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朝闻见录 宋 叶绍翁
甲集
乙集
丙集
丁集
戊集
杂事
附刊
附录
甲集
恭孝仪王大节恭孝仪王,讳仲。
王之生也,有紫光照室,及视则肉块,以刃剖块,遂得婴儿。
先两月,母梦文殊而孕动。
二帝北狩,六军欲推王而立之。
仗剑以却黄袍,晓其徒曰:“自有真主。
”其徒犹未退,则以所仗剑自断其发。
其徒又未退,则欲自伏剑以死。
六军与王约,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王当即大位。
王阳许而阴实款其期。
未几,高宗即位于应天,王间关渡南,上屡嘉叹。
王祭濮园,尝自赞其容,曰:“熙宁六载,岁在癸丑,月当孟夏,二十有九,予乃始生,濮祖之后。
性比山麇,貌同野叟;随圆就方,似无惟有。
惟忠惟孝,不污不苟;皓月清风,良朋益友。
湛然灵台,确乎不朽。
”“不污不苟”,盖自叙其推戴事也。
尝游天竺,有“山禽忽惊起,冲落半岩花”之句(按,二句是刘禹锡《甘棠馆诗》)。
葬西湖显明寺。
子孙视诸邸最为繁衍,盖恭孝之报云。
○潘阆不与先贤祠潘阆居钱塘,今太学前有潘阆巷(原注:俗呼为潘郎)。
阆工唐风,归自富春,有“渔浦风波恶,钱塘灯火微”(一作“渔浦风浪急,龙山灯火微”)之句,识者称之。
唯落魄不检。
为秦王记室参军,王坐罪下狱,捕阆急甚。
阆自髡其发,易缁衣,持磬出南薰门。
上怒既怠,有为阆说上者曰:“阆不南走粤,则北走胡尔。
惟上招安之。
”上旋悟。
时阆已再入京,敕授四门助教。
阆以老懒不任朝谒为辞,自封还敕命。
时文法疏简犹若此。
未几,论者谓阆终秦党,语多怨望,编置信上。
至信上,勺道旁圣泉,题诗柱《上,曰:“炎天□□热如焚,恰恨都无一点云。
不得此泉□□□,几乎渴杀老参军。
”(按,《后村诗话》云:“信州道旁有泉一泓,甚清,有诗牌云:‘炎炎亭午暑如焚,却恨都无一点云。
六月骑驴来到晚,几乎渴杀老参军。
’潘逍遥诗也。
”《能改斋漫录》云:“潘阆题资福院石井:‘炎炎畏日树将焚,却恨都无一点云。
强跨蹇驴来到得,皆疑渴杀老参军。
’”诗俱小异。
又按宋刻《咸淳临安志》引此条,潘诗亦脱五字,知此书在当时已无善本矣。
)犹称记室旧衔也。
先是,卢多逊与潘善,故有四门之命。
多逊谮赵普不行,普相,多逊罢,故阆终不免。
嘉定间,临安守建先贤祠(一作“堂”)于西湖,欲祀阆于列。
有风不宜预者,遂黜阆。
事见(祠记)(原注:进德行而退文艺,先节义而后功名)。
○东莱南轩书说考亭先生尝观《书说》,语门人曰:“伯恭([原注)东莱字)真是说得《书》好,但《周诰》中有解说不通处,只须阙疑,熹亦不敢强解,伯恭却一向解去,故微有尖巧之病也。
是伯恭天资高处,却是太高,所以不肯阙疑。
”又谓:“南轩《酒诰》一段解天降命、天降威处,诚千百年儒者所不及。
”今备载南轩之说:“酒之为物,本以奉祭祀、供宾客,此即天之降命也。
而人以酒之故,至于失德丧身,即天之降威也。
释氏本恶天降威者,乃并与天之降命者去之。
吾儒则不然,去其降威者而已。
降威者去而天之降命者自在。
如饮食而至于暴殄天物,释氏恶之,而必欲食蔬茹,吾儒则不至于暴殄而已;衣服而至于穷极奢侈,释氏恶之,必欲衣坏色之衣,吾儒则去其奢侈而已;至于恶淫慝而绝夫妇,吾儒则去其淫慝而已。
释氏本恶人欲,并与天理之公者而去之,吾儒去人欲,所谓天理者昭然矣。
譬如水焉,释氏恶其泥沙之浊而窒之以土,不知土既窒则无水可饮矣;吾儒不然,澄其沙泥而水之澄清者可酌。
此儒释之分也。
”
○考亭解中庸考亭解《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命犹令也,性即理也。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
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
率,循也;道,犹路也。
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
修,品节之也。
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
圣人因人物之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
盖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载(一无“载”字)于我矣。
”真文忠公(原注:德秀)观考亭之解,以为:“生我者太极也,成我者先生也(原注:谓考亭),吾其敢忘先生乎!”考亭之门人刘黻,字季文,号静春,与文忠为友而辈行过之,乃大不取其师之说。
其自为论,则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谓之性,而贵于物焉。
《汤诰》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常性。
’吾夫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
’是则人之性,岂物之所得而拟哉?或疑万物通谓之性,奚独人?愚曰:是固然矣。
然此既曰性,则有气质矣。
又安可合人物而言,以自汩乱其本原也?凡混人物而为一者,必非识性者也。
今皆不取。
至如孟子道性善,亦只谓人而已。
”文忠公与静春辨,各主其说。
或当燕饮旅酬之顷,静春必与公辨极而争起,公引觞命静春曰:“某窃笑汉儒聚讼,吾侪岂可又为后世所笑?姑各行所学而已。
”刘犹力持其说不已,著为《就正录》云:“昔子思作《中庸》,篇端有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是专言乎人而不杂乎物也,其发明性命,开悟天下后世至矣。
而或者必曰此两句兼人物而言,嗟夫,言之似是而差也!尝考古先圣贤,凡言性命,有兼人物而言者,有专以人言而不杂乎物者。
《易》之《乾彖》曰‘各正性命’,《乐记》亦曰‘则性命不同矣’,是乃兼人物而言。
然既曰各有不同,则人物之分亦自昭昭。
假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或兼人物而言,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当如告子之见。
告子,孟子之高弟。
彼其杞柳、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纵横缪戾,固无足取。
至于生之谓性,孟子辨焉而未详,得无近是而犹有可取者耶?”善乎朱文公辟之曰:“告子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
”此其一言破千古之惑,我文公真有大功于性善如此。
文忠已不及登文公之门,闻而知之者也,其读《中庸》,默与文公合。
静春见而知之者,乃终不以先生之说《中庸》为是,何欤?予尝闻陆象山门人彭(原注:不记名)谓予曰:“告子不是孟子弟子,弟子俱姓名之,告子独称子者,亦是与孟子同时著书之人。
”象山于告子之说,亦未尝深非之,而或有省处。
象山之学杂乎禅,考亭谓陆子静满腔子都是禅,盖以此。
然告子决非孟子门人,尝风静春去“高弟”二字。
○慈湖疑大学考亭先生解《大学?诚意章》曰:“意者,心之所发也。
实其心之所发,欲一于善而毋自欺也。
一有私欲实乎其中,而为善去恶或有未实,则心为所累,虽欲勉强以正之,亦不可得。
故正心者必诚其意。
”慈湖杨氏读《论语》有毋意之说,以为夫子本欲毋意,而《大学》乃欲诚意,深疑《大学》出于子思子之自为,非夫子之本旨。
此朱陆之学所以分也。
然夫子之传,子思之论,考亭先生之解,是已于意上添一诚字,是正虑意之为心累也。
杨氏应接门人,著撰碑志,俱欲去意,其虑意之为心累者,无异于夫子、子思、考亭先生,而欲尽去意则不可。
心不可无,则意不容去。
故考亭先生谓:“意者,心之所发。
实其心之所发,欲一于善而已。
”既曰诚意矣,则与《论语》之毋意者相为发明,又何疑于《大学》之书也?故考亭先生以陆学都是禅,头领俱差;而陆氏则谓考亭先生失之支离。
鹅湖之会,考亭有诗,其略云:“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
”陆复斋云:“留情传注翻荆棘,著意精微转陆沉。
”象山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转浮沉。
”盖二氏之学可见矣。
慈湖第进士,主富阳簿,象山陆氏犹以举子上南宫,舟泊富阳。
杨宿闻其名,至舟次迎之,留厅舍。
晨起,揖象山而出,摄治邑事。
象山于□□有自信处否(按,文义,此处脱落似不止二宇)?学者曰:“只是信几个‘子曰’。
”象山徐语之曰:“汉儒几个杜撰‘子曰’,足下信得过否?”学者不能对,却问象山曰:“先生所信者,信个什么?”象山曰:“九渊只是信此心。
”骊塘谓予曰:“那学子应得也自好,只是象山又高一著。
此老极是机辨,然亦禅也。
”慈湖又改周子《太极图》为[TX08],以为周子之说详。
简之说《易》,其意盖不取无极之说,以为道始于太极而已,亦源流于象山云。
○赐宴涤爵赐酒群臣,无涤爵之文。
孝宗赐宴内朝,丞相王淮涕流于酒,已则复缩涕入鼻。
时吴公琚兄弟亦预宴,上见其饮酒辄有难色,微扣左右知其故,后有诏涤爵。
涤爵自淮始。
○大臣衩衣见百官大臣见百官,主宾皆用朝服。时伏暑甚,丞相淮体弱不能胜,至闷绝。上亟召医疾,有间,复有诏,许百官以衩衣见丞相,自淮始。
○庆元六君子赵忠定横遭迁谪,去国之日,天为雨血,京城人以盆盎贮之,殷殷然。
太学诸生上封事,叩麓正甚急,胄欲斩其为首者,宁皇只从听读。
当时同衔上者六人,世号为“六君子”:曰周端朝,曰张衡,曰徐范,曰蒋傅、林仲麟、杨宏中。
皆并出,惟周受祸略备(原注:后至不能嗣,韩亦惨矣)。
初自廷尉听读衢州,已次半道,有旨再赴廷尉,周始自分必死。
时宪圣在上,韩犹不敢杀士,故欲以计杀之。
周竟不死,复听读永州,杜门教授生徒。
后以韩诛放还,复籍于学,为南宫第一人,自外入为国子录。
以女妻富阳令李氏子。
亲迎之夕,有老兵持诸生刺以入,周曰:“正用此时来见耶?为我传语,来日相见于崇化堂矣。
”诸生不肯退,曰:“我为国录身上事来,有书在此。
”书入,乃备述李为史氏云云,“恐他时先生官职,天下以为出于李氏。
”周愕甚,入则已奏乐行酒。
周亟起,告女以故。
女以疾遽,冀展日定情。
李氏子惘然登车去。
富阳令大怒,诉于台,因劾周去。
复入为太学博士。
自文忠公去国,时犹有楼公()、危公(稹)、萧公(舜咨)、陈公(ж)、斋袁公(燮)、慈湖杨公(简),相与直言于朝,俱以次引去。
周由博士,不十年至从列。
庚辰,京城灾,论事者众,周语予曰:“子可以披腹呈琅矣。
”予戏对之曰:“先生在,绍翁何敢言。
”
○卫魁廷尉卫公泾,字清叔,吴门石浦人,先五世俱第进士,至公为廷唱第一人。
策中力陈添差赘员之弊,上敕授添差州佥幕。
公即入札庙堂,以为“身自言而自为可乎”?有旨待诏与佥幕正阙。
公已赴越任,闲会亲友玩牡丹,谓“第一花人尚贵之,吾亦宜自贵重可也”。
先是廷唱一人任佥幕垂满,必通书宰相为谢,然后遇次榜廷唱召命,以某日降旨入修门。
公以通书宰相非是,唯任其迟速可也。
时王淮当国,殊以不通书为讶,虽已降召命,而不与降入国门引入见指挥。
公翱翔于江上六合塔下,几三月不得见。
适郑公侨以吏郎召,与公遇塔下,郑寒暄毕,即问曰:“清叔何为在此?”公语之故。
郑引见毕,即直诣都省门面诘丞相。
丞相情见词屈,曰:“某几乎忘了。
”翌日,降旨趣公见。
公既俱史相诛韩,旋用故智又欲去史。
史为景宪太子旧学,太子知其谋于内,遂以告史。
御史中丞章良能弹公。
良能,公所厚也。
疏入犹未报,章用台吏语,缄副疏以示公。
公车至太庙下,得章所缄语,谓使云:“传语中丞,我今即出北关矣。
”史以公宿望,不敢贬置,唯秩以大阃,不复召矣。
钱召文象祖以史故,于广坐中及公云:“初谓卫清叔一世人望,身为大臣,顾售韩胄螺钿髹器。
”然则公之罪亦微矣。
其客于有成尝授经于公。
初于犹为士时,公已罢政,提举洞霄宫,遗于以书,外缄题“书拜上省元”,下惟具衔,至幅内则称拜覆不备,题曰“省元学士先生”,盖得前辈体。
又客曰迂斋楼公,往往代公笺启。
又客曰辅汉卿,尝陪公闲话,亦及道学。
又客曰王大受,迹颇疏于三客,亦未尝游公之燕阁。
良能既逐公去,因及其四客。
于后位至司业。
楼位至宗簿,封事轮对有直谅声。
辅尝从考亭先生游,晚以弁服终。
王以忤攻愧楼公故得罪,后谪邵武终焉,有《易斋诗》,水心先生为之序,称许过于四灵。
卫公垂殁,乞勿田淀湖一疏,真体国大臣也。
○布衣入馆震泽王,少师事龟山。
高宗宿闻其名,又以诸郎官力荐,驾幸吴门,起召赐对,以布衣赐进士出身,正字中秘。
制曰:“朕于一时人才,苟得其名目,稍有自见,往往至于(一无“于”字)屡试,而治不加进。
于是从而求所未试者,至于岩穴之士,庶几有称意焉。
尔学有师承,亲闻道要。
蕴椟既久,声实自彰。
行谊克修,溢于朕听。
延见访问,辞约而指深。
师友渊源,朕所嘉尚。
赐之高第,职是校雠。
岂特为儒者一时之荣,盖将使国人皆有所矜式。
勉行尔志,毋负师言。
”上意盖谓龟山也。
王既入馆,犹子谊年方十四岁,于书塾拈纸作御批曰:“可斩秦桧以谢天下。
”为仆所持,索千金。
王之父不能从。
族子谓之曰:“予金则返批,批返而后别议仆罪,千金可返也。
”其父亦不能从,仆遂持以告有司。
有司惧桧耳目,不敢隐,驿闻于朝。
诏赴廷尉,狱具,伏罪当诛。
桧阅其牍,审知年十四,翌日言之上。
上赦其幼,编置象台。
能诗文,聚徒贬所。
桧死得归,治生产有绪。
本将阶大用,以犹子故,旋以他事为言者所列,坐废于家云。
○光尧幸径山光尧幸径山,憩于万木之阴,顾问僧曰:“木何者为王?”僧对曰:“大者为王。
”光尧曰:“直者为王。
”有杉小而直,因封之。
光尧为龙君炷香,有五色蜥蜴出于塑像下,从光尧左肩直下,遂登右肩,旋圣体者数四,又拱而朝亦数四,光尧注视久之。
蜥蜴复循宪圣圣体之半,拱而不数。
时贵妃张氏亦缀宪圣,觊蜥蜴旋绕。
僧至,讽经嗾之,宪圣亦祝曰:“菩萨如何不登贵妃身?”蜥蜴终不肯,竟入塑像下。
妃惭沮,不复有私利。
径山有二事,东坡宿斋扉,夜有叩门者云“放天灯人归”,则天灯之伪不待辨。
蜥蜴亦僧徒以缶贮殿中,施利者至,则嗾蜥蜴旋绕。
天灯之事,僧徒本为利;既为利,则必嗾蜥蜴登妃身,彼视君后妾为何事(语似有脱误)。
龙山间(语有脱误)移天目,从础下小石窍往来。
又有龙君借地之说,至不敢声钟鼓。
皆疑其徒附会,故不书。
○宪圣拥立宪圣既拥立光皇,光皇以疾不能丧,宪圣至自为临奠。
攻愧楼公草立嘉王诏云:“虽丧纪自行于宫中,然礼文难示于天下。
”盖攻愧之词,宪圣之意也,天下称之。
先是,吴琚奏东朝云:“某人传道圣语‘敢不控竭。
’窃观今日事体,莫如早决大策,以安人心。
垂帘之事,止可行之旬浃,久则不可。
愿圣意察之。
”宪圣曰:“是吾心也。
”翌日,并召嘉王暨吴兴入,宪圣大恸不能声,先谕吴兴曰:“外议皆曰立尔,我思量万事当从长。
嘉王长也,且教他做。
他做了你却做,自有祖宗例。
”吴兴色变,拜而出。
嘉王闻命,惊惶欲走,宪圣已令知阁门事韩胄掖持,使不得出。
嘉王连称:“告大妈妈(原注:宪圣),臣做不得,做不得。
”宪圣命胄:“取黄袍来,我自与他着。
”王遂掣胄肘环殿柱。
宪圣叱王立侍,因责王以“我见你公公,又见你大爹爹,见你爷,今又却见你。
”言讫,泣数行下。
胄从旁力以天命为劝。
王知宪圣圣意坚且怒,遂衣黄袍,亟拜不知数,口中犹微道“做不得”。
胄遂掖王出宫,唤百官班,宣谕宿内前诸军以嘉王嗣皇帝已即位,且草贺。
欢声如雷,人心始安。
先是,皇太子即位于内,则市人排旧邸以入,争持所遗,谓之“扫阁”,故必先为之备。
时吴兴为备,独嘉王已治任判福州,绝不为备,故市人席卷而去。
王既即位,翌日,胄侍上诣光皇问起居。
光皇疾,有闲,问:“是谁?”胄对曰:“嗣皇帝。
”光宗瞪目视之,曰:“吾儿耶?”又问胄曰:“尔为谁?”胄对:“知门事臣韩胄。
”光宗遂转圣躬面内。
时惟传国玺犹在上侧,坚不可取。
胄以白慈懿,慈懿曰:“既是我儿子做了,我自取付之。
”即光宗卧内拿玺。
宁皇之立,宪圣之大造也,三十六年清静之治,宪圣之大明也,琚亦有助焉。
文忠真公跋琚奏稿于忠宣堂云:“观少保吴公密奏遗稿,其尽忠王室,可以对越天地而无愧,叹仰久之。
丙子夏至富沙真德秀书。
”胄阴忌琚,以宪圣故,故不敢行忠定、德谦事。
赏花命酒,每极欢剧,闲语吴曰:“肯为成都行乎?”吴对以更万里远亦不辞。
韩笑谓曰:“只恐太母不肯放兄远去。
”然犹偏帅,判(一作“明”,似误)荆、襄、鄂,再判金陵,终于外云。
韩诛,赵氏讼冤于朝,公之子钢亦以公密奏稿进。
时相疑吴为韩氏至姻,故伸赵而不录吴云。
光皇命驾北内布衣谢岳甫,闽士也。
当光宗久缺问安,群臣苦谏,至比上为夏、商末造。
上益不悦。
岳甫伏阙奏书,谓:“父子至亲,天理固在。
自有感悟开明之日,何俟群臣苦谏?徒以快近习离间之意。
但太上春秋已高,太上之爱陛下者,如陛下之爱嘉王。
万一太上万岁之后,陛下何以见天下?”书奏,上为动,降旨翌日过宫。
当是之时,岳甫名震于京,同姓宰相有欲俟上已驾即荐以代己者。
止斋陈氏傅良,时为中书舍人,于百官班中俟上出。
上已出御屏,慈懿挽上入,曰:“天色冷,官家且进一杯酒。
”却上辇,百僚暨侍卫俱失色。
傅良引上裾,请毋入,已至御屏后,慈懿叱之曰:“这里甚去处?你秀才们要斫了驴头!”傅良遂大恸于殿下。
慈懿遣人问之曰:“此何理也?”傅良对以“子谏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后益怒。
傅良去,谢遂报罢。
先是,岳甫尝上书孝宗请恢复,不报。
谢娶孙氏,孙已死,谢发其线箧,乃谢所上书副本也。
谢尝以副本纳要路,不知孙氏何自致之。
谢益感怆。
闽士林自知观过,与谢同游于京学,以诗一绝为纪其事,末二句云:“汉皇未下复仇诏,柰此匹夫匹妇何?”林已赋诗,同舍莫有能继者。
林号为名儒,仕至史馆校勘、粮料院,终于官。
○止斋陈氏止斋陈氏傅良,字君举,永嘉人。
早以《早秋》应举,俱门人蔡幼学行之游太学,以蔡治《春秋》浸出己有,遂用词赋取科第。
词赋与进士诗为中兴冠,然工巧特甚,稍失《三元衡鉴》正体,故今举子词赋之失,自陈始也。
奏疏洞达其衷,经义敷畅厥旨,尤长于《春秋》、《周礼》。
考亭视为畏友,尝谓门人曰:“以伯恭、君举、陈同父合做一个,方才是好。
”犹不及水心先生。
盖水心辈行不侔,而学业未能如晚年之大成,故考亭先生特谓其强记博闻,未见其便止。
考亭先生见其止也,当与三子并称,而且有所优劣矣。
考亭先生晚注《毛诗》,尽去《序》文,以彤管为淫奔之具,以城阙为偷期之所。
止斋得其说而病之,谓“以千七百年女史之彤管与三代之学校,以为淫奔之具、偷期之所,私窃有所未安”。
犹藏其说,不与考亭先生辨。
考亭微知其然,尝移书求其《诗说》。
止斋答以“公近与陆子静斗辨无极,又与陈同父争论王霸矣。
且某未尝注《诗》,所以说《诗》者,不过与门人学子讲义《一云“与门人为举子讲义”),今皆毁弃之矣”。
盖不欲佐陆、陈之辨也。
今止斋《诗传》方行于世云。
建安袁氏申儒为公门人,序其《传》末:“止斋实为宁王旧学,上尝思之,语韩胄曰:‘陈某今何在?却是好人。
’胄对上曰:‘台谏曾论其心术不正,恐不是好人。
’上曰:‘心术不正,便不是好人耶。
’遂不复召用。
”止斋立朝,大节俱无愧于师友,至光皇以疾缺北宫礼,其谏诤有古风烈。
嘉王之立,止斋以旧学亦有赞策功。
厄于韩氏,遂不果大拜云。
○宏而不博博而不宏真文忠公、留公元刚字茂潜,俱以宏博应选。
时李公大异校其卷,于文忠卷首批云“宏而不博”,于留卷首批云“博而不宏”,申都台取旨。
时陈自强居庙堂,因文忠妻父善相,识文忠为远器,力赞韩氏二人俱置异等。
是岁,毛君自知为进士第一人,对策中及“朝廷设宏博以取士,今谓之宏而不博,博而不宏,非所以示天下,然犹置异等,何耶?”至文忠立朝,时御史发其廷对日力从臾恢复事,且其父阅卷,遂驳置五甲,勒授监当,后庙堂授以江东干幕。
终文忠之立朝,言者论之不已,后终不得起。
南岳刘君克庄潜夫,以诗悼其亡云:“至尊殿上主文衡,岂(《集》作“谁”)料台中有异评。
后(《集》作“垂”)二十年才入幕,隔(《集》作“后”)三四榜尽登瀛。
白头亲痛终天诀,丹穴雏方隔岁生。
策比诸儒无愧色,只(《集》作“自”)缘命不到公卿。
”毛策力主恢复,故刘寓微词云。
刘诗“登瀛”之句,谓袁蒙斋也。
毛流泊以死,真公卒为名卿。
留以使酒任气,为言者屡以闻,然该敏贯洽,近代相门子弟未有也。
文忠初甚与之契,中年对客语留,则愀然不悦。
先是,永嘉刘锡祖父掩据羲之墨池且百年,后为世仆所发,公断其庐,得池于刘卧内,刘氏遂衰。
其临政操断皆类是,故谤者亦不恕。
尝得方岩王公简复士人周仪甫书云:“纳去茂潜书,虽仪甫不待老夫之嘱。
茂潜永嘉之政,若干将、莫邪新发于硎,切不可干之以私。
”又云:“近来墨池事最伟。
”
○胡李沐初,试宰,还谒忠定。
同时见者,忠定同郡人某,亦赵氏。
赵知忠定不事修饰,故易敝巾、垢衫、败屣以见,且能昌诵忠定大廷对策。
忠定于稠人中首与之语,且恨同姓同郡而曾未之识。
次至进,自叙科第尝阶上游,冀归里列。
忠定愀然曰:“若庙堂尽以前名用士,则或非前名与不由科第者何由进?”神色不接。
未谒忠定,尝迂道谒考亭先生于武夷精舍。
先生待学子惟脱粟饭,至茄熟,则用姜醯浸三四枚共食。
胡之至,考亭先生遇礼不能殊。
胡不悦,退而语人曰:“此非人情,只鸡樽酒,山中未为乏也。
”道出衢,从太守觅舟,客次偶与水心先生遇,时犹未第。
气势凌忽,若宿与之不合者,厉声问先生曰:“高姓仙里?”先生应之曰:“永嘉叶适。
”又诘之曰:“足下何干至此?”先生对曰:“亲病求医。
”笑,以手自摇紫窄带,叹曰:“此所谓亲病在床,入山采药。
”先生怃然,莫知其所以见讶者。
会太守素稔先生名,遂命典谒语胡小俟,先请叶学士(原注:即水心)。
胡尤不平。
沐为名臣李公士颖子。
李公闲居龟溪,去都最近。
沐以大臣子试二令,适从忠定谒告为亲寿,会上亦当遣中使赐药茗,忠定欲荣沐,谕以就持归以赐。
沐对以“遣使,旧礼也,恐不可以沐人子之荣而废遣使”。
忠定不乐,颇以语侵沐。
韩胄欲图忠定,而莫有助之者,谋之于某官。
某语胄曰:“公留某则可图赵。
”韩遂于上前力留之,后竟拜相。
某官既为韩留,则力荐、沐。
沐遂诬忠定为不轨。
代击考亭先生,诬以欧阳公被谤事,又斥其辄废校舍为宅,论水心先生所著《进策君德论》以为无君。
文逼柳柳州。
沐诗文洒脱,晚(一无“晚”字)著《易》,颇契奥旨,其初未必尽出于媚韩也。
其积忿嫉者已久,临大议,顷不能平心耳。
巩栗斋丰亦以舍选前列谒丞相京镗,自叙其事。
京对巩者,无异于忠定对。
巩贤者也,尝叹京言之是,未尝怨尤,惜其不得位。
近时林(一作“凌”)次英以甲科第四人偃蹇半世,始得掌故都司。
聂善之面戒之云:“翌日君谢丞相,但须逊谢垂晚得禄,切不可一字及科第。
”居今之世,为士大夫者,亦不可不知此。
○制科词赋三经宏博本朝廷对取士,用赋而不示其所自出(原注:省试命题亦然)。
真宗以“卮言日出”试士于廷,孙何等不究厥旨,赋莫能就,遂昧死攀殿陛而上,请所出与大意。
真宗不以为罪,揭示所出及大意,谓“卮,润也”。
是岁以何为状头。
其后诸生上请有司揭示,皆始于此。
王安石以《三经》取士,遂罢词赋,廷对始用策。
先是,叶祖洽梦神人许之为状头,惟指庭下竹一束,谓之曰:“用此则为状元。
”叶不解其意,及用策取士,叶果为首,竹一束乃策(原注:又梦中神为设狗肉片为“状”宇),定数如此。
叶因乡人黄裳劝神宗讲,知上意深喜《孟子),尝以语叶,故叶对策始终援《孟子》以为说。
先是,荆国王安石尝赋诗《试闱中》云:“当时赐帛倡优等,今日抡才将相中。
”盖已嫉词赋之弊。
后因苏子由策专攻上身,安石比之谷永,又因孔常父用策力抵新法,安石遂有罢制科之意。
哲宗策士,因语近臣曰:“进士试策,文理有过于制科者。
”大臣皆熙宁党,遂力主罢制科议。
制科词赋既罢,而士之所习者皆《三经》。
所谓《三经》者,又非圣人之意,惟用安石之说以增广之,各有套括,于是士皆不知故典,亦不能应制诰、骈俪选。
蔡京患之,又不欲更熙宁之制,于是始设词学科,试以制、表,取其能骈俪;试以铭、序,取其记故典。
自南渡以后始复词赋,孝宗始复制策,而词学亦不废。
○词学洪氏遵试《克敌弓铭》,未知所出。
有老兵持砚水密谓洪曰:“即神臂弓也。
”凡制度、轻重、长短,无不语洪。
有司以为神。
洪独不记太祖即位之三年作神臂弓以威天下,何耶?宁皇试宏博之士于类试所,时徐凤少监与今宗簿刘澹然俱试。
徐访知主司有欲出《唐历八变序》者,合用一行禅师《山河两界历》以为据。
时鲍明法华字浣之为廷评,明于历学,且朝廷方用以修历。
鲍为刘里人,徐谓刘曰:“君盍访鲍借《两界历》?吾二人共之。
”刘唯唯。
翌日访鲍,得《两界历》,具知其详,不复与徐共。
及试已迫,徐自访鲍借历。
鲍语徐曰:“只有一草本,从周(原注:刘字)持去数日矣。
”及试之日,果出《历序》,刘甚得意,自以为即神臂弓比。
徐于叙末但略云:“亦有一行《两界历》,以非正史所载,故不书。
”时秘书陈璧阅卷。
陈素不习词学,阅刘卷方以独用《山河历》事为疑,又阅徐卷谓非正史所载,批刘卷首云:“六篇精博,文气亦作者,但不必用《山河两界》事,似失之赘。
”是岁刘、徐俱黜。
其后徐又试,六篇俱精诣。
《代嗣王谢赐玉带表》用《礼记》“孚尹”二字,以“尹”为平声。
凡用经释音,当以首释为证;用史释音,当以末释为证。
徐用第二音,故主司疑其平侧失律。
然徐非失黏,但用于隔联上一句四字内,亦何伤于音律?主司过矣,公论屈之。
余尝访真文忠公,席间偶叩以今岁词学有几人。
文忠答以“试者二十人,皆曾来相访。
昨某闲教人誊得贡院草卷本出来,内一卷佳甚,且自纯莹。
此人如何不来见某?且如《谢赐金水滴砚尺》,破题便用品字,如此之类,某在试闱考校必是圈出。
盖不特此,自是六篇纯莹,天下固有人才”。
予谓文忠曰:“莫是徐子仪(原注:徐字)卷?文忠曰:“文字相似,恐子仪未到这般纯莹处。
”揭示,则徐卷也。
徐试《三家星经序》,备记甘公、巫咸、石申夫岁星顺逆与今红黄黑所圈,主司惊异,已置异等,而末篇赘用《周礼》巫(原注:音筮)咸为证,遂申都台付国子监看详。
徐、真本共习此科,且同砚席,文忠已中异等,为玉堂寓直,徐三试有司始中。
文忠立朝,徐犹为亲奉祠,反为冷官。
真出漕江东,徐始得掌故。
徐后亦寓直玉堂,官至列监,迟速皆命也。
徐奉祖母,孝称于乡。
惜乎不及文忠之荣亲云。
○武林山余尝考《晋书地理志》,钱唐有武林山。
《旧图经》云:“在县西十五里,高九十二丈,周回一十二里,又名曰灵隐。
”钱唐令刘道真《钱唐记》、太子文学陆羽《灵隐记》、夏竦《灵隐寺舍田记》、翰林院学士胡宿《武林寺记》,皆云武林山即灵隐山。
《旧图经》云:“武林山在钱塘县旧治之北半里,今钱塘门里太一宫道院高士堂后土阜是也。
”《新图经》云:“或云钱塘门里太一宫道院后虎林山,一名武林山,然典籍无所考据。
”余尝窃笑《旧图经》既云“有武林山,又名灵隐”矣,又云“钱塘门里有虎林山”;则是武林自为一山,虎林又为一山;城里是虎林,城外是武林。
著为《图经》者,未尝知武林避唐讳也。
又云西湖其源出于武林山,则正合攻愧“武林山出武林水”矣,不应今城中太一宫有泉通四湖也。
《旧图经》皆近之,但以不考避唐讳,未免疑武林、虎林为二山矣。
详见于下卷(原注:其事无关于世,固似不必辨。
盖太一为圣驾款谒之所,以此资备顾问者)。
○高宗幸太学绍兴十四年三月乙巳,高宗祗谒先圣,止辇大成殿门外,降登步趋,执爵奠拜,视貌像翼翼钦慕;复幸太学,御崇化堂,颁示手诏,示乐育详延之诚意;命国子司业臣等阅讲《周易泰卦》,赐群臣诸生坐听讲说,上首肯者再;复迁玉趾,俯临养正、持志二斋,顾瞻生徒肄业之所,徘徊久之。
上之幸斋也,本幸养正斋。
养正斋与持志斋相邻,斋生正幸恩典,遂力邀驾幸持志,上怜其意而幸之。
自后未幸学之先,上欲幸斋,必预敕斋名,擗截唯谨,恐其复邀驾觊恩也。
○中和堂御制诗中和堂在郡治,建炎三年四月壬戌,高宗幸焉。
御制诗云:“六龙转淮海,万骑临吴津。
王者本无外,驾言苏远民。
瞻彼草木秀,感此疮痍新。
登堂望稽山,怀哉夏禹勤。
神功既盛大,后世蒙其仁。
愿同越句践,焦思先吾身。
艰难务遵养,圣贤有屈伸。
高风动君子,属意种蠡臣。
”堂北又有清风亭,御书其楹,云:“斯堂特伟之观,无愧上都。
薰风南来,我意虽快,愿与庶人共之。
”后因改为伟观。
圣意驻跸,决于此诗。
○请斩乔相文忠真公奉使金廷,道梗不得进,止于盱眙。
奉币反命,力陈奏疏,谓敌既据吾汴,则币可以绝。
朝绅三学主真议甚多,史相未知所决。
乔公行简为淮西漕,上书庙堂云云,谓“强鞑渐兴,其势已足以亡金。
金,昔吾之仇也,今吾之蔽也。
古人唇亡齿寒之辙可覆,宜姑与币,使得拒鞑。
”史相以为行简之为虑甚深,欲予币犹未遣,太学诸生黄自然、黄洪、周大同、家寅、徐士龙等,同伏丽正门,请斩行简以谢天下。
○三文忠欧阳子谥文忠,京丞相镗以善事韩,亦谥文忠。
后以公论,谓不宜以谥欧阳者谥镗,改谥文穆。
无名子作诗曰:“一在庐陵一豫章,文忠文穆两相望。
大家飞上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
”真文忠初谥也,谥议未上,有疑其太过者,欲以王梅溪之谥谥公。
公之子志道以“政府祭公文,皆谓公无愧于欧阳,未尝比予父以梅溪也”。
政府无复辨,竟用初谥云。
镗后以论者,并文穆去之。
○天子狱永康之俗,固号珥笔,而亦数十年必有大狱。
龙川陈亮既以书御孝宗,为大臣所沮,报罢居里,落魄醉酒,与邑之狂士甲命妓饮于萧寺,目妓为妃。
旁有客曰乙,欲陷陈罪,则谓甲曰:“既册妃矣,孰为相?”甲谓乙曰:“陈亮为左。
”乙又谓甲曰:“何以处我?”曰:“尔为右,吾用二相,大事其济矣。
”乙遂请甲位于僧之高座。
二相奏事讫,降阶拜甲,甲穆然端委而受。
妃遂捧觞,歌《降黄龙》为寿。
妃与二相俱以次呼“万岁”,盖戏也。
先是,亮试南宫,何澹校其文而黜之。
亮不能平,遍语朝之故旧曰:“亮老矣,反为小子所辱。
”澹闻而衔亮,未有间。
时澹已为刑部侍郎。
乙探知其事,遂不复告之县若州,亟走刑部上首状。
澹即缴状以奏,事下廷尉。
廷尉,刑部属也,笞亮无全肤,诬服为不轨。
案具,闻于孝宗,上固知为亮,又尝阴遣左右往永康,廉知其事。
大臣奏入取旨,上曰:“秀才醉了胡说乱道,何罪之有?”以御笔画其牍于地。
亮与甲俱掉臂出狱。
居无几,亮又以家僮杀人于境外,适被杀者尝辱亮父,其家以为亮实以威力用僮。
有司笞,僮气绝复苏者屡矣,不服。
仇家置亮父于州圊,又嘱中执法论亮情,重下廷尉。
时王丞相淮知上欲活亮,以亮款所供尝讼僮于县而杖之矣。
仇家以此尤亮之素计,持之愈急,王亦不能决。
稼轩辛公与相婿素善,亮将就逮,亟走书告辛。
辛公北客也,故不以在亡为解,援之甚至,亮遂得不死。
时考亭先生、水心先生、止斋陈氏俱与亮交,莫有救亮迹。
亮与辛书,有“君举吾兄,正则吾弟,竟成空言”云。
骊塘危公尝语余曰:“罗枢密点自西府归里,有里人从容叩罗公曰:‘吾有疑于公者,蓄而不敢白者有年。
公今容某白其疑,可乎?’罗公曰:‘言之何伤?’其人曰:‘以某观公,严生未尝妄行一步。
公为从官时,天夜大雪,某醉归,见公以铁拄杖拨雪,戴温公帽,丁屐微有声,吾醉不敢与公揖。
后有苍奴佩箧,苍奴亦吾所识,为公奴。
吾固醉,以为误认公则不可。
’公笑曰:‘子之言与所见,是未尝醉也。
陈同父(原注:亮字)狱事急,吾未尝识之,怜其才援之吏手,箧内皆白金也。
同父死矣,吾故因子问而发之。
’”○华子西华岳字子西,右庠诸生,以武策擢第。
为人轻财好侠,未第时,以言语为韩氏所贬,置建宁圜土中。
投启建守傅公伯诚(一作“诫”)公怜之,命出入毋系。
又以抵触李守伯珍(原注:名大异),复置圜土。
有诗自号《翠微南征集》。
韩诛,华放还,复籍于学,因擢第为殿前司官属。
华郁然不得志,有动摇大臣意。
史命殿前卒围其屋,逮岳,犹呼岳至庭下,曰:“我与尔有何怨尤;而欲相谋?”岳但对未尝有是。
史命拽之赴京兆狱。
狱具,坐议大臣当死。
史持牍奏宁皇。
上知岳名,欲活之。
丞相进而告上曰:“是欲杀臣者。
”上曰:“教他去海南走一遭便了。
”初以斩罪定刑,史对上曰:“如此,则与减一等。
”上不悟,以为减死一等,故可其奏。
岳竟杖死于东市。
岳倜傥似陈亮,惜乎不善用也。
狱事稍涉袁公蒙斋,史不问。
○刘三杰扶陛刘三杰,衢人也,与韩氏有故,用为太守。
朝辞宁皇,刘有疣疾,伛偻扶陛槛以下,上目之震怒,手自批出:“刘三杰无君,可议远窜。
”韩为上前救解,竟免所居郡,斥三秩云。
○请斩秦桧胡忠简公铨以枢掾“请诛秦桧以谢天下,请竿王伦之首以谢桧,斩臣以谢陛下。
”(原注:奏稿本)高宗震怒,以为讦特,欲正典刑。
谏者以陈东启上,上怒为霁,遂贬胡儋耳。
胡之州里,竞传公以诛死。
独有一卜者谓公命当阶政府,必不死。
又揭榜通衢,以验他日,人皆目为狂生。
先是,敌入中原,朝廷议割四镇,不决,敌骑奄至,钦宗亟引从臣入内问计,伦遂窜名缀从臣入直前,乞上早戒严。
上惊问曰:“尔为谁?”伦对上以“臣乃咸平宰相王旦孙”。
上知为旦孙,故置不问。
忠肃刘公珙以其才荐之高宗,故用以奉使。
铨疾其从敌人贬号之议,故请斩之,非疾和议也。
胡公南归,孝宗嘉叹,置之经筵,欲大用之,惜其已老。
□□□□□□□□□□□□□□□□□□□□□公封事未达金廷,间者募以千金。
及金得副本,为之动色,益知本朝之有人,由是和议坚矣。
(按,此条诸本俱缺二十一字)
○请斩赵忠定忠定去国,药局赵师劭上书宁皇,请斩忠定以谢天下,盖欲媚韩也。
忠定之事既白,后溪刘左史(一作“司”)光祖适帅荆、襄,辟公之子崇模为机幕。
刘公未知师劭事,先辟其弟某。
崇模与危公稹为同年,嘱危草笺以谢刘公云云——“今闻其弟之当来,欲使为僚而并处。
念交游之仇不同国,而况天伦?无羞恶之心则非人,是乖风教。
故胜母之里不可入,迫人之驿不可居。
岂容同堂合席之至欢,乃有操戈入室之遗类?纵罪不相及,然水中之蟹且将避之;倘机或未忘,则海上之鸥不当下矣。
窃谓父子之间,宁间于存没;宾主之际,则在于从违。
且昔辱甄收,本见齿忠臣之后;若今惟苟合,是玷名恶子之中。
得士如斯,在公焉用?”刘公得崇模笺,愕置几上,即草檄勒回师劭弟。
请斩忠定,师劭也,其弟固不预。
崇模义不得与之同游。
《颜氏家训》述卢氏事,子弟固能累父兄,父兄亦能累子弟也。
○九里松用金字或问予曰:“今九里松一字门扁,吴说所书也,字何以用金?”予谓之曰:“高宗圣驾幸天竺,由九里松以入,顾瞻有扁,翌日取入,欲自为御书,黼黻湖山,命笔研书数十番,叹息曰:‘无以易说所书也。
’止命匠就以金填其字,复揭之于一字门”云。
○寿星寺寒碧轩诗东坡既赋《寒碧》之句,吴说能草圣,行书尤妙,尝书坡句于寺之髹壁。
高宗命使诏僧借入宫中,留玩者数日,复命还赐本寺。
说字画遭际圣君如此。
○夏执中扁榜今南山慈云岭下,地名方家峪,有刘婕妤寺。
(原注:后赠贤妃)泉自凤山而下,注为方池,味甚甘美。
上揭凤凰泉三字,乃于湖张紫微孝祥所书。
夏执中为后兄,俗呼为“夏国舅”,偶至寺中,谓于湖所书未工,遂以己俸刊所自书三字易之。
孝宗已尝幸寺中,识孝祥所书矣,心实敬之,及驾(一无“驾”宇)再幸,见于湖之扁已去,所易者乃执中所书,上不复他语,但诏左右以斧劈为薪。
幸寺僧藏于湖字故在,诏仍用孝祥书。
(原注:今复揭执中宇)
○三省嘉定重修都台既成,旨许士民入视,凡三日。
骊塘危公稹时为秘书,约予俱入。
既出,则问客曰:“凡厅治皆南面,惟都台则宰相坐东面,参枢皆西面,此何典也?”坐客有言太宗尝为中书令,既已庙坐,后人遂不敢专席者;又谓三省旧在内中,不敢上拟南面者;又谓宰相庙坐则参枢不宜列坐者。
危公以其无据,出于臆说,不大释然。
余年最卑,公视余曰:“贤良独不闻(一作“言”)乎?”予谢其问而对曰:“熙宁官制既改,三省长官皆视事南面,余官遂从两列,恐当以此为据。
”危公谓予曰:“子得之矣。
”
○南屏兴教磨崖(原注:又有小南屏山与南屏轩。按“轩”疑“对”字之误)
今南屏山兴教寺磨崖《家人卦》、《中庸》、《大学》篇,司马公书,《新图经》不载。
钱唐自五季以来,无干戈之祸,其民富丽,多淫靡之尚,其于齐家之道或缺焉,故司马书此以助风教,非偶然为之也。
今南屏遂为焚榇之场,莫有登山摩挲苔石者。
○天竺观音孝宗即位之初,出内府宝玉三品,置于天竺寺观音道场。
明年,御制赞曰:“猗欤大士,本自圆通。
示有言说,为世之宗。
明照无二,等观以慈。
随感即应,妙不可思。
”上之博通内典如此。
○易安斋梅岩亭光尧亲祀南郊,时绍兴二十五年也。
御书于郊坛易安斋之梅(一有“岩”字)亭曰“谒款泰坛”。
因过易安斋,爱其去城不远,岩石幽邃,得天成自然之趣,为赋《梅岩》云:“怪石苍岩映翠霞,梅梢疏瘦正横斜。
得因祀事来寻胜,试探春风第一花。
”孝宗时在潜邸,恭和圣作云:“秀色环亭拥霁霞,修□(原注:今上嫌讳。
案当作“筠”宇)冰艳数枝斜。
东君欲奉天颜喜,故遣融和放早花。
”此真古今所未见,岩石何其幸欤!光尧尝问主僧曰:“此梅唤作甚梅?”主僧对曰:“青蒂梅。
”又问曰:“梅边有藤唤作甚藤?”对曰:“万岁藤。
”称旨,赐僧阶。
上尝拂石而坐,至今谓之“御坐石”。
○五丈观音观音高五丈,本日本国僧转智所雕,盖建隆元年秋也。
转智不御烟火,止食芹蓼;不衣丝绵,常服纸衣,号“纸衣和尚”。
高宗偕宪圣尝幸观音所。
宪圣归,即制金缕衣以赐之,及挂体,仅至其半。
宪圣遂遣使相其体,再制衣以赐。
○柳洲五龙王庙出涌金门入柳洲,上有龙王祠。
开禧中,帅臣赵师Э重塑五王像,冕旒服毕具。
其中三像,一模韩胄像,一模陈自强像,一模师Э(一作苏师旦)像。
时韩、陈犹在,台臣攻师Э(一作师旦)者,惟于疏中及师Э(一作师旦)自貌其像,不敢斥韩、陈云。
至今犹存,未有易之者。
过此皆不识三人者,恐未必以予言为信而易之。
然师Э(一作师旦)论疏可考也。
○张司封庙庙号昭贶,即景中尚书兵部郎张公夏也(原注:或作“兵部史”。
碑又作“太常”。
祠典作“工部员外”,俗呼“司封”)。
夏字伯起,景中出为两浙转运使。
杭州江岸,率用薪土,潮水冲击,不过三岁辄坏。
夏令作石堤一十二里,以防江潮之害。
既成,州人感夏之功,庆历中立庙于堤上。
嘉□年十月,赠太常少卿。
政和二年八月,封宁江侯,改封安济公,并赐今额。
绍兴十四年增“灵感”字,绍兴三十年增“顺济”字。
予以本末考之,初无神怪之事。
今临安相传,以伯起治潮三年,莫得其要领,不胜忄厄愤,尽抱所书牍自赴于江,上诉于帝,后寓于梦,继是修江者方得其说,堤成而潮亦退,盖真野人语也。
江之所侍者堤,安有伯起不知以石代薪之便,功未及成,效匹夫沟渎之为?此身不存而凭虚忽之梦以告来者,万一不用其梦,患当如何?是尚得生名之智、殁谓之神乎?沿江十二里,要是上至六和塔,下至东青门,正昭贶所筑。
今顾诿之钱王,则尤缪矣。
○忠勇庙庙在九里松,祀故步军司前军统制张巳。
绍兴三十二年,从张子盖解海州围,巳用命战殁。
奉旨赠清远军承宣使,仍于本寨门首建庙,赐号“忠勇”。
乾道元年,步帅戚方所建。
○忠清庙制词显仁太后龙循将渡会稽,上圣孝出于天性,预恐风涛为孽,遥于宫中默祷忠清庙。
及篙御既戒,浪平如席,上命词臣行制词以封之曰:“追惟文母,将裕陵;殿告成,容车将发。
奈以大江之阻,具形群辟之忧;既竭予诚,亟孚神听。
某王一节甚伟,千古如存。
帖然风涛,既赖幽冥之相;焕乎天宠,用昭崇极之恩。
尚绥予四方之民,以绵尔百世之祀,可特封忠壮英烈威显王。
”盖于旧号四字上加“忠壮”二字。
○径山大慧大慧名妙喜。
张公九成字子韶,自为士时已耽释学,尝与妙喜往来,然不过为世外交。
张公自以直言忤秦桧,桧既窜斥张公,廉知其素所往来者,所善独妙喜,遂杖妙喜背,刺为卒于南海。
妙喜色未尝动。
后桧死,孝宗果放还,复居径山。
有劝之去其墨者,妙喜笑拒不答。
孝宗怜而敬之,宠眷尤厚,赐金钵(一作“钹”,似误)、袈裟,舆前用青盖,赐号“大慧”。
言者列其宠遇太过。
高宗既御北内,得以游幸山间,以妙喜故,赐吴郡田万亩。
驾辛越二年,始建龙游阁。
○宏词嘉定间未尝诏罢词学,有司望风承意太过,每遇郡(一作“群”)试,必摘其微疵,仅从申省,予载之详矣。
水心先生著为《进卷外稿》,其论宏词曰:“宏词之兴,其最贵者四六之文,然其文最为陋而无用。
士大夫以对偶亲切、用事精的相夸,至有以一联之工而遂擅终身之官爵者。
此风炽而不可遏,七八十年矣。
前后居卿相显人、祖父子孙相望于要地者,率词科之人也。
既已为词科,则其人已自绝于道德性命之本统,以为天下之所能者尽于区区之曲艺,则其患又不止于举朝廷高爵厚禄以予之而已。
盖进士等科,其法犹有可议而损益之,至宏词则直罢之而已矣。
”先生《外稿》盖草于淳熙自姑苏入都之时,是书流传则盛于嘉定间。
虽先生本无意于嫉视词科,亦异于望风承意者,然适值其时,若有所为。
文忠真公亦素不喜先生之文,盖得于里人张彦清(一作“青”)之说,以先生之文失之支离。
文忠得先生《习学记言》观之,谓:“此非记言,乃放言也。
岂有激欤?”水心先生之文,精诣处有韩、柳所不及,可谓集本朝文之大成者矣。
文忠四六,近世所未见,如史相服阕,加官制词云:“素冠栾栾,方毕三年之制;赤舄几几,爰新百揆之瞻。
”又谓史相云:“陈平之智有余,萧相之功第一。
”戒词云:“天难谌斯,当毋忘惟几惟康之戒;民亦劳止,其共图既庶既富之功。
”《抚谕江西寇曲赦诏》,其中一二联云:“自有乾坤至于今日,未闻盗贼可以全躯。
”又曰:“弄潢池之兵,谅非尔志;焚昆冈之五,亦岂予心。
”又行永阳郡王制词云:“若时懿属,可限彝章,其登公朝位棘之尊,仍疏王社苴茅之赏。
”盖文忠既入札庙堂,谓二恩恐不可得而兼,故致微词云。
○文忠答赵履常文忠真公尝与赵公汝谈(一作“汝愚”)相晤,赵公启文忠曰:“当思所以谋当路者,毋徒议之而已。
”文忠答以“公为宗臣(一作“国”),固当思所以谋。
如某不过朝廷一议事(一作“论”)之臣尔。
”赵公自失。
予以谓此亦文忠本心。
嘉定初,文忠语余曰:“他年某极力只做得田君贶人物,若范文正公,则非所敢望矣。
至中年而后,则又以文正自任。
”先是,嘉定初与予论理学,则曰:“某与兄言,只是论得个皮肤,如刘静春却论到骨髓。
俟某得山林静坐十年,然后却与公论骨髓。
”其后,公闲居仅十年,而朝夕反覆议论者,独有静春乃大不合。
岂公之学力,已异于嘉定之初耶?
