为惧。

约以来日,如能出城归附,以保生灵,前罪一无所问,不妄戮一人,仍依沿江已附州城一例迁加爵赏,四民各令安业。

若更执迷坚拒,城破之日,枕尸流血者,老幼无遗。

宜速审思,毋贻后悔。

“又不听。

丞相亲督帐前军数千,临于南城,又多建火炮及弓弩等具,日夜攻之不息。

至甲申巳刻,丞相怒叱帐前诸军,奋勇争先,登木城,即竖丞相红帜于城上。

四面并进,宋兵大溃。

克之,遂屠其城。

又蒙古都元帅阇里特穆尔、万户怀都等率兵先据无锡。

乙酉,丞相登常州水门,遣人捕索贼兵,悉斩之。

丙戌,丞相号令诸将,其拽炮乡民,广给其榜,各归其乡。

禁约军人,不得妄行掳掠,犯者加以重罪,由是远近皆安。

丁亥,遣万户宴彻尔、万户蒙古岱等部水军数千,巡捕太湖,会兵于江。

戊子,赏劳获功人员。

 

  己丑冬至庚寅,遣伊齐尔岱、宣抚游显、索多、总管杨椿等会阇里特穆尔兵。

遣怀都兵先趋平江。

即日,参政董文炳遣使来送两淮帐下王都统雄,即以嘉兴招讨使授之。

平江主帅王邦杰等遣张拨、蔡汝达赍书来迓丞相。

丞相慰劳遣反。

遣使往谕怀都等官,曰:“此大兵到日,宜严饬将士,守护城池,勿得纵令侵扰百姓,如有犯令入城者,从军法。

“拟行省都事马恕为常州尹,多给榜文,招怀未附之民。

是日,阿喇哈遣使来报曰:“所部军兵已过广德,进趋独松岭。

“丞相深然之。

 

  十二月庚子,发常州。

怀都遣使博啰欢来报,彼宋柳岳奉使至无锡。

辛丑,军于无锡之西。

壬寅,大设省幕,会集诸将,令奉使柳岳来见丞相,出示宋太后暨嗣主国书及示宋之大臣与丞相及吕文焕书。

柳岳垂泣曰:“今日太皇太后年高,嗣君冲弱,更在先帝衰绖中。

自古礼不伐丧,望大丞相息怒班师,免致三宫不安,陵寝动摇,敢不年年进奉,岁岁修好。

此诚奸臣贾似道失信,误我国耳!“丞相答曰:“曩者我圣天子登极之初,遣使奉国书以修和好,汝国无赖,执我行人一十六年,所以兴师问罪。

去载,又将廉奉使等无故杀戮,谁之过欤?如彼果欲我师不进,盍学钱王纳士、李王出降乎?尔宋昔得天下于小儿之手,亦失于小儿之手。

其道如此,卿何多言?“柳岳顿首,泣下不已,令千户囊嘉特馆伴焉。

癸卯,遣招讨察克齐、千户陈齐、达岱将宋柳岳及从来者宋、李二人,并严某所奉国书,赴朝廷禀奏。

丞相军于望亭东,令张惠、吕文焕先赴平江,同游显等入城,取会公事。

甲辰,严江主帅王邦杰、郡守王矩之等率众远来迎降,止于寒山寺南。

乙巳,军于平江西南五里。

 

