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列女传

新刊古列女传八卷 (汉)刘向 编撰

 卷一 母仪传 #

  卷一之一 有虞二妃

  有虞二妃者,帝尧之二女也。

长娥皇,次女英。

舜父顽母嚚。

父号瞽叟,弟曰象,敖游于嫚,舜能谐柔之,承事瞽叟以孝。

母憎舜而爱象,舜犹内治,靡有奸意。

四岳荐之于尧,尧乃妻以二女以观厥内。

二女承事舜于畎亩之中,不以天子之女故而骄盈怠嫚,犹谦谦恭俭,思尽妇道。

  瞽叟与象谋杀舜。

使涂廪,舜归告二女曰:“父母使我涂廪,我其往。

”二女曰:“往哉!”舜既治廪,乃捐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出。

象复与父母谋,使舜浚井。

舜乃告二女,二女曰:“俞,往哉!”舜往浚井,格其出入,从掩,舜潜出。

时既不能杀舜,瞽叟又速舜饮酒,醉将杀之,舜告二女,二女乃与舜药浴汪,遂往,舜终日饮酒不醉。

舜之女弟系怜之,与二嫂谐。

父母欲杀舜,舜犹不怨,怒之不已。

舜往于田号泣,日呼旻天,呼父母。

惟害若兹,思慕不已。

不怨其弟,笃厚不怠。

  既纳于百揆,宾于四门,选于林木,入于大麓,尧试之百方,每事常谋于二女。

舜既嗣位,升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

封象于有庳,事瞽叟犹若焉。

天下称二妃聪明贞仁。

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曰重华。

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

君子曰:“二妃德纯而行笃。

”诗云:“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

”此之谓也。

  颂曰:元始二妃,帝尧之女,嫔列有虞,承舜于下,以尊事卑,终能劳苦,瞽叟和宁,卒享福祜。

  卷一之二 弃母姜嫄

  弃母姜嫄者,邰侯之女也。

当尧之时,行见巨人迹,好而履之,归而有娠,浸以益大,心怪恶之,卜筮禋祀,以求无子,终生子。

以为不祥而弃之隘巷,牛羊避而不践。

乃送之平林之中,后伐平林者咸荐之覆之。

乃取置寒冰之上,飞鸟伛翼之。

姜嫄以为异,乃收以归。

因命曰弃。

  姜嫄之性,清静专一,好种稼穑。

及弃长,而教之种树桑麻。

弃之性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

尧使弃居稷官,更国邰地,遂封弃于邰,号曰后稷。

及尧崩,舜即位,乃命之曰:“弃!黎民阻饥,汝居稷,播时百谷。

”其后世世居稷,至周文武而兴为天子。

君子谓姜嫄静而有化。

诗云:“赫赫姜嫄,其德不回,上帝是依。

”又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

”此之谓也。

  颂曰:弃母姜嫄,清静专一,履迹而孕,惧弃于野,鸟兽覆翼,乃复收恤,卒为帝佐,母道既毕。

  卷一之三 契母简狄

  契母简狄者,有娀氏之长女也。

当尧之时,与其妹娣浴于玄丘之水。

有玄鸟衔卵,过而坠之。

五色甚好,简狄与其妹娣竞往取之。

简狄得而含之,误而吞之,遂生契焉。

  简狄性好人事之治,上知天文,乐于施惠。

及契长,而教之理顺之序。

契之性聪明而仁,能育其教,卒致其名。

尧使为司徒,封之于亳。

及尧崩,舜即位,乃敕之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

”其后世世居亳,至殷汤兴为天子。

君子谓简狄仁而有礼。

诗云:“有娀方将,立子生商。

又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此之谓也。

  颂曰:契母简狄,敦仁励翼,吞卵产子,遂自修饰,教以事理,推恩有德,契为帝辅,盖母有力。

  卷一之四 启母涂山

  启母者,涂山氏长女也。夏禹娶以为妃。既生启,辛壬癸甲,启呱呱泣,禹去而治水,惟荒度土功,三过其家,不入其门。涂山独明教训,而致其化焉。

  及启长,化其德而从其教,卒致令名。禹为天子,而启为嗣,持禹之功而不殒。君子谓涂山强于教诲。诗云:“厘尔士女,从以孙子。”此之谓也。

  颂曰:启母涂山,维配帝禹,辛壬癸甲,禹往敷土,启呱呱泣,母独论序,教训以善,卒继其父。

  卷一之五 汤妃有莘

  汤妃有莘者,有莘氏之女也。殷汤娶以为妃,生仲壬外丙,亦明教训,致其功。

  有莘之妃汤也,统领九嫔,后宫有序,咸无妒媢逆理之人,卒致王功。

君子谓妃明而有序。

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言贤女能为君子和好众妾,其有莘之谓也。

  颂曰:汤妃有莘﹐质行聪明,媵从伊尹,自夏适殷,勤悫治中,九嫔有行,化训内外,亦无愆殃。

  卷一之六 周室三母

  三母者,太姜、太任、太姒。

  太姜者,王季之母,有吕氏之女。太王娶以为妃。生太伯、仲雍、王季。顺率导,靡有过失。太王谋事迁徙,必与。太姜。君子谓太姜广于德教。

  太任者,文王之母,挚任氏中女也。

王季娶为妃。

太任之性,端一诚庄,惟德之行。

及其有娠,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溲于豕牢,而生文王。

文王生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识百。

君子谓太任为能胎教。

  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于邪色,耳不听于淫声。

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

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德必过人矣。

故妊子之时,必慎所感。

感于善则善,感于恶则恶。

人生而肖万物者,皆其母感于物,故形音肖之。

文王母可谓知肖化矣。

  太姒者,武王之母,禹后有莘姒氏之女。

仁而明道。

文王嘉之,亲迎于渭,造舟为梁。

及入,太姒思媚太姜、太任,旦夕勤劳,以进道。

太姒号曰文母,文王治外,文母治内。

太姒生十男:长伯邑考、次武王发、次周公旦、次管叔鲜、次蔡叔度、次曹叔振铎、次霍叔武、次成叔处、次康叔封、次聃季载。

太姒教诲十子,自少及长,未尝见邪僻之事。

及其长,文王继而教之,卒成武王周公之德。

君子谓太姒仁明而有德。

诗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又曰:“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此之谓也。

  颂曰:周室三母,太姜任姒,文武之兴,盖由斯起。太姒最贤,号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大矣!

  卷一之七 卫姑定姜

  卫姑定姜者,卫定公之夫人,公子之母也。

公子既娶而死,其妇无子,毕三年之丧,定姜归其妇,自送之至于野。

恩爱哀思,悲心感恸,立而望之,挥泣垂涕。

乃赋诗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不及,泣涕如雨。

”送去,归泣而望之。

又作诗曰:“先君之思,以畜寡人。

”君子谓定姜为慈姑过而之厚。

  定公恶孙林父,孙林父奔晋。

晋侯使郄犨为请还,定公欲辞,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

大国又以为请,而弗许,将亡。

虽恶之,不犹愈于亡乎!君其忍之。

夫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定公遂复之。

君子谓定姜能远患难。

诗曰:“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此之谓也。

  定公卒,立敬姒之子衎为君,是为献公。

献公居丧而慢。

定姜既哭而息,见献公之不哀也,不内食饮,叹曰:“是将败卫国,必先害善人,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鱄也使主社稷。

”大夫闻之皆惧。

孙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卫。

鱄者,献公弟子鲜也。

贤,而定姜欲立之而不得。

  后献公暴虐,慢侮定姜。

卒见逐走,出亡至境,使祝宗告亡,且告无罪于庙。

定姜曰:“不可。

若令无,神不可诬。

有罪,若何告无罪也。

且公之行,舍大臣而与小臣谋,一罪也。

先君有冢卿以为师保,而蔑之,二罪也。

余以巾栉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

告亡而已,无告无罪。

其后,赖鱄力,献公复得反国。

君子谓定姜能以辞教。

诗云:“我言惟服。

”此之谓也。

  郑皇耳率师侵卫,孙文子卜追之,献兆于定姜曰:兆如山林,有夫出征而丧其雄。

”定姜曰:“征者丧雄,御寇之利也。

大夫图之。

”卫人追之,获皇耳于犬丘。

君子谓定姜达于事情。

诗云:“左之左之,君子宜之。

”此之谓也。

  颂曰:卫姑定姜,送妇作诗。恩爱慈惠,泣而望之。数谏献公,得其罪尤。聪明远识,丽于文辞。

  卷一之八 齐女傅母

  傅母者,齐女之傅母也。

女为卫庄公夫人,号曰庄姜。

姜交好。

始往,操行衰惰,有冶容之行,淫泆之心。

傅母见其妇道不正,谕之云:“子之家,世世尊荣,当为民法则。

子之质,通达于事,当为人表式。

仪貌壮丽,不可不自修整。

衣锦絅裳,饰在舆马,是不贵德也。

”乃作诗曰:“硕人其颀,衣锦絅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砥厉女之心以高节,以为人君之子弟,为国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

女遂感而自修。

君子善傅母之防未然也。

  庄姜者,东宫得臣之妹也。

无子。

姆戴妫之子桓公,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

有宠,骄而好兵,庄公弗禁。

后州吁果杀桓公。

诗曰:“毋教猱升木。

”此之谓也。

  颂曰:齐女傅母,防女未然,称列先祖,莫不尊荣。作诗明指,使无辱先,庄姜姆妹,卒能修身。

  卷一之九 鲁季敬姜

  鲁季敬姜者,莒女也。号戴巳。鲁大夫公父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博达知礼。穆伯先死,敬姜守养。

  文伯出学而还归,敬姜侧目而盼之。见其友上堂,从后阶降而却行,奉剑而正履,若事父兄。文伯自以为成人矣。

  敬姜召而数之曰:“昔者武王罢朝,而结丝袜绝,左右顾无可使结之者,俯而自申之,故能成王道。

桓公坐友三人,谏臣五人,日举过者三十人,故能成伯业。

周公一食而三吐哺,一沐而三握发,所执贽而见于穷闾隘巷者七十余人,故能存周室。

彼二圣一贤者,皆霸王之君也,而下人如此,其所与游者皆过巳者也。

是以日益而不自知也。

今以子年之少而位之卑,所与游者,皆为服役,子之不益,亦以明矣。

”文伯乃谢罪。

  于是乃择严师贤友而事之,所与游处者,皆黄耄倪齿也,文伯引衽攘卷而亲馈之。

敬姜曰:“子成人矣。

”君子谓敬姜备于教化。

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此之谓也。

  文伯相鲁。

敬姜谓之曰:“吾语汝,治国之要尽在经矣。

夫幅者,所以正曲枉也,不可不强,故幅可以为将。

画者,所以均不均、服不服也,故画可以为正。

物者,所以治羌与莫也,故物可以为都大夫。

持交而不失,出入不绝者,捆也。

捆可以为大行人也。

推而往,引而来者综也。

综可以为关内之师。

主多少之数者,均也。

均可以为内史。

服重任,行远道,正直而固者,轴也。

轴可以为相。

舒而无穷者,摘也。

摘可以为三公。

”文伯再拜受教。

  文伯退朝,朝敬姜,敬姜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

  敬姜叹曰:“鲁其亡乎!使童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

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

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

沃土之民不材,淫也。

瘠土之民向义劳也。

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组织施德。

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使师尹维旅牧宣叙民事。

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虔天刑。

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

诸侯朝修天子之业令,昼考其国,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

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

士朝而受业,昼而讲隶,夕而习复,夜而讨过,无憾,而后即安。

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自以怠。

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则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

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否则有辟,古之制也。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

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

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辟!吾冀汝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也曰胡不自安。

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嗣也。

  仲尼闻之曰:“弟子记之,季氏之妇不淫矣!”诗曰:“妇元公事,休其蚕织。”言妇人以织绩为公事者也。休之非礼也。

  文伯饮南宫敬叔酒,以露堵父为客,羞鳖焉小,堵父怒,相延食鳖,堵父辞曰:“将使鳖长而食之。”遂出。

  敬姜闻之,怒曰“吾闻之先子曰:‘祭养尸,飨养上宾。

’鳖于人何有,而使夫人怒!”遂逐文伯。

五日,鲁大夫辞而复之。

君子谓敬姜为慎微。

诗曰:“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乐。

”言尊宾也。

  文伯卒,敬姜戒其妾曰:“吾闻之,好内,女死之;好外,士死之。

今吾子夭死,吾恶其以好内闻也,二三妇之辱。

共祀先祀者,请毋瘠色,毋挥涕,毋陷膺,毋忧容,有降服,毋加服,从礼而静,是昭吾子。

仲尼闻之曰:“女知莫如妇,男知莫如夫,公父氏之妇知矣,欲明其子之令德。

”诗曰:“君子有谷,贻厥孙子。

”此之谓也。

  敬姜之处丧也,朝哭穆伯,暮哭文伯。仲尼闻之曰:“季氏之妇可谓知礼矣,爱而无私,上下有章。”

  敬姜尝如季氏。

康子在朝,与之言,不应,从之,及寝门,不应而入。

康子辞于朝,而入见曰:“肥也不得闻命,毋乃罪耶?”敬姜对曰:“子不闻耶?天子及诸侯合民事于内朝,自卿大夫以下合官职于外朝,合家事于内朝,寝门之内,妇人治其职焉。

上下同之。

夫外朝子将业君之官职焉,内朝子将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

康子尝至敬姜,辟门而与之言,皆不踰阈。

祭悼子,康子与焉,酢不受,彻俎不燕,宗不具不绎,绎不尽饮则退。

仲尼谓敬姜别于男女之礼矣。

诗曰:“女也不爽。

”此之谓也。

  颂曰:文伯之母,号曰敬姜,通达知礼,德行光明,匡子过失,教以法理,仲尼贤焉,列为慈母。

  卷一之十 楚子发母

  楚将子发之母也。

子发攻秦绝粮,使人请于王,因归问其母。

母问使者曰:“士卒得无恙乎?”对曰:“士卒并分菽粒而食之。

”又问:“将军得无恙乎?”对曰:“将军朝夕刍豢黍粱。

  子发破秦而归,其母闭门而不内。

使人数之曰:“子不闻越王句践之伐吴?客有献醇酒一器者,王使人往江之上流,使士卒饮其下流,味不及加美,而士卒战自五也。

异日有献一囊糗糒者,王又以赐军士,分而食之,甘不踰嗌,而战自十也。

今子为将,士卒升分菽粒而食之,子独朝夕刍豢黍粱,何也?诗不云乎:‘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言不失和也。

夫使人入于死地,而自康乐于其上,虽有以得胜,非其术也。

子非吾子也,无入吾门。

  子发于是谢其母,然后内之。君子谓子发母能以教诲。诗云:“教诲尔子,式谷似之。”此之谓也。

  颂曰:子发之母,刺子骄泰,将军稻粱,士卒菽粒,责以无礼,不得人力,君子嘉焉,编于母德。

  卷一之十一 邹孟轲母

  邹孟轲之母也。

号孟母。

其舍近墓。

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

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

”乃去舍市傍。

其嬉戏为贾人衒卖之事。

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

”复徙舍学宫之傍。

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

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

”遂居及。

  孟子长,学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诗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谓也。

  孟子之少也,既学而归,孟母方绩,问曰:“学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

”孟母以刀断其织。

孟子惧而问其故,孟曰:“子之废学,若吾断斯织也。

夫君子学以立名,问则广知,是以居则安宁,动则远害。

今而废之,是不免于厮役,而无以离于祸患也。

何以异于织绩而食,中道废而不为,宁能衣其夫子,而长不乏粮食哉!女则废其所食,男则堕于修德,不为窃盗,则为虏役矣。

  孟子惧,旦夕勤学不息,师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

君子谓孟母知为人母之道矣。

诗云:“彼姝者子,何以告之?”此之谓也。

孟子既娶,将入私室,其妇袒而在内,孟子不悦,遂去不入。

妇辞孟母而求去,曰:“妾闻夫妇之道,私室不与焉。

今者妾窃堕在室,而夫子见妾,勃然不悦,是客妾也。

妇人之义,盖不客宿。

请归父母。

于是孟母召孟子而谓之:“夫礼,将入门,问孰存,所以致敬也。

将上堂,声必扬,所以戒人也。

将入户,视必下,恐见人过也。

今子不察于礼,而责礼于人,不亦远乎!”

  孟子谢,遂留其妇。君子谓孟母知礼,而明于姑母之道。

  孟子处齐,而有忧色。

孟母见之曰:“子若有忧色,何也?”孟子曰:“不敏。

”异日闲居,拥楹而叹。

孟母见之曰:“乡见子有忧色,曰不也,今拥而叹,何也?”孟子对曰:“轲闻之:君子称身而就位,不为苟得而受赏,不贪荣禄。

诸侯不听,则不达其上。

听而不用,则不践其朝。

”今道不用于齐,愿行而母老,是以忧也。

  孟母曰:“夫妇人之礼,精五饭,幂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已矣。

故有闺内之修,而无境外之志。

易曰:‘在中馈,无攸遂。

’诗曰:‘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

’以言妇人无擅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也。

故年少则从乎父母,出嫁则从乎夫,夫死则从乎子,礼也。

今子成人也,而我老矣。

子行乎子义,吾行乎吾礼。

”君子谓孟母知妇道。

诗云:“载色载笑,匪怒匪教。

”此之谓也。

  颂曰:孟子之母,教化列分,处子择艺,使从大伦,子学不进,断机示焉,子遂成德,为当世冠。

  卷一之十二 鲁之母师

  母师者,鲁九子之寡母也。

腊日休作者,岁祀礼事毕,悉召诸子,谓曰:“妇人之义,非有大故,不出夫家。

然吾父母家多幼稚,岁时礼不理。

吾从汝谒往监之。

”诸子皆顿首许诺。

又召诸妇曰:“妇人有三从之义,而无专制之行。

少系父母,长系于夫,老系于子。

今诸子许我归视私家,虽踰正礼,愿与少子俱,以备妇人出入之制。

诸妇其慎房户之守,吾夕而反。

  于是使少子仆,归辨家事。天阴还失早,至闾外而止,夕而入。

  鲁大夫从台上见而怪之。

使人间视其居处,礼节甚修,家事甚理。

使者还以状对。

于是大夫召母而问之曰:“一日从北方来,至闾而止,良久,夕乃入。

吾不知其故,甚怪之,是以问也。

”母对曰:“妾不幸,早失夫,独与九子居。

腊月,礼毕事间,徙诸子谒归视私家。

与诸妇孺子期,夕而反。

妾恐其酺醵醉拳饱,人情所有也。

妾反大早,不敢复返,故止闾外,期尽而入。

大夫美之,言于穆公,赐母尊号曰母师。

使明请夫人,夫人诸姬皆师之。

君子谓母师能以身教。

夫礼,妇人未嫁,则以父母为天;既嫁,则以夫为天。

其丧父母,则降服一等,无二天之义也。

诗云:“出宿于济,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颂曰:九子之母,诚知礼经,谒归还反,不揜人情,德行既备,卒蒙其荣,鲁君贤之,号以尊名。

  卷一之十三 魏芒慈母

  魏芒慈母者,魏孟阳氏之女,芒卯之后妻也。

有三子。

前妻之子有五人,皆不爱慈母。

遇之甚异,犹不爱。

慈母乃命其三子,不得与前妻子齐衣服饮食,起居进退甚相远,前妻之子犹不爱。

  于是前妻中子犯魏王令当死,慈母忧戚悲哀,带围减尺,朝夕勤劳以救其罪人。

有谓慈母曰:“人不爱母至甚也,何为勤劳忧惧如此?”慈母曰:“如妾亲子,虽不爱妾,犹救其祸而除其害,独于假子而不为,何以异于凡母!其父为其孤也,而使妾为其继母。

继母如母,为人母而不能爱其子,可谓慈乎!亲其亲而偏其假,可谓义乎!不慈且无义,何以立于世!彼虽不爱,妾安可以忘义乎!”遂讼之。

魏安厘王闻之,高其义曰:“慈母如此,可不救其子乎!”乃赦其子,复其家。

  自此五子亲附慈母,雍雍若一。

慈母以礼义之渐,率导八子,咸为魏大夫卿士,各成于礼义。

君子谓慈母一心。

诗云:“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言心之均一也。

尸鸠以一心养七子,君子以一仪养万物。

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

此之谓也。

  颂曰:芒卯之妻,五子后母,慈惠仁义,扶养假子,虽不吾爱,拳拳若亲,继母若斯,亦诚可尊。

  卷一之十四 齐田稷母

  齐田稷子之母也。

田稷子相齐,受下吏之货金百镒,以遗其母。

母曰:“子为相三年矣,禄未尝多若此也,岂修士大夫之费哉!安所得此?”对曰:“诚受之于下。

”其母曰:“吾闻士修身洁行,不为苟得。

竭情尽实,不行诈伪。

非义之事,不计于心。

非理之利,不入于家。

言行若一,情貌相副。

今君谈官以待子,厚禄以奉子,言行则可以报君。

夫为人臣而事其君,犹为人子而事其父也。

尽力竭能,忠信不欺,务在效忠,必死奉命,廉洁公正,故遂而无患。

今子反是,远忠矣。

夫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

不义之财,非吾有也。

不孝之子,非吾子也。

子起。

  田稷子惭而出,反其金,自归罪于宣王,请就诛焉。

宣王闻之,大赏其母之义,遂舍稷子之罪,复其相位,而以公金赐母。

君子谓,稷母廉而有化。

诗曰:“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无功而食禄,不为也,况于受金乎!

