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朝故事 (南唐)尉迟偓 撰
●卷上 #
大中皇帝多微行坊曲间,跨驴重戴,纵目四顾,往往及暮方归大内。
近臣多谏:“陛下不合频出。
”上曰:“吾要采访民间风俗事。
只如明皇帝未平内难已前,在藩邸,间出游城南韦、杜之曲,间行村落之舍,遇王琚闲话,果赞成大事。
吾是以要访人物焉。
”一日到天街中,道旁见一人,状若军将,坐槐树下石上。
见上来,遽起鞠躬而立,上诣之,云:“姓赵,淮南人也。
”问之,云:“闻杜琮相公出镇淮南,欲往谒耳。
”上曰:“旧识耶?”对云:“非旧识,始往投诚。
”上曰:“公闻杜公何如人也?”对曰:“杜是累朝元老。
圣上英明,复委用之,非偶然也。
”上悦之,诘曰:“怀中何有?”乃一牍,述行止也。
上留之,戒曰:“但留邸中伺候,杜公必来奉召。
”翌日,上以状授邠公,乃批云:“授淮南别敕押衙。
终身获厚禄焉。
”其人感遇,人皆称之。
宣宗、即宪皇少于也;皇昆,即穆宗也;穆宗,敬宗之后,文宗、武宗相次即位,宣皇皆叔父也。
武宗初登极,深忌焉。
一日,会鞠于禁苑间,武宗召上,遥睹瞬目于中官。
仇士良跃马向前曰:“适有旨,王可下马。
”士良命中官与出,军中奏云:“落马已不救矣。
”寻请为僧,游行江表间。
会昌末,中人请还京,遂即位。
僖宗皇帝以咸通三年降诞,十四年七月十九日即位,年十二。
左军护军田令孜辅翊于朝,僖宗呼为“阿父”,朝纲由己,人无敢言。
每入对敭,皆自备两牙盘果食,便对御前,从容良久而退。
以为常式。
数年后,扈从幸蜀,转恣眦睚,杀害孔多。
及翠华还京,不敢侍从。
时令孜见陈敬瑄为西川节度,乃求为监军而殂。
昭宗皇帝,即僖皇弟也。
咸通八年丁亥岁降生,文德元年三月即位,春秋二十二。
体貌端明,人望伟如也。
虽运锺艰险,智量过人。
每与侍臣言论商较时政,曾无厌倦。
乾宁三年,凤翔李茂贞与朝臣有隙,将欲篝难,犯干神京。
上乃顺动欲幸太原,行止渭北,华州韩建迎归郡中,上郁郁不乐。
时登城西,齐云眺望。
明年秋,制《菩萨蛮》词二首曰:“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
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
远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何处是英雄?迎孥归故宫。
又一曰:“飘颻且在三峰下,秋风往往堪沾洒。
肠断忆仙宫,朦胧烟雾中。
思梦时时睡,不语常如醉。
早晚是归期,穹苍知不知?”
上戊午年还京。
庚申岁,以中官多凶恶,欲去其用事者。
十一月五日,为左军军容刘季述、右军王仲仙、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拥禁兵,唤诸道进奏官,伪上表请上顺养逊位,扶上出东内,册德皇监国。
上明年正月一日反正,诛四辈,改天复元年。
十一月,朱全忠领兵入河中。
四月冬节,上又为凤翔兵士拥幸政城。
朱全忠将兵迎驾,围逼晋,涉三载。
癸亥岁正月二十二日,驾出朱全忠寨中,乃还辇毂。
甲子岁,全忠迎上幸洛。