  丁未,丞相入平江,登城观兵,遂撤宋军,布置我兵于城上。

既而复会诸将佐于府厅事,号令诸军,不得辄入人家,扰害百姓,牙巳者重罪,于是居民晏然悦服。

即日,遣囊嘉特、范文虎下从者王政同柳岳赴临安,录白谕宋主诏书一封,又丞相白宋臣书云云。

董文炳遣都事杨晦来报,所部军兵已下许浦,澉浦、顾泾、上海、华亭等处,已行抚定次第。

丞相曰:“凡归附官,可就便区处。

“即日发回。

又遣使觇前路窄隘,军马不容逗遛,令千户宁玉等前部军兵,复修长桥等处通道,不旬而成。

丞相召范文虎、蒙固岱行两浙都督事,王邦杰充安抚事,王矩之遥授温州安抚,其余归附官员升加不等。

又遣使谕董参政,令万户张弘范等军还省,别听区处,屯于平江。

癸丑,译史阿里自朝廷奏事回,俱准所奏。

更囊嘉特同宋使夏尚书、吕侍郎等自临安来,赍到录白宋书云云。

辛酉,宋使夏尚书等谒见丞相。

是日,大宴议事。

癸亥,遣宋使吕侍郎回。

乙丑,范文虎下从人游和尚同宋使沈节佥赍宋太皇后谢氏谕吕文焕敕,并与丞相书云云。

是日,谕诸将曰:“今日宋臣陈宜中遣人来为会于长安镇,宜观地面宽足容我军奥鲁之地。

“遂号令诸将将所部军兵序,各翼行伍,俾令前进。

其旌旗戈甲等事,务要精整,其全家属辈留之于后。

仍省会严禁诸军,不用抄掠生口,侵夺人财,焚烧民屋,如有犯者,即以军令从之。

诸将士为之屏气,无敢妄动者。

于是诸将听受方略,分左右翼而进。

诸将侧目相视,莫测其机,亦无敢咨禀者。

又遣范文虎、蒙固岱乘兵舰会阿喇哈、阿里伯等取湖州。

丙寅诘旦,登车。

平江官属军集邀丞相贺正,甚坚。

丞相曰:“我之军马,为大事,岂暇问此。

“遂行。

留游显、怀都、万户呼图克、布哈王等分兵数万,镇守抚治。

令密王等长桥镇守太湖等处。

 

  十三年春正月己巳,嘉兴帅刘安抚举城迎降。

癸酉,宋使军器监刘廷瑞赍陈宜中书与丞相云云。

丞相亦回书云云。

同日,遣囊嘉特之临安为会。

乙亥,宋刘察院赍到宋主称臣表,并宋臣与丞相及吕文焕书云云,当即发回。

丁丑,囊嘉特同宋都统洪模赍陈宜中、吴坚与丞相书云云。

戊寅,发宋洪都统还临安。

是日,丞相赴嘉兴,留万户呼图呼、千户王图察等镇守,授刘安抚以安抚。

庚辰,宋使吴路钤临安来会长安。

是日,遣还。

辛巳,洪都统来迓。

是日,至崇德。

壬午,至长安镇,陈宜中约不至。

癸未,过长安镇临平。

甲申,至皋亭山。

丞相娘子来到。

丞相向问:“你怎生来?“曰:“俺自来。

“丞相曰:“你来呵,俺根前要富贵也。

你吃一盏酒,大事未了,你回去者。

“娘子回程。

宋使赵吉甫、贾余庆同囊嘉特来献传国宝、玉玺、降表。

受讫,即日遣邀召陈宜中出议降事。

 

  乙丑,兵至临安北五十里,有囊嘉特、洪都统遣人来报云:“今日陈宜中、两淮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等挟广、益二王由钱塘遁去。

惟太皇太后、嗣君在宫不动。

“丞相亟遣使分谕右军阿喇哈、鄂啰齐暨左军董文炳、范文虎诸军据钱塘,不令宋人来往,守御之。

 

  丙戌,遣宣抚程鹏飞、计议官囊嘉特、千户洪双寿往临安,入宫谕太皇太后。

戊子,宋太皇后谢氏遣丞相吴坚、文天祥、同知枢密谢堂、安抚贾余庆、中贵官邓惟善等来见丞相。

温语慰之,遂遣吴坚、邓惟善、谢堂、贾余庆还临安。

丞相顾文天祥举动不常,疑有异志,惟留文天祥于军中。

文天祥坚立请归国,丞相但笑而不听。

文天祥于是目怒曰:“我此来为两国大事,实是好意,况彼各男子已各释之,何故将我执留?“丞相以温言答曰:“君勿怒。

汝为宋氏大臣,责任非轻。

此来既是好意,今日之事正当与我共之,愿为数日之留。

“遂令蒙固岱、索多馆伴羁縻焉。

是日,选平日与李庭芝相善者孟咨议、段安抚、田副使,往谕扬州制置李庭芝。

又令程鹏飞、贾余庆、洪双寿之临安,换宋主降帝号表章,及多给文榜于临安市绥抚士庶,无令惊扰,市井熙然,秋毫无犯。

己丑,遣千户囊嘉特、省掾王赍玉玺前赴阙进献。

是日,丞相至临安湖州市。

 

