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指南录

仿指南录 (明)范康生撰

  明中书舍人安福范康生讱轩氏着

  丙戌十月初四日,忠诚府陷,余临城被执。

  先是,三月二十四吉郡失守;余与督师万公元吉、都宪陈公赓、兵曹王公其宖并议列栅张家渡,且守且战。

诸军既已奔溃,风鹤皆惊,纷纷扬帆不能止;乃疾趋皂口为守险计,诸军奔溃如故。

陈公收合滇兵先至虔,独余与万公、王公及永丰旧令林公逢春四人停舟皂口。

自二十八日至四月初六日,皆以扁舟上下一十里内,相地形、设守具,而兵将寥寥。

滇帅赵、胡皆从龙泉入虔,粤帅童以振阵没;陈课则称病先上,复为平粤伯丁公魁楚所杀,以其倡逃也。

闽帅周之蕃、吴、玉、吴简章及粤帅王基昌俱孑然一身,不能自集旧旅;惟安远汪起龙有兵三百。

虔中闻变,不亟发援兵。

时冏卿李公陈玉、杨公仁愿、兵垣杨公文荐、兵曹万公六吉、周公远、待诏刘公季矿皆在虔,力请诸督师相国苏公观生及江抚刘公广允;二公相顾迟延,止发赣城新威营兵二百至皂口,万公遣监纪程亮督之,下守绵津滩。

楚帅曹志建发兵二千来诣,仅一宿,噪归。

至初六日巳刻,而北军至;新威营先溃,汪兵继之。

万公计无所出,临河徘徊;余力持以为张、许必守睢阳,此非吾辈死所也。

——乃又挽舟溯流,以初八日抵虔。

虔人仓皇四窜,万兵曹——即督师亲弟也,先挈家去;且命督师二妾皆出署,民情益汹汹。

然督师未之知,亦无敢告者;余乃直白督师。

督师忿甚,即取剑欲手刃护家属出城诸弁,并欲杀二妾以殉,二妾闻之惧而入署;虔人乃大定,颇有士民共商固守者。

至十一日,杨兵垣自请任守城事,指画形势,以为虔必可守;士民益踊跃听命。

时粤中有新锐五千人在南雄,又以饷匮大哗;万公欲促之来援,命余往。

十二日午刻,余持檄兼程;四日即抵南雄,向旧虔督李公永茂及总戎周仕凤为秦庭之哭。

李公义激慷慨,捐囊中五百金犒师;遂以十八日谕岭来援,率师者副将吴之蕃、游击张国祚也。

时陈都宪已在南康,余便道晤之,亦恳其收拾滇兵复援。

——而北军遂以十四日至虔,虔人闭门固守;苏相国率所部退守南康。

北军方张,滇、粤诸兵先后至南康者以数万计,皆未敢即下。

至四月秒,督师相国杨公廷麟自雩都力促新抚阎总及张安各营兵四万余至虔;刘抚军初委城去,亦自宁都募二千人来:俱以五月初一、初三先后溃散,未尝对仗而遽为北军所冲。

抚军被执,所失士马、器械无算。

甚矣!此辈徒事骄悍而实怯弱,能为寇而不能为兵也。

此后,援兵益裹足不前。

苏、陈二公及王兵曹多方鼓舞,至六月望后,吴、张二营乃奋勇前驱,兴北军相遇于李家山九牛之间,数合皆捷。

北军以为援兵必踵至,遂即刻返虔,且撤城下之围,退屯水西;而吴、张又以为必卷士重来,亦退守南康。

时虔中士民死守已两阅月,且守且战;奉诏旌异,改郡名「忠诚府」。

杨兵垣籍民兵五百人专守西门,当北军之冲,尤多奇捷;奉手敕褒嘉,历升太常卿,加行在都宪。

至六月二十四,汪起龙乃率师至虔,滇帅赵印选、胡一青亦率师三千余来会;旧署虔郡南安别驾刘清名初以弃城遁去,亦引兵三百余自赎;苏相国部下各营,亦遣三千余人来;陈、童二营,各收余烬近二千人;杨相国自率阎营罗、魏二将及张安各数千人,大司马郭公维经及侍御姚公奇允亦率所募滇、闽八千人,丁平粤又遣其标兵近四千余人:俱先后列栅城外。