  颂曰:田稷之母,廉洁正直,责子受金,以为不德,忠孝之事,尽财竭力,君子受禄,终不素食。

  卷二 贤明传 #

  卷二之一 周宣姜后

  周宣姜后者,齐侯之女也。贤而有德,事非礼不言,行非礼不动。

  宣王常早卧晏起,后夫人不出房。

姜后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之不才,妾之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朝,以见君王乐色而忘德也。

夫苟乐色,必好奢穷欲,乱之所兴也。

原乱之兴,从婢子起。

敢请婢子之罪。

”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

”遂复姜后而勤于政事。

早朝晏退,卒成中兴之名。

  君子谓,姜后善于威仪而有德行。

夫礼,后夫人御于君,以烛进。

至于君所,灭烛,适房中,脱朝服,衣亵服,然后进御于君。

鸡鸣,乐师击鼓以告旦,后夫人鸣佩而去。

诗曰:“威仪抑抑,德音秩秩。

”又曰:“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夫妇人以色亲,以德固。

姜氏之德行可谓孔胶也。

  颂曰:嘉兹姜后,厥德孔贤,由礼动作,匡配周宣,引过推让,宣王悟焉,夙夜崇道,为中兴君。

  卷二之二 齐桓卫姬

  卫姬者,卫侯之女,齐桓公之夫人也。桓公好淫乐,卫姬为之不听郑卫之音。

  桓公用管仲宁戚,行霸道,诸侯皆朝,而卫独不至。桓公与管仲谋伐卫。

  罢朝入闺,卫姬望见桓公,脱簪珥,解环佩,下堂再拜,曰:“愿请卫之罪。

”桓公曰:“吾与卫无故,姬何请耶?”对曰:“妾闻之:人君有三色,显然喜乐容貌淫乐者,钟鼓酒食之色。

寂然清静意气沉抑者,丧祸之色。

忿然充满手足矜动者,攻伐之色。

今妾望君举趾高,色厉音扬,意在卫也,是以请之。

”桓公许诺。

  明日临朝,管仲趋进曰:“君之莅朝也,恭而气下,言则徐,无伐国之志,是释卫也。

”桓公曰:“善。

”乃立卫姬为夫人,号管仲为仲父。

曰:“夫人治内,管仲治外。

寡人虽愚,足以立于世矣。

”君子谓卫姬信而有行。

诗曰:“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颂曰:齐桓卫姬,忠款诚信,公好淫乐,姬为修身,望色请罪,桓公加焉,厥使治内,立为夫人。

  卷二之三 晋文齐姜

  齐姜,齐桓公之宗女,晋文公之夫人也。

初文公父献公,纳骊姬,谮杀太子申生。

文公号公子重耳,与舅犯奔狄。

适齐,齐桓公以宗女妻之,遇之甚善,有马二十乘,将死于齐,曰:“人生安乐而已,谁知其它。

”子犯知文公之安齐也,欲行而患之,与从者谋于桑下,蠢妾在焉。

妾告姜氏,姜杀之,而言于公子曰:“从者将以子行,闻者吾已除之矣。

公子必从,不可以贰,贰无成命。

自子去晋,晋无宁岁。

天未亡晋,有晋国者,非子而谁,子其勉之!上帝临子,贰必有咎。

”公子曰:“吾不动,必死于此矣。

”姜曰:“不可”。

周诗曰:‘莘莘征夫,每怀靡及。

’夙夜征行,犹恐无及,况欲怀安,将何及矣!人不求及,其能及乎!乱不长世,公子必有晋。

”公子不听。

  姜与舅犯谋,醉,载之以行,酒醒,公子以戈逐舅犯曰:“若事有济则可,无所济,吾食舅氏之肉岂有餍哉!”遂行,过曹宋郑楚而入秦。

秦穆公乃以兵内之于晋,晋人杀怀公而立公子重耳,是为文公。

迎齐姜以为夫人。

遂伯天下,为诸侯盟主。

君子谓齐姜洁而不渎,能育君子于善。

诗曰:“彼美孟姜,可与寤言。

”此之谓也。

  颂曰:齐姜公正,言行不怠,劝勉晋文,反国无疑,公子不听,姜与犯谋,醉而载之,卒成霸基。

  卷二之四 秦穆公姬

  穆姬者,秦穆公之夫人,晋献公之女,太子申生之同母姊,与惠公异母。

贤而有义。

献公杀太子申生,逐群公子。

惠公号公子夷吾,奔梁。

及献公卒,得因秦立。

始即位,穆姬使纳群公子曰:“公族者,君之根本。

”惠公不用,又背秦赂。

晋饥,请粟于秦,秦与之。

秦饥,请粟于晋,晋不与。

秦遂兴兵与晋战,获晋君以归。

秦穆公曰:“扫除先人之庙,寡人将以晋君见。

  穆姬闻之,乃与太子罃、公子宏,与女简璧,衰绖履薪以迎。

且告穆公曰:“上天降灾,使两君匪以玉帛相见,乃以兴戎。

婢子娣姒,不能相教,以辱君命。

晋君朝以入,婢子夕以死。

惟君其图之。

”公惧,乃舍诸灵台。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君以功归,今以丧归,将焉用!遂改馆晋君,馈以七牢而遣之。

  穆姬死,穆姬之弟重耳入秦,秦送之晋,是为晋文公。

太子罃思母之恩,而送其舅氏也,作诗曰:“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君子曰:“慈母生孝子。

”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

”穆姬之谓也。

  颂曰:秦穆夫人,晋惠之姊。秦执晋君,夫人流涕,痛不能救,乃将赴死,穆公义之,遂释其弟。

  卷二之五 楚庄樊姬

  樊姬,楚庄王之夫人也。庄王即位,好狩猎。樊姬谏不止,乃不食禽兽之肉,王改过,勤于政事。

  王尝听朝罢晏,姬下殿迎曰:“何罢晏也,得无饥倦乎?”王曰:“与贤者语,不知饥倦也。

”姬曰:“王之所谓贤者何也?”曰:“虞丘子也。

”姬掩口而笑,王曰:“姬之所笑何也?”曰:“虞丘子贤则贤矣,未忠也。

”王曰:“何谓也?”对曰:“妾执巾栉十一年,遣人之郑卫,求美人进于王。

今贤于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

妾岂不欲擅王之爱宠哉!妾闻‘堂上兼女,所以观人能也。

’妾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见知人能也。

今虞丘子相楚十余年,所荐非子弟,则族昆弟,未闻进贤退不肖,是蔽君而塞贤路。

知贤不进,是不忠;不知其贤,是不智也。

妾之所笑,不亦可乎!”王悦。

  明日,王以姬言告虞丘子,丘子避席,不知所对。

于是避舍,使人迎孙叔敖而进之,王以为令尹。

治楚三年,而庄王以霸。

楚史书曰:“庄王之霸,樊姬之力也。

”诗曰:“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其君者,谓女君也。

又曰:“温恭朝夕,执事有恪。

”此之谓也。

  颂曰:樊姬谦让,靡有嫉妒,荐进美人,与巳同处,非刺虞丘,蔽贤之路,楚庄用焉,功业遂伯。

  卷二之六 周南之妻

  周南之妻者,周南大夫之妻也。

大夫受命,平治水土。

过时不来,妻恐其懈于王事,盖与其邻人陈素所与大夫言:“国家多难,惟勉强之,无有谴怒,遗父母忧。

昔舜耕于历山,渔于雷泽,陶于河滨。

非舜之事,而舜为之者,为养父母也。

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

亲操井臼,不择妻而娶。

故父母在,当与时小同,无亏大义,不罹患害而已。

夫凤凰不离于蔚罗,麒麟不入于陷阱,蛟龙不及于枯泽。

鸟兽之智,犹知避害,而况于人乎!生于乱世,不得道理,而迫于暴虐,不得行义,然而仕者,为父母在故也。

乃作诗曰:‘鲂鱼赪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盖不得已也。

君子以是知周南之妻而能匡夫也。

  颂曰:周大夫妻,夫出治土,维戒无怠,勉为父母,凡事远周,为亲之在,作诗鲂鱼,以敕君子。

  卷二之七 宋鲍女宗

  女宗者,宋鲍苏之妻也。养姑甚谨。

  鲍苏仕卫三年,而娶外妻,女宗养姑愈敬。

因往来者请问其夫,赂遗外妻甚厚。

女宗姒谓曰:“可以去矣。

”女宗曰:“何故?”姒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妇人一醮不改,夫死不嫁,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以供衣服,以事夫室,澈漠酒醴,羞馈食以事舅姑。

以专一为贞,以善从为顺。

岂以专夫室之爱为善哉!若其以淫意为心,而扼夫室之好,吾未知其善也。

夫礼,天子十二,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

今吾夫诚士也。

有二,不亦宜乎!且妇人有七见去。

夫无一去义。

七去之道,妒正为首。

淫僻窃盗,长舌骄侮,无子恶病,皆在其后。

吾姒不教吾以居室之礼,而反欲使吾为见弃之行,将安所用此!”遂不听,事姑愈谨。

  宋公闻之,表其闾,号曰女宗。君子谓女宗谦而知礼。诗云:“令仪令色,小心翼翼,故训是式,威仪是力。”此之谓也。

  颂曰:宋鲍女宗,好礼知理。夫有外妻,不为变己。称引妇道,不听其姒。宋公贤之,表其闾里。

  卷二之八 晋赵衰妻

  晋赵衰妻者,晋文公之女也。号赵姬。初文公为公子时,与赵衰奔狄。狄人入其二女叔隗季隗于公子,公以叔隗妻赵衰,生盾。

  及返国,文公以其女赵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

  赵姬请迎盾与其母而纳之,赵衰辞而不敢。

姬曰:“不可。

夫得宠而忘旧,舍义。

好新而嫚故,无恩。

与人勤于隘厄,富贵而不顾,无礼。

君弃此三者,何以使人!虽妾亦无以侍执巾栉。

诗不云:‘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与人同寒苦,虽有小过,犹与之同死而不去,况于安新忘旧乎!又曰:‘燕尔新婚,不我屑以。

’盖伤之也。

君其逆之,无以新废旧。

”赵衰许诺,乃逆叔隗与盾。

来姬以盾为贤,请立为嫡子,使三子下之。

以叔隗为内妇,姬亲下之。

及盾为正卿,思赵姬之让恩,请以姬之中子屏、括为公族大夫。

曰:“君,姬氏之爱子也。

微君姬氏,则臣狄人也,何以至此!”成公许之。

屏、括遂以其族为公族大夫。

君子谓赵姬恭而有让。

诗曰:“温温恭人,维德之基。

”赵姬之谓也。

  颂曰:赵衰姬氏,制行分明,身虽尊贵,不妒偏房,躬事叔隗,子盾为嗣,君子美之,厥行孔备。

  卷二之九 陶荅子妻

  陶大夫荅子妻也。荅子治陶三年,名誉不兴,家富三倍。其妻数谏不用。

  居五年,从车百乘归休。

宗人击牛而贺之,其妻独抱儿而泣。

姑怒曰:“何其不祥也!”妇曰:“夫子能薄而官大,是谓婴害。

无功而家昌,是谓积殃。

昔楚令尹子文之治国也,家贫国富,君敬民戴,故福结于子孙,名垂于后世。

今夫子不然。

贪富务大,不顾后害。

妾闻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也。

故藏而远害。

犬彘不择食以肥其身,坐而须死耳。

今夫子治陶,家富国贫,君不敬,民不戴,败亡之征见矣。

愿与少子俱脱。

”姑怒,遂弃之。

  处期年,荅子之家果以盗诛。

唯其母老以免,妇乃与少子归养姑,终卒天年。

君子谓荅子妻能以义易利,虽违礼求去,终以全身复礼,可谓远识矣。

诗曰:“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此之谓也。

  颂曰:荅子治陶,家富三倍,妻谏不听,知其不改,独泣姑怒,送厥母家,荅子逢祸,复归养姑。

  卷二之十 柳下惠妻

  鲁大夫柳下惠之妻也。

柳下惠处鲁,三黜而不去,忧民救乱。

妻曰:“无乃渎乎!君子有二耻。

国无道而贵,耻也;国有道而贱,耻也。

今当乱世,三黜而不去,亦近耻也。

”柳下惠曰:“油油之民,将陷于害,吾能已乎!且彼为彼,我为我,彼虽裸裎,安能污我!”油油然与之处,仕于下位。

柳下既死,门人将诔之。

妻曰:“将诔夫子之德耶,则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

”乃诔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不强察兮,蒙耻救民,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蔽兮,恺悌君子,永能厉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谥,宜为惠兮。

”门人从之以为诔,莫能窜一字。

君子谓柳下惠妻能光其夫矣。

诗曰:“人知其一,莫知其它。

”此之谓也。

  颂曰:下惠之妻,贤明有文,柳下既死,门人必存,将诔下惠,妻为之辞,陈列其行,莫能易之。

  卷二之十一 鲁黔娄妻

  鲁黔娄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与门人往吊之。

  其妻出户,曾子吊之。

上堂,见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墼席稿,缊袍不表,覆以布被,首足不尽敛。

覆头则足见,覆足则头见。

曾子曰:“斜引其被,则敛矣。

”妻曰:“斜而有余,不如正而不足也。

先生以不斜之故,能至于此。

生时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

  曾子不能应遂哭之曰:“嗟乎,先生之终也!何以为谥?”其妻曰:“以康为谥。

”曾子曰:“先生在时,食不充口,衣不盖形。

死则手足不敛,旁无酒肉。

生不得其美,死不得其荣,何乐于此而谥为康乎?”其妻曰:“昔先生君尝欲授之政,以为国相,辞而不为,是有余贵也。

君尝赐之粟三十锺,先生辞而不受,是有余富也。

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

不戚戚于贫贱,不忻忻于富贵。

求仁而得仁,求义而得义。

其谥为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妇。

”君子谓黔娄妻为乐贫行道。

诗曰:“彼美淑姬,可与寤言。

”此之谓也。

  颂曰:黔娄既死,妻独主丧,曾子吊焉,布衣褐衾,安贱甘淡,不求丰美,尸不揜蔽,犹谥曰康。

  卷二之十二 齐相御妻

  齐相晏子仆御之妻也。号曰命妇。

  晏子将出,命妇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洋洋,甚自得也。

  既归,其妻曰:“宜矣子之卑且贱也。

”夫曰:“何也?”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

今者吾从门间观其志气,恂恂自下,思念深矣。

今子身长八尺,乃为之仆御耳,然子之意洋洋若自足者,妾是以去也。

”其夫谢曰:“请自改何如?”妻曰:“是怀晏子之智,而加以八尺之长也。

夫躬仁义,事明主,其名必扬矣。

且吾闻宁荣于义而贱,不虚骄以贵。

”于是其夫乃深自责,学道谦逊,常若不足。

  晏子怪而问其故,具以实对。

于是晏子贤其能纳善自改,升诸景公,以为大夫,显其妻以为命妇。

君子谓命妇知善。

故贤人之所以成者,其道博矣,非特师傅朋友相与切磋也,妃匹亦居多焉。

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言当常向为其善也。

  颂曰:齐相御妻,匡夫以道,明言骄恭,恂恂自效,夫改易行,学问靡已,晏子升之,列于君子。

  卷二之十三 楚接舆妻

  楚狂接舆之妻也。接舆躬耕以为食,楚王使使者持金百镒、车二驷,往聘迎之,曰:“王愿请先生治淮南。”接舆笑而不应,使者遂不得与语而去。

  妻从市来,曰:“先生以而为义,岂将老而遗之哉!门外车迹,何其深也?”接舆曰:“王不知吾不肖也,欲使我治淮南,遣使者持金驷来聘。

”其妻曰:“得无许之乎?”接舆曰:“夫富贵者,人之所欲也,子何恶,我许之矣。

”妻曰:“义士非礼不动,不为贫而易操,不为贱而改行。

妾事先生,躬耕以为食,亲绩以为衣,食饱衣暖,据义而动,其乐亦自足矣。

若受人重禄,乘人坚良,食人肥鲜,而将何以待之!”接舆曰:“吾不许也。

”妻曰:“君使不从,非忠也。

从之又违,非义也。

不如去之。

  夫负釜甑,妻戴纴器,变名易姓而远徙,莫知所之。

君子谓接舆妻为乐道而远害,夫安贫贱而不怠于道者,唯至德者能之。

诗曰:“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言不怠于道也。

  颂曰:接舆之妻,亦安贫贱,虽欲进仕,见时暴乱,楚聘接舆,妻请避馆,戴纴易姓,终不遭难。

  卷二之十四 楚老莱妻

  楚老莱子之妻也。莱子逃世,耕于蒙山之阳。葭墙蓬室,木床蓍席,衣缊食菽,垦山播种。

  人或言之楚王曰:“老莱,贤士也。

”王欲聘以璧帛,恐不来,楚王驾至老莱之门,老莱方织畚,王曰:“寡人愚陋,独守宗庙,愿先生幸临之。

”老莱子曰:“仆山野之人,不足守政。

”王复曰:“守国之孤,愿变先生之志。

”老莱子曰:“诺。

”王去,其妻戴畚莱挟薪樵而来,曰:“何车迹之众也?”老莱子曰:“楚王欲使吾守国之政。

”妻曰:“许之乎?”曰:“然。

”妻曰:“妾闻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随以鞭捶。

可授以官禄者,可随以鈇钺。

今先生食人酒肉,受人官禄,为人所制也。

能免于患乎!妾不能为人所制,投其畚莱而去。

”老莱子曰:“子还,吾为子更虑。

”遂行不顾,至江南而止,曰:“鸟兽之解毛,可绩而衣之。

据其遗粒,足以食也。

”老莱子乃随其妻而居之。

民从而家者一年成落,三年成聚。

君子谓老莱妻果于从善。

诗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疗饥。

”此之谓也。

  颂曰:老莱与妻,逃世山阳,蓬蒿为室,莞葭为盖,楚王聘之,老莱将行,妻曰世乱,乃遂逃亡。

  卷二之十五 楚于陵妻

  楚于陵子终之妻也。楚王闻于陵子终贤,欲以为相,使使者持金百镒,往聘迎之,于陵子终曰:“仆有箕帚之妾,请入与计之。”

  即入,谓其妻曰:“楚王欲以我为相,遣使者持金来。

今日为相,明日结驷连骑,食方丈于前,可乎?”妻曰:“夫子织屦以为食,非与物无治也。

左琴右书,乐亦在其中矣。

夫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

食方丈于前,甘不过一肉。

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其可乎!乱世多害,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

”于是子终出谢使者而不许也。

  遂相与逃,而为人灌园。君子谓于陵妻为有德行。诗云:“愔愔良人,秩秩德音。”此之谓也。

  颂曰:于陵处楚,王使聘焉,入与妻谋,惧世乱烦,进往遇害,不若身安,左琴右书,为人灌园。

  卷三 仁智传 #

  卷三之一 密康公母

  密康公之母,姓魏氏。

周共王游于泾上,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

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

王田不取群,公行下众,王御不参一族。

夫粲美之物归汝,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小丑乎!”

  康公不献,王灭密。君子谓密母为能识微。诗云:“无已大康,职思其忧”此之谓也。

  颂曰:密康之母,先识盛衰,非刺康公,受粲不归,公行下众,物满则损,俾献不听,密果灭殒。

  卷三之二 楚武邓曼

  邓曼者,武王之夫人也。

王使屈瑕为将,伐罗。

屈瑕号莫敖,与群帅悉楚师以行。

斗伯比谓其御曰:“莫敖必败。

举趾高,心不固矣。

”见王曰:“必济师。

  王以告夫人邓曼,曰:“大夫非众之谓也,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

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将自用也,必小罗。

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于是王使赖人追之,不及。

莫敖令于军中曰:“谏者有刑。

”及鄢,师次乱济。

至罗,罗与卢戎击之,大败,莫敖自经荒谷,群师囚于冶父以待刑。

王曰:“孤之罪也。

”皆免之。

君子谓邓曼为知人。

诗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此之谓也。

  王伐随且行,告邓曼曰:“余心荡,何也?”邓曼曰:“王德薄而禄厚,施鲜而得多。

物盛必衰,日中必移。

盈而荡,天之道也。

先王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

若师徒毋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

”王遂行,卒于樠木之下。

君子谓邓曼为知天道。

易曰:“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地盈虚,与时消息。

”此之谓也。

  颂曰:楚武邓曼,见事所兴,谓瑕军败,知王将薨,识彼天道,盛而必衰,终如其言,君子扬称。

  卷三之三 许穆夫人

  许穆夫人者,卫懿公之女,许穆公之夫人也。

初许求之,齐亦求之,懿公将与,许女因其傅母而言曰:“古者诸侯之有女子也,所以苞苴玩弄,系援于大国也。

言今者许小而远,齐大而近。

若今之世,强者为雄。

如使边境有寇戎之事,维是四方之故,赴告大国,妾在,不犹愈乎!今舍近而就远,离大而附小,一旦有车驰之难,孰可与虑社稷?”卫侯不听,而嫁之于许。

  其后翟人攻卫,大破之,而许不能救,卫侯遂奔走涉河,而南至楚丘。

齐桓往而存之,遂城楚丘以居。

卫侯于是悔不用其言。

当败之时,许夫人驰驱而吊唁,卫侯因疾之,而作诗云:“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

”君子善其慈惠而远识也。

  颂曰:卫女未嫁,谋许与齐,女讽母曰,齐大可依,卫君不听,后果遁逃,许不能救,女作载驰。

  卷三之四 曹僖氏妻

  曹大夫僖负羁之妻也。晋公子重耳亡,过曹,恭公不礼焉。闻其骈胁,近其舍,伺其将浴,设微薄而观之。

  负羁之妻言于夫曰:“吾观晋公子,其从者三人皆国相也。

以此三人者,皆善戮力以辅人,必得晋国。

若得反国,必霸诸侯而讨无礼,曹必为首。

若曹有难,子必不免,子胡不早自贰焉?且吾闻之:‘不知其子者,视其父;不知其君者,视其所使。

’今其从者皆卿相之仆也,则其君必霸王之主也。

若加礼焉,必能报施矣。

若有罪焉,必能讨过。

子不早图,祸至不久矣。

负羁乃遗之壶餐,加璧其上,公子受餐反璧。

及公子反国,伐曹,乃表负羁之闾,令兵士无敢入。

士民之扶老携弱而赴其闾者,门外成市。

君子谓僖氏之妻能远识。

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此之谓也。

  颂曰:僖氏之妻,厥智孔白,见晋公子,知其兴作,使夫馈餐,且以自托,文伐曹国,卒独见释。

  卷三之五 孙叔敖母

  楚令尹孙叔敖之母也。

叔敖为婴儿之时,出游,见两头蛇,杀而埋之。

归见其母而泣焉,母问其故,对曰:“吾闻见两头蛇者死,今者出游见之。

”其母曰:“蛇今安在?”对曰:“吾恐他人复见之,杀而埋之矣。

”其母曰:“汝不死矣。

夫有阴德者,阳报之。

德胜不祥,仁除百祸。

天之处高而听卑。

书不云乎:‘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尔嘿矣,必兴于楚。

”及叔敖长,为令尹。

君子谓叔敖之母知道德之次。

诗云:“母氏圣善。

”此之谓也。

  颂曰:叔敖之母,深知天道,叔敖见蛇,两头岐首,杀而埋之,泣恐不及,母曰阴德,不死必寿。

  卷三之六 晋伯宗妻

  晋大夫伯宗之妻也。

伯宗贤,而好以直辩凌人。

每朝,其妻常戒之曰:“盗憎主人,民爱其上。

有爱好人者,必有憎妒人者。

夫子好直言,枉者恶之,祸必及身矣。

  伯宗不听,朝而以喜色归。

其妻曰:“子貌有喜色,何也?”伯宗曰:“吾言于朝,诸大夫皆谓我知似阳子。

”妻曰:“实谷不华,至言不饰,今阳子华而不实,言而无谋,是以祸及其身,子何喜焉!”伯宗曰:“吾欲饮诸大夫酒,而与之语,尔试听之。

”其妻曰:“诺。

  于是为大会,与诸大夫饮。

既饮,而问妻曰:“何若?”对曰:“诸大夫慕子若也,然而民之不能戴其上久矣,难必及子。

子之仕固不可易也,且国家多贰,其危可立待也。

子何不预结贤大夫,以托州犁焉。

”伯宗曰:“诺。

”乃得毕羊而交之。

  及栾不忌之难,郄害伯宗,谮而杀之。毕羊乃送州犁于荆,遂得免焉。君子谓伯宗之妻知天道。诗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伯宗之谓也。