  庚寅早,丞相之钱塘观潮,于是宋宗室大臣以下及官属来见。

丞相皆抚慰之,阅兵而还。

辛卯,董文炳、阿喇哈、鄂啰齐等来见丞相,听受指挥而去。

张弘范、孟祺、程鹏飞等赍宋主降表及太后招谕未附州郡手诏,并三省枢密院文字,令州郡一体归附。

遣都镇抚唐古岱、赵兴祖等先罢文天祥所招义兵二万余众,令各归乡里,给与文榜,皆悦而归。

壬辰,丞相登西湖北狮子峰,俯观临安形势。

至暮,馆于湖州市秀王府。

是日,遣诸将以各部兵众,分守城面。

又遣万户克齐尔岱、李劳山及总管王俊等军入城,护宋氏宫城。

癸巳,太皇太后令贵官王某卑辞劳问。

丞相亦抚慰之,遣还。

甲午,将宋氏马步军殿司及诸司兵众分置于我师,别行调遣。

其余生募等军,有愿归者,听遣。

张都镇抚等诣阿珠计禀淮上公事及宋招谕淮安、怀远、寿州、安丰等郡。

 

  二月丁酉,遣镇边刘并程宣抚子同昔里伯持宋氏招谕两淮,并本省公文,去庐州招慰夏贵及未归附州郡。

其镇边刘系夏贵亲舅,程宣抚子乃夏贵婿也,以故遣之。

又令兵部郎中崔文卿、王世英等分镇马步司军数千,赍宋诏趋衢州等处招谕令降。

己亥,令张惠、吕文焕约阿喇哈、董文炳等入宫见谢氏,宣布主上宽仁大度。

辛丑,委张惠、阿喇哈、董文炳、石天麟、杨晦、张弘范、克齐尔、呼喇楚、索多入临安,取会军民钱粮之数,及拘收宋朝百官诰命敕札符印,悉罢宋氏官府,又散罢侍卫禁军。

壬寅,遣西蜀归附官李胡亦持宋诏往招未下州郡。

又遣使者尚壁显等之潭州行省,赍宋诏谕湖南、湖北、两广、福建州郡,令一体归附。

又令万户昔里伯、史枢兵镇守湖州,以归附官赵与可授安抚,遣孙嗣总管唐拾镇守建德府;以新附官方回授安抚,遣总管高与镇守婺州,孟安抚镇守衢州。

是日,丞相命诸将分兵镇守临安,令阿喇哈、鄂啰齐蒙古、汉军镇屯西湖钱塘门等处,阇里特穆尔,怀都、伊齐尔岱镇守钱塘、仁和,黄头兵屯富阳,相威等军屯盐官,焦兴、黄顺军屯德清,晏彻尔、刘源等镇守湖州市,蒙固岱、范文虎抚治临安,以水弩炮诸将及别万户诸军分屯湖州市北,如犬牙相御。

遣管如德过钱塘岸上,张示省榜,禁约诸人,不令侵损宋氏山陵。

丁未,遣伊齐尔岱、特穆尔起宋臣贾余庆等四人赴昌化。

庚戌,遣李知事招谕台州,石国英招谕婺州及两淮等处。

辛亥,遣囊嘉特、吴阁赍谢后诏,再谕扬州李庭芝。

癸丑,孟祺、谢堂、杨镇赴省议追诏宋益、广二王事。

甲寅,福王遣人致书于丞相,其辞恳切。

丞相回言:“太后、幼主及百官随即归附,今日俱为一家,福王不须疑惑,宜速来,同预大事,甚妙。

“遂遣使还。

己未,石国英遣人送婺州降表。

是日,发洪都统、彭都统、张都统、吕尚书赴阙朝见。

庚申,囊嘉特回,奉密旨召丞相还朝及遣宋君臣事。

辛丑,遣使者周青等赴泉州招谕蒲知府。

壬戌,遣史胜赍书赴越州请福王云云。

宋太后令杨提举、俞提举同中贵官卢源守赍手诏及省文,往福建谕广、益二王及从臣僚属,复还临安。

浙东州郡牧守相继归附,降者日众。

 

