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门雪遗稿

程门雪遗稿 #

  程门雪字九如,有壶公、蒲石山房、书种庐、晚学轩、补读斋诸号,婺源人。

十六七岁时为名医汪莲石受业弟子,后又拜入丁甘仁门下,一九二一年毕业于上海中医专门学校。

其学术思想,融张仲景与叶天士为一炉,学贯古今,汇通中西,为近代中医大家之一。

其八篇遗稿,均为生前所未发表者。

而崩漏、带下、胎前、妊娠、产后诸篇,短小精悍,内容丰富,汇而观之,直可视为一部袖珍中医妇科学。

细而研之,于妇科临证诸法,大有裨益。

今将其五篇妇科专著,著录于后,共同道参研。

  

  崩漏篇 #

  

  崩漏,重症也,轻者缠绵成损,重者立致殒生,其治可不审乎。

昔人云:崩如山崩,忽然大下;漏如卮漏,不断淋漓。

一则横决莫制,一则漫无关防,症见虽有不同,其为血之不守则一也。

原其致病之由,有因脾虚不能统血者;有因热在下焦,迫血妄行者;有因元气大虚,不能收敛其血者;有因宿瘀内阻,新血不能归经而下者。

因既不同,症亦各异。

因其症异,而考其病因,就其病因,而酌为治法,庶几乎病无遁形,治无遗漏矣。

冲任不能摄血者,当分阴阳调治。

阳虚者血来必淡,肤容必晄,唇口不荣,爪甲无色,肢体畏冷,软弱不仁,热之不暖,似无感觉,腰脊痠软,畏寒尤甚,或腰冷如冰,背寒如浸,脉来沉迟而微弱。

治分缓急两法:急者,益气以培生阳;缓者,温摄以固下真。

以冲任阳虚,本宜温摄下元,固补奇脉,惟症势急者,阳微欲脱,变在顷刻,温摄之品,只能固补于平时,不能挽回于一瞬,若守成方,缓不济急。

此时惟有回阳固气,佐以潜降,暂回欲脱之阳。

待其气固阳回,徐图固补。

参附、芪附、龙牡、真武为必用急用之要方也。

缓者症虽阳虚,暂无脱象,当宜血肉有情之品为之主,佐以温肾填精,助阳摄纳之品为佐。

固补奇经,缓图功效,多服久服,自见奇功。

血肉有情如鹿角、鹿茸、羊肉、羊肾、腽肭、河车之属;益肾阳填精如苁蓉、巴戟、狗肾、故纸、骨碎补、杜仲、肉桂、茴香之类;摄纳如紫石英、赤石脂、五味、金樱、龙、牡之属。

观其病情轻重,进退制方,此冲任阳虚之治法也。

冲任阴虚者,血来必鲜,时时颧红,面白唇丹,外寒内热,热在骨髓,心嘈心热,腹中气冲,食过如饥,舌绛,脉来细数,或两尺数駃。

血去阴伤,阴虚阳亢,涓涓不塞,五液将枯。

治非育阴潜阳,凉荣清火不可。

亦分轻重两法:轻者热重血鲜而多,热重于虚,凉荣清火为主,育阴滋燥佐之。

凉荣如生地、白芍、桑叶、丹皮、地榆、地骨、青蒿、白薇之类;清火如知母、黄柏、黄芩、黄连、童便之类;育阴如女贞、旱莲、阿胶、天麦冬、鲍鱼之类;滋燥如麻仁、芝麻、柏子仁、鸡子黄之类。

