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台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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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志澄 #

  自序

  全台游记,清光绪壬辰、癸巳间游幕台湾删改日记而作也。

当时尚有番社纪闻略并台游雪鸿记二书。

番社纪闻略专记生番风俗,雪鸿记则记台南北歌楼舞馆中事。

甲午中日役兴,仓皇内渡,友人见者颇为叹赏。

惟故人陈子介石一见雪鸿记,则大为相责,谓余离家室、别友朋,浪游海内外十余年,不着有用之书,而作此等冶游诲淫之册,即使脍炙人口,亦不过板桥杂记之流,何益之有!介石,我畏友也。

余闻其言,且惭且感,遂即束藏不为人见。

今已数十年,并番社纪闻略亦不知何去矣。

  全台游记一书,当时相失者亦三十年。

直至去岁迁居此屋,忽得诸旧碗厨破栅中,有红纸里束,拆而视之,则亡儿锴所书此记正楷,完全毋佚,不禁跃然。

而雪鸿记、番社纪闻略终归乌有。

然后知笔墨存亡,自有定数在也。

  台湾东西长千二百里,南北横五百余里,正面对小琉球屿,背后与闽五虎门相对。

当时此岛未辟,宋朱子熹立五虎门,谓五百年后海外千余里有数百万人烟。

至明郑克塽纳土,恰值其数;此当时朱子亦以山川发源形势决之也。

近所设共三府、一州、十一县,皆滨海边地,尚不及全台三分之二。

中间平畴广壤,可垦良田数千万亩,如大坷坑、三貂岭等处,亦可置县治一、二所。

稻粱菽麦年每三熟,瓜果菜菔大较内地数倍,此皆菁华积聚未发之故也。

  大凡地之兴隆衰败,非身历目睹之处,不敢率尔而记。

以形势广阔,景物森罗,千山万壑,猝难深究。

余在台三载,凡过其地者,必先睹其形势,谓某处形势将来必兴,某处形势今日虽盛、将来必败。

余昔时所睹形势必兴之地,闻今日已为日本人所兴。

呜呼!我中国自有必兴之地,中国不能自兴,竟为异域人所大兴;岂不痛哉!岂不惜哉!余甚怪当道诸公为国家割地求和,独不想数百年前郑氏纳土经营艰苦,一旦以千里轻易让于他人。

噫!岂仅失计算哉,亦可谓无一毫国家之心术矣!今此地已非我有,则余此记亦归毋用。

虽然,有此记存,将来数十百年后我国有心人见者,亦知我中国当时原有此美地,不幸独沦为异域,或亦痛哭流涕而三思之也!余年已八十,追思四十年前台湾未割之时,繁华气象,宛然在目。

今日执笔而叙此记,亦不禁老泪之滂沱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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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志澄 #

  余少时读蓝鹿洲平台纪略、魏默深戡定台湾记诸书,谓台湾土沃产阜,耕一余三,可富可强,可战可守,辄慕然作海外之想。

比长好游,周历数邦,然仍未至台湾。

辛卯客沪,有同州友人备营北台,邀余同渡。

遂自北而南、而东,三载之间,遍迹全台。

山川之扼要、人物之蕃昌、风俗时候之奇异以及寮社险阻、民番杂处、古来方舆所未载、人迹所不及者,类皆记之。

  是岁十月二十日,由沪坐斯美轮船渡海。申初开行,二百里天雾,泊鞍子岛。

  廿一日雨,午霁,散步柁楼,回顾有岛重迭如列屏,舟人告余曰:『普陀山已过,入大洋界矣』。

巨轮鼓浪,黑烟滚滚,大有乘长风破万里浪之意。

快哉此行!

  廿二早起,东南风,天气甚和暖。

午初,见前面云雾中高山隐隐。

舟人用远镜窥之,曰:『鸡笼山离此仅二百余里耳』。

南洋风浪甚险,此行两日夜无颠■〈竹上颇下〉,亦幸也。

申正到鸡笼。

鸡笼三面皆山,北面临海。

山迭而雄,水绿而淡。

满山草树,碧色如春,以地暖无霜雪故也。

小划数十,望轮争飞,人气椎鲁,语言莫辨。

余偕友人上岸沽酒,洋楼客栈,阛阓諠哗,亦一热闹口岸也。

  余闻台北前仅八里岔一口有社船来往,其余叉港支河仅堪渔捕,今则八里岔淤塞,新添各港曰大港、曰后垄、曰香山、曰沪美、曰鸡笼,皆为互市之区,而鸡笼港门宏敞,盛潮水深二、三丈,四时洋船可泊,与福宁沙埕、烽火对峙,实南洋第一扼要,故帆樯尤繁多矣。

其环列左右,十里为鸡笼屿,八里为桶盘屿,左十里为狮球屿,右十里为烛台屿、抬簥屿,又十五里香炉屿,又三十里鸟屿、鸡心屿,又三十五里花坪屿。

港东多煤矿,设抚民理番同知兼理焉。

磊石为冈,以防海寇。

此地终年阴霾罕晴霁,是夜皓月濯浪,星河交辉,两岸虫声犹作秋鸣,令人起悲思焉。

  廿三早雇小划船上岸,坐火车至台北府城。

辰正上车,自鸡笼山行二十里,有洞长里余,两旁石壁皆奇形,车过其中,■〈雨上猫下〉暗险湿,声隆隆然如雷殷,令人毛发耸然。

又二十里为八堵,又十五里为水返脚,换车焉。

又十里为南港,又十里为锡口,各有票房,为各路货客上下。

再行十二里为大稻埕,下车焉。

自鸡笼洋码头至台北府大稻埕,计程三十里,皆遶山曲折而行,溪谷奇宕,风景如画。

时已残冬,田中麦穗、秧针,黄绿相间,犹是内地四、五月景象,则地之肥暖可知。

  下车,雇东洋车入城。

城内人烟尚不甚密,而街道宽达。

男子无贵贱,不穿长服,喜搭红绿辫头,有重至七、八两者。

女子自七、八岁至十五、六时,亦喜盘红辫。

妇人喜艳服鲜花,裹足如弓,环以金炼,其大如钮,行路声琅琅也。

屋宇多楼,墙瓦皆赤,此赤嵌城所由名也。

  廿五早,偕友人散步城头。

台北向惟淡水厅一城在新竹,旧辖延袤四、五百里。

法夷犯顺,沈文肃请设台北府县以固北路,林时甫太仆出家资筑之。

城周围十里,环以濠河。

濠畔密栽大树,树绿且雄。

远眺四围,皆崇山迭嶂,中开平原,气象宏阔,实为全台收局,建城无逾此佳者。

今虽悍陋,民气初开,十年之后,当与粤东楚汉诸镇同为华洋靡丽之邦;以形势决之也。

  廿六日游艋舰。

在府城南门外三里,淡水最大之镇。

居民数千家。

有参将分司营署在焉。

地当龟仑、鸡笼两山之间,沃壤平畴,溪流环抱,西至海口三十里,直达沪美,并有观音山、大屯山为屏障,与闽五虎门相对。

沈文肃疏中所谓:『淡兰扼要之区、全台北门之管也』。

歌楼舞馆,几乎无家不是。

俗重生女,有终其身不嫁以娼为荣者。

此风不知何自始耶?呜呼!地气温湿,人性自淫,宜开湖水以泄其菁华,宜栽大树以收其亢气。

当道者何不一见及此耶?申末返城。

  廿七出大稻埕,趁小轮舟游沪美。

大稻埕在府城北门外,亦淡水大市镇,即前日鸡笼来下车之地也。

两街数百家皆茶庄。

台北出产以茶、樟、靛、油、煤为大宗。

每岁出茶可二千万觔,而乌龙为最佳,美国人喜之。

自大稻埕至沪美,水程四十里。

即由洋大桥上小轮舟。

大桥横亘江中,长二百四十丈,以东路火东过江而设。

桥畔夹板、小轮,帆筒如林。

由内江往沪美、鸡笼者由此上下。

此间山水奇曲,大类我浙武陵、兰溪两处。

若沿江数里,多设洋楼、密栽柳木,气象更矞雄也。

他年台北大兴,其必先在此乎!

  午正到沪美。

沪美民居数千家,皆依山曲折,分为上、中、下三层街。

中、下市肆稠密,行道者趾错肩摩,而上则树木阴翳、楼阁参差,颇有村居缥缈之意。

由街西出二、三里即港,俗所谓淡水港是也。

两岸南北皆山,中开大港,宽六、七里,水深三丈,两边暗沙围抱,轮泊须俟潮出入。

此鸡笼以南咽喉也。

港口旧有荷兰炮台。

今外口北岸复新筑西洋炮台,甚雄壮。

近又设水雷局、海关焉。

  廿九日回府城。

  十二月初二日,访友人于新竹。

新竹即淡水厅旧署,昔所谓竹堑埔是也,离台北府城百五十里。

遂复乘东路火车而去。

十里至新庄;大村市,居民二千家,昔有县丞,今移驻艋舰焉。

十里,坡角。

十五里,龟仑岭;有街汛,两边皆山,火车上下,远望逶迤如蛇行。

十五里,桃仔园;亦大村市,有城堡,山水清奇,田土膏美,满山十里皆红豆,晓风夕阳,袅袅可爱,姚硕甫台北道里记所谓江南道上行,即此处也。

十里,坎子脚。

十里,中枥;有汛市,换车焉。

十里,头重溪。

二十里,大湖口,一名粪箕湖。

十里,凤山畸;山甚平坦,两山相隔数十丈,下临大溪,有大桥横跨两岭,车过其上,俯视村落,夕阳满山,大有鸡鸣树间、犬吠云中之概。

再行十五里为新竹,下车焉。

  新竹昔时围竹为城,以避野番,故名竹堑。

今则设官置治,画井分疆,气运大开,非人力所能遏抑也。

自头重溪、土耳沟以南至大甲溪以北为县辖,即厅城为县城。

风俗、物候与淡水同,而民秀过之。

内负崇山,外临大海。

滨溪设大甲巡检,其余溪港十余,总以吞霄。

中港源流为长,惟水浅难泊巨舟,故仍必以沪美、鸡笼通互易焉。

境内土地肥饶,人民沃衍,蓝鼎元东征集所谓台北民生之利无如竹堑,而二百年后竟着其盛焉。

  在新竹二日,欲有事彰化。

友人曰:『彰化在大甲溪南五十里,欲游彰化,先过大甲溪。

溪广数里,发源内山,下多怪石。

夏秋雷雨骤涨,骇流激湍,行人称天险焉。

此时水平,或可涉筏』。

出新竹西门五里,曰牛埔庄。

三里,香山塘。

四里,下寮。

三里,盐水港。

五里,老衢畸。

五里,中港街,有汛。

十里,山仔顶。

五里,后垄街,有营,驻千总,稽查海口。

宿焉。

五里,乌眉港。

五里,白沙墩。

十里,吞霄街。

八里,宛里街。

二里,房里街,有城堡四门。

约三里,房里,即猫里也。

其山有猫里牛艍山,产矿油,甚大,昔从岩壁流出。

又有玉山,亦在房里溪。

山中晴霁,乃见峻岩峭壁迭白如银,可望不可即。

相传前明郑成功自率步卒往,至山麓,遥隔一溪,毒甚,涉者多死,遂止。

再行十里,大甲街。

再五里,即大甲溪。

余来时适逢阴雨,守溪二日,竟不得渡,溪阔多藤,溪人织草为席,名曰大甲席。

复留溪一日,遂返新竹。

在新竹又二日,仍坐火车至桃仔园,下车一宿,游大■〈山上坷下〉崁。

  大■〈山上坷下〉崁在桃仔园北十五里,本野番出没之区,阔约三百里。

此地开辟,可垦良田数十万亩,足置一县治,直通后山。

漫山遍野皆樟,大者合抱,气甚芬烈,熬其质可为脑,有脑寮、脑局在,岁出脑数百万,近设脑务总办理之。

出鹿亦甚多。

出大■〈山上坷下〉崁,仍由桃仔园坐火车至台北府城。

  次日,复坐东路火车访友人于金沙局。

局在鸡笼内山。

距鸡笼北十里曰七堵、八堵,凡十里至暖暖、瑞芳,二十里内皆金山。

山气磅砖葱厚,左右岩溪,溪水映日,流砂闪耀。

每日淘沙者约数千人。

溪中时有山人小舟、伐木作薪、载往艋舰者。

满山奇花异草,绿阴缤纷,男女红辫绿衫,歌唱自乐,真仙境也。

又闻八堵山为产煤奥区,近有华匠浚煤井、仿西法以行之。

又有硫磺产于金包里、冷水窟、大矿山、北投等处,距鸡笼近或二、三十里,远或四、五十里,皆为利源所在。

台湾精华多聚于北路淡兰一隅,膏壤尤溢。

是在官斯土者开其源耳。

过此十里为三貂岭,入宜兰县界矣。

三貂岭为台北第一高山,自麓至岭凡十里。

当时岭路初开,草树蒙翳,仰不见天日。

今则设关置戍,南逮苏澳,荒榛灌莽,几成坦途。

  余在金沙局二日,出山由火车回台北府,遂入抚幕。在抚幕四阅月,有在沪友人张君经甫为台北商务局总理,邀余办铁路票房事。在商务局一年。

  明年正月,张公转荐余于台东统营剌史胡公传幕府。

张公曰:『后山多生番巢穴,地僻人稀,风瘴较前山为厉,君愿行否乎』?余曰:『当时之前山,亦今日之后山,有官司兵营以守之,何险之有』!

  适有本局斯美轮船送澎湖镇、安平府回署,遂乘其便。廿二日由鸡笼上船。自鸡笼至澎湖约二百里,皆弱水,波涛险恶。是月幸无风。

  廿三日黎明过澎湖沟,水势深凹,轮泊过此,必俟天明。

东西阔百里,南北长数百里,文献通考所谓水至澎湖渐低、近琉球谓之落漈,想即此也。

余从舟中远望,大小列岛星罗棋布烟波浩渺之中,自成天然位置。

已正到妈宫澳。

澳深数丈,左右各岛环列,中开一水,可出入巨艘。

登高一望,外有西屿为之屏障,内有新城、龟山、蛇山相犄角。

近于新城复筑炮台,更得控扼当关之势。

夏秋台洋风涌险恶,轮舶多于此寄椗,亦好口岸也。

列岛旧称三十六,而实则有名可纪者五十有四,最大除大山岛外则澎湖本岛。

澎湖岛即妈宫岛,有妈宫街、妈宫城在焉。

周岛七十里,居民二万,大半皆漳、泉人,束茅为屋以捕鱼,蓄豚饲鸡为生。

物产不甚丰饶,米麦棉粟皆台厦接济,亦海外瘠土也。

而地气温暖,四时皆夏,海风悠扬,亦不甚苦热。

海畔多石花、铁珊瑚、海风藤。

山问皆巨石,怒突偃蹇,奇块不可状,然质不甚坚,不可施椎凿也。

康熙末朱一贵之乱,全台沦没,惟澎湖独存。

国家以澎湖克而郑氏降,澎湖存而全台复,谓台湾形势全在澎湖,故移总兵驻其地,而实则澎湖虽非全台控制,而台厦之冲有此巨镇,果能设屯重兵,彼纵横海上者又安敢越澎湖飞渡而绝无顾忌耶。

在澎湖一夜,次早仍由原轮赴安平。

  澎湖至安平一百五十里,即前台湾县也。

昔曰安平镇,今改为安平县。

同治十三年,海氛不靖,于安平之三鲲身造西洋炮台。

郡港无内澳,鹿耳门昔可容巨舟出入,今已淤浅,改泊四草湖。

安平巨浪滔天,夏初南风时尤剧,俗名曰「涌」,排击掀翻,响闻百里,天明即作,作时艘舶急驶澎湖或旗后以避之,虽泰西人之善驾驶,语及安平口无不目震心骇,此可称天险也。

轮船泊处离岸二十里,皆以竹排转渡。

排中设木桶二,放行李、坐人,往往遇涌有坏事者。

此来日丽风和,虽有浪涌,亦不见其可畏。

午正上岸。

  台南城大数倍台北,其街市之繁华、民居之稠密、百物之便宜亦数倍之,而地气太暖,风沙满目,水土似不及台北为佳。

男妇老幼喜嚼槟榔,客来不奉茶,惟送槟榔。

闾里诟谇,送槟榔数口即止。

案槟榔即广东鸡心,粤人俟成熟取子而食,台人于未熟食其皮,合蛎房灰、浮留藤同嚼,可避瘴气。

然三物合和,唾如脓血,亦恶习也。

  次早过南门外,路值土人迎大王神,金鼓震地,香烟属天。

问之,则曰:『大王池姓,闽赤岸人也;此间最着灵异』。

余遂入庙展拜,慨想遗风。

嗟呼!凡生有功德于民,没则祭以报功,义固然也。

以我王事实虽不可考,二百年来,里社不没其馨香,其必当时有实德感人者深矣。

余与王同一本,遂欷歔久之。

  次早谒台南道顾公,遂留署。

台南地土松浮,民气忙碌,似不若台北之平畴广壤。

然帆樯鳞集,百物所聚,亦海外大都会也。

台北多山,台南多水;台北多雨,台南多风。

台北之土坚而红,故民风亦强而悍;台南之土皆沙,故民风亦流于弱。

然草树鲜花、瓜菜茄豆,经年不绝,台南北皆然也。

  在道署二日,欲访友人孙君巡检于大武垄。

地在嘉义、安平分界之区,蓝鼎元集所谓通罗汉门阿猴林为南、中二路之咽喉者即此。

向作盗薮,故设巡检以驻之。

次早出安平城,迤东北行二十里,时已薄午,遥见马牛四来,百货交集,讙呼喧杂,道路为塞,余不得已导舆夫叱路而出,盖村民无巨市贸易,往往十里、二十里有地定期设市,而远近售商者率以期毕集,昔人名曰市集,然不仅台湾然也。

入署见孙君,谈綦久,留三日,仍回台南道署。

  查安平到台东,尚有九站山路。

过凤山,即系番社,峭岭竣溪,险阻异常,非多队不可行。

适胡公有饷船来在此,遂遣从人打发行李上船,余自起轿陆行。

十二早出安平城,南行二十里曰大湖,市镇甚闹。

再二十里曰阿公店,大市镇,民居更稠密,有分司营汛在,惟风沙太厉,行路者目不能开,遂止焉。

十三早,由阿公店二十里曰楠梓街,亦大市镇,数里皆楠木,故名;入凤山县界。

是日适市人迎会,蛮女■〈口尓〉衣红辫,满插香花,络绎不绝,亦趣观也。

过此二十里,皆沙漠不耕之地,两塘芦荻黑暗如林,当时最为盗劫出没之区。

去岁,凤山令李公严杀数十人,此风稍戢。

再行六、七里,为凤山县城,止焉。

  由台北至台南,过大甲溪即无山,至凤山始有山,然亦不高。

凤山城小而形势甚阔,东、南皆沿海,向称毒瘴恶地,官其邑者皆不敢至;今则民番杂处,商贾云集,亦台南之屏卫也。

  十四日出凤山城,东行十五里曰林仔边,地甚秀腴,清溪环抱,绿竹茂美,有三吴风。

所见妇女皆水眼小足,瘦韵嫣然。

过此皆溪,隔一里则涉一溪,深者渡以竹筏。

最后一大溪,焦石嶒崚水浪汹涌,猝遇暴雨,多嗟灭顶。

过溪为东港,宿焉。

此日仅行三十五里,不啻六、七十里焉,皆以溪阻也。

  东港居民数千,皆草户,大半捕鱼为生。

凤山沿海诸港,半多壅塞,惟东港水深二丈,商船便于出入,故繁盛焉。

此地出蔗糖,多贱售我温,以港口与温海对峙也。

  十五日,两轿夫不肯行,遂止东港。是日适行李船到,丁哨官来见。午霁,步行海岸,见樯帆数只,皆冉冉欲我浙行,令人起乡思焉。

  十六日,由东港行约五里,遥望对峙海中有一岛,哨官曰:『此小琉球屿也,离此约六十里,岛中居民四百户,男女二、三千人,地不产五谷,以捕鱼杂种为生,恐宵小易于藏匿,近以屯兵守之』。