  三月丁卯,丞相入城,馆于万松岭卢源宅。

己巳,大宴于宋三省中。

庚午,囊嘉特自瓜洲还省,赍张都统镇抚书,呈为卢州举城归附事。

甲戌,徽州招讨李铨来降,福王自浙东来见,丞相安慰之。

是日,会诸将于万松岭园中。

阿珠遣使来报庐州已降及镇江文天祥出奔。

是日雨作,丞相出屯湖州市,宿于秀王府。

阿喇哈、董文炳同预行省事,孟祺从行赴阙,石天麟仍领左右同事,杨晦、来谷之奇同预焉。

丞相暨阿达哈密议迁宋后、幼主及其僚属北行事。

丙子,丞相先行至瓜洲待之。

阿达哈、张惠、阿喇哈、董文炳等于丁丑诘旦,武备严肃入宫,召宋太后、幼主听皇帝诏,曰:“免牵羊系颈之礼。

“宋太后谓幼主曰:“荷天子仁慈不杀,活此性命,汝当望阙拜谢。

“于是迁宋太后、幼主及宫人出宫,遂封府库。

谢太后以疾言,屡遣万户赵兴祖诣丞相请命。

丞相曰:“既不能起,留之无碍。

“是日,宋太后、幼主同宫人出城,止宿北新桥船中。

是日,悉收宋之所贮宝玉。

督宋大臣以下僚属俱从其行。

丞相班师之日及迁宋君臣,百姓晏然不知。

 

  闰三月十二日,夏贵至燕京,献淮西诸郡。二十一日,巴延丞相回燕京,有大旗书"天下太平"四字。二十四日,宋太后、幼主至燕京,宿会同馆。 

  四月十五日,赴上都。二十八日,至上都明德门官舍安歇。 

  五月初一日,全太后、嗣君早出西门五里外草地上。

太后、福王、隆国夫人、中使作一班,左北边设一紫锦罘罳,即家庙也,庙前两拜。

太后及内人各长跪,福王、宰执如南地,两拜而进。

初二日,太后、幼主、隆国夫人天晓尽出南门外十余里,宰执同属官亦到。

铺设金帛宝五一百余桌,在草地上,行宫殿下,作初见进贡礼仪。

行宫殿字宏丽,金碧焜耀,皇帝皇后升殿,诸妃、诸王俱升殿,卷帘列坐。

宋全太后、幼主、福王、宰执以次展礼,服金,服紫、绯、绿各依次序立,班行甚整。

再拜班退。

升殿再两拜,就留御宴。

谕授幼主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大司徒,封瀛国公。

以平宋告天地祖宗于近郊,遣祀岳渎,设宴大会,大赦天下。

是岁,淮东西、湖南北、川广,得府三十七,州百二十八,关五,监二,县七百三十三。

 

