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余小记

劫余小记 #

臧穀

咸丰三年岁次癸丑,粤贼由武汉东下陷金陵。

时余年始冠,两应童子试不售,拟弃而从戎,先君弗之许焉。

犹记有正白旗汉军书羲者居城南,好谈兵事。

二月二十日遭于路,下马执手,谓贼昨至真州,将合大股来犯,闻眷属已东徙,书生文弱,恋恋危城,非计也。

余于是晚即携仆至邵埭。

至今心感其言。

张小虎名翊国,由盐知事统古观音寺练勇仅五百人,最雄壮。

闻江寿民将为饵贼计,率队围其宅,缚献之,请以奸民论,当道代白其无他遂止焉。

小虎常怏怏,窃语人曰:“以钱畀贼,何如添兵守城”其论亦颇伟。

二十三日,贼入扬州。

教谕黄元灏,把总田登仕[死]之,盐运司、知府、同知、两知县、参将、都司、守备等具免于难。

先是漕帅率兵南下,将营瓜州,又欲驻三<氵义>河,最后驻五台山,借淮南保卫局为粮台,城陷即解维北去。

乡民歌以谑之,有:“漕督八十三,驻扎五台山,船头向北不向南”云。

贼初入城,先至各衙署搜库帑,劫囚狱,见号衣者手戮之,呼为妖。

谕居民无或出,居民亦弗敢出焉。

是夜有由天宁门逸出者,见贼啸聚酒食肆中,酣歌畅饮,灯火未息,残扉皆紧闭,无所谓城守,使于此掩而袭之,必能得志,奈承平日久,诸君计不及此,甚可惜也。

翌晨,教场下街诸茶社犹启门,偶北门桥上一贼年十余,逢人便刺,以杀为戏,始各鸟兽散。

嗣出伪示,令民进贡,驱民拜降,男为男馆,女为女馆,潜以兵法部勒,或夫妇暂相语,谓之犯天条。

良民不肯为旅帅、为司马、为百长,市井无赖及蛮横仆妇,喜充之,蓄发包黄紬,扬扬意得,凡平昔睚眦之怒借以报复,其荼毒有不可胜言者。

凡贼讲道理,先示期,至日,高踞板台,言天父天兄救人之苦,令若等下凡,好大福气。

尽情搬演极诸丑状。

每食必唱赞美。

又著有《三字经》谓天父名爷火华,红眼睛,绿眉毛,六日间造成山水。

复讳丑为好,书国为国,其诸说鄙俚类如此。

贼尝一至仙镇。

由是而马桥,而邵埭,河东人心惶惶。

适琦侯军至甘泉山,贼乃撤队回为抗拒计。

陈、胜两公毁其新筑土城,势甚锐。

鞠殿华扎城西金匮山。

双来扎城北凤凰桥。

贼遂不敢启西北门。

为时逾城陷仅十日,早没有人稍事支持,则吾郡数十万生灵何至涂炭乃尔。

阴阳生高殿元者,滑稽士也。

全家陷城中,无可脱。