案康熙时张给谏出使琉球记,谓由五虎门放洋过梅花所七日矣,今舵工上斗遥见东北一山,形圆卑如覆盂,四面无匹,心甚疑之;越日,因北风引舟南行,询之土人,则曰小琉球也,北去日本,东出弱水洋,当飘蓬莱、扶桑,不知何日西还。

若是,则小琉球当此屿矣。

再行十五里曰萧家庄。

此地仅十数家,皆萧姓,然皆殷户,出米甚多。

再行二十里为石头大营,即东州界,止焉。

营官谭镇军以余统营幕府,即以官衔手版声炮饬队而迎。

欲于次日上三条仑,谭营官曰:『去此数里皆番山险社,地僻人稀,非多队不能行,必须敝营先饬知各分棚以便派差伺候』。

遂勉留一日。

  十八早,谭营官即派哨官一人、洋枪队二十人、刀叉大旗对号各二人,护余上岭。

十五里至归化门营,换队焉。

又十五里至六义社营,又换队焉。

又八里至大树前营,止焉。

营官欧君曰:『自三条仑至此,虽峻岭,马轿皆可行,过此四十里,凶岩峭壁,草木蒙茸,非番轿不能涉,故敝营半番兵焉』。

十九日欧营官即备番轿一乘、番兵三十人,皆执枪矢以行。

欧君复曰:『此去二、三里烟瘴甚厉,岁不见天日,六月非重棉不暖,公须含槟榔数口,以避氛焉』。

番人每行数十步,辄长啸一声,作老鵩鸣,其声甚裂,群山皆应。

复前行数武,见高峰数重,果皆壁立,番人屡以指语。

不能轿,遂下轿攀援而上,屡涉屡仆,不得已复命两番兵挟掖而行。

烟雾淋漓,十步之外不见人,鹿啼猿吼,远近俱闻,如是者十八里到大树林营焉。

大树林十里,两旁皆合抱大树,树黑如山,人皆树中行,凶番往往匿此以枪矢杀人,月必数发。

番兵过此,炮声不绝。

屡以番语告人曰:『隔隔莫』,又曰:『麦溜溜』。

隔隔莫,谓小心也;麦溜溜,谓快走也。

再行十五里,为出水坡营,遂下岭焉。

下岭较上岭愈险且竣,余既不能步,只得面山背坐,闭目任扛。

八里为溪底营。

溪底亦为番社最险之区。

溪阔数里,冬春水涸可涉,秋夏飓风暴雨,往往漂人入海。

两山石壁,皆作奇形。

狝猿数百,见人不避。

忽闻炮声,群焉升木,林树遂震震有声。

有一哨兵告余曰:『数日前有凶番于此杀二人焉』。

时日未暮,阴风怒号,岩壁半黑,鸦鸟无声,余心悚焉。

今晚遂回舍溪底营。

  十九日,出溪底营,四里皆海岸行,北风卷面,尘扬接天,怒涛拍岸,倒卷如山。

回视昨日所过诸峰,或雾或日,皆矗立万迭,不知昨日何以能过之。

天地之色,至今日又为一变矣。

十五里到巴郎卫。

二十里到大竹篙,饭焉。

又二十里到蛤仔仑。

又八里到大麻里,亦大营,宿焉。

  二十日,自大麻营复遵海而行,数里遥见野番数人,皆卉服佩刀、骑牛高啸而来,余心复惊。

哨官曰:『此皆已抚之良番,毋虑焉。

前途山麓东西,茅穴累累,皆其寮社也』。

余自十八日上三条仑,披凶茸、历瘴毒,旁行四百里,上升崖悬,下坠壑眢,敻不见人,至今日茅荒沙渚,始遇岛夷,则此行险苦可知矣。

二十里到知本营。

有番兵四人适杀鹿刺血而饮。

李哨官留余午饭,遂煨鹿脯以待。

饭后约行五里,遥见海中两屿对峙。

哨官告余曰:『彼火烧屿也,纵横二十里,天清斯见,见者次日必大风;离此约六十里,居民五百余家,商船避风,间有至其地者。

其一则红头屿也。

此屿皆番族穴居,不知耕稼,以捕鱼、牧羊为生,形状无异野番,而性较驯。

牧羊于山,剪耳为志,无争夺诈虞之习。

民人贸易至其地者,携火枪至,则知其能伤人也,辄望然避之。

语音颇类太西洋,然实莫测其所由。

统岛周围约五、六十里,岛有高至六、七十丈者,而男女大小不及千人。

光绪三年,恒春县周有基尝率船政学生至其地』。

又行十里,则埤南大营焉。

  埤南面山背海,土瘠砂飞,一州仅寥寥茅屋十数家,其余鳞比皆番社也。

登高一望,茅芋盈丈,大海无涯,欲城、无可筑之原,欲池、无可凿之水,欲田、无可耕之土,而并无可迁之民。

当时原属生番荒岛、人迹罕到之区,同治十三年,因琉球漂风难民为此闻凶番所杀,日本欲为复雠,而实则觊觎东州,朝廷始派大臣沈文肃讨之。

沈公以海途风信靡常,轮舟不能停泊,始议由凤山、恒春凿山而进。

其途凡三出,而总以三条仑为通衢,然亦左山右溪,鸟道一线,侧足乃通。

余甚怪当时官吏拔山通道,斩棘披荆,縻国家金钱数百万,仅开此三百里无益之岩疆,亦可为失计较矣。

  入营见胡公。

胡公勤核猛朴,吏治才也,而带兵用人,非其所长。

所统五营,南至花莲港,西至三条仑,纵横五百里,分扎三十处,共二千而实不及千人。

呜呼!海疆营制,坏不可言,而台湾更甚。

良以兵弁皆由内地脱逃而出,非昏眊即流活,无营不缺额,无兵不烟瘾。

闻胡公之营犹较全台为可观。

窃叹台湾孤悬海外,郑氏纳土逾二百年,向第有台湾、诸罗、凤山三县,彰化、淡水皆系后辟,自嘉庆中噶玛兰设官,且辟及后山矣,今则自苏澳、岐莱、秀孤鸾、埤南以逮琅■〈穴弘〉、恒春,拔木通道,殚尽人力,几及下余里,容发儋耳雕蹄凿齿之民皆得沐浴圣化,此亦天时人事所不容己者也。

然而筑炮台、制水雷、调驻楚粤营勇,费已不资,而祸患仍出于筹防之外,盖亦治之者不得其本耳。

余尝谓台湾惟东州地瘠无可为,中南民气忙碌,犹如日之过午未归食者,而台北山川磅礴、隆隆然如初日之升,苟得其治,未有不日兴者也。

而其大要在练兵、兴学、理财、开矿、垦田。

呜呼!台湾虽海外一岛,然亦东南七省藩篱,昔人固多言之矣。

故谓南洋之防莫先于防台,台湾不失则东南半壁屹若长城,台湾若失则沿海诸省岂遂保百年无事乎?余此行首尾越三年,计五百六十日,三府历其二、州一、十二县过其九,越重溪十二,步高山九重,雾涉奔沙者十数日,计行千二百里,亦平生未历之崎岖,然亦壮游也。

遂记之。

  (附)惜砚楼丛刊序

  共和甲戌之冬,云从内兄木厂先生始创瓯风杂志,岁一周矣。

于是又辑惜砚楼丛刊。

首为方雪斋教授敬业堂诗校记一卷。

云故得教授所藏砚,因以自名其楼,而此录又先教授之作也。

方氏所著书已见于世者:有集韵考证,永嘉丛书本;韩集笺正,方校本;字鉴,陈氏湫濯斋刊本;干氏易注疏证,敬乡楼丛书本;宝研斋吟草,道光活字本。

其未刊者:有唐摭言、吕氏读诗记、困学纪闻诸书校本,王右丞诗笺注、守孔约斋杂记若干种,云欲为之别谋刊刻。

次孙籀膏征君顾亭林诗校记一卷,此作曾载神州国光社古学汇刊中,云未之见,是册得之征君哲嗣孟晋先生,悉依手稿重校,与前杂志所录迥异,洵佳本也。

次黄漱兰通政诗葺一卷,为同社宋墨庵先生之所辑者。

通政有江南征书文牍,刊之敬乡楼丛书;钱虏爰书一卷,未梓,盖记咸丰十一年金钱会匪之变,当时咸称实录,固可传也。

次木厂先生补录杨氏嘉所辑黄鲜庵提学遗文一卷。

次宋平子征君所作孙籀膏、陈介石二公诗序,为向六斋无均文集所未箸录者,云为别写曰莫非师也斋文录一卷。

次平阳刘厚庄先生增补其乡先辈叶篔林明经所著方国珍寇温始末一卷,为有关于吾瓯一时兵事,而其考据之精,得以补订旧史之阙文,为足贵也。

次青田端木叔总拔萃所撰其父中书君太鹤山人年谱一卷,亦木厂先生之所补辑也。

次取卧庐先生所作全台游记一卷殿焉。

综此刻都凡八卷,是云刊书之始,而校雠纯驳,则非所敢论也。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三月十日,瑞安林庆云校记。

观光日记 #

  台中彰化立轩吴德功稿

  明治三十三年,台湾总督府男爵儿玉源太郎阁下举行扬文会。

总计全台举人、贡生、廪生止余一百五十名。

先期发柬,文曰:『启者: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义,是藉以敦世风、励绩学也。

兹总督阁下定于本年三月十五日特乘公暇,会设扬文,搜罗台疆俊杰之才,聿赞国家文明之化。

惟冀诸君依题抒臆之外,总期各尽所蕴蓄,临会投文,俾得有奇共赏。

愿赓同调,敢夸玉尺量才;毋秘尔音,岂乏金针度谱。

是有厚望焉。

端此祗颂文祺』。

又出三题:一、修保庙宇(文庙、城隍、天后等庙)议,二、旌表节孝(孝子、节妇、忠婢、义仆)议,三、救济赈恤(养济、育婴、义冢、义仓、义渡)议。

其文会宿构,备临会面投。

各地方官派引导会员,一路舟车免费。

德功于八日禀辞师范学校长木下邦昌,翼日出发。

  八日自彰化城起程。

是日半晴半阴,中庄仔等处满田大菜花,色白如银。

至柴坑仔,农人分秧,青苍可爱。

抵溪买渡,即景赋五律:早起乘舆出,春阴压野埛。

豆花千顷白,秧子半畦青。

雾罩山疑隐,云对日欲暝。

一溪山水碧,忍冻渡孤舲。

  午刻至湖日庄,岸上置停车场,飞桥跨溪,铁轨络绎,溪中鼓棹,甚盛景也。

吟五律云:湖日庄头渡,途间铁轨横。

雨过新水涨,云积远山平。

岸上飞轮越,溪中短棹撑。

交通欣便利,商埠勃然兴。

晚抵大墩族亲鸾旗家,见牡丹两株鲜艳夺目,桧树、侧柏盆景十余种,盖向内地商人购来也。

爰吟牡丹七绝一首:魏紫姚黄数朵栽,含苞富贵结楼台。

人情最厌无颜色,故染胭脂点缀开。

  十日,大雨如注。

乘舆到大墩。

至午,天气稍晴,即赋所见:雨后郊原润,春秧绿满畴。

烟迷村树隐,水涨野桥浮。

燕垒添新土,鱼罾避急流。

晴天当向午,缕缕爨烟稠。

  午后,造县厅学务课,吉野利喜马引余同诸友谒知事木下周一。

适学务部长武藤针五郎付信一封,令功引诸友谒台北町田学务校长。

时知事新建洋楼一座,鸟革翚飞,甚壮丽也。

缘梯而上,板铺五色花毡,四面皆以肖栊木造成,漆光可鉴。

各递名刺,知事谕以明早亲同出发,命吉野引导会员往北,一路行李交警官保护。

礼毕而退,余即景赋五律八句:建瓦高瓴耸,登临俯瞰危。

云梯铺锦绣,月牖挂玻璃。

排闼峰三面,环轩水一池。

公余聊退食,徙倚乐委蛇。

  日晡,散步大墩街外,见新坟旧坟累累,因忆戴万生乱秋雁臣司马殉难于此,吟七绝以吊之:此地当年旧战场,登临蒿目倍心伤。

捐躯报国秋司马,血溅荒丘草木香。

  十一日,吉野君引导诸会员一日欲抵苗粟。

是早鸡鸣起程,天尚未曙。

咏五言古风云:破晓晨鸡鸣,舆夫促登程。

孤星明耿耿,肃肃以宵征。

相逢不相见,但闻人语声。

睡坐肩舆中,数里天未明。

午刻抵葫芦墩,街市热闹,亦设车站。

沿途上下埤圳水分流,是为朴仔篱圳。

即景赋五律:晓发台中县,人家植竹篱。

葫墩新市建,雁社古风遗(雁里社土番尚多)。

汴别东西派,溪分上下埤(前合为一,后始分之)。

维新声教讫,风俗化浇漓。

  午后抵大甲溪畔,铁轨络绎,越岭穿山,皆成坦途。

但恐两车相击,覆辙堪虞。

行人慎之。

爰赋七言古风一篇:大甲溪路甚险巇,小径狭仄难驱驰。

嶙峋怪石屹然立,俨似鲸鳞作之而。

大甲溪水波洪汹,万派汇流行人恐。

忽遇飓风天末起,木根摇动天泉涌。

近来荒地尽交通,桥梁横挂如长虹。

铁轨络绎接对岸,车声轧轧音玲珑。

坦坦荡荡直如矢,穿山越岭平如砥。

从此往来无病涉,较胜济人于溱洧。

  既抵烘炉崎,石径迂回,峰峦屹立。

即景赋五言一首:路作之而状,崎岖石径多。

悬崖如勒马,迭嶂似旋螺。

纠葛萝牵屋,槎枒树折柯。

负薪村女秀,逐队唱山歌(近山粤女赤脚负薪,唱和山歌)。

  越烘炉崎,多行山路。

西面一山,横亘途中。

村女荷樵,行歌互答,皆男女相悦之词,其音甚淫荡也。

至三叉河,惟荒店数间而已。

即吟五律云:纔过烘炉崎,三叉路绕河。

溪深桥益险,径仄石偏多。

数里余荒店,漫山杂野萝。

停舆聊少住,侧耳听樵歌。

  下午抵东罗园,青山四面环绕,中开大湖,泉水涓涓,灌溉稻田。

民皆粤籍,傍山为屋,鳞瓦整齐,足见民物丰阜。

吴孝廉芸阁故庐犹在,其人杰之出,殆由地灵矣。

即在舆中横手板赋五律四韵:三叉河过后,直抵东罗园。

四面峰环屋,几弯水绕村。

纳凉疑嶰谷,避地俨桃源。

傍晚夕阳照,林间鸟雀喧。

  薄暮行抵苗粟。

西畔大山,有帝国陆军大队及联队封茔,高树木华表。

回忆乙未黑旗统将吴彭年(字季籛)驻军接战,管带袁锡清、帮带林鸿贵战死之事,爰赋五古一篇以吊之:薄暮抵苗粟,漫山旧战地。

封尸为京观,新冢何累累。

回忆五年前,两军奋击刺。

袁林二兵弁,争先罔回避。

满身中枪炮,鲜血洒鞍辔。

大军夺东山,遍树蝥弧帜。

我今乘舆过,触目心胆碎。

遥见帝国军,华表特标帜。

黑旗诸将弁,遗骼埋何处。

安得有心人,搜寻泐名志。

  是日行八十里,抵苗粟街,幸天气尚晴,时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未得造访刘牧亭。

同行杨君惟吾代赁旅馆,不甚清洁,然匆匆投宿,未暇择也。

夜咏五律云:陇亩下牛羊,山头挂夕阳。

仆夫嗟况瘁,旅馆叹凄凉。

蒸饭柴根湿,铺床稻稿香。

更深犹不寐,欹枕梦家乡。

  十二早,天意欲雨。

予坐肩舆中,见地势两山相夹,而良田万顷,涧泉崖溜,足以资其灌溉。

且大厦鳞排,石路里许,其富庶之家已可概见。

口呼五律以纪之:碧瓦朱栏外,东西夹两山。

炊烟迷还岸,曙色压鱼滩。

石古云频起,天寒雨欲潜。

秧田溪涧绕,流水响潺潺。

  出苗粟里许,即通车桥,舆夫不敢过,竟越溪徒涉,由后垄旧路而来,依然如昔日飞砂迷路,细雨霏霏,海风卷浪。

予坐肩舆中牙齿欲震,因赋所见:破晓苗街发,旋经后垄来。

漫山无草宅,遍地尽砂堆。

日隐风加急,天寒雨欲摧。

羊裘犹透冷,忍冻过宕隈。

后垄山行尽,即为中港渡。

仆夫置肩舆于舟中,予坐舆上,顷刻抵岸。

时天阴日隐,以时计观之,适当午刻;因吟五古以咏其事。

诗云:抬舆置舟中,舟在水上浮。

一身占两便,乘舆亦乘舟。

  下午申刻抵新竹县,夕阳下山,同杨君惟吾、赖君君选先到水田赁旅馆寄宿,予亦随伴入寓,未得造访昔日知交也。

  十三日大雨,乘肩舆抵凤山崎火车头,呈验凭据,即登火车,免输车费。

九点发车,路上停车添炭数处,至十二点抵大稻埕。

火车敏捷如此,因咏五古云:新竹抵稻津,辰发午即至。

俨似费长房,符术能缩地。

旋转任自如,水气通火气。

水火交相用,系易占既济。

逐电迅追风,敏捷胜奔驰。

举重有若轻,便捷兼爽利。

下车艋舺渡辜君耀星楼上,望见舟子将船泊在楼下,引入楼中午饭,礼意殷勤,真所谓他乡遇故知也。

  下午,吉野君引到稻新街,门上贴学士公馆条,役丁将行李搬入楼上。

床帐皆新制,每床红毡五件。

器具、洋灯、茶汤俱备,厨房伙食丰腆,即授餐适馆意也,会员有宾至如归焉。

  十四早,计台中会员十八名,吉野君引见本县知事木下周一,适出门拜客,各投刺请安。

予再谒村上知事,三谷君引率入见。

谆谆问台中安静否。

知事虽卸篆,犹问怀于旧治焉。

并谕以黄玉阶请开天足会,甚合本意,但愿会员实心开导,俾全岛妇女喜悦听从,幡然改观,未始非维新之一大事也。

  十五日上午九时,三县绅士齐集淡水馆,即前登瀛书院也。

中堂悬金字「扬文会」匾,楹柱簪花,红白相间,五色扬文会小旗密布,春风荡漾,摇曳生姿。

堂上列古松等盆景,甬道两边栽植异卉名花,多自内地运来者。

堂内客厅铺设锦茵,西洋椅棹上挂自来火灯。

司宾者各济济款洽。

钟鸣十下,儿玉总督阁下驾临,静肃不动声色。

俄而炮声千响,司宾者引导上藏书楼。

楼上灯彩,金碧辉煌,各种名花或剪彩而成,或折枝高插,更有两地瓶插两松柏,枝干苍古如蟠龙状。

于是绅士坐定,总督朗诵祝词,后藤民政局长亦演说云:帝国皇统一系,国祚兴隆,与天壤无穷,迄今二千五百年,金瓯无缺,国运之振兴,教育之进步,汉文自王仁赍入,释教自印度流来,泰西文学亦喜为采纳,皆能与之融和而得其要领。