  ●卷下  #

  宋太后书,传于淮东制置李知院,曰:“吾老矣,值此时艰,比奉大元皇帝诏书,俾相率来附,以全宗社,以保族属,以救万姓。

然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举国内属。

今大兵在城,三宫不惊,九庙如故,百姓安堵。

其余州县,已戒嗣君下诏开谕,俾各以其地归于大元。

卿自守孤城,勤劳甚至,但根本已拔,纵欲固守,民其何辜?毋重困一方之人。

“宋主诏剌扬州帅臣李庭芝:“自朕嗣基绪,遭家多难,权臣似道误国背盟,至勤大元兴师问罪,已入京城。

有诏许存宗社,不害生灵,准奉太后戒命,举国内属,根本已拔,其余州县,纵欲固守,民何辜焉?诏书到日,可顺天时,亟宜归附。

生民免罹荼毒,宗庙不至泯绝,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 

  ○大丞相贺表  #

  臣巴延等言:国家之业大一统,海岳明王会之归;帝王之兵出万全,小国敢天威之抗。

始干戈之爰及,迄文轨之会同。

区宇一清,普天均庆。

臣巴延等,诚欢诚忭,顿首顿首!钦惟皇帝陛下,道光五叶,统接千龄。

梯航日出之邦,冠带月支之国,际丹崖而述职,奄瀚海以为家。

独此宋邦弗遵声教,谓江湖可以保逆命,舟楫可以敌王师,连兵负固,逾四十年,背德食言,难一二计。

当圣主飞渡江南之日,遣行人乞为城下之盟。

逮凯奏之言还,辄奸谋之复肆。

拘囚我信使,忘乾坤再造之恩;结纳我叛臣,盗连海二城之地。

我是以有六载襄阳之讨。

彼居然无一介行李之来。

祸既出于自求,怒致闻于斯赫。

臣肃将禁旅,恭行天诛。

爰从襄汉之上流,移出武昌之故渡。

藩屏一空于江表,烽烟直接于钱塘。

尚无度德量力之心,乃有杀使毁书之事。

属庙谟之亲禀,揭根本之宜先。

乃命阿喇哈取道于独松,董文炳进师于海渚,臣与阿珠、阿达哈等忝司中阃,直指宋都。

犄角之势既成,水陆之师并进。

常州一破,列郡传檄而悉平;临安为期,诸将连营而毕会。

彼极穷蹙,迭出哀鸣。

始则为称侄纳币之祈,次则有称藩奉玺之请。

顾甘言何益于实事?率锐旅直抵其近郊。

召来用事之大臣,放散思归之卫士。

崛强心在,四郊之横草都无;飞走计穷,一月之降幡始竖。

其宋主率诸大臣,已于二月初六日望阙拜伏归附讫。

所有仓廪府库,封籍待命外,臣奉扬宽大,抚戢吏民,九衢之市肆不移,一代之繁华如故。

兹惟睿算,卓冠前王,视万里为目前,运天下于掌上。

致令臣等获对明时,歌《七德》以告成,深切龙庭之想;上万年而为寿,更陈虎拜之词。

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臣等诚欢诚忭,顿首顿首,谨言。

 

  ○贺表  #

  圣人之兵仁而威,无远不服;天下之势离必合,有险即平。

方期四海之会同,岂许一江之限隔。

捷书屡至,庆颂交驰。

钦惟皇帝陛下,至德体元,中华开统,美化既东西之被,兼爱无南北之分。

弗图小邦,辄拘使节,诱纳我叛将,盗据我历城,虽就鲸鲵之诛,尚遗蜂虿之毒。

蠢尔三苗弗率,命予群后徂征,一鼓而定荆襄,再驾而降鄂岳。

开黄面缚,江地心归。

铁瓮之坚城自摧,金陵之王气何在。

楚地六千里,不劳秦将之增兵;钱塘十万家,已见吴王之纳土。

伪将悉朝于国下,幼君遐窜于海中,方知恃险之差,应悔求和之晚。

臣叨居牧寄,喜听凯音。

矧曾充载笔之臣,尤当述集勋之事。

骏奔效命,正海内一家之时;虎拜扬休,上天子万年之寿。

 

  ○赐宋王诏  #

  上天眷命,皇帝圣旨,谕宋国主:“昔我太祖圣武皇帝,睿谋雄断,奄奠诸国。

惟彼东南,咸修臣职。

昔尔宋与金邻,逮至于金,接我疆场。

彼国常遣使于我家,寻即殄绝,俾失结好,实尔自造。

乃者师已济江,仍且按兵,复遣使以理往谕,时尔顺令归款,事岂不殊?及兵压临安,方出请降。

论以国典,固无宽宥。

然尔国政,悉出权臣,若尔母子,初无所与。

朕既知之,复以罪谴,加尔母子之躬,固所不忍。

况尔举朝来觐,嘉乃是心,而优渥之令可不伸乎?庸锡宠章,备兹异数,可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司徒、瀛国公。

宜令准此。

至元十三年六月日。

" 

  ○追赠郑江  #

  切惟古之所以称大勇而立异功者,盖上之人有激劝之术使然也。

不尔,将偷卒惰,望其有奇功于天下不能也。

比闻故河南路统军郑江,今年四月内,襄阳城下,以战而死,迄今半载,朝廷无追奖之命。

今参详国家方混一区宇,苟死于王事者不加追奖,则偷安苟容之徒以为得计。

照得近例以他功追封者往往有之,彼被坚执锐,不顾死难,为国家报效者,若不量加追赠,恐于激劝克敌制胜之术,有所未尽。

 