四月改天祐元年,八月十一日乃行篡逆。
寰海莫不冤痛也。
京兆尹有生杀之柄,然而清要之官多轻薄之,目为所由之司。
京国士子进士成名后,便列清途,屈指以期大用。
故事:若登廊庙,须曾扬历于字。
人遂假途于长安、万年之邑。
或驾在东洛,亦为河南洛阳之宰。
数月之后,必迁居閤下,京尹不可侔也。
两县令初欲莅事,须谒谢京尹,皆异常待之。
庭前铺置茵褥,府史引一人投刺于尹前云:某邑令某姓名,赞两拜而已。
大尹降西廊迎之,从容便就饭,会府中。
遂为体例。
咸通中,中书侍郎、平章事刘瞻以清俭自守,忠正佐时。
懿皇以同昌公主薨谢,怒其医官韩宗绍等。
絷于霜台,并亲属二三百人散系大理。
内外忧惧,瞻上疏切谏。
时路岩、韦保衡恃宠忌之,出瞻为荆南节度使,中外咸不平之。
翰林承旨郑畋为制词,略曰:“早以文学叠中殊科,风棱甚高,恭慎无玷;而又僻于廉洁,不尚浮华。
安数亩之居,仍非已有;却四方之贿,唯畏人知”云云。
韦、路大怒,贬畋为梧州刺史。
取《十道图》,检见驩州去京万里,乃谪瞻为驩州司户参军。
舍人李庾行诰词,驳责深焉。
将欲加害,时遇懿皇厌代,僖皇初立,用元臣萧仿佐佑大政。
仿举瞻自代,又幽州节度使张公素上疏理之,韦、路意乃止焉。
俄而路岩出为益帅,保衡又离相位,召瞻为康州刺史,再授虢州。
瞻旋至湘江,韦保衡南窜,相遇于江中,瞻家人齐登舟外诟骂之,保衡约束家人,无辞以对。
至贺州驿内伏法,乃是数年前杀杨收閤于中榻上也。
瞻至湖南,李庾方典是郡,出迎于江次竹牌亭置酒。
瞻唱《竹枝词》送李庾,蹑履过沟,竹枝恨渠深女儿。
庾慑怒,乃上酒于瞻。
瞻命庾酬唱,庾云:“不晓词间音律。
”瞻投杯曰:“君应只解为制词也。
”是夕,庾饮鸩而卒。
瞻至京,俄入中书。
时宰相刘邺先与韦、路相熟,深有忧色。
方判监铁,乃于院中置会召瞻,饮中寘毒而薨。
邺寻授淮南节度使,僖皇于麟德殿置宴,伶人有词曰:“刘公出典扬州,庶事必应大治。
民瘼康泰矣。
”诸伶人皆倡和曰:“此真最药王菩萨也。
”人皆哂之。
路岩即贬儋州百姓,至江陵,籍没家产,不知纪极。
有蚊■〈巾厨〉一领,轻密如碧烟,人疑其鲛鮹也。
及新州伏法。
咸通中,辅相崔彦昭、兵部侍郎王凝,乃外表兄弟也。
凝大中元年进士及第,来年,彦昭犹下第。
因访凝,凝■〈衤义〉衣见之,崔甚恚。
凝又戏之曰:“君却好应明经科举也。
”彦昭忿怒而出。
三年乃登第。
懿皇朝,多自夏官侍郎判盐铁,即秉钧轴。
一旦凝拜是官,决意入相,彦昭陷之。
后数月之间,盐铁中有隳坏。
凝罢职,朝廷以彦昭为之,半载而入相。
彦昭母乃命多制鞋履,谓侍婢曰:“王氏妹必与王侍郎同窜逐,吾要伴小妹同行也。
”彦昭闻之,泣拜其母,谢曰:“必无此事。
”王凝竟免其责也。
古者,五行官守皆不失其职,声色香味俱能别之。
赞皇公李德裕,博达之士也。
居庙廊日,有亲知奉使于京口。
李曰:“还日,金山下扬子江中冷水,与取一壶来。
”其人举棹日醉而忘之,泛舟上石城下方忆及。
汲一瓶于江中,归京献之。
李公饮后,惊讶非常,曰:“江表水味有异于顷岁矣!此水颇似建业石城下水。
”其人谢过,不敢隐也。
有亲知授舒州牧,李谓之曰:“到彼郡日,天柱峰茶可惠三数角。
”其人献之数十斤,李不受,退还。
明年罢郡,用意精求,获数角投之。
赞皇阅之而受曰:“此茶可消酒肉毒。