待其火热渐平,方能全用育阴之剂,以为善后。

重者阴虚为甚,血鲜而少,点滴不绝,皮肤干涩,骨蒸无汗,咽干口燥,鬓发焦枯,舌绛中干,脉细数而涩。

阳由阴亢,热自虚来,五液焦槁,津血皆涸。

非用大剂滋阴壮水,不能制其无畏之阳光。

宜大剂三甲复脉为主,而以上列育阴诸品佐之,更当复入潜阳摄纳之法,以冀挽回于万一。

惟病至此者,每成不救,以其阴液已涸,而复涓漏不除,生者既难,去者不复,虽有神丹,亦奈之何哉。

此冲任阴虚者之治法也。

大抵阳虚者每兼脾土,多见食少不运,大便溏泻诸症,治宜兼温脾阳;阴虚者每兼肝木,多见头晕眼花,耳鸣心悸诸症,治宜兼清风木,此又一定之理也。

况肝为藏血之脏,脾为统血之所,脾为后天,女子又以肝为先天,故崩漏诸症,肝脾亦为紧要之侯,肝虚则血不藏,脾虚则血不统也。

纯为肝虚不藏者,当分寒热:虚热者,甘酸咸寒补之,如二至丸、丹地四物汤、阿胶鸡子黄汤之类。

若兼脾虚不统者,归芍异功散、归脾汤、当归补血汤、圣愈汤之类。

肝脾两虚,藏统失职,治宜并顾是也。

更有进乎此者,脾为阴土,肝为刚脏,脾脏喜温而恶凉,病多偏于虚寒;肝脏喜清而恶温,病多偏于实热。

每有肝实脾虚,脾寒肝热之症,肝热不藏,脾寒失统,肝实宜泻,脾虚当补者。

治既兼乎二脏,尤当温清并进,寒热同投,泻实补虚,温寒清热者,少有不合,便失病机。

昔人成方如胶艾四物、胶姜饮、侧柏叶汤、黄土汤之类,均为此症化裁。

而交加散一方,尤为奇妙,生地凉肝热,生姜温脾寒,一寒一热,铢两悉称。

其生地绞汁不煎,尤有深意,煎则凉润性减,不能散生姜之温,而行清肝之力也。

昔人治崩,热用荆、芩,寒取姜、艾,以为定法,而不知二者合用,尤能立建奇勋。

盖夹杂之病多,单纯之症少,故寒热并用者,治效独多耳。

又有肝脾郁结之症。

肝郁,木失条达者,逍遥散疏之;脾郁,阴火下流者,升阳散火汤散之。

书所谓木郁达之,火郁发之,结者散之也。

火为郁火,升之散之,火遂炎上之性,自不逼血妄行。

若见热投凉,火愈下郁,崩愈不止矣。

旧论以归脾汤为郁伤心脾之主方,加味逍遥为肝脾郁结之主方,其中均有可议。

逍遥燥土升木,能治肝脾郁结,其妙处正在只用升散开发,不用降泄,方与治郁火达发之旨相合,若加丹、栀,苦寒沉降,火无上达之期,是愈益其郁,自相矛盾矣。

归脾养心和肝,调营益气,自是要方,惟因郁结而经事不行者,用之极宜,无须更动,若因郁伤而崩漏不止者,则方中木香行气之品,断不可用。

血既不止,而通其气,气行血行,当奔驶矣。

古人谓归脾之妙,只在木香一味,得补中有行,静中有动之旨。

但为闭塞之症而言,若言崩漏,则不能作如是解也。

有热在下焦,逼血妄行者,其人平时必经事超前,色必紫黑,脉必弦数,其症多沸热不断,宜荆芩四物汤加贯仲炭、丹皮、藕节之类。

荆芥炒黑,清荣止血,极有功效。

热去则血无所逼,漏不止而自止。

后以育阴柔肝清荣之品,调理自愈。

古人谓暴崩漏宜温摄,久崩漏宜清通。

所谓清通,即是热在下焦之症也。

其言暴久,亦有分等,盖暴崩亦有宜清者,久漏亦多宜温者,惟当审症施治。

大抵宜温摄者,须有虚脱之形;宜清通者,必见热盛之象。

久漏不止,而无虚象,则知其漏久不止之故,必别有所因而然。

若属虚症久延,必致殒其生命,即不致此,其虚弱之行,在所必见也矣。

今漏久而不见虚象,当知非虚,既非虚则漏何以不止,推求原理,必属下焦有热,血海不藏,热逼而血妄行也。

治此之症,自当清通为法,非谓一切久崩久漏,均可清通,惟久漏无弱象,或久崩服补摄而更剧者,方可用此。

此读古人书所不宜拘泥者也。

有元气大虚,气不摄血者,此症暴崩为多,其来极骤,如堤之决,如山之崩,崩至如潮,奔骤不止。

崩后气喘汗出,头晕眼黑,面唇晄白,肢冷畏寒。

崩症之血,其色先红后淡,纯至全为黄水。

若不速治,或治不如法,即有喘脱之虞,此崩症之至急者也。

盖以血随气行,气升血升,气脱血脱,元气大虚,中气不举,气既下陷,血亦随之。

况气为血固,血为气恋,未崩之先,气脱则血无所固,如水无堤,岂能免于横溢,而崩遂成。

既崩之后,血脱则气无所恋,如魂无依,岂能助其升举,而崩益盛。

以此因缘,连环增剧,苟不为施治,非至阴阳决离,气血两脱不止。

治之之法,一则由气虚而成崩,当以补气为主;二则血脱者宜益气,亦当以益气为主。

可知参、芪为必需之要药。

人参大补元气,黄芪补中,兼益下焦卫气,与此症极宜,惟须多用、专用,始有大力。

凡治此种大症急症,药贵重贵专,轻则力薄,薄则力杂,均不中病。

再当验其兼证,如纯见气血下脱之象者,宜补气为主,佐以升举固涩,升其下陷,涩其下脱也。

如补中益气汤加赤石脂、禹余粮之类,重用参、芪治之。

如既有气虚下脱,又兼面赤戴阳,咽干咽痛,脉洪大无根者,宜补元益气为主,育阴潜阳为佐,以血去阴伤,阴虚阳亢,若一味补气升举,与气虚固宜,与阴虚阳亢则不合。

且升举为有虚阳上浮者所忌也。

如生脉散用人参扶元,麦冬育阴,五味敛虚,颇为合剂,再加花龙(骨)潜恋,则更善矣。

或重用黄芪至数两,而以炮姜、艾叶、侧柏、童便之类佐之,以此治前症尤佳。

补元气,降虚火,引血归经,面面俱到,每有重症险象服之得效者,亦一善法也。

  