  颂曰:伯宗凌人,妻知期亡,数谏伯宗,厚许毕羊,属以州犁,以免咎殃,伯宗遇祸,州犁奔荆。

  卷三之七 卫灵夫人

  卫灵公之夫人也。

灵公与夫人夜坐,闻车声辚辚,至阙而止,过阙复有声。

公问夫人曰:“知此谓谁?”夫人曰:“此必蘧伯玉也。

”公曰:“何以知之?”夫人曰:“妾闻:礼下公门式路马,所以广敬也。

夫忠臣与孝子,不为昭昭变节,不为冥冥惰行。

蘧伯玉,卫之贤大夫也。

仁而有智,敬于事上。

此其人必不以闇昧废礼,是以知之。

”公使视之,果伯玉也。

  公反之,以戏夫人曰:“非也。

”夫人酌觞再拜贺公,公曰:“子何以贺寡人?”夫人曰:“始妾独以卫为有蘧伯玉尔,今卫复有与之齐者,是君有二臣也。

国多贤臣,国之福也。

妾是以贺。

”公惊曰:“善哉!”遂语夫人其实焉。

君子谓卫夫人明于知人道。

夫可欺而不可罔者,其明智乎!诗云:“我闻其声,不见其人。

”此之谓也。

  颂曰:卫灵夜坐,夫人与存,有车辚辚,中止阙门,夫人知之,必伯玉焉,维知识贤,问之信然。

  卷三之八 齐灵仲子

  齐灵仲子者,宋侯之女,齐灵公之夫人也。

初,灵公娶于鲁声姬,生子光,以为太子。

夫人仲子,与其娣戎子,皆嬖于公。

仲子生子牙,戎子请以牙为太子代光,公许之。

仲子曰:“不可。

夫废常,不祥;闻诸侯之难,失谋。

夫光之立也,列于诸侯矣。

今无故而废之,是专绌诸侯,而以难犯不祥也。

君心悔之。

”“在我而已。

”仲子曰:“妾非让也,诚祸之萌也。

”以死争之,公终不听,遂逐太子光,而立牙为太子,高厚为傅。

  灵公疾,高厚微迎光。及公薨,崔杼立光而杀高厚。以不用仲子之言,祸至于此。君子谓仲子明于事理。诗云:“听用我谋,庶无大悔。”仲子之谓也。

  颂曰:齐灵仲子,仁智显明,灵公立牙,废姬子光,仲子强谏,弃适不祥,公既不听,果有祸殃。

  卷三之九 鲁臧孙母

  臧孙母者,鲁大夫臧文仲之母也。

文仲将为鲁使至齐,其母送之曰:“汝刻而无恩,好尽人力,穷人以威,鲁国不容子矣,而使子之齐。

凡奸将作,必于变动。

害子者,其于斯发事乎!汝其戒之。

鲁与齐通壁,壁邻之国也。

鲁之宠臣多怨汝者,又皆通于齐高子、国子。

是必使齐图鲁而拘汝。

留之,难乎其免也。

汝必施恩布惠,而后出以求助焉。

于是文仲托于三家,厚士大夫而后之齐。

齐果拘之,而兴兵欲袭鲁。

  文仲微使人遗公书,恐得其书,乃谬其辞曰:“敛小器,投诸台。

食猎犬,组羊裘。

琴之合,甚思之。

臧我羊,羊有母。

食我以同鱼。

冠缨不足,带有余。

公召大夫相与议之,莫能知之。

  人有言:“臧孙母者,世家子也,君何不试召而问焉?”于是召而语之曰:“吾使臧子之齐,今持书来云尔,何也?”臧孙母泣下襟曰:“吾子拘有木治矣。

”公曰:“何以知之?”对曰:“敛小器投诸台者,言取郭外萌,内之于城中也。

食猎犬组羊裘者,言趣飨战斗之士而缮甲兵也。

琴之合甚思之者,言思妻也。

臧我羊羊有母是善告妻善养母也。

食我以同鱼同者,其文错。

错者,所以治锯。

锯者,所以治木也。

是有木治系于狱矣。

冠缨不足带有余者,头乱不得梳,饥不得食也。

故知吾子拘而有木治矣。

  于是以臧孙母之言军于境上,齐方发兵,将以袭鲁,闻兵在境上,乃还文仲而不伐鲁。

君子谓臧孙母识微见远。

诗云:“陟彼屺兮,瞻望母兮。

”此之谓也。

  颂曰:臧孙之母,刺子好威,必且遇害,使援所依,既厚三家,果拘于齐,母说其书,子遂得归。

  卷三之十 晋羊叔姬

  叔姬者,羊舌子之妻也,叔向、叔鱼之母也,一姓杨氏。

叔向名肸,叔鱼名鲋。

羊舌子好正,不容于晋,去而之三室之邑。

三室之邑人相与攘羊而遗之,羊舌子不受。

叔姬曰:“夫子居晋不容,去之三室之邑,又不容于三室之邑,是于夫子不容也,不如受之。

”羊舌子受之,曰:“为肸与鲋亨之。

”叔姬曰:“不可。

南方有鸟名曰干吉,食其子,不择肉,子常不遂。

今肸与鲋,童子也。

随大夫而化者,不可食以不义之肉,不若埋之,以明不与。

”于是乃盛以瓮,埋垆阴。

  后二年,攘羊之事发,都吏至,羊舌子曰:“吾受之,不敢食也。

”发而视之,则其骨存焉。

都吏曰:“君子哉,羊舌子!不与攘羊之事矣。

”君子谓叔姬为能防善远疑。

诗曰:“无曰不显,莫予云觏。

”此之谓也。

  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夏姬之女,美而有色,叔姬不欲娶其族。

叔向曰:“吾母之族,贵而无庶,吾惩舅氏矣。

”叔姬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士一国两卿矣。

尔不惩此,而反惩吾族,何也?且吾闻之:有奇福者,必有奇祸。

有甚美者,必有甚恶。

今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

子貉早死无后,而夭钟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

昔有仍氏生女,发黑而甚美,光可监人,名曰玄妻。

乐正夔娶之,生伯封。

宕有豕心,贪惏毋期,忿戾毋餍,谓之封豕。

有穷后羿灭之,夔是用不祀。

且三代之亡,及恭太子之废,皆是物也。

汝何以为哉!夫有美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也。

”叔向惧而不敢娶,平公强使娶之,生扬食我,食我号曰伯硕。

伯硕生时,侍者谒之叔姬曰:“长姒产男。

”叔姬往视之,及堂,闻其号也而还,曰:“豺狼之声也。

狼子野心,今将灭羊舌氏者,必是子也。

”遂不肯见。

及长,与祁胜为乱,晋人杀食我,羊舌氏由是遂灭。

君子谓叔姬为能推类。

诗云:“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

”此之谓也。

  叔姬之始生叔鱼也而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啄,鸢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赂死。

”遂不见。

及叔鱼长,为国赞理。

邢侯与雍子争田,雍子入其女于叔鱼以求直,邢侯杀叔鱼与雍子于朝。

韩宣子患之。

叔向曰:“三奸同罪,请杀其生者而戮其死者。

”遂族邢侯氏,而尸叔鱼与雍子于市。

叔鱼卒以贪死,叔姬可谓智矣。

诗云:“贪人败类。

”此之谓也。

  颂曰:叔向之母,祭于情性,推人之生,以穷其命,叔鱼食我,皆贪不正,必以货死,果卒分争。

  卷三之十一 晋范氏母

  晋范氏母者,范献子之妻也。

其三子游于赵氏。

赵简子乘马园中,园中多株,问三子曰:“柰何?”长者曰:“明君不问不为,乱君不问而为。

”中者曰:“爱马足则无爱民力,爱民力则无爱马足。

”少者曰:“可以三德使民。

设令伐株于山将有马为也,已而开囿示之株。

夫山远而囿近,是民一悦矣。

夫险阻之山而伐平地之株,民二悦矣。

既毕而贱卖民,三悦矣。

”简子从之,民果三悦。

  少子伐其谋,归以告母。

母喟然叹曰:“终灭范氏者必是子也。

夫伐功施劳,鲜能布仁。

乘伪行诈,莫能久长。

”其后智伯灭范氏。

君子谓范氏母为知难本。

诗曰:“无忝尔祖,式榖尔讹。

”此之谓也。

  颂曰:范氏之母,贵德尚信,小子三德,以诈与民,知其必灭,鲜能有仁,后果逢祸,身死国分。

  卷三之十二 鲁公乘姒

  鲁公乘姒者,鲁公乘子皮之姒也。其族人死,姒哭之甚悲。子皮止姒曰:“安之,吾今嫁姊矣。”已过时,子皮不复言也。

  鲁君欲以子皮为相,子皮问姒曰:“鲁君欲以我为相,为之乎?”姒曰:“勿为也。

”子皮曰:“何也?”姒曰:“夫临丧而言嫁,一何不习礼也!后过时而不言,一何不达人事也!子内不习礼,而外不达人事,子不可以为相。

”子皮曰:“姒欲嫁,何不早言?”姒曰:“妇人之事,唱而后和。

吾岂以欲嫁之故数子乎!子诚不习于礼,不达于人事。

以此相一国,据大众,何以理之!譬犹揜目而别黑白也。

揜目而别黑白,犹无患也。

不达人事而相国,非有天咎,必有人祸。

子其勿为也。

  子皮不听,卒受为相。

居未期年,果诛而死。

君子谓,公乘姒缘事而知弟之遇祸也,可谓智矣。

待礼然后动,不苟触情可谓贞矣。

诗云:“萚兮萚兮,风其吹汝,叔兮伯兮,唱予和汝。

”又曰:“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此之谓也。

  颂曰:子皮之姊,缘事分理,子皮相鲁,知其祸起,姊谏子皮,殆不如止,子皮不听,卒为宗耻。

  卷三之十三 鲁漆室女

  漆室女者,鲁漆室邑之女也。过时未适人。当穆公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旁人闻之,莫不为之惨者。

  其邻人妇从之游,谓曰:“何啸之悲也?子欲嫁耶?吾为子求偶。

”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为有知,今无识也。

吾岂为不嫁不乐而悲哉!吾忧鲁君老,太子幼。

”邻妇笑曰:“此乃鲁大夫之忧,妇人何与焉!”漆室女曰:“不然,非子所知也。

昔晋客舍吾家,系马园中。

马佚驰走,践吾葵,使我终岁不食葵。

邻人女奔随人亡,其家倩吾兄行追之。

逢霖水出,溺流而死。

令吾终身无兄。

吾闻河润九里,渐洳三百步。

今鲁君老悖,太子少愚,二伪日起。

夫鲁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

子乃曰妇人无与者,何哉!”邻妇谢曰:“子之所虑,非妾所及。

  三年,鲁果乱,齐楚攻之,鲁连有寇。

男子战斗,妇人转输不得休息。

君子曰:“远矣漆室女之思也!”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此之谓也。

  颂曰:漆室之女,计虑甚妙,维鲁且乱,倚柱而啸,君子嗣幼,愚悖奸生,鲁果扰乱,齐伐其城。

  卷三之十四 魏曲沃负

  曲沃负者,魏大夫如耳母也。

秦立魏公子政为魏太子,魏哀王使使者为太子纳妃而美,王将自纳焉。

曲沃负谓其子如耳曰:“王乱于无别,汝胡不匡之?方今战国强者为雄,义者显焉。

今魏不能强,王又无义,何以持国乎!王中人也,不知其为祸耳。

汝不言,则魏必有祸矣。

有祸,必及吾家。

汝言以尽忠,忠以除祸,不可失也。

  如耳未遇闲,会使于齐,负因款王门而上书曰:“曲沃之老妇也,心有所怀,愿以闻于王。

”王召入。

负曰:“妾闻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

妇人脆于志,窳于心,不可以邪开也。

是故必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早成其号谥,所以就之也。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所以开善遏淫也。

节成,然后许嫁,亲迎,然后随从,贞女之义也。

今大王为太子求妃,而自纳之于后宫,此毁贞女之行而乱男女之别也。

自古圣王必正妃匹妃。

匹正则兴,不正则乱。

夏之兴也以涂山,亡也以末喜。

殷之兴也以有莘,亡也以妲己。

周之兴也以太姒,亡也以褒姒。

周之康王夫人,晏出朝关雎起兴,思得淑女以配君子。

夫雎鸠之鸟,犹未尝见乘居而匹处也。

夫男女之盛,合之以礼,则父子生焉,君臣成焉,故为万物始。

君臣、父子、夫妇三者,天下之大纲纪也。

三者治则治,乱则乱。

今大王乱人道之始,弃纲纪之务。

敌国五六,南有从楚,西有横秦,而魏国居其间,可谓仅存矣。

王不忧此而从乱无别,父子同女妾,恐大王之国政危矣。

”王曰:“然,寡人不知也。

”遂与太子妃,而赐负粟三十锺,如耳还而爵之。

  王勤行自修,劳来国家,而齐楚强秦不敢加兵焉。君子谓魏负知礼。诗云:“敬之敬之,天维显思。”此之谓也。

  颂曰:魏负聪达,非刺哀王,王子纳妃,礼别不明,负报王门,陈列纪纲,王改自修,卒无敌兵。

  卷三之十五 赵将括母

  赵将马服君赵奢之妻,赵括之母也。

秦攻赵,孝成王使括代廉颇为将。

将行,括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

”王曰:“何以?”曰:“始妾事其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

大王及宗室所赐币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

受命之日,不问家事。

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吏无敢仰视之者。

王所赐金帛,归尽臧之。

乃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

王以为若其父乎?父子不同,执心各异。

愿勿遣。

”王曰:“母置之,吾计已决矣。

”括母曰:“王终遣之,即有不称,妾得无随乎?”王曰:“不也。

  括既行,代廉颇。

三十余日,赵兵果败,括死军覆。

王以括母先言,故卒不加诛。

君子谓括母为仁智。

诗曰:“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尔用忧谑。

”此之谓也。

  颂曰:孝成用括,代颇距秦,括母献书,知其覆军,愿止不得,请罪止身,括死长平,妻子得存。

  卷四 贞顺传 #

  卷四之一 召南申女

  召南申女者,申人之女也。

既许嫁于酆,夫家礼不备而欲迎之,女与其人言:“以为夫妇者,人伦之始也,不可不正。

传曰:‘正其本,则万物理。

失之豪厘,差之千里。

’是以本立而道生,源治而流清。

故嫁娶者,所以传重承业,继续先祖,为宗庙主也。

夫家轻礼违制,不可以行。

”遂不肯往。

夫家讼之于理,致之于狱。

女终以一物不具,一礼不备,守节持义,必死不往,而作诗曰:“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言夫家之礼不备足也。

君子以为得妇道之仪,故举而扬之,传而法之,以绝无礼之求,防淫欲之行焉。

又曰:“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此之谓也。

  颂曰:召南申女,贞一修容,夫礼不备,终不肯从,要以必死,遂至狱讼,作诗明意,后世称诵。

  卷四之二 宋恭伯姬

  伯姬者,鲁宣公之女,成公之妹也。

其母曰缪姜,嫁伯姬于宋恭公。

恭公不亲迎,伯姬迫于父母之命而行。

既入宋,三月庙见,当行夫妇之道。

伯姬以恭公不亲迎,故不肯听命。

宋人告鲁,鲁使大夫季文子于宋,致命于伯姬。

还,复命。

公享之,缪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劳于远道,辱送小子,不忘先君以及后嗣,使下而有知,先君犹有望也。

敢再拜大夫之辱。

  伯姬既嫁于恭公十年,恭公卒,伯姬寡。

至景公时,伯姬尝遇夜失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

”伯姬曰:“妇人之义,保傅不来,夜不下堂,待保傅来也。

”保母至矣,傅母未至也。

左右又曰:“夫人少避火。

”伯姬曰:“妇人之义,傅母不至,夜不可下堂,越义求生,不如守义而死。

”遂逮于火而死。

春秋详录其事,为贤伯姬,以为妇人以贞为行者也。

伯姬之妇道尽矣。

当此之时,诸侯闻之,莫不悼痛,以为死者不可以生,财物犹可复,故相与聚会于澶渊,偿宋之所丧。

春秋善之。

君子曰:“礼,妇人不得傅母,夜不下堂,行必以烛。

伯姬之谓也。

”诗云:“淑慎尔止,不愆于仪。

”伯姬可谓不失仪矣。

  颂曰:伯姬心专,守礼一意,宫夜失火,保傅不备,逮火而死,厥心靡悔,春秋贤之,详录其事。

  卷四之三 卫宣夫人

  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于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

  毕,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愿请同庖。

”终不听。

卫君使人愬于齐兄弟,齐兄弟皆欲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乃作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厄穷而不闵,劳辱而不苟,然后能自致也,言不失也。

然后可以济难矣。

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言其左右无贤臣皆顺其君之意也。

君子美其贞壹,故举而列之于诗也。

  颂曰:齐女嫁卫,厥至城门,公薨不返,遂入三年,后君欲同,女终不浑,作诗讥刺,卒守死君。

  卷四之四 蔡人之妻

  蔡人之妻者,宋人之女也。

既嫁于蔡,而夫有恶疾。

其母将改嫁之,女曰:“夫不幸,乃妾之不幸也,奈何去之?适人之道,壹与之醮,终身不改。

不幸遇恶疾,不改其意。

且夫采采芣苡之草,虽其臭恶,犹始于捋采之,终于怀撷之,浸以益亲,况于夫妇之道乎!彼无大故,又不遣妾,何以得去?”终不听其母,乃作芣苡卫之诗。

君子曰:“宋女之意甚贞而壹也。

  颂曰:宋女专悫,持心不愿,夫有恶疾,意犹一精,母劝去归,作诗不听,后人美之,以为顺贞。

  卷四之五 黎庄夫人

  黎庄夫人者,卫侯之女,黎庄公之夫人也。

既往而不同欲,所务者异,未尝得见,甚不得意。

其傅母闵夫人贤,公反不纳,怜其失意,又恐其已见遣,而不以时去,谓夫人曰:“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去。

今不得意,胡不去乎?”乃作诗曰:“式微式微,胡不归?”夫人曰:“妇人之道,壹而已矣。

彼虽不吾以,吾何可以离于妇道乎!”乃作诗曰:“微君之故,胡为乎中路?”终执贞壹,不违妇道,以俟君命。

君子故序之以编诗。

  颂曰:黎庄夫人,执行不衰,庄公不偶,行节及乖,傅母劝去,作诗式微,夫人守壹,终不肯归。

  卷四之六 齐孝孟姬

  孟姬者,华氏之长女,齐孝公之夫人也。

好礼贞壹,过时不嫁。

齐中求之,礼不备,终不往。

蹑男席,语不及外。

远别避嫌,齐中莫能备礼求焉。

齐国称其贞。

  孝公闻之,乃修礼亲迎于华氏之室。

父母送孟姬不下堂,母醮房之中,结其衿缡,诫之曰:“必敬必戒,无违宫事。

”父诫之东阶之上曰:“必夙兴夜寐,无违命。

其有大妨于王命者,亦勿从也。

诸母诫之两阶之间,曰:“敬之敬之,必终父母之命。

夙夜无怠,尔之衿缡。

父母之言谓何。

”姑姊妹诫之门内,曰:“夙夜无愆。

尔之衿鞶,无忘父母之言。

”孝公亲迎孟姬于其父母,三顾而出。

亲迎之绥,自御轮三,曲顾姬与。

遂纳于宫。

三月庙见,而后行夫妇之道。

  既居久之,公游于琅邪,华孟姬从,车奔,姬堕车碎,孝公使驷马立车载姬以归,姬使侍御者舒帷以自障蔽,而使傅母应使者曰:“妾闻妃后踰阈,必乘安车。

辎軿下堂,必从傅母。

保阿进退,则鸣玉环佩。

内饰则结纽绸缪,野处则帷裳拥蔽。

所以正心壹意,自敛制也。

今立车无軿,非所敢受命也。

野处无卫,非所敢久居也。

三者失礼多矣。

夫无礼而生,不若早死。

使者驰以告公,更取安车。

比其反也,则自缢矣,傅母救之不绝,傅母曰:“使者至,辎軿已具。

”姬氏苏,然后乘而归。

君子谓孟姬好礼。

礼,妇人出必辎軿,衣服绸缪。

既嫁,归问女昆弟,不问男昆弟。

所以远别也。

诗曰:“彼君子女,绸直如发。

”此之谓也。

  颂曰:孟姬好礼,执节甚公,避嫌远别,终不冶容,载不并乘,非礼不从,君子嘉焉,自古寡同。

  卷四之七 息君夫人

  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

楚伐息,破之。

虏其君,使守门。

将妻其夫人,而纳之于宫。

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无须臾而忘君也,终不以身更贰醮。

生离于地上,岂如死归于地下哉!”乃作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息君止之,夫人不听,遂自杀,息君亦自杀,同日俱死。