传闻有乡民进贡,诸门不禁其出入。

于是密约戚友携老穉数十人,或载酒,或负米,与夫糕脯菱枣之属,鼓吹而出,径投伪衙,称自槐子桥特来拜献。

贼喜甚,给以伪示伪书。

高谬为顶礼,仍以鼓吹前导,欢呼雀跃,即所携老穉数十人亦复游行街市,嬉不知愁。

城中有素识者,见高生欲唾骂,高更未便显白之,乃未几已离虎口矣。

是虽事急智生,岂非玩贼于掌股上耶。

江寿民本以字馆为生活,有兄依某商自经死,寿民具槥往收之,一无诈扰,商因重其人,凡有善举,悉倚托焉。

由是忝列堂董,地方亦目为善人,得通声气,稍稍乘舆矣。

道光壬寅,夷陷润州,商人惧,使寿民与颜君款之,夷果不来。

至是将复为斯计,商诸颜君,颜君曰:“彼夷也,饱则去。

此贼也,名不正,汝安则为之,吾不与也。

”嗣后但闻居民隐相庆,谓善人有以安我,究未识其计之果何在。

城陷后,寿民亦罹于难。

其子旭为贼伤面数十刀未得死,余盖于河东亲见之焉。

贼慑于琦营,不敢往西北乡,然东南一路,与瓜州相连属,贼踪尚络绎不绝。

会雷君携钱东平来,议保里下河,由邵埭至仙镇,遂撤万福桥,营于河东,张小虎亦隶焉。

五月间,约合兵攻城,前锋已登,行至广储门街,未及斩关,为贼所扼。

张小虎与双来逾城下,小虎幸无恙,双来中枪子伤重遂卒。

琦侯甚痛惜之。

自贼踞城毁落星街居民[民居]为教场,即以砖木就城构戍楼及城堞皆加三尺。

又童与童相狎,每呼为“小把戏”。

及贼与童狎,亦以是呼之。

人家兄弟行当区别,或称曰:“大王爷”、“二王爷”循次以类推。

后男妇遇贼,无不奉之为“王爷”。

吾郡团练以钟小亭先生为最,与六合县温公并重。

先生讳淮,丁酉孝廉、家于红桥,时出挠贼,瓜州贼颇畏之。

自先生阵亡后,贼举杯相庆。

郡人奔走糊口,散处四隅,恒苦资绌而材短,迄无能自成一军继先生而特起者。

董三妄子,一村农耳。

当军务倥偬之际,州县未启征,凡佃人田者,亦思抗租不纳,豚酒莅盟,推董为首。

董以武孝廉蒋某最倔强,必先除之,乃率众前,时尚无械,锄棒而已。

蒋某应以火器,当者辄毙,后各骇散。

雷营闻其事,即派队往剿。

访知董匿女婿家,初搜不获,已将去,见床忽振动,疑之。

盖床以木承板,更有曲木外护,董即贯卧其中,至是亦惧,其身战栗,故就擒焉。

是役也,克期扑灭,幸不为害,然不无少滥。

据韩仲甫世丈云:勇目孙德富等所献首级,有白发垂垂而耳环眼分明者。

岂老妇人亦叛党耶?