○徐竹隐草皇子制宁皇立皇子洵,时上春秋犹盛。竹隐徐似道行制,词内二句云:“爰建神明之胄,以观天地之心。”真学士也,其意味悠长矣。
○昆命于元龟(按,此事载《齐东野语》第十六卷,较此尤详)
宁皇嘉定初拜右相制麻(史弥远),翰林权直陈晦偶用“昆命于元龟”事。
时倪文节公思帅福阃,即束装,奏疏谓:“哀帝拜董贤为大司马,有‘允执其中’之词。
当时父老流涕,谓汉帝将禅位大司马。
”宁宗得思疏甚骇,宣示右相。
右相拜表,以为“臣一时恭听王言,不暇指摘,乞下思疏以示晦。
”晦翌日除御史,遂上章,遍举本朝自赵普而下,凡拜相麻词用元龟事至六七,且谓“臣尝词科放思(一作“臣尝学词科于思”),思非不记。
此特出于一旦私愤,遂忘故典。
以藩臣而议王制,不惩无以示后。
”文节遂不复敢再辩,免所居官。
陈与真文忠最厚,盖辨明故典,颇质于文忠云。
○考亭考亭先生赋《武夷大隐屏》诗云:“饔牖前头大隐屏,晚来相对静仪形。
浮云一任闲舒卷,万古青山只麽青。
”五峰胡氏得其诗而诵之,谓南轩张敬夫曰:“佳则佳矣,惜其有体而无用。
”遂自为诗以遗考亭先生,曰:“幽人偏爱青山好,为是青山青不老。
山中出云雨太虚,一洗尘埃青更好。
”胡公铨以诗荐先生于孝宗,召除武学博士,先生不拜。
盖先生之意,以为胡公特知其诗而已。
门人以“考亭”号先生,世少知其然者。
亭为陈氏所造,本以置其父之榇,葬毕,因以为祀茔之所,故曰“考亭”。
其后,亭归于先生,以“考亭”于己无所预,遂因陈姓易名曰“聚星”,参取《汉史》、《世说》陈元方事,事为一段,段为—图,揭之于亭。
而门人称“考亭”之号已久,终不能遽易。
故今称先生皆以晦庵、晦翁,而考亭之称亦并行云。
先是,先生本字元晦,后自以为元者乾,四德之首也,惧不足当,自易为仲晦。
然天下称元晦已久,至今未有称仲晦者。
文忠真公字景元,攻愧从容叩公曰:“何以谓之景元?”公对以“慕元德秀,故曰景元。
”攻愧曰:“误矣。
”取《毛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注文以示公,曰:“景,明也。
诗人以明行对高山,则景不可以训慕。
”遂为公易曰“希元”,然天下称“景元”已久,至今亦未有称为“希元”者。
文中子弟绩,字无功。
子曰:“神人无功,非尔所及也。
”终身名之。
考亭先生不敢以“元”为字,盖本于此。
○洪景卢洪忠宣公以苏武节为秦桧所忌,孝宗怜之。
其子迈以宏博中选,历官清显。
孝宗有意大用,廉知其子弟不能遵父兄之教,恐居政府则非所以示天下,故特迟之。
洪公每劝上早谕庄文,上为首肯。
闲因左右物色洪公子政饮娼楼,上亟命快行宣谕洪公云:“也请学士(原注:时洪为知制诰)教子。
”快行言讫,无他诏。
洪惊愕莫知其端,但对使唯唯奉诏,退而研其子所如往,方悟上旨,遂抗章谢罪求去。
归番阳,与兄丞相适酬唱觞咏于林壑甚适。
偶得史氏琼花,种之别墅,名曰“琼野”(野疑墅)。
楼曰“琼楼”,圃曰“琼圃”。
史氏欲祈公异姓恩泽,不从。
史氏遂讦公以“琼瑶者,天子之所居,非臣子所宜称”。
公不为动,则伏阙进词,诣台诉事,因为言者所列。
文人稍欲吟咏题品,而小人即毁之,至不复迁政府,亦命矣。
○赵忠定抡才忠定季子崇实,间因与予商扌骈俪,以为:“此最不可忽,先公居政地,间以此观人,至尺牍小简亦然,盖不特骈俪。
或谓先公曰:‘或出于他人之手,则难于知人矣。
’先公曰:‘不然,彼能倩人做好文字,其人亦不碌碌矣。
’此先公抡才报国之一端也。
”崇实为相家贤胄,游京幕为元僚,有隽声,而诚实出于天性,真称其名。
惜乎天不假年云。
○太学诸生置绫纸郑昭先为台臣,倏当言事月,谓之月课。
昭先纯谨人也,不敢妄有指议,奏疏请京辇下勿用青盖,惟大臣用以引车,旨从之。
太学诸生以为既不许用青盖,则用皂绢为短檐伞,如都下卖冰水(一无“水”宇)担上所用,人已共嗤笑。
逻者犹以为首犯禁条,用绳系持盖仆,并盖赴京兆。
时程覃实尹京,遂杖持盖仆。
翌日,诸生群起伏光范,诉京兆。
时相戒阍者勿受谒。
诸生至诣阙诉覃。
覃亦白堂及台自辨。
诸生攻之愈急,至作为《覃传》云:“程覃,字会元,一字不识。
湖徽人也。
”“湖徽”者,覃本徽出,寓居于湖。
俗谚以中无所有而敢于强聒谓之“胡挥”。
时相以为“前京兆赵师Э既因贾楚斋生罢去,亦诸生所诉也。
既罢一京兆矣,其可再乎?且挞仆与挞生徒孰重孰轻?诸生得无太恣横!”坚持其议,不以诸生章白上。
诸生计既屈,遂治任尽出太学,置绫卷于崇化堂,皆望阙遥拜而去。
云散雾裂,学为之空。
观者惊侧,以为百年所未尝有。
会永阳郡王杨次山本右庠经武诸生,偶遣馈旧同舍,介者寂无所睹,复持以归,白王以两学俱空。
王遣二子往廉其事,具得实,因慈明启于上。
上即御批令学官宣谕诸生,亟就斋事(一无“事”字),免覃所居官,仍为农卿,诸生奉诏唯唯(一作“唯谨”)。
先是,时相恶其动以扫学要朝廷,遂诵言“诸郡庠生有职事者,或白首不敢望太学一饭,此极可念。
若诸生纳绫卷而去,当以诸郡庠职事补其缺。
”生徒闻其说而止。
史相虽以计定诸生,未必真出于此。
以余观诸郡庠,极有遗才。
三年大比,当令州郡荐其绝出者于太学云。
覃于宦业无显过,盖善人也。
皂盖一事合申庙堂,当来台臣只乞禁青盖,今诸生用短檐皂伞,未知合与不合,更乞朝廷明降指挥,以凭遵守。
若朝廷有旨亦不许用皂盖,而诸生犹故用之,则宜移文司成议诸生罪,则为善于处置矣。
时即有轻薄子故为一绝落韵诗云:“冠盖如云自古传,易青为皂且从权。
中原多少黄罗伞,何不多多出赏钱。
”
○心之精神是谓圣慈湖杨公简,参象山学犹未大悟,忽读《孔丛子》,至“心之精神是谓圣”一句,豁然顿解。
自此酬酢门人、叙述碑记、讲说经义,未尝舍心以立说。
慈湖尝为馆职,同列率多讥玩之,亦有见其诚实而不忍欺之者。
○郑节使酒过臣僚论列郑节使兴裔使酒尚气,政事卤莽。
光宗谕言者曰:“台谏之职固在风闻,然亦须得其仿佛。
兴裔戚里,朕向在东宫屡与之同侍内宴,涓酒不能受,闻酒气辄呕,安在其为使酒也?”言者惭惧而退,随有旨予外。
○史越王表越王自草表,中自序云:“逡巡岁月,七十有三。
”而未得所对。
有客以今余大参父(原注:不记名)能四六为荐者,越王召见,试以表中语,俾为属对。
余应声曰:“此甚易。
以‘补报乾坤,万分无一’为对足矣。
”越王大加赏识。
今《四六话》中载越王表语而不及余,非越王不掩(一作“没”)人善之意也(原注:或云与吕申公遗表同)。
○杨和王相字杨王沂中闲居,郊外(一作“微行”)遇相字者。
相者以笔与札进,杨王拒之,但以所执拄杖大书地作一画。
相者作而再拜曰:“阁下何为微行至此?宜自爱重。
”杨愕而诘其所以。
则又拜曰:“土上作一画,乃王字也。
公为王者无疑。
”杨笑,遽用先所进纸,批缗钱五百万,仍用尝所押字,命相者翌日诣司帑者征取。
相者翌日持王批自言于司帑云:“王授吾券,征钱五百万。
”司帑老于事王者,持券熟视久之,曰:“尔何人?乃敢作我王赝押来脱吾钱!吾当执汝诣有司。
”相者初谓司帑者调弄之,至久色不变,相者始具言本末,且以为“真王所书,吾安敢伪?”司帑坚谓:“我主押字,我岂不认得?”相者至声屈,冀动王听。
王居渠渠然,声不达。
王之司谒与司帑同列者,醵金五十缗与相者。
相者持金大恸,痛骂司帑者而去。
王间因签押支用历,既签押,司帑者乘闲白王曰:“恩王前日曾批押予相字者钱五百万,有之乎?”王曰:“是,是。
这人是神相,汝已支与他了?”司帑进曰:“某以非恩王押字拒之,众人打合五十千与之去矣。
”王惊曰:“汝何故?”司帑曰:“不可。
他今日说是王者,来日又胡说增添,则王之谤厚矣。
且恩王已开社矣,何所复用相?”王起而抚其背,曰:“尔说得是,尔说得是。
”就以予相者钱五百万旌之。
○朱赵谥法(原注:忠定遗集,其家欲以“庆元丞相集”为目,以庆元不一相,故未定)本朝士大(一无“大”字)夫以忠节致死者,俱于谥法有“愍”字。
赵忠定当谥“愍”,其家子弟自列于朝,谓“愍”之一字实不忍闻,遂易谥“定”字。
考亭先生,太常初谥“文正”(按,丁集“初谥文忠”,此云文正,或传写之误),考功刘公弥正覆谥,谓先生当继唐韩文公,又尝著《韩文考异》一书,宜特谥曰“文”。
且谓:“本朝前杨亿,后王安石,虽谥曰‘文’,文乎?文乎?岂是之谓乎?”旨从之。
自后议诸贤谥,自周元公以下俱用一字矣,如程正公、吕成公之类。
乙集
○高宗驻跸高宗六龙未知所驻,尝幸楚,幸吴,幸越,俱不契圣虑。
暨观钱唐表里江湖之胜,则叹曰:“吾舍此何适?”时吕公颐浩提师于外,以书御帝曰:“敌人专以圣躬为言,今驻跸钱唐,足以避其锋,伐其谋。
”近名公谓士大夫溺于湖山歌舞之娱,皆秦桧之罪。
桧之罪在于诛名将,窜善类,从臾贬号,遣逐北人;若奠都之计,盖决于帝而赞成于颐浩也。
或谓徽宗尝寤钱王而诞高宗,盖因定都从而附会云。
○武林武林本曰虎林,唐避帝讳,故曰武林,如以“元虎”为“元武”之类。
山自天目而来,为灵隐后山,顿伏至仪王墓后,若虎昂首,颔下石隐隐有斧凿痕,故老相传以为太祖,又以为徽宗用望气者之言,凿去虎颔;又谓高宗尝占梦为虎所惊,因凿焉。
未知孰是。
今竹宫(竹宫一本误作“行宫”。
按甲集作太一宫)有小山曰武林,道士作亭其上,环以花竹,盖因一小土阜为之,非武林也。
道士易如刚因攻愧楼公斋宿,丐诗以咏其亭。
诗中用事最为精博,曰:“武林山出武林水,灵隐后山毋乃是,此山亦复用此名,细考其来真有以。
”盖灵隐之山,即武林之山;冷泉之水,即武林之水。
谓“此山亦复用此名”,则竹宫培娄之土,非武林明矣。
老笔殊使人畏也。
末章乃谓钱氏凿井,建缁黄庐以厌王气,疑此山为武林余脉,是又收拾人情之论,当以前章为正云。
○武林考亭先生得友人蔡元定,(原注:宇季通,号西山)而后大明天地之数,精诣钟律之学,又纬之以阴阳风水之书。
先生信用蔡说,上书建议,乞以武林山为孝宗皇堂,且谓会稽之穴浅粗而不利,愿博访草泽以决大议。
其后言者谓先生阴援元定,元定亦因是得谪云。
辨正在丁集《党议》。
○钱唐龙川陈氏亮,字同甫,天下士也。
尝圜视钱唐,喟然而叹曰:“城可灌尔。
”盖以城中地势下于西湖也。
亮奏书孝宗,谓:“吴蜀,天地之偏气也;钱唐,又吴之一隅也。
一隅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乘,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发泄而无余。
故谷粟、桑麻、丝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
”力请孝宗移都建邺,且建行宫于武昌,以用荆襄,以制中原。
上韪其议,使宰臣王淮召至都省问下手处。
陈与考亭先生游,王素不喜考亭,故并陈而嫉之。
陈至都省,不肯尽言,度纵言亦未必尽复于上。
翌日,上问以亮所欲言者,王对上曰:“秀才说话耳。
”上方鄙远俗儒,遂不复召见。
时两学犹用秦桧禁,不许上书言事。
陈尝游太学,故特弃去,用乡举名伏丽正门下(按,宋刻《咸淳临安志》有“主人”二字)。
王又短之,以为欺君。
故迁都之议,为世迂笑。
至于今日,亮得以迂笑议己者于地下矣。
○洛堂淳熙间,考亭以行部劾台守唐氏,上将置唐于理。
王淮与唐为姻,乃以唐自辩疏与考亭章俱取旨,未知其孰是。
王但微笑,上固问之,乃以“朱程学,唐苏学”为对。
上笑而缓唐罪。
时上方崇厉苏氏,未遑表章程氏也,故王探上之意以为解。
考亭上书力辩以谓,至以臣得力于师友之学以中伤,不报。
故终王之居相位,屡召不拜。
考亭之子在,趋媚时好,遂阶法从,视其父忤淮者异矣。
予尝与闽士同舟,相与叹息在之弗绍,且谓在尽根尽骨卖了武夷山。
闽士谓予曰:“子之乡蠹,只是卖了一座武夷山。
我之乡蠢,却卖了三座山。
”三座山,盖指三山。
乡蠹,谓梁成大也。
程源为伊川嫡孙,无聊殊甚,尝鬻米于临安新门之草桥。
后有教之以干当路者,著为《道学正统图》,自考亭之后剿入当路姓名,遂特授初品,因除二令,又以轮对改合入官,迁寺监丞。
伊川、考亭扫地矣。
诸学子孙惟吕氏未坠。
成公犹子康年,甲戌廷对,真文忠欲置之状头。
同列以其言中书之务未清,恐触时政,文忠固争不从,遂自甲置乙。
文忠尝出其副示予,相与叹息。
公辍俸,命书市刻之。
○吴云壑四明高氏似孙,号疏寮,由校中秘书授徽ヘ。
道出金陵,投留守吴公琚(原注:吴云壑,字居父)以诗曰:“四朝渥遇鬓微丝,多少恩荣世少知。
长乐花深春侍宴,重华香暖夕论诗。
黄金ぷ满无心爱,古锦囊归有字奇。
一笑难陪珠履客,看临古帖对梅枝。
”公之客曰储用、项安世、周师稷、刘翰、王辉、王明清,晚得王大受,辍子侄官授之。
凡游从皆极一时之彦。
公无他嗜好,居近城,与东楼平。
光皇为书扁以赐,不名其名而名其官。
楼下设维摩榻。
尤爱古梅,日临钟王帖以为课,非其所心交者,迹不至此。
高氏独知其详,故落句及之,亦精于所闻矣。
公所居,予旧游也。
自厅事侧梯东楼,楼下以半植镇安旌节,半为燕坐处。
楼相直有亭,仅著宾主四人,因城叠石曰“南麓”。
麓后高数级,登汲于瓮,泄之以管,淙淙环佩声,入方池。
池方四五尺,画ⅶⅲ于扁。
自麓之后,登城为啸台。
下有堂依城南,榜曰“读书台”,有级可下。
又自台入洞门,依雉堞有平地可坛,圜植碧桃,有石可棋而(一作“与”)坐(疑是“可坐而棋”)。
自西行,有径亭曰“物表”,亦光皇赐扁,面直吴山。
又曲折旁转,入荼コ洞,茅顶而圆,内揭以镜曰“定庵”。
与僧智彬语达摩学则至。
大抵地仅寻丈,而藤蔓联络,花竹映带,鸟啼鹤唳,寂如山林。
公野服尘斧(二宇疑误),大绦蒲履,徜徉其间,望之者疑为仙云。
公为宪圣犹子,以词翰被遇孝宗。
宪圣殿洛花盛开,必召诸子侄入侍。
孝宗万几之暇,即命中使召公,论诗作字而罢,故疏寮颔联及之(原注:时琚已为直学,赵欲待以真学士,吴亦不难之。
按此注当在后“亦岂无以处吴者”句下)。
宪圣既御帘政,赵公汝愚为相,欲公出入通宫禁庙堂之意。
公冀重体貌,求慈福宫使,又求提举中秘书,赵公俱难之。
赵旋(一作“潜”)物色韩胄,宪圣表孙也。
胄奉赵命惟谨,虽一秩不以请。
赵公喜其奔走小忠,不知堕其计,反浸疏公。
胄知上之信用王德谦也,阳与之为义兄弟,相得欢甚。
一日谓德谦曰:“哥哥有大勋劳,宜建节钺。
”王曰:“我阉官也,有此例乎?弟弟毋误我。
”胄曰:“已奏之上,行且宣麻矣。
”王唯唯,以为疑。
何澹时为中丞,胄密谕之曰:“德谦苦要节钺,上重违之,已草制。
中丞宜卷班以出。
”翌日廷播,何悉如所教,继即合台疏德谦罪,乞行窜殛。
德谦犹持胄袖以泣,曰:“弟弟误我。
”胄徐谓曰:“哥哥放心,略出北关数里,便有诏追,只俟罢了何中丞耳。
”德谦犹信其说,拜而嘱之,竟死贬所。
何遂迁政府,胄盖尝许之也。
德谦既逐,自此内批皆胄自为之矣。
谏议大夫李沐诬赵不轨,韩实嗾之。
李初未知所决,谋之倪公思。
公曰:”莫若并赵、韩俱论之。
”李为韩侄婿,故特论赵。
贬赵制词,乃傅伯寿所草,韩亦先啖之以美官。
词曰:“屈与广利妄议,武帝戮之于事闻之初;林甫辅明皇不忠,肃宗诛之于论定之后(一无二“于”字)。
是皆宗室之为相,卒蹈谴呵而置刑。
”盖窃东坡惧吕惠卿之故智也。
赵听制,手持象简不知轻重云。
制中又有“谋动干戈而未已”与“外欲生事强邻而开边境之衅”,盖秦桧欲胁君固宠金人,又藉之以坚和好,盟书所载,不许以无罪去首相,故诬以侮兵云。
赵偕犹子崇赴贬,自辞家,在途垂殁,悔不用吴。
盖吴旧交者,石湖范公、三山凌公、止斋陈公,惜名畏义出于天性,必不出于胄所为。
赵公舍宫使提省之职,亦岂无以处吴者(前注宜在此句下)。
予闻吴氏之说犹未之悉,及会余干赵氏于真西山粤岩书院,西山之子娶赵氏,赵氏之说皆与吴合,其家至今犹追悔前事。
呜呼,天将成忠定之名耶?予得疏寮真迹,至今藏之。
时吴公已为开府,而疏寮诗卷首称之曰“仪同”。
予编官制无此,又恐其考古必有据,及遇其子历,乃知其曾祖讳开。
以祖讳而改官称,可乎?惧此诗他时流落,或者以高氏为信(按,文义未足,似有脱文)。
○赵忠定先是考亭先生尝劝忠定,既已用韩,当厚礼陈谢之,意欲忠定处以节钺,居之国门外。
忠定犹豫未决而祸作。
先生对门人曰:“韩,吾乡乳母也,宜早陈谢之。
”建俗用乳母乳其子,初不为券,儿去乳,即以首饰羔币厚遣之,故谓之陈谢。
韩后闻其说,笑建俗而心肯之,故祸公者差轻。
嘉定初,号为更化,先生之子在,乃谓公尝草数千言攻韩之恶,疏未上,门人蔡元定持蓍以入,卜得遁卦,力止先生勿上。
同时杨公诚斋之子长孺,谓其父因韩用兵,忧愤殊甚,遗书数千言,至以稿上。
杨公既致为臣而归,虽不言事可也,诚有所论,何为中辍?非二父之志也。
元定盖先生友,亦非门人云。
○吴云壑宪圣既御帘政,则戒公曰:“垂帘非我志也,不比大哥在时(原注:谓孝宗)。
汝辈自此少出入,庶免干预内廷之谤。
”其严待家人如此,谓之以“圣”,宜哉。
○又孝宗笃眷公,情均兄弟,自论诗、作字、击球之外,未尝访以外事,咨以国政,问以人才,公亦未尝对上及之也。
君臣之间两得之。
○高宗御书石经高宗御书《六经》,尝以赐国子监及石本于诸州庠。上亲御翰墨,稍倦,即命宪圣续书,至今皆莫能辨。
○光皇御制孝宗崇宪圣母弟之恩,故称琚兄弟皆以位曰“哥”。
至光宗,体孝宗之意,故称琚兄弟曰“舅”。
琚尤圣眷,后苑安榴盛开,光皇以广团扇自题圣作二句曰:“细叠轻绡色倍Ο,晚霞犹在绿阴中。
”命琚足之。
公再拜,援笔即书曰:“春归百卉今无几,独立清微殿阁风。
”上称叹者久之。
宪圣于二王中,独导孝宗以光皇为储位,故公落句有独立之咏,寄意深矣。
团扇犹藏其家,又有石刻,火后俱不存云。
○三王得三王得,不知何许人,亦无姓名。
带杭音,额角中(一无“中”宇)有刺字,意拣罢军员也。
头蓬面垢,或数日不食,莫迹其止宿。
包道成尝与之共衾,谓其体壮热如伤寒,道成汗而异衾。
人即之,或咄咄哕骂,至以瓦砾诟群儿。
予尝呼之,但正目以视,邈无所言。
光宗始开王社,位为第三,孝宗储副之位未知孰授。
一日,三王得于道中前邀王车,卫者拽之。
王问为谁,但连称:“三王得,三王得。
”王悟其兆,纵使去。
既即大位,命人中禁赐命,不拜而出。
道遇与之钱者,亦无所谢云。
○清湖陈仙今所请仙,盖小陈也。
光皇为储副日久,遣黄门召其父以入。
上着白绢汗衫,系小红绦,见陈人避之。
徐遣召陈,黄门设香案,金屈卮酒,金贮生果三,炷香焚所问状。
仙遂降于箕,书光皇以某年月日即大位。
黄门持以入,出则就以酒劳陈,且赠金帛遣出,戒以归勿语。
后果如所定。
光皇又遣使召陈,陈以近日仙不降为辞,恐蹈罔上之罪。
不期年,光皇得疾,盖陈已前知于仙矣。
陈兄弟能致仙,有奇验,类皆如此,特不灵于予。
他事不系于国,故不书。
○乌髭药光皇春秋已富,又自东宫尹天府入侍重华,从容启上曰:“有赠臣以乌髭药者,臣未敢用。
”上语光皇曰:“正欲示老成于天下,何以此为?”盖重华方奉德寿,重惜两宫之费,故至德寿登假而后即授光皇以大位。
其脱屣万乘,盖有待也。
○光拙庵孝宗晚慕达摩学,尝召问住静慈僧光曰:“佛入山修遭六年,所成何事?”光对曰:“臣将谓陛下忘却。
”颇称旨。
光意盖以孝宗即佛,又焉用问。
禅门葛藤亦有可笑者。
东坡尝谓“其徒善设坑阱以陷人,当其欲设,即先与他塞了。
”此语最得其要。
陆象山兄弟早亦与光老游,故考亭先生谓象山满肚皮是禅。
陆将以删定面对,为王信所(一误作“听”)格而去,使遇孝宗,必起见晚之叹。
○万年国清孝宗喜占对。
宋之瑞面对,上问以所居。
之瑞对曰:“臣家于天台。
”上又曰:“闻彼多名山胜刹,孰为之冠?”之瑞对曰:“唯是万年、国清。
”上大加赏叹,之瑞遂阶两制云。
三衢毛泽民以荐者面对徽宗,上问以所居江郎山高可几许,泽民姑大言曰“五千尺”。
上质何以验之也,毛对曰:“臣目斜视景。
”上喜其捷。
○皇甫真人皇甫真人号为有道术,善风鉴。
高宗闲因大雪中召入,以手提其所衣缯絮至数袭,谓皇甫曰:“先生何(一作“亦”)怕冷耶?”皇甫从容对曰:“臣闻顺天者昌。
”时逆亮谋南寇,故皇甫以对,上大悦。
后又自出山来见,上叩其所以来,则曰:“做媒来。
臣为陛下寻得个好孙息妇。
”上问为谁,则以慈懿皇后大将之子,生于营中,生之日有黑凤仪于营前大黑石上。
人谓凤,实,石则元王(一作“皇”)。
慈懿小字凤娘,盖本于此。
后既为太子妃,至诉太子左右于高、孝两宫,高宗不怿,谓宪圣曰:“终是将种,吾为皇甫所误。
”孝宗屡训妃:“宜法大妈妈(原注:即宪圣)螽斯之行。
汝只管与太子争,吾宁废汝。
”上欲惧之,未尝真欲废之也。
因惊愤,疑其说出于宪圣。
会光宗即位,大恶近习,忽手批付内侍省,取其尤黠者首级。
(原注:或谓即陈源)其党亟(一作“即”)奔诉于重华,迨有教曰:“吾儿息怒。
”光皇虽即奉旨,而词色加怒,意欲他日尽诛此曹。
由是宦者相惧,而谋所以间三宫者。
光皇适感心疾,久缺定省。
重华忧之,得草泽良药为一大丸,疾可立愈。
欲宣赐,恐为后所沮,俟光皇问安,即面授之。
宦官因间慈懿云:“太上只等官家过宫,便赐药。
”后使觇北宫,果有药,后遂持嘉王泣而诉之上,上由此坚不肯诣太上。
先是,上之未疾也,尝独幸聚景,两制俱扈从,惟吴琚待制以疾在告。
上将进酒于荼コ花下,言者飞章交至,谓太上每出幸外苑,必恭请光尧。
上方怒言者,遂以重华亦有不曾恭请光尧之时以语从臣。
适太上命黄门持玉卮暨宜劝以赐,会上怒未怠,以手颤误触卮于地。
黄门归奏,遂隐言者之事,但云“官家才见太上传宣,即大怒碎卮矣。
”每太上游幸,上必进劝,会太上奉宪圣幸东园阅市而上偶不记,太上左右阴扬鸡数十,故使捉之不获,乃相与大呼曰:“今日捉鸡不着。
”盖临安以俟人饮食为“捉鸡”,故以此激太上怒。
太上阳若不闻,而玉色微变。
自上以疾不诣北宫,至孝宗大渐,终勿克执丧,与宪圣垂殁而莫有尝药,皆后为宦者所误云。
○孝宗召周益公孝宗圣性简俭,虽古帝王未有也。
周必大时直宿禁林,夜召周以入,谓必大曰:“多时不与卿说话。
”赐必大坐。
上耳语黄门,黄门出,则奉金缶贮酒,泻入金屈卮,玉小贮枣,用金绿青窑器承以玳瑁托子,中浸羊弦线(一作“玄丝”。
“弦”一又作“肱”),清可鉴。
酒仅一再行。
上曰:“未及款曲。
”必大归语其家,叹上之简俭。
翌日遂拜政地云。
○孝宗恢复上每侍光尧,必力陈恢复大计以取旨。
光尧至曰:“大哥,俟老者百岁后,尔却议之。
”上自此不复敢言。
光尧每以张浚误大计为辞,谓上“毋信其虚名。
浚专把国家名器钱物做人情。
浚有一册子,才遇士大夫来见,必问其爵里书之,若心许其他日荐用者。
又熔金碗饮兵将官,即以予之。
不知官职是谁底,金碗是谁底”。
或者谓必有近习谮浚于太上云。
○秦桧王继先台臣有论列二人者,上曰:“桧,国之司命;继先,朕之司命。”自此言者遂沮。
○杨沂中穴西湖言者疏奏沂中擅灌西湖水入私第,上徐晓言者曰:“朕南渡之初,敌人退而群盗起,朕重困赤子,遂用议者羁縻之策,刻印尽封群盗,大者郡王,小亦节钺。
朕所自有者,惟淮、浙数郡。
计犹豫未决,会诸将尽平群盗,朕已发愿,除地土之外,凡府库金帛,俱置不问。
沂中故有余力以给泉池。
若以诸将平盗之功,虽尽以西湖赐之,曾不为过。
沂中此事,唯卿容之。
”言者惶恐而退。
○普安上有所闻于张说,以质于秦桧。
桧至,固要上以所言之人。
上仓卒不敢以说语桧,度其无如普安郡王何,漫以语桧。
桧衔之,未有间,会普安丁本生戚,遂嗾言者请上令普安解官持服(原注:或云:说所言乃建康盗事)。
○楮券孝宗方造券,以便民用,金华陈天时为侍从,力抗疏,以为不及五十年,必大坏极敝而不可收拾。
水心叶先生进策,亦谓不数年间,将交执空券而无所售。
时上意士论,犹未信其然,至于今日验矣。
先是,每券以八百售,至石首时,则价又踊,愚民至指乘舆以造券不多为苦。
又有太守自蜀来,对以“道间目击,楮踊为患”。
上皆笑而不以为罪云。
○宪圣不妒忌之行宪圣初不以色幸,自渡南以来,以至为天下母,率多遇鱼贯以进,即以疾辞。
思陵念其勤劳之久,每欲正六宫之位,而属以太后远在沙漠,不敢举行。
上尝语宪圣曰:“极知汝相同劳苦,反与后进者齿,朕甚有愧。
俟姐姐归(原注:谓太后),尔其选已。
”宪圣再拜,对曰:“大姐姐远处北方,臣妾缺于定省。
每遇天日清美,侍上宴集,才一思之,肚里泪下。
臣妾诚梦不到此。
”上为泣下数行,愈以后为贤。
暨太后既旋銮驭,以向尝与宪圣均为徽宗左右,徽宗遂以宪圣赐高宗,太后恐宪圣记其微时事,故无援立意。
上侍太后,拜而有请曰:“德妃吴氏,服劳滋久。
外廷之议,谓其宜主中馈。
更合取自姐姐旨。
”太后阳语上云“这事由在尔”,而阴实不欲。
上遂批付外廷曰“朕奉太母(一作“后”)之命”云云,“德妃吴氏”云云,“可立为后”,后遂开拥三朝之功云。
○光皇策士周南,吴中人。
游太学,有时名,然颇任侠。
与水心先生善,晚号为善类。
南尝与郑游,有奏疏未报,南尝见之。
会廷对,策中微讽上以未报郑之意。
有司已第南为第一,光皇读其策,顾谓大臣曰:“之疏入才六日尔,南何自知之?”遂就南卷首批云:“郑无削稿爱君之忠,周南显非山林恬退之士,可降为第一甲十五人。
”水心先生为周述墓,则以周南廷对策《论皇极人才》数百言冠之志首。
盖周自为教官至给札中秘书,皆未尝见之行事,故水心特序所对策以表之。
近时真文忠公撰徐玉堂凤墓碣,亦详述其给札时言山东事,盖祖水心文法也。
先是,吴中号为“何蓑衣”者,颇能道人祸福,至闻于上。