楚王贤其夫人,守节有义,乃以诸侯之礼合而葬之。

君子谓夫人说于行善,故序之于诗。

夫义动君子,利动小人。

息君夫人不为利动矣。

诗云:“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此之谓也。

  颂曰:楚虏息君,纳其适妃,夫人持固,弥久不衰,作诗同穴,思故志新,遂死不顾,列于贞贤。

  卷四之八 齐杞梁妻

  齐杞梁殖之妻也。

庄公袭莒,殖战而死。

庄公归,遇其妻,使使者吊之于路。

杞梁妻曰:“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

若令殖免于罪,则贱妾有先人之弊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

”于是庄公乃还车诣其室,成礼然后去。

  杞梁之妻无子,内外皆无五属之亲。

既无所归,乃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内諴动人,道路过者莫不为之挥涕,十日,而城为之崩。

既葬,曰:“吾何归矣?夫妇人必有所倚者也。

父在则倚父,夫在则倚夫,子在则倚子。

今吾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

内无所依,以见吾诚。

外无所倚,以立吾节。

吾岂能更二哉!亦死而已。

”遂赴淄水而死。

君子谓杞梁之妻贞而知礼。

诗云:“我心伤悲,聊与子同归。

”此之谓也。

  颂曰:杞梁战死,其妻收丧,齐庄道吊,避不敢当,哭夫于城,城为之崩,自以无亲,赴淄而薨。

  卷四之九 楚平伯嬴

  伯嬴者,秦穆公之女,楚平王之夫人,昭王之母也。

当昭王时,楚与吴为伯莒之战。

吴胜楚,遂入至郢。

昭王亡,吴王阖闾尽妻其后宫。

次至伯嬴,伯嬴持刃曰:“妾闻:天子者,天下之表也。

公侯者,一国之仪也。

天子失制则天下乱,诸侯失节则其国危。

夫妇之道,固人伦之始,王教之端。

是以明王之制,使男女不亲授,坐不同席,食不共器,殊椸枷,异巾栉,所以施之也。

若诸侯外淫者绝,卿大夫外淫者放,士庶人外淫者宫割。

夫然者,以为仁失可复以义,义失可复以礼。

男女之丧,乱亡兴焉。

夫造乱亡之端,公侯之所绝,天子之所诛也。

今君王弃仪表之行,纵乱亡之欲,犯诛绝之事,何以行令训民!且妾闻,生而辱,不若死而荣。

若使君王弃其仪表,则无以临国。

妾有淫端,则无以生世。

壹举而两辱,妾以死守之,不敢承命。

且凡所欲妾者,为乐也。

近妾而死,何乐之有?如先杀妾,又何益于君王?”于是吴王惭,遂退舍。

伯嬴与其保阿闭永巷之门,皆不释兵。

三旬,秦救至,昭王乃复矣。

君子谓伯嬴勇而精壹。

诗曰:“莫莫葛累,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

”此之谓也。

  颂曰:阖闾胜楚,入厥宫室,尽妻后宫,莫不战栗,伯嬴自守,坚固专一,君子美之,以为有节。

  卷四之十 楚昭贞姜

  贞姜者,齐侯之女,楚昭王之夫人也。

王出游,留夫人渐台之上而去。

王闻江水大至,使使者迎夫人,忘持其符,使者至,请夫人出,夫人曰:“王与宫人约令,召宫人必以符。

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从使者行。

”使者曰:“今水方大至,还而取符,则恐后矣。

”夫人曰:“妾闻之:贞女之义不犯约,勇者不畏死,守一节而已。

妾知从使者必生,留必死。

然弃约越义而求生,不若留而死耳。

”于是使者反取符,则水大至,台崩,夫人流而死。

王曰:“嗟夫!守义死节,不为苟生,处约持信,以成其贞。

”乃号之曰贞姜。

君子谓贞姜有妇节。

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此之谓也。

  颂曰:楚昭出游,留姜渐台,江水大至,无符不来,夫人守节,流死不疑,君子序焉,上配伯姬。

  卷四之十一 楚白贞姬

  贞姬者,楚白公胜之妻也。白公死,其妻纺绩不嫁。吴王闻其美且有行,使大夫持金百镒、白璧一双以聘焉,以辎軿三十乘迎之,将以为夫人。

  大夫致币,白妻辞之曰:“白公生之时,妾幸得充后宫,执箕帚,掌衣履,拂枕席,托为妃匹。

白公不幸而死,妾愿守其坟墓,以终天年。

今王赐金璧之聘。

夫人之位,非愚妾之所闻也。

且夫弃义从欲者,污也。

见利忘死者,贪也。

夫贪污之人,王何以为哉!妾闻之:‘忠臣不借人以力,贞女不假人以色。

’岂独事生若此哉,于死者亦然。

妾既不仁,不能从死,今又去而嫁,不亦太甚乎!”遂辞聘而不行。

吴王贤其守节有义,号曰贞姬。

楚君子谓贞姬廉洁而诚信。

夫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诗云:“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此之谓也。

  颂曰:白公之妻,守寡纺绩,吴王美之,聘以金璧,妻操固行,虽死不易,君子大之,美其嘉绩。

  卷四之十二 卫宗二顺

  卫宗二顺者,卫宗室灵王之夫人及其傅妾也。

秦灭卫君乃,封灵王世家,使奉其祀。

灵王死,夫人无子而守寡,傅妾有子。

傅妾事夫人八年不衰,供养愈谨。

夫人谓傅妾曰:“孺子养我甚谨。

子奉祀而妾事我,我不聊也。

且吾闻主君之母不妾事人。

今我无子,于礼,斥绌之人也,而得留以尽其节,是我幸也。

今又烦孺子不改故节,我甚内惭。

吾愿出居外,以时相见,我甚便之。

”傅妾泣而对曰:“夫人欲使灵氏受三不祥耶!不幸早终,是一不祥也。

夫人无子而婢妾有子,是二不祥也。

夫人欲出居外,使婢子居内,是三不祥也。

妾闻忠臣事君无怠倦时,孝子养亲患无日也。

妾岂敢以小贵之故变妾之节哉!供养固妾之职也。

夫人又何勤乎!”夫人曰:“无子之人而辱主君之母,虽子欲尔,众人谓我不知礼也。

吾终愿居外而已。

”傅妾退而谓其子曰:“吾闻君子处顺,奉上下之仪,修先古之礼,此顺道也。

今夫人难我,将欲居外,使我居内,此逆也。

处逆而生,岂若守顺而死哉!”遂欲自杀。

其子泣而止之,不听。

夫人闻之惧,遂许傅妾留,终年供养不衰。

君子曰:“二女相让,亦诚君子。

可谓行成于内,而名立于后世矣。

”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此之谓也。

  颂曰:卫宗二顺,执行咸固,妾子虽代,供养如故,主妇惭让,请求出舍,终不肯听,礼甚闲暇。

  卷四之十三 鲁寡陶婴

  陶婴者,鲁陶门之女也。少寡,养幼孤,无强昆弟,纺绩为产。鲁人或闻其义,将求焉。

  婴闻之,恐不得免,作歌,明己之不更二也。

其歌曰:“黄鹄之早寡兮,七年不双。

鹓鵛独宿兮,不与众同。

夜半悲鸣兮,想其故雄。

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

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

呜呼哉兮,死者不可忘。

飞鸟尚然兮,况于贞良。

虽有贤雄兮,终不重行。

”鲁人闻之曰:“斯女不可得已。

”遂不敢复求。

婴寡,终身不改。

君子谓陶婴贞壹而思。

诗云:“心之忧兮,我歌且谣。

”此之谓也。

  颂曰:陶婴少寡,纺绩养子,或欲取焉,乃自修理,作歌自明,求者乃止,君子称扬,以为女纪。

  卷四之十四 梁寡高行

  高行者,梁之寡妇也。

其为人荣于色而美于行。

夫死早,寡不嫁。

梁贵人多争欲娶之者,不能得。

梁王闻之,使相聘焉。

高行曰:“妾夫不幸早死,先狗马填沟壑,妾守养其幼孤,曾不得专意。

贵人多求妾者,幸而得免,今王又重之。

妾闻:‘妇人之义,一往而不改,以全贞信之节。

’今忘死而趋生,是不信也。

见贵而忘贱,是不贞也。

弃义而从利,无以为人。

”乃援镜持刃以割其鼻曰:“妾已刑矣。

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

王之求妾者,以其色也。

今刑余之人,殆可释矣。

”于是相以报,王大其义,高其行,乃复其身,尊其号曰高行。

君子谓高行节礼专精。

诗云:“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此之谓也。

  颂曰:高行处梁,贞专精纯,不贪行贵,务在一信,不受梁娉,劓鼻刑身,君子高之,显示后人。

  卷四之十五 陈寡孝妇

  孝妇者,陈之少寡妇也。

年十六而嫁,未有子。

其夫当行戍,夫且行时,属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

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借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

  夫果死不还。

妇养姑不衰,慈爱愈固。

纺绩以为家业,终无嫁意。

居丧三年,其父母哀其年少无子而早寡也,将取而嫁之,孝妇曰:“妾闻之:‘信者人之干也,义者行之节也。

’妾幸得离襁褓,受严命而事夫。

夫且行时,属妾以其老母,既许诺之。

夫受人之托,岂可弃哉!弃托不信,背死不义,不可也。

”母曰:“吾怜汝少年早寡也。

”孝妇曰:“妾闻:‘宁载于义而死,不载于地而生。

’且夫养人老母而不能卒,许人以诺而不能信,将何以立于世!夫为人妇,固养其舅姑者也。

夫不幸先死,不得尽为人子之礼。

今又使妾去之,莫养老母。

是明夫之不肖而着妾之不孝。

不孝不信且无义,何以生哉!”因欲自杀,其父母惧而不敢嫁也,遂使养其姑二十八年。

姑死葬之,终奉祭祀。

淮阳太守以闻,汉孝文皇帝高其义,贵其信,美其行,使使者赐之黄金四十斤,复之终身,号曰孝妇。

君子谓孝妇备于妇道。

诗云:“匪直也人,秉心塞渊。

”此之谓也。

  颂曰:孝妇处陈,夫死无子,妣将嫁之,终不听母,专心养姑,一醮不改,圣王嘉之,号曰孝妇。

  卷五 节义传 #

  卷五之一 鲁孝义保

  孝义保者,鲁孝公称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与其二子长子括、中子戏朝周宣王,宣王立戏为鲁太子。武公薨,戏立,是为懿公。

  孝公时号公子称,最少。

义保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

括之子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

求公子称于宫,将杀之。

义保闻伯御将杀称,乃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之处,伯御杀之,义保遂抱称以出,遇称舅鲁大夫于外,舅问称死乎,义保曰:“不死,在此。

”舅曰:“何以得免?”义保曰:“以吾子代之。

”义保遂以逃。

十一年,鲁大夫皆知称之在保,于是请周天子杀伯御立称,是为孝公。

鲁人高之。

论语曰:“可以托六尺之孤。

”其义保之谓也。

  颂曰:伯御作乱,由鲁宫起,孝公乳保,臧氏之母,逃匿孝公,易以其子,保母若斯,亦诚足恃。

  卷五之二 楚成郑瞀

  郑瞀者,郑女之嬴媵,楚成王之夫人也。

初成王登台,临后宫,宫人皆倾观,子瞀直行不顾,徐步不变。

王曰:“行者顾。

”子瞀不顾,王曰:“顾,吾以女为夫人。

”子瞀复不顾,王曰:“顾,吾又与女千金而封若父兄子。

”瞀遂一顾。

于是王下台而问曰:“夫人,重位也。

封爵,厚禄也。

壹顾可以得之已得,而遂不顾,何也?”子瞀曰:“妾闻妇人以端正和颜为容。

今者,大王在台上而妾顾,则是失仪节也。

不顾,告以夫人之尊,示以封爵之重,而后顾,则是妾贪贵乐利以忘义理也。

苟忘义理,何以事王?”王曰:“善。

”遂立以为夫人。

处期年,王将立公子商臣以为太子。

王问之于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宠子。

既置而黜之,必为乱矣。

且其人蜂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

”王退而问于夫人子瞀,曰:“令尹之言信可从也。

”王不听,遂立之。

其后商臣以子上救蔡之事谮子上而杀之。

子瞀谓其保曰:“吾闻妇人之事在于馈食之间而已。

虽然,心之所见,吾不能藏。

夫昔曰,子上言太子之不可立也,太子怨之,谮而杀之。

王不明察,遂辜无罪。

是白黑颠倒,上下错谬也。

王多宠子,皆欲得国。

太子贪忍,恐失其所。

王又不明,无以照之。

庶嫡分争,祸必兴焉。

”后王又欲立公子职。

职,商臣庶弟也。

子瞀退而与其保言曰:“吾闻信不见疑,今者王必将以职易太子,吾惧祸乱之作也。

而言之于王,王不吾应。

其以太子为非吾子,疑吾谮之者乎!夫见疑而生,众人孰知其不然。

与其无义而生,不如死以明之。

且王闻吾死,必寤太子之不可释也。

”遂自杀。

保母以其言通于王。

是时太子知王之欲废之也,遂兴师作乱,围王宫。

王请食熊蹯而死,不可得也,遂自经。

君子曰:“非至仁,孰能以身诫。

”诗曰:“舍命不渝。

”此之谓也。

  颂曰:子瞀先识,执节有常,兴于不顾,卒配成王,知商臣乱,言之甚强,自嫌非子,以杀身盟。

  卷五之三 晋圉怀嬴

  怀嬴者,秦穆之女,晋惠公太子之妃也。

圉质于秦,穆公以嬴妻之。

六年,圉将逃归,谓嬴氏曰:“吾去国数年,子父之接忘,而秦晋之友不加亲也。

夫鸟飞反乡,狐死首邱,我其首晋而死,子其与我行乎?”嬴氏对曰:“子,晋太子也。

辱于秦,子之欲去,不亦宜乎!虽然,寡君使婢子侍执巾栉以固子也。

今吾不足以结子,是吾不肖也。

从子而归,是弃君也。

言子之谋,是负妻之义也。

三者无一可行,虽吾不从子也。

子行矣,吾不敢泄言,亦不敢从也。

子圉遂逃归。

君子谓怀嬴善处夫妇之间。

  颂曰:晋圉质秦,配以怀嬴,圉将与逃,嬴不肯听,亦不泄言,操心甚平,不告所从,无所阿倾。

  卷五之四 楚昭越姬

  楚昭越姬者,越王句践之女,楚昭王之姬也。

昭王燕游,蔡姬在左,越姬参右。

王亲乘驷以驰逐,遂登附社之台,以望云梦之囿。

观士大夫逐者既驩,乃顾谓二姬曰:“乐乎?”蔡姬对曰:“乐。

”王曰:“吾愿与子生若此,死又若此。

”蔡姬曰:“昔弊邑寡君,固以其黎民之役,事君王之马足,故以婢子之身为苞苴玩好,今乃比于妃嫔,固愿生俱乐,死同时。

”王顾谓史书之,蔡姬许从孤死矣。

  乃复谓越姬,越姬对曰:“乐则乐矣,然而不可久也。

”王曰:“吾愿与子生若此,死若此,其不可得乎?”越姬对曰:“昔吾先君庄王淫乐三年,不听政事,终而能改,卒霸天下。

妾以君王为能法吾先君,将改斯乐而勤于政也。

今则不然,而要婢子以死。

其可得乎!且君王以束帛乘马取婢子于弊邑,寡君受之太庙也,不约死。

妾闻之诸姑,妇人以死彰君之善,益君之宠,不闻其以苟从其闇死为荣,妾不敢闻命。

于是王寤,敬越姬之言,而犹亲嬖蔡姬也。

  居二十五年,王救陈,二姬从。

王病在军中,有赤云夹日,如飞乌。

王问周史,史曰:“是害王身,然可以移于将相。

”将相闻之,将请以身祷于神。

王曰:“将相之于孤犹股肱也,今移祸焉,庸为去是身乎?”不听。

越姬曰:“大哉君王之德!以是,妾愿从王矣。

昔日之游淫乐也,是以不敢许。

及君王复于礼,国人皆将为君王死,而况于妾乎!请愿先驱狐狸于地下。

”王曰:“昔之游乐,吾戏耳。

若将必死,是彰孤之不德也。

”越姬曰:“昔日妾虽口不言,心既许之矣。

妾闻信者不负其心,义者不虚设其事。

妾死王之义,不死王之好也。

”遂自杀。

  王病甚,让位于三弟,三弟不听。

王薨于军中,蔡姬竟不能死。

王弟子闾与子西、子期谋曰:“母信者,其子必仁。

”乃伏师闭壁,迎越姬之子熊章,立是为惠王。

然后罢兵归葬昭王。

君子谓越姬信能死义。

诗曰:“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越姬之谓也。

  颂曰:楚昭游乐,要姬从死,蔡姬许王,越姬执礼,终独死节,群臣嘉美,维斯两姬,其德不比。

  卷五之五 盖将之妻

  盖之偏将丘子之妻也。戎伐盖,杀其君,令于盖群臣曰:“敢有自杀者,妻子尽诛。”丘子自杀,人救之,不得死。

  既归,其妻谓之曰:“吾闻将节勇而不果生,故士民尽力而不畏死,是以战胜攻取,故能存国安君。

夫战而忘勇,非孝也。

君亡不死,非忠也。

今军败君死,子独何生?忠孝忘于身,何忍以归?”丘子曰:“盖小戎大,吾力毕能尽,君不幸而死,吾固自杀也,以救故,不得死。

其妻曰:“曩日有救,今又何也?”丘子曰:“吾非爱身也。

戎令曰‘自杀者诛及妻子’是以不死,死又无益于君?”其妻曰:“吾闻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今君死而子不死,可谓义乎!多杀士民,不能存国而自活,可谓仁乎!忧妻子而忘仁义,背故君而事暴强,可谓忠乎!人无忠臣之道仁义之行,可谓贤乎!周书曰:‘先君而后臣,先父母而后兄弟,先兄弟而后交友,先交友而后妻子。

’妻子,私爱也。

事君,公义也。

今子以妻子之故,失人臣之节,无事君之礼,弃忠臣之公道,营妻子之私爱,偷生苟活,妾等耻之,况于子乎!吾不能与子蒙耻而生焉。

”遂自杀。

戎君贤之,祠以太牢,而以将礼葬之,赐其弟金百镒,以为卿,而使别治盖。

君子谓盖将之妻洁而好义。

诗曰:“淑人君子,其德不回。

”此之谓也。

  颂曰:盖将之妻,据节锐精,戎既灭盖,邱子独生,妻耻不死,陈设五荣,为夫先死,卒遗显名。

  卷五之六 鲁义姑姊

  鲁义姑姊者,鲁野之妇人也。

齐攻鲁至郊,望见一妇人,抱一儿,携一儿而行,军且及之,弃其所抱,抱其所携而走于山,儿随而啼,妇人遂行不顾。

齐将问儿曰:“走者尔母耶?”曰:“是也。

”“母所抱者谁也?”曰:“不知也。

”齐将乃追之,军士引弓将射之,曰:“止,不止,吾将射尔。

”妇人乃还。

齐将问所抱者谁也,所弃者谁也。

对曰:“所抱者妾兄之子也,所弃者妾之子也。

见军之至,力不能两护,故弃妾之子。

”齐将曰:“子之于母,其亲爱也,痛甚于心,今释之,而反抱兄之子,何也?”妇人曰:“己之子,私爱也。

兄之子,公义也。

夫背公义而向私爱,亡兄子而存妾子,幸而得幸,则鲁君不吾畜,大夫不吾养,庶民国人不吾与也。

夫如是,则胁肩无所容,而累足无所履也。

子虽痛乎,独谓义何?故忍弃子而行义,不能无义而视鲁国。

”于是齐将按兵而止,使人言于齐君曰:“鲁未可伐也。

乃至于境,山泽之妇人耳,犹知持节行义,不以私害公,而况于朝臣士大夫乎!请还。

”齐君许之。

鲁君闻之,赐妇人束帛百端,号曰义姑姊。

公正诚信,果于行义。

夫义,其大哉!虽在匹妇,国犹赖之,况以礼义治国乎!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此之谓也。

  颂曰:齐君攻鲁,义姑有节,见军走山,弃子抱侄,齐将问之,贤其推理,一妇为义,齐兵遂止。

  卷五之七 代赵夫人

  代赵夫人者,赵简子之女,襄子之姊,代王之夫人也。

简子既葬,襄子未除服,北登夏屋,诱代王,使厨人持斗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一斗击杀代王及从者。