余时痴卧诏州山中,会中翰袁公从谔新募沙兵三千人,铨曹龚公棻、兵曹黎公遂球新募水师四千余人,道经俱韶;乃拉余复诣虔。

至南安,而万公适有手书致苏相国,以转饷弗给,命余领户、兵两曹事。

又粤督解相国以为粤饷牵制颇甚,欲与杨、万二公会题余谏垣以重事权;余力辞之。

念二公久在虔劳苦,不可不一返幕中。

值新抚叶寇万余人在潭口梗道;七月终,北军掩其无备,万人立溃。

余以八月初七间道复入虔,时城外诸营不下四万余人,亦颇锐往思战;万公持重过当,以为必待水师合力乃获万全,诸营未免沮丧。

——而水师久在南安大治战舰;余与王公其宖皆极言水涸,不能行巨舟。

然其帅罗明受故海寇巨魁,性桀骜不驯;龚、黎二公又如慈母之奉骄子,惟所欲而已。

迟至八月二十后始来;北军闻其舟行逶迤,设计截之江上。

二十三夜,余与王兵曹、袁中翰巡城,遥望二十里外营火星稀;时漏下三鼓,急叩督师门,请发滇兵接应。

督师与龚铨曹皆以余辈为过计,谓罗明受之兵力敌万人,不足虑也。

二十四日早,栉沐未竟,即闻水师败北,巨舟八十余皆毁;罗弁遁去,兵士被杀者数百人——北军为所杀者亦数百人。

舟中火攻诸具甚繁,费饷巨万,一旦毁烬;督师与龚、黎诸公抚膺悼恸,亦已晚矣。

自是虔人丧气,北军益张;遂以二十八日冲破广营诸栅、二十九日冲破滇营诸栅;自是东南城外复无一卒。

九月初三日,攻西门,已登月城女墙;督师及杨兵垣、袁中翰力督军士缒城格斗,乃退。

初九日,北军遂据南康。

滇、广诸兵既溃,人无固志,皆借端引去;吴玉、简龙伦、吴之蕃等又倡逃惑众。

督师矫情镇物,且压苦诸军縻饷无庸,乃皆遣之散去,城中仅留汪起龙疲卒三百人,汪国泰、金玉振所收吾吉人四百余,徐日彩新招虔人二百余及郭大司马部下尚留三千余,城外惟涌金门江上有水师后营黄志忠二千余。