”乃命烹一瓯,沃于肉食,以银合闭之。
诘旦同开视,其肉已化为水矣。
众伏其广识也。
旧说,海中有派水贯于新罗国,色清而甘。
或彼国怠于进奉中华,则彼水浊而无味。
又岭南荔枝,明皇幸蜀,后江南之人使罕及,此果亦彼中不稔。
乾符中,僖皇在蜀。
洞庭柑橘、东都嘉庆李,睦仁柿,亦味醋而涩。
北省官往日遗补,每上疏谏诤,多谢罪立誓词。右补阙与左拾遗结状。故中朝士人重右补阙、右拾遗也。
前朝宰相罕有不左降者,唯徐商持政公直,数十年不曾有累。其子齐国公彦若,亦以忠于上,和于众,竟无贬谪之祸。
卢耽自进士登科后,出将入相,四十九年不曾称前衔,皆从此任受于彼。
宰相堂饭,常人多不敢食。郑延昌在相位,一日本厅欲食次,其弟延济来,遂与之同食。延济手擎博餔,及数口,椀自手中坠地,遂中风痺,一夕而卒。
太常卿初上,寺内以雅乐全作而呈之。少卿初上,以半呈之。
搢绅子弟皆怯于尚公主,盖以帝戚强盛。
公主自置群僚,以至庄宅库举尽多主吏,宅中各有院落,聚会不同。
公主多亲戚聚宴或出盘游,驸马不得与之相见。
凡出入间,婢仆不敢顾盼。
公主则恣行所为,往往数朝不一相见。
唯于琮相国所尚广德公主,则贤和不同,乃懿皇亲妹。
于琮遭韦、路所逐,同到昭州。
于公累起,被中官赐药酒。
公主诟骂,夺而掷之。
常侍于公,手执公腰带而坐。
凡所经历州郡官吏,不敢参迎,道途肩舁,门相对而行。
累寻被诏却还辇毂,授太子少傅。
次除右仆射,所谓公主之力也。
宫苑之间八节游从,固多名目。
每岁樱桃熟时,两军各择日排宴,祗候行幸,谓之“行从”。
盛陈歌乐以至尽日,倡优百戏,水陆无不具陈,在处堆积樱桃,以充看玩也。
同州有长春宫,其间园林繁茂,花木无所不有,芳菲长如三春节矣。
中书政事堂后有五房,堂候官共十五人。
每岁都酿醵钱十五万贯,秋间于坊曲税四区大宅,鳞次相列,取便修装,遍栽花药,至牡丹开日,请四相到其中,并家人亲戚,日迎达官,至暮娱乐。
教坊声妓,无不来者。
恩赐酒食,亦无虚日。
中官驱高车大马而至,以取金帛优赏,花落而罢。
京辇自黄巢退后,修葺残毁之处。
镇州王家有一儿,俗号“王酒胡”,居于上都,巨有钱物,纳钱三十万贯,助修朱雀门。
上又诏重修安国寺毕,亲降车辇以设大斋,乃十二撞新钟,舍钱一万贯。
令诸大臣各取意击之,上曰:“有人能舍钱一千贯文者,却打一槌。
”斋罢,王酒胡半醉,入来,径上钟楼连打一百下,便于西市运钱十万贯入寺。
韩建丧母,寻访松楸之地。
有术士云:“只有一穴可置大段钱物,亦乃不久而散。
若华州境内,即莫加于此也。
”建乃于兹葬母。
明年大驾来幸,三峰四海之人,罔不辐凑。
建乃广收商税,二载之后,有见钱九百万贯。
后三年尽为朱全忠所有。
两军所置街巡,禁止军中凶暴。若百姓为盗斗,即属京兆府并两县捕贼司。军人百姓不相参杂。天下亦如此。
天街两畔槐树,俗号为“槐衙”。曲江池畔多柳,亦号为“柳衙”。意谓其成行列,如排衙也。
每岁上巳日,许宫女于兴庆宫内大同殿前与骨肉相见。
纵其问讯,家眷更相赠遗。
一日之内,人有千万。
有初到亲戚便相见者,有及暮而呼唤姓第不至者,涕泣而去。
岁岁如此。
华清宫汤泉内,天宝中刻石为座及芙蓉,闻说到今犹在,屋木亦有全者。
骊山多飞禽,名阿滥堆。
明皇帝御玉笛,采其声,翻为曲子名焉。
左右皆传唱之,播于远近。