  燕山平庆安起盖祠堂,开板印造《平宋录》。 

  ○抚劳战士  #

  切惟古之用人,能尽死力者,不过闵其劳苦、悦以使令而已。

盖兵以气为主,所贵感发振作,不致有堕归之意。

切见襄阳之役,以数十万众顿于坚城下,经有四年,暑天炎瘴,攻守暴露,不战而疫死者,无岁无之。

即目已是炎瘴,江水向发,设如去岁之夏,宋人统以舟师来抗,内以死寇,必出相应,其利害所关非轻,当此正帅臣筹画之日,将士竭尽之时也。

今虽省官节制于上,朝廷亦宜制为抚劳,感发人心,振作士气。

愚见合无闻奏恩旨,诣彼军前,宣谕抚慰,使功过两明,赏罚必信。

然后序情而闵其劳,使三军之士佥曰:“我之死生有所归矣,我之勤苦为上知矣。

“众既喜其如此,虽置之重地,淹于岁月,人将奋发忠义,心力一殚,勇气自倍,而亲上死长,以为当然。

所谓悦以使民,民忘其死者也。

 

  ○丞相巴延公勋德碑 

  乾为天,统元气;坤为地,统元形。

辅以四时,佐以六子,天地所以不言而化,无为而成也。

钦惟宪天述道、仁文义武、大光孝皇帝,转乾元以建国,法坤元而纪年,聪明睿知,神武不杀,握符阐珍,混一区宇。

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莫不臣属。

首出庶物而万国宁,含弘光大而品物亨。

天覆之高,地载之厚,不可名言,不可绘画,所可得而见者,四时之运行,六子之变化。

繁辅弼之臣,有若丞相巴延公之定江南,其勋德尚可考已。

至元十有一祀甲戌,冬十二月,丞相总师渡江。

又明年丙子春,师次杭之近郊,行中书省以中阃入杭。

连城列垒,望风款附。

农不释耒,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秋毫弗惊。

天命攸归,人心欣戴。

不谋而同,不戒以孚,黄童白叟,手额赞叹,祝圣世君臣同德,时万时亿,永福区夏,无前伟绩,对天宏休,于是乎在。

虮虱臣等尝拜手顿首,庄诵诏旨,深厚恳恻,曲意招怀,惟恐生灵枉受其害,伤圣天子不杀之仁也。

丞相对扬休命,壹是以不杀为事,岂惟不杀,抑又不贪。

东南苟安,率尝中稔,绵历积久,休养繁庶;权臣擅事,贵戚殖私,多赀厚藏,富于公室;子女如林,玉帛如山,倡冶珍怪,未尝寓目。

士庶缁黄,香荈图书,微有献馈,一无所取。

宫廷内储,府库外峙,谨护封鐍,悉归有司。

郊关之外,禁止俘掠,分屯列戍,田里相安。

既又发公廪以济民食,蠲房租以奠民居;捐山林川泽之利以便民用,减上供物帛之赋以宽民利。

《易》曰:“王命三驱,失前禽也。

“言顺而向我者,纵而弗禽也。

《书》曰:“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言能生斯民者,民所归也。

丞相杖钺专征,于国有大功,为勋;于民有大惠,为德。

勋德之盛,卓冠前古,杭民千万,均受渥赐,莫知所报。

士民率请伐石为勋德碑,昭示无极。

铭曰:皇元受命,光宅九区。

旋乾转坤,驾唐轶虞。

至元建号,混合舆图,一统之盛,亘古所无。

赐钺推毂,密勿都俞。

干戈所指,仁义与俱。

岂其得已,烦我师徒。

宇宙磔裂,欲同其殊。

匪兵不服,匪氓敢屠。

不亟不徐,南邦是徂。

审势效顺,尔箪尔壶。

尔货弗掠,尔孥弗俘。

江之广矣,亦既桴止?天之所与,将焉逋止?相臣曰:嘻!我息尔孚,不杀不贪,申令前驱。

百城安堵,于楚于吴。

杭民千万,易惧为娱。

大勋盛德,可镌可摹。

千万斯年,以侈庙谟。

至元十三年二月日,四明史周卿撰,宣授宣武将军管军总管汪宋英、省选耆老陈相实、耆老顾德荣、耆老班首喻震宗等立石。

 

  右碑至元十三年丙子春二月,建于杭之行中书省,以纪殊绩。

岁月浸久,适毁于火。

士民追念,合词祈请,拟复旧观。

省府重嘉其请而矜从之,乃稍润色其辞,重立斯碑。

山可磨,谷可堙,此德此勋天地存。

至元三十一年春三月望日,少中大夫、杭州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寇元德谨跋,并书丹篆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