上屡遣使问之,皆有异,遂召之至京(一无“京”字),亲洒宸翰,扁通神庵。
州郡以上所赐,迎拜奔走。
南居里中,见而嫉之,对策中谓:“云汉昭回,至施之闾阎乞丐之小夫。
”光皇恶其讦,故因疏以发之。
葛丞相时在位,南疑其赞上。
之去,南有力焉。
光皇以违豫阙定省礼,南亦以此讽诸公云。
○又龙川陈亮奏书阜陵,几至大用,厄于卿相,流泊有年。
光皇赐对,问以礼乐刑政之要,亮举君道、师道以为对。
时诸贤以光皇久阙问安,更进迭谏。
亮独于末篇有“岂在一月四朝为礼”之说,光皇以为善处父子之间,故亲擢为第一。
及发卷,首得亮,上大喜曰:“天下英才,为朕所得。
”命词臣行亮制曰:“往赞侯藩,姑循近比;朕之待尔,岂止是哉!”盖有意于大用也。
亮谢阜陵《表》云:“昔者论天下大计之小臣,亦尝劝圣人隐忧之良会。
一时排摈,十五载之多奇;末路遭逢,四百人之自见。
共幸奋身于今日,独知回首于当年。
”末联云:“设科取士,虽旧贯之相仍;陈力复仇,亦大义之难废。
”阜陵称奖。
水心先生序龙川之文乃谓:“同父使不以进士第一人及第,则诚狼疾人矣。
”龙川狱事,盖为父也,天意佑之,而诸公竞全活之,水心先生不当以是冠篇首。
龙川虽不为进士第一人,其所上阜陵三书,讵可泯乎?或谓水心先生微时,盖亦顿挫流滞,故因龙川之序而自之耳。
水心,进士第二人也。
骊塘危公稹尝以龙川书气振对策气索,盖是要做状元也。
水心本为第一人,阜陵览其策,发有“圣君行弊政,庸君行善政”之说。
上微笑曰:“即是圣君行弊政耶?即是庸君行善政耶?”有司遂以为亚。
○佑圣观古篆无“佑”,“佑”即“右”。
赐佑圣扁,篆者为“右”。
羽流固争,以为观中无人,何以自立?至诉之礼部。
旨从之,非篆古也。
识者谓既从佑字,即不当用篆。
观为孝宗潜邸,先自有神三见于云端,孝宗为之拜跪。
既即大位,赐邸为观,盖龙潜初志也。
真圣殿,潜邸正寝也。
寝旁规小室,若今小学,有“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二句刻于石,盖宸翰也。
上自训庄文读书之地,故书此以励之。
○庄文致疾士固号为“草茅”,谓其能言天下事而无所忌,非懵不识礼义之谓也。
陈丞相俊卿,阜陵相也。
国忌引百官班诣原庙。
是日,适值补试士子入贡院。
陈相多智,班退,即命从者由旁径以归。
贡院路,原庙所出也。
庄文之归,正与群试者会。
试者横截庄文车不得前,执金吾杖呵止之,群士遂即而折其杖,围车发喊雷动。
庄文惊愕,得疾薨,上甚痛之。
岁当大比,有姓黄士人率其徒诣阙乞试,同文馆不报。
黄以其徒伏德寿宫门祈哀太上,觊宜谕孝宗。
德寿以闲人不管闲事却其奏。
黄遂与其徒向宫门大恸,且所服白伫袍也。
孝宗震怒,敕有司杖黄背,黥隶海岛。
黄因窜入高丽国,主用为相。
后以使事至阙,见于孝宗。
及其主倦政,遂授以国云。
○宁皇二屏宁皇用二小黄门,常背二小屏前导,随其所至,即面之。
屏书戒曰:“少饮酒,怕吐;少食生冷,怕痛。
”析二事为二屏,以白楮糊,缘以青楮。
所幸后苑,有苦进上以酒及劝上以生冷者,指二屏以示之,故每饮不过三爵。
宫中动却呵卫,黄衣至不之避。
自以补革舄、浣绸衣为便。
左右至以语激上,则应以“毋作聪明乱旧章”,盖旧学于水嘉陈氏傅良,尝导上以此,故终身不忘。
大臣进拟,不过画可,谓之“请批依”。
龙颜隆准,相者谓“真老龙形”云。
○陆放翁陆游字务观,山阴人。
名游,字当从观(原注:干声○按此当注去声),至今谓观(原注:去声○按此当注平声。
又此处似有脱文)。
盖母氏梦秦少游而生公,故以秦名为字而宇其名。
或曰公慕少游者也。
其祖名佃,字农师。
新学行,有《诗说》传于世,大率祖半山,后以新法浸异。
公绍兴间已为浙漕锁厅第一,有司竟首秦喜,置公于末。
及南宫一人,又以秦桧所讽见黜,盖疾其喜论恢复。
绍兴末始赐第。
学诗于茶山曾文清公,其后冰寒于水云。
尝从紫岩张公游,具知西北事。
天资慷慨,喜任侠,常以踞鞍草檄自任,且好结中原豪杰以灭敌。
自商贾、仙释、诗人、剑客,无不遍交游。
宦剑南,作为歌诗,皆寄意恢复。
书肆流传,或得之以御孝宗。
上乙其处而韪之,旋除删定官(原注:赐第时得簿)。
或疑其交游非类,为论者所斥。
上怜其才,旋即复用。
未内禅,一日上手批以出,陆游除礼部郎。
上之除目,自公而止,其得上眷如此。
公早求退,往来若耶、云门,留宾款洽,以觞咏自娱。
官已阶中大夫,遂致其仕,誓不复出。
韩胄固欲其出,落致仕,除次对,公勉为之出。
韩喜陆附己,至出所爱四夫人擘阮琴起舞,索公为词,有“飞上锦栖红绉”之语。
又命公勺青衣泉,旁有唐开成道士题名。
韩求陆记,记极精古,且以坐客皆不能尽一瓢,惟游尽勺,且谓挂冠复出,不惟有愧于斯泉,且有愧于开成道士云。
先是,慈福赐韩以南园,韩求记于公。
公记云:“天下知公之功而不知公之志,知上之倚公而不知公之自处。
公之自处与上之倚公,本自不侔。
”盖寓微词也。
又云:“游老,谢事山阴泽中。
公以手书来,曰:‘子为我作《南园记》。
’岂取其无谀言,无侈辞,足以导公之志欤!”公已赐丙第,人谓公探孝宗恢复之志,故作为歌诗,以恢复自期。
至公之终,犹留诗以示其家云:“王师克复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
”则公之心,方暴白于易箦之时矣。
又有郑或者,尝第进士,自作《南园记》,并砻石以献。
韩以陆《记》为重,仆郑石瘗之地。
后韩败,郑竟免。
莆阳陈谠,文人也。
输灵璧以寿韩,至刻金字于石,称之曰“我王”。
又有某人以锡字分题,如锡福、锡爵(一作“寿”)之类为诗以献。
韩败,有为陈瘗石于地者,会搜地窖,铿然有声,则陈石也,遂为言者所弹。
陈《留题吴山三茅观梅亭》诗,有“竹密不知云欲雨,山高尽见水朝宗”之句,继是未有能和者。
翰墨本于颜、蔡,世以不得其字为憾。
独附韩一节为可恨。
官职自有定命,特诸人自信不过耳。
○熊子复熊克字子复,建宁人。
早岁尝与谢明伯东上礼闱,道出衢之江郎庙,遂与谢憩于庙下客邸。
神号知进士科级事,谢邀熊同宿庙宫谒梦。
子复曰:“克倦矣。
明伯自诣可也。
”谢邀手濯足毕,服紫窄,持瓣香以入宿。
翌朝就邸,熊迎谢,笑语之曰:“定梦见做状元也。
”谢正色谓熊曰:“却与子复得佳梦。
”熊又笑谓之曰:“梦亦分惠耶?”谢曰:“不则剧。
”熊试叩之,则谓:初入一朱门,仰视金扁,则右文之殿。
自东庑入,与主人揖,则子复也。
子复揖而入,其位有扁在,楣书曰“校书郎”。
扁悬风中摇摇然,壁堵饰犹湿。
与熊笑语甚欢,酌谢酒至五爵。
谢语熊曰:“此处儒流清选也,子复自此升矣。
”熊与叙旧极款。
茗毕,即送谢出右文,则犹目谢。
熊信其说,亦颇自负。
后熊与谢累上南宫不利。
熊后收科岁,谢再试南廊,不入等。
熊调铨阙,遣仆就邸,偶与中秘书对,熊恐已应梦,赋诗以自解。
暨调余姚尉,史越王尝为是官,适以旧学召入相,道出余姚,熊携行卷诣王舟上谒,王读其文而器之。
会上赐曲宴,语王以两制艰其选,王遂亟以熊荐,旋进所投行卷。
上即召克诣都省,旋给札中秘,序转校书郎。
时明伯甫授文学,部胥语以法须京朝官保识。
谢熟思良久,语仆曰:“熊校书,吾故人也。
”遂叩熊官舍。
会熊直未下,往来廊庑间。
熊尝与谢通家,内子自厅事后窥见谢,亟令小史传语谢新恩:“校书偶入局,孺人不得相见。
校书曾说,谢新恩来,可使人随至秘书省,要说话。
”谢至秘书所,与熊酬酢,与前梦无毫发差。
熊已不记江郎事,谢遂语熊,相与太息。
因问扁壁,熊对以:“校书久不除官,以位贮炭。
某叨冒恩除,甫悬扁饰壁。
”谢赴省时,犹未识中秘书。
越王识熊于百寮邸,至以应诏,熊竟至法从。
谢憔悴以老,神之戏谢,亦剧矣。
熊不与谢入俱谒梦,定力过人矣。
山谷谓鬼神百般弄人,信哉。
○越王陪位祖宗盛时,故相或居辇下,时召入问事,闲遇朝会则立旧班之下,国有大议亦得可否,郊则陪,无所嫌也。
阜陵庆上皇八,参用故典,召故相陈福国、史越王陪位。
陈力以疾辞,史闻命,绝江祠(“祠”字疑误)。
既竣事,以史旧学,曲为勉留。
时相疑其迫己,风言者去之。
陈闻史入,谓客曰:“史直翁只好莫去。
”陈之多智,此其一也。
史闻,于燕居太息语子弟曰:“吾与陈福公并相,朝廷施行稍合公论,则人皆相与曰:‘此陈丞相所为。
’稍弗公论,则人又曰:‘此史某所为。
’吾命招谤,昔为布衣,术者云尔。
”
○高宗知命高宗自能推步星命。
或臣下不能始终仰副圣眷,则曰:“吾奴仆宫星陷故也。
”○宪圣拥立宪圣既赞高宗立普安,遂定大统之寄。
高宗登遐,宪圣独处北宫,春秋浸高,孝宗以不得日侍定省为歉。
及内禅光皇,实宪圣所命,孝宗遂得日奉长乐宫(一无“宫”宇),极天下之养,尽人子之欢。
宫去东园最近,旬浃间,即恭请宪圣临幸。
属芙蓉临池秀发,遂白宪圣,请登龙舟,撤去栏幕,卧看尤佳。
宪圣欣然从之。
先是,高宗经始东园,盖恐频幸湖山,重为国费,故园去东门百步而遥,落成之顷,俱宪圣驾幸。
有一门迳通小东园,多柏。
上与宪圣相视而泣,连称“相似、相似”。
时幸园中(“时”字上宜有“后”字),独不至此。
左右疑与故京宫苑有适似者,故重为之感伤。
○攻鬼楼公攻鬼楼公,天性豁达,与物无忤。
初尝与韩胄善,独因草制,以天下公论不予韩,故宁罢去。
韩心敬之,亦不以憾也。
攻愧久废,韩亦迫于公论,欲起而用之,风公之亲戚,谕公之子弟,但求寒暄一纸书,即召矣。
亲戚具道韩意于公之子弟,从容以白,公欣然命具纸札。
子弟又以白,公曰:“已具矣。
”公引纸大书《颜氏家训》子弟累父兄事。
子弟自此不复敢言通韩书矣。
○翁中丞中丞名彦国,建之崇安人。
二帝北狩,伪楚张邦昌僭帝号。
邦昌欲迎康王,计犹豫未决。
公自乡郡受(“受”宇疑衍,或改作“爰”),提兵勤王,道中得邦昌书。
其外书书示翁,其书中有“忍死权就大事”之词。
翁密视,遂答邦昌书,大称邦昌以“太宰阁下”。
其略曰:“愕视封题,不敢拆视,幸先为道路所发。
今相公谓有其迹而无其事,不可也;谓有其事而无其志,不可也。
且谓迎延福宫之文,虽微示人以意,安知不为新都之渐,力请贬去僭号,早迎康王。
不然,勒兵十万见公于端闱,不得施东阁之恭矣。
”邦昌惧外兵浸入,遂决迎康王策,府库皆称“臣邦昌谨封”。
公为李丞相网姻亚,李之用公,本以才选。
李既罢政,浮溪汪氏行制词,丑诋李公,目为“群小之宗”。
至行翁制,亦谓“汝本茶山驵侩之徒”。
先是,翁已六世收科,非驵侩也。
茶山,翁所居百里而遥。
浮溪汪氏本为秦桧所知,李公得政,不甚荐用汪,汪疑为翁所谮,故极力诮之。
建炎兵事倥偬,石林叶公梦得留守金陵,已创经总制额。
翁适承其后,又奉密旨,大兴行阙之费,故未免调度繁扰。
水心先生《进卷外稿》议公推剥,盖未知此。
其子进士翁谦之尝诣朝,乞禁公史,当路未能从。
不知秀岩李氏修四朝正史,笔削曾及翁否?翁葬所名祥雉窠。
又百年而孙孟烨补上庠生,游边得官,死于定海之讼。
次孟桂,登辛丑第。
又次孟寅,尝首临安乡书。
○张于湖高宗酷嗜翰墨。
于湖张氏孝祥廷对之顷,宿醒犹未解,濡毫答圣问,立就万言,未尝加点。
上讶一卷纸高轴大,试取阅之。
读其卷首,大加称奖,而又字画遒劲,卓然颜鲁。
上疑其为谪仙,亲擢首选。
胪唱赋诗上尤隽永(按,此句似有脱文)。
张正谢毕,遂谒秦桧。
桧语之曰:“上不惟喜状元策,又且喜状元诗与字,可谓三绝。
”又叩以诗何所本,字何所法。
张正色以对:“本杜诗,法颜字。
”桧笑曰:“天下好事,君家都占断。
”盖嫉之也。
张廷对时,天下犹未尽许之(按,此下似有脱文)。
务能参问前儒,汲扬后学,词翰愈工。
天性倜傥,轻财好施,勇于为义。
为政平易,民咸思之。
唯嗜酒好色,不修细行。
高宗尝问以“人言卿赃滥”,孝祥拱笏再拜以对曰:“臣诚不敢欺君,臣滥诚有之,赃之一字,不敢奉诏。
”上笑而置之。
人以为诚非欺君者。
真文忠公尝语余曰:“于湖平生虽跌宕,至于大纲大节处,直是不放过。
”张,乌江人,寓居芜湖。
捐己田百亩,汇而为池,圜种芙蕖、杨柳,鹭鸥出没,烟雨变态。
扁堂曰“归去来”。
芜湖未有第进士者,阴阳者流谓必于湖水与县治接,而后英才出。
张方欲凿而通之,则已殁矣。
尝舟过洞庭,月照龙堆,金沙荡射,公得意命酒,唱歌所自制词,呼群吏而酌之,曰:“亦人子也。
”其坦率皆类此。
尝慕东坡,每作为诗文,必问门人曰:“比东坡何如?”门人以“过东坡”称之。
虽失太过,然亦天下奇男子也。
惜其资禀太高,浸淫诗酒。
既与南轩、考亭先生为辈行友,而不能与之相琢磨,以上续伊、洛之统,而今世好神怪者,以公为紫府仙,惜夫!
○真文忠居玉堂慈明太后兄次山,除少保、永宁郡王。
文忠与许公奕给事甚相好,共谓恩典太重,欲予其一则(一作“而”)捐其一,许遂封还制书。
文忠以官卑,且摄职玉堂,但具札白之庙堂。
时相不以文忠札缴进,而许之奏已入。
慈明震怒,遂斥许,而文忠独留。
或惜文忠不用富文忠居玉堂故事。
○又公当制除吴环(一作“瑰”)少师致仕,赠永安郡王。
公以孟忠厚,乃隆亲弟,又号勋旧;吴为宪圣犹子,恐难用孟例,亦用札申庙堂。
时相嫌其由中旨以出,遂亟以札缴入。
从之,只命草致仕制,末篇二句云:“今其往矣,宁不[B242]然。
”先以制示攻愧楼公。
公称善,但以笔易“往”字为“归”,“[B242]”字为“”。
文忠亲出示予云:“吴盖致仕也,不应用‘往’与‘[B242]’字。
前辈一字不苟如此。
”攻愧尝问文忠:“近看谁四六以益?”公对攻愧曰:“渠只会说大话,如‘奄有万方,君临兆姓’尔。
”盖王言只当作“多方庶姓”,与臣下表语不同。
○甲戌进士袁蒙斋甫,甲戌进士第一人也。
文忠实阅其卷于殿闱,出则以前三人副卷示予,而乱其次序,没其姓名。
余读其一,谓文忠曰:“此卷虽尽用老师宿儒遗论,必是一作者。
”公未答。
予又读其一,以国论国事为说。
国事谓庙堂之用事者,国论谓议论于朝廷者。
其意以国论为空言,以国事为实用,欲任国事者必参国论,持国论者必体国事。
文忠问如何,予对以“理无两是,似不如前卷。
然其说出于调停,恐是状元也”。
文忠起而抚予背曰:“说得着,说得着。
”盖先卷乃李公晦(原注:方子)所对,而后卷即蒙斋也。
文忠欲置李首选,而同列谓李之策不如袁策之合时宜。
又欲置吕永年甲科,亦不果。
同年进士徐清叟亦几中首选,亦以议中书之务未清,又用艺祖问赵普天下何物最大,普对以惟道理最大事,有司亦疑其稍涉时政,仅置第四。
徐既为御史,弹袁文亦及其策,并与其父斋燮学于象山者为异端,谓不宜置经帷。
○函韩首韩胄欲遣使议和而难其人,欲用吴门王大受。
大受谓敌人以首谋为言,通军前书,宜勿用平章衔,以丞相代之(原注:谓陈自强),敌问首谋,则答以今已避位。
盖至计也。
韩疑其建明渐广,不能从。
用荐者言,召萧山县丞方信孺假检详出使。
信孺途间具知金欲先遣使于我,此其力已困,与敌反覆论辩,凡称谓、岁币、土地一如旧。
敌多为术以困方,然欲遂和,不敢杀也。
方恐我急于卖和,别遣使命,过有所许,诳敌以“归报所索可否而后复来”。
敌许而津之。
韩惧方迟留,果议别遣使。
方归语韩,韩欲再遣。
方谓韩曰:“信孺既为朝廷万里行矣,初不惮死。
今具得敌要领,即再往亦决不死,惟稍(一作“少”)迟信孺行,敌必遣使来报且(一作“具”)议。
平章听愚计。
”韩疑其重于再往,遂用大受里人王楠以代方。
楠诣金庭,惟贬号、割地不从其说。
及再往,韩已诛。
凡函韩首与易弟为侄、增币重宝,皆从之。
故金遣谕成使来。
先是有旨,百官诣朝堂集议韩首事,枢密章良能建议,以为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惜。
时王忠简公介抗议,以韩首固不足惜,而国体为可惜。
章以语侵公,公奋起曰:“今日敌要韩首,固不足惜。
明日敌要吾辈首,亦不足惜耶?”会文节倪公思亦谓:“一胄臭头颅,何必诸公争?”王议遂不胜。
章竟呼省吏伸黄纸揭于象魏曰:“今据礼部侍郎倪思议到,奸凶已毙之首,又何足惜。
”遂竟函韩首送金。
谍者谓金既受韩首,谥之曰“忠缪侯”。
方之在敌中也,金元帅责我失信,擅起兵端。
方折之曰:“尔失信,故我失信。
”帅曰:“我何为失信?”方徐谓曰:“我之用兵在某月日,尔之诱逆曦在某月日。
以日月先后计之,是尔先诱我叛臣也。
”敌服其探伺精的类若此,故语塞。
金元帅颇能诗,索方联句。
敌以失蜀调方云:“仪秦虽舌辨,陇蜀已唇亡。
”方即应之曰:“天已分南北,时难比晋唐。
”金元帅又谓方曰:“前诗非剧,尔国有州军几?今一掷已失五十四州,吾为尔国危矣。
”方声色弗挠,对以“衔命在此,固未知失蜀本末。
大元帅间谍素明,犹未知我之所以立国乎?象犀珠玉之富,俱出于二广。
江东西则茶桑之陆海也。
淮东西则铜鹾之薮泽也。
浙西十四郡尔,苏湖熟,天下足,元帅之所知也。
而况生齿日繁,增垦者众,苇萧岁辟,圩围浸广,虽不熟亦足以支数年矣。
浙东鱼盐之富,海藏山积,食之虽众,生之无穷。
闽自为东南一大都会,其支郡有六,又且兼(一有“浙”宇)江、淮之所入。
故吾国之余波常及于大国者,以其力之有余也。
彼蜀之为蜀,号为州五十四,其财赋擅吾国者百不十一,然而仅足以为五十四州军民之用。
一有菜色,或转馈焉,白石饶风之捷,必不为他人有者,凡以为民而已。
”金元帅嘉其辩而怜之,故有仪秦之许方;敌要吾以贬号、割地,方则(“则”一作“是以”)有晋唐之对。
方之未见知于朝也,庐陵布衣刘过亦任侠能辩,时留昆山妻舍。
韩颇闻其名,谕钱参政象祖风昆山令以礼羁縻刘,勿使去。
令轻于奉行,遂亲持圆状见刘,目之以奉使,别设供帐精舍以俟之。
刘素号挥喝,喜不胜情,竭奁资以结誉。
后朝廷既用方、王,令小官也,不复敢叩钱。
刘宾客尽落,竟郁郁以终云。
○胡桃文鹁鸽色炭予方修宣和沈脑烛事,适读王竹西侍郎奏札,又知当时御炉炭样,方广皆有尺寸,炭纹必如胡桃文、鹁鸽色。
王公讳刚中,号竹西,字居正。
常守婺(一有“女”字),适当漕司封降色样,奏之上,曰:“臣向者备官行朝,目睹陛下宫室卑陋,乘舆服御之物一切苟简,虽异时达官大姓之家,有过于今日者。
陛下悼国步之艰,犹有谦抑不皇之色。
此必有司之过举,谅非陛下之本心。
臣辄将所降炭样封送有司收掌,更不行下属县科买而闻之旁郡。
”盖不胜其扰矣。
○王竹西驳论黄潜善汪伯彦陈东、欧阳澈(原注:先赠朝奉郎、秘阁修撰),当建炎初政论事,指摘上躬,贬议大臣,盖宣、政以来所未有也。
大臣恶其讦己,阴用上手批,置二于于法。
予尝得东将临刑家书手迹,时犹在神霄宫,墨行整整,区处家事,皆有条理,自知顷即受戮,略无惨戚战栗之意(一作“状”),盖东汉人物也。
上大悔悟,赠东谏议,澈延阁,赐田以旌其后,且下诏自责。
时大臣盖黄潜善、汪伯彦。
潜善已先死,伯彦犹在。
竹西王公代言西掖,会上追赠东、澈,遂因极论二人“不学无术,耻过遂非,使人主蒙拒谏之谤,朝廷污杀士之名,此而不诛,何以为政?若潜善魂魄有知,犹思延颈就戮;而伯彦躯干固在,不识何施面目?”伯彦遂落职,潜善永不追复。
王遂草赠东、澈词及伯彦落职制,其略曰:“古之人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原注:用出处)云云,“惟尔东尔澈,其殆有意于为忠臣乎?虽然,尔不失为忠臣,而天下后世顾谓朕何如主也?八年于兹,一食三叹,通阶美职,岂足为恩?以塞予哀,以彰予过。
使天下后世,考古之饰非拒谏之主,殆不如是。
”伯彦制曰:“朕痛念建炎之初政,实亏从谏之令名。
俯仰八年,寤寐永叹。
比下责躬之诏,敢为归咎之文。
而论者谓汝专宥密之司,实任仰成之寄。
汝言汝听,汝弼汝从。
宜思广朕之聪明,何恤庶人之议政。
使人主蒙拒谏之滂,而朝廷污杀士之名,仰觌君亲,何施面目?朕览人言而惕若,抚往事以何追。
罪固在于朕躬,谊难宽于尔责。
”盖东、澈书颛攻黄、汪,为黄、汪者正当上震怒未解,宜叩头请免二子。
上倘不从,以去为期,则二子必不至东市矣。
当时谏臣,亦有不容不与汪、黄分其责者。
王公本以三舍法为大比第二人,公应举时,已罢词赋,故士不服习骈俪。
崇、观虽设词学,所以救罢词科之失,而公已不复业此,故力辞玉堂表云:“臣幼值朝廷以王氏父子议学取士,汩没心术,耗敝精神。
晚而知悔,始从师友,妄意穷经,其于雕镌缉缀之文,未尝经意。
惟自昔国朝外制初无定体,故臣得值(“值”疑“直”)。
以陛下意志广著之训词,求之近俗,固已非是;若夫内制之谨严,不容率意而有作。
”帖黄又申述司马公辞制诰事,窃慕其不欺君之谊。
上嘉叹,诏从之。
嘉定中未尝诏罢科目,凡以宏博应选者,有司承意,不敢以名闻。
尝用余嵘为中书舍人,余素不习此,余表侄应子和镛尝试曾学有司,亦仅与申省文,得典诰体。
时为安吉宰,安吉去行都三日可达,余之草制,皆取之安吉。
省吏趣请词头,余之左右必晓之曰:“安吉人未回。
”余不习此,宜如王公力辞可也。
然能取之安吉,亦善矣。
陈正甫,讳贵谊,以词学中等。
尝考潘子高词卷,六篇俱精博,惟《集贤院记》偶不用李林甫注《六典》书目事,陈以此为疑而黜之,然心服其文。
当其寓直玉堂,凡常行词,皆属潘拟稿。
潘性至密,惟予知之。
陈索潘文,晷刻不差,且遣皂衣立门以俟。
陈每馈潘酒富甚,尝与予共酌于粮料院之云根云。
○吕成公编文鉴东莱吕成公祖谦,集《皇朝文鉴》既成,孝宗锡名《文鉴》,除公直秘阁,暨赐御府金帛。
成公谢表云:“既叨中秘清切之除,复拜御府便蕃之赐。
”陈癸时为中书舍人,执奏以为此特编类之劳,恐赏太厚。
上不悦陈。
成公遂力辞帖职,上不从。
《文鉴》之成,考亭先生见之,谓公去取未善,如得潘某人诗数篇,已置选中,后有语公以潘佳处甚多,恐不止如所选,公遂并去之。
○洪景卢编唐绝句孝宗从容清燕,洪公迈侍。
上语以“宫中无事,则编唐人绝句以自娱,今已得六百余首”。
公对曰:“以臣记忆,恐不止此。
”上问以有几,公以五千首对。
上大惊曰:“若是多耶?烦卿为朕编集。
”洪归,搜阅凡逾年,仅得十之一二。
至于稗官小说,神仙怪鬼(一作“诡”),妇人女子之诗,皆括而凑之,乃以进御。
上固知不迨所对数,然颇嘉其敏赡,亦转秩赐金帛。
○秦小相黄葛衫秦桧权倾天下,然颇谨小嫌,故思陵眷之,虽桧死,犹不释。
小相喜尝衣黄葛衫侍桧侧,桧目之曰:“换了来。
”喜未谕,复易黄葛。
桧瞪目视之曰:“可换白葛。
”熔因请以为“葛黄乃贵贱所通用”。
桧曰:“我与尔却不可用。
”盖以色之逼上。
○秦夫人淮青鱼宪圣召桧夫人入禁中赐宴,进淮青鱼。
宪圣顾问夫人:“曾食此否?”夫人对以“食此已久。
又鱼视此更大且多,容臣妾翌日供进”。
夫人归,亟以语桧。
桧恚之曰:“夫人不晓事。
”翌日,遂易糟鱼大者数十枚以进。
宪圣笑曰:“我便道是无许多青鱼,夫人误耳。
”
○高宗好丝桐高宗自康邸已属意丝桐。
时有僧曰辉,曰仙,尝召入,以是被知。
上既南巡吴会,二僧亦自京师来,欲见上,未有闲。
会上幸天竺,二僧遂随其徒迎驾起居。
上感昔,至挥涕记之。
还宫,即命黄门召入,黄门对以须令习仪,上曰:“朕旧所识,纵疏野何害?僧徒固宜疏野。
”黄门复奏,以为入夕非宣召僧徒之时。
上曰:“此却是。
”翌朝,召二僧入,道京师事与渡南崎岖,上甚悲且喜,由是宣召无时。
二僧冀规灵隐蔬地庵以老,其徒不能从。
上至遣使谕灵隐僧,僧犹豫未奉命。
上降黄帜,任二僧所欲为界。
灵隐僧惧而纵二僧自营,今额为天申圆觉寺。
上既倦勤,退处北宫,闲乘小藤团龙肩舆憩其庐。
重华脱屣万乘,亦修思陵故事,有御制二诗,其徒摹云章于壁石云。
○黄振以琴被遇琴师黄震,后易名振,以琴召入,思陵悦其音,命待诏御前,日给以黄金一两。
后黄教子,乃以他艺入。
诏以“尔子不足进于琴耶”?黄喟然叹曰:“几年几世,又遇这一个官家!”黄死,遂绝弦云。
○倪文节请以谏议大夫入阁嘉定初,倪公思以礼部侍郎上疏,乞以谏议大夫随宰相班奏事,上手答甚宠,且许之。
时相疑其为伪,归咎奏邸报吏妄撰圣旨,杖背而黥之。
时山东归附者众,荆襄帅臣列强弩射之,使还。
慈湖杨公简手疏其事以白上,谓此非仁术,且失中原心,以少缗钱赂银台通进司吏缴进,上至以杨公疏宣谕。
时相以“容臣契勘”复于上,遂止札下。
契勘银台不应受余官奏,惟从官可也,仍用治邸吏法治台吏。
盖旧典独许从官缴奏自银台入。
时银台盖已不复用典,虽从官亦纳札庙堂。
真文忠已居玉堂,终以官非正从,当制有所可否,亦止入札乞敷奏。
杨公急于发上之聪明,故不暇用典也。
○去左右二字韩南涧元吉虽袭门荫,而学问远过于进士。
孝宗谓“两制之选,能者为之。
顾何择于进士、任子?”尝除韩权中书舍人。
旋以称职为真,自以门荫力辞,然耻于右之一字,微讽台臣请进士去左,任子去右。
上从之,至今著令云。
时有士人朱游,颇任侠多记,闲因谒入语韩云:“中书误了。
以任子位中书,顾不荣于进士乎?削左右字则混然无别矣。
”韩愕而悔其事云。
○宣政宫烛予既修王竹西封还宫中降炭样如胡桃文、鹁鸽色,盖宣、政事,建炎、绍兴犹袭用未改,故竹西力陈请罢去。
其宣、政盛时,宫中以河阳花蜡烛无香为恨,遂用龙涎、沈脑屑灌蜡烛,列两行,数百枝,焰明而香氵翁,钧天之所无也。
建炎、绍兴久不能(一无“能”字)进此,惟太后旋銮沙漠,复值称寿,上极天下之养,故用宣、政故事,然仅列十数炬。
太后阳若不闻。
上至,奉卮,白太后以“烛颇惬圣意否”?太后谓上曰:“你爹爹每夜常设数百枝,诸人阁分亦然。
”上因太后起更衣,微谓宪圣曰:“如何比得爹爹富贵?”