  总之,元气大虚之症,自非峻用参、芪不可,惟须知补气之品,多助气流通,症既滑脱,稍行其气,血必不止,即参、芪亦能行气,不必乌、附、青、陈始然。

故每见气虚补气而倍剧者,此则不知药性之理故耳。

用时必兼固涩静恋之品,始能得力,而不致反为所用。

或佐升提,或兼固涩,或附滋恋并酸收,审症而施,奏效如响。

而止血引经之品,如炮姜、艾炭、黑草、棕炭、牛角腮灰、丝瓜络灰、藕炭、血余灰、釜脐墨之类,亦当佐用不缺。

又有熏法,坐法以为外治,如血崩大虚厥脱者,以黄芪十数斤,煎汤置床下熏之,严闭窗户,使气不泄,药气内达,厥脱自回。

稍轻能起坐者,则置净桶中坐之,热气上腾,药力亦速。

更内服参附、芪附、龙牡,回阳潜阳,补元固气之剂,内外并治,亦有得生者,此许胤宗法也。

有瘀血阻其新血,积而成崩者,水满则溢,堤涨则决,如《金匮》云:妇人半产后,漏下不绝,唇燥漱水,及宿有癥痼,续得漏下者。

其漏下均为宿瘀阻其生化,新血不得流通,遇瘀而停,日积月累,愈聚愈多,一旦满而外溢,则为崩漏,书所谓"癥不去,血不止"者是也。

其人必腹有痞块,其崩必数月一下。

痞块者,宿瘀之外征也;数月一下者,以其崩乃盈科而流,必间数月,始有盈满之可能。

若时时淋,则漏卮不塞,断不能盈。

不能盈,亦断不成崩也。

其治不必治崩,不宜止涩,但当去其宿结,宿积去则血无所阻,新血畅行,按月而下,崩不治而自止矣。

此崩因宿积,治宜去瘀者之原理也。

轻者桂枝大黄、桃仁承气,重者抵当汤丸、大黄蟅虫丸之类攻之。

若素体虚弱,不能用攻,及无坚积不可攻者,倘余症颇同,或未来之先,先有腹痛筋掣,既崩之后,血来成块,色紫者,此气滞血凝,积久成崩,与上所述者大半相同。

所不同者,一因瘀阻,一因气滞耳。

甚则两目黯黑,肌肤甲错,大类干血瘀象,以气滞则血凝,亦能成瘀也。

此不可攻,但当理气,气行则血自调,气不滞则血不停,血不积则崩不成。

若用攻瘀,犯其无过,必多遗害。

其理以一则由瘀而碍血,一则因气而停瘀。

因瘀者其结坚,非攻不下;因气者其结轻,气顺即行。

攻瘀者乃破其旧积,非攻其新停之血,以其新积之血,满而自下,无待于攻也。

理气者乃防其复积,其已积者已从崩而下,即有余留,亦属易行,行气已足,不必用攻也。

其症则因瘀者必见坚凝之象,因气者必有气滞之形。

从数月一下,辨其积血成崩;从坚结有无,辨其因瘀因气,思过半矣。

简言之,则因瘀而崩者,重则攻崩,轻者但宜调气。

因气而凝者,则无论轻重,均以理气为先,古人谓调经以理气为主,确有深意。

  

  

  带下篇 #

  