雷营初议,以投效为将,以招募为兵,以捐输为饷。

继则投效者不能办贼,专办捐。

东乡富室咸乐输而征比之甚,有副贡为所辱,诉控不已者。

富室不足,又创为捐卡。

其法禁一同于关。

当军饷支绌,吾民亦谅其不得已。

迨后此沿以为例,久之无革除日,不能不谓雷君为始作俑者矣。

十一月,城中粮尽,贼由东南路窜回瓜州,冯景尼营先溃,琦侯特罪之。

当是时,各虽合围,贼犹众,自三<氵义>河为毛三元所扼,往来不甚便,姑委去耳。

未必即能制其死命,余盖不以是责景尼。

余见东关城坍数丈,居民出入悉由此,询知为军炮所毁,贼日以枪百杆守之。

景尼既在前敌,素称勇敢,麾下又多獧捷士,苟效死于此,不犹愈于小茅山之毕命乎。

城复后,余亦随众归来,遍访戚友不可得,幸旧庐犹在。

遇韩媪于女馆,彼系为余家居守者,身着鲜衣,面容甚槁,尚喃喃为余道:某物贼毁,某物邻取。

余反宽譬之。

见饭箩中一掬,又有物形似皮黑黄色,卷而弗舒,询知乃旧箱上剥得者。

至此不觉声泪俱下,因嘱与偕出。

韩以少擒贼遗,不能舍,仍居城,复为兵搜括去,始孑然一身来投湖东旅舍也。

琦营由堡城移至桂花庄与雷营相犄角,进逼瓜州,虽未能驱贼去;贼尚未能北窜,居民稍安之。

郡人有衣食者,仍居于外,雇仆守其屋,其不兼顾者,即为黑头所偷拆。

黑头者别乎红头而言,虐则一也。

斯时民家具食,久无芦苇供炊爨,咸以旧木代,虽雕梁画栋。

黑头举石桩之,碎为柴,每斤只三钱。

往往有适见为屋,旋见为墟,盖黑头于人静时,以大索遥曳其柱,轰然一声,又一家灰烬,以故毁于红头者少,毁于黑头者多,无地[所]不为。

初时衙署犹有存者,惟参将葺而居之。

知府则馆于东关街,为董雪舫先生指备入官之宅也。

两县则一在仙镇,一在邵埭,城中虽有行馆,每托催趱事互相往,盖为有警地耳。

黑头知其意不在此,胆愈试而愈壮,每来皆以夜,始固见其有房有廊焉,继乃仅见其为堂为门焉,终并不见其一椽一瓦焉;厥后规模旧治,重新创建,靡善后之款甚巨,委董由是起大厦,工匠由是获小康,此又一时也。