因举兵平代地而迎其姊赵夫人,夫人曰:“吾受先君之命事代之王,今十有余年矣。

代无大故,而主君残之。

今代已亡,吾将奚归?且吾闻之,妇人执义无二夫。

吾岂有二夫哉!欲迎我何之?以弟慢夫,非义也。

以夫怨弟,非仁也。

吾不敢怨,然亦不归,遂泣而呼天,自杀于靡笄之地。

代人皆怀之。

君子谓赵夫人善处夫妇之间。

诗云:“不僭不贼,鲜不为则。

”此之谓也。

  颂曰:惟赵襄子,代夫人弟,袭灭代王,迎取其姊,姊引义理,称引节礼,不归不怨,遂留野死。

  卷五之八 齐义继母

  齐义继母者,齐二子之母也。

当宣王时,有人斗死于道者,吏讯之,被一创,二子兄弟立其傍,吏问之,兄曰:“我杀之。

”弟曰:“非兄也,乃我杀之。

”期年,吏不能决,言之于相,相不能决,言之于王,王曰:“今皆赦之,是纵有罪也。

皆杀之,是诛无辜也。

寡人度其母,能知子善恶。

试问其母,听其所欲杀活。

  相召其母问之曰:“母之子杀人,兄弟欲相代死,吏不能决,言之于王。

王有仁惠,故问母何所欲杀活。

”其母泣而对曰:“杀其少者。

”相受其言,因而问之曰:“夫少子者,人之所爱也。

今欲杀之,何也?”其母对曰:“少者,妾之子也。

长者,前妻之子也。

其父疾且死之时,属之于妾曰:“善养视之。

’妾曰:‘诺。

’今既受人之托,许人以诺,岂可以忘人之托而不信其诺邪!且杀兄活弟,是以私爱废公义也;背言忘信,是欺死者也。

夫言不约束,已诺不分,何以居于世哉!子虽痛乎,独谓行何!”泣下沾襟。

相入言于王,王美其义,高其行,皆赦不杀,而尊其母,号曰义母。

君子谓义母信而好义,絜而有让。

诗曰:“恺悌君子,四方为则。

”此之谓也。

  颂曰:义继信诚,公正知礼,亲假有罪,相让不已,吏不能决,王以问母,据信行义,卒免二子。

  卷五之九 鲁秋洁妇

  洁妇者,鲁秋胡子妻也。

既纳之五日,去为官于陈,五年乃归。

未至家,见路旁妇人采桑,秋胡子悦之,下车谓曰:“若曝采桑,吾行道远,愿托桑荫下餐,下赍休焉。

”妇人采桑不辍,秋胡子谓曰:“力田不如逢丰年,力桑不如见国卿。

吾有金,愿以与夫人。

”妇人曰:“嘻!夫采桑力作,纺绩织纴,以供衣食,奉二亲,养夫子。

吾不愿金,所愿卿无有外意,妾亦无淫泆之志,收子之赍与笥金。

”秋胡子遂去。

  至家,奉金遗母,使人唤妇至,乃向采桑者也,秋胡子惭。

妇曰:“子束发,辞亲往仕,五年乃还,当所悦驰骤,扬尘疾至。

今也乃悦路傍妇人,下子之粮,以金予之,是忘母也。

忘母不孝,好色淫泆,是污行也,污行不义。

夫事亲不孝,则事君不忠。

处家不义,则治官不理。

孝义并亡,必不遂矣。

妾不忍见,子改娶矣,妾亦不嫁。

”遂去而东走,投河而死。

君子曰:“洁妇精于善。

夫不孝莫大于不爱其亲而爱其人,秋胡子有之矣。

”君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

秋胡子妇之谓也。

”诗云:“惟是褊心,是以为刺。

”此之谓也。

  颂曰:秋胡西仕,五年乃归,遇妻不识,心有淫思,妻执无二,归而相知,耻夫无义,遂东赴河。

  卷五之十 周主忠妾

  周主忠妾者,周大夫妻之媵妾也。

大夫号主父,自卫仕于周,二年且归。

其妻淫于邻人,恐主父觉,其淫者忧之,妻曰:“无忧也,吾为毒酒,封以待之矣。

”三日,主父至,其妻曰:“吾为子劳,封酒相待,使媵婢取酒而进之。

媵婢心知其毒酒也,计念进之则杀主父,不义,言之又杀主母,不忠,犹与因阳僵覆酒,主大怒而笞之。

既已,妻恐媵婢言之,因以他过笞欲杀之,媵知将死,终不言。

  主父弟闻其事,具以告主父,主父惊,乃免媵婢,而笞杀其妻。

使人阴问媵婢曰:“汝知其事,何以不言,而反几死乎?”媵婢曰:“杀主以自生,又有辱主之名,吾死则死耳,岂言之哉!”主父高其义,贵其意,将纳以为妻,媵婢辞曰:“主辱而死而妾独生,是无礼也。

代主之处,是逆礼也。

无礼逆礼有一犹愈,今尽有之,难以生矣。

”欲自杀,主闻之,乃厚币而嫁之,四邻争娶之。

君子谓忠妾为仁厚。

夫名无细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彰。

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

”此之谓也。

  颂曰:周主忠妾,慈惠有序,主妻淫僻,药酒毒主,使妾奉进,僵以除贼,忠全其主,终蒙其福。

  卷五之十一 魏节乳母

  魏节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秦攻魏,破之,杀魏王瑕,诛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国曰:“得公子者,赐金千镒。匿之者,罪至夷。”

  节乳母与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见乳母而识之曰:“乳母无恙乎?”乳母曰:“嗟乎!吾柰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闻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赐金千镒。

匿之者,罪至夷。

’乳母党言之,则可以得千金。

知而不言,则昆弟无类矣。

”乳母曰:“吁!我不知公子之处。

”故臣曰:“我闻公子与乳母俱逃。

”母曰:“吾虽知之,亦终不可以言。

”故臣曰:“今魏国已破,亡族已灭。

子匿之,尚谁为乎?”母吁而言曰:“夫见利而反上者,逆也。

畏死而弃义者,乱也。

今持逆乱而以求利,吾不为也。

且夫凡为人养子者务生之,非为杀之也。

岂可利赏长诛之故,废正义而行逆节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擒也。

”遂抱公子逃于深泽之中。

故臣以告秦军,秦军追,见争射之,乳母以身为公子蔽,矢着身者数十,与公子俱死。

秦王闻之,贵其守忠死义,乃以卿礼葬之,祠以太牢,宠其兄为五大夫,赐金百镒。

君子谓节乳母慈惠敦厚,重义轻财。

礼,为孺子室于宫,择诸母及阿者,必求其宽然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为子师,次为慈母,次为保母,皆居子室,以养全之。

他人无事不得往。

夫慈故能爱,乳狗搏虎,伏鸡搏狸,恩出于中心也。

诗云:“行有死人,尚或墐之。

”此之谓也。

  颂曰:秦既灭魏,购其子孙,公子乳母,与俱遁逃,守节执事,不为利违,遂死不顾,名号显遗。

  卷五之十二 梁节姑姊

  梁节姑姊者,梁之妇人也。

因失火,兄子与己子在内中,欲取兄子,辄得其子,独不得兄子。

火盛,不得复入,妇人将自趣火,其友止之,曰:“子本欲取兄之子,惶恐卒误得尔子,中心谓何,何至自赴火?”妇人曰:“梁国岂可户告人晓也?被不义之名,何面目以见兄弟国人哉!吾欲复投吾子,为失母之恩,吾势不可以生。

”遂赴火而死。

君子谓节姑姊洁而不污。

诗曰:“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此之谓也。

  颂曰:梁节姑姊,据义执理,子侄同内,火大发起,欲出其侄,辄得厥子,火盛自投,明不私己。

  卷五之十三 珠崖二义

  二义者,珠崖令之后妻,及前妻之女也。

女名初,年十三,珠崖多珠,继母连大珠以为系臂。

及令死,当送丧。

法,内珠入于关者死。

继母弃其系臂珠。

其子男年九岁,好而取之,置之母镜奁中,皆莫之知。

  遂奉丧归,至海关,关候士吏搜索,得珠十枚于继母镜奁中,吏曰:“嘻!此值法无可柰何,谁当坐者?”初在左右顾,心恐母去置镜奁中,乃曰:“初当坐之。

”吏曰:“其状何如?”对曰:“君不幸,夫人解系臂弃之。

初心惜之,取而置夫人镜奁中,夫人不知也。

”继母闻之,遽疾行问初,初曰:“夫人所弃珠,初复取之,置夫人奁中,初当坐之。

”母意亦以初为实,然怜之,乃因谓吏曰:“愿且待,幸无劾儿,儿诚不知也。

此珠妾之系臂也,君不幸,妾解去之,而置奁中。

迫奉丧,道远,与弱小俱,忽然忘之,妾当坐之。

”初固曰:“实初取之。

”继母又曰:“儿但让耳,实妾取之。

”因涕泣不能自禁。

女亦曰:“夫人哀初之孤,欲强活初身,夫人实不知也。

”又因哭泣,泣下交颈,送葬者尽哭,哀动傍人,莫不为酸鼻挥涕。

关吏执笔书劾,不能就一字,关候垂泣,终日不能忍决,乃曰:“母子有义如此,吾宁坐之?不忍加文,且又相让,安知孰是?”遂弃珠而遣之,既去,后乃知男独取之也。

君子谓二义慈孝。

论语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若继母与假女推让争死,哀感傍人,可谓直耳。

  颂曰:珠崖夫人,甚有母恩,假继相让,维女亦贤,纳珠于关,各自伏愆,二义如此,为世所传。

  卷五之十四 合阳友娣

  友娣者,合阳邑任延寿之妻也。

字季儿,有三子。

季儿兄季宗与延寿争葬父事,延寿与其友田建阴杀季宗。

建独坐死,延寿会赦,乃以告季儿,季儿曰:“嘻!独今乃语我乎!”遂振衣欲去,问曰:“所与共杀吾兄者为谁?”延寿曰:“田建。

田建已死,独我当坐之,汝杀我而已。

”季儿曰:“杀夫不义,事兄之雠亦不义。

”延寿曰:“吾不敢留汝,愿以车马及家中财物尽以送汝,听汝所之。

”季儿曰:吾当安之?兄死而雠不报,与子同枕席而使杀吾兄,内不能和夫家,又纵兄之仇,何面目以生而戴天履地乎!”延寿惭而去,不敢见季儿。

季儿乃告其大女曰:“汝父杀吾兄,义不可以留,又终不复嫁矣。

吾去汝而死,善视汝两弟。

”遂以襁自经而死。

冯翊王让闻之,大其义,令县复其三子而表其墓。

君子谓友娣善复兄仇。

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

”季儿可以为则矣。

  颂曰:季儿树义,夫杀其兄,欲复兄雠,义不可行,不留不去,遂以自殃,冯翊表墓,嘉其义明。

  卷五之十五 京师节女

  京师节女者,长安大昌里人之妻也。

其夫有仇人,欲报其夫而无道径,闻其妻之仁孝有义,乃劫其妻之父,使要其女为中谲。

父呼其女告之,女计念不听之则杀父,不孝;听之,则杀夫,不义。

不孝不义,虽生不可以行于世。

欲以身当之,乃且许诺,曰:“旦日,在楼上新沐,东首卧则是矣。

妾请开户牖待之。

”还其家,乃告其夫,使卧他所,因自沐居楼上,东首开户牖而卧。

夜半,仇家果至,断头持去,明而视之,乃其妻之头也。

仇人哀痛之,以为有义,遂释不杀其夫。

君子谓节女仁孝厚于恩义也。

夫重仁义轻死亡,行之高者也。

论语曰:“君子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

”此之谓也。

  颂曰:京师节女,夫雠劫父,要女间之,不敢不许,期处既成,乃易其所,杀身成仁,义冠天下。

  卷六 辩通传 #

  卷六之一 齐管妾婧

  妾婧者,齐相管仲之妾也。

宁戚欲见桓公,道无从,乃为人仆。

将车宿齐东门之外,桓公因出,宁戚击牛角而商歌,甚悲,桓公异之,使管仲迎之,宁戚称曰:“浩浩乎白水!”管仲不知所谓,不朝五日,而有忧色。

  其妾婧进曰:“今君不朝五日而有忧色,敢问国家之事耶?君之谋也?”管仲曰:“非汝所知也。

”婧曰:“妾闻之也,毋老老,毋贱贱,毋少少,毋弱弱。

”管仲曰:“何谓也?”“昔者太公望年七十,屠也于朝歌市,八十为天子师,九十而封于齐。

由是观之,老可老邪?夫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

汤立以为三公,天下之治太平。

由是观之,贱可贱邪?睾子生五岁而赞禹。

由是观之,少可少耶?駃騠生七日而超其母。

由是观之,弱可弱耶?”于是管仲乃下席而谢曰:“吾请语子其故。

昔桓公使我迎宁戚,宁戚曰:‘浩浩乎白水!’吾不知其所谓,是故忧之。

”其妾笑曰:“人已语君矣,君不知识邪?古有白水之诗。

诗不云乎:‘浩浩白水,鯈鯈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国家未定,从我焉如。

’此宁戚之欲得仕国家也。

”管仲大悦,以报桓公。

  桓公乃修官府,齐戒五日,见宁子,因以为佐,齐国以治。君子谓妾婧为可与谋。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此之谓也。

  颂曰:桓遇宁戚,命管迎之,宁戚白水,管仲忧疑,妾进问焉,为说其诗,管嘉报公,齐得以治。

  卷六之二 楚江乙母

  楚大夫江乙之母也。当恭王之时,乙为郢大夫。有入王宫中盗者,令尹以罪乙,请于王而绌之。

  处家无几何,其母亡布八寻,乃往言于王曰:“妾夜亡布八寻,令尹盗之。

”王方在小曲之台,令尹侍焉。

王谓母曰:“令尹信盗之,寡人不为其富贵而不行法焉。

若不盗而巫之,楚国有常法。

”母曰:“令尹不身盗之也,乃使人盗之。

”王曰:“其使人盗奈何?”对曰:“昔孙叔敖之为令尹也,道不拾遗,门不闭关,而盗贼自息。

今令尹之治也,耳目不明,盗贼公行,是故使盗得盗妾之布,是与使人盗何以异也?”王曰:“令尹在上,寇盗在下,令尹不知有何罪焉?”母曰:“吁,何大王之言过也!昔日妾之子为郢大夫,有盗王宫中之物者,妾子坐而绌,妾子亦岂知之哉!然终坐之,令尹独何人,而不以是为过也?昔者周武王有言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上不明则下不治,相不贤则国不宁。

所谓国无人者,非无人也,无理人者也。

王其察之。

”王曰:“善。

非徒讥令尹,又讥寡人。

”命吏偿母之布,因赐金千镒,母让金布曰:“妾岂贪货而失大王哉,怨令尹之治也。

”遂去,不肯受。

  王曰:“母智若此,其子必不愚。”乃复召江乙而用之。君子谓乙母善以微喻。诗云:“猷之未远,是用大谏。”此之谓也。

  颂曰:江乙失位,乙母动心,既归家处,亡布八寻,指责令尹,辞甚有度,王复用乙,赐母金布。

  卷六之三 晋弓工妻

  弓工妻者,晋繁人之女也。当平公之时,使其夫为弓,三年乃成。平公引弓而射,不穿一札。平公怒,将杀弓人。

  弓人之妻请见曰:“繁人之子,弓人之妻也。

愿有谒于君。

”平公见之,妻曰:“君闻昔者公刘之行乎?羊牛践葭苇,恻然为民痛之。

恩及草木,岂欲杀不辜者乎!秦穆公,有盗食其骏马之肉,反饮之以酒。

楚庄王臣援其夫人之衣,而绝缨与饮大乐。

此三君者,仁着于天下,卒享其报,名垂至今。

昔帝尧茅茨不翦,采椽不斲,土阶三等,犹以为为之者劳,居之者逸也。

今妾之夫,治造此弓,其为之亦劳传。

其干生于太山之阿,一日三睹阴,三睹阳。

傅以燕牛之角,缠以荆麋之筋,糊以河鱼之胶。

此四者,皆天下之妙选也,而君不能以穿一札,是君之不能射也,而反欲杀妾之夫,不亦谬乎!妾闻射之道,左手如拒,右手如附枝,右手发之,左手不知,此盖射之道也。

平公以其言而射,穿七札,繁人之夫立得出,而赐金三镒。

君子谓弓工妻可与处难。

诗曰:“敦弓既坚,舍矢既钧。

”言射有法也。

  颂曰:晋平作弓,三年乃成,公怒弓工,将加以刑,妻往说公,陈其干材,列其劳苦,公遂释之。

  卷六之四 齐伤槐女

  齐伤槐女者,伤槐衍之女也,名婧。

景公有所爱槐,使人守之,植木悬之,下令曰:“犯槐者刑,伤槐者死。

”于是衍醉而伤槐。

景公闻之曰:“是先犯我令。

”使吏拘之,且加罪焉。

  婧惧,乃造于相晏子之门曰:“贱妾不胜其欲,愿得备陈于下。

”晏子闻之,笑曰:“婴其有淫色乎,何为老而见奔?殆有说内之至哉!”既入门,晏子望见之曰:“怪哉,有深忧!”进而问焉,对曰:“妾父衍,幸得充城郭为公民。

见阴阳不调,风雨不时,五谷不滋之故,祷祠于名山神水。

不胜曲糱之味,先犯君令,醉至于此,罪故当死。

妾闻明君之莅国也,不损禄而加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为六畜伤民人,不为野草伤禾苗。

昔者宋景公之时,大旱三年不雨,召太卜而卜之曰:‘当以人祀之。

’景公乃降堂北面稽首曰:‘吾所以请雨者,乃为吾民也,今必当以人祀,寡人请自当之。

’言未卒,天大雨,方千里。

所以然者何也?以能顺夫慈民也。

今吾君树槐,令犯者死。

欲以槐之故杀婧之父,孤妾之身,妾恐伤执政之法而害明君之义也。

邻国闻之,皆谓君爱树而贱人,其可乎!”

  晏子惕然而悟。

明日,朝,谓景公曰:“婴闻之,穷民财力谓之暴;崇玩好,威严令谓之逆;刑杀不正,谓之贼。

夫三者,守国之大殃也。

今君穷民财力,以美饮食之具,繁钟鼓之乐,极宫室之观,行暴之大者也。

崇玩好,威严令,是逆民之明者也。

犯槐者刑,伤槐者死。

刑杀不正,贼民之深者也。

”公曰:“寡人敬受命。

”晏子出,景公实时命罢守槐之役,拔植悬之木,废伤槐之法,出犯槐之囚。

君子曰:“伤槐女能以辞免。

”诗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此之谓也。

  颂曰:景公爱槐,民醉折伤,景公将杀,其女悼惶,奔告晏子,称说先王,晏子为言,遂免父殃。

  卷六之五 楚野辩女

  楚野辩女者,昭氏之妻也。

郑简公使大夫聘于荆,至于狭路,有一妇人乘车,与大夫遇,毂击而折大夫车轴,大夫怒,将执而鞭之,妇人曰:“君子不迁怒,不贰过。

今于狭路之中,妾已极矣,而子大夫之仆不肯少引,是以败子大夫之车,而反执妾,岂不迁怒哉!既不怒仆,而反怨妾,岂不贰过哉!周书曰:‘毋侮鳏寡,而畏高明。

’今子列大夫而不为之表,而迁怒贰过,释仆执妾,轻其微弱,岂可谓不侮鳏寡乎!吾鞭则鞭耳,惜子大夫之丧善也!大夫惭而无以应,遂释之,而问之,对曰:“妾楚野之鄙人也。

”大夫曰:“盍从我于郑乎?”对曰:“既有狂夫,昭氏在内矣。

”遂去。

君子曰:“辨女能以辞免。

诗云:“惟号斯言,有伦有脊。

”此之谓也。

  颂曰:辩女独乘,遇郑使者,郑使折轴,执女忿怒,女陈其冤,亦有其序,郑使惭去,不敢谈语。

  卷六之六 阿谷处女

  阿谷处女者,阿谷之隧浣者也。

孔子南游,过阿谷之隧,见处子佩瑱而浣,孔子谓子贡曰:“彼浣者其可与言乎?”抽觞以授子贡曰:“为之辞以观其志。

”子贡曰:“我北鄙之人也。

自北徂南,将欲之楚,逢天之暑,我思谭谭,愿乞一饮,以伏我心。

”处子曰:“阿谷之隧,隐曲之地,其水一清一浊,流入于海,欲饮则饮,何问乎婢子?”授子贡觞,迎流而挹之,投而弃之,从流而挹之,满而溢之,跪置沙上,曰:“礼不亲授。

  子贡还报其辞。

孔子曰:“丘已知之矣。

抽琴去其轸,以授子贡曰:“为之辞。

”子贡往曰:“向者闻子之言,穆如清风,不拂不寤,私复我心,有琴无轸,愿借子调其音。

”处子曰:“我鄙野之人也。

陋固无心,五音不知,安能调琴?”