  江南之人,十女九带。

良以土地卑湿,风俗靡侈,或以思想之无穷,或属六淫之侵贼,故病者甚众。

然轻者不为害,重者非药不可。

带下之名,亦有数说。

带脉环腰,状如束带,带失约束,白液绵绵而下,故曰带下,此一说也。

带下者,妇人隐疾,不便明言,古人束裳以带,故讳言腰以下之隐疾为带下,此二说也。

痢出后窍,乃邪热传于大肠;带出前阴,乃湿热注于胞中,二证大致相同,痢古称滞下,带亦即滞下也。

其云带下者,滞下之误耳,此三说也。

虽各不同,均有其理,但于带下之病理治法无干,可以存而不议。

至言带下之病源,则《素问》以任脉为病。

其文曰:“任脉为病,男子内结七疝,女子带下瘕聚。

“王注谓"任脉起于胞中,上过带脉,似束带状,故曰带下。

“但以文义言之,不曰带脉为病,而言任脉为病,则带下之名,决非如上述带脉似束带状之义。

以带下与瘕聚并言,则滞下之理似当,若以带脉不束为论,则不当引经义任脉为病之旨。

然以实验所得,则带任二脉均有造成此病之可能。

且普通带病亦不能限定一因,其源甚众。

言病则有内因、有外因,言症则有虚有实。

虚者有寒热之不同,实者有风冷、湿热之不同。

更有纯虚之症,当全用填补者;纯实之症,全用攻下者。

以言乎治,则温清通涩,升补攻下均可依症而施。

今特分言如下。

《素问》曰:“思想无穷,所愿不得,意淫于外,入房太甚,发为白淫。

“即白带如泉,清而腥气特重,近身即闻。

其因则以"思想无穷,所愿不得"八字为总纲,而有室女与已嫁之别。

意淫于外,所愿不遂,每多发于室女,以及师尼寡妇。

若已嫁有夫之妇,则入房太甚而得者为多。

细言之,则内因之中又分二种:意淫于外,为纯粹内因;入房太甚,为内因中之兼不内外因者矣。

论治则房室太过者,以寡欲为根本解决之法。

以多欲则阴精消耗,水竭泉枯,相火愈炽,火烁津液,如泉而下,不竭不止。

左尺主水,右尺主火,水亏火旺,故右尺必数駃弦数。

节欲之外,再以方药治之,则养阴清火、滋肾制相为一定不移之法,如六味丸、知柏八味丸、大补阴丸、三甲饮之类,均可按症取用。

若脉不数而迟,不弦而弱,面色萎黄,唇口晄白,舌淡纳少,少腹作痛,腰痠冰冷,或重坠如带重物,则属虚而兼寒,又非温补不可。

初则温脾,继则温肾,终则以有情血肉温补奇脉。

温脾如异功、理中、香砂、豆蔻、益智之类;温肾如肾气、四神、胶姜、胶艾之类;温补奇经如鹿茸、鹿角、狗脊、巴戟、羊肉、虎骨胶之类。

初起宜温,温之不应则补之,补之不应则升之,升之不应则涩之,涩之不应则非治奇经不可矣。

其腰重坠而作冷者,近效附子白术汤甚效。

若带下如崩欲脱,非大剂补中益气,加熟地、龙牡不为功。

老年体虚者每多此症,不可不知也。

若症见虚弱而有口苦咽干,五心烦热,脉数苔黄,舌绛诸象,是虚而兼热,其带必兼黄色,或赤白相杂,宜补虚之中少佐清热为用。

如洋参、沙参、川斛、麦冬、天冬、莲子、玉竹、扁豆之类。

一派清灵之品,补而不腻者为君,以治其虚,少佐知、柏、丹、泽、芩、连之品,一二味为佐,以治其热。