○柔福帝姬柔福帝姬,先自金闲道奔归,自言于上,上泣而具记其事,遂命高士[1234]尚主。
一时宠渥,莫之前比。
盖徽宗仅有一女存,上待之故不忍薄也。
及韦太后归自北方,持高宗袂泣未已,遽曰:“哥被番人笑说,错买了颜子帝姬。
柔福死已久,生与吾共卧起,吾视其敛,且置骨。
”上以太母之命,置姬于理。
狱具,诛之东市。
或谓太后与柔福俱处北方,恐其讦已之故,文之以伪,上奉母命,则固不得与之辩也。
然柔福自闻太后将还鸾驭,即以病告。
尝以尼师自随,或谓此尼曾事真帝姬,故备知畴昔帝姬俱上在宫中事。
伪帝姬引见之顷,呼上小字,尼师之教也。
京师颜家巷髹器物不坚实,故至今谓之“颜子生活”。
○技术不遇思陵时,百工技艺咸精其能,故挟技术者率多遇,而亦有命焉。
吴郡王益尝以相士荐于上,上以王故召见。
见上,则曰:“陛下尧眉舜目,禹背汤肩。
”上即驾兴曰:“到处脔将来。
”王又为李世英进墨,每一圭墨重十两。
上曰:“恁么大,将如何把?”王偶致棋客,关西人,精悍短小。
王试命与国手敌,俱出其右。
王因侍上弈言之,翌日宣唤。
国手夜以大白浮之,出处子,极妍靓。
曰:“此吾女也,我今用妻尔。
但来日于御前饶我第一局,我第二局却又饶尔。
我与尔水为翁婿,都在御前。
不信吾说,吾岂以女轻许人?”国手实未尝有女,女盖教坊妓也。
关西朴而性直。
翌日,上诏与国手弈,上与王视第一局,关西阳逊国手。
上拂衣起,命王且酌酒曰:“终是外道人,如何敌得国手?”关西才出,知为所卖,郁闷不食而死。
○刘边报高宗得刘奏逆亮将戒日渡江,上以为忧。
刘贵妃适侍,进曰:“刘妄传边事,教官家烦恼。
”上正色责妃曰:“尔妇人女子,如何晓得?必有教尔欺我者。
”斥妃出,不复召。
今葬西湖之曲。
宪圣尝从上航海,倏敌骑数十辈掩至,欲拿御舟。
后徐发一矢,其一应弦而倒,余悉引去。
高宗重于视师之役,后苦谏,必往,至跪奏曰:“若臣妾裹尺五皂纱,必须一往。
”妃不逮圣后矣。
○陆石室陆凝之字永仲,号石室,余杭人,丰神隽拔,论议倜傥,尤好为诗。
少年以计偕入汴郡,法从见之,疑其为仙,邀陆杂坐,命相者某道人视之。
道人于群官中指陆曰:“这官人只是秀才。
”诸公因叩以科第,则曰:“且还山修读。
”陆大不得意。
道人临别,揖赠以粒丹,曰:“缓急幸用之。
”陆亦异其人,置丹襦带中。
果报罢,垂翅南归,舟循汴,风激浪怒,舟不能胜,亟抽带中丹投舟外,风浪始帖息。
陆举手谢天,幸不葬鱼腹。
汴上有呼其姓名者,则道人也。
丹粒炯然已在道人掌中,曰:“吾丹欲济子之身,非济舟用也。
”陆方从道人再觅丹,汴流急,不得语,陆惘然而已。
归用其说,隐于大涤洞天之石室。
人因以“石室”称之。
居逾岁,又有一道人访陆。
形貌不类畴昔,以绅缠双ヮ垂背,绅上绘八卦,手持惜气,揖陆曰:“贫道今夜宿山中,分秀才半榻,可否?”陆难之。
道人又曰:“可借一凳,宿于石门之外竹林中否?”陆欣然予凳。
既得凳,即视云汉仰卧,唱歌韵,以惜气闲作步虚声,音节宛转,响应山谷,林鹤为之旋舞。
陆寝自若也。
迨晓,道人持凳谢陆,长揖而别。
陆回首,道人登室前天柱峰如飞,顷已在霄汉。
陆抚膺惩悔未已。
顷又有纱巾白伫袍道人问:“大涤道人宿此,今安在?”陆语以早已去。
道人曰:“君不识钟离公也?”或谓后至者即洞仙,陆犹不悟。
光尧退处北宫,思大涤双迳之胜,先幸大涤,道流清宫以俟,时宪圣亦侍。
羽流结亭起居光尧于驾。
上诏以“今是闲人,不须这礼数”。
道流进天目水洞霄茶,光尧俱宪圣意甚适,宣赐其徒金帛有差。
进主观者,问以“山中颇有能诗客否?”观师素怜陆,乃(一作“亟”)以陆对,进陆行卷。
太上读数首,太息曰:“布衣入翰林可也,归当语大哥。
”(原注:孝宗)宪圣从旁赞曰:“太上只好休。
既是山林隐士,必不要人知,他要官职做甚?看引得大哥定要他出山,却是苦他。
”太上深以为然,遂不以语孝宗。
凡陆所四遇道人,或以为神仙,固不可测。
而一日之顷,不遇三宫,亦命矣夫。
陆竟终于石室云。
○开禧兵端韩胄亟欲兴师北伐,先因生辰使张嗣古(原注:时为左史)假尚书入敌中,因伺虚实。
张即韩之甥也。
使事告旋,引见未毕,韩已使人候之。
引见毕,不容张归,即邀至第,亟问张以敌事。
张曰:“以某计之,敌未可伐。
幸太师勿轻信人言。
”韩默然,风国信所奏嗣古诣金廷几乎坠笏,免所居官。
韩败,张未尝以语人也。
韩后又遣李壁因使事往伺。
壁归,力以“敌中赤地千里,斗米万钱,与鞑为仇,且有内变”。
韩大喜,壁遂以是居政府。
予尝观巽岩李公焘题名金山云:“眉山李焘携子、壁、塾、墓来。
”可谓名父子矣,惜其仲子未熟《颜氏家训》尔。
丙集
○褒赠伊川绍兴元年九月二日,敕通直郎程颐:“朕惟周衰,圣人之道不得其传,世之学者违道以趋利。
舍已以为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亦孰从而求之?闲有老师大儒不事章句,不习训传,能自得于正心诚意之妙,则曲学阿世者又从而排陷之,卒使流离颠沛,无所为而死。
其祸贼于斯文者亦甚矣。
尔潜心大业,无待而兴者也。
方退居洛师,则子弟从之者孝弟忠信,及进侍讲帷,则拂心逆指,务引其君于当道。
由其外以察其内,以其所已为逆其所未为,则高明自得之学,可信而无疑。
而浮伪之徒,自知学问文采不足以表见于世,乃窃借其名,以为身售。
外示恬默,中实躁竞;外示质鲁,中实奸滑。
遂使士闻见而疾之,是重不幸焉尔。
朕锡以赞书,宠以延阁,以震耀褒表之者,深明上之所予在此而不在彼也。
尚其灵明,知享此哉!可特赠直龙图阁。
”先是,工部侍郎韩肖胄尝密启上追褒元诸臣,乃有是诏。
《中兴本末》作八月,《家传赠告》作九月。
赠典当是八月,至九月诰下尔。
是月癸未,秦桧相矣。
绍翁窃考当时程俱、林为中书舍人,当草制词,然其词皆度越常法。
嘉定十七年四月圣旨:“伊川程颐绍明道学,为世儒宗。
虽屡褒崇而世禄弗及,未足以称崇奖儒先之意。
令尚书省访求其后,特与录用。
”当路知其孙源居池州,故有是命。
尚书省旋据池州所申“故侍讲程颐直下两位子孙具到。
宗枝图内程观之长,年七十四。
其次源,年三十九。
程源系伊川颐嫡长孙,合议指挥”。
四月五日奉旨:“观之特与补不理选限登仕郎,仍差充池州州学学宾,令本州于上供钱内,月支钱二十贯、米二石,俾奉祭祀。
源令赴部铨量。
”得旨,源补迪功郎,自是铨中,除二令监丞矣。
初,源实往来于都云。
元初,起伊川诰词云:“敕乡贡进士程颐:孔子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吾思起草茅岩穴,以粉泽太平,而大臣以尔好学笃行荐于朝,愿得试用。
故加以爵命,起尔为洛人矜式。
此故事也。
盛名之下,尚谨处哉!”嘉定庚辰,徐公侨为江东仓,跋前后二制词曰:“右伊川先生举逸民追赠之诰词也。
昔先生居洛,以道自任。
元初始应诏,未几以闲去。
中兴首明党议,而先生下世矣。
先生之孙源,将以二词刂诸石。
先生之道虽不行于时,此抑以见我朝崇儒重道之意。
二月朔,东阳徐某谨书。
”绍翁窃疑元诸人荐伊川先生者甚力,至谓其有“经天纬地之才,尊主庇民之术”,至是以通直郎判西京国子监(原注:按官制,其实教授),制词何其寂寥简短若是?盖中书舍人黄震(一作王震)所草,黄非知伊川者。
绍翁又详庆元丞相赵公汝愚去国,胄始专政,欲以党去天下之正人,必诋以“伪学”,虽刘德秀从臾为是说,然伪之一字,已见于绍兴制词矣。
先是,孔文仲、刘挚、顾临亦尝以“伪”诋先生云。
○虎符虎符半在禁中,半在殿岩。
开禧间,慈明阴赞宁皇诛韩胄,出御批三。
其一以授钱象祖、卫泾、史弥远,其一以授张,又其一以授李孝纯。
二批俱未发,独象祖亟授殿岩夏震。
震初闻欲诛韩,有难色,及视御批,则曰:“君命也,震当效死。
”翌日,震遂遣其帐下郑发、王斌,邀韩车于六部桥,径出玉津园夹墙,用铁鞭中韩阴乃死(原注:韩裹软缠,故难中)。
地名磨刀坑。
始预史议诛韩,史以韩为大臣,且近戚,未有以处。
张谓史曰:“杀之足矣。
”史退而谓钱、卫曰:“,真将种也。
”心固忌之。
至是,赍伐自言,史昌言于朝:“臣子当为之事,何为言功?”遂讽言者贬于香,自是不复有言诛韩之功者矣。
御批云:“已降御笔付三省,韩胄已与在外宫观,日下出国门,仰殿前司差兵士三十人防护,不许疏失。
”后有虎符印,盖牙章也,文曰“如律令”,本汉制云。
震以御笔建为巨阁,刻之乐石,命其属为之记。
初时,御笔皆胄矫为,及是皆慈明所书。
发、斌排韩车,语以“有御笔押平章出国门”。
韩仓忙曰:“御笔我所为也。
”行至玉津,许郑发以节度使,郑不从。
又曰:“我当出北关门(原注:韩第在於湖州),如何出候潮门?”又曰:“我何罪?”又语发以“何得无礼大臣”?郑叱以国贼而鞭之,归报震。
震直趋省中。
时钱象祖、陈自强犹在省,震至,钱不觉起而问之曰:“了事否?”震曰:“已了事。
”象祖始诵言韩已诛,陈作而再拜钱,且辞象祖,乞以同寅故,保全末路。
象祖许之。
后卫泾又以同谋诛韩忌史,史故黜泾,事在甲集。
后以旨放还,因史变□法,又欲谋史,故贬置象台。
先是,有告御批之谋于韩者,韩答以当以死报国。
及告之者甚苦(原注:告者即周均),胄始与自强谋。
自强荐林行可为谏议大夫,欲于诛韩日上殿,一网尽扫象祖以下出国门,韩居中应之。
幸韩不得入内,若韩用私人小车径自和宁门入,斌、发必不觉,则谋韩者齑粉矣。
然诛韩之计甚疏,王大受、赵汝谈皆预始谋,至书所欲施行之事于掌(一有“记”字),幸不败尔,败则慈明、景宪殆哉。
时宁皇闻韩出玉津园,亟用笺批殿司:“前往追回韩太师。
”慈明持笺泣,且对上以“他要废我与儿子”,又以“杀两国百万生灵,若欲追回他,我请先死。
”宁皇收泪而止,慈明遂□笺云。
○逆曦伪服印开禧逆曦既诛,伪内史安公丙函其首与伪服、宫号来。
上以首付棘寺,伪服与印付临安府军资库。
时吴钢为ヘ,吏胥未以入库,急持来示,绍翁亦因以识。
其物袍僭黄,领似;袍僭赭,领似黄。
宫号用黄绢折角为四,文曰“出入殿门”。
金授以印,铸用今文曰“蜀王之印”。
仅如今文思给院降式。
曦自铸涂金印文云“蜀国制敕之印”。
○万弩营绍兴末,孝宗命张浚置御前万弩营于镇江。癸未戍泅州,甲申与敌斗,皆有功(原注:水心《钱表臣墓志》)。
○来子仪来子仪与周洪道实布衣交。
洪道既为枢使,子仪入都访洪道。
洪道馆于嘉会门外表忠观,欲因闲荐之于上,特奏假(原注:大臣出门访亲旧必奏)上问以为何,洪道奏上以访子仪。
上首肯,不复问子仪为谁。
洪道与子仪置酒极欢,道故旧外,示以近诗。
子仪尽卷,则笑曰:“周枢使诗也,非周洪道诗也。
”洪道问所以然,子仪曰:“昔徐师川少年工诗,晚位枢府,浸以不逮于昔。
人以为向来自是徐师川诗,后来自是徐枢密诗。
”洪道笑而容之。
○朱希真希真有词名,以隐德著。思陵必欲见之,累诏始至,上面授以鸿胪卿。希真下殿拜讫,亟请致其仕,上改容而许之。
○宁皇进药宁皇每命尚医止进一药,戒以不用分作三四帖。
盖医家初无的见,以众药尝试人之疾,宁皇知其然。
王大受之父克明,号名医,遇病虽数症,亦只下一药,曰:“此病之本也,本除而余病去矣。
”(原注:王克明事出水心先生为墓铭)○秦桧待金使绍兴,金国使持盟书,要玉辂以载,百官朝服迎于丽正。
桧使人谕以玉辂非祀天不用,且非可载书。
辂虽不用,金使必欲百官迎拜,桧许之。
翌日,命省吏杂以绯紫,迎拜于丽正,班如仪。
金使造庭,讶百官已立班上。
既受书毕,百官呵殿缀金使以出。
金使见向之绯紫诸吏,犹立于门,始悟秦计。
又使人至庭,必欲上兴躬下殿受书,左右相顾,莫敢孰何。
时王汴在班内,起而语使曰:“尔实有书无书?”使遂出书示之,汴夺书而进。
使计屈,归其国,以生事被诛云。
绍翁据勾龙如渊《退朝录》绍兴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己卯,上召王伦入,责以取书事。
既晚,伦见金使于馆,以二策动之,金使皇恐,遂许明日上。
诏宰职就馆见金使,受书纳入,人情始安。
或曰:“秦桧未有以处,给事中楼照举谅阴三年之说以语桧,桧悟。
于是上不出,而桧摄冢宰即馆受书以归。
金始知朝廷有人。
”绍翁尝疑省吏及夺书一节得于所闻,未敢遽载。
如渊之论有据甚明。
若就馆授书,则省吏与夺书之说,真齐东云。
○真文忠公谥议绍翁甲集载真文忠谥事,后以呈示紫微程公许。
公惠绍翁以尺牍曰:“《闻见录》二帙并沐示教,记载详博,事得实而词旨微婉,他日足以备史官补放失,非细故也。
靖逸抱才,蓄学含章,退处著书,以待来世,当于古人中求之。
《闻见录》所记西山谥议一段,是时公许待罪奉常,为博士。
所订‘文忠’二字,实参考公论,与长官同僚商订累日,而后敢落笔。
间有一二公以为太过。
然予此谥者,上下无异词,故议下考功覆议,亦以为当。
当时却不闻其家子弟与政府辨论一节。
架阁公(原注:即西山嗣,名志道)后入朝,亦未尝一访。
但建安诸贤及尝登西山之门者,颇相称尚。
当候稍闲,搜索副墨,录以求教。
”绍翁适感奇疾,不及从公求副墨,公已去守袁州(原注:程公尝历两制,世号为沧州先生)。
○悼赵忠定诗庆元初,韩胄既逐赵忠定,太学诸生敖陶孙赋诗于三元楼云:“左手旋乾右转坤,如何群小恣流言(原注:又曰“群邪相煽动谣言”)狼胡无地居(一作“归”)姬旦,鱼腹终天吊(一作“葬”)屈原。
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幸有史长存。
九原若遇韩忠献,休说如今有末孙。
”(原注:又曰“休说渠家末世孙”)。
陶孙方书于楼之木壁,酒一再行,壁已不复存。
陶孙知诗必已为韩所廉,则捕者必至,急更行酒者衣,持暖酒具下。
捕者与交臂,问以“敖上舍在否”?敖对以“若问太学秀才耶?饮方酣”。
陶孙即亡命归走闽。
捕者入闽,逮之入都。
至都,以书祈哀于韩,谓诗非己作,韩笑而命有司复其贯。
陶孙旋中乙丑第,由此得诗名,《江湖集》中诗最多。
予尝以其卷示杜忠可,杜谓典实,其诗率多效陆务观用事,终不肯效唐风。
初识南岳刘克庄,得其诗卷曰:“所欠典实尔。
”南岳集中诗率用事,盖取其说。
后得南岳刻诗于士人陈宗之,喜而语宗之曰:“且喜潜夫(原注:克庄字)已成正觉。
”陶孙字器之,号癯翁,福唐人。
○鹁鸽诗东南之俗,以养鹁鸽为乐,群数十百,望之如锦。
灰褐色为下,纯黑者为贵。
内侍畜之尤甚。
粟之既,则寓金铃于尾,飞而扬空,风力振铃,铿如云间之,或起从凤山。
绍兴中,有赋诗者曰:“铁勒金狨似锦铺,暮收朝放费工夫。
争如养取南来雁,沙漠能传二帝书。
”
○宫鸦绍兴初,高宗建行阙于凤山,山中林木蓊如,鸦以千万。
朝则相呼鼓翼以出,啄粟于近郊诸仓;昏则整阵而入,噪鸣聒天。
高宗故在汴邸,汴无山,故未尝闻此,至则大骇。
又以敌人之逼,圣思遂不悦,命内臣张去为领修内司诸儿聚弹射,而驱之临平赤岸间,盖去阙十有五六里。
未几,鸦复如初。
弹者技穷,宫中亦习以为常。
唐人诗多用宫鸦,盖唐宫阙依山云。
○田鸡杭人嗜田鸡如炙,即蛙也。
旧以其能食害稼者,有禁。
宪圣渡南,以其酷似人形,力赞高宗申严禁止之。
今都人习此味不能止,售者至刳冬瓜以实之,置诸食蛙者之门,谓之“送冬瓜”。
黄公度帅闽,以闽号为多进士,未必谙贯宿,戒庖兵市坐鱼三斤。
庖兵不晓所名,遍问诸生,莫能喻。
时林执善为州学录,或语庖人以执善多记,庖人拜而问焉。
执善语以可供田鸡三斤,庖人如教纳入。
黄公度笑而进庖人曰:“谁教汝?”庖以执善告。
黄公遂馆林于宾阁云。
执善记博而环奇,为南宫第一。
试《圣人备道全美论》,至今举子诵之。
有《林省元文衡事鉴》行于世。
骊塘危先生稹弟蟾塘和与之同年,视其手如龙爪而毛。
盖林氏之家与庙相直,其母诞执善之夕尝与神遇,终为闽名儒云。
惜乎强售人妇以为妾,其夫怨言执善,为有司杖之(此句有讹),抑郁以死,执善其后亦亟死云。
吁,士之不可不自爱也久矣。
○史越王青词前载史越王《辞免太傅表》,得之闻见,以为出于余公天锡之父。
暨储行之孙沐录示,则非《辞免表》,盖青词云。
“反本狐邱,寓诚獭祭,念此阉门之多指,迫于投老之一身”云云,欲用“侵寻岁月,八十有三”,未有其对。
讷斋冯端方在坐,应曰:“补报乾坤,万分无一。
”王称赏久之。
《四六话》中亦载,谓其本于古人之联,未知前今所载孰是。
吴门友人之子胡□北访余公天锡之弟天任于四明,因举《闻见》所载,余公天任曰:“是也,盖先伯所对。
但‘岁月’二字非是,其易为‘甲子’。
”天任与余公天锡为同气,后继其季父云。
○司马武子忠节中原既陷敌,忠义之士,欲图其国,挈而南向本朝者甚多,盖祖宗之泽,时犹未泯也。
谨按韩太监玉所记云:“初,司马池之后朴,字文秀,借兵部侍郎使金。
金丞相、燕国王完颜宗干见而异之,因授以尚书右丞。
朴不屈,然犹纵其出入敌中,生子名通国,字武子,盖本苏武之义。
通国有大志,尝结北方之豪。
韩玉举事,皆未得要领。
绍兴初,玉挈家以南,授京秩江淮都督府计议军事,其兄犹在敌中,以弟故与通国善。
癸未九月,都督魏公遣张虬、侯泽往大梁伺。
因以扇赠玉诗云:‘雍雍鸣雁落江滨,梦里年来相见频。
吟尽《楚词》招不得,夕扬愁杀倚楼人。
’魏公见此诗于甲申岁春,复遣侯泽往大梁讽通国、等,行至亳州,为逻者所获。
通国、与尝所与交聂山三百余口,同日遇害,是岁三月十六日也。
先是,金主完颜褒之皇太子以都元帅留守大梁,乘十六传而至,以是月十一日交事。
泽与通国、、山谋率壮士百人,裤缚短兵,毕趋留守所庭劫之。
如得留守,则大事可就。
时留守左右与通国结盟者三万余人,而泽败于初十日。
皇太子得其图籍与券,立焚之,独罪首事。
时魏公开督府于丹阳,盖以右相出使巡边回也。
闻之盛叹云:‘某入见上,当白其事而旌之。
’会魏公中道罢去,玉亦窜责岭表。
”通国之侄孙振自序其事曰:“昔李翰作《张巡传》而不为许远立传,韩昌黎叹许远之忠节,未能尽白于世,遂叙于巡传之后,使后之人知远之不屈于贼如此。
夫为士而知逆顺之理,殒其身而全其节,此固人臣分内之事,其无后之人以发扬之,则忠肝义胆,将遂泯没,岂不痛哉!吾祖尚书,靖康间奉使金国,辞气激烈,谋略深远,虽不能遏其方张之势,而亦足以起其敬畏之心。
及扈从北狩,不以利动,不以死惧,高宗加谥忠洁,褒崇之典极于一时。
继又采择著之国史,吾祖之节无遗憾矣。
若季父武子,埋迹异邦,一心本朝,起义未成,遽遭屠戮。
后韩太监纪其详,王尚书希吕书其略,虽未能载诸史册,而节义之名,庶几不至磨灭。
韩昌黎以张、许二家子弟才智卑下,不能通知先志为羞;今季父节义未能彰彰于世,振若不能有以永其传,则是亦张、许二家之子弟也。
敬以王、韩二记刊诸琬琰,以备异时高义君子发其潜德云。
”王公希吕为之序曰:“昔予居乡,有陕右林虎臣者,自西而东,至符离家焉。
其家邻居,数月稍熟,因询以西事。
林因辟人曰:‘去年敌人倾国犯淮南,吾乡之豪共千余人倡义而起,有司马通国者主其盟,将为批亢捣虚计,不幸事未成而机已露,司马氏之家数百指歼焉。
俄其徒已变姓名,携妻子,因得出关,以至于此。
’予因叹曰:‘忠孝之节,其萃于司马氏乎!昔我先正温国文正公迨事四朝,惟忠惟孝。
忠洁公继之,今通国又继之。
皆以忠义愤发,效死金庭。
事虽未成,亦可谓是以似之。
惜乎时予在敌中,不能为作传,姑记其略,以俟询访。
王希吕记。
”绍翁窃谓:通国受魏公之间,欲掩袭大梁以相应,敌知豪杰必出于此,故遣其子乘十六传而来,亦神矣。
通国知其志,宜息谋可也。
为忠义功名所激,顾出于此,惜夫!绍翁谨按:韩太监所载谓魏公于甲申岁春见诗,因遣张虬、侯泽,盖隆兴二年也。
隆兴元年癸未岁,魏公开督府,次年甲申兵败,王汴之和议遂成。
通国败于三月,魏公罢于四月,相去一月事耳(原注:浚,少保、保估军节度使、判福州)。
○张史和战异议自金人渝盟,兵革不得休息,民之疮痍日甚。
会天子新立,谓:“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朕不及身图之,将谁任其责?”乃奋志于恢复。
由是天下之锐于功名者,皆扼腕言用兵矣。
史公浩相时之宜,审天下之势,以为未可。
上疏曰:“靖康之祸,孰不痛心疾首?悼二帝之蒙尘,六宫之远役,境土未还,园陵未肃。
此诚枕戈待旦、思报大耻之时也。
然陛下初嗣位,不先自治,安可图远?矧内乏谋臣,外无名将,士卒既少而练习不精,而遽动干戈以攻大敌,能保其必胜乎?苟战而捷,则一举而空朔庭,岂不快吾所欲;若其不捷,则重辱社稷,以资外侮,陛下能安于九重乎?上皇能安于天下之养乎?此臣所以食不甘味而寝不安席也。
张浚老臣,岂其念不到此?而惑于幕下轻易之谋,眩于北人诳顺之语,未遑精思熟虑,决策万全,乃欲尝试为之,而徼幸其或成。
臣窃以为未便。
上皇亲睹祸乱,岂无报敌之志?当时以张、韩、刘、岳各领兵数十万,皆西北勇士,燕、冀良马,然与之角胜负于五六十载之间,犹不能复尺寸地。
今而欲以李显忠之轻率、邵宏渊之寡谋,而取全胜,岂不难哉!惟陛下少稽锐志,以为后图,内修政事,外固疆圉,上收人才,下裕民力,乃选良将,练精卒,备器械,积资粮。
十年之后,事力既备,苟有可乘之机,则一征无敌矣。
”已而浚以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请上幸建康,以成北伐之功。
吏公曰:“古人不以贼遗君父。
必乘舆临江而后成功,则都督安用?且上(一误作“陛下”)远征,而上皇独留,敌以一骑犯淮,则此城之人骚然奔遁,上皇何以安处乎?”浚又请以所部二十万人进取山东,史公问:“留屯江淮几何人也?”曰:“半之。
”复与计其守舟、运粮之人则各二万,曰:“然则战卒才六万耳,彼岂为是惧耶?况淄、青、齐、郓等郡虽尽克复,亦未伤于彼。
彼或以重兵犯两淮,荆襄为之牵制,则江上之危如累卵矣。
都督于是在山东乎?在江上乎?”诘难于天子,凡五日。
史公复劝浚曰:“明公以大仇未复,决意用兵,此实忠义之心。
然不观时审势而遽为之,是徒慕复仇之名耳。
诚欲建立功业,宜假以数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一作“下”),乃上计也。
明公四十年名望,如此一旦失利,明公当何如哉!”浚曰:“丞相之言是也。
虽然,浚老矣。
”史公曰:“晋灭吴,杜征南之力也。
而当时归功于羊太傅,以规模出于祜也。
明公能先立规模,使后人藉是有成,则亦明公之功也,何必身为之?”浚默然,乃见上曰:“史浩之意已不可夺,惟陛下英断。
”于是不由三省、枢密院而命将出师矣。
其年五月,师渡淮。
史公曰:“国之大事在戎。
予以宰相兼枢密使而不获与闻,将焉用相?”遂力请罢归。
归未及□,师败于符离,卒十有三万,一夕而溃死者不可胜数,资粮甲兵,捐弃殆尽。
天子哀痛,下诏罪己。
左相以议论诡随待罪,而都督以师徒桡败自劾矣。
○宁皇登位前载宪圣策立宁皇事,虽黄屋初非尧心,而天下皆谓宜立。
光皇当励精之初,薛公圭投北宫丽正书,言颇切至,盖孝宗之意初主沂邸,光皇亦属意焉。
书略曰:“庶之乱嫡,白宫闱始。
夫庶之乱嫡,则支之乱本之渐也。
而支之乱本,则异姓之乱同姓之渐也。
异姓之乱同姓,则又□□□□□之渐也。
”又曰:“陛下践祚,今既五年。
皇子嫡长,已逾弱冠。
玉册之命未布,而青宫之席尚虚。
”又曰:“陛下不即天下之安,而冒天下非常之危;不守天下之常,而履天下不测之变。
采之游言,殊有惊悸;采之国论,曾无建明。
”又曰:“祖父互疑,天地几变;子孙猜防,上下解体;支嫡交忌,臣民异心。
臣始闻之,未敢遽信。
今既日久,不容无惑。
道路之言,喧传百端,中外之心,忧疑万状。
燕宫闻之,宁无怀贰;乘舆闻之,莫或改容;藩邸闻之,未免忧祸。
此何等事也,而俾见于世?此何等议也,而俾闻于时?陛下(原注:谓孝宗)盍亦自思其何以得此议?固宜自尽吾为祖为父之道也。
上(原注:光宗)盍亦自思其何以得此议?固宜自尽吾为子为父之道也。
”又曰:“陛下曾知有窃议之人乎?否也。
问之左右,问之在朝,盖有君也,不敢言矣;问之主上,盖有父也,不敢言矣;问之太子,盖有祖也,仍有父也,尤不敢言矣。
为臣之言,不通于君;为子之言,不通于父;为孙之言,不通于祖;而微臣僭言之,死有余地矣。
如蒙圣恩,特垂天听,君臣之情通,自臣言始;父子之情通,自臣言始;祖孙之情通,自臣言始。
臣虽身首异处,而忠孝获书于史册。
虽瞑目于地下,将有辞以对越先朝十御皇帝在天之灵矣。
”盖绍熙五年甲寅岁所上也。
嘉熙壬寅,公圭之里人陈贵明为跋其书云:“懒庵赵蹈中载宁庙之立,实出于水心先生之建议。
虽然,水心之议特出于一时之危疑,蹈中所载宁庙堂(“堂”字疑衍)登极之诏,迟下数月(“月”疑“日”),襄州之乱作矣,特以诏至而止。
呜呼,孰知有献策于承平无事者哉!”初,光宗疾不能丧,襄阳士人陈应祥阴连北方邓州叛党,欲杀守臣张定叟,用缟素代皇帝为太上执丧,且举襄以顺北。
适宁皇登极之诏甫三日而至,陈遂变色寝谋,旋为其党所诉。
定叟临阅场问之曰:“朝廷负尔耶?太守负尔耶?”各命将士射之。
先志其箭,中其肝者有某赏,中其心者有某赏,中其体若肢者有某赏。
发陈之箧,惟缟巾数千云。
先是,赵蹈中具载水心赞嘉邸之语数十百,亲笔其颠末,绍翁未之见也。
薛君,永嘉士人,子梦桂尝以其书稿示绍翁。
当时陈议者恐不止一薛,然曲突徙薪之不赏,自昔然矣。
○叶洪斥胄洪字子大,为绍翁乡人,且年少负才不羁。
庆元间,疾胄而未有间,洪馆于韩氏,即胄族子,盖儿也。
以后戚预内宴,洪代为之书,径入御宁宗(一云“径入于御”),其最切至处云:“胄弄权不已,必至弄兵。
”宁宗以示胄。
胄迹所为书则洪也,除名仕籍,编置邕管者十六年。
嘉定初,尽复其官,并理编置年以为实历佥书邕管事。
洪旋终于任。
○景灵行香百官赴景灵行香,僧道分为两序,用其威仪咒语。
初,僧徒欲立道流右,且云僧而后道,至交讼久之。
秦桧批其牍云:“景灵、太乙,实崇奉道教之所,道流宜居上。
”至今定为制云。
绍翁以为祖宗在天之灵,必不愿歆于异教,且市井髡簪之庸人,宜皆斥去。
近者,淳进书,例用僧道铙鼓前导,朝廷有旨勿用,盖得之矣。
惜未施于原庙。
○王医王继先以医术际遇高宗。
当高宗款谒郊宫,仅先期二日,有瘤隐于顶,将不胜其冠冕。
上忧甚,诏草泽。
继先应诏而至,既视上,则笑曰:“无贻圣虑,来日愈矣。
”既用药,瘤自顶移于肩,随即消,若未尝有,上遂郊见天地。
上尝以泻疾召继先,继先至则奏曰:“臣渴甚,乞先宣赐瓜而后静心诊御。
”上急召太官赐瓜。
继先先食之既,上觉其食瓜甘美,则问继先:“朕可食此乎?”继先曰:“臣死罪,索瓜固将以启陛下食此也。
”诏进瓜,上食之甚适,泻亦随止。
左右惊,上亦疑,问继先曰:“此何方也?”继先曰:“上所患中暑,故泻,瓜亦能消暑尔。
”大率皆类此。
其后久虚东宫,台臣论继先进药无效,安置福州,因家焉。
王泾亦颇宗继先,术亦有奇验,然用药多孟浪。
高宗居北宫,苦脾疾,泾误用泻药,竟至大渐。
孝宗欲戮之市朝,宪圣以为恐自此医者不敢进药,止命天府杖其背,黥海山。
泾先怀金箔以入,既杖,则以傅疮,若未尝受杖者。
后放还,居天街,犹揭榜于门曰“四朝御诊王防御”。
有轻薄子以小楮帖其旁云:“本家兼施泻药。
”王惭甚。
宁皇患痢,召曾医(原注:不记名)入视。
曾诊御毕,方奏病证,未有所处。
慈明立御榻后,有旨呼“曾防御,官家吃得感应丸否?”曾连称“吃得,吃得”。
慈明又谕:“须是多把与官家吃。
”曾承教旨,对以须进二百丸。
宁皇进药如数,泻旋定,又进二百丸,遂止。
曾时坐韩党被谴,上遂于其元降秩上更增三秩。
宁皇不豫滋久,谓左右曰:“惟曾某知我性。
”急召入。
诊讫,呜咽不胜。
上曰:“想是脉儿不好也?”曾出,自诊其脉,谓家曰:“我脉亦不好。
”先宁皇一夕而逝。
米南宫五世孙巨秀,亦善医,尝诊史相脉,语未发,史谓之曰:“可服红丸子否?”米对以“正欲用此”,亦即愈。
史病手足不能举,朝谒遂废,中书要务运之帷榻。
米谓必得天地丹而后可。
丹头偶失去,历年莫可访寻。
史病甚,召米于常州。
至北关,登舟买饭,偶见有售拳石于肆者,颇异,米即而玩之,即天地丹头也。
问售者:“尔何自至此?”曰:“去年有人家一你子持以售。
”米因问厥值,售者谩索钱万。
米以三千酬直持归,调剂以供史。
史疑而未敢尝。
适有阍者亦病痿,试服,即能坐起。
又以起步司田帅之疾,史始信而饵,身即轻,遂内引。
及史疾再殆,天地丹已尽,遂薨于赐第。
○高土孝宗圣性超诣,靡所弗究厥旨,尤精内景。
时诏山林修养者入都,置之高士寮,人因称之曰“某高士”。
皇甫高士,予既载其出入矣。
又有谢高士,以从臣荐,讲《易》于宫中,孝宗问以老庄之学,谢对以“人主当以君国子民为心,若老庄之学,其俟之者欤!”易如刚最后洒扫高士堂,亦称高士,去其徒无甚异,唯善于趋谒,以故史越王、尤锡山、杨诚斋、陆三山颇与之游。
陆公尝以斋宿竹宫,因叩其庐。
有二苍童对弈,微闻松风间有琴丝棋弈声。
陆公心羡,以为是何异神仙之居,叩二苍童,愿见高士,童答以高士已出,去某御药处(原注:中贵人也),陆因叹息曰:“高士亦见御药耶?”笑而出。
宫本中贵人提举,易所见者提举也,陆公未之知尔。
然高士见本宫提举,亦非所以为高士矣,宜发陆公之笑也。
宁皇圣性多可,其徒率因左右乞先生号,天庆陈道士、三茅张道士,俱不由给舍得先生号。
陈书于状,谒史相。
史不悦,叱典谒改天庆观主衔,始命入。
因谓陈工于修创,若先生号,岂可辄当?因谓三茅亦然。
遂于群从官前及此。
以如刚尝与越王诸公游,奏之上,赐通妙葆真先生,敕由给舍下。
先是,史于赐第斋醮罢,戏命如刚升高席,如浮屠问对说葛藤。
如刚乏辨,举道士姚公邃代己说法。
姚从容就席,有僧作礼而问曰:“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如何谓之‘岩隐’?”(原注:姚自号为岩隐)姚即对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遭,不能见岩隐。
”僧屈伏,姚掷拂下座,史大加器赏。
如刚后悔不自升席。
史眷如刚浸异于姚,如刚谮姚于史不行。
盖嘉定间事也。
○萧照画孤山凉堂,西湖奇绝处也。
堂规模壮丽,下植梅数百株,以备游幸。
堂成,中有素壁四堵,几三丈。
高宗翌日命圣驾,有中贵人相语曰:“官家所至,壁乃素耶?宜绘壁。
”亟命御前萧照往绘山水。
照受命,即乞上方酒四斗,昏出孤山,每一鼓即饮一斗,尽一斗则一堵已成画,若此者四。
画成,萧亦醉。
圣驾至,则周行视壁间,为之叹赏。
知为照画,赐以金帛。
萧画无他长,唯能使玩者精神如在名山胜水间,不知其为画尔。
○慈明慈明太后,越人也。
善通经史,能小王书。
母张夫人以乐部被宪圣幸,后以病中(一无“中”字)归李氏,死葬西湖小麦岭下,地名放马场。
宪圣常因乐部不协,顾左右曰:“我记得张家,今安在?”左右对曰:“已死矣。
有女颇聪慧。
”宪圣念张氏,故召后入,时年十一二。
尝置宪圣侧,宫中谓之“则剧孩儿”。
及既长,宁皇侍宴长乐,目后有异,而重于自请。
宪圣知其意,遂宴宁皇而赐之,曰:“做好看待,他日有福。
”(原注:宪圣精于五行)由此遂正六宫之位。
慈明所以报宪圣者,既无不至(一云“无所不至”),阁子内揭帖图则吴氏之宗枝也,居则指姓名以问左右曰:“这个有差遣也未?”每遣景献谕时相,凡除授必先吴氏而后其家。
先是,后葬其母于群宫人冢。
阅岁浸久,至不知兄弟信。
迨备六宫礼,始遣迎次侄,今永宁郡王于衢,或谓后父即兄也(此句疑有误字)。
葬张夫人处,盖天造地设,非人力所及。
山自南高峰为冈阜,至夫人垅忽踊去,若龙昂首为岭。
春阳发达,夫人坟有物若钟乳结成甓,渊泉环绕,源出百里。
其家克知诗礼,福禄未艾也。
宪圣父为宣靖王,先殡于金陵。
暨宪圣备妃册,始敕葬于天竺石人岭下。
山自严陵来,为戴青岭,复蟠折百余,形若袖展,为葬王处。
茔上有屋如堂,盖垂帘后父旧制也。
山接武林,汇为冷泉,大江、西湖横前,水口俱有奇峰截秀,宜其启拥佑听政之祥云。
宣靖王,即今以为京师珠子吴员外是也。
以珠为业,累赀数百万。
王,长者也。
间行闾巷,周知贫乏者,每实金与交钞于橐,挟苍头奴,遇夜以出,虽家人莫知也(以下疑有脱文)。
王从橐探金钞,则率家人罗拜,谓“天所赐”。
王行之且三十年,迨苍头奴长,亦号“小员外”,为王置白金器于肆,以气与售金者争,至呼以“乞儿”。
售者不能平,遂持而问之曰:“我如何是乞儿?”苍头曰:“尔某年某月某日不得吴员外金与钞?你如何不做乞儿?”其人亟释苍头,翌日率家人置礼拜谢王。
王阳为“未尝有此”以谢之。
王知阴德已泄,久则以他故逐奴去。
王尝有兴造,有神立于百步外,王遥问曰:“尔何神也?”曰:“吾太岁也。
君兴造实犯我,故避于百步之外,由君有阴德也。
”王笃,生宪圣,宜哉!事异,不书于后传。
○节度太祖罢节度,立权发遣与权知之类,故士大夫作郡,皆自称曰“假守”,谓非真节度也。
今节度亦非真名存尔,在权尚书上,正尚书下。
铸印畀节之外,给半俸,视尚书则有宣麻之异与节堂使臣而已。
宣麻外,若皇子,则上必降敕,谕本军官吏、军民、僧道、父老。
如高宗敕常德府官吏、军民、僧道、耆老曰:“朕以为国宗英,相予郊祀。
克同寅而竣事,爰易镇以增畲。
眷惟常德之邦,邈在重湖之北。
载更斋钺,已锡言纶。
凡尔军民,迨夫吏士,耸闻成命,谅溢欢心。
”此则绍兴三十六年,高宗皇帝皇子普安郡王为本军节度使敕也。
军民、僧道拜敕讫,用紫绫背册,列官属姓名并图经以礼状申缴本官(原注:非皇子亦用此)。
若经从本镇,则太守必橐道左,尉拥前导,官吏、军民、僧道、耆老迓于郊外;往往去本镇甚远,无复讲此。
惟杨节使沂中坟墓在风口。
沂中实为昭庆军节度使(原注:今安吉州),间因上冢,知守臣而下欲用此礼,遂命从者(一有“迓”字)出间道以避之。
绍翁窃考本朝所以重节钺而不以轻授者,以使相故也。
故相以礼而去,才畀节度使判某郡。
而所谓节度俸给,又复减半,而其位又在正尚书之下,则除授之际,正不必宣麻锁院(原注:以宰相为之,故宣锁,后循用不改)。
惟宰相去国判郡除使相者,不妨带宣;若他官特授者,正不必尔。
况参预而下,等为大臣,俱用制除,而视权尚书者,反得宣锁。
此皆制度因循,有合厘正者。
节钺轻授,甚至致仕亦有封驳者,有正授而中司(一作“书”)卷班以出者,有缴真俸者,是以视权尚书为重也。
余除权尚书、正尚书,设或未当,则封驳者绝少,未尝有争之如此力者,是可讶也。
且正尚书一闲即为政府,节度使自细转检校三少、太尉至于开府,尚有三四转。
且正尚书有不旬月致阶两地者,为节度至开府,或十年才一转。
况任子京秩与小使臣之不同,阔略于正尚书,纤悉于节度使,愚实未解。
绍兴十六年四月辛未,张澄以端明殿学士除庆远军节度使,众皆荣之,俗谓之“文极换武”。
或节钺除仪同三司,则谓之“武极换文”。
端明已视正尚书,节钺反居正尚书之下,俗以为荣,何也?