  子贡以报孔子,孔子曰:“丘已知之矣。

过贤则宾。

”抽絺绤五两以授子贡曰:“为之辞。

”子贡往曰:“吾北鄙之人也。

自北徂南,将欲之楚,有絺绤五两,非敢以当子之身也,愿往之水旁。

”处子曰:“行客之人,嗟然永久,分其资财,弃于野鄙,妾年甚少,何敢受子。

子不早命,窃有狂夫名之者矣。

  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曰:“丘已知之矣。斯妇人达于人情而知礼。”诗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辨女,不可求思。”此之谓也。

  颂曰:孔子出游,阿谷之南,异其处子,欲观其风,子贡三反,女辞辨深,子曰达情,知礼不淫。

  卷六之七 赵津女娟

  赵津女娟者,赵河津吏之女,赵简子之夫人也。初简子南击楚,与津吏期,简子至,津吏醉卧,不能渡,简子,欲杀之。

  娟惧,持楫而走,简子曰:“女子走何为?”对曰:“津吏息女。

妾父闻主君东渡不测之水,恐风波之起,水神动骇,故祷祠九江三淮之神,供具备礼,御厘受福,不胜玉祝,杯酌余沥,醉至于此。

君欲杀之,妾愿以鄙躯易父之死。

”简子曰:“非女之罪也。

”娟曰:“主君欲因其醉而杀之,妾恐其身之不知痛,而心不知罪也。

若不知罪杀之,是杀不辜也。

愿醒而杀之,使知其罪。

”简子曰:“善。

”遂释不诛。

  简子将渡,用楫者少一人,娟攘卷掺楫而请,曰:“妾愿备父持楫。

”简子曰:“不谷将行,选士大夫,齐戒沐浴,义不与妇人同舟而渡也。

”娟对曰:“妾闻昔者汤伐夏,左骖骊,右骖牝靡,而遂放桀。

武王伐殷,左骖牝骐,右骖牝騜,而遂克纣,至于华山之阳。

主君不欲渡则已,与妾同舟,又何伤乎?”简子悦。

  遂与渡,中流为简子发河激之歌,其辞曰:“升彼阿兮面观清,水扬波兮查冥冥,祷求福兮醉不醒,诛将加兮妾心惊,罚既释兮渎乃清,妾持楫兮操其维,蛟龙助兮主将归,呼来棹兮行勿疑。

”简子大悦曰:“昔者不谷梦娶妻,岂此女乎?”将使人祝祓,以为夫人。

娟乃再拜而辞曰:“夫妇人之礼,非媒不嫁。

严亲在内,不敢闻命。

”遂辞而去。

简子归,乃纳币于父母,而立以为夫人。

君子曰:“女娟通达而有辞。

”诗云:“来游来歌,以矢其音。

”此之谓也。

  颂曰:赵简渡河,津吏醉荒,将欲加诛,女娟恐惶,操楫进说,父得不丧,维久难蔽,终遂发扬。

  卷六之八 赵佛肸母

  赵佛肸母者,赵之中牟宰佛肸之母也。

佛肸以中牟叛。

赵之法,以城叛者,身死家收。

佛肸之母将论,自言曰:“我不当死。

”士长问其故,母曰:“为我通于主君,乃言;不通,则老妇死而已。

”士长为之言于襄子,襄子出,问其故,母曰:“不得见主君则不言。

  于是襄子见而问之曰:“不当死何也?”母曰:“妾之当死亦何也?”襄子曰:“而子反。

”母曰:“子反,母何为当死?”襄子曰:“母不能教子,故使至于反,母何为不当死也?”母曰:“吁,以主君杀妾为有说也,乃以母无教耶!妾之职尽久矣,此乃在于主君。

妾闻子少而慢者,母之罪也。

长而不能使者,父之罪也。

今妾之子少而不慢,长又能使,妾何负哉!妾闻之,子少则为子,长则为友,夫死从子,妾能为君长子,君自择以为臣,妾之子与在论中,此君之臣,非妾之子。

君有暴臣,妾无暴子,是以言妾无罪也。

襄子曰:“善,夫佛肸之反,寡人之罪也。

”遂释之。

君子曰:“佛肸之母,一言而发襄子之意,使行不迁怒之德,以免其身。

”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写兮。

”此之谓也。

  颂曰:佛肸既叛,其母任理,将就于论,自言襄子,陈列母职,子长在君,襄子说之,遂释不论。

  卷六之九 齐威虞姬

  虞姬者,名娟之,齐威王之姬也。威王即位,九年不治,委政大臣。佞臣周破胡专权擅势,嫉贤妒能,即墨大夫贤,而日毁之,阿大夫不肖,反日誉之。

  虞姬谓王曰︰“破胡谗谀之臣也,不可不退,齐有北郭先生者,贤明有道,可置左右。

”破胡闻之,乃恶虞姬曰:“其幼弱在于闾巷之时,尝与北郭先生通。

”王疑之,乃闭虞姬于九层之台,而使有司即穷验问,破胡赂执事者,使竟其罪,执事者诬其辞而上之。

  王视其辞,不合于意,乃召虞姬而自问焉,虞姬对曰:“妾娟之幸得蒙先人之遗体,生于天壤之闲,去蓬庐之下,侍明王之燕,泥附王着,荐床蔽席,供执埽除,掌奉汤沐,至今十余年矣。

惓惓之心,冀幸补一言,而为邪臣所挤,湮于百重之下,不意大王乃复见而与之语。

妾闻玉石坠泥不为污,柳下覆寒,女不为乱。

积之于素雅,故不见疑也。

经瓜田不蹑履,过李园不正冠,妾不避,此罪一也。

既陷难中,有司受赂,听用邪人,卒见覆冒,不能自明。

妾闻寡妇哭城,城为之崩。

亡士叹市,市为之罢。

诚信发内,感动城市。

妾之冤明于白日,虽独号于九层之内,而众人莫为豪厘,此妾之罪二也。

既有污名,而加此二罪,义固不可以生。

所以生者,为莫白妾之污名也。

且自古有之,伯奇放野,申生被患。

孝顺至明,反以为残。

妾既当死,不复重陈,然愿戒大王,群臣为邪,破胡最甚。

王不执政,国殆危矣。

于是王大寤,出虞姬,显之于朝市,封即墨大夫以万户,烹阿大夫与周破胡。

遂起兵收故侵地,齐国震惧,人知烹阿大夫,不敢饰非,务尽其职,齐国大治。

君子谓虞姬好善。

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此之谓也。

  颂曰:齐国惰政,不治九年,虞姬讥刺,反害其身,姬列其事,上指皇天,威王觉寤,卒距强秦。

  卷六之十 齐锺离春

  锺离春者,齐无盐邑之女,宣王之正后也。

其为人极丑无双,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卬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

行年四十,无所容入,衒嫁不售,流弃莫执。

  于是乃拂拭短褐,自诣宣王,谓谒者曰:“妾齐之不售女也。

闻君王之圣德,愿备后宫之扫除,顿首司马门外,唯王幸许之。

”谒者以闻,宣王方置酒于渐台,左右闻之,莫不掩口大笑曰:“此天下强颜女子也,岂不异哉!”于是宣王乃召见之,谓曰:“昔者先王为寡人娶妃匹,皆已备有列位矣。

今夫人不容于乡里布衣,而欲千万乘之主,亦有何奇能哉?”锺离春对曰:“无有。

特窃慕大王之美义耳。

”王曰:“虽然,何喜?”良久曰:“窃尝喜隐。

”宣王曰:“隐固寡人之所愿也,试一行之。

”言未卒,忽然不见。

宣王大惊,立发隐书而读之,退而推之,又未能得。

  明日,又更召而问之,不以隐对,但扬目衔齿,举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

宣王曰:“愿遂闻命。

”锺离春对曰:“今大王之君国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雠,外有二国之难。

内聚奸臣,众人不附。

春秋四十,壮男不立,不务众子而务众妇。

尊所好,忽所恃。

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定,此一殆也。

渐台五重,黄金白玉,琅玕笼疏翡翠珠玑,幕络连饰,万民罢极,此二殆也。

贤者匿于山林,谄谀强于左右,邪伪立于本朝,谏者不得通入,此三殆也。

饮酒沈湎,以夜继昼,女乐俳优,纵横大笑。

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治,此四殆也。

故曰殆哉殆哉。

”于是宣王喟然而叹曰:“痛乎无盐君之言!乃今一闻。

”于是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去雕琢,选兵马,实府库,四辟公门,招进直言,延及侧陋。

卜择吉日,立太子,进慈母,拜无盐君为后。

而齐国大安者,丑女之力也。

君子谓锺离春正而有辞。

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此之谓也。

  颂曰:无盐之女,干说齐宣,分别四殆,称国乱烦,宣王从之,四辟公门,遂立太子,拜无盐君。

  卷六之十一 齐宿瘤女

  宿瘤女者,齐东郭采桑之女,闵王之后也。项有大瘤,故号曰宿瘤。初,闵王出游,至东郭,百姓尽观,宿瘤采桑如故。

  王怪之,召问曰:“寡人出游,车骑甚众,百姓无少长皆弃事来观,汝采桑道旁,曾不一视,何也?”对曰:“妾受父母教采桑,不受教观大王。

”王曰:“此奇女也,惜哉宿瘤!”女曰:“婢妾之职,属之不二,予之不忘,中心谓何,宿瘤何伤?”王大悦之曰:“此贤女也。

”命后乘载之,女曰:“赖大王之力,父母在内,使妾不受父母之教,而随大王,是奔女也,大王又安用之?”王大惭,曰:“寡人失之。

”又曰:“贞女一礼不备,虽死不从。

  于是王遣归,使使者加金百镒,往聘迎之,父母惊惶,欲洗沐,加衣裳,女曰:“如是见王,则变容更服,不见识也,请死不往。

”于是如故,随使者,闵王归见诸夫人,告曰:“今日出游,得一圣女,今至斥汝属矣。

”诸夫人皆怪之,盛服而卫,迟其至也,宿瘤,骇,宫中诸夫人皆掩口而笑,左右失貌,不能自止,王大惭曰:“且无笑不饰耳。

夫饰与不饰,固相去十百也。

”女曰:“夫饰与不饰,相去千万,尚不足言,何独十百也!”

  王曰:“何以言之?”对曰:“性相近,习相远也。

昔者尧舜桀纣,俱天子也。

尧舜自饰以仁义,虽为天子,安于节俭,茅茨不翦,采椽不斲,后宫衣重采,食不重味。

至今数千岁,天下归善焉。

桀纣不自饰以仁义,习为苛文,造为高台深池,后宫蹈绮縠,弄珠玉,意非有餍时也。

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至今千余岁,天下归恶焉。

由是观之,饰与不饰,相去千万,尚不足言,何独十百也。

”于是诸夫人皆大惭,闵王大感,瘤女以为后。

出令卑宫室,填池泽,损膳减乐,后宫不得重采。

期月之间,化行邻国,诸侯朝之,侵三晋,惧秦楚一立帝号。

闵王至于此也,宿瘤女有力焉。

及女死之后,燕遂屠齐,闵王逃亡,而弒死于外。

君子谓宿瘤女通而有礼。

诗云:“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此之谓也。

  颂曰:齐女宿瘤,东郭采桑,闵王出游,不为变常,王召与语,谏辞甚明,卒升后位,名声光荣。

  卷六之十二 齐孤逐女

  孤逐女者,齐即墨之女,齐相之妻也。初,逐女孤无父母,状甚丑,三逐于乡,五逐于里,过时无所容。

  齐相妇死,逐女造襄王之门,而见谒者曰:“妾三逐于乡,五逐于里,孤无父母,摈弃于野,无所容止,愿当君王之盛颜,尽其愚辞。

”左右复于王,王辍食吐哺而起。

左右曰:“三逐于乡者,不忠也;五逐于里者,少礼也。

不忠少礼之人,王何为遽?”王曰:“子不识也。

夫牛鸣而马不应,非不闻牛声也,异类故也。

此人必有与人异者矣。

遂见与之语三日。

始一日,曰:“大王知国之柱乎?”王曰:“不知也。

”逐女曰:“柱,相国是也。

夫柱不正则栋不安,栋不安则榱橑堕,则屋几覆矣。

王则栋矣,庶民榱橑也,国家屋也。

夫屋坚与不坚,在乎柱。

国家安与不安,在乎相。

今大王既有明知,而国相不可不审也。

”王曰:“诺。

  其二日,王曰:“吾国相奚若?”对曰:“王之国相,比目之鱼也,外比内比,然后能成其事,就其功。

”王曰:“何谓也?”逐女对曰:“朋其左右,贤其妻子,是外比内比也。

”其三日,王曰:“吾相其可为乎?”逐女对曰:“中才也,求之未可得也。

如有过之者,何为不可也?今则未有。

妾闻明王之用人也,推一而用之。

故楚用虞丘子,而得孙叔敖;燕用郭隗,而得乐毅。

大王诚能厉之,则此可用矣。

”王曰:“吾用之奈何?”逐女对曰:“昔者齐桓公尊九九之人,而有道之士归之。

越王敬螳蜋之怒,而勇士死之。

叶公好龙,而龙为暴下。

物之所征,固不须顷。

”王曰:“善。

”遂尊相,敬而事之,以逐女妻之。

齐国以治。

诗云:“既见君子,并坐鼓瑟。

”此之谓也。

  颂曰:齐逐孤女,造襄王门,女虽五逐,王犹见焉,谈国之政,亦甚有文,与语三日,遂配相君。

  卷六之十三 楚处庄侄

  楚处庄侄者,楚顷襄王之夫人,县邑之女也。

初,顷襄王好台榭,出入不时,行年四十,不立太子,谏者蔽塞,屈原放逐,国既殆矣。

秦欲袭其国,乃使张仪间之,使其左右谓王曰:“南游于唐,五百里有乐焉。

”王将往。

是时庄侄年十二,谓其母曰:“王好淫乐,出入不时。

春秋既盛,不立太子。

令秦又使人重赂左右,以惑我王,使游五百里之外,以观其势。

王已出,奸臣必倚敌国而发谋,王必不得反国。

侄愿往谏之。

”其母曰:“汝婴儿也,安知谏?”不遣,侄乃逃。

以缇竿为帜,侄持帜伏南郊道旁。

  王车至,侄举其帜,王见之而止,使人往问之,使者报曰:“有一女童伏于帜下,愿有谒于王。

”王曰:“召之。

”侄至,王曰:“女何为者也?”侄对曰:“妾县邑之女也,欲言隐事于王,恐壅阏蔽塞,而不得见闻。

大王出游五百里,因以帜见。

”王曰:“子何以戒寡人?”侄对曰:“大鱼失水,有龙无尾。

墙欲内崩,而王不视。

”王曰:“不知也。

”侄对曰:“大鱼失水者,王离国五百里也,乐之于前,不思祸之起于后也。

有龙无尾者,年既四十,无太子也。

国无强辅,必且殆也。

墙欲内崩而王不视者,祸乱且成而王不改也。

”王曰:“何谓也?”侄曰:“王好台榭,不恤众庶,出入不时,耳目不聪明。

春秋四十不立太子,国无强辅,外内崩坏。

强秦使人内间王左右,使王不改,滋日以甚,今祸且构。

王游于五百里之外,王必遂往,国非王之国也。

”王曰:“何也?”侄曰:“王之致此三难也以五患。

”王曰:“何谓五患?”侄曰:“宫室相望,城郭阔达,一患也。

宫垣衣绣,民人无褐,二患也。

奢侈无度,国且虚竭,三患也。

百姓饥饿,马有余秣,四患也。

邪臣在侧,贤者不达,五患也。

王有五患,故及三难。

  王曰:“善。

”命后车载之,立还反国,门已闭,反者已定,王乃发鄢郢之师以击之,仅能胜之。

乃立侄为夫人,位在郑子袖之右,为王陈节俭爱民之事,楚国复强。

君子谓庄侄虽违于礼,而终守以正。

诗云:“北风其喈,雨雪霏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此之谓也。

  颂曰:楚处庄侄,虽为女童,以帜见王,陈国祸凶,设王三难,五患累重,王载以归,终卒有功。

  卷六之十四 齐女徐吾

  齐女徐吾者,齐东海上贫妇人也。与邻妇李吾之属会烛,相从夜绩。徐吾最贫,而烛数不属。

  李吾谓其属曰:“徐吾烛数不属,请无与夜也。

”徐吾曰:“是何言与?妾以贫烛不属之故,起常先,息常后,洒扫陈席,以待来者。

自与蔽薄,坐常处下。

凡为贫烛不属故也。

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烛不为暗,损一人,烛不为明,何爱东壁之余光,不使贫妾得蒙见哀之?恩长为妾役之事,使诸君常有惠施于妾,不亦可乎!”李吾莫能应,遂复与夜,终无后言。

君子曰:“妇人以辞不见弃于邻,则辞安可以已乎哉!”诗云:“辞之辑矣,民之协矣。

”此之谓也。

  颂曰:齐女徐吾,会绩独贫,夜托烛明,李吾绝焉,徐吾自列,辞语甚分,卒得容入,终没后言。

  卷六之十五 齐太仓女

  齐太仓女者,汉太仓令淳于公之少女也,名缇萦。

淳于公无男,有女五人。

孝文皇帝时,淳于公有罪当刑。

是时肉刑尚在,诏狱系长安,当行会逮,公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

  缇萦自悲泣,而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廉平,今坐法当刑。

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

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罪,使得自新。

”书奏,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令法有肉刑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教之不明欤?吾甚自媿。

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

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

或欲改行为善,而其道毋繇。

朕甚怜之。

夫刑者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自是之后,凿颠者髡,抽胁者笞,刖足者钳。

淳于公遂得免焉。

君子谓缇萦一言发圣主之意,可谓得事之宜矣。

诗云:“辞之怿矣,民之莫矣。

”此之谓也。

  颂曰:缇萦讼父,亦孔有识,推诚上书,文雅甚优,小女之言,乃感圣意,终除肉刑,以免父事。

  卷七 孽嬖传 #

  卷七之一 夏桀末喜

  末喜者,夏桀之妃也。美于色,薄于德,乱孽无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

  桀既弃礼义,淫于妇人,求美女,积之于后宫,收倡优侏儒狎徒能为奇伟戏者,聚之于旁,造烂漫之乐,日夜与末喜及宫女饮酒,无有休时。

置末喜于膝上,听用其言,昏乱失道,骄奢自恣。

为酒池可以运舟,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羁其头而饮之于酒池,醉而溺死者,末喜笑之,以为乐。

  龙逢进谏曰:“君无道,必亡矣。

”桀曰:“日有亡乎?日亡而我亡。

”不听,以为妖言而杀之。

造琼室瑶台,以临云雨,殚财尽币,意尚不餍。

召汤,囚之于夏台,已而释之,诸侯大叛。

于是汤受命而伐之,战于鸣条,桀师不战,汤遂放桀,与末喜嬖妾同舟,流于海,死于南巢之山。

诗曰:“懿厥哲妇,为枭为鸱。

”此之谓也。

  颂曰:末喜配桀,维乱骄扬,桀既无道,又重其荒,奸轨是用,不恤法常,夏后之国,遂反为商。

  卷七之二 殷纣妲己

  妲己者,殷纣之妃也。

嬖幸于纣。

纣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拒谏,辩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不离妲己,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

作新淫之声、北鄙之舞、靡靡之乐,收珍物,积之于后宫,谀臣群女咸获所欲,积糟为丘,流酒为池,悬肉为林,使人裸形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妲己好之。

  百姓怨望,诸侯有畔者,纣乃为炮烙之法,膏铜柱,加之炭,令有罪者行其上,辄堕炭中,妲己乃笑。

比干谏曰:“不修先王之典法,而用妇言,祸至无日。

”纣怒,以为妖言。

妲己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

”于是剖心而观之。

囚箕子,微子去之。

  武王遂受命,兴师伐纣,战于牧野,纣师倒戈,纣乃登廪台,衣宝玉衣而自杀。

于是武王遂致天之罚,斩妲己头,悬于小白旗,以为亡纣者是女也。

书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诗云:“君子信盗,乱是用暴,匪其止共,维王之功。

”此之谓也。

  颂曰:妲己配纣,惑乱是修,纣既无道,又重相谬,指笑炮炙,谏士刳囚,遂败牧野,反商为周。

  卷七之三 周幽褎姒

  褎姒者,童妾之女,周幽王之后也。

初,夏之衰也,褎人之神化为二龙,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

”夏后卜杀之与去,莫吉。

卜请其漦藏之而吉,乃布币焉。

龙忽不见,而藏漦椟中,乃置之郊,至周,莫之敢发也。

及周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

王使妇人裸而噪之,化为玄蚖,入后宫,宫之童妾未毁而遭之,既笄而孕,当宣王之时产。

无夫而乳,惧而弃之。

先是有童谣曰:“楌弧箕服,寔亡周国。

”宣王闻之。

后有人夫妻卖楌弧箕服之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夫妻夜逃,闻童妾遭弃而夜号,哀而取之,遂窜于褒。

长而美好,褎人姁有狱,献之以赎,幽王受而嬖之,遂释褒姁,故号曰褎姒。

  既生子伯服,幽王乃废后申侯之女,而立褎姒为后,废太子宜咎而立伯服为太子。

幽王惑于褎姒,出入与之同乘,不恤国事,驱驰弋猎不时,以适褎姒之意。

饮酒流湎,倡优在前,以夜续昼。

褎姒不笑,幽王乃欲其笑,万端,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诸侯悉至而无寇,褎姒乃大笑。

幽王欲悦之,数为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不至。

忠谏者诛,唯褒姒言是从。

上下相谀,百姓乖离,申侯乃与缯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举烽燧征兵,莫至,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