人竞以笛效吹,故词人张祜诗曰:“红树萧萧閤半开,上皇曾幸此宫来。
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
”
●卷下 #
古有豢龙氏,长安有豢龙户,观水即知龙色目有无,悉知之。
懿皇朝,龙户上言龙池中走失两条。
往关东寻访数十日,东都魏王池中见之,取而归阙。
经华州时,李讷为华州刺史。
讷父名建杓,向与白居易相善。
讷为人正直,闻得龙来,大以为虚妄,命就公府视之,则于一小瓶子中倒于盆内,乃二细鳅鱼也。
讷怒目曰:“何以为验?”其人对曰:“验非难也。
请于地中凿一穴,阔一尺。
”已而注水其间,收鳅投水内,鱼到水中相趁旋转,尾触穴四隅,随触而陷,水亦暴涨。
逡巡穴已阔数尺。
其人谘讷云:“恐穴更广,即难制也。
”遂搦入瓶中。
讷方奇之,厚赠钱帛,携归辇下。
徐彦若弟彦枢,大中末,遇京国中元夜观灯于坊曲间。
夜深,有一人前揖徐公,因同行,谓徐公曰:“君贵人也。
他年贤兄必为辅弼之官。
若近十年,即须请退去京五千里外,方免难也。
不尔,当有祸患。
”行及一小巷口,其人曰:“某在此巷内居,别日请相访。
”遂分路而去。
经旬日,彦枢行及其巷,乃访之,并无人居。
行十步余,有一小神祠,外路已穷尽,于是谒其神,见土偶宛是夜中所睹者,含笑相视,彦枢记之。
光化末,彦枢官至左谏议大夫,兄方居宰辅,遂话于兄。
时四方皆为豪杰所据,唯有广南是嗣薛王知柔为节度使,彦若遂请出广州。
昭皇授以节钺而去,果免患难。
宣皇朝,有术士董元素自江南来,人言能役使鬼神。
上闻之,召见,状貌甚异。
帝谓左右曰:“斯人不可测也。
”留于翰林中宿。
洎夜召与语曰:“闻公颇有神术,今南中柑橘正熟,卿能致之否?”元素对曰:“此小事,请安一合于御榻前。
”数刻间,有微风入幕,元素乃启其合,柑子满其中。
奏曰:“此江陵枝江县柑子也。
远处取恐迟。
”上尝之甚惊叹,谓之曰:“卿要物应不难也。
”元素曰:“若非奉天命,臣何敢自取?自取必有阴谴。
”明日,上命一内家小儿以银笛吹之,夜上高树,宣元素从容闻其声。
上曰:“近有此怪,卿为朕逐之可否?”元素笑曰:“此小儿耳!”乃书一符飞之,顷刻乃不闻其声。
明日,唤小儿询之,云:“方吹次,似有人于口中拨去,黑中无计求也。
”上又以十余片令怀上树,踵前吹之。
宣元素听,元素吐气少许,其声遂绝。
上再三怪之,明日唤问,乃是被风吹落宫墙外,无由到树上。
又令人于后苑作一地穴如屋,点烛于其间,使数人鸣鼓。
白元素曰:“人有此妖,卿可逐之。
”复飞符,良久乃不闻其声。
翌日,上责穴中人,曰:“方击鼓次,奉中使宣旨,不用击也。
”其夕,又穴鸣之,戒曰:“任闻宣传,不可止也。
”复不闻声,上明日问其由。
奏曰:“昨夜陛下亲到穴止约,臣遂不敢违命。
”上曰:“今夕更为,纵是我来,亦不可止也。
”复不闻声,隔日奏曰:“有一赤龙入穴,人皆惊走,所以然也。
”宣皇骇之,异常敬重。
前后异术不可尽记,赐赉孔多,半年后坚辞归江南,乃放去。
不知其终。
李思齐者,常着绿戴席帽于京辇,状貌若三十许人。
每阅市场,登酒肆,逢人即与相善。
令狐楚闻之,召至宅,语言非常人。
楚子绹侍立,睹之亦觉其异。
云在昊天观安下,明日楚令人觅之无踪。
咸通中,绹为淮南节度使。