○注脚端明嘉定李大性伯和以吏部尚书除端明殿学士,今俗谓“无注脚”。
若有注脚,则降旨云:“某人除端明殿学士,恩例并同执政。
”危公稹尝居著庭,倩绍翁草札送之,因命书史写“判府端明相公”。
危以笔涂去二字,谓:“此岂可轻以称谓?”吴公铸以保康军节度提举万寿观,薛知院极称之曰“节使观使”,史相弥远却称曰“观使节使相公”。
二公世官,必各有据。
○秃头防御军功内官虽授防团,若未去阶官(原注:谓上有左武大夫之类),但视遥郡。
惟近邸不带阶官,非有功特转,不许去阶官,俗谓之“秃头防御”。
使去横旁用圆状,视从臣矣。
○贤良绍兴二年三月,资政殿大学士王表:“臣昨任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正月二十四日奏事殿中,乞以臣父、故宣德郎、赠太子太保、先臣发,元中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目,所进策论十卷,凡五十篇,俟装衤票毕日,依臣见进故事例,诣通进司投进。
”面奉圣旨依奏。
旋得请提举洞霄宫,缴进其父所为五十篇之文。
表略曰:“惟元之纪元,复制科而取士,维时司马光之客,有若刘安世之贤,见所为书,举以应诏。
因知己之迁谪,并荐士而弃捐,事与志违,言随名寝。
”盖是安世既贬,发因不得召。
东坡尝得其词业,致书谓:“虑深词达,非浅陋所及。
”又曰:“秦少游未第,王贤良久困场屋是也。
”《挥麈录》载:“张咸,汉州人。
应制科,初出蜀,过夔州,郡将知名士也,一见遇之甚厚,因问曰:‘四科优劣之差,见于何书?’张无以对。
守曰:‘载《孟子注》中。
’因阅视之,且曰:‘不可不牢拢之也。
’张道中漫思索,著论成篇。
至阁试,六题以此为首。
主文钱穆父览而异之,为过阁第一。
”咸,即浚父也。
二贤良可谓有子矣。
绍翁窃考《挥麈》所载,参以本朝六题之制,必先经题注疏而后子史,以《孟子注》为首,殆恐不然。
曾忄造序李贤良(原注:高庙讳)字泰伯诗云:“尝试六题,已通其五,惟四科优劣之差,不记所出,曰:‘吾于书无所不读,惟平生不喜孟子,故不之读,是必出《孟子》。
’拂袖而出。
人皆服其博。
”泰伯自序其文曰:“举茂才,罢归。
其明年,庆历癸未秋,录所著文”云云(按,《于江集》中泰伯自序《皇续稿》云“觏庆历癸未秋录所著”云云,无“举茂才罢归其明年”八字)。
则是张公咸与泰伯同试于庆历壬午,张遂中选,李遂报罢。
区区科目,亦有幸不幸焉。
以《挥麈录》考之,则黜泰伯者,钱穆父也。
南康祖无择序泰伯之文曰:“天子举茂才异等,得召第一。
既而试于有司,有司黜之。
呜呼,岂有司之过耶?其泰伯之命耶?”无择序其文,未尝有不读《孟子》之说。
门人陈次翁为撰墓铭,亦曰:“曾充茂才,有《富国》、《安民》、《强兵》三策,《易》、《礼》二论,合五十首,天下传诵。
及退居,为《周礼?致太平论》并序五十一首,其敌天命。
《按四字不解。
今考陈次公撰墓志亦有此四字》又有《潜书》、《庆历民言》、《寄范富孙公四书》、《长江赋》。
初未尝及不读《孟子》之说,惟公《于江集》中有《常语》、《非孟子》,其文意浅陋,且非序者所载,疑附会不读《孟子》之说者为之剿入,非泰伯之文明甚。
”《按,今所传《于江集》只有《常语》三卷,不载《非孟子》,或经后人删削矣)绍翁谨按:《登科记》庆历二年壬午岁八月,固尝召试才识兼茂科,时阁下六题,其一曰《左氏义崇君父》,二曰《孝何以在德上》(按,原本衍一“下”字,今删),三曰《王吉贡禹得失孰优》,四曰《经正庶民兴》,五曰《有常德立武事》,六曰《序卦杂卦何以终不同》。
初无四科优劣一题,不知曾忄造序泰伯之诗,何以凿空立为此题。
当时六题中,惟《经正庶民兴》出《孟子》,此儿童之所知,泰伯纵不喜《孟子》,不应父生师教以来,即不许读《孟子》,且非《孟子注》之文《按,李泰伯不喜读《孟子》之说,明杨升庵辨之极详,附录于此。
小说家载李泰伯不喜《孟子》事,非也。
泰伯未尝不喜《孟》也,何以知之?曰:考其集知之。
《内治论》引“仁政必自经界始”,《明堂制》引“明堂王者之堂”,《刑禁论》引“瞽叟杀人,舜窃负而逃”,《富国策》引“杨氏为我,墨氏兼爱”,《潜书》引“万取千焉,千取百焉”,《广潜书》引“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损欲论》引“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本仁论》引“以至仁伐至不仁”,《延平集序》以子思、孟轲并称,《送严介序》称章子得罪于父,出妻屏子,而孟子礼貌之,《常语》引孟子俭于百里之制,又详说之。
由是言之,泰伯盖深于《孟子》者也。
古诗《示儿》云:“退当事奇伟,夙驾追雄轲。
”则尊之亦至矣,故详辨之)。
绍翁窃考本朝有司命题,不过《六经》本注与正义中出,或不出正义,未闻出子史注疏者。
曾忄造、《挥麈》恐决无所据。
是岁庆历二年壬午,中选者乃殿中丞钱明逸,实入第四等。
而魏公之父咸实中选于绍圣元年,时为剑南节度推官。
则绍圣又与庆历不同。
本朝前后阁试,未尝有四科优劣之题。
惜乎绍圣六题独缺不载,参合《登科记》、《挥尘录》之说,则泰伯所试乃《经正庶民兴》,出《孟子》正文,实试于庆历二年壬午八月。
咸试四科优劣之差,实试于绍圣元年九月,同试者右通直郎吴俦、福州布衣陈。
是岁上以进士策有过于制科者,遂罢试。
山台赵汝读常容况(“容况”二字似有误)问绍翁以四科优劣之题,即答之以见于《挥麈》所载,实出于《孟子》大人天民之第二注末一句云。
汝读即阅《孟子》得之。
因叹:“自父兄以来,寻此题不见。
今乃得之于子。
”因归而著此,以释(一作“祛”)后人之惑(原注:犹有三则续刻。
按三则今本已载于后,此云续刻,当是初稿有此语,今仍之,以存其旧)。
○第一则自绍兴二年复置此科,士无应令者。
至乾道七年十一月始取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一人,则眉山李也。
自孝宗即位十年,制科诏凡一再下。
时科目久废,士皆不能为此学。
乾道八年正月,翰林汪公以应诏,取其五十篇之文,献之于上。
上屡对近臣称奖,谓宜置之优等,以徕多士。
巽岩李公焘,其父也,寻摄右史,直前奏事,上面谕尤宠。
有司拘守令,持之久不下,迄用乾德、咸平、景德典故,亟令召试中书。
尝一辞不获(原注:盖以东南士人忌之者众)。
九年夏四月,汪公出守平江,右丞相陈公出守福唐。
五月,巽岩请补外。
七月,得荆湖节《一增“度”字》以状自列,乞侍亲养,待命于外。
上曰:“今秋八月,令中书引试。
”时荐者汪公与王召大臣已去国(此句似有脱误)。
惧为当路所嫉,故恳辞再三,遂听其侍亲以行。
十年始召试中书,六论命题已稍异盛时之制:一曰《人主有必治之道》,二曰《汤法三圣》,三曰《人者天地之心》,四曰《律历更相治》,五曰《三家言经得失》,六曰《扬雄张衡孰优》。
六论合格,宰执持文卷以进御,玉色欢动,曰:“继今其必有应书者矣。
”上曰:“五题皆精记所出,虽《汤法三圣》不记所出,而能举上下文数百字,可谓难矣。
”盖本朝六论四通,即谓之合格,亦既通其五矣。
宰执又同辞而进曰:“之弟塾,亦为此学。
”上曰:“盛事,盛事。
”会召塾试,有司抉《魏相传》内“尧舜禹汤”四字以笼之。
塾不能记,因赐帛报罢。
轻薄子至作谑词,其略云:“六论不知出处,写得乌梅几字。
圣恩广大如天,也赐束帛归去。
”世俗遂谓无真贤良。
由是窃名应科者,亦得以售其伪。
且谓东坡犹不记六题出《管子》,子由同试,至以笔管敲试案方悟。
此又齐东之语,与谓李泰伯不记四科之题,大略相似。
按东坡所试题,一曰《王者不治夷狄》,二曰《信礼义以成德》,三曰《刘恺丁鸿孰贤》,四曰《礼以养人为本》,五曰《既醉备五福》,六曰《形势莫如德》。
五题皆精贯,惟《形势莫如德》,东坡误认以为出于《诸侯王表》。
子由知其出于《吴起传》,而特不记其出于传赞之束句。
俗谓子由不记《信礼义以成德》出《论语》“樊迟请学稼”下注,东坡因老兵斟铜蟾溢砚,坡恚曰:“小人哉!”子由遂悟。
虽六题有此,然其说亦不经,与所传《管子》事一也。
《刑赏忠厚之至》,盖省试论,非制科题云。
○第二则《愧郯录》载:大中祥符六年,言者谓汉举贤良多因灾变,今受瑞登封不当复置此科,遂罢之(一有“故”字)。
天圣七年,复置此科。
咸平四年四月,诏学士两省御史五品以上、尚书省诸司四品以上、内外京朝官幕职州县及草泽,各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一人,已帖职者不举。
是年八月,乃试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至景德二年,复置六科:一曰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二曰博通坟典达于教化,三曰才识兼茂明于体用,四曰武足安边,五曰洞明韬略运筹决胜,六曰军谋宏远才任边寄。
委中书试论,六首合格者亲试,是谓六科。
盖前此止设贤良一科,今复唐六科。
《愧郯》惜未精考,以为初不见罢科之曰,而有复科之诏,此乃复唐六科之诏故也。
六题既命试,至制策则恕矣。
《愧郯》又疑林陶学士院不合格,以为前无此一试。
不知乾德二年令吏部试策一道,已有旧比。
今但不试吏部,试于学士院耳。
○第三则巽岩李公焘《制科题目序》:“阁试六题,论不出于经史正文,非制科本意也。
盖将傲天下士以其所不知,先博习强记之余功,后直言极谏之要务,抑亦重惜其事而艰难其选,使贤良方正望而去者欤?然而士终不以此故而少挫其进取之锋,问之愈深则对之愈密,历数世未尝有败绩失据之过。
士真多能哉?斯执事优容之也。
迨熙宁中,陈彦古始不识题,有司准式不考而制科随罢。
君子谓彦古不达时变,宜其黜也。
先是,孔文仲以直言极谏忤宰相意,驳高第,斥小官。
彼佼佼焉,思纵其淫心以残害典则,厌是科之不便于己也,欲亟去之而不果遂。
亟去之而不果遂,则姑置焉,名存而实亡矣。
凡所谓贤良方正者,尚肯复从其游耶?彦古区区昧于一来,是必不敢高论切议也。
殆揣摩当世,求合取容尔。
传注义疏之纤微,且不及知,矧为国家之大体,渠能有所发明哉!而执事者犹恶其名,决坏之然后止,彦古之黜宜也。
而使天下遂无得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举者,独何心欤?至于元,仅复旋废,其得失之迹,又可见矣。
今天子明诏三下而士莫应,岂非犹惩于彦古故耶?盖古之所谓贤良方正者,能直言极谏而已。
今则惟博习强记也,直言极谏则置而不问,殆恶闻而讳听之。
逐其末而弃其本,乃至此甚乎?此士所以莫应也。
余曾不自置(一云“余勇不自制”),妄有意于古人直言极谏之益,而性最疏放,勉从事于博习强记,终不近也。
恐其幸而得从晁、董、公孙之后,曾是弗察,而猥承彦古之羞。
乘此暇曰,取五十余家之文书,掇其可以发论者数十百题,具如别录。
间窃颠倒句读,窜伏首尾,乃类世之覆物谜言,虽若不可知,而要终不可欺。
戏与朋友共占射之,贤于博弈云尔,实非制科之意也。
”绍翁窃详巽岩李公之《序》,谓熙宁中陈彦古始不识题,有司准式不考,而制科随罢;先是孔文仲以直言极谏忤宰相意,驳高第,斥小官,其说有当考者。
熙宁三年九月试制科二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太常博士王□,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太庙斋郎张绘(原注:皆成都人)。
时贤良方正台州司户参军孔文仲对策,入第三等,诏以所对意尚流俗,毁薄时改,不足收录,以惑天下观听,令流内铨,告示还任。
是岁御试罢诗赋用策。
七年以进士试策,即与制举无异。
时政得失,已许人上封事,遂罢制科。
此后彦古何缘又复召试,且特为彦古一人不通阁题而罢此科?本朝阁试六题,具载《登科记》。
所缺者,惟绍圣元年所出题尔。
不知彦古所不通者何题,李公何不明载?文仲不失一台州司户,亦无官可斥也。
○高宗六飞航海《挥麈录》第三录第一卷载高宗六飞航海事:有宣教郎知余姚县李颖士者,募乡兵数千,列其旗帜以捍拒之。
贼既不知其地势,不测兵之多寡,为之小却,彷徨不敢进者一昼夜。
由是大驾得以自定海登舟航海。
事平,颖士迁两官,擢通判州事。
颖士,字茂限,福州人,登进士第,绍兴中为刑部郎中。
绍翁谨按:《挥麈》所载李某事迹皆当,盖绍翁本生祖也。
本生祖其先为光州固始人,徙居建之浦城,非福州也。
(此下疑有脱文。
下“秀岩”云云,似别为一则,而缺其首,兹仍旧钞,以俟善本订正)秀岩李公心传《朝野佥载》以真公德秀尝以《书》义魁乡举。
真公业词赋,亦尝为魁。
著述斯难矣。
不知秀岩曾刊定否?
○韦居土绍兴初,时宰有荐韦居士于高宗者。
高宗谕之曰:“当今谁知有元人如韦许者?又尝周急之,岂可以常人比哉!”命之以官。
韦名许,字深道,世为芜湖人。
从姑溪居士李之仪学,不事科举。
筑室于溪上,榜曰“独乐”,藏书数千卷。
适黄鲁直兄弟、苏伯固父子来寓邑中,相与游从。
许旧字邦任,鲁直易之以深道而为之字说。
元诸公之贬逐,士大夫畏祸,虽素所亲亦不敢相见(一作“闻”)闲(一本无“闲”字)有道江上者,公独留连之,极力周急,不顾其他,士大夫以此多之。
了斋陈忠肃公为作堂记,且为颂赠别。
政和中,都邑以名闻于朝,一时当路如建康帅卢襄给事、宣城守张叔夜、枢密李密大尚书(此句似有脱误)合词以荐,属朝廷多事,命不果下。
至是宰臣又荐之云。
韦虽拜官而邑人犹称居士者,盖了斋尝称之曰“湖阴居士”,此(一作“比”)载于《芜湖图经》。
《图经》盖韩果卿所撰,曰绍孙(此三字疑有误)尝以居士墓铭示韩云。
朱文公语门人:贬逐正人贫无以为路费,居士率致白金以邀诸路。
然则韦之周急,又不止(一作“特”)元诸贤。
绍翁谨按:绍兴元年至(“至”字疑衍)七月,宰相范宗尹。
范罢,而后左相吕颐浩、右相秦桧。
至二年八月,秦罢后,然后朱胜非再相。
《图经》谓绍兴初,时宰有荐韦于上者,恐非宗尹、桧,是必朱与吕耳。
○九里松字绍翁甲集载吴说所书九里松字详矣。
后阅《挥麈后录》六卷载,吴傅朋说知信州,朝辞上殿。
高宗云:“朕有一事,每以自歉。
卿书九里松牌甚佳,向来朕亦尝书之,终不逮卿。
当复以卿书揭之。
”说顿首称谢。
是曰,有旨物色说书,犹藏天竺僧帑,遂复揭之松门。
傅朋自云如此,但至今九里松字尚填以金,过者皆见,则绍翁甲集所载似是而傅朋不以语《挥麈》,何也?以绍翁考之,盖不特此。
按《续稽古录》绍兴二年六月,颁黄庭坚《戒石铭》于郡县,亦用金书。
圣人不没人之善如此。
○王正道甲集载胡公铨请斩桧事,因及王公伦,未暇详也。
《挥麈余录》载:王正道伦死于金。
谓金人欲用为留守,不从,杀之。
绍翁按:前后金使,于洪公皓、司马公朴,金皆尝以要职强之,皆不屈,然亦未尝杀之,甚至纵其出入。
伦以不屈,顾被祸如此。
以《王氏家》(一有“传”字)《庙记》(原注:攻槐楼公文。
按《攻槐集》第一百卷有《王节愍神道碑》,非《家庙记》也。
文与《续吴下冢墓文》所载亦小异)与《挥麈》所载绝异,盖伦拘留金廷,密约宇文虚中劫敌反其地而南。
谋泄,为敌所害。
自是待遇本朝使者,如严寇盗矣。
○张通古《朝野佥载》:绍兴八年,北使张通古以行台侍郎来聘,稍工诗,其还也,归正燕人周襟与通古有旧,乞襟送至境上。
通古为诗赠别云云。
绍翁窃谓:金法至严,为之使者岂敢乞归正人至境?又云:秦桧尝示之以胡公铨封事,一览即皆诵。
此《佥载》之过听也。
绍翁尝考记载,胡公封事一出,金人购以千金得之。
通古能成诵久矣,何待诵于桧乎?且桧为大臣,何为与行人相授以胡公封事?此皆当订正而后以备史氏之阙。
○史文惠荐士(原注:张、史异论,已见前篇)
淳熙五年三月,史文惠浩既再相,急于进贤如初。
朱文公熹、吕公祖谦、张公┉、曾氏逢辈,皆荐召之。
朱公熹不仕几三十年,累征不就,于是文惠勉以君臣之义,即拜诏。
惟张公┉不至,盖以文惠与其父魏公浚淳熙初议不合也。
君子立朝,议多不合,张公何慊而不至?盖犹泥于本朝避嫌之制云。
○孝宗御制赐吴益孝宗以太母故,加眷吴郡王益。
益,太母弟也。
秋气向清,圣意怡怿,至于手书御札一联云:“称此一天风月好,橘香酒熟待君来。
”命近当持此赐益。
益入对,顿首称谢。
上笑曰:“聊复当折简尔。
”(按此事《齐东野语》所载尤详。
“一天风月”。
作“一轩风月”。
)
○闽人讹传兆域《愧郯录》六卷载闽人讹传皇祖兆域,可谓背治。
至今闽人妄中起妄,谓朱信罪至拔舌。
绍翁尝疑,本朝宽厚,必无是刑。
且朱信为本朝推本兆域,其事虽谬,其心不可谓之不忠。
神宗故怜之,若非元丰俱有“赦后勿论”指挥,则闽人之妄未易破也。
误传兆域在福州俱胝院灵石山,《愧郯》误以为碎石山云。
○天上台星开禧用兵,邓友龙、程松为宣抚、宣谕使,板授其属,谓之“宣干”。
时政府惟有陈自强居相位,民谣谓之:“天上台星少,人间宣干多。
”或谓皇甫斌治于岳之城南,群优所萃也。
其属谣焉,又谓之“城南宣干多”。
又云“宣威群下问(原注:宣威,即斌也),恢复竟如何?”后有以节制金山讨李全者,其属猥众,又有易前二句云:“塞上将军少,城南节干多。
”《却埽编》载,旧制诸路监司属官曰“勾当公事”,建炎初,避高宗嫌名,易为“干办”。
时军兴,属公数倍平时,有题于传舍云:“北去将军少,南来干办多。
”盖始此。
曹武惠以平江南功归,诣ト门,自称曰“勾当江南公事回”。
今世借授白帖,辄自称“某干管”云。
○洞仙歌绍兴间,有题《洞仙歌》于垂虹者,不系其姓名,龙蛇飞动,真若不烟火食者。
时皆喧传,以为洞宾所为书。
浸达于高宗,天颜冁然而笑曰:“是福州秀才云尔。
”左右请圣渝所以然,上曰:“以其用韵,盖闽音云。
”其词曰:“飞梁压水,虹影澄清晓。
橘里渔村半烟草。
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
雨巾风帽,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几番过。
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林屋洞天无锁。
认云屏烟障、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
”久而知为闽士林外所为。
圣见异矣!盖林以巨舟仰而书于桥梁,水天渺然,旁无来迹,故世人益神之。
○方奉使乙集载莆阳方信孺出使事详矣。
今又得之杨开国圭。
圭尝与(一作“典”)方始属(句疑有误),能言其与伪元帅辩难者甚至。
方见元帅,元帅叱问之曰:“前日何故称兵?今曰何故求和?”词色俱厉。
公从容对以:“前日主上兴兵复仇,为社稷也;今日屈己求和,为生民也。
二者皆是也。
”元帅笑而不复诘。
开国乃文忠真公之外舅,尝对真叹息云:“我辈更吃五十年饭(原注:时圭年五十),也不会如此应对。
”开禧间,文忠为学官,圭以三省枢密院酒官充书云。
○草头古嘉定间禁止青盖事,盖起于郑昭先无以塞月课,前录载其事。
太学诸生与京兆辨,时相持之不下。
薛会之极、胡仲方榘,皆史所任也。
诸生伏阙言事,以民谣谓胡、薛为“草头古,天下苦”,象其姓也。
谓“虐我生民,莫匪尔极”,象其名也。
薛不安其位,力乞去。
时相谓曰:“弥远明日行,则尚书今日去。
”薛不能不留。
自胄得柄,事皆不隶之都司。
初议于苏师旦,后议之史邦卿,而都司失职。
自时相用事,始专任都司。
都司权居台谏上,既未免以身任怨,故蒙天下之谤。
时聂善之亦时相,所任大抵以袁洁斋、真西山、楼叔、萧禹平、危逢吉、陈师ж辈,皆秀才之空言。
善之帅蜀,道从金陵。
逢吉之弟和为江东帅属,迎劳之于驿邸。
聂因语之曰:“令兄也只是秀才议论。
”应祥不乐(按,应祥前文未见,岂和字耶),竟不饯之,衔之终身。
善之,士人也。
薛、胡以儒家子习于文法云。
○二元朱文公熹,字元晦。
中年自悔,以为元为乾,四德之长,愧不足以称是,遂易曰仲晦。
真文忠公名德秀,字景元。
楼宣献公尝从容叩之以字义,真答以:“慕元德秀之为人,故曰景元。
”楼公取《诗》注“景行行止”处示之,则景之义为明,谓“高山仰止”对“明行行止”也。
真遽易为希元。
盖“景元”乃“明元”,无谓也。
二公州里则同,而文公又真公所闻而知之之师,且谥又同一字,而字义之误,又皆能自知其非而易之。
然当时至今但称二公曰元晦、景元,而未尝称之曰仲晦、希元,盖其习称已久而不能以遽易也。
文忠始于举子,命字之义非得于师友,故始字曰实夫。
后乡曲有轻薄子曰:“只恐秀而不实。
”故易曰景元。
若文公则不然,其师友曰籍溪,曰延平,顾不能救其字之误也,而必俟公之自悔,其亦异乎王通矣。
通之弟曰绩,字无功。
通曰:“神人无功,非尔所及也。
”故终身名之(按,与甲集所载略同)。
○单夔知夔州单夔以家贫祈郡,孝宗圣听高远,知其所至(四字未详,疑有脱误),从中大书御札云:“单夔知夔州。
”后竟不赴,易守建宁。
钱象祖尝献珠搭当于韩胄,迨其致仕,词臣草诏,进封珍国公。
二事略相似也。
○宁皇御舟张巨济,字宏图,福清人。
嘉泰间上书宁宗,以“慈懿赞陵今在湖曲。
若陛下游幸,则未免张乐。
此岂履霜露之义?”宁皇感悟其言,旌转一秩,由此湖山遂无清跸之声,非特俭德云(此句上似有脱文)。
御至沈于波臣,黄洪诗云:“龙舟太半没西湖,便是先皇节俭图。
三十二年安静里,棹歌一曲在康衢。
”(按宁宗于绍熙五年甲寅即位,崩于嘉定十七年甲申,凡在位三十一年。
此云三十二年,疑传写之误)。
○两朝玉带之祥徽宗亲解玉带以授康邸,遂基火德中兴之祥。
事载国史诸书,此不复载。
至高宗以常德为孝宗潜藩,尤有足纪者。
先是,常德有玉带渠在城内,本名永泰渠。
端拱初,或以水由坤入于城府最利,且避陵名,更名秀水。
守臣龚颖篆秀水斗门以表之。
熙宁元年,有异人号海蟾翁刘易者,寓天庆观,谓所善魏道士曰:“此水,郡之玉带,当有佩是者应之。
”未几,孝宗启社。
又流虹绕电之地,实曰秀州,亦秀水之谶云。
○张公九成玉带张公九成自为士时,常遇至人,许以官爵,见玉带则止。
后张为抡魁,又天下相望所属,人谓至人之说且验。
会公与客共观王钦若以计取上方解赐玉带事,则抚掌大恚曰:“奸臣!奸臣!”声渐微而公逝矣。
○史弥远玉带 此条元本连上为一则,以系两事,特为标目以别之嘉定间,宁皇赐史弥远、赵师揆、杨次山等以玉带,惟弥远上所解赐,他皆取于内府。
朝之仕者与四方之门生故吏,泛然启贺其赐带,与赵、杨等混然无别。
虽弥远未尝留意俪语,因览众启毕,独取一启内“懈赐”二字,曰:“此却知弥远是上解赐。
”此启绍翁为人代作。
丁集(宁宗皇帝一朝详具大事)
○宁皇即位宁宗皇帝,光宗第二子,母曰李皇后。
乾道四年十月二十日生于恭邸(原注:以其日为瑞庆节)。
五年十一月除右千牛卫大将军。
淳熙五年十月封英国公。
十二年三月进平阳郡王。
十六年三月封嘉王。
绍熙五年七月五日,奉太皇太后圣旨,就重华宫即皇帝位(原注:年二十七。
按,以下二十五行已见甲集)。
宪圣既拥立光皇,光皇以疾不能丧,宪圣至自为临奠。
先是,吴琚奏东朝云:“某人传道圣语‘敢不控竭’。
窃观今日事体,莫如早决大策,以安人心。
垂帘之事,止可行之旬浃,久则不可。
愿圣意察之。
”宪圣曰:“是吾心也。
”翌日,并召嘉王暨吴兴入,宪圣大恸不能声,先谕吴兴曰:“外议皆谓立尔,我思量万事当从长。
嘉王长也,且教他做。
他做了尔却做,自有祖宗例。
”吴兴色变,拜而出。
嘉王闻命,惊惶欲走。
宪圣已令知阁门事韩胄掖持,使不得出。
嘉王连称:“告大妈妈(原注:宪圣),臣做不得,做不得。
”宪圣命胄:“取黄袍来,我自与他著。
”王遂掣胄肘环殿柱。
宪圣叱王立侍,因责王以“我见尔公公,又见尔大爹爹,见尔爷,今又却见尔。
”言讫,泪数行下。
胄从旁力以天命劝。
王知宪圣圣意坚且怒,遂衣黄袍,亟拜不知数,口中犹微道“做不得”。
伤胄遂掖王出,唤百官班,宣谕宿内前诸军以嘉王嗣皇帝已即位,且草贺。
欢声如雷,人心始安。
先是,皇子即位于内,则市人排旧邸以入,争持所遗,谓之“扫阁”,故必先为之备。
时吴兴为备,独嘉王已治任判福州,绝不为备,故市人席卷而去。
王既即位,翌日,胄侍上诣光皇问起居。
光皇疾,有闲,问:“是谁?”胄对曰:“嗣皇帝。
”光皇瞪目视之,曰:“吾儿耶?”又问胄曰:“尔为谁?”对曰:“知阁门事臣韩胄。
”光皇遂转圣躬面内。
时惟传国玺犹在上侧,坚不可取。
胄以白慈懿,慈懿曰:“既是我儿子做了,我自取付之。
”即光宗卧内掣(甲集作“拿”)玺。
宁皇之立,琚亦有助焉。
文忠真公跋琚奏稿于忠宣堂云:“观少保吴公密奏遗稿,其尽忠王室,可以对越天地而无愧,叹仰久之。
丙子夏至富沙真德秀书。
”(以下八行已见丙集)光宗疾不能丧,襄阳士人(后又作“归正人”)陈应祥阴连北方邓州叛党,欲杀守臣张定叟,用缟素代皇帝为太上执丧,且举哀以顺北。
适宁皇登极之诏甫三日而至,陈遂变色寝谋,旋为其党所诉。
定叟临阅场问之曰:“朝廷负尔耶?太守负尔耶?”各命将士射之。
先志其箭,中其肝者有某赏,中其心者有某赏,中其体若肢者有某赏。
发陈之箧,惟缟巾数千云。
先是,赵蹈中具载水心赞嘉邸之语数十百,亲笔其颠末,绍翁未之见也。
○庆元丞相嘉定初,赵忠定赐谥曰忠愍。
大臣死非其罪,故以“愍”易名。
其家上疏自列,以为子孙所不忍闻,改“愍”为“定”(原注:公为胄所挤,至眨所服脑),然没其实矣。
家集欲以“庆元丞相”为名,又以庆元亦有他相,故但曰《赵忠定集》。
其家又列于朝,乞毁龚颐正《续稽古录》。
又以其录传播四夷已久,乞特削其官,刊定正史。
朝廷皆从之。
颐正,布衣也,名家子,家于和州,号称博洽。
阜陵朝,尝进《元符元本末》等书,上嘉叹,俾阶官簿。
庆元间,颐正(一作胄,误)为太社令,尝续司马文正公《稽古录》,后又循至著廷修史,纂进宁皇登位事,与其《录》相表里。
颐正载忠定事于《录》,则曰:“知ト门事韩胄入奏太皇太后,得旨以谕赵汝愚等:来早太皇太后就梓宫前垂帘,引执政入班于几筵殿下。
太常寺先引汝愚等赴梓宫烧香毕,次赴太皇太后帘前起居奏事。
奉太皇太后圣旨:‘皇帝以疾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投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云云(按,此句以云云二字,省去“尊皇帝为太上皇帝”至“天下称之”等二百四字,见后考异条内)。
是日,皇子嘉王即皇帝位。
于是,赵汝愚、余端礼、陈癸等率百官如仪。
”据颐正载于《录》者如此,初未尝毁忠定也。
疑载于正史必有异辞。
又详忠定子弟雪父冤、乞刊史之词云:颐正修史,以忠定有“只立赵家一块肉便了”之词,又有“白龙之梦”,以此诋忠定。
绍翁惜不及拜览国史,恐前后史臣削去已久。
绍翁前所载宪圣册立宁皇事,与颐正所载略不少同。
颐正,外臣也,不知当时宫闱事,当以绍翁得之吴氏者为详可信。
嘉定时,颐正已死。
先是,绍翁未敢以吴氏之说为信,尝于西山书院会赵氏子弟,其说相符。
赵氏以丞相女孙妻西山之子云。
○考异先是,赵公汝愚谕殿帅郭杲以兵三百至延禧殿门祈请国玺,欲自都省迎置于德寿宫。
杲入,索玺于内羊る、刘庆祖。
二相语:“若玺入杲,或以他授,则大事去矣。
况丞相有‘赵家肉即可做’,此自主张吴兴,则玺尤不可轻授。
”二遂设计,谕杲以祥曦殿门非殿前宜入,宜俟于门下。
先付玺,函封甚秘(一作“密”),授于杲。
杲奉函于都省。
二径以玺从间道驰诣德寿宫宪圣殿。
先是,宪圣已召嘉王入德寿宫殿内,汝愚不知所奉者玺函耳,遂至宫门,欲上玺。
宪圣谕以“玺已置善所,嘉王已即位”。
汝愚等惶恐称贺,宪圣遂专拥立之功。
绍翁窃详前说,与吴、赵二氏既异,虽龚颐正《稽古录》志在诋赵,亦不及是。
当缺所疑,以备史氏采择云。
○考异(按,此条似有脱文,别本删去,今仍其旧。)
副都知杨舜卿领兵。
○考异和州布衣龚敦颐者,元党人原之孙也。
尝著《符本末》、《党籍列传》等书数百卷。
淳熙末,洪景卢领史院奏官之后,避光宗名,改颐正。
朝廷以其有史学,嘉泰元年七月赐出身,除实录院检讨官,盖付以史事。
未几而颐正卒(原注:出李心传《朝野杂记》。
前载颐正事,出袁公说友跋颐正《录》)。
○考异绍兴五年六月,宰臣留正等入奏,乞早正嘉王储位,以安人心,以建万世无穷之基。
甲寅,留正等两具奏,乞立嘉王为皇太子。
是晚,出御批:“朕历事岁久,念欲退闲。
”壬戌,正复乞去,出国门。
癸亥知ト门事韩胄入奏太皇太后,得旨以谕汝愚等:来早太皇太后就梓宫前垂帘,引执政入班于几筵殿下。
太常寺先引汝愚等赴梓宫前烧香毕,次赴太皇太后帘前起居奏事。
奉太皇太后圣旨:“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自欲退闲,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
”诏曰门下:“朕承列圣之洪图,受寿皇之内禅,抚有四海,于今六年。
夫何菲凉,屡愆和豫,遽罹祸变,弥剧哀摧。
虽丧纪自行于宫中,而礼文难示于天下。
矧国事之重,久已倦勤;荷祖后之慈,曲加矜体。
皇子嘉王,仁孝之德,中外所推,居□小心,未尝违礼,嗣膺大宝,兹谓得人。
朕退安燕颐,遂释重负。
何止循宅忧之志,抑将绵传祚之休。
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朕移御泰安宫。
播告远迩,咸使闻知。
尚赖忠良,共思翼赞。
”是诏盖宪圣命楼公钥所草,内云“虽丧纪自行于宫中,而礼文难示于天下”,天下称之。
是日,皇子嘉王即皇帝位,于是赵汝愚、余端礼、陈睽等率百官起居如仪(原注:《续稽古》)。
先是,甲寅六月丁未,宰执札子奏:“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学问日连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
”癸丑,再入札子,御批云:“甚妤。
”乙卯,再拟指挥进入,乞付学士院。
是晚批出八字,乃上所云也。
留丞相得之始惧。
丙辰,再拟入,御批“可,只今施行。
”己未,宰执再奏,乞面奉处分。
晚,付出封题稍异。
丞相不启封,付之内降房。
七月庚申朔,汝愚趣启封,丞相视牍尾,色忧,密为去计。
辛酉,朝临仆于地。
是日,工部尚书赵彦逾见汝愚白事,汝愚微及与子意,彦逾大喜。
汝愚乃俾彦逾驰告殿前都指挥使郭杲,许诺,议遂决。
壬戌大祥,丞相以五更入奏致其仕,易肩舆出城去。
汝愚欲奏太母而难其人。
知ト门事韩胄,太母女弟之子也,与温人蔡必胜同在ト门。
必胜因其里人左司郎官徐谊、吏部员外郎叶适言于汝愚,遂令胄以内禅事附慈福宫内侍张宗尹入奏。
太母素简严无他语,令谕汝愚耐烦而已。
癸亥,胄再往,与重华宫内侍关礼遇。
礼问知其谋,入白太母,言与泪俱下。
太母蹙额久之,曰:“事顺则可。
”礼遂简胄以“来日梓宫前垂帘,引执政”。
日过午,汝愚乃以谕同列,关礼又使所亲ト门宣赞舍人传密旨制黄袍。
时上在嘉邸,殊不知,方以疾告。
汝愚简宫僚彭龟年云:“礻覃祭重事,王不可不入。
”甲子,礻覃祭。
杲与步帅阎仲先分兵卫南北面,太母垂帘,命关礼引王先入,次执政奏事,太母曰:“皇帝已有成命,相公当奉行。
”汝愚出所拟太皇太后圣旨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亲笔自欲退闲。
皇子嘉王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
”太母览毕云:“甚好。
”太母劝上即位,上固辞,且顾汝愚曰:“某无罪,恐负不孝之名。
”群臣力请,遂即皇帝位于东楹之素幄,次行礻覃祭礼,人心始定。
先是,京口诸军讹言汹汹,襄阳归正人(一作“士人”)陈应祥亦谋为变。
举事前一日,登极赦书至,遂败。
朱熹尝谓上“前日未尝有求位之志,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盖行权而不失其正”云。
庆元元年夏四月,始用校书郎李壁奏,命正缴御札八字付史馆。
○考异甲集载吴琚赞策事,文忠真公德秀为跋其密奏遗稿矣,其奏盖拟进于太上,乞太上宣布于外云:“予与皇帝之情,初无疑间,比以过宫稍希,臣僚劝请,反涉形迹。
殊不知三宫声问络绎,岂在一月四朝方为尽礼?今天气向暑,过宫常礼宜免。
如欲相见,当自招皇帝矣。
乞誊降付留正等。
”此绍翁亲目于琚之子钢,后又再索之于钢之子。
近阅水心先生叶公适题王大受《拙斋诗稿》则曰:“绍兴四年,光宗疾不能朝重华,谏者倾朝,谤者盈市。
宪圣后兄子琚最贤,大受因琚奏孝宗:‘陛下惟一子,不审处利害,恣国人腾口,取名于家,计大不便。
且群臣以父子礼故诤不敢止,陛下何不出手诏,云皇帝体不安,朕所深知,卿且勿言,须秋凉(一有“朕”字),自当(一无“当”字)择日与皇帝相见也。
’孝宗喜其策,会晏驾,不果用。
”适以为“余实亲见”,不知二稿何为略不相似。
大受往来诸公间,自以为预诛韩功。
至是,钢白其先志于朝,大受必以钢如适所载其父稿,实大受所封,钢犹豫未上,会攻鬼楼公钥愤其前与族兄镛有间(按,事见戊集《曲水砚》条内),且毁其文,力言之于史相,期以必窜大受。
又嗣秀王师揆言于朝:“王大受一布衣,凡国之大议,须要讨(一作“封”)分。
”[此处疑有脱文)史遂命京兆去大受袍笏,编置邵武。
钢遂以其稿上,而削大受姓名(原注:事有已见甲乙集者,今复详具)。
○庆元党嘉定改元,真文忠公以太学博士轮对,奏札曰:“庆元以来,柄臣颛制,立为名字以沮天下之善者有二:曰好异,曰好名。
士大夫志于爵禄,靡然从之,以慷慨敢言为卖直,以清修自好为不情,流弊之极,至于北伐,举朝趋和,而争之者不数人。
今既更化,当先破尚同之习。
”二年春二月,除起居舍人。
夏五月,直前奏事,略曰:“自权奸擅政,十有四年。
始也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以上书斥。
其后吕祖泰之贬,则近臣已不敢言。
又其后也,盗平章之名,起边陲之衅,求如一祖泰者不可得矣。
”文忠此疏,不特为韩也。
先是,绍熙五年六月庚寅,朱文公熹除宝文阁待制,与州郡差遣,己亥,除知江陵府。
初,宁皇之立,赵忠定不用吴琚(原注:事已载乙集,琚,慈福亲侄),乃召韩胄(原注:慈福表侄)而嘱之。
韩本不得通慈福宫籍,乃介内侍关礼入白慈福,至涕泣固请。
慈福召韩入,遣谕忠定,其议始定。
韩自以为有定册之功,欲去忠定而未果。
文公自长沙召入,闻之即惕然以为忧,因奏牍示微意(一作“因免牍寓微意”)。
及进对,指陈再三,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白发其奸。
彭护金使以出,韩益得志。
时忠定方议召知名之士,海内引领,以观新政,而事已多出于韩氏。
文公既言于上,又数以手书遣其徒白忠定,欲处韩以节钺,赐第于北关之外,以谢其勤,渐以礼疏之。
忠定不能用。
文公自长沙行至衢州,以书招其门人聘君蔡元定。
元定不至,复书无他语,但劝其早归。
文公居顷(一作“未去顷”),韩讽伶优以木刻公像,为峨冠大袖,于上前戏笑,以荧惑上听。
公犹留身讲筵,乞再施行前奏,则予郡之批,已径从中出。
然韩犹以公当世重望,美其职名,而优以大藩。
公既去国,彭公方护使归,因奏:“陛下近日逐得朱熹太暴,臣亦欲陛下亟去胄。
”未几,彭亦以直批予郡。
庆元元年,韩欲并逐忠定,诬以不轨,因以尽除天下之不附己者,名以伪学。
而太府寺丞吕祖俭以争论忠定,贬韶州,而弟祖泰至黜(一作“斥”)而窜。
初,词臣傅伯寿尝从公于武夷,当公恳辞待制,草制词云云,“逮兹累岁,始复有陈前受之是,今受之非,谁能无惑?大逊如慢,小逊如伪,夫岂其然?顾而务徇于名高,在我讵轻于爵驭,俾解禁严之直,复居论著之联”云云。
“噫!厌承明,劳侍从,既违持橐之班;归乡里,授生徒,往究专门之学。
”遂授修撰之命。
公尝用郊恩奏其子京官,故傅有“累岁始陈”之诮。
二年冬十二月癸丑,褫职罢祠。
台臣击伪学,至榜朝堂。
未几,张贵谟指论《太极图说》之非,而沈继祖以追论伊川程正公为察官(原注:此某所载为胡。
今以文公年谱考之,盖草而沈用之)。
而胡草公疏未上,会以迁去职,遂转授继祖,故有是命。
庆元三年丁巳春二月癸丑省札(原注:蔡本作“二年十月”):“臣窃见朝奉大夫、秘阁修撰、提举鸿庆宫朱熹,资本回邪,加以忮忍,初事豪侠,务为武断,自知圣世此术难售,寻变所习,剽张载、程颐之余论,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以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餐粗食淡,衣褒带博,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潜形匿影,如鬼如魅。
士大夫之沽名嗜利、觊其为助者,又从而誉之荐之。
根株既固,肘腋既成,遂以匹夫窃人主之柄,而用之于私室。
飞书走疏,所至响答,小者得利,大者得名,不惟其徒咸遂所欲,而熹亦富贵矣。
臣窃谓熹有大罪者六,而他恶又不与焉。
人子之于亲,当极甘旨之奉,熹也不天,惟母存焉,建宁米白,甲于闽中,而熹不以此供其母,乃日籴仓米以食之,其母不堪食,每以语人。
尝赴乡邻之招,归谓熹曰:‘彼亦人家也,有此好饭。
’闻者怜之。
昔茅容杀鸡食母而与客蔬饭,今熹欲餐粗钓名而不恤其母之不堪,无乃太戾乎?熹之不孝其亲,大罪一也。
熹于孝宗之朝,屡被召命,偃蹇不行,及监司郡守,或有招致,则趣驾以往。
说者谓召命不至,盖将辞小而要大;命驾趣行,盖图朝至而夕馈。
其乡有士人连其姓者,贻书痛责之,熹无以对。
其后除郎,则又不肯入部供职,托足疾以要君,此(一作“又”)见于侍郎林栗之章。
熹之不敬于君,大罪二也。
孝宗大行,举国之论,礼合从葬于会稽。
熹乃以私意倡为异论,首入奏札,乞召江西、福建草泽,别图改卜。
其意盖欲藉此以官其素所厚善之妖人蔡元定,附会赵汝愚改卜他处之说,不顾祖宗之典礼,不恤国家之利害,向非陛下圣明,朝论坚决,几误大事。
熹之不忠于国,大罪三也。
昨者汝愚秉政,谋为不轨,欲藉熹虚名以招致奸党,倚腹心羽翼,骤升经筵,躐取次对(一误“躐次取对”)熹既用(一作“剽”)法从恩例封赠其父母,奏荐其子弟,换易其章服矣,乃忽上章佯为辞免。
岂有以职名而受恩数而却辞职名?玩侮朝廷,莫此为甚。
此而可忍,孰不可忍?熹之大罪四也。
汝愚既死,朝野交庆,熹乃率其徒百余人哭之于野。
熹虽怀卵翼之私恩,盍顾朝廷之大义?而乃犹为死党,不畏人言。
至和储用之诗,有“除是人间别有天”之句(原注:乃《武夷九曲》诗,非和储也),人间岂容别有天耶?其言意何止怨望而已?熹之大罪五也。
熹既信妖人蔡元定之邪说,谓建阳县学风水,有侯王之地。
熹欲得之,储用逢迎其意,以县学不可为私家之有,于是以护国寺为县学(原注:恐是政和以县学为护国寺。
一本误作本文大字。
又按“政和”二字似误),以为熹异日可得之地。
遂于农月伐山凿石,曹牵伍拽,取捷为路,所过骚动,破坏田亩,运而致之于县下。
方且移夫子于释迦之殿,设机造械,用大木巨缆绞缚圣像,撼摇通衢嚣市之内,而手足堕坏,观者惊叹。
邑人以夫子为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主,忽遭对移之罚(一本有“祸”字),而又重以折肱伤股之患,其为害于风教大矣!熹之大罪六也。
以至欲报汝愚援引之恩,则为其子崇宪执柯娶刘珙之女,而奄有其身后巨万之财。
又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谓其能修身,可乎?冢妇不夫而自孕,诸子盗牛而宰杀,谓其能齐家,可乎?知南康军,则妄配数人而复与之改正;帅长沙,则匿藏赦书而断徒刑者甚多;守漳州,则搜古书而妄行经界,千里骚动,莫不被害;为浙东提举,则多发朝廷赈济钱粮,尽与其徒而不及百姓,谓其能治民,可乎?又如据范染祖业之山以广其居,而反加罪于其身;发掘崇安弓手父母之坟以葬其母,而不恤其暴露,谓之恕以及人,可乎?男女婚嫁,必择富民,以利其奁聘之多;开门授徒,必引富室子弟,以责其束修之厚。
四方馈赂,鼎来踵至,一岁之间,动以万计,谓之廉以律己,可乎?夫廉也,恕也,修身也,齐家也,治民也,皆熹平日窃取《中庸》、《大学》之说以欺惑斯世者也。
今其言如彼,其行乃如此,岂不为大奸大憝也耶?昔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夫子相鲁七日而诛之。
夫子,圣人之不得位者也,犹能亟去之如是,而况陛下居德政(一作“得致”)之位,操可杀之势,而熹有浮于少正卯之罪,其可不亟诛之乎?臣愚欲望圣慈特赐睿断,将朱熹褫职罢祠,以为欺君罔世之徒、污行盗名者之戒。
仍将储用镌官,永不得与亲民差遣。
其蔡元定,乞行下建宁府追送别州编管。
庶几奸人知惧,王道复明。
天下学者,自此以孔孟为师,而忄佥人小夫不敢假托凭藉,横行于清明之时,诚非小补。
”公遂拜表称谢曰:“罪多擢发,分甘两观之诛;量极包荒,姑示片言之贬。
迨复寻于白简,始知丽于丹书,镌延阁论撰之名,辍真祠香火之奉,兹为轻典,永赖洪庥(—作“私”),捧戴奚胜?感藏曷喻?(中谢)伏念臣草茅贱品,江海孤生,蚤值明时,已误三朝之眷奖;晚逢兴运,复叨上圣之深知。
召自藩维,擢参经幄,略无可纪,足称所蒙。
既远去于朝行,即永归于农亩。
然犹畀之秩禄,使庇身于卜祝之间;置在清流,容厕迹于图书之府。
所宜恭恪,或逭悔尤,乃弗谨于彝章,遂自投于宪网,果烦台劾,尽发阴私,上渎宸严,下(一作“交”)骇闻听,凡厥大谴大呵之目,已皆不忠不孝之科,至于众恶之交归,亦乃群情之共弃。
而臣聩毛,初罔闻知,及此省循,甫深疑惧。
岂谓乾坤之造,特回日月之光,略首从之常规既俾,但书于薄罚;稽眚终之明训倘许,卒遂于余生。
是宜衰涕之易零,惟觉大恩之难报。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仁广覆,舜哲周知,谓表正于万邦,已极忠邪之判;则曲全于一物,未伤黜陟之公。
遂使顽蒙获逃窜殛,臣敢不涵濡圣泽,刻厉愚衷?虽补过修身,无及桑榆之暮景;然在家忧国,未忘葵藿之初心。
”初,台臣劾公,仅见省札,而掖垣见不敢草谪词云。
以蔡、李所著二《年谱》考之,二年十月中书舍人阙官,三年丁巳春则高文虎实权中书舍人,三月真除,继是则范公仲艺、陈公宗召当制。
以《年谱》之所载二年三年不同,续当有考。
初,元定前以锡山尤公袤、诚斋杨公万里所荐,杜门著书,隐居不仕。
台臣以元定与公游最久,谓公欲荐草泽易阜陵之卜,诬以为公易置建阳乡校基规为葬地,故疏云云。
元定谪道州羁管时,建阳令储公用,字行之,亦以劾罢,为其从公命也。
公复郑公景实栗书云:“储宰一日与邑中定议,而某亦预焉,其人(原注:谓元定)则初不及知,而其地亦不堪以葬。
他时经由,当自知之。
”又答储书云:“闲中读书,奉亲足以自乐;外物之来,圣贤所不能必,况吾人乎!但新学一旦措手而委之庸髡,数日前已迁像设,令人愤叹不已。
”庆元六年,公终于正寝。
郡守傅伯寿以党禁不以闻于朝,犹遣人以赙至,其家辞焉。
时故旧莫敢致哀,陆公游仅以文祭云:“某有捐百身起九原之心;倾长河注东海之泪,路修齿耄,神往形留。
公殁不忘,庶其歆飨。
”仅此六句,词有所避而意亦至矣。
元定先公三年殁,以柩归葬。
公以文恸之,其词曰:“窃闻亡友西山(原注:元定号)先生羁旅之榇,远自舂陵来归故里,谨以家馔只鸡斗酒酹于灵(一作“枢”)前。
呜呼哀哉!”略无他辞。
及其葬也,以病不能会,遣其子以文祭之,曰:“季通而至此耶?精诣之识,卓绝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复可得而见矣!天之生是人也,果何为耶?西山之颠,君择而居;西山之足,又卜而藏。
而我于君之生,未及造其庐以遂半山之约,及其葬也,又不能扶曳病躯以视君之反此真宅而永诀以终天也。
并游之好,同志之乐,已矣。
”陆公之祭文公,文公之祭蔡君,俱不敢以一字诵其屈。
盖当时权势熏灼,诸贤至不敢出声吐气,惟以目相视而已。
官荐书与士子家状,俱以不系伪学为保任。
公《与田子真帖》云:“闻某颇居前列。
”《原注:姓名已载李秀岩《朝野杂记》,兹不复述。
按,此下似有脱文。
帖载公《大全续集》三卷。
)又公《与饶廷老书》云:“中间道学二字,标榜不亲切,又不曾经官审验,多容伪滥,近蒙易以伪学,又责保任虚实,于是真赝始判矣。
”(帖载《大全续集》四卷)嘉泰二年壬戌,除华文阁待制,与一子恩泽。
郡不以公殁闻于朝,故有生前之命。
于是党祸稍(一作“始”)平,而不知其所自。
盖吴公琚与储公行之、项平甫游甚密,王大受又为水心先生门人,而吴又尝见止斋陈公执弟子礼(原注:陈集有《回吴直阁书》)。
初,徐谊以忠被遣,徙南安,势汹汹未已,大受谋为薄谊罪者。
一日,胄女归宁,忽致谊书。
胄发函黯然,即移袁州。
方议再移,会使臣蔡琏妄言牵引谊,众为惧,大受调护从容,竟得移袁州,寻归故郡矣。
于是胡、刘德秀等多架造险语,且欲株陷良人,人人皇恐不自保。
大受又请琚白太后,请外廷毋更论往事。
大受力居六七(原注:水心先生题王大受《拙斋稿》),然事关宫阃,联畹戚,至秘,虽韩氏亦不知。
吴公琚与大受所发,固非当时外廷与武夷弟子之所知。
微水心先生发明之,则后之作史者安考?韩已渐疑琚阴援道学,至语其兄有“二哥(原注:吴与韩为中表,其位为兄)只管引许多秀才上门”。
吴由次对,遂乞郡以出。
韩一日因赏花之会,戏谓琚曰:“二哥肯为胄入蜀为万里之行否?”琚对以“更万里,琚亦不辞。
”韩笑谓曰:“慈福岂容二哥远去?前言固(一作‘相’)戏耳。
”琚亦以他郡去。
琚谥议云:“待制西清,陈义慷慨,无少(一作‘所’)回隐。
至于诚心乐善,于当世之君子,而深识远虑,疾私忿之害公,恶偏论之失平,有关于天下国家之大者,士大夫往往愧之。
”呜呼,若此者,世岂能尽知公哉!琚薨时,韩犹未败,故谥议微及其事云。
此太常之云耳,考功张嗣古是之,云:“深识远虑,于当世之君子,故有非学士大夫之所及者。
”嗣古为韩甥,略不趋附。
其使金一节,已载前录。
又有谯公令宪者,偶阅朱文公《论语》,以韩邀会,介者促迫之登车,偶不省《论语》在袖中,至韩所,欲揖而《论语》落(一作“堕”)地,韩为一笑(原注:其后,令宪以江东部使劾公之子在,亦曰:“臣尝读其父书。
”)当文公之向用也,其门人附之者众。
及党议之兴,士之清修者,深入山林以避祸,而贪荣畏罪者,至易衣巾、携妓女于湖山都市之间以自别。
虽文公之门人故交,尝过其门,凛不敢入。
乙卯岁,丽水吴君棣,独蹑跻入武夷授《四书》,每日为课,文公多所与可。
公大书“思齐”二字以厉之,吴因以自名其斋云。
文公之去国,寓西湖灵芝寺,送者渐少,惟乎江木川李君杞,独从容叩请,得穷理之学,有《紫阳传授》行于世。
嘉泰之间,为公之类者已幡然而起。
至嘉定间,偶出于一时之游从,或未尝为公之所知者,其迹相望于朝,俗谓“当路卖药绵”。
临安售绵率非真,每用药屑以重之,故云。
夫诵师说而失其本真,虽孔氏之门不能免,而其不出而仕者,仅颜、曾二三子。
利禄之移人,虽贤者不能忘。
当文公武夷籍溪之时,与其师友门弟子析义理之精微,穷性命之隐奥,视风乎舞雩之乐,殆将过之;出而龃龉,于仕坎禀,其身儿陷入于深文。
虽祸福决非公之所计,而士君子之出处,斯亦难矣。
惟圣人备道全美,信夫!文忠犹及文公之时,时党禁,莫之敢见。
文忠已中乙科,以妇翁杨公圭勉之同谒乡守傅伯寿,尽传公之业,未几中选,故不及门云,惜哉!○考异刘德秀仲洪为桂阳教官,考校长沙回,至衡山,遇湖南抚干曾撙节夫(原注:南丰人)亦自零陵考校回。
曾,晦翁上足而刘之素厚善者也。
同宿旅邸,相得甚欢。
刘谓曾曰:“仓司下半年文字,闻君已觅之,信否?”曰:“不然。
撙平生不就人求荐。
”刘再三叩之,曾甚言所守端确,未尝屈节于人。
刘曰:“然则某欲得之,可乎?”曰:“君自取之,何与吾事?”刘至衡阳以告仓属(一作“仓司”,似误),仓属曰:“长官已许曾节夫矣。
”刘曰:“昨遇之于途,而曰未尝觅文字于人。
”仓属曰:“不然。
曾书可覆也。
”取以示之,则词极卑敬,无非乞怜之语。
刘太息而去,曰:“此所以为道学也欤!”及刘为大理司直,会治山陵于绍兴,朝议或欲他徙。
丞相留公正会朝士议于其第,刘亦往焉。
是早至相府,则太常少卿詹体仁元善、国子司业叶适正则先至矣。
詹、叶亦晦翁之徒,而刘之同年也。
二人方并席交谈,攘臂笑语,刘至,颜色顿异。
刘即揖之,叙寒温,叶犹道即日等数语,至詹则长揖而已。
揖罢,二人离席默坐,凛然不可犯,刘知二人之不吾顾也,亦移席别坐。
须臾,留相出,詹、叶相颐,厉声而前(一作“起”),曰:“宜力主张绍兴非其地也。
”乃升阶力辩其非地。
留相疑之曰:“孰能决此?”二人曰:“此有蔡元定者深于郭氏之学,识见议论无不精到,可决也。
”刘知二人之意在蔡季通,则独立阶偶,默不发一语。
留相忽顾之曰:“君意如何?”刘揖而进曰:“不问不敢对,小子何敢自隐?某少历宦途,奔走东南湖湘闽广江浙之间,历览书矣。
山水之秀,无如越地,盖甲于天下者也,宅梓宫为甚宜。
且迁易山陵,大事也,况国步多艰,经费百出,何以堪此?”公慨然曰:“君言是也。
”诸公复向赵汝愚第议之。
至客次,二人忽视刘曰:“年丈何必尔耶?”刘对曰:“愚见如此,非敢异也。
”既而刘辨之如初,易地之议遂格。
刘因自念曰:“变色而离席,彼自为道学,而以吾为不知臭味也,虽同年如不识矣。
至枢府而呼年丈,未尝不知也。
矜己以傲人,彼自负所学矣,而求私援故旧,则虽迁易梓宫勿恤也。
假山陵以行其私意,何其忍为也!曰曾,曰詹,曰叶,皆以道学自名,而其行事若此。
皆伪徒也,谓之伪学何疑?”未几,刘迁御史,于是悉劾朱氏之学者而尽逐之,伪学之名自此始。
刘之帅长沙也,亲为言甚详,特记其颠末如此。
节夫亦尝登葵轩之门,既而与王宣子辩其事,连上三书,言颇峻急,王帅以为悖而按去之。
其去也,先生遗之诗,有曰:“如何幕中辨,翻作暗投疑?”又曰:“反躬端得味,当复有余师。
”(原注:字明远,姓乐氏,湘中人)愚谓考亭先生建阜陵之议,本为社稷宗庙万年之计,天地鬼神实鉴临之,顾岂私于一蔡氏?蔡氏曩以孝宗之召犹不至,亦既罢场屋而甘岩穴。
文公尝招之衢而不至,但曰“先生宜早归”。
前后名公巨儒所以有考于蔡氏者,至公也。
一乐其可异耶?《朝野杂记》亦谓:“阜陵之议,或云晦翁之意似属蔡季通也。
”夫或之者,疑之也。
秉史笔者,其可为疑似之论耶?自文公以来,建之乡贵率少荐乡曲特起之彦,宁非惩此乎?