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太子宜咎,是为平王。

自是之后,周与诸侯无异。

诗曰:“赫赫宗周,褎姒灭之。

”此之谓也。

  颂曰:褎神龙变,寔生褎姒,兴配幽王,废后太子,举烽致兵,笑寇不至,申侯伐周,果灭其祀。

  卷七之四 卫宣公姜

  宣姜者,齐侯之女,卫宣公之夫人也。

初,宣公夫人夷姜生伋子,以为太子,又娶于齐,曰宣姜,生寿及朔。

夷姜既死,宣姜欲立寿,乃与寿弟朔谋构伋子。

公使伋子之齐,宣姜乃阴使力士待之界上而杀之,曰:“有四马白旄至者,必要杀之。

  寿闻之,以告太子曰:“太子其避之。

”伋子曰:“不可。

夫弃父之命,则恶用子也!”寿度太子必行,乃与太子饮,夺之旄而行,盗杀之。

伋子醒,求旄不得,遽往追之,寿已死矣。

伋子痛寿为己死,乃谓盗曰:“所欲杀者乃我也,此何罪,请杀我。

”盗又杀之。

二子既死,朔遂立为太子,宣公薨,朔立是为惠公,竟终无后,乱及五世,至戴公而后宁。

诗云:“乃如之人,德音无良。

”此之谓也。

  颂曰:卫之宣姜,谋危太子,欲立子寿,阴设力士,寿乃俱死,卫果危殆,五世不宁,乱由姜起。

  卷七之五 鲁桓文姜

  文姜者,齐侯之女,鲁桓公之夫人也。

内乱其兄齐襄公。

桓公将伐郑纳厉公,既行,与夫人俱将如齐也,申繻曰:“不可。

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

且礼妇人无大故则不归。

”桓公不听,遂与如齐。

  文姜与襄公通,桓公怒,禁之不止。

文姜以告襄公,襄公享桓公酒,醉之,使公子彭生抱而乘之,因拉其胁而杀之,遂死于车。

鲁人求彭生以除耻,齐人杀彭生。

诗曰:“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

”此之谓也。

  颂曰:文姜淫乱,配鲁桓公,与俱归齐,齐襄淫通,俾厥彭生,摧干拉胸,维女为乱,卒成祸凶。

  卷七之六 鲁庄哀姜

  哀姜者,齐侯之女,庄公之夫人也。

初,哀姜未入时,公数如齐,与哀姜淫。

既入,与其弟叔姜俱。

公使大夫宗妇用币见,大夫夏甫不忌曰:“妇贽不过枣栗,以致礼也。

男贽不过玉帛禽鸟,以彰物也。

今妇贽用币,是男女无别也。

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

无乃不可乎?”公不听,又丹其父桓公庙宫之楹,刻其桷,以夸哀姜。

哀姜骄淫,通于二叔公子庆父、公子牙。

哀姜欲立庆父,公薨,子般立,庆父与哀姜谋,遂杀子般于党氏,立叔姜之子,是为闵公。

闵公既立,庆父与哀姜淫益甚,又与庆父谋杀闵公而立庆父,遂使卜齮袭弒闵公于武闱。

将自立,鲁人谋之,庆父恐,奔莒,哀姜奔邾。

齐桓公立僖公,闻哀姜与庆父通以危鲁,乃召哀姜,酖而杀之,鲁遂杀庆父。

诗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此之谓也。

  颂曰:哀姜好邪,淫于鲁庄,延及二叔,骄妒纵横,庆父是依,国适以亡,齐桓征伐,酖杀哀姜。

  卷七之七 晋献骊姬

  骊姬者,骊戎之女,晋献公之夫人也。

初,献公娶于齐,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生公子重耳、夷吾。

献公伐骊戎,克之,获骊姬以归,生奚齐、卓子。

骊姬嬖于献公,齐姜先死,公乃立骊姬以为夫人。

  骊姬欲立奚齐,乃与弟谋曰:“一朝不朝,其间容刀,逐太子与二公子而可间也。

”于是骊姬乃说公曰:“曲沃,君之宗邑也;蒲与二屈,君之境也。

不可以无主。

宗邑无主,则民不畏边境;无主,则开寇心。

夫寇生其心,民嫚其政,国之患也。

若使太子主曲沃,二公子主蒲与二屈,则可以威民而惧寇矣。

”遂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二屈。

  晋献骊姬既远太子,乃夜泣,公问其故,对曰:“吾闻申生为人,甚好仁而强,甚宽惠而慈于民,今谓君惑于我,必乱国,无乃以国民之故,行强于君,君未终命而殁,君其奈何?胡不杀我,无以一妾乱百姓。

”公曰:“惠其民而不惠其父乎?”骊姬曰:“为民与为父异。

夫杀君利民,民孰不戴。

苟父利而得宠,除乱而众说,孰不欲焉。

虽其爱君,欲不胜也。

若纣有良子,而先杀纣,毋章其恶,钧死也,毋必假手于武王以废其祀。

自吾先君武公兼翼,而楚穆弒成。

此皆为民而不顾亲,君不早图,祸且及矣。

”公惧曰:“柰何而可?”骊姬曰:“君何不老而授之政。

彼得政而治之,殆将释君乎?”公曰:“不可,吾将图之。

”由此疑太子。

骊姬乃使人以公命告太子曰:“君梦见齐姜,亟往祀焉。

”申生祭于曲沃,归福于绛,公田不在,骊姬受福,乃寘鸩于酒,施毒于脯。

公至,召申生将胙,骊姬曰:“食自外来,不可不试也。

”覆酒于地,地坟,申生恐而出。

骊姬与犬,犬死,饮小臣,小臣死之。

骊姬乃仰天叩心而泣,见申生哭曰:“嗟乎!国,子之国,子何迟为君?有父恩忍之,况国人乎!弒父以求利,人孰利之?”献公使人谓太子曰:“尔其图之。

”太傅里克曰:“太子入自明可以生,不则不可以生。

”太子曰:“吾君老矣。

若入而自明,则骊姬死,吾君不安。

”遂自经于新城庙。

公遂杀少傅杜原款。

使阉楚刺重耳,重耳奔狄。

使贾华刺夷吾,夷吾奔梁。

尽逐群公子,乃立奚齐。

  献公卒,奚齐立,里克杀之。

卓子立,又杀之。

乃戮骊姬,鞭而杀之。

于是秦立夷吾,是为惠公。

惠公死,子圉立,是为怀公。

晋人杀怀公于高梁,立重耳,是为文公。

乱及五世然后定。

诗曰:“妇有长舌,惟厉之阶。

”又曰:“哲妇倾城。

”此之谓也。

  颂曰:骊姬继母,惑乱晋献,谋谮太子,毒酒为权,果弒申生,公子出奔,身又伏辜,五世乱昏。

  卷七之八 鲁宣缪姜

  缪姜者,齐侯之女,鲁宣公之夫人,成公母也。

聪慧而行乱,故谥曰缪。

初,成公幼,缪姜通于叔孙宣伯,名乔如。

乔如与缪姜谋去季孟而擅鲁国。

晋楚战于鄢陵,公出佐晋。

将行,姜告公必逐季孟,是背君也,公辞以晋难,请反听命。

又货晋大夫,使执季孙行父而止之,许杀仲孙蔑,以鲁士晋为内臣。

鲁人不顺乔如,明而逐之,乔如奔齐,鲁遂摈缪姜于东宫。

始往,缪姜使筮之,遇艮之六。

史曰:“是谓艮之随。

随其出也,君必速出。

”姜曰:“亡。

是于周易曰‘随,元亨利贞,无咎。

’元,善之长也;亨,嘉之会也;利,义之和也;贞,事之干也。

终故不可诬也,是以虽随无咎。

今我妇人而与于乱,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谓元;不靖国家,不可谓亨;作而害身,不可谓利;弃位而放,不可谓贞。

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不得出矣。

”卒薨于东宫。

君子曰:“惜哉缪姜!虽有聪慧之质,终不得掩其淫乱之罪。

”诗曰:“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此之谓也。

  颂曰:缪姜淫泆,宣伯是阻,谋逐季孟,欲使专鲁,既废见摈,心意摧下,后虽善言,终不能补。

  卷七之九 陈女夏姬

  陈女夏姬者,大夫夏征舒之母也。

其状美好无匹,内挟伎术,盖老而复壮者。

三为王后,七为夫人。

公侯争之,莫不迷惑失意。

夏姬之子征舒为大夫,公孙宁仪、行父与陈灵公皆通于夏姬,或衣其衣,以戏于朝。

泄冶见之,谓曰:“君有不善,子宜掩之。

今自子率君而为之,不待幽闲于朝廷,以戏士民,其谓尔何?”二人以告灵公,灵公曰:“众人知之,吾不善无害也。

泄冶知之,寡人耻焉。

”乃使人征贼泄冶而杀之。

  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召征舒也,公戏二子曰:“征舒似汝。

”二子亦曰:“不若其似公也。

”征舒疾此言。

灵公罢酒出,征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

公孙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

其明年,楚庄王举兵诛征舒,定陈国,立午,是为成公。

  庄王见夏姬美好,将纳之,申公巫臣谏曰:“不可。

王讨罪也,而纳夏姬,是贪色也。

贪色为淫,淫为大罚。

愿王图之。

”王从之,使坏后垣而出之。

将军子反见美,又欲取之。

巫臣谏曰:“是不祥人也。

杀御叔,弒灵公,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

天下多美妇人,何必取是!”子反乃止。

庄王以夏姬与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亡其尸,其子黑要又通于夏姬。

巫臣见夏姬,谓曰:“子归,我将聘汝。

  及恭王即位,巫臣聘于齐,尽与其室俱,至郑,使人召夏姬曰:“尸可得也。

”夏姬从之,巫臣使介归币于楚,而与夏姬奔晋。

大夫子反怨之,遂与子重灭巫臣之族而分其室。

诗云:“乃如之人兮,怀昏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

”言嬖色殒命也。

  颂曰:夏姬好美,灭国破陈,走二大夫,杀子之身,殆误楚庄,败乱巫臣,子反悔惧,由公族分。

  卷七之九 齐灵声姬

  声姬者,鲁侯之女灵公之夫人,太子光之母也,号孟子。

淫通于大夫庆克,与之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佐。

国佐召庆克,将询之,庆克久不出,以告孟子曰:“国佐非我。

”孟子怒。

  时国佐相灵公,会诸侯于柯陵,高子鲍子处内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内君,而欲立公子角,国佐知之。

”公怒,刖鲍牵而逐高子、国佐,二人奔莒,更以崔杼为大夫,使庆克佐之,乃帅师围莒,不胜,国佐使人杀庆克,灵公与佐盟而复之。

孟子又愬而杀之。

及灵公薨,高鲍皆复遂杀孟子,齐乱乃息。

诗云:“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此之谓也。

  颂曰:齐灵声姬,厥行乱失,淫于庆克,鲍牵是疾,谮愬高鲍,遂以奔亡,好祸用亡,亦以事丧。

  卷七之十一 齐东郭姜

  齐东郭姜者,棠公之妻,齐崔杼御东郭偃之姊也。美而有色。棠公死,崔子吊而说姜,遂与偃谋娶之。

  既居其室,比于公宫,庄公通焉,骤如崔氏,崔子知之。

异日,公以崔子之冠赐侍人,崔子愠,告有疾不出,公登台以临崔子之宫,由台上与东郭姜戏,公下从之,东郭姜奔入户而闭之,公推之曰:“开余。

”东郭姜曰:“老夫在此,未及收发。

”公曰:“余开崔子之疾也,不开?”崔子与姜自侧户出,闭门,聚众鸣鼓,公恐,拥柱而歌。

公请于崔氏曰:“孤知有罪矣,请改心事吾子。

若不信,请盟。

”崔子曰:“臣不敢闻命。

”乃避之。

公又请于崔氏之宰曰:“请就先君之庙而死焉。

”崔氏之宰曰:“君之臣杼,有疾不在,侍臣不敢闻命。

”公踰墙而逃,崔氏射公中踵,公反堕,遂弒公。

  先是时,东郭姜与前夫子棠毋咎俱入,崔子爱之,使为相室,崔子前妻子二人大子城、少子强。

及姜入后,生二子明、成。

成有疾,崔子废成,而以明为后。

成使人请崔邑以老,崔子哀而许之。

棠母咎与东郭偃争而不与,成与强怒,将欲杀之,以告庆封。

庆封,齐大夫也,阴与崔氏争权,欲其相灭也。

谓二子曰:“杀之。

”于是二子归杀棠母咎东郭偃于崔子之庭。

  子怒,愬之于庆氏曰:“吾不肖,有子不能教也,以至于此。

吾事夫子,国人之所知也,唯厚使者,不可以已。

”庆封乃使卢蒲嫳帅徒众,与国人焚其库厩,而杀成、辱。

崔氏之妻曰:“生若此,不若死。

”遂自经而死。

崔子归见库厩皆焚,妻子皆死,又自经而死。

君子曰:“东郭姜杀一国君而灭三室,又残其身,可谓不祥矣。

”诗曰:“枝叶未有害,本实先败。

”此之谓也。

  颂曰:齐东郭姜,崔杼之妻,惑乱庄公,母咎是依,祸及明成,争邑相杀,父母无聊,崔氏遂灭。

  卷七之十二 卫二乱女

  卫二乱女者,南子及卫伯姬也。

南子者,宋女卫灵公之夫人,通于宋子朝,太子蒯聩知而恶之,南子谗太子于灵公曰:“太子欲杀我。

”灵公大怒蒯聩,蒯聩奔宋。

灵公薨,蒯聩之子辄立,是为出公。

卫伯姬者,蒯聩之姊也,孔文子之妻,孔悝之母也。

悝相出公。

文子卒,姬与孔氏之竖浑良夫淫。

姬使良夫于蒯聩,蒯聩曰:“子苟能内我于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

”与盟,许以姬为良夫妻。

良夫喜,以告姬,姬大悦,良夫乃与蒯聩入舍孔氏之圃。

昏时二人蒙衣而乘,遂入至姬所。

已食,姬杖戈先太子与五介冑之士,迫其子悝于厕,强盟之。

出公奔鲁,子路死之,蒯聩遂立,是为庄公。

杀夫人南子,又杀浑良夫。

庄公以戎州之乱,又出奔,四年而出公复入。

将入,大夫杀孔悝之母而迎公。

二女为乱五世,至悼公而后定。

诗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此之谓也。

  颂曰:南子惑淫,宋朝是亲,谮彼蒯聩,使之出奔,悝母亦嬖,出入两君,二乱交错,咸以灭身。

  卷七之十三 赵灵吴女

  赵灵吴女者,号孟姚吴广之女,赵武灵王之后也。

初,武灵王娶韩王女为夫人,生子章,立以为后,章为太子。

王尝梦见处女,鼓瑟而歌,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兮命兮,逢天时而生,曾莫我嬴嬴。

”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人,吴广闻之,乃因后而入其女孟姚,甚有色焉,王爱幸之,不能离,数年,生子何。

孟姚数微言后有淫意,太子无慈孝之行,王乃废后与太子,而立孟姚为惠后,以何为王,是为惠文王。

武灵王自号主父,封章于代,号安阳君。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来朝,主父从旁观窥,群臣宗室见章儽然也,反臣于弟,心怜之。

是时惠后死久恩衰,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

  主父游沙丘宫,章以其徒作乱,李兑乃起四邑之兵击章,章走主父,主父闭之,兑因围主父宫。

既杀章,乃相与谋曰:“以章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

”乃遂围主父,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乃探雀鷇而食之,三月余,遂饿死沙丘宫。

诗曰:“流言以对,寇攘式内。

”言不善之从内出也。

  颂曰:吴女苕颜,神寤赵灵,既见嬖近,惑心乃生,废后兴戎,子何是成,主闭沙丘,国以乱倾。

  卷七之十四 楚考李后

  楚考李后者,赵人李园之女弟,楚考烈王之后也。

初,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李园为春申君舍人,乃取其女弟与春申君,知有身,园女弟承间谓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今君相楚三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立兄弟,即楚更立君后,彼亦各贵其所亲,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

兄弟诚立,祸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楚王必幸,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舍之,言之考烈王,考烈王召而幸之,遂生子悼,立为太子。

  园女弟为后,而李园贵用事,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

及考烈王死,园乃杀春申君,灭其家,悼立,是为幽王。

后有考烈王遗腹子犹立,是为哀王。

考烈王弟公子负刍之徒闻知幽王非考烈王子,疑哀王,乃袭杀哀王及太后,尽灭李园之家,而立负刍为王。

五年,而秦灭之。

诗云:“盗言孔甘,乱是用餤。

”此之谓也。

  颂曰:李园女弟,发迹春申,考烈无子,果得纳身,知重而入,遂得为嗣,既立畔本,宗族灭弒。

  卷七之十五 赵悼倡后

  倡后者,赵悼襄王之后也。

前日而乱一宗之族。

既寡,悼襄王以其美而取之。

李牧谏曰:“不可。

女之不正,国家所以覆而不安也。

此女乱一宗,大王不畏乎?”王曰:“乱与不乱,在寡人为政。

”遂娶之。

  初,悼襄王后生子嘉为太子。

倡后既入为姬,生子迁。

倡后既嬖幸于王,阴谮后及太子于王,使人犯太子而陷之于罪,王遂废嘉而立迁,黜后而立倡姬为后。

及悼襄王薨,迁立,是为幽闵王。

  倡后淫佚不正,通于春平君,多受秦赂,而使王诛其良将武安君李牧。

其后秦兵径入,莫能距迁,遂见虏于秦,赵亡。

大夫怨倡后之谮太子及杀李牧,乃杀倡后而灭其家,共立嘉于代,七年,不能胜秦,赵遂灭为郡。

诗云:“人而无礼,不死胡俟?”此之谓也。

  颂曰:赵悼倡后,贪叻无足,隳废后适,执诈不悫,淫乱春平,穷意所欲,受赂亡赵,身死灭国。

  卷八 新刊续列女传

  卷八之一 周郊妇人

  周郊妇人者﹐周大夫尹固所遇于郊之妇人也。

周敬王之时﹐王子朝怙宠为乱﹐与敬王争立﹐敬王不得入。

尹固与召伯盈﹑原伯鲁附于子朝。

春秋鲁昭二年六月﹐晋师纳王﹐尹固与子朝奉周之典籍﹐出奔楚。

  数日道还﹐周郊妇人遇郊﹐尤之曰﹕“处则劝人为祸﹐行则数日而反﹐是其过三岁乎﹖”至昭公二十九年﹐京师果杀尹固。

君子谓﹕“周郊妇人﹐恶尹氏之助乱﹐知天道之不佑﹐示以大期。

终如其言。

”诗云﹕“取辟不远﹐昊天不忒。

”此之谓也。

  卷八之二 陈辩女

  辩女者﹐陈国采桑之女也。

晋大夫解居甫使于宋﹐道过陈﹐遇采桑之女﹐止而戏之曰﹕“女为我歌﹐我将舍汝﹗”采桑女乃为之歌曰﹕“墓门有棘﹐斧以斯之。

夫也不良﹐国人知之。

知而不已﹐谁昔然矣。

”大夫又曰﹕“为我歌其二。

”女曰﹕“墓门有梅﹐有鸮萃止。

夫也不良﹐歌以讯止。

讯予不顾﹐颠倒思予。

”大夫曰﹕“其梅则有﹐其鸮安在﹖”女曰﹕“陈﹐小国也﹐摄乎大国之间﹐因之以饥饿﹐加之以师旅﹐其人且亡﹐而况鸮乎﹖”大夫乃服而释之。

君子谓﹕“辩女贞正而有辞﹐柔顺而有守。

”诗云﹕“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此之谓也。

  卷八之三 聂政姊

  齐勇士聂政之姊也。聂政母既终﹐独有姊在。及为濮阳严仲子刺韩相侠累﹐所杀者数十人﹐恐祸及姊﹐因自披其面﹐抉其目﹐自屠剔而死。

  韩暴其尸于市﹐购问以千金﹐莫知为谁。

姊曰﹕“弟至贤﹐爱妾之躯﹐灭吾之弟名﹐非弟意也。

”乃之韩﹐哭聂政尸﹐谓吏曰﹕“杀韩相者﹐妾之弟﹐轵深井里聂政也。

”亦自杀于尸下。

晋﹐楚﹐齐﹐卫闻之曰﹕“非独聂政之勇﹐乃其姊者﹐烈女也。

”君子谓“聂政姊仁而有勇﹐不去死以灭名。

”诗云﹕“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言死可畏之事﹐唯兄弟甚相怀。

此之谓也。

  卷八之四 王孙氏母

  王孙氏之母者﹐齐大夫王孙贾之母也。贾年十五﹐事齐闵王。国乱﹐闵王出见弒﹐国人不讨贼。

  王孙母谓贾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

今汝事王﹐王出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乎﹖”王孙贾乃入市中﹐而令百姓曰﹕“淖齿乱齐国﹐弒闵王﹐欲与我诛之者﹐袒右﹗”市人从者四百人﹐与之诛淖齿﹐刺而杀之。

君子谓﹕“王孙母义而能。

”诗云﹕“教诲尔子﹐式杀似之。

”此之谓也。

  卷八之五 陈婴母

  汉棠邑候陈婴之母也。

始﹐婴为东阳令史﹐居县素信﹐为长者。

秦二世之时﹐东阳少年杀县令﹐相聚数千人﹐欲立长帅﹐未有所用﹐乃请陈婴。

婴谢不能﹐遂强立之﹐县中从之得二万人﹐欲立婴为王。

  婴母曰﹕“我为子家妇﹐闻先故不甚贵。

今暴得大名﹐不祥。

不如以兵有所属﹐事成犹得封候﹐败则易以亡﹐可无为人所指名也。

”婴从其言﹐以兵属项梁﹐梁以为上柱国。

后项氏败﹐婴归汉﹐以功封棠邑候。

君子曰﹕“婴母知天命﹐又能守先故之业﹐流祚后世﹐谋虑深矣。

”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

”此之谓也。

  卷八之六 王陵母

  汉丞相安国侯王陵之母也。陵﹐始为县邑豪﹐高祖微时兄事陵。及高祖起沛﹐陵亦聚党数千﹐以兵属汉王。

  项羽与汉为敌国﹐得陵母﹐置军中。

陵使至则东向坐陵母﹐欲以招陵。

陵母既而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善事汉王。

汉王长者﹐无以老妾故﹐怀二心。

言妾已死也。

”乃伏剑而死﹐以固勉陵。

项羽怒烹之﹐陵志益感﹐终与高祖定天下﹐位至丞相﹐封候﹐传爵五世。

君子谓﹕“王陵母能弃身立义﹐以成其子。

”诗云﹕“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终身之仁也。

陵母之仁及五世矣。

  卷八之七 张汤母

  汉御史大夫张汤之母也。

汤以文法﹐事汉孝武帝﹐为御史大夫。

好胜陵人﹐母数责怒﹐性不能悛改。

后果为丞相严青翟及三长史所怨﹐会赵王上书言汤罪﹐系廷尉。

丞相及三长史共致其罪﹐遂自杀。

  昆弟﹑诸子欲厚葬之。

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恶言而死﹐亦何厚葬﹖”载以牛车﹐有棺而无椁。

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

丞相严青翟自杀。

君子谓﹕“张汤母能克己感悟时主。

”诗云﹕“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此之谓也。

  卷八之八 隽不疑母

  汉京兆尹隽不疑之母也。

仁而善教。

不疑为京兆尹﹐行县录囚徒﹔还﹐其母辄问所平反﹐母喜笑。

饮食言语异于他时﹔或无所出﹐母怒﹐为之不食。

由是故不疑为吏﹐严不残。

君子谓﹕“不疑母能以仁教。

”诗云﹕“昊天疾威﹐敷于下土。

”言天道好生﹐疾威虐之行于下土也。

  卷八之九 杨夫人

  杨夫人者﹐汉丞相安平侯杨敞之妻也。

汉昭帝崩﹐昌邑王贺即帝位﹐淫乱﹐大将军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贺更立帝。

议已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敞。

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浃背﹐徒曰唯唯而已。

  延年出更衣﹐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此国之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