会在汀州之变,余以为根本大计较急,相国、司马宜引兵迎扈。

相国誓与虔存亡,不欲行;司马奉手敕至再,将以九月望行。

督师偶有遗言,士民亦不知大体,妄效扳辕,司马乃行行且止;督师又谓司马诸兵不足用,稍稍先遣去,城中益空虚。

余与翰垣万公发祥及兵曹王公其宖等复联属乡勇,约各社长会于明伦堂,万公捐金三百金致犒,郭司马捐四百金,定回环巡城规制;士民乃又稍振。

而旧抚参戎谢之良拥众万余在雩都,观望不前;粤西调来狼兵三千人方踰岭,不即至。

万兵曹闻南康既陷,亦退守韶州。

虔城士民登埤既久,未免暮气难鼓,然犹勉强支吾;北军未察虚实,不即轻进。

至十月初三日后,城内一人缒城出;北军营适有百余骑截路,执而诘之,乃知城守之疏倦可乘,遂逼以前导,由小南门十三号潜踰以入。

既入,乃遍告各营,悉众来赴。

城内仓卒无备,然督师及杨相国、郭司马、杨兵垣、姚侍御、黎王二兵曹、署郡吴司李、林邑侯及余鼓励乡勇接战,互月胜负。

总戎刘天驷率家丁十余人力战,杀北军数人。

至初四日黎明,而北军大众悉至;郭司马属余促水师发炮,连遣四十人门皆裂,城遂陷。

余自建春门城上归寓,整衣冠以待,自期必死。

适西邻火起,余乃引家僮二人登屋以俟;偶有东南风,火不即至。

北军纷纷在市上杀人,即余所踞屋下亦惨号四闻。

一人登楼搜括,与余对面仅去尺许;往返至再,竟未尝见。

有张管队者,从对门小屋上望见余;余即大呼云:『汝勿胡做!我某官、某姓、某名,汝欲杀,即持首级去』!其人自入城来,但见乞怜求活者;瞩余张目正色,不觉气夺,汗流如雨,登屋复坠。

余反手掖之;且笑语云:『汝辈当兵,何不济乃尔』!其人益心慑。

余乃引至一室,命坐而与语;问其所欲,彼不过欲得钱耳。

余笑曰:『余死且不避,何以钱为』!命家僮解所袖二十余金与之。

其人亦不复问,第强余至营中,且以所乘马假余骑。

一路遇北兵,见予冠服依然,皆曰:『汝万军门耶』?予亦谬任之;盖恐其追求督师,不如以予塞责耳。

至营中,晤总统副将高进库,予力请就死。

高,陕西人,甚质直;反大相敬礼,不啻不忍加诛也——仍命张管队引余宿帐中。

时城内纵火;三日后乃息,合郡煨烬。

——初三夜三鼓,余方巡城,见天火如雨坠城中;不意其符验甚速如此。

城中士民与北军格斗而死者无算,亦有自焚其居者;诸池井积尸几满,皆义士、烈女。

督师二妾,率群婢投井中。

虔士向皆荷戈临阵,至是多自杀。

有庄秀才者,监纪庄以莅之弟也;撞石而死。

——其妾泣诉,云己亲见之。

袁秀才字汝健者,合门被杀;其女在营向余痛哭。

卢乡官合家投池中。

兵曹黎公遂球,想亦同死矣。

传闻太常彭公期生自缢于章贡台;此公固自持必死者也。

  初五日,总统令人引见。

至帐中,则兵垣杨又如及胡总戎先在坐。

又如所持与余同,大要求其明白一死耳;总统与诸将皆为动容。

是日,定议将余与又如解送京师。

晚,又引见李总统处,刘季騧总戎暨黄振寰副戎皆在。

季騧临别依依,若不敢相近;余语之云:『但置生死度外可耳』。

——季騧初四早跃马过余寓,即相约死难;真英杰也。

是日,闻杨相国已投水;北军得其冠服为据云。

  初六日,又如径至余帐中坐。

语移时,复与同过马龙池副戎。

马故刘昌平部下,闻余与又如毅然请死,殊为感叹;其供奉又殊有礼。

余因与又如劝其以礼葬死事诸公;时在虔文臣杨、郭、万三公外,有翰林兼兵垣万公发祥、太常卿兼守北道彭公期生、铨曹龚公棻、侍御姚公奇允、兵曹于公斯昌、王公其宖、黎公遂球、任公昂霄、曾公嗣宗、钱公谦亨、户曹林公珽、中翰袁公从谔、刘公孟鍧、刘公应泗、郡司李署府事吴公国球、贰府王公明伋、临江司李胡公缜、署县事林公逢春、监纪通判郭宁登、乡绅卢象观、孝廉刘曰佺、南昌孝廉万兴明、楚中孝廉马芝、清江明经杨廷鸿、黄尚实、吉郡明经胡国伟、王所、管声元、戴绂、文学段之辉、朱长应、赖尚佑、南昌文学刘斯镐等数十人;惟余与又如及于兵曹被执,朱文学得脱归。

此外,大都不死兵,即死水火耳。

刘公孟鍧危病,卧建春门郭宅——即余寓,余登屋投火,乃与分手;黎公遂球病,卧西门乡绅卢子占家;龚公棻以坠马病,卧军院前金监纪家;王公其宖东楼督战,被铅弹伤头颅:此则余所知也。

  初七日,儿子梦麟晬盘之日;晨起,三揖祝天而已。

因忆去岁初生,四弟喜赋一诗;今依韵偶占云:『之子晬盘日,阿翁就槛辰;贡江空寂寞,西岭正嶙峋。

保世惟忠孝,委身报圣仁。

行行岁晚至,苦节附松筠』!是夜,有一被执者持刀杀北兵,为所觉而死;亦奇矣哉!