○文公谥议初谥文(疑脱“忠”字)公,太常博士章徕议曰:“三才定位,非道无与立也。
儒者之学,所以讲明是(一作“大”)道,正人事之纲常,而参天地之化育。
故世之治乱,常视道之隆污。
若饥者之食必以谷粟,寒者之衣必资桑麻,不可易也。
自周衰,正学不明,道术分裂。
急功利者昧本原,其流为申韩;尚清虚者忘实用,其弊为庄老。
孔孟生乎其时,躬履是道,既与其徒辨问讲究,又著而为书,使后世有传焉。
然辙环天下,诋毁困厄,至老而不用,身死而后其道始明。
是何不能取信于当时,而乃获伸于后世耶?盖真伪之相夺,固不容以口舌胜,而枉己直人者,又圣贤之所不为也。
百年之后,爱憎泯而是非定,则谤毁熄而公议行矣。
至汉之扬雄,隋之王通,唐之韩愈,学孔孟者也。
其出处通塞,大抵皆然。
故待制侍讲朱公,自少有志斯道,既仕而志愈笃。
累辞召请祠,益得以涵养所学,其后辞不获命,亦屡尝列位于朝,分符持节于外,而类多龃龉不合。
主上龙飞,擢侍经筵,未几力排权臣而逐去,寻以论者诋为伪学夺职,而公亦继以下世矣。
权臣既诛,圣化日新,乃还旧职,特命赐谥,以公之学,曾不究用于平生,而仅昭白于身后。
岂非儒者之道,固不能以苟合,而亦不可以终泯?盖异世而同符也。
谨按谥法:道德博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
惟公躬履纯诚,潜心问学,近承伊洛,远接洙泗。
自格物致知,闲邪存诚,以为践履之实,用功于不睹不闻之际,加省于日用常行之间。
及行著而习察,德新而理明,然后发圣贤蕴奥之旨,救(一作“斥”)清淡功利之偏。
训释诸经。
平实坦明,使后学有所依据。
居乡则信于朋友,而以讲习为功;居官则信于吏民,而以教化为务。
非‘道德博闻’之谓乎?惟公以难进易退之节,存忧国爱君之诚。
为郡太守,则勤恤民隐,如恐伤之,奏减横赋,修举荒政,为民有请,不避烦渎,必使实惠下究。
任部使者(一无“者”字),则纠发吏奸,不挠权势,虽忤时相,必得其职乃止(一作“已”)。
至于立朝,则从容奏对,极言无隐,剀切论疏,发于至诚。
方权臣初得志,窃弄威福,知其渐不可长,祸且及天下,抗章极论,继于讲筵密奏,虽知取祸弗顾也。
非‘廉方公正’之谓乎?彼词章制作,兼备众体,雄深雅健,追并古作,亦可以为文矣,而未足为‘道德博闻’之文也。
彼尽心献纳,随事规谏,或抗直以扬名,或削稿而归美,亦可以为忠矣,而未必皆‘廉方公正’之忠也。
曰文与忠,惟公足以当之而无愧。
合是二者以定公行,传之天下与来世,庶乎久而益信。
谨议。
”
○覆谥考功郎官刘弥正议曰:“谥,古也;复谥,非古也。
谥法曰:‘谥生于行者也。
’苟当于其行,一字足矣。
奚复哉!故侍讲朱公没,于爵未得谥,上以公道德可谥,下有司议所以谥。
谨献议曰:‘《六经》,圣人载道之文也。
孔氏殁,独子思、孟轲述遗言以传于世,斯文以是未坠。
汉诸儒于经,始采掇以资文墨,郑司农、王辅嗣又老死训诂,谓圣人之心,真在句读而已。
涉隋、唐间,河汾讲学,已不造(一作涉)圣贤阃域。
最后韩愈氏出,或谓其文近道耳,盖孔氏之道,赖子思、孟轲氏而明。
子思、孟轲之死,此道几熄(一本云:子思、孟轲之死,明者复晦,由汉而下暗如也),及本朝而又明。
濂溪、横渠、二程子发其微,程氏之徒阐其光(一本云:濂溪、横渠剖其幽,二程子宿其光,程氏之徒嘘其焰),至公而圣道灿然矣。
”公持心甚严,不萌一毫非正之念(一本云:公之学,以诚持中,敬持外,无公持心甚严二句)。
其于书,舍六籍则诸子曲说不得干其思。
其于道,不敢深索也,恐入乎幽;不敢泛(一作过)求也,恐汩其统。
读书初贯串百氏,终也蔽;以圣人之格言,自近而入微,由博而归约。
原心于杪忽,析理于锱铢,采众说之精而遗其粗,集诸儒之粹而去其驳。
呜呼,醇矣哉!孟氏以来可概见矣(一云孟氏以来不多见也)。
公中科第,时犹少也,薄游径隐,闭户潜思,朝廷每以好官召,莫能屈。
不得已而出,惟恐去之不早。
晚出经筵,不能五十日(一本云自官簿书考者九,天晚出经筵二句),而闲居者四十余年。
山林之日长,讲(一作问)学之功深也。
平居与其徒磨切讲贯,皆道德性命之言,忠敬孝爱之事。
由公之学者,必行己庄于人信。
居则安贫而乐道,仕则尊君而爱民;重名节而爱出处,合于古而背于时(一有好字)。
若此者,真公之学者也。
呜呼,师友道丧,人各自长(一作是)。
公力扶圣绪,本末闳阔,而弄笔墨小技者以为迂;癯于山泽,与世无竞,而汩没朝市者以为矫;自童至耄,动以礼法,而汩弛捐绳墨者姗笑以为诞。
世尝以是病孔孟矣,公何恨焉!初,太常议以‘文忠’谥公,按公在朝之日无几(无几一作浅),正主庇民之学郁而不施,而著书立言之功大畅于后,合‘文’与‘忠’谥公,似矣而非也。
有功于斯文而谓之文,简矣而未(一无未字)实也。
本朝欧苏不得谥‘文’,而得之者乃杨大年、王介甫。
介甫经学不得为醇(不得为醇一作非醇也),其事业亦有可恨。
大年政复文士尔。
文乎,文乎,岂是之谓乎?世多评韩愈为文人(一无人字,有而字),非也。
《原道》曰:‘轲之死不得其传’,斯言也,程子取之。
公晚为《韩文考异》一书,岂其心亦有合与?请以韩子之谥谥公。
谨议。
”上从覆议,谥公曰“文”(原注:嘉定元年戊辰冬十月,诏赐谥与遗表恩泽,特谥曰“文”。
按公《年谱》嘉定元年诏赐谥,其定谥曰“文”,则在二年也)。
○庆元二年戒饬场屋付叶翥已下御笔“朕既举(一作‘群’)天下秀彦试于春官,期得气识(一作‘宇’)伟厚、议论平正之士,副异时公卿大夫之选。
属婴哀疾,不能亲策于庭。
惟赖卿辈协意悉心,精加衡鉴,网罗实才,毋使浮夸轻躁者冒吾名器,则惟汝嘉,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盖为谅暗不能亲策,事体至重,故加戒饬。
自此袭以为例,虽当亲策,亦加戒饬云。
○科举为党议发策 按此行原本在“庆元二年戒饬场屋”标题之前,低本文一格,疑误。
今易置于此自制科明数之问既罢(原注:制科有明数,有暗数。
李心传载亦未详),绍兴尝复而未盛,上之发策,下之对策,皆出于虚文。
故士之知书日益少,而宏词遂得以擅该洽之誉,甚至明经者不习故典,词赋者不谙传注,有司既奉上旨,遂发为问目云。
孔子作《六经》而王道备,汉儒传《六经》而师说兴。
自武帝劝学,置博士弟子员,而传业者浸盛,一经说至数万言,众至千余人。
班固赞《儒林传》谓:“网罗遗失,兼而存之,是在其中。
”以经说之多,若取是而去其缪妄,经意自明,何必并存之乎?汉兴,言《易》者本田何,言《书》者始伏生。
考之《艺文志》□列施、孟、梁丘、欧阳、大小夏侯《章句》之篇数,而田何、伏生不著其名氏,岂以何无《易传》,而伏生口以传授,承学者已广,故不必著见于志耶?孟喜主赵宾之说,释箕子谓“万物方ぼ兹”,何以为明《易》?有守小夏侯说,文增师法,其言最多,说曰若稽古至三万言,其果有益于经乎?《诗》有鲁、齐、韩三家,独申公以训故为教,不著解说,辕固、韩婴皆为之传,咸非其本义。
史氏谓鲁最为近之。
说《诗》盖不在多言矣,善为《颂》者不通经,不害为礼官;能记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亦典乐。
迨夫曹褒之在东都制定礼乐次序,其事为百五十篇。
肃宗乃以众论不一,议《礼》之家,名为聚讼,遂寝不行。
郑康成注《仪礼》等记,书有驳有难,通人颇讽(一作“讥”)其繁。
是岂通其经、言其义者适所以为病?武帝尊《公羊》,宣帝兴《谷梁》,一时诸儒并论,或从《公羊》,或从《谷梁》。
《左氏》最后出。
刘歆遗书太常,欲以求助,乃反得讪。
然则《公》、《谷》之立,《左氏》之难兴,岂时君各有好尚,或诸儒之论党同伐异,遂有去取之殊云云。
发策词赋之士如此,然犹可以臆对,盖赋题出天子,大采朝日已为不恕,盖无复类书之可寻,故策问微恕,意欲使词赋者稍知传注之学,及首篇问目云。
博物洽闻,儒者所尚已。
防风专车之巨骨,肃谨氏苦矢之方,非圣人孰能辨之?对神雀五采之来集,有以在岐周为证者;问建章千门之制度,有以能画地成图应答如流者。
然则博物君子,何世无其人乎?故西都著作之庭,必聚闻见殚洽之彦。
唐正元取士之目,兼设博通《坟》、《典》之科,此有国者所赖以崇饰文治,其在是欤云云。
今日韦布之士以科目应诏者,类多溺于虚诞之习,初无根柢之学,试历考前代所谓博洽之儒有见于世者,与诸君共评之。
汉高以马上得天下,一时共成帝业者,皆武力功臣,而能安刘氏,乃在于重厚少文之人。
是岂在上者未知崇儒,而博洽之士未之闻乎?及武帝之世,详延文学,儒者以百数,班氏所称博物洽闻、通达古今,不过数人而已。
是时制度多阙,诸儒议封禅之事,及得精于诵读者,其制始定,而固独以儒雅称之。
岂雅为博洽之异名乎?东都之儒,有著《周易》、《尚书》、《毛诗》、《仪礼》、《论语》、《孝经》及《毛诗》诸驳,见称洽熟,有撰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并《周官解故》行于世者,范晔不敢列于《儒林》。
岂其博通经学,非以一艺自著,与专门名家不同而然与?唐贞观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与论天下事。
开元相望史学尤盛,有以功业显显著见者,末易枚举。
其间能辨古铜器知为阮咸初作,请《左氏春秋》之疑,能言三家七穆之不差,亦可谓博古矣。
然考其人,或以类礼而作五难,或仅能论胡乐之乱雅,他无建明。
岂所学不充所用耶?在唐之前,又有博学多通号为“武库”者,能处军国之要计无遗矣,其智识为何如?见谓书淫,坚守其志,不从辟召,而乃无意斯世,又果何所见耶?唐史臣品藻诸儒书,专于记习,他无大事业,则次《儒学篇》,乃举天下一之于仁义归于儒,为宰辅所当为者。
则今日欲得实才,必当出于博洽者,其止于诵习而已乎?抑为经史学乎?至第三问目,犹问左氏述虞人之箴,与兰台漆书之经,与《金鉴》序于贞观,《连屏》作于元和,《大训》、《帝范》、《衡》、《君臣》、《刑政箴》、《太医》等箴,固已兼制科宏词于问目,宜多士之不能涉笔也。
中是选者,前二名莫子能(后作“子纯”,未知孰是)、邹应龙(一作“乾”)。
莫已有官,易居邹下。
子纯该洽之士,真足备制科宏词之选已。
自岁主司自翥以下,曰倪思、刘德秀,策问指安刘氏者乃重厚少文之人,盖阴誉胄云。
先是,台臣(一作“朝廷”)击伪学榜朝堂,未几,张贵谟指论《太极图说》之非,翥、思、德秀在省闱论文弊,复言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故文风未能丕变,乞将《语录》之类并行除毁。
是科取士,稍涉义理者悉见黜落。
叶、刘俱附韩,策问非文节所为也。
文节于韩、赵皆无所附。
翥为长,当出首篇,士愕莫知对。
子纯以小纸帖所出于柱间,士皆感之。
是时举子不事记诵,专习于空虚之谈。
若射策中,至有“心心有主,喙喙争鸣”之语,转相换(一作“模”)写,世之识者固已患之。
时适值党议之兴,而士之遭黜者往往以为朝廷不取义理之文,得以藉口矣。
当时场屋媚时好者,至攻排程氏,斥其名于策云。
○嘉泰制词庆元党论之兴,中书舍人陈傅良追削家居。
嘉泰会赦,复官予祠。
制词曰:“日者宗相当国,凶愎自用,论者指为大奸似矣。
盍亦考其所以然,盖一妄庸人耳。
何物小子,敢名元恶。
而一时士大夫(一作“大夫士”)逐臭附炎,几有二王、刘、李之号,朕甚悯之。
”其词盖皆顺时好,指赵忠定汝愚也《愧郯》(一有“亦”字)云。
戊集
○岳侯追封“人主无私,予夺一归万世之公;天下有公,是非岂待百年而定?眷言名将,宿号荩臣,虽勋业不究于生前,而誉望益彰于身后。
缅怀英概,申畀愍章,故追复少保、武胜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六千户、实封二千四百户、赠太师、谥武穆岳飞,蕴盖世之才,负冠军之勇,方略如霍嫖姚而志灭匈奴,意气如祖豫州而誓清冀、朔。
屡执讯而获丑,亦运筹而策勋。
外摄威灵,内殚谟画。
属时讲好,将归马华山之阳;尔犹奋威,欲抚剑伊吾之北。
遂致樊蝇之集,遽成市虎之疑。
虽怀子仪贯日之忠,曾无其福;卒坠林甫偃月之计,孰拯其冤?迨国论之初明,果邦诬之自辨。
中兴之主,思念不忘;重华之君,追褒特厚。
肆渺躬而在御,想风烈以如存。
是用颁我丝纶,燧之王爵,锡熊红之故壤,超敬德之旧封。
盖将慰九原之心,亦以作三军之气。
于戏!修车备器,适当闲暇之时;显忠遂良,罔闲幽明之际。
尚惟泉壤,歆此宠光,可特封鄂王,余如故。
”嘉泰四年六月二十日,中书舍人李大异行。
盖韩氏兴师恢复,故首封鄂王以为张本,制中故有“作三军之气”与“修车备器”之词(按制词有与今本《金陀粹编》所载字句小异,附刊卷末)。
○老异此制乃《金陀粹编》第二十七卷所载。
《金陀粹编》乃王孙珂所载,决不致误。
而纪闻者以李公大异为颜或,其误甚矣。
嘉泰间,岳侯之死仅八十年,故有“天下有公,是非岂待百年而定”之语。
谓必待百年而定,何也?盖纪闻者治赋,若如所载,仅一无用韵语(一作“原韵”)起句耳。
恐史官误采其说,故载详云。
○遗事开禧初降诏兴师,李公壁草起句云:“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累词殆将数百。
予侍叔父贡士泳自浦城行至都之玉津园前,售摹诏而读之。
叔父曰:“以中国而对匹夫,气弱矣。
其能胜乎?”已而兵果大败。
金因亦有伪诏诋韩胄云:“蠢尔残昏巨迷(此句疑有脱文)辄鼓兵端,首开边隙。
败三朝七十年之盟好,驱两国百万众之生灵。
彼既逆谋,此宜顺动。
尚期决战,同享升平。
”
○毕再遇再遇,临安西溪人。
淳熙间,以勇名于军。
精悍短小,盖骁将也。
开禧兵罢不支,再遇奋于行伍,年已六十,披发戴兜鍪铁鬼面,被金楮钱,建旗曰“毕将军”。
敌骑望其旗已,相顾愕视。
再遇乘之,出入阵中,万死莫敌。
盖先是敌中有毕将军庙甚灵异,其后浸以不灵,其形又绝肖,且登其号于旗,敌兵以为本国之神。
湖海贼作,再遇为淮东招抚使,建治于扬州,虽杀戮过当,而贼亦旋定。
尝延客高会,取贼肝胃烹而荐酒。
又擒其魁,用火尺烙其背,为棋笛琴丝之类。
再遇不善书,其弟再□颇能书,尝为其赞画于内。
朝命再遇释印入觐,留都亭驿。
其弟尝污其宠妾,因酒大悖再遇。
再遇不能忍,以铁尺杀之,具奏闻于上待罪,且谓再□非同产,盖义兄弟。
有旨放罪。
未几,台臣以其被召乃以军容入国,且及其手残同气,有旨徙之川。
继而又论其在淮为招抚日,多縻金钱以馈过客,追十六万缗寓于之军帑。
再遇以田券折纳于有司,仅得十万。
守臣杨长儒(一作“孺”)怜之,为代纳六万云(原注:其详见李常簿著《谥议》)。
○周虎虎,平江人。
今有武状元坊,则其家也。
黄公由以进士第一人旌其坊为“状元”,故用“武”字以别之。
虎倜傥有大将器,身兼文武,能赋诗,工大字。
开禧间守和州,敌骑蔽野,居民官军无以为食,城欲下者屡矣。
其母夫人自拔首饰奁具,巡城埤,遍犒军,使尽力一战。
命虎同士卒甘苦,与之俱攻围以出战。
士卒感其诚意,遂以血战,敌骑几歼。
上守城功归于母,朝命封以“和国”,赐冠帔云。
虎之居吴也,言者以为韩党,坐安置□州。
虎既贫,不能将母以往。
未几,谪所闻讣,号恸,誓不复仕。
放还,杜门托疾,屡召不起。
虽旧所部候之,亦坚不与接,但喏于庭而去。
○田俊迈(原注:事略见前集)
俊迈,当开禧北伐,七日之间,攻破宿州,下灵璧、虹县,先锋甚锐。
郭杲兵败,乞和于敌。
敌曰:“我不要别物,但要俊迈。
”杲缚俊迈往。
其子讼父冤,杲坐是斩于丹阳市。
赐俊迈谥,官其二子,赐宅一区。
○开禧施行韩胄御批黄榜开禧三年十一月三日圣旨:“韩胄久任国柄,粗罄勤劳,使南北生灵枉罹凶害,以致敌人专以首谋为言。
不令退避,无以继好息民,可罢平章军国事,与宫观。
陈自强专务阿谀,不恤国务(一作“事”),可罢右丞相,日下出国门。
”前一日,钱象祖、卫泾、李壁以御批付殿前夏震。
震至日遣其将郑发截韩于六部桥,至玉津园,遂以铁鞭击死之矣(原注:诛韩本末,已载丙集)。
韩诛后三日,皇子、威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荣王臣□札奏:“辄沥危衷,仰干天听。
臣窃伏自念至愚不肖,获共子职,仰戴天地父母覆育之恩,蚤夜以思,未知报称万分之一。
今日之事,有系国家安危大计,势甚可虑者,不敢不亟陈于君父之前。
臣伏见韩胄久任国柄,粗罄勤劳,第以轻信妄为,擅起兵端,蹂践沿边郡邑,室庐焚毁,衣食破荡,父子、夫妇离散不能相保,兵连祸结,蠹耗国用,疲困民力,生灵无辜殒于锋镝之下,不可胜计。
死者冤痛,生者愁苦,海内之民无不切齿忿嫉,归咎于胄,盖其权势足以钳天下之口而不敢言。
臣而不言,死有余罪。
况今敌情叵测,专以首谋为言,若不令其退避,使之循省误国之愆,必致上危宗社,重累君父,臣此身亦何所容。
是敢冒昧奏陈,欲望圣慈特发睿断,罢胄平章军国事,与在外宫观,日下出国门。
安边继好,保邦息民,实在此举,宗社幸甚!天下幸甚!所有陈自强,专意阿附,备位无补,欲望并赐罢斥。
如臣言可采,乞速付三省施行。
干冒天威,臣无任云云。
”十一月三日,三省同奉圣旨并依。
○罢韩胄麻制“门下:朕图回机政,委用柄臣。
远至迩安,所赖经邦之益;力小任重,难逃误国之诛。
揆以群情,奋由独断,爰诞易攵于免册,庸敷告于治朝。
太师、平章军国事、平原郡王韩胄,早以勋门,浸登显路,久周旋于轩陛,适际会于风云。
服劳王家,意前人之是似;预闻国政,殆故事之所无。
位极王公,职兼文武,宜思靡之义,用答非常之恩。
而乃植党擅权,邀功生事,不择人而轻信,不量己而妄为,败累世之欢盟,致两国之交恶,三军暴骨,万姓伤心。
列圣有好生之德,尔则专于嗜杀;朕躬有悔过之实,尔则务为饰非。
公事诞谩,曾无顾忌,遂致敌人之未戢,专以首谋而为言。
临机果见(一作“料”)理明,既无半策;得君专行政久,徒积众愆。
倘令尚处以庙堂,何以遂安于社稷?欲存大体,姑畀真祠,庸少慰于多方,以一新于庶政。
于戏!威福惟辟,朕方亲总于大权;明哲保身,尔尚自图于终吉。
往哉(一作“其”)只若,兹谓优容,可罢平章军国事,依前太师、永兴军节度使、平原郡王,特授醴泉观使,在外任便居住,食邑实封如故。
”罢自强制云:“以道事君,所冀赞襄之益;朋奸罔上,乃辜委寄之隆。
殊弗岩瞻,宜从策免,特进、右丞相兼枢密使、秦国公陈某起云云□□□□□沈厚之略,亟用是宜;岂期胡广无蹇谔之风,优礼何补?粤从言路,进秉国均,不思洗心之忠,徒附炙手之势。
以庸庸为上策,以唯唯为善谋。
贿赂公行,廉耻俱丧。
钟鸣漏静(一作“尽”)而行且勿止,鼎折饣束覆而任何以胜?暨权臣轻启于衅端,与邻境顿乖于和好。
内郡竭于粮饷,边城瘠于干戈。
谁无忧时之思,独为保位之举。
拟而言,议而动,悉付括囊;危不持,颠不扶,殆成桡栋。
尚不亟从于退黜,必将愈积于罪愆。
爰解军枢,俾奉香火,犹以股肱之旧,务全体貌之存。
于戏!乞骸骨以避贤,已昧满盈之戒;归田里而思过,无忘循省之诚。
往服宽恩,益只明训,可罢右丞相、枢密使,依旧秦国公、醴泉观使,在外任便居住。
”自强自出国门,每朝必朝服焚香,自云:“从天乞一日之命。
”行至浦城,其族人陈政(一作“正”)和为宰,迎劳于郊,自强太息曰:“贤侄,贤侄,大丈夫切不可受人大恩。
”雪涕而去。
自强本太学诸生,尝居韩氏馆,实训胄。
宪圣女弟魏夫人,实胄母,见其举止凝重,交游不妄,尝器重之,谓胄曰:“他日得志必用之。
”陈登科,为光泽丞,其年已六十矣。
主簿张彦清登科最早,而其年方盛,尝玩侮之。
杨开国圭,彦清之友也,尝访彦清,因以识自强,每敬陈,不敢狎,因私语陈曰:“子姑自重,以相法论之,不十年为宰相矣。
”自强以为彦清讽圭玩己,而又以圭平日无狎语,姑信之。
及自强为丞,去官调阙,知韩已得柄,漫往候之。
刺入,胄约以来日从官来见,当延接。
自强不测其意,明日又漫往。
胄于群从宫中,前设褥,拜自强云:“许多时先生在何处?”翌日,从官即交章特荐入台,不期年,遂拜相云(原注:圭事已载前集)。
自朝廷以岳侯赐第为太学,有善司听者闻鼓声,谓学中永无火灾,亦不出宰相。
久之,自强破谶而相。
自是以诸生致宰相者相望矣。
阴阳拘忌之说,可信乎?彦清亦往候,自强怜其选调,欲荐之韩。
其子语之曰:“爷不记光泽之事乎?”真文忠铭彦清墓,谓其不趋附自强,此殆过也。
文忠中宏博,由剑南判官召入为国录,寓于圭之酒官舍,即今之清风坊。
彦清实于是年见自强,予所目睹(一作“亲目”)云。
○臣僚雷孝友上言“臣闻《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
臣无有作福作威。
臣之有作福作威,害于其家,凶于其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释之者曰:‘君臣之分,贵贱有常。
政当一统,权不可分。
作福作威,谓秉国之权,勇略震主者也。
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谓在位小臣,见彼大臣威福由己,由此之故,皆附下罔上,亦有因此而僭差。
’夫箕子告武王以《洪范》,陈天地之大法,而独于此谆谆其严,凛乎其不可犯,真足以垂戒万世。
且以作福作威而害家凶国,祸已如彼,而况征伐白天子出,圣有明训,人臣而可专之以贻祸天下哉!臣仰惟陛下天资仁孝,身履恭俭,率循礼法(一作“率礼守法”),畏天爱民,未尝有一过举。
以韩胄获联肺腑,久侍禁密,见其平时小心畏谨,故每事询访,觊有裨补。
胄所宜衔(一作“仰”)戴恩遇,勉自抑畏,密勿弥缝,图报万一;而席丰膏粱,不学无术,任重力小,轻躁自用。
陛下少加假借,侈然骄肆,窃弄威福,恐人有欲议己者,乃首借台谏以钳制上下。
除授之际,名为密启,实出己私,而奸险之徒,亦乐为之鹰犬。
台谏之官,使诚出于天下之公选,入主之亲擢,论议奏章,允叶人心,听之可也。
今专植私党,任用匪人,凡有所言,无非(一作“不”)阴授风旨;而每告陛下,必谓台谏公论,不可不听。
自是威福日盛,无复忌惮。
稍有异己,必加摈斥,以专擅朝政,干分败常。
自知其无所容,乃巧图兵柄,以为固末之策。
撰造间谍,轻绝和好,遽起兵端。
逆曦之任殿岩,胄交通狎昵,踪迹诡秘,人已窃议。
当孝宗在位之日,以吴氏世掌兵权,圣虑高远,吴挺之生逆曦,年甫弱冠,因其来觐,留之禁卫,以系人心。
及挺之死,宜易以他将。
逆曦在光宗朝亦不过假守边郡。
胄既奏(一作“荐”)为殿岩,又纳赂以纵其归,复任西帅,付以全蜀,识者盖已寒心。
果挟强邻以畔,人尤不能无疑于胄,而胄亦何辞以自解?藉曰无他,而虎兕出柙,咎将谁归?以致皇甫斌之败于唐州,李汝翼败于符离,商荣败于东海,郭倪败于仪真,郭倪之抱头鼠窜,仅以身免。
将不素择,兵不素练,轻举妄动,自取困衄,殆理势之必然,而所以致此者,抑有由也。
苏师旦起于笔吏之贱,胄奔走之旧,荐进宠用,不三四年,通显。
凡武臣之建节,非近属懿戚,元勋宿将,不以轻畀,乃举而授之奴隶。
昔秦桧居相位垂二十载,不为不专,假宠使令,如贾、丁稷不过武功大夫,未尝处以朝廷职任,而师旦为御带,为知ト门,为枢密都丞,至秉旄钺,此秦桧之所不敢为而胄敢为之。
师旦何知?习利亡耻,固其常态。
既为胄所亲信,遂招权纳贿,其门如市。
自三衙以至江上诸帅,皆立定价,多至数十万缗,少亦不下十万,□□致败(案,此处脱文似不止二宇)胄不得已,稍从黜责。
诸将往往退有后言,谓吾债帅而责以战将,途路籍籍,传笑境外,遂益有轻视之心。
师旦旋以败露,削籍投荒,虽加之罪而心实不服,扬言于人,谓诸将贿赂,非所独得,盖指胄而言。
然则师旦之窜,非专于伸国宪,亦胄藉之以自文尔。
抑胄之专擅,尤有大可罪者。
臣闻国家有大兴作,谋及卿士,谋及庶人,《礼》曰:‘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
宜乎社,造乎祢,于所征之地。
受命于祖,受成于学。
’岂非兵凶器,战危事,故谨重如此。
胄之举事,上不取裁于君父,下不询谋于缙绅,至于陛下侍从近臣有不得与闻,同列不能尽知者。
甚至密谕诸将出师之日,潜假御笔以行之,外庭曾不及见。
已破泗州之后,曲为之说,以罔圣听,始谕词臣降诏。
迨沿边连以败报,悉皆蒙蔽,而密谕诸将第以捷闻,人情汹惧,几不自保。
幸祖宗德泽在人,逆曦授首面敌亦以粮乏自遁。
然而三边兵民死于锋镝,困于转输,沦于疫厉,室庐焚荡,田业荒芜,遗骸蔽地,哭声震野。
斯民何辜,而至此极?至于强敌频年佥刷,皆吾中原赤子,彼惟重其族类,而虐用吾民。
光化之战,至驱佥军及俘系老弱几数千人,填塞壤堑,以渡军马。
河南之地,十室九空,而两淮四十余年生聚,遂成邱墟。
是南北数十(一作“百”)万生灵之命,皆胄一人杀之也。
皇天后土,能鉴陛下之心,虽敌人亦知其非出于陛下之意。
是以督府每遣小使使敌帅,书问往复,必以首谋奸臣为言。
使胄本无邪谋,以轻信误国,至此亦当审察事势,束身请罪,退就贬削,犹有辞于天下。
乃偃蹇居位,靡间惟容,惟遇报稍希,辄为大言。
每执己见,则曰:‘有以国毙’,闻者缩首。
夫国者,太祖、太宗、高宗之国,而纵胄毙之,可乎?方倚腹心以为台谏,文饰奸言,谓之‘一人心,定国论’,以禁异议,怙终不悛,殆将罔测。
夫以胄本以庸暗无知,养成奸恶,得罪天地,得罪祖宗,得罪举国兵民,纳侮强邻,提孩孺子,口皆能言,心无不怨,而劫于积威,曾无一人敢为陛下言者。
赖陛下觉悟出自英断,特降御笔处分,且蒙圣恩,不以臣疏远亡似,擢长宪府。
臣虽见具辞免,而已入台供职,亟举其专权误国之大者言之,其他罪恶擢发不足以数,未暇枚举。
如陈自强者,昏老庸缪,本无寸长可取。
徒以尝假馆于胄,由州县小官,数年间汲引拔擢,以致陛下过听,用为次相,附阿充位,不恤国事,不遵圣训。
中书机务,唯唯听命,一无可否。
胄曰‘兵当用’,自强亦曰‘当用’;胄曰‘事可行’,自强亦曰:‘可行’。
每对客言:‘自强受恩深,只得从顺。
’然则从之者欤?自强之罪,亦不可胜诛矣。
若其贪黩无艺,政以贿成,鄙猥之状,言之几污口舌,臣亦未暇悉论。
伏望陛下详览臣奏,将胄、自强重赐贬窜,以答天人之愿,以释兵民之忿,以彰有国之典,以慰死者之冤。
使敌国闻之,必谅陛下本心;使将士闻之,必为陛下戮力;忠义闻之,必为陛下奋发而起。
宗社幸甚!天下幸甚,取进止。
”贴黄:“臣切惟太皇盛德节俭,帑藏储积甚丰。
侧闻尝有遗旨,除供治园陵用度外,以助陛下军国之费。
有内臣王者,实主其事,盗窃既多,潜以奉胄。
又与李、杨荣显、毛居实、李大谦等瓜分之。
下至胄奴隶周筠、凌文彦、陈琮,亦皆盗取。
当边事未宁,用度极繁之时,岂应臣下因太后之丧遂以为利?且有违慈训。
伏乞睿旨,令所属拘回,似俟处分,实为允当。
其李等并究,见情犯轻重坐罪,伏乞睿照。
”又小贴子:“照得苏师旦因受结托,荐用庸缪,以致败衄,上误国事,虽已窜责,未正典刑。
刀笔贱吏,原其误国之故,死有余辜(一作‘责’),乞赐处分。
苏师旦既逐之后,堂吏史达祖、耿柽、董如璧三名,随即用事,言无不行,公受贿赂,共为奸利。
伏乞睿断,将三名送大理寺根究,依法施行,实快士论。
伏候敕旨。
”十一月十五日,三省同奉圣旨依。
韩胄责授和州团练使,送郴州安置。
陈自强迫三官,送永州居住。
内苏师旦特决脊杖二十,配南昌化军牢城收管,月具存亡。
申王等令临安府究见情犯。
申三省枢密院所合拘回钱物,并委本府施行。
史达祖、耿柽、董如璧并送大理寺根究。
○臣僚上言“臣闻《书》载舜之事曰:‘流共工于幽州,放欢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
四罪而天下咸服。
’当舜之时,可谓至治,而流放窜殛之刑行焉。
盖天讨有罪,有不容恕也。
恭惟陛下光绍丕基,寅畏天命,宽仁恭俭之德,度越百王。
凡在臣工,宜思尽忠以辅成治道。
而韩胄夤缘肺腑,窃弄大权;蒙蔽圣明,擅作威福;首引群邪(一作:枉),分布要途;排阻忠臣,陷之大戮;贼害善类,斥逐无余。
凡陛下亲信之臣,有不便于胄,则外挟言路,以罔宸听。
私意既行,凶焰日炽;出入禁旅,恣为期罔(一作奸欺);侵盗货财,遍满私室;交通赂遗,奔走四方;凿山为园,下瞰宗庙;穷奢极侈,僭拟宫闱。
十年之间,罪恶盈积。
胄虑祸之及,思固其业,乃复设为计谋,窃据平章军国事。
此乃祖宗所以待元老大臣,胄何人,乃以自处?安坐廊庙,紊乱纪纲。
又于此?时,轻开边衅,上不禀于陛下,旁不谋之在廷。
盛夏出师,挑患召衅,使沿边赤子,骨肉流离,肝脑涂地,死于非命者不如几万人矣。
昵比吴曦,利其厚赂,畀以节钺,授之西兵。
又使程松与之共事,取轻纳侮,启其奸心。
自非宗社之灵,忠义兴起,则全蜀之地,岂不重贻陛下之忧?胄罪状著明,人怨神怒,而犹专愎自用,殊无悛心,以国事快己私,视民命如草芥。
原其用意,欲以何为?昔之所谓四凶,其罪复有大于此者乎?陈自强昏昧冗,本无寸长。
徒以胄私人,骤加汲引,拔自选调,置之清华。
曾未数年,躐登宰辅。
兵衅既开,边鄙不宁,复以自强兼领枢密,幸其徇己,倚为腹心。
而自强恁藉其威,不知顾忌。
日暮途远,贪得无厌;援引朋邪,浊乱班列;呼吸群小,纳赂卖官;请托公行,赃罪狼藉。
讪笑讥骂,万口一词。
社鼠城狐,盖未有甚于此者也。
仰惟陛下奋发英断,斥此二奸。
成命初传,都人相庆。
而犹畀以祠禄,未惬舆情。
臣愚欲望圣明将韩胄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仍将陈自强削夺官爵,窜之远方。
则舜除四凶之事,复见今日。
可以壮国势,可以正人心,可以开忠直之门,可以弭窥觎之患。