余非不知汉文之高雅优美而欲废之也,惟先示以易知易学之方,故首教以国语,继公学校、师范学校,将来文运长进,更设专门学校以期巩固利用厚生之根抵,养成有用之才。

此次之扬文会即发扬大人之学,即大学之道。

大学言明德新民,又曰格物致知,汤言日日新,康诰言作新民,无非欲使人格考穷理,使德业富有日新也。

尔等皆博学之士,归去当教迪后进,庶无负督宪表扬文之意。

读毕,台北厅总代李秉钧、台中总代庄士勋、台南总代蔡国琳、宜兰总代李望洋高诵答词而退。

于是下楼,各行照像,即上席开筵,总督同民政局长、台北县知事村上义雄、台中县知事木下周一、台南县知事、法院诸官长居中陪宴。

嘉肴美馔,酒醴笙簧,备极盛设。

宴毕,日已晡矣。

总督令吉野君引导往阅陆军操演。

初阅陆军宿舍,十人一房,会员行过,各起立行礼,肃严无哗。

曹长引出排队,各手执隐仓枪,腰带炮子袋,以革带系刀,背佩兽皮制四方袋。

其号令进退步伐,皆有纪律,洵为节制之师也。

旋引阅骑兵。

其马匹皆独逸式,队长号令,马行如旋风驰骤,桓桓纠纠,实一队劲旅也。

阅完,钟鸣六点,回寓。

爰感赋五古以纪之:时经沧桑变,诗书都欲焚。

戎马倥偬后,谁与讲典坟!儿玉大爵帅,胜会开扬文。

先期折柬招,延聘礼意勤。

三题令建议,各畅所欲云。

授餐兼适馆,旅费厚颁分。

縻金万余圆,旷典世罕闻!三县绅士集,衣冠盛如云。

逊荒诸处士,吐气扬眉欣。

金碧辉华堂,辕门车马纷。

新宴开烧尾,绿蚁酒初醺。

木杯尽金泥,荣宠逾纽纁。

午后阅武库,操阅陈陆军。

文王歌棫朴,鲁侯咏藻芹。

学术细演说,开道心孔殷。

叩首告辞退,天气日欲曛。

  十六日,引会员驾火车往基隆观战舰。

火车所过五、六站,穿山而过,对面不见人。

最后一洞约四里许,即到基隆。

台北至基隆四、五十里,火车两点即到。

由小船上舰,约二十余层之梯。

舰名横须贺,盖日本国第三等末号战舰也,长约三百步,阔约四十多步。

首尾安大■〈月良〉二樽,名曰钢线炮。

舰中置大炮数十樽,烟筒二枝,桅三枝。

时管带官命海军操演,如对敌状,各演空枪数十响。

寻而二人假为中伤跌下,命苦力缚绳抬起,军医随时疗治。

忽见舰中大炮发数十响,烟满舰中,不辨人物。

旋又出鱼雷一樽,大约丈余,值二千余金,盖入海以击敌船也。

午刻,以什锦点心请会员。

是日,细雨湿衣,海浦泥淖滑滑,人欲倾跌。

再驾火车回寓,日已傍晚。

  十七日午前九时,会员齐赴淡水馆。

时大雨如注,各乘人力车,下衣多湿。

通译员岩元同吉野利喜马引导至警察狱官学习所,见所长汤目保隆。

所内洋楼一座,四面窗牖玻璃明亮,中分四室:舍监室、事务室、会计室、受付堂。

上有走马楼。

外环以女墙,如雉堞状。

阶砌以石,清洁异常。

通姓名毕,所长引率阅警察宿舍。

下铺地板,离地三尺许。

两边宿舍十余间。

床以铁枝做成,红毡布被,亦清洁。

中留甬道。

屋脊上高三、四尺,两边玻璃窗,以通空气,且光明异常。

小折而南,为练习武艺所。

坐定后,所长令铃木练习生等打拳,连环攀倒,扑地有声。

演数回,令操伏地绳、捆缚绳、非常绳、土匪捆缚绳等法。

旋而陆军伍长拔刀挥令,练习生操演,步伐整齐,一视伍长号令,无敢疏慢。

令进立开连环炮,旋令退而屈膝,亦开连环炮,虽无入子药,亦簌簌有声,如临大敌。

然伍长亦收刀合鞘,又令练习生头戴铁线面具,两手束皮囊,以皮肚围之。

初以二人击刺,寻以四人乃至八人两相四打,竹拳之声震动耳目,盖观其所打止头、手、腹三处,有物以护之,虽猛扑不伤皮肤也。

操演一时久,引到练习生读书处。

左边一学堂,是狱吏生练习所,玻璃窗光洁,椅棹齐备。

中悬一匾,文曰「至诚」,儿玉爵帅手书也。

右边一学堂,是警察生练习所,玻璃窗椅棹一样。

中一匾,文曰「尽忠」,后藤民政局长亲题也。

所长令舌人一一指陈,引入中厅,排列果子、点心、烟茶,予同诸会员四面环坐。

寻告辞而退,各官吏肃立以送。

  出练习所门百余步,转过一桥,岸上相思树青苍夺目,是为制药所。

洋楼屹立,下分四室,中梯作两折,纡曲而上。

梯级至楼上,皆铺花毡。

东边客厅,四面玻璃窗,翠峰环拱,了如指掌。

所长由西边宿舍出接。

通问后,引率会员到制洋烟所。

初阅原料,红涂、乌涂数十箱。

再进贮烟膏所,列百余桶。

苦力工每日向各桶以篙搅之,恐其发霉也。

出门,观熬烟所,止见烟气上腾,水声鼎沸,不知火由地下铁管引入鼎内也。

盖鼎双层,中空,两边夹以两铁管,火由鼎中而入也。

水亦由管入鼎,可放可止,甚为灵巧。

又用机器将烟涂煮匀,取入器中,用铁器绞之,如榨油然,烟浆自四出,以铁管引入各鼎。

辗转数鼎,而后熬膏。

每一鼎日可熬八百左右两。

计制烟职工百余人,可供全岛人之吸,不亦简而该哉!

  又进观电火所,置二铁炉,日夜用土炭五千斤左右。

日则烧炭以熬烟,夜则以燃电火也。

电火用两铁车,一轮转动,用皮带牵动彼轮,二轮互转数次而火由铁管引入电灯。

灯中数条白金线渐红,而火即发矣。

铁管数枝:一分燃总督衙门,一分民政局卫门,一分测候所、卫生所等处也。

  出制烟旁门有二大井,大有六、七尺,四方。而屋上置大桶一个,以铁管引水,自下而上,以分灌数处,殆自来水之制欤。

  制药所对门即为卫生课。

内贮各种药水。

卫生员以清水二礶平等,一置浊水少许,其水随即变色。

又用水放药水少许,水即变红。

寻以他水滴一点,其质收合为一,以玻璃管搅之,水即变黄色。

并取民制下等烟膏化之,其水黑而不变;以官制之烟化以药水,即变为乳色。

诚以官制之烟无毒物以杂之,吸者可以无病焉。

又以白糖杂炭酸水,更以他药水少许滴之,其糖即自燃。

化学之理奥妙如许,格物之功,乌可废哉!

  十八夜,设宴于淡水馆。

会员午后五时齐集馆中。

楼三楹,张结戏台。

楼上、楼下檐际,红灯珠排,约千余盏,用火药引心,联络如牟尼一串。

黄昏时,信炮三响,千灯齐明;堂内电灯亦一时同发。

司宾者引会员并在地之绅士,不在会者亦与宴焉。

儿玉总督、后藤民政长官、各县知事及各衙门官长陪宴。

席办西洋料理,各人分食,多干烧类。

几上列山东苹果、岭南蜜橙、本岛芭蕉诸果,杂以古瓶插列名花。

碟上假仙桃、红柿,无异天生。

萄葡美酒,贮以玻璃杯,诗所谓「美酒葡萄夜光杯」者,殆类是欤!宴毕上楼。

  楼上戏台,金碧辉煌。

女戏剧首出演「寿鹤稚松」故事,盖宫内逢一月子日行宫丁拔稚松之式,取义长生延寿也。

二出演「兄弟复仇」。

建久四年,伊藤佑成同弟时致各有爱妾,曰虎、曰少将,同往弒杀工藤佑经,以其父为佑经所杀,故复仇也。

一班女戏,皆选内地艺妓,年可十七、八,明眸善睐,靥辅承■〈鱹,骨代鱼〉,浓纤得中,修短合度。

其行也翻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子建之赋洛神,何以过之!至其管弦之合拍,歌喉之婉转,犹其余事耳。

时皓月已上,漏响三更,坐客无一散者。

诸官长亦陪观,诚所谓与民同乐也。

  十九日午前九时,满天雨意。

吉野君引率会员往病院,见院长山口秀高。

中厅坐定,后藤民政局长谕云:『国家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苟无人民,即是无国家。

所以本国以养生为重也。

人而不知养生,则饮食起居不得其宜,则人之精神不固焉。

不知本岛何以轻视医士,未闻有专家请求者,亦在上无以鼓舞之耳。

本国医学士为国家出力者甚多。

由医士置身通显者亦难更仆数。

试看本岛医学候补生将来出身必比寻常学校较优。

尔等会员系是明理之人,归去必开导,令聪明子弟入医院练习,他日可为国效力焉』。

  言毕,高声唱「扬文会万岁」!揣其一片婆心,盖欲使诸会员以开导民人也。

寻令舌人引阅上等病院,计十三栋,床椅西洋式,工致绝伦。

房铺地毡,病者各着看护妇伺药汤。

上等病人每日金贰圆,中、下递降之。

遍阅配药室,玻璃器具,难以枚举,药品杂列,各种俱备。

又阅死尸横陈列室,有人头及手足五脏皆全,并有小儿面目皆具,胥贮以玻璃礶,以药水浸之,至久不朽,其味稍腥耳。

询其舌人,以病者在何处毙命,求病人喜悦,愿许剖割,以医后人,非强为也。

院中坪数甚广(计一万四千三百八十余坪)。

入门内,中为甬道,两边办事室、诊视室,皆十余间。

再进分三甬道,两边为病院,最后为时疫病室。

前后左右甬道流通。

是日虽遇天阴雨,而衣衾犹不湿焉。

告辞出门,西边即公医学校,一字高楼皆与病院同,离地五尺余,各铺地板以避湿气也。

内公医练习候补生,自明治三十一年十一月开学,初次生徒二十名,将来卒业,必为本岛医学专门之名士。

又有看护妇养成科十数名,受讲师指示方法,庶能保护病人。

盖此二事均为本岛开风气之先也。

  午后往阅商品陈列所。

入门有园数亩,栽各种植物。

中间圆沼,沼中有假山,植槟榔数株,杂以花木数种。

进入所内,罗列各种对象,中有水器、磁瓶、五金器皿。

山珍海错,无物不有,并列绸缎铳刀,皆以玻璃盒贮之。

无论会员及随行,皆可入阅,揣其意无非欲开本岛人之智慧也。

  吉野君又引入邮便局。

外置递信口、贮金口,中一棹以便写字。

局面仿西洋式,甚壮大坚固。

由北边小门而入,忽在楼下。

见各口各人司事,甚有条理。

北边电信局楼上,司电者各司其职。

楼下贮电油等件。

盖是局由邮便口而观,无异平地,由后而进,忽在楼下,其布置之巧妙如此。

  二十日午前,二位引到总督府国语学校。

予将台中学务部长武藤针五郎之信交校长町田则文。

其屋宇宏壮,各有甬道,是本岛最大学校。

内中校长一人、教授八人、助教授十人、教谕二十四人、助教谕九人、书记七人。

师范部内地生徒三十名,将来卒业即为教员。

语学部内地人七十七名,本岛人六十六名。

并有附属学校三处:第一附属在艋舺,教本土童子;第二附属在城内,教内地童子;第三附属在士林,教女弟子。

校长引会员至讲堂,令卒业生演化学。

初以水化药水,随变五色,旋用药放少许,将原料收聚,水仍白色,惟黑水不能再白。

再以空气使入器中,水喷如细雨。

寻以白糖和硫酸水,又以药水滴一点,其火自燃。

盖化学之理也。

并陈内地、本岛及地球全图并各地分图,引会员展玩以广眼界。

闻此回卒业生近日领证书,必得优任,盖总督之栽培后进皆特别优待也。

又引观生徒习课,试以国语,皆应对如响,可见平日校师之课程严密焉。

再进东边运动场,生徒两手舞木瓜棍,左旋右转,舞数十回,头戴铁面具,腰围皮革囊,数十人以行棍击刺,如飞花滚雪,令人目不暇给。

阅完,会员引客厅吃点心烟茶。

是时见案上陈列女子书法,有单条数幅,笔力活泼,他日临池学习,可追步于卫夫人焉。

  十一时,大雨倾盆。

吉野君引阅炮兵工厂。

内有炮具制造所、小铳制造所、铳炮制造所、目黑火药制造所、板桥火药制造所。

又有锯木料所。

有横锯,有直锯,机捷如旋风。

厂中用涂炭激烟入轮,以轮击轮,牵动数十轮,其声喧嘈盈耳。

制造之敏捷,于此可见。

  午后二时,细雨如织。

吉野君引观度量衡调查所。

度有铜天尺、鲁班尺、本岛与西洋诸尺皆备。

量有铜斗,两旁有耳,升合亦皆铜器。

木斗方圆皆有,本岛各县之斗都备。

衡有天平,虽一毛置之,其机自然浮沈也。

西洋诸衡连本岛各县诸衡,无所不备也。

舌人各随物演说明白,退出。

  寻早,再到测候所。

高台屹立,形如八卦,前后有门。

台共三层,四边办事室,如折扇状,玻璃窗明亮。

三层为雾台,中间圆孔杉梯,边环铁枝如旋螺状,下广上狭,登高一望,众山环聚目前,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也。

下层边室置地震器械,凡地震一分,其机自动。

壁上悬汉朝张衡候风动地仪图。

考后汉书,张平子以精铜铸成员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樽,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外有八龙,首御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

如有地动,樽则震,龙吐丸,而蜍御之。

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人笑其无征,后果地震陇西,始服其妙。

  三时到覆审法院。

大厦一座,离地五尺许,中留甬道,横直如十字。

两边各五间房屋,中分受付、事务、告诉入口诸办事室,南北各二座。

砖壁大堂,是为法堂。

是日同译员往阅法堂,审问诉讼。

时简大狮自厦门解来,法官五人、通译二人堂上审问,检察官记录口供。

会员坐听一时久告退。

  四时,往东门外樟栳制造所。

初到事务室,舌人引导阅脑仓。

再观制造所。

西边大铁炉铜鼎六座,以煮本土之脑,每鼎二日夜,喷出水气,可煮五、六千斤之脑。

又有铁炉二座以煮脑油,如酿酒状,每日夜可酿油千担。

每百斤油可煮净栳六、七十斤。

东面用火激机器,装净栳,初规成四方,再用机器压成四方块,白如羊脂。

每斤可兑金壹圆五角。

随包随装,如制洋烟之式,真佳制也。

闻机器制栳、煮烟,外国未经开设,皆由内地博士创始,功省利溥,真令人不可思议哉!