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先事诛。

”延年从更衣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

遂共废昌邑王﹐立宣帝。

居月余﹐敞薨﹐益封三千五百户。

君子谓﹕“敞夫人可谓知事之机者矣。

”诗云﹕“辰彼硕女﹐令德来教。

”此之谓也。

  卷八之十 霍夫人显

  霍夫人显者﹐汉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之妻也。

奢淫虐害﹐不循轨度。

光以忠慎﹐受孝武皇帝贵诏﹐辅翼少主﹔当孝宣帝时﹐又以立帝之功﹐甚见尊宠﹐人臣无二。

显有小女字成君﹐欲贵之﹐其道无由。

会宣帝许后当产﹐疾﹐显乃谓女监淳于衍曰﹕“妇人娩乳大故﹐十死一生。

今皇后当娩身﹐可因投药去之。

使我女得为后﹐富贵共之。

”衍承其言﹐捣附子碎太医大丸中﹐持入﹐遂药弒许后。

事急﹐显以情告光﹐光惊愕。

业已治衍﹐奏因令上署勿论。

显遂为成君衣补﹐治入宫具﹐果立为后。

  是时﹐许后之子﹐以正适立为太子。

显怒﹐欧血不食曰﹕“此乃帝在民间时子﹐安得为太子﹖即我女有子﹐反当为王耶﹖”复教皇后﹐令毒杀太子。

皇后数召太子食﹐保阿辄先尝之。

  光既薨﹐子禹嗣为博陆侯。

显改更光时所造茔而侈大之﹐筑神道﹐为辇阁﹐幽闭良人﹑奴婢。

又治第宅﹐作乘舆辇﹐尽绣絪紨﹐黄金涂﹐为荐轮﹐侍婢以五采丝挽显游戏﹔又与监奴冯子都淫乱。

禹等纵弛日甚。

宣帝既闻霍氏不道﹐又弒许后事泄﹐显恐怖﹐乃谋为逆﹐欲废天子而立禹。

发觉﹐霍氏中外皆腰斩﹐而显弃市﹐后废处昭台宫。

诗云﹕“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言忕于恶﹐不知其为过。

霍夫人显之谓也。

  卷八之十一 严廷年母

  河南太守东海严延年之母也。

生五男﹐皆有吏材﹐至二千石﹐东海号曰“万石严妪”。

延年为河南太守﹐所在名为严能。

冬月﹐传属县囚﹐论府下﹐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

  其母常从东海来﹐欲就延年腊。

到洛阳﹐适见报囚﹐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

延年出至都亭谒﹐母闭阁不见。

延年免冠顿首合下﹐母乃见之﹐因责数延年曰﹕“幸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义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欲以致威﹐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延年服罪﹐顿首谢﹐因为御归府舍。

  母毕正腊已﹐谓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

我不自意老当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东海﹐扫除墓地耳。

”遂去﹐归郡﹐见昆弟宗族﹐复为言之。

  后岁余﹐为府丞所章﹐结延年罪名十事﹐下御史案验﹐遂弃延年于市。

东海莫不称母贤智。

君子谓﹕“严母仁智信道。

”诗云﹕“心之忧矣﹐宁自全矣。

”其严母之谓也。

  卷八之十二 汉冯昭仪

  汉冯昭仪者﹐孝元帝之昭仪﹐右将军光禄勋冯奉世之女也。

元帝二年﹐昭仪以选入后宫﹐始为“长使”﹐数月为“美人”﹐生男﹐是为中山孝王“美人”为“婕妤”。

建昭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从。

熊逸出圈﹐攀槛欲上殿﹐左右“贵人”﹑傅昭仪皆惊走﹐而冯婕妤直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

天子问婕妤﹕“人情皆惊惧﹐何故当熊﹖”对曰﹕“妾闻猛兽得人而止﹐妾恐至御坐﹐故以身当之。

”元帝嗟叹﹐以此敬重焉。

傅昭仪等皆惭。

明年﹐中山王封﹐乃立婕妤为昭仪﹐随王之国号中山太后。

君子谓﹕“昭仪勇而慕义。

”诗云﹕“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论语曰﹕“见义不为﹐无勇也。”昭仪兼之矣。

  卷八之十三 王章妻女

  王章妻女﹐汉京兆尹王仲卿之妻及其女也。

仲卿为书生﹐学于长安﹐独与妻居。

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诀﹐泣涕。

妻呵怒曰﹕“仲卿尊贵在朝廷﹐谁愈于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后章仕宦至京兆尹。

  成帝舅大将军王凤秉政专权﹐章虽为凤所举﹐意不肯附。

会有日食之变﹐章上封事﹐言凤不可任用。

事成当上﹐妻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流涕时耶﹖”章曰﹕“非女子所知﹗”书遂上﹐天子不忍退凤﹐章犹是为凤所陷﹐事至大逆﹐收系下狱。

  章有小女﹐年十二﹐夜号哭曰﹕“平日坐狱上﹐闻呼囚数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刚﹐先死者必我君也。

”明日问之﹐果死。

妻子皆徒合浦。

凤薨后﹐成都侯王商为大将军﹐闵章无罪﹐白还其妻子﹑财产田宅﹐众庶给之。

君子谓﹕“王章妻知卷舒之节。

”诗云﹕“昊天已威﹐予慎无罪。

”言王为威虐之政﹐则无罪而遘咎也。

  卷八之十四 班婕妤

  班婕妤者﹐左曹越骑班况之女﹐汉孝成皇帝之婕妤也。贤才通辩。始﹐选入后宫为“小使”﹐俄而大幸﹐为“婕妤”。

  成帝游于后庭﹐尝欲与婕妤同辇。

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之末主乃有女嬖。

今欲同辇﹐得无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

太后闻而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每诵诗及窈窕﹑德家﹑女师之篇﹐必三复之。

每进见上疏﹐依古礼。

  自鸿嘉之后﹐成帝稍隆于女宠。婕妤进侍者李平﹐平得幸﹐立为婕妤。帝曰﹕“始卫皇后﹐亦从微起。”乃赐平姓曰卫﹐所谓卫婕妤也。

  其后﹐赵飞燕姊妹有宠﹐骄妒﹐谮诉婕妤云﹕“挟邪诅祝。

”考问班婕妤﹐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且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弗为也。

”上善其对而怜闵之﹐赐黄金百斤。

  时飞燕骄妒。

婕妤恐久见危﹐求供养皇太后于长信宫。

上许焉。

婕妤退处东宫﹐作赋自伤曰﹕“承祖考之遗德兮﹐荷性命之俶灵﹔登薄驱于宫阙兮﹐充下陈于后庭。

蒙圣皇之渥惠兮﹐当日月之盛明﹔扬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宠于层城。

既过幸于非位兮﹐窃庶几乎嘉时﹔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离以自思﹔陈女图而镜鉴兮﹐顾女史而问诗。

悲晨妇之作戒兮﹐哀褒﹑艳之为尤﹔美皇﹑英之女舜兮﹐荣任﹑姒之母周。

虽愚陋其靡及乎﹐敢舍心而忘兹﹖历年岁而悼惧兮﹐闵繁华之不滋。

痛阳禄与柘观兮﹐仍襁褓而离灾﹐岂妾人之殃咎兮﹐将天命之不可求﹖白日忽以移光兮﹐遂奄莫而昧幽﹐犹被覆载之厚德兮﹐不废捐于罪尤。

奉供养于东宫兮﹐托长信之末流﹐供沥扫于帷幄兮﹐永终死以为期。

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重曰﹕“潜玄宫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

华殿尘兮玉阶苔﹐中庭萋兮绿草生。

广屋荫兮幨帷晻﹐房栊虚兮风冷冷。

感帷裳兮发红罗﹐纷悴縩兮纨素声。

神眇眇兮密靖处﹐君不御兮谁为荣﹖俯视兮丹墀﹐思君兮履纂。

仰视兮云屋﹐双涕下兮横流。

顾左右兮和颜﹐酌羽觞兮销忧。

惟人生兮一世﹐忽壹过兮若浮。

已独向兮高明﹐处生民兮极休。

勉娱情兮极乐﹐与福禄兮无期。

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

  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君子谓﹕“班婕妤辞同辇之言﹐盖宣后之志也﹔进李平于同列﹐樊姬之德也﹔释诅祝之谐﹐定姜之知也﹔求供养于东宫﹐寡李之行也。

及其作赋﹐哀而不伤﹐归命不怨。

”诗云﹕“有斐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其班婕妤之谓也。

  卷八之十五 汉赵飞燕

  赵飞燕姊娣者﹐成阳侯赵临之女﹐孝成皇帝之宠姬也。

飞燕初生﹐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

成帝常微行出﹐过河阳主﹐乐作。

上见飞燕而悦之﹐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婕妤﹐贵倾后宫﹐乃封父临为成阳侯。

有顷﹐立飞燕为皇后﹐其弟为昭仪。

  飞燕为后而宠衰﹐昭仪宠无比。

居昭阳舍﹐其中廷彤朱﹐殿上漆﹐砌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壁玉﹐明珠﹑翠羽饰之。

后宫未尝有焉。

姊娣专宠﹐而悉无子。

娇媚不逊﹐嫉妒后宫。

  帝幸许美人﹐有子。

昭仪闻之﹐谓帝曰﹕“常绐我从中宫来﹐今许美人子何从﹖”生怼﹐手自捯﹐以头擎柱﹐从床上自投地﹐涕泣不食﹐曰﹕“今当安置我﹖我欲归尔﹗”帝曰﹕“我故语之﹐反怒为﹖”亦不食。

昭仪曰﹕“陛下自如是﹐不食为何﹖陛下常言‘约不负汝’﹐今许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使天下无出赵氏之上者。

无忧也﹗”乃诏许氏夫人﹐令杀所生儿﹐革箧盛缄之﹐帝与昭仪共视﹐复缄﹐封以御史中丞印﹐出埋狱垣下。

中宫史曹宫﹐字伟能﹐御幸生子。

帝复用昭仪之言﹐勿问男女杀之。

宫未杀﹐昭仪怒。

掖庭狱丞籍武因中黄门奏事曰﹕“陛下无继嗣﹐子无贵贱﹐唯留意﹗”帝不厅。

时儿生八九日﹐遂取去杀之昭仪与伟能书及药﹐令自死。

伟能得书﹐曰﹕“果欲姊娣擅天下﹗且我儿额上有壮发﹐似元帝。

今儿安在﹖已杀之乎﹖”乃饮药死。

  自后御幸有子者﹐辄死﹐或饮药自堕﹐由是使成帝无嗣。

成帝既崩﹐援立外蕃﹐仍不繁育。

君子谓﹕“赵昭仪之凶嬖﹐与褒姒同行﹔成帝之惑乱﹐与周幽王同风。

”诗云﹕“池之竭矣﹐不云自滨﹖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成帝之时﹐舅氏擅外﹐赵氏专内﹐其自竭极﹐盖亦池泉之势也。

  卷八之十六 汉孝平王后

  汉孝平王后者﹐安汉公﹑太傅﹑大司马王莽之女﹐孝平皇帝之后也。

为人婉淑有节行。

平帝即位﹐后年九岁莽秉政﹐欲只依霍光故事﹐以女配帝﹔设诈以成其礼﹐讽皇太后遣长乐少府﹑宗政﹑尚书令纳采﹔太师﹑大司徒﹑大司空以下四十人皮弁素积﹐而告宗庙。

明年春﹐遣司徒﹑司空﹑左﹑右将军奉乘舆法驾﹐迎皇后于安汉公第。

司徒授玺绶﹐登车称警跸﹐时自上林延寿门﹐入未央前殿。

群臣就位行礼毕﹐大赦天下﹐赐公卿下至趋宰﹑执事﹐皆有差。

  后立岁余﹐平帝崩。

后数年﹐莽篡汉位﹐后年十八。

自刘氏废﹐常称疾不朝会。

莽敬悍哀伤﹐意欲嫁之﹐令立国将军孙建世子豫将医往问疾。

后大怒﹐笞鞭旁侍御﹐因废疾﹐不肯起﹐莽遂不敢强也。

及汉兵诛莽﹐燔烧未央﹐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

君子谓﹕“平后体自然贞淑之行﹐不为存亡改意﹐可谓节行不亏污者矣。

”诗曰﹕“髧彼两髦﹐实惟我仪。

之死矢靡他﹗”此之谓也。

  卷八之十七 更始韩夫人

  汉更始韩夫人者﹐更始皇帝刘圣公之夫人也。

佞谄邪媚﹐嗜酒无礼。

初﹐王莽之末﹐更始以新市﹑平林﹑下江之众起﹐自立为更始将军﹐兵威日盛﹐遂自立为帝﹐以绍汉统。

  及申屠建讨莽﹐首诣宛﹐更始视之曰﹕“不如此﹐当与霍光等。

”韩夫人曰﹕“不如此﹐帝那得之﹖”其佞巧得更始意如此。

更始既堕于政事﹐而韩夫人嗜酒淫色﹐日与更始醉饱沈湎﹐乃令侍中于帏幕之内诈为更始﹐与群臣语。

群臣知非更始声﹐莫不怨恨。

尚书奏事﹐韩夫人曰﹕“帝方对我饮乐﹐正用是时来奏事﹗”由是﹐网纪不摄﹐诸侯离畔。

赤眉入关不能制﹐乃将妻子﹐奉天子玺绶﹐降于赤眉﹐为赤眉所杀。

诗曰﹕“彼昏不知﹐一醉日富。

”其更始于韩夫人之谓也。

  卷八之十八 梁鸿妻

  梁鸿妻者﹐右扶风梁伯淳之妻﹐同郡孟氏之女也。

其姿貌甚丑﹐而德行甚修。

乡里多求者﹐而女辄不肯。

行年三十﹐父母问其所欲﹐对曰﹕“欲节操如梁鸿者。

  时鸿未娶﹐扶风世家多愿妻者﹐亦不许。

闻孟氏女言﹐遂求纳之。

孟氏盛饰入门﹐七日而礼不成。

妻跪问曰﹕“窃闻夫子高义﹐斥数妻。

妾亦已偃蹇数夫。

今来而见择﹐请问其故。

”鸿曰﹕“吾欲得衣裘褐之人﹐与共遁世避时。

今若衣绮绣﹐傅黛墨﹐非鸿所愿也。

”妻曰﹕“窃恐夫子不堪。

妾幸有隐居之具矣。

”乃更粗衣﹐椎髻而前。

鸿喜曰﹕“如此者﹐诚鸿妻也。

”字之曰德曜﹐名孟光﹔自名曰运期﹐字俟光﹐共遯逃霸陵山中。

  此时王莽新败之后也。

鸿与妻深隐﹐耕耘织作﹐以供衣食﹔诵书弹琴﹐忘富贵之乐。

后复相将至会稽﹐赁舂为事。

虽杂庸保之中﹐妻每进食﹐举案齐眉﹐不敢正视。

以礼修身﹐所在敬而慕之。

君子谓﹕“梁鸿妻好道安贫﹐不汲汲于荣乐。

”论语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此之谓也。

  卷八之十九 明德马后

  明德马后者﹐汉明帝之后﹐伏波将军﹑新息忠成侯马援之女也。

少有岐嶷之性﹐年十三以选入太子家。

接待同列﹐如承至尊﹐先人后己﹐发于至诚﹐由此见宠。

时及政事﹐后推心以对﹐无不当理﹔意有所未安﹐则明陈其故。

  是时﹐后宫未有妊育者﹐常言继嗣当时而立﹐荐达左右﹐如恐弗及。

其后宫有进见者﹐辄奉养慰纳之﹔其宠益进者﹐与之愈隆。

是时宫中尚无人﹐事皆自为。

舞衣袖裁成﹐手皆瘃裂﹐终未尝与侍御者私语﹐防僮御杂错﹐或因有所诉﹐恐万分见于颜色﹐故预绝其渐﹐其慎微如是。

永平三年﹐有司奏立长秋宫﹐以率八妾。

上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遂登后位。

身衣大练御者秃裙不缘﹐率皆羌胡倭越﹐未尝请旧人僮使。

诸王﹑亲家朝请﹐望见后袍极粗疏﹐反以为绮﹐就视乃笑。

后曰﹕“此缯染色好﹐故用之耳。

”老人知者﹐无不嗟息。

性不喜出游观﹐未尝临御窗﹐又不好音乐。

上时幸苑囿离宫﹐以故希从﹐辄戒言不宜晨起及禽﹐因陈风邪雾露之戒。

辞息甚备﹐上纳焉。

  诵易经﹐习诗﹑论﹑春秋﹐略说大义。

读楚辞﹐不竟赋诵过耳﹐疾浮华。

听言观论﹐辄擿发其要。

读光武皇帝本纪至于“献千里马﹑宝剑者﹐上以马驾鼓车﹐剑赐骑士﹐手不持珠玉”﹐后未尝不叹息。

时有楚狱﹐因证相引﹐系者甚多。

后恐有单辞妄相覆冒﹐承间为上言之﹐恻然感动﹐于是上衣夜起彷徨﹐思论所纳﹐非臣下得闻。

  后志在克己辅佐﹐不以私家干朝廷。

兄为虎贲中郎﹐弟黄门侍郎﹐讫永平世不迁。

明帝体不安﹐召黄门侍郎奉参医药﹐夙夜勤劳。

及帝崩﹐后作起居注﹐省去防参医药事。

公卿诸侯上书言宜遵旧典﹐封舅氏。

太后诏曰﹕“外戚横恣﹐为世所传﹐永平中常自简练﹐知舅氏不可恣﹐不令在枢机之位。

今水旱连年﹐民流满道﹐至有饥饿﹐而施封拜﹐失宜不可。

且先帝言诸王财今半楚﹑淮阳王﹐‘吾子不当与光武帝子等’﹐今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自束修﹐冀欲上不负先帝﹐下不亏先人之德﹐身服大练缣裙﹐食不求所甘﹐左右旁人﹐皆无香熏之饰﹐但布帛耳。

如是者﹐欲身帅众也。

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克﹐但反共言太后素自喜俭。

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车如流水马如龙﹐苍头衣绿直领﹐领袖正白﹐顾视旁御者﹐远不及也。

亦不谴怒﹐但绝其岁用﹐冀以默止讙耳。

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人之所以欲封侯者﹐欲以禄食养其亲﹐奉修祭祀﹐身温饱耳。

今祭祀则受太官之牲﹐郡国既珍﹑司农黍稷﹐身则衣御府之余缯﹐尚未足耶﹖必当得一县上令﹖长乐宫有负言之责﹐内亦不愧于世俗乎﹖”先是时﹐城门越骑校尉治母丧﹐起坟微大。

后太后以为言﹐惶惧﹐实时削减成坟。

上下相承﹐俱奉法度﹐王主诸家﹐莫敢犯禁。

广平﹐巨鹿﹑乐成王入间起居﹐见车骑鞍勒﹐皆纯黑无金银采饰﹐马不踰六尺﹔章帝缘太后意﹐白赐钱五百万。

新平主衣绀缟直领﹐谪以不得厚赐。

于是亲戚被服如一﹐教化不严而从﹐以躬亲率先之故也。

置织室﹑蚕室濯龙中﹐后亲往来﹐占视于内﹐以为娱乐﹔教诸小王﹐试其诵论﹐衎衎和乐。

日夕论道﹐以终厥身。

其视养章帝过所生。

章帝奉之﹐竭尽孝道。

君子谓﹕“德后在家则可为众女师范﹐在国则可为母后表仪。

”诗云﹕“惟此惠君﹐民人所瞻。

秉心宣猷﹐考慎其相。

”此之谓也。

  卷八之二十 梁夫人嫕

  梁夫人嫕者﹐梁竦之女﹐樊调之妻﹐汉孝和皇帝之姨﹐恭怀皇后之同产姊也。

初﹐恭怀后以选入掖庭﹐进御于孝章皇帝﹐有宠﹐生和帝﹐立为太子﹐窦后母养焉。

和帝之生﹐梁氏喜相庆贺﹐闻窦后。

窦后骄恣﹐欲专恣害外家﹐乃诬陷梁氏。

时竦在本郡安定﹐诏书收杀之﹐家属移九真。

后和帝立﹐窦后崩﹐诸窦以罪诛放。

嫕从民间上书自讼曰﹕“妾同产女弟贵人﹐前充后宫﹐蒙先帝厚恩﹐得见龙乘。

皇天授命﹐育生明圣﹐托体陛下。

为窦宪兄弟所谮诉而破亡﹐父竦冤死牢狱﹐体骨不掩﹐老母孤弟﹐远徙万里。

独妾脱身﹐窜伏草野﹐尝恐殁命﹐无由自达。

今遭陛下神圣之德﹐揽统万机﹐宪兄弟奸恶伏诛﹐海内旷然﹐各得其所。

妾幸苏息﹐拭目更视﹐敢昧死自陈﹕父既湮没﹐不可复生﹐母垂年七十﹐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

愿乞母弟还本郡﹐收葬竦枯骨。

妾闻文帝即位﹐薄氏蒙达﹔宣帝纪统﹐史氏复兴。

妾自悲既有薄﹑史之亲﹐独不得蒙外戚余恩。

  章疏上﹐天子感悟﹐使中常侍﹑掖庭令噪声问﹐知事明审﹐引见。

嫕对上泣涕﹐赏赐义妃。

嫕既素有节行﹐又首建此事﹐上嘉宠之﹐称梁夫人﹐擢嫕夫樊调为郎中﹐迁羽林郎将。

恭怀后遂乃改殡于承光宫﹐葬西陵﹔追谥竦为褒亲愍候﹐征还母及弟等﹔素既到﹐曾封侯﹐食邑五千户。

君子谓﹕“梁夫人以哀辞发家﹐开悟时主﹐荣父之魂﹐遣母万里﹐为家门开三国之拜﹐使天子成母子之礼。

”诗云﹕“世之不显﹐厥犹翼翼。

恩皇多士﹐生此王国。

”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