海内幸甚!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十一月六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并依。
韩胄送英德府安置,陈自强责武泰军节度副使依旧永州居住。
○又臣僚上言“臣至愚极陋,初乏寸长,陛下过听,擢任言职。
臣辞不获命,黾勉就职,自量无以补报高(一作隆)天厚地之恩,惟遇事尽言,始为无负(一有尔字)。
臣今早立班,恭听麻制,窃见太师韩胄罢平章军国事,特进陈自强罢右丞相,奸人去国,公道开明,天下幸甚!社稷幸甚!然二人之罪重于邱山,罚未伤其毫毛,虽曰朝廷欲存体貌之礼,而罪大罚轻,公论沸然。
臣职在言责,既有所闻,岂容缄默?请详为陛下陈之。
胄始以肺腑夤缘,置身阁职,典司宾赞之事,不过若此而已。
光宗皇帝以父传子,国朝之家法,陛下贤圣仁孝,亲承大统,加以慈福太皇太后重帏(一作华)之命,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臣子何功之有?胄乃以与闻内禅为功,窃取大权。
自是以后,无复顾忌,童奴滥授以节钺,嬖妾(一作幸)窜籍于宫庭。
创造亭馆,震惊太庙之山;宴乐笑语,彻闻神御之所。
齿及路马,礼所当诛;简慢宗庙,罪宜万死。
其始也,朝廷施设,悉令禀命。
其后托以台谏大臣之荐,尽取军国之权,决之于已。
且如御前金(一作军)牌,祖宗专隶内侍省,而乃多自其私家发遣。
至于调发人马、军期,并不奏知,此岂‘征伐自天子出’之义?台谏侍从,惟意自用,不恤公议。
亲党姻娅,躐取美官,不问流品。
名器僭滥,动违成法。
窃弄威柄,妄开边隙。
兵端一启,南北生灵,强者殒于锋刃,弱者填于沟壑。
流离冻饿,骨肉离散。
荆、襄、两淮之地,暴尸盈野,号啼震天。
军需百端,科敛州县,海内骚然。
迹其罪状,人忿神怒,覆载之所不容,国人皆曰可杀。
而况陛下即位以来,以恭俭守己(一作位),以仁厚化(一作保)民。
无声色玩好之娱,无燕游土木之费。
凡可以裕民生、厚邦本者,无所不用其至。
不惟人知之,天亦知之;不惟中国知之,四夷亦知之。
自军兴以来,人情汹汹,物议沸腾。
而胄钳制中外,罔使陛下闻知。
甚至宦官宫妾,亦其私人,莫敢为陛下言者。
至如西蜀吴氏,世掌重兵,顷缘吴挺之死,朝廷取其兵柄,改畀他将,此为得策甚矣。
胄与曦结为死党,假之节钺,复授以全蜀兵权。
曦之叛逆,罪将谁归?使曦不死,胄未可知也。
人皆谓胄心无有极,数年之间,位极三台(一作公),列爵为王。
外则专制东西二府之权,内则窥伺宫禁之严,奸心逆节,具有显状。
纵使胄身膏斧钺,犹有余罪,况边衅未解,朝廷倘不明正典刑,则何以昭国法?何以示敌人?何以谢天下?今诚取胄肆诸市朝,戮一人而千万人获安其生。
况比者小使之遣,金使尝以胄首谋为言,是金人亦知兵事之兴,非出于陛下之意也。
使诛胄,而敌不退听,则我直而彼曲,我壮而彼老,自然人心振起,天意昭回。
以此示敌,何敌不服?以此感人,何人不奋?臣尚虑议者谓国朝家法仁厚,大臣有罪,止于窜斥,未尝诛戮。
臣切谓胄非大臣比也。
祖宗之法,位至平章军国者,皆东班也。
元勋一臣而后得有此,未有如胄,一介武弁,自环卫而知ト,自知ト而径为平章太师者。
若此,则破坏祖宗成法自胄始,乃乱法之奸臣,非朝廷之大臣也。
胄既有非常之罪,当伏非常之诛,讵可以常典论哉!又窃见右丞相陈自强素行污浊,志益贪鄙,徒以贫贱私交,自一县丞超迁越授,径登宰辅。
不思图报陛下之恩,惟胄之意自徇。
胄始虽怙权,犹奉内词,凡所设施,尚关庙堂;自强巧为柔佞,上表力请平章军国。
胄骄心,乃贪荣而冒处;自强狡计(一作讦),因藉庇以营私。
驱虎狼为之前导,而狐狸舞于其后。
自强之为己深矣!姑以大者言之:用兵一事,举国以为不可,而自强曲为附和,力援私党,占据言路,以胁制天下之公议。
至若纵容子弟,交通关节,饕餮无厌,皆臣所未暇言。
独其奸俭附丽,黩乱国经,较其罪恶,与胄相去无几。
臣愚,伏望陛下奋发威断,将胄显行诛戮,以正元恶之罪。
其自强,亦乞追责远窜,以为为臣不忠、朋奸误国者之戒。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照得韩胄久专国政(一作柄),将朝廷府库,视同私帑,公肆窃取,莫敢谁何。
见今边鄙军费方殷,欲乞睿断,将胄应有(一作干)家财产业,尽行籍没,拘入封舂库,专备边庭之用,仍不许诸处妄有支动。
伏候敕旨。
”十一月六日三省同奉圣旨:“韩胄除名,送吉阳军安置。
陈自强改送韶州安置。
余依。
”
○给舍缴驳论疏臣僚上言:“臣闻人臣之罪,莫大于植党擅权,又莫大于称兵首乱。
有一于此,法不容诛。
况乎兼有二罪,又稔众恶,其在明时,岂宜容贷?臣伏念韩胄夤缘攀附,浸极显荣,背负国恩,缔结亲党,凶愎自用,钳结人言。
凡除擢要官,选用兵帅,皆取决厮役苏师旦之口。
交通贿赂,动以千万。
祖宗法令,肆为纷更。
军政、财计、田制、盐法,关国体之大者,率情变易,朝令暮改,人无适从。
自知积失人心,中外交怨,乃为始祸之计,蓄无君之心。
谋动干戈,图危社稷。
横开边隙,丧失师徒。
征行者有战斗暴露之虞,转输者有流徙死亡之苦。
荆、襄、两淮,生齿百万,罹其凶害;远近州县,科敛频仍,虽深山穷谷之民,皆不安其生业。
至如吴曦之叛,郭倪之败,皆胄容养激成。
所用邓友龙之徒,丧师辱国,罪状显著,曲为掩覆,止从轻典,俱置善地。
原其用心,实不可测。
天下之人,切齿扼腕,恨不食其肉。
如陈自强者,昏谬无耻,但知胄荐进之私恩,阴拱固位,听其所为,噤不出一语。
如用兵之谋,不惟不能沮止,乃从而附和,曲意逢迎,贻害生民,恬不知恤。
其他背公营私,贪鄙猥琐之状,虽小夫贱隶,亦所窃笑。
仰惟陛下至明独断,虽行罢斥,尚亦优容,而胄等罪恶贯盈,公论未快。
臣误蒙亲擢,置之封驳,只命之初,不敢隐默。
欲望圣慈特发英断,将胄明正典刑,自强远加贬窜,以慰天下之心,以正国家之法。
所有录黄,未敢书读,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
○尚书省榜臣僚上言:“臣学问荒疏,器能浅薄,际遇陛下励精敷化之初,首蒙拔擢,俾职风宪。
臣不自量度,愿勉竭绵力,仰助陛下振举纪纲,一新观听。
连日拜疏奏论韩胄、陈自强罪恶,已蒙睿鉴(一作旨)施行。
然二凶同恶相济,专务欺蔽(一作蔽明)。
一旦威断震发,天日清明,中外欣快,咸愿亟见二凶罪状。
欲望圣慈宣谕执政,检会今来台谏给舍章疏及已施行次第,特降敕榜晓示,以慰人心,以昭国宪。
不胜幸甚!取进止。
”十一月六日,三省同奉圣旨并依。
○因韩党诏谕中外百官开禧三年十一月内有旨:“韩胄怙权擅朝(一作怙据朝权),残民误国,已行罢斥。
缘其专政之久,中外缙绅,洎于将帅,凡才望勋绩之臣,应为丞相之用者,彼乃指国名器,权为私恩。
朕方丕示至公,惟贤能是亟,咨尔有位,其各悉心尽忠,毋或不安,益修厥职,以副朕意。
故兹札示,宜体至怀。
”是月,又降诏:“朕德不明,信任非人。
韩胄怀奸擅权(一作朝),威福自己,劫制上下,首开兵端,以致两国生灵肝脑涂地。
兴言及此,痛切于衷。
矧复长恶罔悛,深负国恩(一云负国弥甚),疏忌忠谠,废公徇私。
气焰所加,道路以目。
今边戍未解,怨毒孔滋。
凡百缙绅,洎于将士,当念前日过举,皆胄欺罔专恣,非朕本心。
今既罢逐,一正权纲,各思勉旃,为国宣力,饬兵谨备,以图休息。
称朕此意焉。
”
○考异韩诛死于玉津已三日,宁皇犹未悟其误国也。
史公弥远阴佥书讽台谏给舍,为此当时之议,以为既曰以御批付夏震诛之矣,自当显言之。
殊未知宁皇动法祖宗,每对左右以为台谏者,公论之自出,心尝畏之。
胄欲尽攻道学,故探上意,嗾台谏以一网去之,史盖因其术而用之,天下未为非者,以韩之所以施于善类者而反之云尔。
庆元嘉泰开禧年间事(一本无此行)。
○胄师旦周筠等本末(按:“筠”原本避理宗嫌讳作“均”,今改正)
初,苏师旦本平江书吏,韩氏为戎副(一作“副戎”),籍之于厅。
韩用事,师旦实为腹心。
韩(一有“为”字)知ト门事,犹在韩侧立侍。
迨冒节钺,韩则曰:“皆使相也。
”始乃与之均席。
由是海内趋朝(一作“韩”)之士,欲造其(一作“晏”)门而不得见。
苏林者,子由之孙也。
师旦以徽贱附之为族,林遂以兄事之。
师旦尝以窘乏求金于韩。
韩不知其受诸将贿动以亿万,每辍棒金与之,谓其出于真诚。
及江上诸将致败,而邱公为督视,廉知败将之赂师旦尺牍往来具存,因作书以遗韩。
韩大怒,遂窜师旦于海上。
嘉定初,下所编郡取师旦首级,郡守召至客次,师旦以韩念己,必复召用。
已而赴市,则曰:“太师亦如是忍耶?”盖不知韩已诛矣。
遂籍其家,得金箔金二万九千二百五十片,金钱六十辫,马蹄金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两,瓜子金五斗,生金罗汉五百尊,各长二尺五寸,金酒器六千七百三十两,钗钏金一百四十三片,金束带十二条,他物称是。
初,胄欲使师旦为节度使,密谕词臣使草制。
时秘书监陈岘兼直学士院,语人曰:“节钺以待将臣之功高者。
师旦何人,可辱斯授?以此见命,吾惟有去而已。
”未几,中贵人有以特旨躐迁遥郡者,公复论之。
中贵人者,胄之所主也。
御史探权相(一作“臣”)意,遂假驳死狱事,劾公以免。
公铭文曰:“或问公与熙宁三舍人之事孰难?曰:‘李定之除,公朝显行之令也;师旦之命,权臣密谕之旨也。
方熙宁初,王安石虽用事,然诏令犹付之有司。
故三舍人得以职争之,其为力也易至。
胄有所欲为,则阴使人谕以意指,一有违忤,遂假他罪逐之,不使得以守职言事去也。
故在公拒之为难。
’先是,岘召试学士院日,对策言帝王号令不可轻出,倘不经三省施行,从中径下,外示独断,内启幸门,祸患将伏于中而不自知。
时胄已居中用事,假御笔以窃朝权,故岘及之。
岘持身谨,权臣无得而窥其间,且宁皇以公为先朝宏博第一选,故迁至中书。
然在词(一作“禁”)掖不能一月也。
岘知泉州,未上,韩诛,召除兵部侍郎兼学士院。
赐诏,其略曰:“众怒翼飞,仪凤之翔何远;洪流奔注,砥柱之立不移。
”盖嘉其(疑脱“安”字)义命于权势翕赫之日。
制词真文忠所草,铭文亦文忠所为也(按:《齐东野语》云:“苏师旦将建节,学士颜或、莫子纯,皆莫肯当制。
易衤彦章为枢密院检详文字,师旦为都承旨,与之昵,欣然愿任责,遂以国子司业兼两制,竟为师旦草麻,极其谀佞”云云。
则当日不肯草麻,不独岘一人也)。
德寿宫门路┕互阑入,凡持盖肩负者,皆由夹墙以入。
有舆薪数十人阑入,司互者呵止之。
曰:“周总管柴。
”呵者默而听之。
周筠(原本避作“从竹,从均”,今改)亦亚于师旦。
自庆元以来,政出于韩,而师旦之门如市。
宰相已为具官,左右不复预事,曹吏号为冷局。
自赵忠定为相之时,人从胄觅官者,韩犹答以当白之庙堂。
自京镗居相位,而韩犹答以当与丞相(一作“宰相”)议之。
自陈自强相,韩对客有请,直曰“当为敷奏”而已。
师旦既逐,韩为平章。
事无决,专倚省吏史邦卿奉行文字,拟帖撰旨,俱出其手。
权炙缙绅,侍从简札,至用申呈。
时有李其姓者,尝与史游,于史几间大书云:“危哉邦卿,侍从申呈。
”未几致黥云。
时又有李士谨者,亦用申呈。
有乞兼职者,其词甚哀,后果由兼职阶相位。
士谨家居白洋池田家桥侧,相传莫知名桥所自,芰荷渺然,鸥鹭杂集,号“小水晶宫”,其实近在北关门之内。
开禧朝廷以赐田俊迈之子,盖已有兆之于其先矣(按:此条内自“遂籍其家”至“他物称是”止八十一字,原本脱落。
今从姜南《蓉塘诗话》补足)。
○韩势败笑鉴富贵固有不可恃者,而况保之?为城社者,谓足以自固,则尤可笑也。
尝偕京ヘ吴公钢入天竺,闻胄功德寺之胜,甲于诸刹,相与游焉。
主僧道号翠岩,法名湛,揖吴而入。
茗毕,极口谈前日为某人求金者几许。
予亦恶其山林衲子,满口言钱。
吴为见任通守,欲遍游其山,湛谢以老、足近病,只命知事相陪。
其金碧晃耀,真天帝释之所居。
又南园,乃慈福所赐韩者,(一作“穿”)幽极深,凡三日而后遍。
而掌园者金其姓,皆武爵之近上者。
听其满口皆称曰“师”、“王”。
师谓太师,王谓郡王。
韩居太室,三茅之旁,扫石坛以煅大丹,命余道人候火,人不得而见之,外疑其为仙。
迨韩既败,湛者崎岖由寺后越石人岭以遁,几坠崖,挺身渡江如飞,盖未尝病足。
而掌园之人,闭园门者三日夜,人不敢遗以水火,饥饿乞怜之声,达于邻曲,得旨始出,妻儿大恸而去。
余道人者,携丹铃从三茅山巅奔越以下,亦坠崖几死。
又于群婢放逐之时,韩门眷至有三数辈皆称为某(一无“某”字)妾某人父母者,盖其宛转而入皆为父母。
宫中遂命愿认为父母者,听除首饰衣服之外,不许以奁载出,金钗至满头,衣服至著数袭。
市人利其物,而因可以转贸其身,故相竞相逐,愿为之父母。
至有引群妾之裾、必欲其同归者,亦足笑也,亦足为鉴云。
韩尝招新安程有徽点校《通鉴》于石岩间。
程经岁不与人接,虽朝士无知之者。
本以进士第,久于选调,亦未尝从韩祈官,尝欲授以掌故,程不愿也。
韩败,拂袖归。
人方知而怜之,不谓韩党也。
丙寅冬,又同吴ヘ复游韩寺,则佛像已舆他所,而金碧木石俱空。
登其母魏国夫人冢,旁有芦束,浅土半露,问之,乃韩之尸,其首已送之金也。
○阅古南园前所载臣僚论胄“凿山为园,下瞰宗庙;穷奢极侈,僭拟宫闱”。
又云“创造亭馆,震惊太庙之山;宴乐笑语,彻闻神御之所。
齿及路马,礼所当诛;简慢宗庙,罪宜万死”。
盖自宁寿观梅亭而至尢室之后山,皆观中地也。
韩胄擅朝,旧居于太庙侧,遂奄观之山而有之,为阅古堂,为阅古泉(原注:旧名青衣,有青衣童子见泉上,故以名),为流觞曲水。
泉自青衣下注于池,十有二折,旁砌以玛瑙。
泉流而下,潴于阅古堂,浑涵数亩,有桃坡十有二级。
夜燕则殿岩用红灯数百,出于桃坡之后以烛之。
其云岩之最奇者曰“云岫”,韩命程有徽校《通鉴》于中。
胄居之既久,岁累月积,剔奇抉胜。
洗石而云根出,刳土而泉脉见。
危峰稳石,浅湾曲沼,窈窕淳深,疑为洞天福地之居,不类其为园亭也。
因在天衢咫尺,有旨尽给还宁寿,命复为禁地云。
又,慈福以南园赐胄,有香山十样锦之胜,有奇石为十洞,洞有亭,顶画以文锦。
香山本蜀守所献,高至五丈,出于沙蚀涛激之余,玲珑壁立,在氵风阁下,皆《记》所不载。
予已略具《记》于前集。
近闻并《阅古记》不登于作《记》者之集,又碑已仆,惧后人无复考其详,今并载二记云。
《阅古泉记》云:“太师、平原王韩公府之西,缭山而上,五步一磴,十步一壑。
崖如伏鼋,径如惊蛇。
大石,或如地踊以立,或如翔空而下,或翩如将奋,或森如欲搏。
名ョ(汲古阁刻作“葩”)硕果,更出互见;寿藤怪蔓,罗络蒙密。
地多桂竹,秋而华敷,夏而箨解,至者应接不暇。
及左顾而右盼,则呀然而江横陈,豁然而湖自献。
天造地设,非人力所能为者。
其尤胜绝之地曰阅古泉,在溜玉泉(汲古阁刻作“亭”)之西,缭以翠麓,覆以美荫。
又以其东向,故浴海之日,既望之月,泉辄先得之。
袤三尺,深不知其几也。
霖雨不溢,久旱不涸。
其甘饴蜜,其寒冰雪,其泓止明静,可鉴须发(汲古阁刻作“毛发”)。
至(一作“而”,汲古阁刻作“虽”)游尘堕叶,常若有神物呵护屏除者,朝暮雨,无时不镜如也。
泉上有小亭,亭中置瓢(案:“瓢”元本及他本俱作“觚”,今依汲古阁本作“瓢”,下同),可饮可濯,尤于烹茗酿酒为宜。
他名(汲古阁刻作“石”,误)泉俱(汲古阁刻作“皆”)莫逮。
公尝与客相羊泉上,酌以饮客。
游年最老,独尽一瓢。
公顾而喜曰:‘君为我记此泉,使后世(汲古阁刻脱世字)知吾辈之游,亦一胜(一有事宇)也。
’游按泉之石(汲古阁刻脱石字)壁有唐开成五年道士诸葛鉴元八分书题名,盖此泉潜(汲古阁刻作湮)伏弗耀者几四百年,公乃复发之。
而(汲古阁刻误时)阅古盖先忠献王以名堂者,则泉可谓遇(汲古阁刻作荣)矣。
游起于告老之后,视道士为有愧,其视泉尤可(汲古阁刻作有)愧也。
幸旦暮得复归故山,幅巾衤豆褐,从公一酌此泉,而行尚能赋之。
嘉泰三年四月乙巳山阴陆游记。
”《南园记》云:“庆元三年二月丙午,慈福有旨,以别园赐今少师、平原郡王韩公,其地实武林之东麓,而西湖之水汇于其下。
天造地设,极湖山(汲古阁刻误作山湖)之美。
公既受命,乃以禄赐(汲古阁刻作入)之余,葺为南园,因其自然,辅以雅趣。
方公之始至也,前瞻却视,左顾右盼,而规模定;因高就下,通窒去蔽,而物态别(别一作列,汲古阁刻作物象列)。
奇葩美木,争效于前;清泉(汲古阁刻作流)秀石,若顾若揖。
于是飞观杰阁,虚堂广厦(汲古阁刻作厅),上足以陈俎豆,下足以奏金石者,莫不毕备。
升而(汲古阁刻脱升而二宇)高明显,敞如蜕尘垢,入而(汲古阁刻误作而入)窈窕邃深,疑于无穷。
既成,悉取先侍中(汲古阁刻云悉取先得,无侍中二字)、魏忠献王之诗句而名之。
堂最大者曰许间,上为亲御翰墨以榜其颜。
其射厅曰和容,其台曰寒碧,其门曰藏春,其阁(汲古阁刻作关)曰凌风,其积石为山曰西湖洞天。
其潴水艺稻,为为场,为牧羊牛。
畜雁鹜之地曰归耕之庄。
其他因其实而命之名。
堂之名(汲古阁刻脱堂之名三字)则曰夹(一作采)芳,曰豁望,曰鲜(一作解)霞,曰矜春,曰岁寒,曰忘机,曰照(一作眠)香,曰堆锦,曰清芬,曰红香。
亭之名则曰远尘,曰幽翠,曰多稼。
自绍兴以来,王公将相之园林相望,莫能及南园之仿佛者。
然(汲古阁刻脱然字)公之志,岂在于登临游观之美哉?始曰许间,终曰归耕,是公之志也。
公之为此名,皆取于忠献王之诗,则公之志,忠献王(汲古阁刻无王字)之志也。
与忠献同时,功名富贵略相埒者(一作备相将者,似误),岂无其人?今百四五十年,其后往往寂寥无闻,而(汲古阁刻脱而字)韩氏子孙,功足以铭彝鼎、被弦歌者,独相踵也。
迄(汲古阁刻作逮)至于公,勤劳王家,勋在社稷,复如忠献之盛,而又谦恭抑畏,拳拳于(汲古阁刻作志)忠献之志,不忘如此。
公之子孙又将视(汲古阁刻作嗣)公之志而不敢忘,则韩氏之昌,将与宋无极,虽周之齐、鲁,尚何加焉(汲古阁刻作哉)!或曰:‘上方倚公,如济大川之舟。
公虽欲遂其志,其可得哉!’是不然。
上之倚公,公之自处,本自不侔。
惟有此志,然后足以当上之倚,而齐忠献之功(一无功字)名。
天下(汲古阁刻脱‘上之倚公,至此计三十三字)知上之倚公,而不知公之自处;知公之勋业,而不知公之志,此南园之所以不可无述。
游老病谢事,居山阴(一有大字)泽中,公以手书来示(汲古阁刻无示字),曰:‘子为我作《南园记》。
’游窃伏思公之门,才杰所萃也,而顾以属游者,岂谓其愚且老,又已挂冠而去,(汲古阁刻冠上有衣字)则庶几其无谀词、无侈言而足以道公之志欤?此游所以承公之命而不获辞也。
中大夫、直华文阁致仕、赐紫金鱼袋陆游谨记。
”(按,二记汲古阁毛氏刻于放翁逸稿中,小有异同,复多脱误,并为刊正)镇安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建康军府事、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营留守吴琚谨书,并篆额(原注:额真大书《南园记》三字,非篆也。
不用螭首,绘以芝鹤云)。
○南园记考异武林即今灵隐寺山。
南园之山,自净慈而分脉,相去灵隐有南北之间。
麓者山之趾,以南园为灵隐山之趾,恐不其然。
惟攻愧楼公赋武林之山甚明。
园中有亭曰晚节香(一无“香”宇),植菊二百种,亦取其祖诗句,记中不及云。
○四夫人胄所幸妾,同甘苦者为三夫人,号“满头花”。
新进者曰四夫人,至通宫籍。
慈明尝召,入貌,赐坐以示优宠。
四夫人者,即与慈明偶席,盖骏也,慈明心衔之。
迨韩为郑发所刺,诸婢皆遣还其父母,慈明特旨令京尹杖四夫人而遣之。
○满潮都是贼韩用事岁久,人不能平,又所引用,率多非类,天下大计,不复白之上。
有市井小人以片纸摹印乌贼出没于潮,一钱一本以售。
儿童且诵言云:“满潮都是贼,满潮都是贼。
”京尹廉而杖之。
又有卖浆者,敲其盏以唤人曰:“冷底吃一盏,冷底吃一盏。
”冷谓韩,盏谓斩也。
亦遭杖。
不三月,而韩为郑发所刺,及籍其家,得所收真圣语,末一句云“遭他罗网祸非轻”,又一句云“远窜遐荒始得于”。
韩尝怪其言。
韩外有陈自强,内有周筠,启韩有图之者,韩犹以“一死报国”为辞。
周苦谏,韩遂与自强谋,用林行可为谏议大夫,刘藻为察官,一网尽谋韩之人。
仅隔日,未发而钱、李、史三公亦有所闻,命夏震速下手(原注:事已载前集)。
震归,遂命郑发刺韩。
震复刊御批于杰阁以记之。
史恶之,旋以疽发于背而死于殿司。
○逆曦归蜀逆曦既用,赂苏师旦,遂举全蜀以授之。
其在殿岩也,尝命工图画上乘舆、卤簿,卷轴甚详。
人问曰:“太尉何用此?”曦绐之曰:“把归去,教孩儿男女看了消灾减(一作灭)罪。
”及出北关,遂焚香拜天于首云:“且得脱身归去。
”其反状已萌于此矣。
惟吴公琚尝目曦以必反。
何公澹既因韩致政府,亦以为不可遣,忤韩,出知福州。
○优伶戏语韩胄用兵既败,为之须鬓俱白,困闷莫知所为。
优伶因上赐胄宴,设樊迟、樊哙,旁有一人曰樊恼。
又设一人揖问:“迟,谁与你取名?”对以“夫子所取”。
则拜曰:“是圣门之高弟也。
”又揖问哙曰:“尔谁名汝?”对曰:“汉高祖所命。
”则拜曰:“真汉家之名将也。
”又揖恼云:“谁名汝?”对以“樊恼自取。
”又因郭倪,郭果败,因赐宴以生菱进于桌。
上命二人移桌,忽生菱堕地尽碎。
其一人云:“苦,苦,苦,坏了许多生菱(一作灵),只因移果卓。
”(一无此五字)
○胄助边开禧兵端既启,国用浸亏。胄上表,自清以家藏先朝锡予金器六千两上之。宁皇优诏奖谕,仍允其请。天下皆笑韩之欺君。
○韩墩梨姑苏地名韩墩,产梨为天下冠,比之诸梨,其香异焉,中都谓之“韩墩梨”。
后因光皇御讳,改为“韩村梨”。
至胄专国,馈之者不敢谓“韩村”,直曰“韩梨”。
因此皆谓“韩梨”矣,非胄意也。
吴中平田有培娄,皆曰“墩”,后避讳,皆曰“坡”。
而避村名犹甚于避庙讳,菁村至改曰菁山,谢村至改曰谢溪(一作“陵”)。
盖中都人以外人为村,故讳之。
流传浸失,图牒易讹,故因韩事及之。
○黄胖诗韩以春日宴族人于西湖,用土为偶,名曰“黄胖”。
以线系其首,累至数十人。
游人以为土宜。
韩售之以悦诸婢,令族党仙胄赋之云云,“一朝线断他人手,骨肉皆为陌上尘。
”胄大不悦。
仙胄家于会稽,以胄故,有官不仕。
韩败,竟保其族云。
○刘淮题韩氏第刘淮见之,建阳人。
赋诗虽为韩而发,其实嘉定用事者良剂也。
“宝莲山下韩家府,郁郁沈沈深几许。
主人飞头去和虏,绿户空墙叹风雨。
九世卿家一朝覆,太师宜诛魏公辱。
后来不悟有前车,突兀眼中观此屋。
”
○《西湖放生池记》高文虎字炳如,号为博洽名儒。
疾程文浮诞,其为少(一作“小”)司成,专以藏头策问试士,问目必曰有某人某事者。
士不能应,但以“也”字对“者”字,士之愤高也久矣。
会京尹赵师Э奏请尽以西湖为祝圣池,禁捕鱼者,作亭池上甚伟,穹碑摩云。
高实为记,其文有曰:“鸟兽鱼鳖,咸若商历以兴。
”既已镌之石,石本流传,殆不可掩,改“商”为“夏”,隐然犹有刊迹。
无名子作为词以谑之云:“高文虎称伶俐,万苦千辛作个《放生亭记》。
从头没一句说著朝廷,(原注:一作官家)尽把师Э(原注:一作太保)归美。
这老子忒无廉耻,不知润笔能几。
夏王说不是商王,只怕伏生是你。
”(原注:一作“夏王事却作商王,那鸟兽鱼鳖是你”)然无名子之嘲,胡可深信?今详载其《记》于后云。
盖“商”字特笔误,而或者乘间而诋之耳(按,此事亦载《齐东野语》第十卷。
初指其误者,黄予由夫人胡氏也)。
《记》曰:“皇帝践祚之五年,乾坤清夷,瀛宇宁谧,施仁沾泽,损赋薄刑,所以养民本,迓天休,德至渥也。
而又励精图政,综贤经能,功亮绩熙,小大咸举,乃眷驻跸,实惟钱塘,命尹神皋,聿严厥选。
权尚书工部侍郎臣师Э,以才学猷力,宣声一时。
昨拜大农,兼治天府。
凡厥董寮劭农,振兵束吏,至于簿书期会,金谷<缶后>筒,以及郊丘之供,宫庭之奉,百司庶府之须,纪纲规模,肃肃具叙。
兹表治行,擢登从班。
其在四年十月七日,师Э尝奏曰:“臣仰稽圣代,袭唐旧因,即杭西湖为放生池者,天禧中,太子太保、判杭州王钦若之请也。
西湖利害难弛者五,放生之旧,盖居其一者,元中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苏轼之议也。
绍兴明诏,广至恩,化育所覃,罟弋有禁。
淳熙庆寿,申饬渊谟,蕃殖既昌,福应攸侈。
方当奉三宫之康福,绵万世之本支,所宜日长月滋,益介多祉。
顾令穹碑混于草莽,条禁隳于奸豪,甚非所以奉宽大、劝首善也。
谋以诞圣之期,同致华封之祝,在严戒令,务谨堤防。
囿宫林,禁当并饬,富强挟贵,法所必行,庶迪帝心,用蕃国本。
制曰‘可’。
于是相攸度址,近接城,左介石函,右通涵制(按,原本云“近接城,左涵右通”,今依《咸淳临安志》改正)。
作亭五楹,前有轩榭,揭名德生,以侈上赐。
又作事三楹,俯纳湖浸,祝网纵鳞所临也。
又作亭三楹,内俪山趾,旧刻新铭所峙也。
植以华表,垂之嘉名,奉询画者,钱塘尉扈武也。
亭成之日,都人聚观,和气欢声,盘薄无际。
祝皇之寿,与天并崇;祝皇之基,与地同久。
推而达之天下,盖自兹始。
猗欤盛哉!臣窃惟宋受天命,列圣重光,一以宽仁,守为家法。
兵不轻用,刑不妄施,雨露所涵,舟车所至,渗漉亭育,润泽丰美,况于万物乎!然鸟兽鱼鳖,咸若夏历以兴,以及鸟兽昆虫,周家以盛有天下者,发政施仁,未有不本诸此。
师Э诚能推广旨意,形于告猷,迄俾流恩,与宋无极。
《诗》云:‘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维时有之。
臣既书其事,复系以铭曰:“天赐宋命,世世以仁。
宋媚于天,武文圣神。
维天曰生,皇矣昊。
我其受之,代天牧人。
刑不滥施,兵不妄陈。
孰尸天府,永保又民。
皇帝明圣,膺图阐珍。
曰宋家法,仁厚如春。
惟曰图回,是宪是遵。
慈薰惠洽,广莫ち沦。
孰尸天府,告猷有臣。
谓昔有池,西湖之津。
罗所窥,防禁勿申。
广上之德,封奏谆谆。
师Э稽首,惟恭惟寅。
皇帝曰嘻,汝其作新。
用侈福泽,寿予君亲(按,“皇帝曰嘻”四句,原本脱落。
今据《咸淳临安志》补入)。
勒石湖址,作亭湖滨。
露囊金鉴,率时绅。
与厥耆老,戾止辚辚。
鸢飞鱼跃,整翰膏鳞。
天育海涵,赘取菩辏。
凡百都人,揉奸化醇。
钦上之惠,捐罟弃缗。
仁民之心,爱物是均。
民物一致,天人之因。
人颂皇帝,德冠群伦。
奉承三宫,八千岁椿。
子孙绳绳,子孙振振。
”倘不备考以《记》,则后人必以无名子之言为信矣(按:此《记》传钞本多误,且有错简。
今依《咸淳临安志》订正)。
○犬吠村庄韩胄尝会从官于南园,京尹赵师Э预焉。
师因挞右庠士,二学诸生群起伏阙,诣光范诉师Э。
时史相当国,不欲轻易京尹,施行稍缓。
诸生郑斗祥辈遂撰为师Э尝学犬吠于南园之村庄,又舞斋郎以悦胄之四夫人,以是为诗,以挤师Э于台谏。
虽师Э固附韩者也,亦岂至是?李秀岩心传不请东南事,非其所目击,乃载其事于《朝野杂记》,诸生犬吠斋郎之诗特详焉。
后之作史者当考。
或谓有穿狗窦而入见韩者,亦非(按,犬吠村庄及费士寅狗窦事,《齐东野语》亦辨其诬)。
○考异韩败,籍其家。
卧内青绸帐后如用兵,用罗木自围其寝,防刺也。
惟所爱四夫人位最侈,臣僚所谓“僭拟宫闱”者是也。
籍其奏章,至陛下二字,必提空(一作“控”)唯谨。
或以为韩意叵测者,非也。
忠献之族,得以全者,惟胄无是尔。
喻吴曦书稿曰:“胄排群议,以节使能世其忠。
今公此举,胄何面目以见上与士大夫?是非节使负胄,乃胄负上与天下之士大夫也。
书至日,即宜舍逆从顺,反邪归正,闭三关以绝金,上伪玺于公朝。
胄为奏之上,封节使以真王,犹可以慰天下士大夫之望,而胄庶几其有面目以见上与天下之士大夫矣。
”
○李季章使金诗李季章壁,巽岩尚书之仲子,盖贤良公之弟。
开禧初,韩欲兴兵未有间,既遣张公嗣古出使觇敌。
嗣古使还,大拂韩旨,因复遣壁。
壁还,与张异词,阶是迁政府,后又预诛韩之谋。
壁使金诗云:“天连海岱压中州,暖翠浮岚夜不收。
如此山河落人手,西风残照懒回头。
”前二句不知其指何地,既曰“暖翠浮岚夜不收”,又曰“西风残照懒回头”,意亦略相悖(一作“违”),恐传者之误也。
季章所居,亦似(“似”字疑衍)号石林。
诸公赋诗甚多,惟王大受仲可有诗绝出,记句云:“君不见牛奇章与李卫公,二人平生不相容。
门前冠盖互咿轧,唯有爱石心则同。
”
庆元开禧杂事 #
○淮民浆枣绍兴和议既坚,淮民始(一作“咸”)知生聚之乐,桑麦大稔。
福建号为乐区,负戴而之者,谓之“反淮南”。
或士民一至其地,其淮民遇夏则先以浆馈之,入秋剥枣则蒸以置诸门,任南人食之,不取价。
或遇父老烹牲于社,即命同坐,有留镪者,即诮何为留,坚却不受。
自开禧兵变,淮民稍徙入于浙、于闽,至闭肆窖饭以之。
既归而语故老,南人游淮者不复有壶浆、剥枣之供矣。
○浦城乡校芝草之瑞庆元间,予为儿时,父兄常携入乡校,观大成殿第二第三级有芝二本甚异,状如今赤角蕈(一作状如金赤蕈),大而重复,色而(“色而”二字疑误)加紫,旁缘以金。
其一生于第三级正中,差大;其一生于第二级之侧,差小。
盖缘金微有缺处。
阴阳者流以为旧校与僧寺相直,且背溪山之秀,致乡士累举不利于南省,遂迁而与山相面,山形如月,而溪实朝其下。
是岁芝遂产于殿墀,而文忠真公遂登乙科,继中宏博,而其妇翁开国杨圭,亦同年第。
文忠官至腰金,与妇翁所中科级略同,杨公亦至佩金。
此未足道,而二公所植立,与芝亦相似,造物有以启之矣。
○台臣用谣言浙西有大臣许某者,以国恤亲丧奏乐,又所居颇侵学宫,为仇家飞谣于台臣曰:“笙歌拥出画堂来(原注:音离)国恤亲丧总不知。
府第更侵夫子庙,无君无父亦无师。
”竟以是登于劾章。
虽得于风闻,而许为大臣,亦未必有是。
然人言可畏,为君子者亦盍谨诸!