吾郡收藏家甚多,然真赝参半。

画士李萼生陷于贼,遂得恣为搜讨,凡可宝贵者虽装潢精致皆揭取中心,便是携焉。

城复后,李已死,故纸成束,被兵攫去,枉为他人作嫁衣裳耳。

嗣闻琦营粮台李某所得,甲于一时。

贼诸馆林立,有一技皆收录,如避而不入其中,名曰:“外小。

”外小恒苦饥。

九月初三日,忽传令诈外小至南门领粮,时伪总制陈酋驻南城楼,督牌刀手自后蹙之,出城即被戮。

初九日,又传令谓前此人数,实厌其多,今则真可领粮矣。

外小误信而踵至,驱戮之无一遗,委尸于河,河为满。

自琦侯卒于军,托将军代之,瓜州贼复蠢动。

咸丰六年岁次丙辰三月一日,贼再陷扬州。

知府世琨死之。

世公和厚持正,尤爱惜士类。

初闻警,即为死守计。

先一日犹自往米市购粮,借安众心,豫囊土,将闭塞诸门。

当二鼓时,贼于北门外鼓噪焚民居,公方登城督勇以枪击之。

旋亲巡至梗子街,从者少,贼出不意拥而去。

盖贼诈为商贾,早伏于宜昌客栈乘昏黑偶得志,以众少仍潜伏无声息,故城中人罕能知公耗者。

翌晨外贼始入城,弟[第]驱强壮者隶伪军,并无意久居。

后闻拥公至三汉河,乡民见之垂泪,又拥至镇江不屈死……

是年二月晦为清明,即城陷之前一日,晨起郡庙焚香者犹络绎不绝。

时余侍先君暂居城中。

午饭罢,见居民扶老携幼趋而北,谓贼已逾三<氵义>河,邻里皆去。

先君亦命随之行,至北门拥挤甚,仓卒不能顾。

忽相失,寻至薄暮,始得复聚武庙后门阶下,当日小憩处也。

缘城门已闭,复归家谋一食。

是夕未能寐,频登南城探望。

近四鼓,先君起如厕。

余有鉴于日间不获及时出,清早抵城下庶启钥。

即前行才及半途,前有云:天宁门已开者,至则果如言,遂偕出焉。

城复后,先君询查当夜情事,并少迟者皆被掳。

每窃谓曰:“天佑吾家,不使一见贼,嗣后须好为人,小子其谨志之无或忘”。

雷营自杀钱东平后,河北从之来者如李三闹儿等皆去而归乡里。适复经溃败不能成军。微特无以办贼,即他日诸捻之麕聚,亦未必不由于此。

蒋王庙马队营为德公所统,未溃散。翁少詹退屯邵埭收集骑兵,会贼亦弃城遁,窜回瓜州,军事复振。

城中被掳者多家室仳离,又百业具[俱]废,枯坐无以活,妻子往往屈为营兵缝浣,有心人所窃悯也。

若余所闻则尤异。

一日有少妇与邻妇饶舌,谓之曰:“汝恃汝家有某将爷耶,汝知汝家将爷为吾家副爷所管辖耶!”噫!廉耻扫尽矣。

三&lt;氵义&gt;河高曼寺旧有塔,自贼据毛三元之营,以芍弹聚塔中。

有吾郡人潜为种火,至夜乃发,势如山裂,凡一砖一瓦无不迅有力,毙贼甚众;于是有乘间逸出者,有新掳误罹难者。

惜其人亦轰死,终不能得其姓名。

自五月至七月不雨,江北奇旱,下河诸湖荡素称泽国,至是皆涸,风吹尘起,人循河行以为路。

乡居苦无水饮,就岸脚微润处掘尺许小穴名井汪,待泉浸出,以瓢勺盛之,恒浑浊有磺气,妇子争汲视若琼浆玉液。

田中禾尽槁,飞蝗蔽日,翅戛戛有声。

间补种荞菽,亢不能生,即生亦为蝗所害。

斗米须钱七百,麦值与之齐,凡民家不饘粥而偶得一饭,邻女羡且忌。

磨麦尝至四五更。

平时以面食人、以麸食犬豕,犬之娇者犹不肯食麸焉。

今则煮面为稀糊,麸虽细终不受和,略切之呼为钉条,沉诸釜底,熟以疗饥。

然亦有买粪田之豆饼而食者。

乡民频为余道其苦,余慰之曰:大军之后,必有凶年,饿而死较兵而死不犹幸耶。

盐运司以盐产于场,且课税所出,将借之充饷,宜与贼远,故寄馆于泰州,初试就场征课法,销甚畅;嗣思引地渐退出,仍行票盐,商人冒险往,获利颇厚。

泰州繁富,几与往昔之郡城相埒。

七年十一月,德公复瓜州,时镇江亦复,遂引兵而西。

居民私相庆,从此将不复睹兵革矣。

诸肆渐复业。

八年中秋节,辕门桥观灯者拥簇如盛时。

俄闻德公由浦口败回,余亲遇诸军于槐子桥,不特弃曳而走,即走亦不克走也。

是年岁次戊午,九月三日,贼三陷扬州,淫掳逾于前,凡西北乡未经兵燹之地,几无一免;又至陈家沟,谋东渡,幸毛三元于六闸口以巨炮击之,贼乃退。

运河一衣带水,所保实多,然亦岌岌乎殆哉!