已逾三十年矣。
门吏于市肆见思齐,貌若当时,惊而白绹。
绹亦惊,使邀之,拜为大人。
谓绹曰:“何衰老如是?”绹复再拜,留宿府中,不住,云在紫极宫安下,去而不复来,有人复一见在酒楼上。
绹又令访之,竟不来,莫知所去。
段文昌,贞元中在西川,为南康王韦皋宾从。
皋薨后遭刘辟,遂为外邑佐官。
高崇文收复剑南,召居旧职。
文昌再三谢之,崇文曰:“君非久在卑位也。
”指己座下椅子谓之曰:“此椅子犹不足与君坐。
”遽请归阙,行至兴元一山寺中。
有老僧指庭前梅树曰:“君去日既逢梅脸绽,来时应见杏花开。
”及抵京华,屡迁爵秩。
数年后,拜益州节度使。
经兴元,至往日僧院,睹庭中杏花方盛,访其僧已卒。
文昌追思之,感怆为之设斋而去。
文昌孙安节为人厚重,言未尝虚发。
每云“天复中避乱出京,至商山中,逆旅见一老妇人,无一半头,坐床心缉麻,运手甚熟。
其儿妇在侧,言广明庚子岁,巢寇入京,为贼所伤,自鼻一半已上并随办去。
有人以药封裹之,时不死两日亦如往者。
后微动手足,眷属以米饮灌口中,久而无恙。
今已二十余年矣。
”人间有此异事。
安节又云:“长安多凶宅,无人敢居。
街东有宅,堂中有一青面如靛色,双目若火,其面满五间堂屋中。
人呼为‘大青面’。
街西有宅,龟头厅中亦有青面,可以一间屋中,人呼为‘小青面’。
安节少年,因冷节与侪类数人筑气球,落于此宅中,斟酌不远,于壁隙见在细草内。
安节与众穿壁入去取球,数步间试窥厅中,果见其面满屋下,泛眼视诸人,乃一时奔出,莫敢取其球也。
咸通中有幻术者,不知其姓名。
于坊曲为戏,挈一小儿年十岁已来,有刀截下头,卧于地上,以头安置之,遂乞钱。
云“活此儿子”,众竞与之,乃叱一声,其儿便走起。
明日又如此,聚人千万。
钱多后,叱儿不起。
其人乃谢诸看人云:“某乍到京国,未获参拜,所有高手在此,致此小术不行,且望纵之。
某当拜为师父。
”言讫,叱其小儿不起。
俄有巡吏执之,言“汝杀人,须赴公府。
”其人曰:“千万人中,某固难逃窜。
然某更有异术,请且观之,就法亦不晚。
”乃于一函内取一爪子,以刀划开臂上,掏爪子于其中,人设法起其儿子无效。
斯须露其臂,已生一小甜瓜,子在臂上。
乃曰:“某不欲杀人,愿高手放斯小儿起,实为幸矣。
”复叱之不兴,其人嗟叹曰:“不免杀人也。
”以刀削其甜瓜落,喝一声,小儿乃起如故。
众中有一僧头然堕地,乃收拾戏具并小儿入布囊中,结于背上,仰面吐气一道,如疋练上冲空中,忽引手攀缘而上,丈余而没。
遂失所在,其僧竟身首异处焉。
西明寺中有僧名德真,过海欲往新罗。
舟至海中山岛畔避风,与同舟一道流行其岛屿间,见泉水一泓,中有赤鲤一头,道士取之不得,乃念咒禹步获之。
僧云:“海中异物不可拘也。
”道士曰:“海神吾无惧。
”僧苦求免之,投于波内,乃往海东。
明年,僧还京。
复寓西明寺,乃能卜射言事,无不中者。
由是谒请如市,一二年间获缗不知其数。
一旦,有客诣之,见小柏木神堂内幡花填其中,客以手扪其中,得一小儿,长数寸,朱衣朱冠,眉目如画,状似欲语,忽脱手飞去空中而不见。
其僧叹惋久之,乃诟骂逐其客。
客惧走避之,经月,闻其僧言其事皆无凭也。
王鲔者,凝之兄也。
多异术,有相知多智,为使往宣州推事,谓鲔曰:“有何饯行相赠?”鲔出一小囊,其间如弹丸,不知何物也。