  是晚同各会员赴天足会筵。

总督府及各长官式临焉。

先是黄君玉阶请村上知事,甚韪其论,极力赞助开会。

盖以妇人主中馈,相夫助子,躬亲操作,若一缠足,则步履维艰,卫生有碍。

令会员开导玉成,俾全岛痛除积弊,式焕新猷云。

  二十一日,总督府率会员往北投赏温泉。

行七、八里,到八芝兰,即士林也。

过一浮桥,山峰屹峙,即台北八景中「芝山独立」也。

行里许,有街市,河川绕其傍,可通舟楫。

内山居民贸易于此。

街外设女学校。

校中女弟子百余人,有十八余岁卒业生,擢为女师。

校长令弟子鼓琴唱歌,并写汉文于乌板,各能诵说。

剪彩为花,惟妙惟肖,会员误以为园中摘来者,啧啧称其善培花卉。

不谓村落竟有此学校,是为本岛得风气之先。

爰赋五律以纪之:间气山川毓,聪明出女儿。

乡村多设校,闺阁解吟诗。

剪彩花惟肖,弹琴律协宜。

羡渠新卒业,绛帐坐皋皮。

  辞校长出门行七、八里,层峦耸翠,上出重霄。

白云舒卷,黑烟吐墨,是为大屯山。

因忆稗海记游载郁永河到此采磺赋诗,因步原韵五律云:天开名胜迹,觱沸涌温泉。

瘴气迷荒谷,峦烟挂树巅。

磺池山上滚,阴火地中燃。

小住真佳趣,何须更羡仙。

行近山麓,有小村落,是为北投。

平坦如砥,坑填以桥。

上山一亭,有警官把守。

树下设茶具,游人渴饮,小折而北,土地平旷,豁然开朗,树木参差,青翠宜人。

一字楼三座,离地五尺许,中铺锦毡,有烟癖者倒吃芙蓉膏,盖总督特赐也。

更上一级,亦一字楼三座,各约十五坪地。

嘉肴美酒,陈列几上,会员上席,草场、横泽等官陪宴。

宴罢,本国人演幻术。

是日霪雨连天,未得出浴温泉。

楼窗四面玻璃,倚栏凭眺,烟雨参错,诚奇观也。

因赋七律:大屯高峰景最奇,峥嵘千仞势何危。

毒烟触雾天如接,海雨翻风日出迟。

磺火熏蒸成巨镬,温泉澄澈聚洿池。

山楼小憩成佳趣,远眺凭栏乐不疲。

  二十二日,午后天气晴好,各会员齐集淡水馆书画展览会。

西厢数十幅,皆本国人笔迹,有百余年物,有近三、四十年者,或工笔,或写意,各尽其妙,皆裱绫锦,毫无失真,是善藏书画者。

东厢悬郑延平王、文文山行书二幅,笔笔遒劲,不世之宝也。

观止,随意上楼恳话会。

俄行插花抹茶礼。

先期分茶室启云:『此处文星云集,日游各处,观光采风,所谈者止官人,未瞥本国家庭之事,故设茶室一所』。

会员四人,一回入室坐定,官绅儿女造膝献茶一杯,再献点心,举止娴雅大方,绝无羞涩气。

足见一枝一叶动中规矩,令人莫名其妙。

亦以表总督府以四海为一家,以万物为一体,无丝毫芥滞嫌,诚为本岛人目所未见也。

会员递番更进,夕阳已在山矣。

咸趋总督府宿舍叩谢,吉野君引率上楼,各投刺而回。

因忆三次开宴,赋七律以纪恩:华堂鼓瑟并吹笙,赐宴三番咏鹿鸣。

俨似滕王开胜会,敢云洛社聚奇英。

插花茶室叨殊遇,把盏山楼荷显荣。

还有一班新女乐,霓裳度曲月三更。

  明治三十二年制定银行补助法,政府拨银壹万元,并于度库款内拨龙银贰百万元贷与银行,准限五年蠲免利息。

政府之补助银行,抑何厚哉!是晚副长柳星一寿君折柬招请会员,每县三人,予亦与焉。

席办西洋料理,酒馔之美,自不待言。

初,正长添田寿一君演说旨趣,无非欲振兴商务起见。

再令副长柳生一寿演说。

盖地方有银行,移挪活泼,凡百庶务,自可措置裕如。

并设贮金法,民人有余财易于侈用,若存放银行,日有利息,积少成多,并可将利作母,转瞬即集成巨款,且可免水火盗贼之患,何便如之。

岛民约近百万,若一人贮金三元,即可集二百余万,每年可得利十余万。

海滨一隅,富强立致也。

反复叮咛,总冀会员开导万民为要。

宴罢,导引阅库藏,金币龙银,不可胜计。

临行各赠银行条规数部。

  二十三日,盐务组合开筵于淡水馆。

申刻,信炮一声,会员毕集。

李君石樵、辜君耀星、刘君硕卿在馆门揖客以入。

陈君淑程在内分花,为入场记。

总督府、民政长官、台北、台南、台中知事、法院诸长官驾临就席,会员亦列坐堂上。

电灯蜡炬,辉煌席间。

嘉肴美酒杂陈。

主人再三劝酒,十分热闹。

宴罢,上楼观剧。

一班菊部,檀板笙歌,响遏行云。

首出演「三进宫」,次「状元拜塔」,其三「断机教子」,四「双湖船」,皆台北艺妓阿叶、阿燕、阿杭、阿妹、阿刘、罔市更翻出场,歌舞诙谐,绝无儿女态,不啻梨园子弟也。

演罢,时已夜分,告辞回寓。

天气昏黑,宿舍外一盏电灯,高照数丈,照耀如白昼。

  二十四日,熊田君(总督府课员)枉顾,索取拙著施戴两案,适予访李君石樵、陈君淑程,盖旧相识者,廿余年旧友也。

谈论时务,畅叙契阔之情。

适粘(?)君舜音亦驾到,相与促膝谈心。

闻口述籾山衣洲先生咏扬文会诗,时大雨淋漓,携归寓中和云:国运关文运,诗隆遇亦隆。

瀛东虽地僻,冀北岂群空。

和会民人洽,褒扬意气融。

品评邀月旦。

议论愧雷同。

蜡炬辉煌院,声歌征画栊。

扶轮持大雅,翼道赖宗工。

幸荷山涛辟,谁云阮籍穷。

辟门昭盛典,圣主值明聪。

  二十五日,在稻津大和遇施君悦秋自泉买渡而来,隔别数年,一朝逆旅相见,喜出望外。

施君即席赋诗,予和二首云:隔别丰仪五六春,稻江会饮洒清尘。

冥鸿远举成君志,守兔拘墟愧此身。

昔日同侪多离散,他乡相遇倍加亲。

世情险恶炎凉甚,四海知心有几人。

飞觞醉月赏芳春,彻夜雄谈尘拂尘。

幸我清风携两袖,羡君明月是前身。

客中话旧情怀洽,海外论交气味亲。

马齿徒增渐老大,依然少壮不如人。

是晚收拾行李,将施戴两案纪交谷信近君转交熊田君。

  二十六日早间,大雨,八时稍晴。

同林君峻堂、王君琼琪束装回家。

至车头验明凭据,亦免车税,且坐上等车。

至午刻,抵凤山崎,再换轻便车,至午后三时抵新竹城外。

李君恢业在台北未回,三少君挽留甚殷。

四时出访郑君香谷,倾谈一时。

郑君亦强留,因诸友约明早起程,再行回寓。

  二十七日由新竹起程。

但新竹至苗栗,越山穿岭,皆由铁道,行李之往来甚便也,然系新创,车路太狭,兼以由高而下,车勒不住,即脱幅坠于溪中。

余于是由龟仑岭旧路而行。

口占五古一则云:崎岖苗栗道,铁轨结成路。

穿山不乘骡,越溪免唤渡。

陆地能荡舟,往来便驰驱。

但事系草创,基址未巩固。

前车击后车,失足恒贻误。

我非若王尊,何须频叱御。

小折而西行,乘舆聊四顾。

寄语管理人,兴修善防护。

  二十七日午,半晴半阴。

抵中港,同林峻堂、王学潜访陈汝厚兄。

数年一晤,虔备午餐。

饭后已二时,告辞就道。

因感赋五古云:乘舆过中港,旭日恰当午。

慷慨陈孟光,投辖作地主。

饮我以膏梁,饷我以枣脯。

时事娓娓谈,济世心独苦。

三时抵中港,渡众客争登,小船不堪重儎,海潮初退,三次搁浅,几遭倾覆。

幸无大风,赖以不恐。

口占五古一篇:中港设义渡,济人于溱洧。

旅客竞渡争,满儎堆行李。

溪流趁潮退,微风漾波起。

旅触铁板沙(府志载安平有铁板沙),沙汕胶船底。

三次欲倾覆,危险濒于死。

寄语买渡人,往来慎行止。

是晚宿后垄旅馆,与诸友谈诗,至鸡鸣始睡。

  二十八日早,同林、王二君在后垄出发。

天气开霁,中午抵通霄街,会友汤星槎留午餐。

午后抵苑里,蔡君振芳与予有文字交,先在街等候,停舆,将行李搬入宿舍。

寻郑君惟康款洽挽留。

于是二人议定,各食一餐。

是晚适郑君家,离街百步,四面田畴,大厦一座,环以莿竹,虽近街市,却有田家况味。

因咏其事:晚风瑟瑟日斜曛,同类相逢礼意勤。

倒屣争为东道主,一班行客愿平分。

  是晚宿蔡君家中。

嫡妻林香谷女史能诗,出稿相示,读之齿颊俱芬。

并令诸妾见客。

女史举止大方,四妾、五妾有羞花闭目之容。

蔡君性爽朗,何修而得此艳福也!爰赋四绝戏赠云:风流自古本争传,矧结联床五美缘。

艳福几人消受得,羡君境遇若神仙!不图闺阁解吟诗,才子佳人配合宜。

五凤楼中相唱和,好将韵事写传奇。

握管拈毫信手挥,纷纷落纸吐珠玑。

檀郎对客词将屈,步慞青绫代解围。

蔡家当日降毛姑,绰约娉婷国色殊。

玉手纤纤搔痒好,不知君背试曾无。

  二十九日早,由苑里过房里溪。

溪中开田,松竹交加。

林峻堂即景赋诗,予和之:房里溪流汇数重,洪波击石势汹汹。

烂霞西抹横沧海,旭日东升露峭峰。

凤尾参天多劲竹,虬枝倒地倚跛榕。

离家一日途犹远,草草劳人可恼侬。

是午在大甲停。

中午,家朝宗设筵款洽。

予不胜酒,林峻堂高量,相与猜拳。

至下午三时始行。

予赋云:不速来三客,途中遇故人。

入门欣把臂,倒屣出迎宾。

味美佳肴列,香腾老酒陈。

猜拳犹未已,斜日照溪津。

  下午三时至大甲溪。

溪流重迭,既乏竹筏,亦鲜渡船,而乱石参差,浅深莫测,适樵鱼数人翼轿而过。

口占七古云:连日豪雨降如注,众流奔汇洪波怒。

迩来驿站由苗栗,荆榛遍地石当路。

行李往来渐稀少,沿途偏觅乏小■〈舟符〉。

招招舟子莫卭须,前溪后溪难飞渡。

就深就浅蹇裳涉,仆夫徐行踯躅步。

急滩成堆如旋螺,幸藉渔樵相扶护。

自揣一生仗忠信,虽经险阻心不怖。

  既越大甲溪,天气忽然变暖,初脱羊裘换锦袄,旋换单袷,气候不同,亦地气各异也。

即景而咏云:税驾星言赋曰归,天时寒冷变晴曦。

果然地气分南北,脱却绵衣换袷衣。

是晚分路,王学潜回家,予同林峻堂宿侄女婿蔡君莲舫处。

  三十日,大雨下降,予欲起程,莲舫挽留。

午后,会友黄子庚、王学潜亦到,相与谈叙扬文会之盛。

是晚,莲舫开宴庆贺。

予咏五律云:胜会扬文赴,归来笑语温。

友朋欣共述,姻娅喜开樽。

大道千钧挽,吾儒一线存。

作人歌棫朴,士贵国弥尊。

  三十一日,自鳌头回归。

天气晴霁,春风和煦,满田叱犊分秧,一望青苍。

回思起程之时,菜花满畦如雪,又换一翻风景矣。

即吟七律:油油芳草绣长堤,雨后农夫荷笠犁。

几阵耕牛翻浅水,数行秧马带新泥。

春风淡荡睢鸠唤,霁日融和喜雀啼。

经过肚山山下望,扁舟游水绕前溪。

  午刻抵汴仔头,蔡君灿云细询扬文会之事,会友陈养吾君亦在,相与缕述一遍,咸称此次礼意甚厚云。

  午后过大肚溪,抵中寮,见园中芸瓜种豆,子妇皆忙,不复如春冬相交飞沙扬尘也。

即吟五律云:四月闲人少,经营子妇忙。

蔬园多下种,蔗■〈廓,部代郭〉尚研浆。

雨后薯藤秀,风前麦浪扬。

叮咛锄草者,勿使豆根伤。

行至薄暮,抵家。

鲲瀛日记 #

  施景琛 #

  自序

  余自束发受书以来,即慕宗悫之为人,乘风破浪,未尝一日忘也。

戊戌政变后,都人士多负笈出洋,采彼之长,补我之短,于大局不无所裨。

余以牵于社会事业,蜷伏里闾,读万卷书,既有未逞,行万里路,又有未逮,吾心滋戚焉!岁癸卯,日本大阪适有内国博览会之举,周子迪方伯檄余为视察员,蓬莱咫尺,一苇航之,彼邦文物,略窥梗概。

岁甲辰,姚稷臣学使持节吾乡,檄余再渡,考察学制。

归国后,次第手创泉山幼儿园、女子职业学校、男女两等小学校、苍霞中学校、高等工业学校,投身教育,倏忽十年。

岁壬子,松鹤龄制军檄余渡台调查实业,盖有所设施也。

  余三渡扶桑,耳目所得,若存若亡。

然彼都所贻官吏之法令、社会之条规,已汗牛充栋矣。

癸卯、甲辰两次之报告,闽吏多有采而行之者。

壬子之言,则尚有待也。

爰将鲲瀛日记付之梓人,非敢问世也,聊志壮游之鸿雪耳。

  壬子三月,景琛识于啸庐。

  鲲瀛日记 #

  长乐施景琛 #

  壬子年正月初三日,晚六时,由南台户部前同陈君贾森乘四十号夹板船开赴马江,大雨竟夕,严寒逼人。

侵晨,始登抚顺丸。

闻日领事官高洲太助于四时在大阪公司送别,适农学堂教员洪君礼修先到,已将介绍书付洪君转交矣。

  初四日,八时用早膳,十时启碇。

是船载重一千八百十一吨,客座分三等,一等客十人、二等十六人、三等三百四十四人。

是次一等船客仅四人,船长山根重武招待颇殷。

晚十时睡。

  初五日,早七时到厦,绅、商、学界代表,台湾新闻采访员偕漳泉留学省会工商业学生到船欢迎。

商会总理洪君晓春、坐办施君澐舫特派保商局舢舨数艘来迓,国旗飘飘,济济岸上,观者如堵。

十时,谒厦门各绅士。

十二时,绅商开茶话会。

午后往鼓浪屿晤日领事及翻译官岩村成允。

下午一时,林君景商邀同林叔臧京卿、林季商、陈藻耀、叶谦丞各观察及官界、学界在怡园开会,觥筹交错,尽欢而散。

六时,商务总会洪君晓春、施君澐舫联合绅学界开筵款待。

九时,警界官慕招往春仙戏园。

十二时睡。

  初六日早,谒鼓浪屿各绅士。

午,厦门董事会全体假座白鹿洞设宴,遍历全部名胜,直至夕阳西下始返。

晚与厦门日报、全闽新日报馆各记者筹议刱办福建报社俱进会。

旋偕澐舫年伯赴春仙戏园。

十二时睡。

  初七日,八时,偕郭君任之到铁路公司,旋乘小火轮至嵩屿,约七里许,改乘小舟登岸,小憩停舟场,晤工程师薛君。

十时开车,经海沧、下厅,通津三站,计二十八里。

由通津改车而舆,午到水头。

糖厂新告落成,机器马力四十匹,一日夜制糖一万八千斤,每斤约值六十文。

自正月中旬开工,至三月中旬停工,工场执役者八十人。

蔗园多半依山,种蔗约一百万株。

上年苦旱,蔗植有仅高三、四尺者。

农人一百二十人。

蔗园遍筑轻便铁道,长四咪半,易于转运也。

四时参观寮西锦湖学堂。

堂为郭君独力捐赀刱办,建筑一仿欧风。

学生成绩,亦有可观。

晚乘小舟赴龙溪,同行者为陈、郭二君。

  初八月,七时到福浒,参观蔗田。

蔗分两种:一计二十八万根,每根平均十二斤;一计一百零八万根,每根平均十斤。

总计共十四万一千四百吨,本银凡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元,约可制糖一万四千一百六十吨,值银七万一千八百元,除制糖每百斤工费一元二角,应费一万六千九百元外,净可得利一万七千余元。

是处地土肥沃,旁临龙溪,取水极便。

甘蔗成熟,一望葱龙,有高至丈三、四尺者。

择地之佳,于此可见。

旋参观福浒厂地。

四面石墙高峻,前临三叉河,交通便利。

厂中仅筑办事室全座,所有应用各厂依然平地,只有土匠六、七人挑取河泥填地而已。

询其原因,据经理人云,是处土木匠多由邻县而来,新正虽工价逾恒,亦不易召集,迟迟兴工,职是故也。

机器横卧瓦砾,为风雨侵蚀,颇易生锈,致榨糖未能兴工,资本悉归乌有,令人徒唤奈何!距厂数十步有炮台翼然,旧炮两尊犹存。

台后尽为民居所占,未知漳人何以不起而干涉也。

噫!异矣!林叔臧京卿派人导观龙溪广福糖厂,以路远不及观察。

十时到石码。

是埠商务称盛,出产以豆饼为大宗,制造品以剪刀为良。

街道狭而且湿,秽气迫人,不耐久驻。

旋乘火轮赴厦。

五时渡鼓浪屿,先后应林君叔臧、陈君少铁之招。

晚十时归寓,与商会诸君畅谈厦门商况。

闻银行、票局、钱庄四十五家、洋郊九家、北郊二十三家、疋郊十四家、广郊二十七家、土郊二十二家、茶郊十七家、药郊二十五家、纸郊二十四家、税典五家,此巨商也。

制造品以淘化罐食公司为巨擘,余罕有所闻;工业之幼稚,患在无人提倡而奖励之耳。

十二时睡。

  初九日,十时登大仁丸,商会董事会、去毒社、厦门日报社、铁路公司、厦门各学堂代表及领事馆翻译官均登船送别。

林君叔臧、陈君少铁、林君秀商以予初次渡台,愿与偕行,舟中颇不寂寞。

下午三时启碇,风浪甚恶,僵卧竟夕。

  初十日,九时到淡水,候潮入港。

一望沪尾,咫尺天涯。

海关拟用小火轮来迓,因风利不得近。

下午五时到沪尾,支厅长小笠原长辰、台湾总督府特派员池逋和三郎、食盐卖捌所支配人巨鹿赫太郎、商界招待员张君长懋、施君沛盛、辜君守和到船照料。

行李概免查验,由海关派小轮装运。

七时四十分登火车,八时到台北。

台湾总督府联合台北厅长井村大吉、商工会长、茶商会长、台北参事、各区区长及辜君耀星、各实业界代表,均礼服在车站迎候,名刺如雨,恍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

日人之笃于邦交,殊可感也。

九时到大稻埠辜宅。

十二时睡。

  十一日早,各工商界代表、各参事、各区长来访。

午,谒总督府各课课长、各局局长、民政长官、台北厅长及各绅商。

台湾总督佐久间君特赠全线一等火车票得自由游览,以优遇各国钦使、领事之礼遇之也。

晚辜君耀星招往听戏;到园时,先演加冠以示优待,辜君特奖五十金云。

  十二日早,谒台湾总督佐久间君,谈叙二小时。

旋往参观台湾日日新闻报社。

报分汉文、和文两种,日出三万余纸。

印报之法,先将铅字板制成纸模,再将纸模铸成圆形铅板,嵌入机器,周转极速,报纸亦卷成圆形,且印且裁,且纪号码。

社中机器数十部,兼营印刷业。

总机关纯用电力。

另有五彩石印,用人工印刷。

又有化学室制造铜板。

该技师出所制油画惠赠,色泽鲜明,仅分三次印刷,色色俱备,亦神乎技矣!社长、编辑长留余撮影,以志鸿爪,勉从之。

  午后,过铁道课。

查台湾铁路,光绪十年即从事建筑。

自基隆至新竹,长六十二日里。

割台后,日政府以战后经济困难,募集资本,迄未成立。

遂有官设铁道之议。

举行台湾事业公债法,建设纵贯铁道及改良旧线路,预算经费约需二千八百八十万元,限十年竣工。

建筑工程以大目溪为最巨,隧道铁桥费占全部三分之一。

台北至基隆地势平坦,建筑费为最廉,每日里平均不过五万元。

自全线交通以来,北部之茶、中部之米谷、南部之砂糖,运输便利,商业日益发达,平均一日一哩通过人数约三百六十人,平均一日一哩通过吨数一百八十吨。

调查明治四十一年度铁道之收入已达二百三十余万元,比年当必倍苁。

此调查路政之大略也。

  二时,过权度课。

课长先出度量衡调查图,口讲指画,不惮其烦。

旋由技师出示各种元器。

其器为精铜所制,珍藏铁柜。

设柜之地,用塞门德土坚筑,毫不震动。

天秤室陈列天秤多种,有购自西洋者。

制尺室用铜尺镶入机器,镂成分寸,以显微镜窥之,大如齿轮。

至于所制升斗,制毕应送入试验室试验,能否合法。

试验之法,先以小米储为一斗,又将斗中所储之米翻入木制葫芦瓶,比较尺度相合,即知斗量不差。

尺之种类甚多,或竹、或木、或铁、或皮,无不备具。

闻台湾自改良度量衡以来,政府所售各器已值一百二十万。

现每年尚可售十万左右。

铜制各器,皆由东京制造。

木制各器,或由台湾制造。

此调查权度局之大略也。

  四时过专卖局。

制造鸦片机器与制糖机器无甚差别。

制成装入圆形洋铁罐,外黏商标,与罐诘相仿。

制造樟脑,正值停工。

入厂视察一周,即赴民政长官高田元治郎官邸之宴。

是时台北高等官均在座,谈叙甚欢。

至十时始归。

  十三日早,搭火车赴台南。五时半到。台南厅及绅士、新闻记者已在车站迎候。晚寓四春园。

  十四月,上午九时偕陈君贾森、洪君礼修及台湾总督府池部属员、台南厅牧野属员视察共进会。

是日,台南厅长松木君、嘉义厅长津田君,阿缑厅长佐藤君及协赞会接待员已候于待宾馆矣。

茶叙片时,即参观各馆。

查该会为台南、嘉义、阿缑三厅所组织,借用台南第二公学校之新校舍为会场。

场分四栋,计六百五十九坪。

临时增筑式场一栋、百八坪,甘蔗陈列场二栋、百七十五坪,家禽陈列场及牧夫场一栋、二十八坪,牛陈列场一栋、六十六坪,豚陈列场一栋、三十坪,消防诘所及救护所一栋、七坪,守卫诘所一栋、七坪,吃茶店一栋、十坪。