○好女儿花金凤花如凤朱飞舞,每种各具一色,聚开则五色成华,自夏至秋尤盛,谓之“金凤花”。
中都习,宫闱矣语谓“凤儿花”。
慈懿之生,有仪于墨民(原注:已载前录。
按:“墨民”,一本作“墨氏”,一本作“黑民”,未知孰是),名曰凤娘,迨正坤极,六宫避旧称,曰“好女儿花”。
今行在犹然。
○秘书曲水砚王大受号易斋,楼镛号月湖,俱知名士也。
王以吴公琚三郊异姓恩补官,楼以科第进。
楼为越钱清之煎盐,以大受非他士比,至辍俸售青布袍以衣盐亭煎夫,迓之越于常人(按:楼之迓王,或由王将至越代楼故。
后段章公变榜客次,有“王煎盐”之称。
此处叙次未明,疑有脱误)。
大受忽见迓者入,则惊曰:“此必科亭户。
”为之具法谓赃,亟置迓夫于仁和县圄。
遂以家奴携一箧自随,径绝浙江,坐于盐官之南向,鞭亭户而讯之。
楼在屏后曰:“王大受,尔以口舌得官,敢尔耶?”遂互申仓司。
仓即章公燮,燮不直大受,犹未有以发之。
大受与韩胄婿顾熹善,阴讽台臣平楼,至返其已举,五削(二句似误。
“平”或改作“抨”,“返”或“反”宇之讹)。
时郑捐为熹属,亦白其事于燮,燮尤不能平。
大受诣台持谏官书,或谓程公出,又申以顾熹之书,燮怒其书(此句似误)道:“尔足矣!何胁我以再三耶?”掷其书,叱大受,命典谒者掖大受下墀。
大受以为士可死不可辱,欲委官而去,郑以好语调停之。
章榜客次:“王煎盐,自今不许相见。
”然为镛者,未有以白于韩也。
偶有僧拱老得小曲水矶于越山墓甓间,乃献之殉乳母葬物也。
记文末一句云:“庶七百年后,知为余之乳母也。
”僧亟以白攻瑰。
攻鬼证据其事,洪因入都以献韩。
韩知其与攻鬼游,曰:“近无恙否?久不得攻鬼书。
”洪因及镛事,韩大怒以责熹。
台臣视风旨,遂逐大受,尽返楼五削。
曲水小砚,韩以上进,诏付秘书省。
其字多用《兰亭序》。
华亭名家子朱日新,自号文,为《爻赘集》著为辨,刊以示人,条析缕数,与攻鬼力辨其不然,盖疑其中有乳母好“释、老”之词。
释之一字,特出于弥天释道安之句,自晋、宋以来,未有合释、老二字为一者。
且尽翦《兰亭序》中字与之合者以辨其诬。
且云:“安知其砚出于七百年之后?”攻鬼不欲与之深辨云。
今欲摹者,必白监长而后启缄。
秘府后,不知砚犹存否?(按:王大令《保母墓砖》,宋嘉泰间出土,未久即归秘省。
当时模拓甚少,世罕流传。
独弁阳翁周公谨所遗钜卷。
本朝藏高詹事士奇家。
前模曲水砚式,上有“晋献之”三字,帖存一百五字。
颜行与戏鸿堂摹刻迥异,内云“八百余年,知为予之乳母”,非七百年也。
帖后题识多宋、元名流,篆、隶、真、行,各擅其胜。
白石道人小字二千余,备尽楷则,尤为希世之宝,不特赏其评鉴之确也。
予偶得寓目,亟手录之,尽二十余纸,因校绍翁所记曲水砚事,附刊卷末,庶几览者益加详焉。
乾隆戊戌仲冬望后一日,知不足斋书。
)
附刊
○追封岳侯制词 见《金佗粹编》人主无私,予夺一归万世之公;天下有真,是非不待百年而定。
眷言名将,宿号荩臣,虽勋业不究于生前,而誉望益彰于身后。
缅怀英概,申畀愍章,故追复少保、武胜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六百户、赠太师、谥武穆岳飞,蕴盖世之才,负冠军之勇,方略如霍嫖姚,志灭匈奴;意气如祖豫州,誓清冀、朔。
屡执讯而获丑,亦舍爵而策勋,外忄詹威灵,内殚谟画。
属时讲好,将归马华山之阳;尔犹奋威,欲抚剑伊吾之北。
遂致樊蝇之集,浸成市虎之疑。
虽怀子仪贯日之忠,曾无其福;卒堕林甫偃月之计,孰拯其冤?迨国论之既明,果邦诬之自辨。
中兴之主,思念不忘,重华之君,追褒特厚。
肆眇冲之在御,想风烈以如存。
是用颁我恩纶,衤遂之王爵。
锡熊红之故壤,超敬德之旧封。
岂特慰九原之心,盖以作三军之气。
於戏!修车备械,适当闲暇之时;显忠遂良,罔闲幽冥之际。
谅惟泉穸,歆此宠光,可特追封鄂王,余如故。
附录
○晋王大令保母帖郎耶王献之保母姓李名意如(第一行),广汉人也。
在母家志行高秀,归(第二行)王氏,柔顺恭勤。
善属文,能草书(第三行),解释老旨趣。
年七十,兴宁三年(第四行),岁在乙丑二月六日,无疾而终(第五行)□□□□□□□□□□□<门方>(第六行)冈下,殉以曲水小砚,交螭方壶(第七行),树双松于墓上,立贞石而志之(第八行)。
悲夫!后八百余载,知献之保母(第九行)宫于兹土者,尚□□焉(第十行)。
信天巢竹窗高士奇家藏典午今余八百年,王家旧物不多见,万古风流翰墨宗,云仍忽得当时研。
背题三字晋献之,大令笔法无可疑。
旁镌永和二小楷,剥蚀漫灭仅可窥。
稽山樵人何所识,山得之同瓦砾。
一旦归于后世孙,地助天资不劳力。
世间赝物辄乱真,迩来智巧尤日新。
古意然元易见,非歙非端过结邻。
忆昨常瞻大令像,磊魁梧如字样。
此研胡为太眇然,再三把玩不盈掌。
质小任重易相从,陈元毛颖随西东。
有时心与外境会,滴水变化生云龙。
细润宜墨是研美,形无尤非近制比。
山阴亲见羲、献来,十袭珍藏莫轻与。
退堂僧了洪书家千载称《兰亭》,《兰亭》真迹藏昭陵。
只今定本夸第一,贞观临写镌瑶琼。
黄<门方>冈下得宝墨,古来烧砖坚于石。
大令亲书《保母铭》,况是当时晋人刻。
砖虽破裂文多全,妙画远过《兰亭》镌。
其间“曲水”“悲夫”宇,欲度骅骝前。
我家阿连缚虎手,更得退堂方丈友。
王君系出三槐家,参坐会文真耐久。
田丁初来献小研,寻见津津若微溜。
细看背刻“晋献之”,永和仿佛在旁右。
亟访田家叩所从,始知墓崩随意取。
大砖支床得前□,□□浮屠全尾首。
字为十行行十二,百十有七二字漏。
交螭方壶不复见,贞石摧藏松亦朽。
我得此碑喜不寐,摩挲三叹叹未有。
兴宁甲子十四周,更阅三年仍乙丑。
若非洞晓未来数,安知八百余年后?坡翁应未见此志,《金蝉》之铭何绝类。
又知文章有暗合,智谋所见略相似。
二王遗踪无所遗,谁知地下此段奇。
三君共为成胜事,至宝呈露端有时。
越山盘屈献与羲,付与耳孙世守之。
烦君更为护幽,或恐意如犹有知。
攻鬼楼公铭墓三代已有之。
薛尚功《钟鼎款识》第十六卷,载唐开元四年偃师耕者得比干墓铜,篆文云:“右林左泉,后冈前道。
万世之宁,兹焉是宝。
”盖古者范铜精巧,镂以为器,生死皆用。
自汉钱币益重,铜禁日严,工不宿业,于是陶土坚致与铁石等。
予得光武时梓潼扈君墓砖,无叙所历之官,末云“千秋之□”(按,元迹空一字),模脱隶书,而非镌也。
又有章帝时范君、谢君砖铭,以四字为句。
厥后铜雀之瓦,遂可作研,字亦隐起。
以此知东汉铭墓,初犹用砖,久方刻石。
绍兴中,予亲见常州宜兴邑中□□□,时太尉许<有>家有碑漫灭,惟前百余字可读,大略云:“□□(按,缺处仿佛“夫人”字)会稽山阴人,姓刘氏,太尉之妇也。
”任在梁撰《文章缘起》,乃谓志墓始晋殷仲文。
洪丞相跋云:“世传东汉墓碑皆大隶,疑时尚未露见。
”其说良是,惜乎洪公不见汉砖也。
由今论之,自铜易砖,自砖斫石,愈久愈简便矣。
嘉泰癸亥,故友四明沈焕叔之子省曾智甫,出示越上新拓王献之《保母墓碑》,因详记于后。
十二月壬寅平园老叟周必大。
右晋兴宁三年王献之《保母墓碑》。
嘉泰二年夏六月,山阴农人辟土,得□砖于黄□冈,即是碑也。
时有曲水小研俱出焉。
色黝而润,后有“晋献之”三字,旁有“永和”二字。
以志文观之,盖殉葬时物也。
碑字十行,断缺之余,其文可读,笔力遒婉,真有父风。
今归钱清王畿家。
畿,字千里,好文博古,乃三槐文正之后,得所归矣。
碑云:“后八百余载,知献之保母富于兹土。
”墓砖之出,实八百三十八年。
献之前知如此,异哉!闰十二月既望会稽太守豫章李王子敬父子工书,妙绝今古,固不待言。
然世间金石刻,容有变坏,而此砖特陶土为之,乃知许寿诚为,差事至逆料数百载以期人知,则又超出形器之外,盖非止囿于笔墨畦迳者,尤未易以常情论也。
开禧丁卯季春十日□城宋之瑞‘(按,宋之瑞,天台人。
“城”字上当是“赤”字)。
此书后《兰亭》十二年作,是时献之犹未冠也。
人多谓其劲健过于《兰亭》,是殆不然。
夫观书之法,当如旧人,必老成而后见其全。
庭少时,得献之《洛神赋》小书,世传小王晚年所作,妙极于此矣。
后三十余年,亲见《保母》砖刻于临安旅舍,笔法精强,宛若二人所作者,恍然谓前所爱《洛神赋》为非也。
久而思之,盖《保母》刻劲健卓立,而精神外发;《洛神赋》雍容和与,而劲健中藏。
于是少壮、老成之别在是,而亦自喜观书之法尽于是。
若其文之简易,事之符验,此正晋人当年习尚,或议此书之非真,则过也。
开禧丁卯四月会稽南明山人黄庭。
自器之上陶,而墓之用砖,其来尚矣。
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周,冶土之埏精致,坚如金石。
汉阳朔砖字云:“尉府壶壁,阳朔四年□朔始造。
”其字画奇古。
西汉文字,世不多有,此字完好。
居摄坟坛,刻石二,其一云“上谷府卿坟坛”,其二云“祝其卿坟坛”。
夫砖有字,成帝时已见之;坟有刻,新室时已见之。
晋大令保母之藏刻砖为志,亦当时承袭,视用金石为简省尔。
志云:“善属文,能草书”,亦见闻间得于其父子笔冢墨池之余习。
小研随之,不忘其生平之所好,抑以见志行之高秀欤?后世士大夫好古博雅,喜萃石刻器玩,盖多邱垄中所得者。
碑与器固可宝,其圹域为所钽坏隳而不顾,尚书楼公诗之断章,厚德之言也,士大夫其鉴诸。
乙丑七月五日崇奎堂高文虎(按,以上二诗四跋,皆一手隶书,惜未著其姓氏也)。
嘉泰壬戌六月六日,□□钱清三槐王畿字千里,得晋大令《保母志》并小研于稽山樵人周,二物予皆亲见之。
志以砖刻,砖四垂,其三为钱文,皆隐起,已断为四。
归王氏,又断为五。
凡十行。
末行缺二字,不可知(按,元迹“知”字旁笺)。
第六行缺十二字,犹可考,曰:“中冬既望,葬会稽山阴之黄<门方>。
”(今作“礻方)砚背刻“晋献之”,字上近右,复有“永和”字,乃划成,甚浅瘦。
“永”字亡其磔,“和”字亡其口。
砚石绝类灵璧,又似凤味,甚细而宜墨,微洼其中。
或以为王氏旧物,用故洼,非也。
按米氏《书史》,晋、唐砚制皆如此,点笔易圆也。
自兴宁距今八百三十载八(按,“八载”,元迹倒写),异哉!物之隐显,抑有定数,而古之贤达,皆前能(按,“能前”,元迹倒写)知之欤?又按《画记》,大令以晋孝武太元十一年,年四十三乃终,上推至乙丑岁,年廿二,其神悟已如此,言语翰墨之妙,固不论也。
此字与《兰亭叙》不少异,真大令之名迹。
不经重摹,笔意具在,犹胜定武刻也。
梁虞和云:“羲之为会稽,献之为吴郡。
故三吴之地,偏多遗迹。
”盖右军自去官后,便家山阴,今蕺山戒珠寺乃其故宅,而云门寺乃大令故宅,去黄<门方>皆不远,宜有是物也。
《保母志》有七美,非他帖所及。
一者右军与怀祖(王述)同家越,右军郎邪族,怀祖太原族,故大令首言郎邪,所以自别。
古人之重氏族如此。
二者世传大令书,除《洛神赋》是小楷,余多行草。
此乃正行,备尽楷则,笔法劲正,与《兰亭叙》、《乐毅论》合,已外虽《东方赞》、《黄庭经》亦不合也。
三者《兰亭叙》世无古本,共宝定武本。
定武本刻于数百年之后,宁不失真?此乃大令在时刻,笔意都在,求二王法,莫信于此。
四者不惟书似《兰亭》,文势简秀,亦类其父。
又与叔夜、伯伦、渊明、远公所作,同一‘标置。
五者定武《兰亭》乃前代巧工所刻,尝以他古本较之,方知太媚。
此刻甚深,惟取笔力,不求圆美。
“双”字之掠,“夫”字之磔,“载”字之戈,“志”字之心,再三刻削,乃成妙画。
盖古之能书者多自刻,钟元常刻《受禅表》,李北海之寓名黄仙鹤、伏令芝之类。
此砖亦恐是大令自刻,不然何其妙也?六者意如妇人,而能文善书入元,乃知当时文风之盛,妇人可称者不独杨皇后、魏夫人、卫茂猗、谢道蕴辈。
又知古人教子,既使之外从师友,退居于内,亦使之(按,元迹“之”字旁:)妇人之能文艺、知道理者与之处。
宜乎子敬为晋名臣也。
七者预知八百年余(按,元迹“余年”倒写),事虽近于异,然古之贤达如此者众,伊川之为戎,樗里之知葬,此出于神明虚旷,自然前知,岂必运式持筹而后得之哉?但此字较之《兰亭》,则结体小疏,当是年少故尔。
右军书《兰亭》,时年五十一,多大令卅年工夫也。
数日与诸名公极论,因备著之。
《保母志》与《兰亭》同者廿四字:之(三)、年、在(各二)、文、能、老、趣、兴、岁、丑、日、终、以、曲、水、于、悲、夫、后、者;与右军他帖同者十八字:行、秀、王、勤、书、善、七、十、三、二、月、六、无、小、冥、贞、而(二);其尝见于(按,元迹“于”宇侧注)大令杂帖者三字:献、(二)宁;而见于《兰亭叙》、右军帖者,大令帖中亦多有之。
此刻大都百五字,其可以他帖验者凡四十五字,余六十字,如:保、归、柔、恭、属、解、释、交、螭、墓、志等字,尤精妙绝伦,晋、宋以来,书家所未有也。
壬戌十月,余故人了洪法师携墨本自钱清来示余,且言六月六日过王君,有野人自外至,出小砚以馈王君之子,云春时山得之。
洪取视,见砚背有“永和”及“晋献之”字,知是圹中物。
问:“有碑否?”野人云:“一砖上有字,已碎矣。
”亟使致之。
明日持前五行来,是时犹未断也,验是大令《保母墓志》,而文未具,又使寻之。
旬日乃以后五行来,断为三矣。
一以支床,上有“交螭”字者是也;一为小儿垒塔,上有“曲水”字者是也;一弃之他处,碎而复合,似有神助。
野人周姓,居越之稽山门外,去钱清六十里,不致之他人而致之王君,亦异矣。
王君携砖砚入都,余得借观累日。
或以为王君赝作以欺世,亦有数人刻别本以乱真者。
然余观此志,断非今人所能为。
予学书卅年,晚得笔法于单丙文,世无知者。
谛观此刻,若合一契,而谓王君能为之欤?诚使今人能为之,则别刻本便当并驾,何乃拙恶如彼也?或谓大令晋人,不应于研背自称“晋献之”,此见其伪。
亦非也。
大令刻砚背以殉葬,知八百年后且出,故先书晋以自见。
又案历代印文皆不称代,惟魏、晋率善令则曰:“魏率善某官”,“晋率善某官”,生人用印犹得称晋,殉葬之研不得称晋乎?或谓又(按:元迹“又谓”倒写)蜀为李氏所据,久非晋有,安得广汉人而为王氏之保母?此亦非也。
献之之称郎耶,是时晋岂有郎耶哉?亦本其世之所自焉耳。
今西北人子孙多矣,然亦(按,元迹“亦”字侧注)各从其父祖言之。
按意如以惠帝元康六年生,尔后蜀虽乱,而晋遣使(按,元迹“使”字旁:)罗尚在蜀甚久,不可谓蜀非晋有也。
永兴元年李雄克成都,军大饥,蜀人流散,东下江阳。
意如之出蜀,或在此时矣。
或又谓佛之徒称释,起于道安,大令时未应有释老之称。
此又不稽古之甚者。
《阿含经》云:“四河入海,与海同流;(按,元迹“流”字:)咸四姓出家,与佛同姓。
”释,佛姓也,此土谓佛为释久矣。
志称释老,以佛对老,非谓佛之徒也。
《晋史》云:“何充性好释典,崇修佛寺”是也。
然道安以前,比邱各称其姓。
道安欲令皆从佛姓,初不之信,后得《阿含经》,始信之。
尔后此土比邱皆姓释,如释惠远是也。
案何充是中兴初人,道安、习凿齿皆依桓温于荆州,正与大令同时,亦非异代事也。
或谓此字多似《兰亭》,疑后人集《兰亭》字为之,此又不然。
大令宇与《兰亭》同者,何止《保母志》而已?然大令平生行草多,正行少,试以《官帖》第九卷中行书帖较之,《相过》一帖同者十八字:相、终、无、日、在、未、暂、坐、感、感、得、古、尽、痛、此、所、不、流;《思恋》一帖同者九字:事、既、将、视、左、右、无、喻、尽;十二月二十七日一帖同者十一字:日、操、之、岁、尽、感、怀、不、亦、情、得;《静息》一帖同者四字:静、是、极、无;《发吴兴》一贴同者八字:吴、兴、感、喻、不、静、兄、情。
其他三两字同者,不可胜纪。
右军、大令既是父子,不应疑其书迹之同,今人父子书迹同者众矣。
大抵大令字与《兰亭》合,纵是他字,偏旁亦合,如:兄、况、吴、娱、掺、参,是也。
纵是行草,下笔亦合,如:无参、,是也。
又案唐人集右军书碑,率多俗恶,此则高妙,如:老、夫、水三字,又似跳灶矣,决非集字也。
或又谓降自南朝,始有铭志埋之墓中,大令时未应有之。
此又不然。
汉谢君墓砖云:“元和三年五月甲戌朔,谢君造此墓砖。
”又武阳城东彭亡山之巅,石窟中有汉章(按,元迹“幸”字侧注)帝建初二年张氏题识三所,洪氏《隶释》云。
此亦埋铭之椎轮也,其不始于南朝明矣。
或谓东坡《金蝉墓铭》云“百世之后,陵谷易位。
知其为苏子之保母,尚勿毁也。
”此末章似之为可疑。
予谓东坡意其理之或然,大令知其数之必然,作者之言自应相迩近。
越人于地中得一石,有诗云:“笑椎画鼓过江东,身到蓬莱第一峰。
坐看海云迎日出,千山浑在(缺二字)中。
”末章又与东坡《潮》诗合矣。
东坡固是文宗,然以两《保母志》较之,高识者自能定其优劣也。
或又谓保母王氏之妾,不当言归王氏,《金蝉碑》谓之隶苏氏为当。
予谓既曰母矣,称归何嫌?且东坡铭其弟之保母,故称隶。
使子由自铭,则不忍称隶矣。
此以见古人之忠厚也。
世人好妄议如此,令人短气。
予恐流俗相传,诬毁至宝,故不得不力辨。
虽然,妄议可以惑庸人,博雅之士一见自了,不待予之喋喋也。
砖既入土八百余年,已腐坏,恐不能久。
近所摹本,比初出土时已觉昏钝,摹之不已,日就磨灭,得墨本者宜葆之哉!
予既作此跋,将书以赠千里,以疾见妨,自四月至于九月乃竟。既致诸千里,后月余,过钱清,与元卿、千里同观,聊记其后。番易姜夔尧章。
(按,姜跋无印章,后“荪壁”及“{チ去}书”二印,去跋稍远,皆收藏图记也。)
“荪壁”“{チ去}书”二印俱红文王郎擅风流,笔墨美无度。
残砖与断刻,亦有神物护。
埋光八百载,复出疑有数。
伟哉羲、献迹,井见山阴路。
抗衡《丙舍帖》,突过《黄初赋》。
景师与阳朔,漶漫不足数。
要须中山石,乃可与之伍。
十行百余字,一一生媚妩。
家鸡与野鹜,此论吾不取。
佳处将无同,妙未易语。
我贫乃嗜此,字字若可煮。
不知何物媪,托此传万古。
却怪玉匣书,反累昭陵土。
三齐周密公谨父“密红文公谨父白文齐周氏白文”
扌重(按,“扌重”字元迹:去,别注“撞”字于后。)破烟楼固未然,唐无晋刻绝相悬。莫将定武城中石,轻比黄<门方>墓下砖。
姜侯才气亦人豪,辨析区区谩尔劳。
不向骊黄求驵骏,书家自有九方皋。
临模旧说范新妇,古刻今看李意如。
却笑南宫米夫子,一生辛苦学何书。
千年郁郁重泉,出还随劫火烟。
靳惜乾坤如有意,流传君我岂无缘。
渔阳鲜于“枢”伯几父“箕子之裔”红文盖枢字上“鲜于红文系殷周封白文枢红文鲜于枢伯几父白文”
“伯几印章白文渔阳私记白文虎林隐吏红文”
李氏墓下二尺砖,蛟螭矫矫星斗悬,埋没黄土将千年,鱼灯青荧照墓草,何人穿中得此宝,神物护持完且好。
沙填苔渍余十行,笔力遒媚纸墨香,曲水古砚昭其旁,世人千金求墨迹,眼前至缶同瓦砾,子能赏之乃真识,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亦有《换鹅经》,君看行书有如此,从今不独夸《兰亭》。
青岩生仇远“青岩生白文仇氏仁父白文远红文”
秦川张垌谨观于弁阳翁三秀堂。
“张私印白文张季野氏白文”
丙戌冬,伯几出《保母帖》相示,命题诗。次年春,重见此帖于弁阳山房,较前帖微不同。遂再赋并书前诗如左。社日远顿首。
我爱《保母帖》,人传中令书。不须疑断缺,幸是出耕锄。芸阁砖何在,《兰亭》字偶如。周姜题品重,瓦石亦。
“远白文仁父白文”
大令书法美少年,玉函金龠随飞烟,累累一百又五字,岂意近出黄<门方>砖,字奇文古两超绝,《保母》从兹倾众帖,谁将瓦合嘲玉碎,一片孤衷本相接。
快剑横斫铁山摧,戏龙猛蹴银河欹,方庭无月天地黑,仰视别有星离离。
浪言贞石志千载,不及永和洼砚在,白石已仙千里死,千百人中几人爱。
《兰亭》信美如捕风,贵耳贱目人响从,三日呕血饥捶胸,叶公画龙惧真龙。
钱唐白廷玉父“钱唐白白文”
鸟迹不复见,字体益以繁。
变化各有极,何由使还淳。
右军天机精,笔端走风云。
万世有能事,仰之道弥尊。
后来独超诣,乃有中令君。
惜哉贞观厄,真迹无复存。
此碑出千年,笔法凛如新。
至宝不沦没,终为绝世珍。
晴窗有真赏,妙理可忘言。
流弊今若此,谁能决其源。
巴西邓文原善之父“邓氏善之红文邓文原印白文”
“赵” #
《保母碑》虽近出,故是大令当时所剜,较之《兰亭》,真所谓固应不同。
世人知爱《兰亭》,不知此也。
丙戌冬,伯几得一本,继之公谨丈得此奉,令诸人赋诗,然后朋识中知有此文。
丁亥八月,仆自燕来还,亦得一本。
又有一诗僧许仆一本,虽未得,然已可拟。
世人若欲学书,不可无此。
仆有此,独恨驱驰南北,不得尽古人临池之工。
因公谨出示,令人重叹。
孟顺。
“赵孟ぽ印红文天水郡图书印红文”
黄<门方>断刻得者谁,双松下殉方壶螭。
其文记述保母李,云是大令之所为。
点画安知尚年少,笔不可掣从儿时。
当其翰墨托久计,异哉岁月如前期。
为怜樵人巧收拾,岂无行道犹嗟咨。
残砖裹送平原家,《阅古》众帖奚独遗。
穷诹远引商是非,具眼落落多传疑。
尘埃尺纸拂陈迹,闻君好事卷赠之。
简编无端发汲冢,陵谷何年沈岘碑。
坐中赏识本易厌,世外隐伏劳旁窥。
骚人胜士一朝玩,孝子慈孙千古悲。
君不见钟侯书法亦大奇,下穿墟墓求其师。
山阴王易简脱落黄礻方帖,按辞大令书。
稍作《兰亭》面,七美谅匪虚。
或讶缺勿毁,或疑集悲夫。
考真固云癖,订伪亦以愚。
第观中藏,清玩唯研壶。
晋人擅风流,宜与后世殊。
所惜尚言数,卜年八百余。
贞石久且泐,双松当几枯。
片砖曷未化,逮兹厄耕锄。
方其内幽镌,要以托荒墟。
孰知坐此故,反能误意如。
传世岂所幸,况遭孽韩污。
辨端更为累,但资文字娱。
陶土或若此,何为殉玉鱼。
玉笥村民王沂孙咏道父三齐吕同老敬观。
至元戊子鲜于枢再观。
同曹彦礼。 #
祥云五色出孱颜,名重黄<门方>九里山。
中令几多传世帖,幽镌岂愿落人间?八百年从卜筮来,数终天地还开。
断砖一出人间后,叹惜无人掩夜台。
山阴后人王英孙永嘉俞德邻、山阳汤炳龙、京口郭景星、济南张谦、东阳胡长孺、钱唐白、延平祝宜孙同观。
予尝为诸君言:世迁物化以来,凡商彝、周鼎、汉碣、秦碑稍落人间者,传讹袭是,奇诡苍茫,岂能一一当时故物哉?而悠然悟赏间,正足寄吾千古之意而已。
此刻清姝闲远,如秋水芙蕖,超然自韵,故想见大令风度,而疵点,何耶?姜尧章,江东韵士,搜微抉幽,铢商黍析,磊落人似不应尔也。
嗟乎,予视数年来故陵玉碗之殉,道山芸阁之藏,永宁金之秘,凄然沦化,何可胜道?谁复过而睨之?此砖乃自托于江左承平之日,元公钜人,争相缫藉,夫物故有幸不幸耶?把卷之余,浩叹久之。
壬辰正月青原山龙仁夫。
“仁夫白文□复”(红文一字莫辨)“麟洲”红文太极判而阴阳,阴阳分而五行,全体散矣。
书至乎二王,其全体之散者欤?壬辰三月东平杜与可拜观。
(草书)题大令《保母帖》诗一首(并序)
淮阴龚开淮阴龚开白文盖开字上二王书由晋历南北、隋、唐以至于今,学书家共知珍爱。
大令《保母帖》近出埋瘗中,乃复见珍于世。
或谓字体若有所本,遂疑好事者为之。
又其文与苏文忠《乳母志》“后世知其为苏子之乳母,尚勿毁也”之语相近,故疑者愈甚。
古之君子,所自树立,皆能自信自必,惟其自信自必,故人亦许而与之。
传之后代,理契言符,有不期然而然者。
二铭语意相近,何必不尔?周公谨、鲜于伯几各藏墨本,谓是于古砖上无拂得之,视异时传刻,特为可珍,亦既装袭,作为歌咏,且帅朋从共赋之。
余谓大令名迹,有即遂传,古今疑似,正何庸深辨?吾独念保母而得铭,推而上之,于人伦风教有大关系。
感叹之余,作诗一首,用美其事,永锡尔类,实获我心。
其在字书,直可略焉耳。
往余于王氏清节堂初见此帖,自是时时见之。
今而有作,固非偶然,其亦二君雅志,有以渐而成之也欤?丈夫生身迄成就,谁能滋长不从幼?父训母仪无不至,提携亦藉保母手。
人生诸母均一体,譬如支节分跟肘。
礼法其间虽有制,恩义于中当过厚。
众人碌碌无足言,有一名世合见取。
江左诸王皆俊异,无人能出子敬右。
平生岂独艺学高,枝叶扶疏本根茂。
他年保母例得铭,既贤子敬贤厥姆。
想见家庭保抱时,举止仪容异诸妇。
固应有子如己出,更得斯文传不朽。
一砖方广数尺强,文字排行有奇偶。
点画微微见斑剥,陶坯泥沙相杂糅。
不知何物使印泥,箱篚织文如杞柳。
八法皆存旧典刑,骨肉中间见肥瘦。
旁模小研形制古,仿佛猷如雕玉斗。
谁传墨本到人间,一纸千金为渠售。
好事人家仅有之,其不得者什八九。
此碑端可植人伦,勿但将书比琼玖。
或云此帖有真伪,真伪何须苦研究?束生既死谁补亡,《南陔》孝子空白首。
况乃文章到保{弥女},居今绝无古或有。
苏氏仲和不谀墓,亦有铭文于乳母。
陵谷变迁当不毁,其人自信仍有守。
由来此事无隐见,为世大﹃存亦丑。
请君因此二母铭,监取流芳与遗臭(篆书。
独淮阴龚开,“开”字作花押体)。
裙珠已化烧畲火,奇宝脱扃锁。
有美官奴发初{髟},母也恩勤尝腹我。
匪金匪石陶黄垂,篆铭不朽灵焉妥。
殉之不有玉傩,有壶方觚砚圜椭。
克期八百今也果,破板欲堕逢王叵。
朱方断石元黄裹,小大不同同磊。
家公茧纸契之左,终存悲夫涂亦可。
采旄桂旗传刻伙,画虎纷纷厌丛脞。
斯文后出当大播,谁欤赝真辨琐琐?一笑不及王孙裸。
虎林盛虎“彪白文虎林红文”
至元辛卯中秋日弁阳翁出示此卷,命题数语。然才思蹇涩,未能即就,姑识岁月云。清江罗伯寿志仁同观。大梁赵由礻乃识。
山阳汤曾观“汤氏君载”红文《兰亭》贵重玉石刻,云是率更脱真迹。
至今真赝乱纷纭,争似王书亲入石。
八百余年《保母》辞,献之笔法似羲之。
断碑剥落百余字,高作欧颜千世师。
至元癸巳正月初九日丙寅题于钱塘寓居快雪斋,金城郭天锡,“天锡白文快雪斋红文金城郭氏”
红文元贞二年二月六日观此卷于浩然斋孟ぽ。
辛卯之秋,余同伯寿过浩然斋,弁翁俾赋诗题此卷,今已九春秋矣,诗尚未就,良可一笑。然今公往矣,寿甫其宝之。赵由礻乃重题。
大德三年子月十日。
大德九载会稽钱国衡观于浩然斋,二月廿六日谨题。
《曹娥》、《洛神》遍堪舆,《保姆》后出争澜趋。
一时耳目喜新异,九原谁复哀意如。
世人重艺不重义,每以好奇夸好事。
《集古》、《金石》半丰碑,逝者似为书者累。
八百余载四字全,政同悬崖三百年。
王畿不悟王元象,不如果也能兴怜。
但道青毡故家物,肯因陵谷怜枯骨。
耳孙犹尔况他人,崇韬安生何可忽。
昭陵之盗犹《兰亭》,必无可欲乃妥灵。
黄<门方>前车已如此,安保金蝉之墓终弗毁?予三十年前草窗家观此帖。
当时欲题数语,匆匆未暇也。
今解后白云山中人,又见之于是,弁阳翁已捐馆久矣。
乃知天地间法书名画,自有神物护持,非其人不与。
天瑞,天目闲气人物,元英先生后人也。
世为锦城巨家,自号义斋,家有白云书房,江风山月吟窗,诸老品题咸在焉。
其风流儒雅若此,故应得之也。
于是喜而为书此诗云。
延己未重午日,北村老民汤炳龙书于保和读易斋,时年七十有九。
□汤炳龙□父白文内二字不辨老苔蚀樵樵欲残,断砖文字气儿寒。
匆匆大令一哀寄,山鬼不借秋红殷。
深黄独撑罅出,好事犹疑向来笔。
汝州谪客亦偶然,千载何缘分格力。
摩挲古意将无同,儿时保抱衤朋绣红。
但持此念慰人子,唤起衰俗增淳风。
王大令《保姆帖》世未之见,过临安,适钓台,白云孙义斋邀过其藏书之舍,首出此卷相示,老睫为之增双明,恨操矛竞喙之纷纭,猜贰相半。
予谓若此帖当贞观年文皇,自应迂回平生不肯略过之英盼,不复姑置,何得千载之下,以其偶眉山公《保姆》末后句差相似,便谓雁大令以媒世俗,极可恨恨。
虽然,政自不必辨证,岂无具一只眼者?义斋其珍之。
海粟老人“子振红文海粟白文怪怪道人红文”
十年江湖,再归锦溪已三年,两到白云书房,延己未得观此帖,不暇题品,以俟重来餍玩以续之,桂月圆日,天目山云溪□庆书(按,元迹“溪”下似“公”字,又似“台”字,莫辨)。
泰定二年首夏钱唐白重观于方氏白云书房。
“湛渊子白红文栖霞山人红文”
至正九年夏六月十又七日,钱唐俞和阅宝刻于张氏闲止斋。同观者蜀杨炳,同郡李嗣伤。
“和红文俞子中白文”
兴宁朽骨双松下,经过无人知下马。
断砖缺研出黄<门方>,乃属钱清同姓者。
文字刻画殊草草,熟视姿媚仍萧洒。
勿讶此砖八百载,更有羽阳铜雀瓦。
至正已丑岁夏五月,方外张雨阅于浴鹄湾之静舍,因题。
句曲外史红文右晋中书令、赠侍中、特进光禄、太宰王宪公献之字子敬所书《保母帖》,十行一百五字,神彩飞动,典刑严密,妙绝古今,与右军《兰亭》真角立无愧色。
其中言后八百余载而出,旁有小砚,背刻“晋献之”三字。
宋嘉泰壬戌六月三槐王畿千里得之樵人。
予以《通鉴编年》并《历代帝王编年互见图》考之,自兴宁三年距赵宋嘉泰壬戌,适合八百余年之数。
大令固非以谶纬术数计年月者,而先见之明不差毫发,可谓至诚前知矣。
此与《曹娥碑》蔡议郎夜暗手摸其文云“三百年后,碑冢当堕江中,当堕不堕逢王叵”同一应验。
古人高世远识,知几其神,类皆如此。
稽之唐张彦远《法书要录》,米南宫《宝晋斋帖》、《宝章待访录》,黄伯思《东观余论》、《法帖刊误》、《广川书跋》,太宗《淳化帖》及秘阁绛、汝、鼎、潭等州,临江《戏鱼堂》,江州《星凤楼》、《大观法帖》、《修内司帖》,高宗临摸诸帖,悉未之及,乃知诸石刻皆在此砖未出之时。
迨其既出,而后退庵僧了洪、楼攻愧、周平园、李豫章、宋赤城、黄南明、高耻堂群贤之题咏,白石姜尧章之考核,弁翁周公瑾之收藏,白云方氏之储蓄,赵子昂、鲜于伯几、郭佑之、龚翠岩、胡石塘、龙麟洲、盛虎林、冯海粟、邓善之、汤北村、仇山村、白湛渊诸公之题品,明白可验。
自宋嘉泰二年至皇元至正,又百余年矣。
(按元迹“矣”字侧注)今钱唐张君子英以簪缨之华裔,好古博雅,一旦得之,藏诸箧笥,复有先辈亲染翰墨如此之多,手泽具存,可敬可爱。
宇宙之间,惟此一本。
松雪困学,虽亦有之,而无是连篇累牍之跋语,相去远甚。
子英复有贤子秉中甫为之嗣续十袭而珍秘之,斯帖得所托矣。
於戏,张氏子子孙孙其永宝焉。
太岁至正龙集庚寅嘉平上日,平阳后学尧岳子泰甫敬书。
“翼善传圣曰尧红文平阳尧岳白文”(按,周公谨元迹作周公堇)
山阴野鹤家鸡群,少年笔力扛千钧。
《兰亭》日漫定武刻,墓砖晚出黄<门方>文。
变体雄深自入妙,《洛神》媚婉疑失真。
交螭飞去天地老,小砚犹余字画新。
断砖沦落复何处,墨本流传今到君。
闲窗止水阅万变,人琴寂寞悲浮云。
美人久与黄土化,富媪自惜斯文湮。
佳城见日故有数,瓦砾为宝宁由人?古今俯仰一感慨,于讴副墨更殷勤。
《金蝉》后来何复云,君看北海下笔亲。
至正甲午清明日括苍林彬祖书。
(以上宋纸凡十五接。
)
晋王献之,字子敬,羲之第七子,官至中书令。
清峻有美誉,而高迈不羁,风流蕴藉,为一时之冠。
方学书次,羲之密从其后掣其笔不得,于是知献之他日当有大名。
后其学果与羲之相后先。
献之初娶郗昙女,羲之与昙论昏书云:“献之善论书,隶体咄咄逼人。
”又尝书《乐毅论》一篇与献之学,后题云赐官奴,即献之小字。
献之所以尽得其父羲之论笔之妙。
论者曰谓如丹(元迹误“月”)穴凤舞,清泉龙跃,精密渊巧,出于神智。
梁武帝评献之书,以谓绝妙超群,无人可拟。
如河朔少年,皆悉充悦,举体沓拖,不可奈(按元迹“耐”)何。
献之虽以隶称,而草特多,今观圹石所勒《保姆》一帖,逮研石小书,正与《禊帖》无少异,其笔法独具体于乃父者。
是刻世亦罕传,比之定武《兰亭》本,犹玉之于卞和,已精而益精者。
况多前贤称赏珍秘,细阅之,自有一种风骨,非他帖之可伦。
予幸获之,不啻拱璧,子孙其宝诸,永以为则。
毋忽前人之志,斯可矣。
“项元汴印”红文“子京父印”红文世人未识《兰亭》面,肥瘦纷纷辨永和。
细认黄<门方>砖上字,王家笔法自无讹。
螭壶不见研形元刂,莫怪樵夫Θ残。
知有意如保母事,胜同山石没荒寒。
“集古”欧阳尚未知,米家“待访”录仍遗。
讨求赖有姜翁在,况出草窗藏┑时。
三日晴和放尽梅,雾笼窗晓暗香来。独将古帖闲舒卷,似对前贤话往回。(帖按元迹“帖”字注后)
康熙己巳得宋拓王大令《保母帖》于京师。
是年归草堂。
甲戌秋,再入西华。
丁丑秋,请养还北墅。
此卷皆随行笈中。
每思题识数字,不敢轻为点笔。
庚辰正月廿六日晓,起坐简静斋,展观再四,念神物既为我有,若无记述,徒(按,元迹“徒”字旁:)后谁知之?因赋四诗。
老懒不更润削,随笔书后。
时春物已和,梅花极烂漫矣。
江村竹窗高士奇,年五十六。
“士奇红文高澹人白文高詹事白文竹窗红文一乡看待老莱衣白文”
晋榻太宰、中书令王献之《保母帖》端研式,宋、元名贤题识。
明墨林子项元汴珍秘希世之宝。
(按,此二行在卷尽处,前尚多余纸。
)“项元汴印子京父印项墨林父秘笈之印”俱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