谓之曰:“可长结在身边,无忘也”。
既到宣州,推事月余,日昼寝于驿厅内。
睡中转身,为弹子所隐胁下痛极,因跃下床就外观之,屋梁忽折落于榻上,枕席有声,震骇驿内,使人免兹难也。
康骈著《剧谈录》亦载鲔有异术。
中书令韦昭度方秉机衡,中外趋附者千万。
忽有老僧来谒,昭度方在道院独坐,睹其僧颇异之。
僧曰:“令公祸将及矣。
能随贫道去否?特来相迎耳。
”昭度恍然失色,亦甚惧焉。
白僧曰:“某当权已久,深虑祸生,甚欲远行,然略须辞别家眷。
”其僧不许,昭度须请入焉。
及至堂中,长幼聚哭,云“无信妄说”,拽其衣裾。
移时,昭度脱身趋道院,已失其僧矣。
询诸阍吏,无有见者。
两月间,遂遇难。
与表弟李磎同破家也。
代说郑畋是鬼胎,其母卒后与其父亚再合而生畋。
初亚未达,旅游诸处,留其妻并一婢在山观中女冠院侧。
及归,妻已卒。
询其婢,婢曰:“娘子将欲产,卧之久,闻空中有语曰:‘汝须出观外,无触污吾清境。
不然,吾当杀汝。
’妻祝曰:‘某妇人也。
出无所归,愿圣者悯念。
’及五更分娠后,乃殒绝。
观内道众为殡于墙外野田中矣。
”亚以钱酒往酹之,是夜梦妻曰:“某命未尽,合与君生贵子。
无何以触污道院为神灵所杀,从此向南十里有一僧院,其间只有一僧,年可五十来,此奇士也。
君可往求之,僧必拒讳,但再三哀鸣祈之,当得再奉箕帚也。
”及寤,不以为信。
次夕又再梦之,语如初,亚于是趋其院,果见彼桑门。
初谒之,亦喜。
亚遂告之,殊不管顾,曰:“我即凡人也,偶出家耳。
岂能主幽冥之间事乎!”亚复恳祈之,僧怒以拄杖驱击。
亚甘其辱,连日不去,夕亦不寝。
僧乃许之曰:“汝既心坚若此,俟吾寻访之。
”乃坐入定,半夜后,起谓亚曰:“事谐矣。
天曙但先归,吾当送来。
”亚其夕归观,三更中闻外户人语,即引妻来。
言“本身已惫坏,此即魂也。
善相保守。
”嘱之而去。
其事宛如平生,但恶明处,三二年间乃生畋。
又数岁,妻乃辞去,言“年数已尽,合当决去”,涕泗而别。
俄不知所之。
咸通初,有布衣爨,忘记其名。
到京辇云黔巫间来王公之第,以羊挺炭三十斤,自出小锯并小刀斧剪截其炭,叠成二楼,数刻乃成。
散药末于上,下用火烧之,药引火势,斯须即通彻二楼,光明赫然,望其檐宇窗户彤楹刻桷,并阑槛罔不周备。
又有飞桥连接二楼,有人物男女若来往其上。
移时后,炭渐飞扬成灰,方无所睹。
懿皇闻之,召入宫禁,久而不知所之。
李琮为湖南观察使。
渔者献鲤鱼一头,长数尺,琮命家人烹之。
鱼腹得印一面,文曰“衡山县印”。
琮令厅吏索衡山县近文书,看其印篆分明,乃遣召衡山令,使携印来。
及到阅之,果然新铸也。
琮屏人诘之,宰邑者伏罪首曰:“旧印为恶人窃去,某与主吏并忧刑戮,所以潜命工匠为之。
今则唯俟死命也。
”琮悯之,为贲其事,碎新印,令赍旧印归县。
罕有知之者。
邠公杜琮,人臣福寿少有其伦。
日常五食以为常式。
一日之费皆至万钱,夜间亦是一食。
暮年有医工谘曰:“相公不宜夜食,恐脏腑壅滞以致疾。
”琮笑曰:“吾六十余年如此矣!有何患哉?”
京西有客见人牧羊遍满山垅,不知几千万口,客诘之自何而来?答曰:“来自鄜夏,供相公食耳。”指顾之际,转首恍然,并无所睹,乃知神灵所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