其必取用苦寒者,一则以苦寒之品能清下热,一则以苦寒之质能坚阴也。

若胃气强者,可用厚味,则三甲复脉、大补阴丸、知柏八味各方均可加减取用。

兼赤者,丹地四物、荆芩四物、六味丸均属效方。

依症进退,治无不效。

此虚热带下之大要治法也。

其属实症者,有风冷所致者,《圣惠方》曰:“妇人带下,由受于风冷入于脬胞而成。

“严用和亦云:“劳伤过度,冲任虚损,风冷踞于胞络,此病所由生也。

且妇人平居之时,血欲常多,气欲常少,方谓主气有源,百疾不生。

倘或气倍于血,气倍生寒,血不化赤,遂成白带。

“其症腰冷重坠,下半体无汗,带下清稀,子户作冷,少腹时痛,喜热畏寒,虽无虚象,实属寒邪,治非温散不可。

杨仁斋谓:“带下之由于风冷停宿者,官桂、干姜、细辛、白芷为要药。

先散寒邪,后为封固。

若初起即用温补,风冷便无出路。

“可谓要言不烦。

其治宜用辛温、香燥之品,燥以胜湿,温以胜寒,辛以散风也。

风冷甚者,可以坐药暖之。

风冷既除,再用温肾燥土之剂以善其后。

如参、术、艾、附之类可也。

若无风而但属湿痰胜者,其人必属体丰,体丰多痰,痰滞下流,带脉不举,带下稠浓,白滑如涕,但重不痛,脉来沉滑。

宜二陈、平胃、星香、导痰之类。

或用风以燥湿亦可。

但治其痰,痰清而滞自减。

痰滞结者,可用十枣、涤痰之类攻之,峻去其痰,源清则流自洁,此通因通用法也。

药虽峻而用灵,症重者非此不效,惟少见耳。

世传威喜丸为湿痰带下效方,实则黄蜡油腻,犯胃欲恶,殊不适用,惟带脉虚滑而脾有湿痰,虚多湿少者颇宜。

亦当煎好去油,然后可服也。

其湿热带下,带色必黄,身无虚象,但常带下,苔黄口苦,小溲短赤,宜苦辛燥湿,苦寒清热,如二妙丸之苍术、黄柏同用甚为可法。

傅氏女科用苡仁、黄柏一方,以治湿热带下清灵周到,取用极效。

兼赤者夹心火,心与小肠相表里,小肠为火府,宜泻小肠,用导赤散加山栀。

兼青者夹肝火也,土湿木陷,肝郁不舒,郁而化火者,宜加味逍遥散,或黑防风、白芍、川楝、乌梅、左金等疏之和之。

肝胆相火有余,热逼下注,症现有余者,龙胆泻肝汤、柴胡清肝饮之类泻之。

湿热既除,始用清养之品,以资调理。

若赤白带下已久,少腹作痛,来而甚多,体见虚弱,而气滞血不调者,用震灵丹虚实同治。

气滞血凝,故用乳、没;体虚滑脱,故用禹、脂。

一则涩其久带,一则温通其痛,亦一通补之良方也。

而世人莫用,药肆中十九不备,妙药不传,其湮没者众矣,诚可惜哉。

昔谓女科带下,有如男子白浊,均为湿热下流,非通不可。

其言诚是,惟不能统治一切带下者。

昔人有分白带、白浊、白淫为三症者,谓白带时时流出,清冷稠粘;白浊则随小便而来,浑浊如泔;白淫常在小便之后而来,亦不多,此男精不摄,滑而自出也。

其辨白淫,另出一解,颇觉新颖。

其症亦多,其因非相火旺即肾气虚。

肾气虚不能摄精,相火旺亦不能摄精。

至其所论白带,乃白带属虚寒者之一种耳。

所论白浊,与带下之属湿热者同治而异其名,固可辨而不必辨者也。

大抵湿热带下,初起宜通利,如四芩、八正、六一、分清之类,治浊者均能治带。