此场所之布置也。

公学校之中分为四所:一为农产园艺器陈列所,二为林产、水产、矿产品及工艺品陈列所,三为工艺品陈列所,四为参考品陈列所。

此陈列之秩序也。

物品分为八部、四十五类。

第一部农产区,为米、豆、麦、胡麻、杂谷及种子纤维、蕃薯及蕃薯签等类。

第二部甘蔗,为甘蔗类。

第三部园艺区,为果实、叶菜、根菜、瓜、园艺种苗、花卉、盆栽等类。

第四部畜类区,为牛、豚、家禽。

第五部林产区,为木材、竹材、林业种苗、林业副产等类。

第六部水产区,为水产制造品、介甲类、养殖鱼类等类。

第七部为矿产及其制品。

第八部工艺品区,为砂糖及糖蜜酒类、面类、油类及油糟淀粉类、果子类及罐诘饮食杂品、染织品、莚席品、指物及家具、藤及竹细工、金属细工品、陶磁器、染料、颜料、纸及纸制品、造花及刺绣品、农具及金物类、皮革及其制品、杂工品等类。

此物品之类别也。

台南天气和暖,地土肥沃。

物产以米为最优,甘蔗次之。

制造品以砂糖为最优,其它制造品尚属幼稚时代。

此物品之优劣也。

至于会中征集之完备,区划之整齐,几于无微不至。

第一次赛会之成绩如此,其优美殊可钦佩也!视察一周,略知梗概。

同行洪君礼修、陈君保生为农商专门家,且富于判断力,对于陈列品另有笔记,兹不赘。

  十五日,上午九时参观教育展览会。

会所设在第一公学,即孔子庙旧址也。

会中陈列台南各学堂成绩,并日本各学堂学生成绩,以备参考。

蕃童书方亦略有可观。

日人对于中等以下教育,十分注意,盖以人无贵贱,须具有普通智识,方足以应世用。

台湾学童与日本学童不得同校,示区别也。

至于高等教育,尚未筹议及此。

台人既未受高等教育,永无高等官吏之望,其势使然也。

  午刻谒开山神社,原称延平郡王祠,祀郑成功。

同治十二年十月,为吾闽沈文肃公奉使台湾奏请设立,光绪元年,奉礼部覆准。

改隶后,明治三十年二月改称今名,列八县社。

正殿祀郑成功像,后殿祀成功生母田川氏。

左监国祠,右宁靖郡王祠。

两庑祀郑氏部属五十七人。

查明之遗臣郑芝龙于万历四十年流寓日本肥前,纳藩医田川某之女生成功。

及成功成人,与父共图恢复明之社稷,转战南部诸省。

后其父归顺,其母自杀,成功独守苦节,于永历十五年率精兵二万五千长驱彭湖岛,陷安平、赤嵌二城,建都台南,称曰「东都」。

成功勋业,岛人至今称之,集赀修祠,竟达三万二千圆之额云。

  晚,台南绅士邀集全岛绅士公宴台南馆。

是时灯烛辉煌,管弦杂奏,热闹场中又不胜身世苍凉之感!无何,电灯忽灭,愈觉凄楚。

席间酒数巡,主人起立致祝词。

余答之。

略云:鄙人此次渡台调查实业,备蒙各界优待,且愧且感。

然鄙人既承诸君雅爱,偶有所见,又不得不为诸君陈之。

鄙人与诸君本为同胞弟兄,嗣因吾父母逼于贫弱,无力支撑,不得已将吾兄弟托付于吾伯叔之手代谋抚育,吾父母之苦哀当为吾兄弟所共谅也。

综观吾伯叔对于吾兄弟之筹划,有极满意者,有极不满意者。

极满意者何?台岛素未讲求卫生,人民罹于疫祸者不可胜数;改隶以来,道路荡平,沟渠敷畅,饮料尤为注意,而人民之疾病死亡日渐减少;此公共卫生极为满意者也。

极不满意者何?全岛普通教育渐臻完备,而高等教育寂然无闻,致青年子弟不能造成高尚人格,可虑一。

台政府裁判制度仅分两级,往往台民偶有冤抑难于上诉,可虑二。

全岛工业以制糖为盛,台政府近持归并主义,凡经营小公司者不能独立,或至于消灭者有之,可虑三。

此鄙人对于教育、裁判、实业最不满意者也。

然吾父母既以诸兄弟托付于吾伯叔之手,想吾伯叔笃同宗之谊,终有以副吾兄弟之希望,与伯叔之兄弟享同等之幸福,无歧之猜疑也。

鄙人近以福建实业协会名义来台调查实业,所望于吾兄弟者,亦在于振兴实业。

其关于本岛实业,吾兄弟应负推广之责;其关于祖国实业,吾兄弟应负扶助之责。

亚洲实业果能凌驾欧美,则富强之基巩固不摇,即吾兄弟所以报吾父母、吾伯叔生育提携之恩于无极也。

吾兄弟勉之。

演毕,全座黯然!

  十六日,早九时半,乘滊车赴打狗,十一时半到。

支厅长高桥大吉已候于车站矣。

是地为南部良港,民居稀少。

近因从事筑港工事,殖民渐多,户数二千五百九十一户,人口九千二百五十四人。

支厅、税关、专卖支局、邮便局、灯台所、铁道部出张所、土木部支部、小学校、公学校、台湾银行、商工银行各支店、商船会社支店、旅馆,一一俱备。

明治四十二年之外国贸易,输出货物价额三万五千五十二元,输入货物价额百五十四万九千二十一元。

将来工事成立,一年出入货物约有三十五万吨之额。

南部出产以砂糖为大宗,是港扼南部之冲,为连络水陆之通途,故称为砂糖吞吐口。

岸壁可系三千吨内外之船七艘。

工事费四百七十三万三千圆,豫估五年竣工。

  午后,乘小舟参观工事。

风浪微涌。

先赴港口。

旧有海峡,仅通小舟,近用火药炸裂,已成航路,可通三千四百吨之船。

筑港技师导观一切,指示极为详尽,条列于后。

  (甲)港内直一千三百间(一间六尺)、横二百间,最深浚至潮面以下二十四尺。其北岸建筑长四百八十间之岸壁,同时可以系留商船七艘。

  (乙)岸壁设有三万七千坪之堆房。

  (丙)岸壁背面设有横四百尺、长六百八十间之船溜(即系船场),为浅吃水船系留之所及荷扬场。

  (丁)哨船头(地名)为新填之地,谓之埋立地,面积约七万坪,已成市街。其两侧长四百四十间、横一十五间,另浚运河深六尺,以利市街之交通。

  (戊)港口两侧均设有灯台。

  (己)港外浅洲一部,横约百间,为船舶出入水道,两侧设航路标识及浮标。

  巡览一周,改乘小轮登岸。是时风浪益大,前行小舟竟有倾覆者,未免为之戒心。晚乘火车赴阿堠厅。该厅事务官已预备客栈招待,十时就睡。

  十七日。

阿堠地势,外隔一山,复隔一溪。

近由制糖会社凿洞架桥,敷设轻便铁道,一时可达。

台湾政府计划水道工事,特就该地浚一深溪,即将所浚之土填塞无用之溪,成田一万甲,约值地价一百二十万金。

工事费约二百万元。

九时,参观血清作业所。

查该厅牛疫蔓延,日政府特设是所,研究治法,制造血清,年需常费三万元。

全厅牛数,旧有三万头,现因变更官制,归并厅县,计牛数达六万头。

血清每瓶三元,可种三牛,即所谓牛痘也。

  午,参观台湾制糖会社。

工场长已豫备午膳以待。

该社额定资本二千四百万元,每株五十元,已收一千二百万元。

工场分五处:一、阿堠工场,一昼夜压榨甘蔗三千吨;二、车路墘工场,可压一千二百吨;三、桥仔头工场,可压一千一百吨;四、港仔墘工场,可压一千一百吨;五、湾里场工场,可压三百吨、查阿堠工场本年制糖约一百二十万俵(每俵百斤),多输往日本。

一年间利益约得二分。

一年间经费,一俵约二元。

该场职工,日本人共二百人,台湾人百五十人,书记补及工手以上共八十二人,每日运搬之人由三百人乃至五百人。

专用铁道总哩数百二十里,一里布设费一万元(机关车、客车、货车在内)。

阿堠地本幽僻,自有工场以来,民居栉比,别成一世界。

机器制作业有益于民生者若此。

二时,工场长嘱开特别火车送归打狗,改乘火车赴台南。

  十八日,早九时,赴大目降糖业试验场。

场属临时台湾糖务局主管,以图改良台湾糖业为目的。

明治三十六年开办,置栽培、讲习、庶务三课,附属烟地五十七町步,为关于甘蔗之种类及栽培、肥料等之实地试验。

其甘蔗收罗至一百二十余种之多。

所用之黎皆从美国购来,所用之牛皆由台湾各厅购来,所用之马皆由奉天购来。

甘蔗成熟,则售与制糖会社。

讲习生以五十人为定员,二年毕业。

制糖工场压榨能力八十吨。

是时适值停工,仅察其表面而已。

午饭后,乘汽车到嘉义。

九时十八分,嘉义官绅相候车站,并豫备客栈接待矣。

  十九日,上午九时,谒嘉义厅长。

旋参观竹器制造传习所。

是所为官绅合办性质,学生仅数十人,男女合班教授。

制造品颇觉精致。

午,厅长招饮。

二时,参观苗圃。

圃为养成适宜之树苗而设,分给农民,概不取值,其经费由地方税劝业费项下支办。

全岛十五厅,均置苗圃,为奖励造林良法,嘉义其一也。

  二十日,上午十二时到台中。

台中厅事务官同林君季商及新闻记者迎候车站。

午膳后往公园游览,水石林亭,极擅幽胜。

建筑费约十二万元,皆由地方绅商寄附。

园与季商别墅毗连,散步两小时。

季商旋招摄影,以志鸿雪。

晚就饮合昌商会,同座者新闻记者四人,互相唱和,至夜分始散。

  二十一日,早九时四十三分,搭汽车赴葫芦墩,参观制麻会社。

其机器之原动力纯用水力,从事制造黄麻袋。

每年可制六、七十万个,价额十七、八万。

比年以来,政府奖励种蔗,而种麻之数锐灭,其所用原料,多向南洋采办,成本既巨,颇难维持。

闻政府正设法奖励种麻,以资提倡。

其保护实业,可谓至矣。

是地粤人侨寓者居多,土人为粤人所同化,其妇女大半天足,良可风也。

午,参观制造砖瓦工场,共制造法与中国略同,但瓦窑之设计稍异耳。

资本十万元。

其出品尚难供求相应,故砖瓦时有来自福州各处也。

六时归台北,瀛社诸诗人招饮于平乐游,十二时睡。

  二十二日早,往瑞芳参观金矿。

先搭基隆火车,嗣改车而舆。

支厅长特派警察两名为前导。

崇山峻岭,林木阴翳,兼之雨丝风片,如在画图中行。

前面濒海,惊涛骇浪,声如洪钟。

余与贾森、礼修遂舍舆而步,兴之所至,毫无倦容。

午到瑞芳事务所用膳。

主人已备南烹以待,故乡风味,饭量顿加。

查此地砂金发见于明治二十三年,采取者日有四千人以上,渐减至六、七百人,近由富商藤田传三郎发起合名会社,每年产金一百四十余贯(每贯折合六斤四两),内金质九十贯,余皆银质。

其矿苗则售与日本造币局。

矿税年纳四千五百元,营业税年纳一千元。

至于金瓜石铜矿资本六百万元,每年产额二十万贯,售与大阪三菱精练所分析,每千贯金一贯,银一贯,总计收入可得一百八十万元。

矿质合金,银、铜、铁、硫磺五种,用机器熔化后,硫磺四散,其气殊不可耐。

机器厂依山建设,层递而下,运搬矿苗,皆用铁线悬空飞送,矿苗所过之处,先由机器捩入天秤,即知重量。

其神妙诚不可测也。

晚九时,归,饭于车站左近旅店。

十二时睡。

  二十三日早七时,到南门。

台北厅长预备一等车四辆,由轻便铁道出发,同行者为总督府外务课属员及土木课技师。

十时到新店,支厅长率同警吏列队欢迎。

由是改车而舆,参观塯公圳工事。

是圳开浚自乾隆初年。

改隶后,明治四十年十一月一日着手改修,四十二年四月三十日竣工,总计十一日里二十町,灌田二千八百五十甲。

开浚后,比较从前产米之额,每甲平均增加二十石(从前产米一甲七十五石,今增九十五石),每甲地价平均增加五百元(从前一甲一千元,今增一千五百元),开浚费十三万五千元,由总督府补助一万五千元,余向劝业银行贷借,年息八厘半,每甲每年还款六元,匀作十五年还清。

查公共组合,大抵分为三种:一向劝业银行贷借,一由各田主分担,一由个人出赀,三种皆可得国家补助也。

  十二时,到龟山参观水源地,觅得照片数种。

一时,饭于发电所公廨。

饭毕,参观第二发电所(即水力电灯厂)。

该所设计费一百五十万元,土木费、机器费各半。

其电力可供十六光电灯一万九千余盏。

明治四十年度收入已达十五万千百六十二元。

该厂本由官设埤圳之附带事业。

水力之用,其利甚溥。

七时归,复赴友人之招。

十二时睡。

  二十四日,上午八时参观电话交换所。

查所内开办费分建屋、购机两种。

架屋计用二万六千元。

台北市内机器每台二千四百元,市外机器每台一千元,每台三百号,监督机五百元,电力送致器一千元,配线盘一台一千二百元,蓄电池每个七十元;至于线路工事之经费尚待调查。

所中交换手五十四人,纯用妇女,日给由三角以至五角,每日夜分作四番轮值管理电机,不离跬步,应接极灵。

彼此问答,其声如蝇,故所中数十人,其声浪皆不相妨。

监督者据坐监督机,以耳筒考察交换手之勤惰,管理至为周密。

是年台北装置电话者达八百五十一户,每户年纳租金一百元,分四季交付,安装费十五元。

  午后,参观台北监狱。

查该监建筑费三十五万元,可容囚犯一千三百五十三人。

经常费十九万余元。

其规模之宏整,布置之周密,视东京、大阪之监狱尤有过之。

就中有工场,有教室,饮食教诲,惟恐不至。

其年龄未满二十之罪犯,每日三时读书,用合级教授法,四时作事,一时游戏。

其工场出品,年约五万余元,所售之款,初犯者得十分之四,再犯者得十分之二,俟期满给还。

其奖励之法,凡囚工得一赏表者(悬于左臂)三日加一菜,得二赏者间日加一菜,得三赏者每日加一菜,且可缩短监禁期间;亦劝善之一法也。

周览囚人房,每间立方积一坪四四,平面积口坪八七。

未决被告一人幽闭一室,已决者二、三人以至十二人幽闭一室。

此外又有检身室,囚人工毕,先入检身室检查,始归囚室,防盗窃也。

有浴室,每早浴一次,由五分间以至七分间。

有书信室,写信时有人监督,有病监,轻病则入通共室,重病则入特别室。

监之外与兵房毗连,盖隐寓防卫之意也。

参观毕,选购囚工制造品数事而归。

  二十五日早,访民政长官高田君,调查土地调查局之办法。

明治三十一年创设临时台湾土地调查局,分为地籍调查、三角测量及地形测量三种。

第一为地籍调查,以调查土地之境界、地目、甲数、业主、典主并地租、大租、水租等类。

其调查方法。

就适宜之地设立派出所,以所在地方官为事务官,其下置事务员、测量员一队,专任实地调查及测量。

就事务员、测量员中推举老成练达者为主干。

代事务官统理所务。

又督促各派出所执务之统一及实地作业。

置监督官随时巡回视察,担任指挥督励。

派出所担当区域之调查,先就事务员中推举主干补助为准备员,定区域内各街庄之境界,由各业主提出证据书类于该街庄委员,申告土地之位置并见取图此间于测量员之先发者,选定图根员测量三角点之位置,就各街庄地域内适宜之处,选定图根点,树以标杭,为细部测量之根基。