  初八日,又如过余帐中,因共往马副戎所,留饭;其子颇有意气。

是夜,梦至南楼,杨机部老师尚在守城;又梦诵经「鉴周孟威丁彦速吉左冲」数语。

时诸帅已草定塘报,押解余等。

余因作数字寄家人,托永新胡秀才附往。

胡字义者,与安福小童朱魁保皆在高部内,甚敬爱余;各持银钱见赠,且依依不忍别。

帐中大小诸卒初见余,皆眈眈相视。

余率胸怀与语,彼或拔利刃、挽强弓示武,以冀虚喝;余曰:『我忧汝刃不利耳;利则大是爽快事』!诸卒相谓:『此不怕死忠臣也』!反倍加敬礼;至有擎酒食来饷、持幞被银钱见遗者。

大要如醉汉过虎,了无怖畏;虎亦无如之何——然亦见三代直道犹在人心云。

  初九日午刻,同黄副戎、刘别驾先登舟;杨又如及范、胡二总戎后至。

押解者共数十人,一舟杂沓,苦不必言。

夜闻刘别驾谈及义娼祈祈在营中,见其旧交被俘,遂自刎而死;亦侠烈也。

  初十日,胡总戎述其儿时三异事:初生,竟是肉毯,举家怪异;剥去数十层,乃见儿啼。

及十余岁,以放风筝堕井中。

见黄须老人井底对奕,卫者甚众;惊讶彼坠来,捧之出井。

又尝读书山中,引众出游,越数武而山石坠下,压死十余人。

可见生死前定,固不得自由也。

夜泊昆仑滩。

  十一日,过万安县;空城而已。

泊上溪,夜梦拔剑驱祟。

此月作此梦者三,不知何祥。

是日,同又如慨叹虔事,因及三老:万公志急身先,清苦绝伦;而自用颇专,与人或忮。

杨公节义文章,羽仪当世;而见事稍迟,听言不广。

郭公虚公平恕,集思广益;而遴才太滥,驭将太宽。

以此三老立朝,必有可观;扶危定倾,实亦未易。

此余与王赤友朝夕抚膺者也。

  十二日早,同又如诸公坐小洲上栉沐,较舟中如同天堂;舟中视帐中,又如地狱矣。茫茫黑暗,竟不知何时见天日也。夜泊蜀口洲。

  十三日早,留蜀口。

偶见蒙江王复初亦在北军舟中,向余依依,犹有乡里之谊。

家僮如豸自此问道抵舍,临歧恸哭;余笑遣之。

午余,秦僧正志至舟中;同行僧澄一,扬州人。

因谈及旧万安令梁公于浚死难事,且记其绝命词云:『但知生富贵,谁识死功名!到头成个是,方见古人情』。

又自记云:『半生学佛得力,到此撒手悬崖』。

盖乙酉九月被执不屈,遂死南昌狱中也。

卓哉饮光,遂能如是耶!余于广陵交饮光及郑超宗、宗开先,皆余房师王铁山姻友也;三公并以癸未登第。

饮光殉节;超宗以调停高镇兵入城,为同郡乱民寸磔,仅存遗骨数寸。

开先初仕中翰,及江南既降,擢为常州太守,又为本郡绅士所劾罢官。

三官各作春梦,究竟何如,可发人深省。

晚泊泰和;遥揖萧尔器兄弟忠魂,不禁黯然。

  十四日,泰和西岸移舟东岸,守者命余辈易一大舟行;不数武,嫌其迟滞不前,复挈余等还故舟。

行止不能自如,一听之所为而已。

夜泊龙门山下;念我茂远,真过去仙也。

茂远尊人萧次公先生,古谊笃挚;命一僧相闻,数语而别。

复遣之驰候郡中,竟不得再晤。

是夜,风雨大作,舟次苦甚。

  十五日,晨起,风雨不得行。食后,守者强舟子行,泊花石滩