张总统由江南来赴援,渡自八江口,至万福桥,桥已撤,备船稍稽迟,贼闻风已弃城遁。

总统入东关,旋出西门,居民皆焚香顶礼;遂留张玉良、马德昭共守之。

后张分兵南去。

九年十月,李若珠自红<上山下窑>溃围出,贼蹑其后,马率军城西司徒庙迎之,得无恙;因与贼酋陈玉成遇于金匮山,即谣传所谓四眼狗者方搏战。

贼忽退,马亦不追,启闸入西门。

今党军楼前两木犹在,其遗制也。

马复正队出,便益门防东窜,又与该酋遇。

贼知有备,乃去。

斯为扬州第一次真城守。

贼以吾郡人旋掳旋遁,为仿狱囚刺字法,庶使降心相从,莫敢复出。

其在颧间者,太平两字分列。

额上者,太平天国四字并列。

且有颧间额上六字俱备者。

刺成后,以蓝涂之。

大营知其故,凡难民投往咸遣释弗之罪。

然究未免自觉形秽,颇思磨荡以灭其迹,无如深入肌理,致令终身为白圭之玷焉。

李若珠既至扬州,江南有警,马德昭复引兵去。

李素疲软,人呼为李驼子,咸易视之。

有薛老小者,投诚后改名成良时由浦口来,因发饷稽其册,薛不服,驶船北上。

王万清驻邵埭,为所执,系诸桅。

詹启纶、赖正海闻之,率师追及于王家港,仅以万清归。

薛诈言舟复死,后又往投李昭寿,昭寿斩之以徇。

十年八月,都将军至扬州营于五台山。

以詹启纶为翼长,驻三<氵义>河,以海翼长统马队。

海亦苦战者,一日击贼胜,驰马赴营白事,忽苇莽中有年幼贼枪击之,伤重死。

将军甚惋惜焉。

又有胡子英者仅数百人,颇锋锐,扎都营对岸之老虎山。

贼或乘间至,以刀斫营门,勇亦以刀应之,终不能入,寻复去。

时贼飘忽无定,往往遇村庄即止宿。

将军探知其迹,夜出队迹其地,四面皆沟,攻之不易入,以火箭焚其庐,贼欲出亦不可得遂聚而歼焉。

此賊在扬州受巨创之始,至是不敢轻入境矣。

詹启纶驻三&lt;氵义&gt;河,年最久,独当一面,其功自不可没;然苛敛妄杀,就传闻所得者,非只一二端。

后虽积有巨资,退居郡城,几于闭门学圃,不与世事,识者隐卜其难全终焉。

王万清驻邵埭,亦有年,能兼顾地方事。

团练大臣晏公住丁沟张某家,张被盗劫,伤而死。

时方捕获多名,究其赃。

王谓既为盗,当就地正法,以警其余,乃聚而并歼焉。

湖水秋涨,例验志桩,启坝宣泄。

王深信保一日,多收一分之说,尽力抢护。

后水与堤平,不能支,西风忽越堤东注,小陆堡、大王庙皆成决口,堵塞之费帑甚巨。

王又于宝公寺旁起三圣殿。

三圣为何?中奉关壮缪、左文昌、右财神。

邵埭人至今香火不绝。

先茔在邵埭西岸唐庄,松柏蔚然,……讵料王万清军规弗肃,纵勇剪伐,族人哀之不能止,余小子实痛心焉。

大王庙决口日,余方寄居永安葛村,……水至暴长数尺,……晨鸡鸣屋巅,田蛙吠床底,蛇&lt;虫玄&gt;亦蠕蠕然欲与人争栖息间,闻丁当声浮水入户者,不知谁家瓴瓿属焉。

……水气温热,触之罔弗病,幸不至传染为大疫。

如是者月余,水渐落。

……迨重阳后霜风告警,往来稍有人迹,……乡农补种二麦,多有淤垫不能耕者,由是湖东之民荡析亦如遇寇者矣。

十一年七月十六日,文宗显皇帝龙驭宾天。

是日大风雨,有声隆隆似雷非雷,或谓天鼓鸣。

又喧传永安之西,有石坠于地,浅紫色,计三五枚,为公道桥阮氏携去,余亦未暇就而质焉。

郡城凡三陷,丙辰、戊午为日浅,惟癸丑二月至十一月,初惑于江善人饵敌之说,本无巷战事。

或骂贼不屈,或阖室自焚,与夫仰药赴水投井自缢。

男儿豪气,志在千秋;至若误出为贼夷,无粮始绝命,毕竟能死,荷恤银难荫之赐,俱无愧焉。

他如自拔来归,虽衣冠中人,朝廷方示以宽大,乡里亦不必咎其既往。

浸假有为贼效死,擅威福以杀人,并献媚而戏侮圣经,闻者能无发指乎!相传某明经迫于贼,渐有所统,至六合城外,为温公焚死于龙池。

余盖深耻之。

某明经素有书名,凡伪馆颂联,多出其手笔,至寻衅杀人之父,余甚欲唾骂之。

某孝廉老大无子息,昵娈童,因陷于贼,贼授以天官丞相,虽无螳拒显迹,尝戏改论语,殷有三仁为二仁。

有询之者,云:“微子变妖去矣。

”侮圣人之言,莫此为甚,余安得起九原而挞责之。

或谓传谓未必实,即实亦吾郡人,宜为讳。

余曰:金兀术破宋海舟,乃闽人王姓献策,当时未闻以是撼紫阳。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余姑备举以劝戒来兹。