测量既毕,用平均依各图根点调制概况图,呈请测量监督检查,送达土地调查本局。

再由调查局调制土地业主,查定名簿地图及土地申告书提出地方土地调查委员会。

该会以地方官为会长,委员由地方官委任之。

将土地调查局所提出之申告书地图详细审查,再行公布,期间以六十日为确定,如有不服申立,可申诉于高等土地调查委员会。

高等土地调查委员会以台湾总督为委员长,委员以总督府高等行政官、判官及有名望资产之绅士充之,对于不服申立为终审裁判,应经前后四次之手续,方为确定。

第二为三角测量,以测定三角点之方位角及纵横线为地籍测量之基础。

其业务分为各点之资格及配置基线、选点造标及视通障碍树木之伐采、标石埋定观测、测量簿调制、计算并整理等七种。

其三角点分为主三等三角点、次三等三角点、图根点三种。

明治三十三年三月着手实施,二十六年六月外业完了,三十七年三月全部完了。

统计全岛面积为二千三百三十二方里三九零。

第三为地形测量,于三十六年八月着手,其外业三十七年十一月完了;其内业则以三角测量点为根据,依方眼式缩写二万分之一一图,又十万分之一一图,三十八年三月全部完成。

此调查土地之大略也。

  二十六日早,往临时土木局调查改正市区之概况。

台湾市街狭隘,沟渠污秽,与厦门相彷佛。

明治二十八年,经营台北市街排水工事,聘英国人为技师,渐推至台中、台南等厅。

总计全岛市街道路下水之修改及市区之改正,已有三十二市街之多。

政府倡之于上,人民亦有自营之资力,故进步速也。

查台北市街面积约二百万坪,豫算工费约六百万元。

近道路延长一万千六百七十七间,下水延长一万二千九百四十一间二分,共支六十三万一千六百四十九圆。

台中改正工事豫算百十八万元,现巳成道路延长千百二十五间,下水延长二千四百十四间,沟渠千八十六间,共支十二万四千四百四十二圆。

台南改正工事已成者,道路延长千四百三十九间六分,下水延长千九百十九间三分,共支五万二千八百余元。

此外基隆、新竹、苗栗、彰化、嘉义、宜兰之诸街亦正在进行之中。

至于市街之壮丽,以台北大稻埕为最;房屋之前面,一律建筑双层红砖洋楼,其内容或平房。

或楼房,均听其便也。

  二十七日早,访民政长高田君,调查财政。

查台湾财政分特别会计、地方税会计两种。

特别会计以台湾之收入及国库补充金之岁入,供给台湾经营诸般之岁出;比年以来,图经济之独立,递减国库补充金。

地方税会计,除地租附加税外,得以特别会计之赋课征收。

特别会计之补足金供给地方厅费、街庄长等役场费、警察费、土木费、教育费、卫生费、劝业费、救育费、厅舍营缮费。

地方税取扱费之岁出,以辅特别会计之不及;则两会计之关系固如唇齿也。

明治四十一年,两会计收入之预算,国库岁入总计三千三百八十七万千三百二十八圆,地方税岁入总计五百五十三万九千六百一十三圆。

国库岁入,就中以官业及官有财产之收入竟有一千七百九十八万四千七百九十四圆之多,实占总收入五分之三。

官有财产以樟脑、阿片烟膏等之专贾为大宗。

将来鸦片渐次减少,樟脑市价渐次低落,其收入亦必减少。

而砂糖消费税则逐年增加,邮便电信收入、铁道收入、电气收入之逐渐增加,为必然之趋势。

以此项之增收弥补阿片、樟脑两收入之缺憾,绰绰有余,且足以偿还公债及一时借入金也。

其理财之法,分整理旧税、推广新税两种。

整理旧税如地租一项,明治二十九年岁入仅七十五万,四十一年竟增至二百九十九万。

推广新税如制糖一项,明治三十四年岁入仅二十七万,四十一年竟增至二百六十三万。

余可概见。

至于整理之原则,在于调查;推广之原则,在于奖励。

运用之妙,又在于实行规则耳。

  二十八日早,晤辜君耀星,调查盐务。

台湾盐业,向由人民自由经营,粗制滥卖之弊,层见迭出,明治三十二年五月颁布专卖制度,设立收纳及卖捌机关,规定赔偿金及公定盐价、改良盐田。

凡开设盐田者酌与补助金,锐意改革,不数年而盐业为之一振。

全台每年产盐四千六百万余斤,岛内需要额四千二百万斤,所余数百万斤运销日本内地及高丽内地。

其买卖之法,由卖捌总馆向政府采买,每万斤价格一百十六元,兑往各分馆价格百六十四元(运搬费平均三十三元,佣钱十元在内)。

卖捌民间上等食盐每百斤二元二十钱,下等食盐每百斤一元九十七钱。

晚,台北官绅开欢送会,十二时始散。

  二十九日早五时,乘火车赴基隆,各界代表均在车站送别。八时登大仁丸,九时启碇。

  附诗

  舟抵淡水,台湾总督联合官绅到车站欢迎,谨赋一律志谢

  十年三度访瀛洲,破浪乘风纪壮游。难得衣寇观上国,敢将砥柱负中流。桑麻况味惊更改,桃李交情感唱酬。自是群公推挽重,舟车名刺不胜收。

  赠民政长官高田元治郎

  扶桑东去水淙淙,风度端凝忆曲江。

五日岂存京兆想,十年定见健儿降(指蕃部)。

酒龙诗虎罗官廨,玉敦珠盘笃友邦。

故国改弦吾辈责,尊前热血已盈腔。

  台北厅长井村大吉招饮龟山第二发电所公廨,即席奉赠

  相逢海外尽奇才,我亦何曾壮志灰。流水声中刚驻策,桃花香里又衔杯。吟风自笑诗如草,题石还愁字易苔。多感因缘联翰墨,群仙抗手上蓬莱。

  赠林叔臧京卿 #

  椒糈登筵岁又新,朝衣恍惚认京尘。东西莫说吴和越,朝暮谁分楚与秦。万事都成黄雀后,两家难共绿杨春。七鲲风月同杯酒,热闹场中冷落人。

  赠李景韩参事 #

  羽扇纶巾望若仙,未容身世学寒蝉。多君情谊非关酒,如我功名不值钱。四座看花饶眼福,十年骑鹤博腰缠。故家今日萧条甚,愿与牵萝托仔肩。

  赠辜君显荣 #

  中年豪气未消除,博得奇勋愿不虚(君得五等勋章)。

苏武寄书犹有雁,冯驩弹铗岂无鱼(余寄寓辜宅,蒙优待)。

齐盐北海恒通市(君掌全台盐务),汉扇南阳自结庐。

尊酒论交裙屐盛,管弦声里月明初。

  赠林君薇阁 #

  东风一曲倚檀槽,杜牧风流亦足豪。

得友且拚元亮酒,愤时况读屈原骚。

懒云身世嗟吾倦,馋水功名羡汝高。

知否三山弦诵夕,莘莘学子故人袍(君捐赀四万金推广福建师范学堂)。

  赠魏君润庵 #

  笔削春秋一席分(君任台湾日日新闻主笔),词锋曾扫万人军。

旗亭送别歌三迭,舞榭催归酒半醺。

弹指年华成逝水,酸心门巷易斜曛。

放翁团扇家家画,声价如侬值几文(台湾各报曾刊余小影)?

  游瑞芳金山 #

  群山万壑似荆门,瓦屋鱼鳞别有村。欧冶大开天地铸,邓钱终荷帝王恩。草人事业殊罗掘,瓯脱精华转保存。衮衮忧贫成底事,神州龙马待开源。

  工商会长木下新三郎开催园游会,口占奉赠

  此生何福入仙乡,玉盏琼浆取次尝。

杨柳楼台春未老,枇杷门巷日方长。

谢君棋局丁丁响,荀令衣痕迭迭香。

十里东风花事好,且从潘岳问河阳(台北厅长井村君亦在座,故云)。

  蔡君法平两宴北投松涛园留题一律

  岚翠无端落酒杯,隔帘人影费疑猜。

骊歌宛转行将别,蝶梦依稀唤欲回。

竹院似逢僧共话(蔡君已断发矣),蓬门半为我频开。

桃花莫怨东风老,前度刘郎感又来。

  赠林君季商 #

  醉眼愁看姊妹花(台俗官绅招饮,必罗致群花侑酒),后庭犹自唱天涯。

倦游竟下陈蕃榻(余寄宿合昌商会),病渴新尝陆羽茶。

都尉风流年尚少(君世袭骑都尉),周郎月旦愿非奢。

此间虽乐应思蜀,记否长安帝子家(君曾奖广东候补道)?

  赠嘉义厅长津田毅一

  宋嫂鱼羹压卓炉,居然有鸟唤提壶。

万花帘慎开宫锦,五马门庭拜郡符。

迟我贾生犹太息,壮君宗泽共三时(酒后大呼万岁)。

玉颜若问春消息,胜得珠江蛋妇无(时广东领事濑川君、香港领事船津君均在座,故戏及之)。

  台南馆开催茶话会即席赠台南、嘉义、阿堠三厅长

  一帆直送马当风,高阁滕王酒正中。患难余生惊独客,遭逢盛会拜群公。山山水水身殊倦,燕燕莺莺语未通。憔悴形容新耳目,此行岂许作痴聋。

  赠赵君云石 #

  海外论诗浪得名,英雄儿女罄平生。伤心故国家何在,横涕新亭岁几更。笑我才华成画饼,叹君骨肉等分羹。中原今日还多事,鹤唳风声处处惊。

  全台绅商公燕台南馆,即席奉赠

  落拓青衫泪欲盈,琵琶呜咽不成声。汉家伏腊今犹在,晋代衣冠近未更。燕雀处堂知自警,驽骀伏枥感哀鸣。尊前无限伤心事,抛却天涯旧弟兄。

  赠连君雅堂 #

  十年阔别久无书,时局艰难况起居。热泪不知何处洒,愁眉能得几回舒。唐宫忍见衔花鹿,汉室宁忘得水鱼。差幸武灵犹变法,吾生百愿傥非虚。

  题洪君逸雅兰石图

  无限骚情笔一枝,替花愁雨不胜悲。披图自叹身如蕙,幽谷宁忘托足时。

  鹿耳门怀古(限迟疲谁韵)

  回首东隅叹已迟,奔潮澎湃亦云疲。延平地下应遗恨,锦绣河山付与谁。

  七鲲一舸下迟迟,东望颓垣力已疲。牵犬终羞过上蔡,河山今日属伊谁!

  春夜会赤崁城(限尘巾匀韵)

  万家灯火六街尘,漉酒何妨脱角巾。绝似芳园桃李宴,鹿门春色十分匀。

  偶携铁砚走风尘,萍水相逢尽角巾。南月惊乌歌舞夕,红潮渐上颊边匀。

  赠台湾日日新闻社、台湾新闻社、台南新闻社记者及南社、栎社、瀛社诸词宗

  肠断桄榔黯黯天,弃民身世有谁怜?东山丝竹中年感,北海琴樽异地缘。田岛英风怀五百,孔门遗教仗三千。诗人寄托原余事,此去休忘祖逖鞭。

  赠台湾总督府属池浦和三郎、台南厅属牧野斌、盐务专卖所支配人巨鹿赫太郎

  相逢海外若平生,谁主谁宾谢送迎(余到台参观,一切多由三君招待)。

千里不胜轮铁倦,同文多感译鞮清。

晓风残月余诗梦,豪竹哀丝带酒醒。

东亚且联唇齿谊,两家门户各支撑。

  林君薇阁饯别一力酒馆,感赋一律

  抛砖引玉上吟台,争奈离筵酒又催。易水有歌终怛恻,扬州无梦枉疑猜。前头鹦鹉浑难诉,满地梨花亦可哀。恼煞薛涛笺骤贵,裙钗也解索诗来。

  呈澐舫宗年伯 #

  不才小阮久怀惭,贫富奚论北与南。

汉室昔年惊党锢,晋廷今日尚清淡。

故家燕子凄凉在(割台后家产荡然),客岁梅花子细探。

国事伤心知莫补,妇人醇酒学曹参。

  赠林君景商 #

  十载深交俨弟兄,登堂拜母并班荆。花时箫鼓吟身健,枌社衣冠酒趣生。行色旧曾遍湖海,才名早已动公卿。谤书盈箧终何碍,一剑天涯为不平。

  赠郭君任之 #

  鸱夷海外赋归与,长袖多财绰有余。

梓里十年还树木(君种甘蔗三百万株),党庠万卷竟藏书(君独力创办锦湖学堂,捐赀甚巨)。

江流自古无人转(指福浒糖厂),国难何时待汝纾?争奈蛾眉偏见嫉,满天风雨梦棕榈(君因糖厂失败,拟再赴南洋)。

  赠陈君少铁 #

  故山猿鹤近何如,愧我年来懒寄书。

李郭同舟催解缆(君与林叔臧京卿约余同日东渡),朱陈成里看牵裾(君送女公子到台完姻)。

却惊才调归群季,莫笑生涯等老渔(供职邮船会社)。

裘马五陵多不贱,青衫落拓独愁予。

 

台湾游记 #

  南皮张遵旭记 #

  四月三日,昙风。

午前十时,电询大坂商船公司,知新高丸本日进口。

转达汪君子实,决定今日束装起身赴台;盖由福州至台湾虽系定期航路,然因交通不便,轮船之进出口有时变更。

余等既决定坐新高丸,遂至省长、厅长及各科辞行。

十一时许,同汪君乘马车到将军署告辞。

经福新街至坞尾时,则第一中学校校长王君梅堂、师范学校校长林君一谔、实业教育两科同事毛君植周、林君获我、陈君桂屏、聂君达之、王君碧溪、吴君育庭、张君韶九先后来船相送,一一握别。

少顷,沈君节如到,盖将军所派之代表与吾等相约同行者也。

二时,利华小火轮由台江展轮。

三时半,至马江,登新高丸。

船长为石川义定君。

船之吨数为二千四百八十八吨余,盖航行近海之船舶也。

该船到闽,载有豆饼、铁条、木材等项商品,适值卸货,小船猬集。

晚饭后,看时事写真及东京画报,多系去春三月间中日交涉时所发行。

目之所触,追念吾国积弱之原因,以致受人侮辱,不禁感慨系之!是日在船中商定旅行日程表如下:

  三、四两日,船中。

  五、六两日,住台北。

  七、八、九等日,在台北调查共进会会前准备情形;得暇往淡水一游。

  十、十一两日,在台北参观共进会。

  十二至十五等日,往台中、嘉义、台南、打狗等处。

  十六日,回台北。

  十七日,在台北调查共进会设备情形。

  十一时就寝。 #

  四日,昙。午前七时起,在船游览。

  是日,天仙戏班应台湾共进会之召,亦乘该船前往演剧。

八时许,伶人先后登船,坐卧于甲板上,辫发垂垂,形态龌龊,令人生厌。

演剧,在东西各国,于社会教育上本占重大之势力,举动言谈皆足资人观感,岂有若是之龌龊耶!

  是日十时五十分,新高丸展轮东行。

风平浪静,一路锦绣山河,都堪入画。

午饭后,登甲板远眺,两岸景色尤佳。

二时许,船体渐摇,归室卧息。

夜间幸平稳。

  五日,昙。

三时半,停输基隆港外,待海港检疲所检验。

天明,总督府派来代表技师野吕宁君暨小林、河村两事务官、秘书课木村君、外事课森永君、关口长之翻译官及林薇阁君所派事务员陈培焕君等,登船相迓。

少顷,船入口,同登岸。

先到大坂商船会社基隆出张所晤支店长白庄司芳之助君、基隆厅长三上喜千藏君,握手言欢。

乘八时特别急行列车赴台北。

同时五十分抵台北。

台绅林薇阁君、许丙君、陈培焕君、协赞会招待委员杨君、林君、铁道旅馆主人柏熊君均来迎。

因由停车场乘车至铁道旅馆。

见街衢之宏敞,房屋之整齐,交通之发达,卫生及诸般设备之完全,实出乎吾人思议以上。

予住楼上第十四号,汪君住九号房,沈君住十二号房。

休息片刻,客散,即拍电报告将军、省长抵台情形。

午饭后,余等三人同出,至附近散步。

晚乘自动车赴大稻埕春风得意楼应林君薇阁之招,同坐者除余等三人及主人外,有泉州盐务总局正局长何菘龄君、厦门盐务总局副局长徐模君、许丙君、河村彻君、小林音八君、关口长之君。

九时散座,仍乘自动车回寓。

仆人送来总督请帖三纸,约予等明晚六时赴邸晚宴。

  六日,晴。

午前七时起。

九时,关口君来访。

九时五十分,同乘自动车赴总督官邸,访总督安东贞美君,温和可敬,年逾五十,两鬓皆白,有长者风。

谈话约二十分钟。

大概云:台湾与福建有特别之关系,两国人须时相往来;诸君此行,极为欢迎,尚望以后常临敝地,可以互相增长见识,疏通意见云云。

予等答词致谢。

出访民政长官下村宏君,以表谢意。

下村君随出书册,乞予等作书。

书毕,兴辞。

到民政部、警察署、财务局、通信局等处。

旋至共进会事务局,晤事务部长高田元冶郎君。

见其处理会务,忙碌异常,如临大敌。

予等匆匆数语,即行退出。

十二时,归寓午餐。

午后二时半,关口君复来,同车至营林局、铁道部、专卖局等处,谒见主管各官员。

旋即归寓休息。

三时,同汪君至台北医院,晤院长稻垣长次郎君,因汪君询问治疗牙疾方法也。

归寓,又约沈君同赴大稻埕建昌后街林本源第一房事务所访林薇阁君。

五时半,又乘自动车赴总督官邸晚餐会。

主客凡二十人,我国人几居其半,林鹤寿君、林薇阁君、辜显荣君、许君、何君、徐君等皆在座。

八时散会,告辞归寓。

得许使来电。

同时拍电报告在台优承待遇各情形。

事毕,余等同至旅馆近傍散步。

  七日,晴。

午前九时,总督官房外事课森永信光君、总督府技师堀内政一君、关口君同来,代予等订旅行日程。

并云,总督特派堀内君与予等同赴南部。

十时许,余等同出,至劝业会第一会场,即为新建之台湾总督府,共五层。

高凡一百八十尺,地下室为事务室,余皆充陈列室。

各部皆已粗具规模,从事装饰。

开会前忙碌情形,所有设备布置,纷至沓来,彷佛如作战计划。

闻出品总数已达四万九千五百四十一点之多。

会场全部,却无疏漏之处,均得恣意参观。

十二时归寓午餐。

毕,复至第二会场参观南洋馆、蕃俗馆、机械馆。

各馆之布置,大部分亦已完全。

兹纪其要点如下:

  南洋馆之内部,装饰极为美丽。

如我国福州、厦门、上海、汉口、广东、汕头、香港等之出品,点数已达二千有余。

如茶、生丝、锡器、麻布、绢布、漆器、刺绣、雕刻品、木工品、玉类、文房具、蜜饯食物等,星罗棋布,颇足以资观览。

惟此项商品,仅投少数人之嗜好,其组织又皆小规模耳。

其它有北婆罗洲各种建筑造船用木材、橡皮、蒲葵、椰子、槟榔各种热带植物。

菲律宾部中,陈列木材、烟草、椰实、橡皮、单宁染料、松脂、贝壳、羊毛、榖类、植物纤维、麻葛等类,及南洋一带各种土人用具。

壁上悬有风俗画,如马来半岛之采锡、土拉区岛土人舞踊、土人吸水用竹筒、爪哇人裸体生活状态。

其它如森林、桥梁、道路等件,纤悉俱备。

若有时间从容以研究之,则南洋物产风俗,可知梗概。

所惜者,予等行踪甚急,无暇及此耳。

  蕃俗馆中陈列物品,尤为吾人所罕见罕闻。

如蕃人油画、雕刻木像、木板画,粗率浅陋,一望而知为未开化人类之制造品。

兹举其要者而言,如木刻神像、全岛各社蕃人生活状态、蕃地风景等。

又有蕃人饮具,用粗木制成,平钻两孔;凡蕃人亲密者,则执此器两人共饮。

此外有蕃人礼装、家屋、榖舍、武器(铳炮概系西班牙人占领台湾时代所输入者)、火药、机织、钵瓮、鹿角、兽皮及各种装饰品,均网罗其间。

但不见蕃族文字之出品。

询诸馆人,据云蕃人向无文字,计数则用结绳。

商贾尚在物物交换时代,亦无货币,经济幼稚,可想而知。

本岛之蕃族,依其进化之程度,可分为熟蕃、化蕃、生蕃三种。

生蕃由其言语、习惯系统上可分为:台压儿、塞塞佗、浦浓、兹卧、排宋、阿迷、压迷七种。

其分布之地域约一、二五○方里。

大小社数约六百七十二,人口约一二九、○○○。

每社各有其领域。

其生活状态,为数百之小部落焉。

  机械馆内陈列各种原动机、发电机及电气诸器具,暨制造、染织各机械。

  旋到第一会场分馆,内陈列日本内地商品。

闻点数达至一万八千四百五十八点,原定陈列于第一会场者,嗣因点数过多,难以收容,故临时增设分馆以充之。

  阅毕,回寓。

台北厅长加福丰次君来访,并告余等以外间谣言,今为保护旅次安全起见,特派警卫二人随同。

余等力辞不获,因以一笑置之。

然彼等之热心,亦可感也。

旋谈及此次劝业会之目的,一为发达工商业,一使一般日本人知台湾内地经营之成绩如此、设备之完全如此、各种机关已日趋发达,无非引起日本人多移住此地,以实行其殖民政策也。