  十六日,过吉安;遣人视旧宅,已为兵毁,亲友无一人在市上者。同又如望拜文山祠。夜泊白沙驿。

  十七日五鼓,发白沙;过元潭、龙洲,皆不能一眺,付之梦想而已。夜泊仁和市。

  十八日,风雨大作,势不能行;守者强之行,波涛汹涌,听之耳。过新涂县,下午五里,泊舟。五鼓,乘月抵漳树镇。

  十九日,过丰城县,泊高■〈氵义〉。闻姜燕及年伯尚在里,居然不能通一字也。又如明「易」理,在舟每日筮一卦;是日以后,反多吉卜。

  二十日,泊河泊所。北风厉甚,守者复强舟子行。余辈一身似叶,刀兵、水火作平等观;但笑彼悍竖耳。

  二十一日五鼓,复冒险行。

晚至省城,宿广润门外姚君甫家。

是夜,三总戎及刘别驾皆流涕,恳余与又如稍以和平自全,且勿累及同事。

又如与余云:『生死自有定数,亦各有定数;岂能想来!若我两人视死如归,岂能乞怜求活耶』!五鼓,作字与家人决;并此录及玉簪一枝,付邑人欧叔重持归。

簪故先君所遗,故以之贻麟儿耳。

  二十二日微明,即引诣金督府衙前,值吴按君以武闱较士未得会审,乃复放归寓处。

守者贯以铁索,诸公殊以为苦;余举「风吹枷锁」之句,与又如大笑。

市人皆以为不识生死,聚观者如堵;闻知是余与又如,咸唏嘘感叹。

新孝廉一人、诸生十数人,向余流连不忍去。

又有张椽者,告余以刘平田在章门;午余约晤,相对凄然。

因极力为余求生,且捐行赀,购杉材以备与又如及同事五人不测;又预措一舟,为余返榇计:此真今人所难也。

  二十三日,会审于乐安王府旧第。

刘别驾先陈削发求降,三总戎亦哀词投诚。

余与又如誓死不屈膝,惟直陈国破家亡,自分当死。

而当事宽喻甚至,竟不见杀——余与又如因叹得死之难。

前者,兵曹于公斯昌、总戎刘公天驷、副戎汪公起龙皆以十九日见杀;余辈舟行阻风,故不前耳。

二十二日夜,余梦北斗旋转;岂真生死上关星文耶!

  二十六日,附平田舟以归。是夜,梦关将军骑一巨鱼,自池中飞升;余遥望泣拜,以恢复大事默祷:亦异梦也。

  自跋

  忠诚府丙戌十月四日之事,余辈捍御无方,宜咎人而不咎天也。

被执在槛,随笔实录,自附信史。

同事诸公,或存、或亡,幽明可质,当以余为古之遗直。

命名曰「仿指南录」,庶几对文山而无愧云。

  是岁十月即望,安福范康生讱轩父识。

  十一月初七日,返螺川。

次早,即入西昌平山中;距家五百里,不敢相闻。

越数日,家僮乃至;四弟寄柬云:自余被释归家,里中过有责望;仿悠之口,铄金泐石,且有效王梅边生祭丞相者。

余甚感且愧之,因再取是编自讼。

嗟乎!余不入粤而入虔,辞谏垣而甘受械系;此非必欲死者哉!幸而不死,以黄冠归故里;古之人有言矣。

是编具在,千载而下自有定论。

若夫「不知我」之诟,余亦何忍置喙!烈媛见齿,为卖笑者反唇;岂复与之争别贞淫乎!

  十一月二十六日,讱轩氏又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