贼势已渐衰,而都营之操无虚日。

汤某扎凤凰桥,步伐极正齐,然有如象戏,车当出则出,马当走则走,兵卒当过河则过河,尚嫌其缓,操者操而行人不停瞩焉。

胡子英扎老虎山,每操日,观者立而俟,俄焉分,俄焉合,或以遇贼而奔赴,或以追贼而包抄,金鼓喧阗,旂旆飞舞,顷刻间风云万变,即将军选锋犹少逊之,乡人咸叹为目所未睹焉。

富明阿由都营分兵北上会剿苗沛霖,王万清军亦隶焉。

时苗贼围蒙城,僧王复围之,官军与贼迭相围凡三匝。

苗贼思窜东南以分其势,自出探访,万清亦懵不知也。

先是万清分二小统带部守之,属营各数十人,屯水次以为巡卡。

北地瘠苦无可扰,稍稍掠行旅。

是日有船来曾伏于圩内,见壮者先登,老者随诸后,因突出夺其船,老者不服,遂刃之,壮者回顾,惊曰:老先生被伤矣!勇亦不知老先生何许人也。

偶白诸统带,统带白诸万清,嗣风闻渐确,群勇分其尸,万清欲攘以为功,诱二统带并杀之,或云逸其一。

诸军凯撒,万清仍居邵埭,旋即病,见所谓统带者,与之索命,旋复死。

营中人以为冤报不爽,特为余历历言之。

六年十二月,忽闻捻警,先是捻败欲南窜,由六塘河潜进,淮以下无知者。

高邮近河堤,以城闭不得入,因至邵埭,自称败兵,入市攫食,盖不食已六日矣。

许竹香孝廉拟邀巡检为弹压,遇捻罹于难。

旋复至仙镇,始大肆掠。

日将晡,适万福桥图遁,华字营吴君率勇截其后。

捻之前队已及湾头,曳布为桥,蚁而渡,适水师廖君以炮击乃溃散。

赖文光困不能行,席地吸鸦片,被掳妇女唤兵往,华字营掩袭之,执而归。

团因闭营门,巩固地方与分功焉。

是晚微雨,余在东关城上,扬营朱海秋、吕玉堂诸子集精锐二百人思一战,见廖君挐舟回,得捷耗,遂启钥出北门,将搜获余党,以余短视不习骑,夜昏黑,未便偕往,遂止焉。

后闻捻众千余人,雄捷[健]如李云(允)辈,有马尚能走,西投李昭寿,昭寿留之,计缚以献,而捻之根株始绝。

李昭寿投诚后,改名世忠,是为豫胜营。

凡竖有旂帜,舳舻相接,咸曰军糈、厘卡无敢过而问焉。

凯撒后,忽来郡城。

发甚少,人呼为秃子。

曾买包氏棣园,今易为湖南会馆。

又有宅在琼花馆南,售洋人为耶稣堂,今为淮南书局。

其姬妾颇众,往往以毡复地,相扑为戏,挥金如粪土。

嗣因与陈万云寻衅,势汹汹,郡人有惧遁为移家者。

李自是亦不复返矣。

后予赴皖,至夏塘,谒见马小云夫子,道往滁来询访其人,方谓贫而衰,以赌戏为生活,可卜无他志,熟意一旦故态复萌,竟终膺显戮哉。

盐有正课,有杂支,杂支按例报销,其数不逾于正课,以故商人获利,为广结纳。

自军兴以来,易为盐厘,较课大。

盖督臣主之,由外支销,如军饷之报部,滴滴归公关。

凡夫秋风游客,投止两淮者,往往兴尽而返。

盐政旧署初为贼酋曾立沧所据,去时复焚之。洪琴西都转就其地建万寿宫,其西偏有盐义仓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