噫!生存竞争、优胜劣败、国亡种灭,其原因结果即在此也。

并云该会经费系由大正四年度地方行政费项下支出二十五万元、五年度二十五万元,各处之寄附金约十八万元,其它有市之费用及各地之费用、个人出品之费用;统计之,该会总经费将来须百万元之谱。

予因询台湾之岁入约若干。

告以年约五千五百余万元云。

台北厅长去后,余同汪、沈二君至港边街辜显荣君宅访问。

谈及我国当此欧战千古未遇之时机犹不能发展海外贸易,振兴内地产业,发达国民经济,殊属可惜。

予等询问我国商人目下情形若何。

据言一无保护,又无机关,能力资本尽附缺如,将渐次消灭矣。

余不禁怃然!语毕,兴辞,到丸新馆晚餐。

  八日,晴。

早起阅报,藉悉广东于六日宣布独立。

我国各地不稳之状态满载报纸,遥对祖国,怅然而悲!八时半,堀内君来,同至工业讲习所,晤所长矢口玉五郎君谈,并引往参观鍜工场、电气工场、铸工场、板金工场、木工场等。

据言本所常年经费四千六百元,专以养成工艺实际上之职工为目的;但时势之要求、人文之进步,渐有设立高等工业机关之必要。

本所将来之计划,亦注意于此云云。

又到农事试验场晤场长铃木真吉君。

先将本场设立之目的及经过历史,并将各种虫害之研究防备、耕牛之改良改种、农业上各种之施设,为余等一一缕述。

其内部主要分为种艺部、农艺化学部、昆虫部、植物病理部、畜产部、教育部、庶务部。

该场试验成绩及研究调查之件,随时有出版物分布当业者,以供参考。

其出版之数已将及百种。

谈毕,引至各室场参观。

最后至殖产局附属养蚕所。

旋乘车到台北水源地,建筑宏壮。

屋式为扇形,纯仿罗马式,背面负山,满目葱龙,气势伟壮。

据称工事费用凡百九十万元。

由唧筒装置室、沈淀池、滤过池、静水贮溜池等顺次察看。

现时给水户数已有二万五千五百余户,并设备将来可供给五万户以上之给水云。

由此归寓,已二时半,始进午餐。

  餐后,台北警务课长市来半次郎君来云,昨日谣言,纯系风说,可请宽怀等语。

然予等从未挂念及此也。

三时,至博物馆。

建筑宏丽古雅,亦仿罗马式。

该馆系由儿玉总督暨后藤民政长官之同志者捐助巨金而成,故命名曰纪念博物馆。

据云建筑费凡二十八万元。

去年七月,始行开馆。

内容约分农产、地质、动物、昆虫、蕃俗、产业、矿物、工业、参考品及本岛风俗历史等。

楼上悬有汉文大清国让渡台湾全岛于日本条约原文;外人视之以为莫大之光荣,吾人见之不觉潜然涕出也!楼下陈列遗额、古匾多方,及残缺之虎旗、举人报单及各种我国旧有物品,稍有知识者见之,能无痛心!出博物馆后,到台北厅长宅访问,不遇,归寓。

台湾日日新闻记者林佛国君来访。

台北厅警部今井昌治君来告余等,日前谣言,经调查之结果,确无其事,即撤去警卫云云,予申谢之后,至为愉快。

晚食后,同黄作棫君出街散步,十时许,归馆休息。

  九日,晴。

寒暖平均在六十度上下,气候甚佳。

七时许,堀内政一君、许丙君、厦门台湾公会干事李奎壁君先后来寓。

许、李二君均系淡水人,故欲同行,藉尽地主之谊。

因同到停车场,乘八时行列车。

见沿路新植树木,保护极形周密。

八时五十五分,到淡水。

过淡水区长役场、淡水市场等处。

街市之建筑形式,市场之人语喧哗,仍沿中国习气。

女子多缠足,形极可惨,至今犹不知改,殊可痛也。

旋至台北厅农会支会晤淡水支厅长中间先太郎君,谈及市场大略。

该市户数约二千三百户,人口约一万。

九时,余等同乘村云小轮游览,港内风平浪静,气候温和,极目四望,天与水接。

行约十余分,登淡水号泥扬机。

该机系大坂所造,价值十五万三千元。

平均一时间可取沙百吨。

若增加其速力,可取二百吨。

伋泥管之装置,可深达二十四英尺。

吨数一百九十六。

阅毕,复乘小轮。

中间君告以淡水河之交通,系由艋舺、大稻埕渐移于淡水港。

当有清时代,该港输出输入极形频繁,至基隆、打狗筑港以后,渐移至彼矣。

现该港时时从事疏浚,四千吨之船可以自由出入,惟贸易之大部分移于基隆,此地仅余我国泉州、福州、厦门等处入口之旧式帆船而已,年约九百余艘。

但全岛关税三分之二,则由该港收取,缘输入物品多系中国人消费之对象故也。

输入商品,除实用杂货外,以磁器及木材为大宗。

输出则为石炭。

船之出入,虽无一定时期,大概自三、四月至七、八月间往来为多。

船体有白、黑两色之别。

白色者系泉州船,黑色者系福州船云。

  嗣到旧炮台阅览,令人生吊古之感。

此处为昔日之水雷营,或谓系水电局,盖系海军用地。

登岸遥望,炮台之旁,题「保固东瀛」大字,闻系旧炮台之大门。

复行三百余步,入炮垒,门额一方,题「北门锁钥」四字,右书「光绪十二年季春中浣之吉」等字,左书「合肥刘铭传题」等字。

回忆中东之役,当时情形,犹能记忆一二。

今者,躬来凭吊,大有今昔盛衰之感,为之徘徊而不能去。

沈思恍惚,如有所失。

回望祖国奔涛澎湃之中,情难自遣,嗣于壁上检得壁砖两方,携回作兹游纪念。

十时二十五分辞出。

见对岸有山曰观音山,山之后又有高山遥峙,颇似日本内地之富士山,据云俗称曰「淡水富士」。

复登船过红毛城(一名沪尾城)。

此处系三百年前西班牙人据此地时建筑炮台,今仅留一洋房,英领事署在焉。

至税关登岸,到旅具检查室、见本室。

旅具检查者,系检查由我国南部所来之旅客。

见本室之标本除少数有价值之物品外,其余多系中国旧式日用物品,择其要者而言,如福州之陶器、平和县之烟叶等。

由此至竿■〈竹上秦下〉林(士名鼻仔头),有洋式房屋,景色极佳。

地濒海,宜于商业。

该处洋房系三十年前某西人为贸易而设,今则归黄东茂君所有。

到门,晤黄君,颇善英语,原籍系广东,今则入淡水籍矣。

黄君承林薇阁君之属,为余等预备昼食,再辞不获;东道情殷,深足感谢。

午餐毕,因赶赴汽车,匆匆告别,路过竿■〈竹上秦下〉林庄,许丙君之宅在焉。

予始意甚欲入观,藉资问候,因时间匆迫,遂与诸君握别,时已十二时二十八分矣。

同时五十二分抵北投。

换乘人力车来北投公共浴场。

该处山清水秀,空气宜人,清风徐徐,扑面而来,满山林木,一望葱葱,使人心神一快。

浴后,主人出纪念帖乞余等留题。

三时,沿山绕至停车场,乘三时五十四分车过土林驿,殖产局园艺试验场在焉。

由此出发,遥望台湾神社、圆山公园,一一在目。

四时二十五分抵台北,即归铁道旅馆。

  十日,昙。九时许,同汪、沈二君乘自动车赴第一会场。是日行开馆式,其次第如下:

  一、来宾着席。

  一、会长开馆辞。

  一、总督阁下式辞。

  一、来宾祝辞。

  一、立食。 #

  一、事务部长引导馆内巡览。

  一、右终了,随意至第二会场观览。

  来宾络绎入座。

十时,安东总督临场。

先由高田事务部长宣布行开馆式,下村会长读申文,安东总督读式辞;其次则为厅长总代、协赞会长、出品人总代诸君朗读祝辞;最后为台北市民总代之演说。

式终,入别室立食,主宾举觞为祝。

旋分别入馆游览,所有陈列,已渐就完备矣。

时大雨倾盆,会场旗帜为新雨一洗,倍觉鲜妍。

本拟再赴第二会场游览,因雨而止。

二时归寓,访后藤新平君于本寓。

台湾日日新闻记者益子逞辅君来访。

检点行装,为明日赴南部旅行之预备。

预定旅行日程如下:

  十一日午前九时五分台北出发,午后二时抵台中,参观帽子制造所、米榖干燥机、公园、农园等处,住春田馆。

  十二日午前九时五十五分台中出发,午后二时抵嘉义,参观制材所、竹器传习所、护谟苗圃,住日之出馆。

  十三日午前五时三十八分嘉义出发,十时抵阿缑,参观台湾制糖会社工场、血清作业所;午后二时三十分阿缑出发,三时四十五分抵打狗,参观筑港,住春田旅馆。

  十四日午前五时五十分打狗出发,向大目降行;正午新市街发,往安平港,归,参观台南市巾开山神社、赤嵌楼,御遗迹所、孔子庙等处,住四春园旅馆。

  十五日午前九时五十分台南出发,经过安平镇,参观日本台湾制茶会社,归台北。

  十一日,晴。

午前八时半,由铁道旅馆出发。

除予等三人外,尚有堀内君同行。

乘九时零五分急行列车南下。

过桃园驿(桃园、新竹境内多我国广东移民居此),警务课长山内、小藤二君出迎。

过安平驿,日本台湾制茶株式会社在焉;闻系专造红茶,年约四十万觔左右,多输运俄国。

由车窗中遥望,拟南归时来此参观。

今日直往台中。

台中之位置,东接蕃地及南投厅,西面海,南隔嘉义,北界新竹,面积百四十七方里,户数十一万七百五十余,人口五十九万六千九百六十余。

境内有大安、大甲、大肚、浊水、西螺诸大溪纵横贯流,灌溉极便。

地质肥沃,物产丰富,甲于全岛,米糖尤为大宗。

其它如果实、林投树、畜产、水产暨其它各种林业,皆日趋发达。

检其统计之数,逐年增加。

此固由于天然之美利,然非国民之毅力经营,计划深远,曷克臻此。

回顾我国宝藏山积,而国民蛰伏于多年腐败政治之下,隐忍苟活,不识时局之变迁、大势之趋向,坐弃厚利,良可叹也!

  午后二时到台中,庶务课长佐佐木忠藏君、警部熊井才吉君、通译杨松君均来停车场相迓。

余等乘人力车到春田馆,少憩,由杨君导至台中公园。

园之面积宏敝,山光明媚,树色葱茏,真佳境也。

闻清光绪十一年巡抚刘铭传请改台湾为行省,以此地为省城,鸠集巨金,建筑城壁,工事未竣,移驻台北云。

旋到物产陈列所参观。

楼下为本岛物产,如木材、南投烧(有名陶器产地)、林投帽等。

林投帽为台中之特产。

明治三十六年始从事制造,逐年发展,尔来欧美市场亦有声价。

明治四十四年之输出额已超过百五十万元。

后因制造不精,声价顿减。

去年四月,依照同业组合法,设立大甲帽席同业组合,选择精品输出,严禁不良之制造,渐次恢复其原有之信用。

将来该品之声价实不可限量也(林投系树名,大甲系地各。

但大甲系兰草主要产地,故名曰大甲兰,俗名席草,又名三角兰。

兰草能制帽,故名曰大甲帽。

兰草又能制席,我国俗称台湾席,即兰草所制也)。

  〔附记〕林投树高七尺许,叶长六尺许,幅三寸余,生长极易。

该草种类凡三百余种,林投其一也。

其编物用之材料,即用该树叶之纤维;然必须漂白后始能使用。

制出之品,除夏帽外,尚可制钱包及日本人用之木屐、名片夹、烟卷盒、妇人用提包等。

该树不独纤维有此功用,于海滨河岸植之,能妨沙砾,又能为防风林。

此树并非台湾固有,乃日人由南洋移植于此。

大甲兰系草本,叶三角形,长四尺许,细长如普通草类。

除制帽席外,尚可制各种小形器具,不必漂白,即用兰草之原色。

以上两种,于纤维工业上均占极重要之地位。

闽省天气温和,土质肥沃,如移种之,必能成功,添出一种莫大之利源也。

我国雷州肇庆所出之包席,俗呼为广东草,此草专编包裹砂糖用之包席。

往时由广东运往日本,年不下二千万枚,金额则近二百万元。

近时日人移植台湾,成绩颇佳,日见发达。

我国人事事无人研究讲求,坐失天然美利,殊可惜也!

  楼上陈列为日本内地商品,如名古屋之七宝烧、京都之绢织等。

并悬有旧额一方,题曰「民歌三善」,亦系吾国遗物。

明治四十一年十月,台湾纵贯铁道全通式(自基隆至打狗,计长二百四十六哩八分,其它有专用铁道、私设铁道、轻便铁道、手押铁道等,密如蛛网)在台中举行,始作此繁华之基础。

所谓交通便利,都市始可发展,此其证也。

  继到农会,见招待室中满悬图表,如本邦地方别米产表、养牛一览、养豚改良之效果、第一次米种改良事业原种交换成绩表等,一览而知该会职员之热心提倡农业。

余等稍息片刻,出参观牛舍、农舍、豚舍、花园等。

由此至水源工场。

所谓水源工场者,因该市附近无适宜之水源地,遂开凿水源井(水质天然极佳云),以之供给全市。

盖水为市场发达并立必要之条件,故设备急急如此也。

其设备方法,即建一高数十尺之贮水塔,依唧筒装置,由水源井伋水贮诸塔中,再供给市内。

该水塔可贮四万立方尺之水。

其工事费凡二十二万元。

以凿井而作水源地,诚世界上最新理想之组织也。

旋到米榖干燥所、米谷检查所及附设帽子检查所等处。

其检查之目的,即督促改良,防备滥造。

观毕归馆。

  晚食后,杨君松来邀予等散步。

旋到博爱医院晤院长张灥生君,为余等置酒,再辞不获。

客地衔杯,往往惹起一种慨念,予力谢不饮。

因子实兄善诗,并邀诗人黄之清君、张子端君等来就席。

故国遗民之感,不禁交萦于脑中。

举座无言,默默相对,似各有无限感伤者!时汪君有诗曰:海外一樽酒,天涯诸弟兄。

离怀不可说,应有故乡情!时则十一时已过,予再四兴辞,始得主人允许。

别后依依不舍,其情境至今犹镌余哀曲,觉悲欢离合之间,不能以笔墨罄述于万一也!

  十二日,昙。

朝八时,台中厅长三村三平君、熊井君、杨君先后来寓,坐片刻,同出到台中厅,继乘九时五十五分车出发。

三君均送至车站,殷勤告别。

是日气候温暖,沿途植物繁盛,颇似热带风景。

午后二时抵嘉义,嘉义厅属古贺公仪君、嘉义厅通译陈安恭君及多数台湾人民出迎;至停车场,一一致谢。

乘车至日之出旅馆。

  台湾南部除台南外,嘉义即其次之繁华都会也。

交通四达,为附近一带商业之中心。

有阿里山距此仅四十二哩。

该山有大桧林,其伐木制材等事业皆属于总督府之营林局经营。

据云桧材有径二十二尺、高百三十五尺者,树龄近二千年,谓之神木。

游览既毕,余等旋到嘉义制材工场参观。

规模宏大,除动力室外,有干燥室、锯机室、制材室等。

锯机有横锯、圆锯、带锯等。

据云发动之速力,一分钟能旋转三千六百回,虽巨木大材,或纵或横,或厚或薄,转瞬间即可成功。

尝闻闽省内地,巨材大木到处尽是,惜交通不便,无人经营,坐弃厚利,殊为惋惜!到场参观之时,悉由场长引导说明。

阅毕辞出,到神社、公园及护谟苗圃等处,即归馆。

  七时,赴埤圳联合事务所(埤圳者,为灌溉田园所设水路溜池之总称也。

该处事业系属旧有,日人领占后,发布公共埤圳规则,除公共埤圳及私设埤圳外。

尚有官设埤圳,极意经营,不遗余力云)当地绅商欢迎会。

在座者除予等三人及堀内、古贺两君外,主人为嘉义区区长徐杰夫君及陈际唐君、苏育奇君、陈老英君、赖尚文君、黄朝让君、张元荣君、庄伯容君、林氆君、庄启镛君、陈登元君、林玉昆君。

林君系宁德县人,能国语,年六十余岁,据云渡台已四十余年矣。

主客酬酢,情意殷勤,九时散座,中有台湾人某君语汪君曰:同胞无限感,尽在不言中。

予闻之,为之惨然!归馆料理琐事,休息,因明日尚须早起也。

  十三日,晴。

乘午前五时四十分车南下,嘉义庶务课长及当地绅商等至车站相送。

闻嘉义附近有吴凤庙。

清乾隆时,吴为蕃社通事,抚蕃四十余年,蕃人甚爱戴之。

惟蕃俗每以杀人为荣(今犹如此),又岁祭必馘人首为牲,吴不忍,力阻之,而蕃人索人首如故。

吴知终不能免,遂与蕃人约。

如期吴以身践。

事后始知为吴。

吴殁后,蕃社大疫,死者甚众,蕃人悔惧,誓革此俗,设庙祀吴。

后人至今祀之。

予等因时促未及往观。

十时三十五分到打狗,工事部出张所长筒井丑太郎君、打狗支厅长本田正已君出迎,略话寒暄,即换乘汽车赴阿缑。

由打狗至阿缑仅十五哩三分,过三块厝、凤山、后庄、九曲堂、六槐厝五驿,抵阿缑。

阿缑市街户数千余,人口五千余,为极南地方代表之市街也。

阿缑厅财务课长古本广允君、台湾银行出张所长石村理则君、警部泷泽丰吉君、参事兼区长苏云英君等均出迎。

即到阿缑市场,见其陈列蔬菜果物,多热带产,有向所未见者。

市场之设备极形完备,其目的及效果要分为三:第一以价廉物洁之食物供给市民,第二节省时间并消除卖买双方种种之不利,第三可常常保持物价之均平。

场外有饮食店,系中国人组织。

人烟稠密,与中国同,不过整齐洁静较胜耳。

予因询检查饮食店方法。

泷泽君曰:第一「人」之检查,第二「水」之检查,第三「锅」之检查;并注意防腐剂之滥用,为重要之事项。

因此地系属热带,瘟疫发生,传染最易,故市场食物之检查极为严密云。

  旋到血清作业所,晤所长高泽寿君。

告以往时因牛疫传染、耕牛病死之惨状及农民损失情形,出写真数页相示,并云当牛疫流行之时,有将病牛密卖,或将死牛密埋等弊,防其传染,甚非易事。

后经苦心研究,当传染病发生之时,对于移劲耕牛订立取缔规则,即以一定时日、一定地点受技术员之检查,付与健康之凭证后(给以耳标),始得移动。

一面以血清分布各处,注射疫牛,始渐达兽疫预防之目的。

其最近之成绩如次:

  年  次    发生头数    扑杀头数    毙死头数

  大正元年   三、三二九头  三、二五三头   七六头

  二年    八三三头    七五九头   三八头

  三年  一、二一九头   一、一三九头   八〇头

  四年    一八一头    一七五头    六头

  按之现在,牛疫几乎全熄,于经济上得多大之利益,农民又各得安心耕种,诚为吾等近来最可喜之事云云。

吾乡夏秋之交,亦时有兽疫发生(如牛疫、鸡疫),奈乡人不谙预防之法,官府又不为之讲求,乡民或感于迷信,坐任蔓延,听诸天命,以致农业经济上之损失,其数目以亿万计,不过无精详统计,世鲜知耳。

  嗣到台湾制糖株式会社参观。

晤喜多岛二郎君,并导余等参观各工厂。

其制糖机之种类及顺序,约而言之,如压榨机、清净釜、沉淀槽、结晶罐、分密机等,规模宏大。

其资本与实力可占东洋糖业第一位。

试举该公司最要之点如次。

  查该会社系于明治三十三年,台湾总督府极力保护,以一百万元之资本创立开始。

其后逐年扩张,现资本金号称二千七百五十万元之巨额。

其实以各项财产统计,已超过此数(如公司所有地一项,其投资额与时价之差额已超过百数十万元,此其一例也)。

工场共有数处,如桥仔头、后壁林、车路墘、湾里、三嵌店、凤山等处,除制粗糖外,兼营精制糖、酒精(酒精为制糖副产物)。

甘蔗之耕种采取,皆用新式机械。

公司专有铁道。

延长四百哩有奇。

汽车、货车辆数在二千以上。

专有汽艇、艀船四十余只。

公司自有(土地所有权)耕地,约一万五千余甲(一甲当我国十五亩余)。

目下一昼夜之制糖能力(指甘蔗压榨能力)实有七千三百吨,几占台湾全岛制糖总能力三分之一。

盖该岛目下各公司之制糖总能力,实二万六千百六十吨也。

  〔附记〕台湾制糖事业极盛,资本丰富,古产业上重要之地位。兹举其资本金在百万元以上之制糖公司如次:

  1台湾制糖公司二千七百五十万元

  2大日本制糖公司一千二百万元

  3盐水港制糖公司一千一百二十五万元

  4东洋制糖公司一千一百万元

  5新高制糖公司五百万元

  6台南制糖公司三百万元

  7明治制糖公司一百二十万元

  此种雄大魄力,排除障碍,卒达其成功之目的,吾不能不深钦佩也。

参观毕,主人出纸帖乞予等作书纪念。

书毕,到观山亭午餐,盖阿缑厅长早为予等准备者也。

席次,主人起述欢迎辞,予申谢答辞。

饭后出水果以供客。

询其名曰木瓜,颇似吾乡之甜瓜,然此为木本所生,味颇甘美,盖热带佳果也。

饭后到阿缑厅表谢盛意,乃到停车场,见本地人源源而来,环视予等,互相称道,似以中国人到此地,甚为罕见。

默揣其意,又似于吾等有无穷之希望也。

  〔附记〕盖自割台后,内地人与台湾人几断绝关系。

中国固未尝特派官员来此慰问视察,即私人来此游历者亦■〈阝典〉。

故此次予等到此,传闻各地绅民异常感动。

予深盼政府日后时加注意,私人方面则宜组织团体,时来视察,彼此借鉴,获益定非浅解。

  苏君云英操土语,余不能与之接谈,虽同处四小时之久,不过点头而已,殊为憾事。

二时三十分,余等乘火车回打狗。

打狗工事部技手中村武夫君来迎。

下车即信步至港边观悬空运转机运载砂糖(系啼儿佛阿式荷扬机)。

该机藉水力电气之原动力而为之动作,每日约可起货千吨。

其建筑费用凡三十二万元云云。

旋乘鹿儿岛丸在港内游览。

同时登岸,凭高远眺,海水浮沈,远与天接。

见对岸旧炮台参差隐约,半属破坏,旁有旧式铁炮一尊。

触目伤心,不禁有故宫禾黍之感也,是夜息春田馆。

  〔附记〕打狗港与北部基隆港对峙,为南部唯一之吞吐口。

往时港口极浅,几与大洋膈绝。

明治三十二年,后藤民政长官南巡至此,认为必要,派员调查。

当时因基隆筑港经费浩繁,同时支出,不无困难,遂暂终止。

其后明治三十七年,铁道部着手陆上之设备,同时调查台湾南部适当港湾之议复兴。

时值日俄战终,台湾糖业输出愈增,事业繁盛,时势要求,筑港犹觉必要。

遂于明治四十一年定议起筑,预定六年竣工,经费凡四百七十三万三千元云。

着手后,未及一年,台湾南部之产业异常发达,惹起世上一般之舆论。

遂由大正二年起,为扩张工事,复追加预算费一千二百七十八万四千元,以十二年竣工之延长计划。

两旁筑防波堤以御风波。

港内面积凡三十六万坪。

功成后,以每年可出入九十万吨之主要货物为标准。

并可停泊重量万吨以下之船舶十艘之设备云。

该港每年输出砂糖在四亿七千万斤以上,每百斤之价值以十六元计算,征税五元计,总税约可得二千三百五十万元左右。

此为该港输出品之大宗。

待筑港告成,诸般设备完竣后,其繁盛非吾人预料所能及者也。

打狗不独为台湾重要之商港,其风光亦极优美。

据云有「旗山夕照」、「猿峰夜雨」、「江港归帆」、「苓洲晴岚」、「埕埔晓鹭」、「戍楼秋月」、「皷湾涛声」、「江村渔歌」之八景云。

  十四日,晴。

发致剑星、休负、希仲暨淑蕙四君各一片。

乘午前八时三十五分快车北行。

是日本拟赴大目降参观甘蔗试验场,因事不果。

火车出发时,本田正己君、铎木直之助君、春田馆主人等均到停车场相送。

车往台南。

台南为该岛最古之都会,现时户数一万六千七百余,人口六万千九百五十余,商业交通,极为繁盛,实为南部天然之首都。

此次车抵台南因与豫定时间稍有变更,故地方官未及派人引导。

余等雇车到公园游览。

池台竹木,结构宜人,树林阴荫,颇饶雅趣。

闻设备经费凡十七万元。

当吾民国元年始着手布置,预计明年三月全部竣工。

由此乘车,夹道多半为中国旧式市街,人口多系中国遗民,门外对联尚有「国恩家庆」、「福」、「喜」等字,而国旗则尽改为旭日矣,可痛也!

  是日,天气炎热,余心益觉不快。

行约二十分,到明延平郡王祠(明治三十年正月,日人改称曰开山神社,庙式则俨然日本风矣),有「奉旨祀典」匾额,左右题「擎天」、「辟地」两石额。

入门,左右为张万里、甘辉两将军祠。

正厅之东为东庑及仪仗所,西为西庑及祭器所。

后院为宁靖郡王祠、太妃祠、监国祠。

院中有延平王遗爱之梅。

正堂额曰「力挽回澜」,对面额曰「前无古人」。

东西两庑安置延平王部将百十四人之神位,皆明时殉难诸烈士也。

瞻仰典型,肃然起敬。

各处联额极多,不能遍记;惟忆西庑门联曰:「返日共挥戈,沧海楼船拚转战;余生皆裹革,秋风甲马倘来归」。

余等旋到农园亭中休憩,见城上雉堞参差,鼓搂耸立,萧疏古木,点缀其间,大有风景不殊、举目山河之感。

余等旋谒孔子庙,门额题曰「全台首学」。

内部有朱子祠、文昌阁、乡贤祠、节孝祠、文籍库、礼乐器库等。

明伦堂内有「忠、孝、节、义」四大字刻诸壁上,并悬有国朝举人题名录、卧碑、石雕圣庙全图、木刻大学之道全文。

登堂观感,足使吾人发思古之幽情。

现在孔庙改为公学校(公学校者,专为教育台湾人而设)。

时正教授国语,见黑板上书「大日本帝国」、「尊国体」、「美国风」等字,教员发问,诸生争相对答解讲「吾等应如何尊重国体」、「应如何爱慕国风」。

噫!国语之重要如此!然纯为化民根本上之问题,深足畏也(予于一九一○年曾往朝鲜,参观京城各学校亦皆注意于此)!周览大成殿、中置至圣先师之位,景象萧条,盖已废祀久矣。

庙旁旧有海东书院,今已倾圯。

又访故近卫师团长北白川宫遗址及博物馆,陈列内外各项标本,因时间迫促,未能一一浏览。

惟见壁上悬有刘永福民主国时代发行之虎形旧邮票二张(一原价五毛,色系淡红;一张原价三毛,色系淡绿),因予素日酷好此物,故特别注意也。

旋到台南厅访事务官川中子安治郎,以表谢意。

辞出,到西春园午食。

  一时许,向山千代藏君来,同乘车至赤嵌楼,此盖为二百六十余年前和兰人据此所构造者也。

现充台南陆军卫戍医院。

门额题曰「蓬壶书院」。

登楼一望,可见市街全景。

又至台南市场参观。

换乘轻便手押铁道赴安平港。

安平距台南仅四哩,为郑成功上陆之地。

昔时萄葡牙人羡慕附近之形势,称曰「美岛」。

中法战后,开为商港,为泉、厦一带贸易之要津。

近来港内渐为泥沙所淤积,其繁华渐次移于打狗。

下车至税关访问,见竹船停泊门首(以竹筏作船体,中置一木筒,为土人运客交通之具),同关员到择兰极呵城,此亦为二百八十余年前和兰人所筑,今全部损坏,仅留其残迹。

现改充安平税关支署长宿舍。

余造访署长,不过,其夫人出为接待。

乃取原道回台南。

台南为台湾隶属中国时最先开辟之地,故各种古物遗迹一望皆是,良可叹也!归寓,台南东区长许廷光君同书记许南琳君、新闻记者连雅堂君相继来访。

余等旋同高岛虎雄君赴台南旧知事官邸晚餐会。

在座者除予等三人暨堀内君外,台南厅长枝德二君、台湾银行支店长藤本夏生君、事务官高岛虎雄君、财务课长西冈健之君、台南医院长氏原均一君、辰马商会店主河东富次君、爱生堂药房主人高岛铃三郎君、台湾日日新报社台南支局村上玉吉君、三十四银行佐野政清君、辩护士高桥常吉君、川原义太郎君、佐佐木纪纲君、台南厅参事林霁川君、参事杨鹏搏君、参事陈鸿鸣君皆在主人之列。

酒酣,台南厅长枝德二君起述欢迎词,予致答词。

九时散,归寓。

  十五日,晴。

乘午前九时五十分急行车归台北,厅长枝德二君等均出相送。

后藤男爵亦乘此车北归,是以每逢车行抵站,该区域之绅商官民、学校团体多到站欢迎。

其中本岛绅商多着中国衣服,但既无马褂,亦无长衫,短衣露顶,颇不雅观。

衣襟上多佩日本政府勋章、奖章,敷衍因循,仍如旧态,可悲孰甚!沿路居民皆悬旭日国旗,深山荒村之间,亦有旭日旗影飘扬其间,耳濡目染,实伤我心!奈何!奈何!午后,昙。

过台中热度顿减。

七时半,抵台北,仍住铁路旅馆。

晚饭后,检点行李。

十一时,休息,大风。

  十六日,半晴,风。

六时起。

黄琛君、朝鲜人法学士李达君来访。

十时许,至停车场,因日本闲院宫同其王妃由东京来台,余等相往迎接,位列于外国领事之间。

日本人出迎者甚盛,街衢充满,然整齐肃敬,盖日人对于皇室之尊敬另具一副精神,亦国势使之然也。

下午,出至劝业会第一会场参观。

兹记其要点如次。

  第一阶入口所陈列为榖菽类(以米类为最多,约千数百种)、纤维植物类(如黄麻、苎麻、菠萝、蔺草、林投、棉、楮皮、芭蕉、萱、棕梠等)。

蚕业室、砂糖室,统计图表,满悬廊下。

统计中或为实物统计,或为普通统计,或悬各种照片,各具所长,极有趣味,惨淡经营,可嘉也。

次则为澎湖岛、嘉义、南投、花莲港、台东、桃园各厅之陈列室。

第二阶第一室为台中厅之出品,如大甲帽之实地制作。

次为宜兰厅之樟木制材出品、海产物等。

次为阿缑厅及台南厅之陈列部。

第三阶为朝鲜出品。

次为关东都督府出品。

次为教育室及学术室,并有大坂每日新闻出版制作顺序,实物一览。

余如东京邮船、大坂商船之广告陈列等,不一而足。

第四阶陈列专卖局之出品,如樟脑、阿片、烟草等。

次为国语学校附属女学校生徒制作品。

研究所陈列木材与化学的应用之出品(研究所研究之效果极有可观,其中国药材之研究成绩极佳,盖中国药材质量均可制成药水或药粉为西药,特无人研究,选择不良耳。

又如防白蚁剂等颇具成效,白蚁形似蝇,惟翼较长,色灰白,能飞,善钻木,房屋书籍等项多为所蚀坏,闽省地湿,闻时有白蚁之害,惜无人利用此药耳)。

通信局之陈列室内设置一庞大之台湾全岛模型、本岛蕃人昔时通信递送模型、澎湖岛模型。

铁道部陈列车辆及铁道应用器具模型等。

统而言之,第一、二两阶之全部系陈列本岛生产品,第三阶之陈列除日本内地之一部分外,为各殖民地之出品,关东亦在其中。

第四阶系陈列岛内各官厅之参考出品。

  旋到第二馆内之南洋馆、菲律宾农舍、生蕃人家等处参观。

机械馆及蕃俗馆因时间已过,均已闭锁。

予等因就会场晚餐。

饭后绕至卖店观览,大家各购土品少许。

复到大秘密馆(观者由岩窟而入,见一深井,约十数丈,井底坐一美人,光彩玲珑。

他如海底美人、空中美人等,系依光线反射作用制成,甚觉有趣)。

上天仙戏园、台湾吃茶店等处。

十时许,雇车归寓。

  十七日,睛。

予等既决定乘湖北丸归国,九时许,同沈、汪二君乘人力车至林薇阁君宅、台北厅长官邸、总督府、警视总长官邸、民政长官官邸告辞。

除与林君晤谈外,余仅留一片,缘伊等皆忙于闲院宫殿下之奉迎故也。

午餐后,同汪君至鲲溟会馆访福州观光团诸君,复访林景商君。

归寓,检点行装。

八时,至东荟芳应林薇阁君之邀。

十时许归寓。

  十八日,晴。清晨,汪君接福密,藉悉许省长辞职,奉令晋京。九时半,往公园参列开会式,其秩序如下:

  一、出品人参列。

  二、来宾参列。

  三、亲王临式场。

  四、共进会长开会词。

  五、亲王令旨(全体敬礼)。

  六、总督奉答。

  七、来宾祝词。

  八、亲王退场。

  九、全体退席。

  会场即设于新公园内之运动场,故来宾虽有三千人之多,因地场广阔,反似疏落也。

十时开会,下村会长朗读开会辞并闲院宫令旨、安东总督答词,其它如来宾祝辞等甚多,不及备载,并有厦门道道尹汪守珍氏所派代表林培坤君代读祝辞。

其辞曰:

  台厦两地,一水盈盈。

航海相望,商贾咸征。

翕维台北,商务勃兴。

开会劝业,苦心经营。

会名共进,货集大成。

九市通达,陈列纵横。

互相比较,益生竞争。

良窳立见,取精用宏。

通商惠工,此其明征。

循兹盛轨,力策前程。

百业进步,万国蜚声。

属在比邻,与有光荣。

  十二时许,散会归寓。

  午后四时许,赴第二会场协赞会园游会之召。其顺序如下:

  一、五时参集(烟火三发)。

  二、五时半余兴开始(烟火三发):艺妓手踊、中国戏、龙灯、狮子舞。

  三、摸彩店开始(烟火三发)。

  种种余兴,极觉有趣,笔难尽述。

九时许,林君辂存邀至醉香楼饮。

十时散,归寓。

因总督安东贞美君送来木器等件,又忙于装置。

至一时始料理清楚,就寝。

  十九日,晴。

午前六时起,乘七时五十五分急行列车赴基隆,野吕君、森永君、堀内君、许君、林辂存君、林培坤君、曾厚坤君等先后来停车场相送,一一握手而别。

同行者为总督府代表关口君、林薇阁君代表张园君。

八时五十分到基隆。

基隆支厅长派员出为招待,到大坂商船公司支店少憩,即乘第一高砂小轮船到水族馆,由镰田弥十郎君说明。

馆内约分淡水槽、咸水槽两种,饲养鲷、鲡、鲇、鳗等鱼类。

又有海底植物,如珊瑚、海松等,配置其间。

继到海港检疫所,复到仙人洞。

洞内有「海外洞天」;「别有天地」诸石刻。

洞极古,乡人俗传可通汕头,其实非也。

由此登湖北丸,送行者各举觞为礼而去。

时午前十一时半也。

关口君在船午餐后亦告别。

此处青山环绕,碧水连天,因政治时代之变迁,而山川陵谷亦随而更易矣,殊深慨惜!余等所坐之湖北丸清洁宽敞,计二千六百一十余吨。

船长为山家三良君。

福州观光团诸君及黄琛君、洪礼修君等均同舟归国,船中颇不寂寞。

午后四时,钟声镗镗,披衣回顾,见船已出帆矣。

夜静若江轮然,四时许停轮福州口外待潮。

  二十日,晴。

风平浪静,九时许拔锚入口。

见军舰断续停泊江心,似有警备。

迎面适逢招商局轮船海晏出口,予料该船中必有相识者,试挥手招呼,果有答者。

嗣查节使许公、政务厅长姜君、胡君等皆乘此船赴沪者。

彼此可望不可即,曷胜怅惘!午后一时到马尾,即换乘海光丸到坞尾。

三时许,由新码头雇车回署。

计余自离闽赴台参观台湾劝业共进会,迄回闽之日,前后凡十八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