久则伤其肾阴,纯用通剂,或致虚虚之流弊,当育阴与通利同用。

猪苓之用阿胶、春泽之用人参、威喜之用黄蜡、六味之用地黄、山药,均是虚实同顾。

王冰谓"壬水患其不流,葵水患其不足。

“其不流者,正由不足而来,欲通其流,诚非滋其不足不可矣。

此湿热带下之大略也。

更有纯虚之症,宜于用补者,如脾虚者,甘温补脾,必佐升阳;肾虚者,咸温补肾,必佐涩精。

肝虚者,甘酸敛肝,必兼伸木;奇经虚者,更以血肉填补,兼以介类潜之,石类镇之,咸以引之,酸以收之,苦以坚之,涩以固之,治虚之法备矣。

又有纯实之证,非攻不可。

带下本为通病,而更用通法,即所谓通因通用也。

洁古谓湿热带下,冤结而痛者,先以十枣汤下之。

子和治痰实带下,以导水禹功丸泻之。

丹溪治痰滞带下,以小胃丹通之。

均为治痰水结滞,纯实之症立法。

若《准绳》所谓肠有败脓,淋漓不已,腥秽特甚,脐腹结痛者,当祛瘀排脓。

《金匮》所谓小腹里急,腹满,曾经半产,瘀血在小腹者,宜祛瘀破蓄,则又为瘀血结滞,纯实之症立论矣。

总之,纯虚之症。

治不离于肝脾肾,而极于奇经;纯实之症,治不出瘀血痰结。

论带至此,其大法已渐备,若再详其细则,考其变迁,则在乎博览各家之专书矣。

  

  胎前篇 #

  

  妇人胎产,列为专科,代有名家。

妇科之书,浩如烟海,非能以数言尽也。

《金匮》亦列妇女一门,明乎胎产之证,虽非专家,而其大旨,亦当知晓。

故今所言者,乃仅释《金匮》之妇人病耳。

妇人门共分三证,即妊娠、产后及杂病也。

妊娠、产后均为妇人所独有,杂病治法,本同男子,惟有独为女性所有之杂病则不得不别出治法。

  

  今先言妊娠。

妊娠即胎前也。

胎前之证虽多,大要不出三种。

一为因胎而成病者,一为因病而伤胎者,一为病不关胎,病自病,胎自胎,而治病之法,恐有妨胎,故不得不另设治法者。

胎前各证,无能出其范围者矣。

  

  《金匮》妊娠篇第一条,乃言妊娠之脉证,因其脉证,而藉以断其妊娠,并及治法及救误。

其原文曰:“妇人得平脉,阴脉小弱,其人渴,不能食,无寒热,名妊娠,桂枝汤主之。

于法六十日当有此证。

设有医治逆者,却一月加吐下者,则绝之。

“按此条文义,有许多不可通处,按之事实,亦无大用,只能阙疑,存而不论可也。

如妊娠本非病,何必主桂枝汤?即用桂枝,何以无寒热?六十日当有此证者何证?岂即阴脉小弱,其人渴,不能食之证耶?此证二月之间,殊不多见,不知何所见而云然。

况即有之,亦非要病,何以无病而医,竟至医治而逆耶。

加吐下则绝之之"绝"字尤为费解。

或谓绝其病根,或谓绝其医治,或又谓绝其妊娠。

聚讼纷纷,莫衷一是。

实则《金匮》为医家之书,非训病家者。

绝其医治,乃告病家之言,非以训医者,意不相合也。

若谓药苦,当勿药有喜,于妊娠本可通,何以又用桂枝汤,又何以云医治逆者。

有逆必有顺,必非勿药之证矣。

若云绝其病根,则语太浑融,何病不当去其病根?何治不当去其病根?而必谆谆于致误之后乎,意亦不当。

惟绝其妊娠之一解,尚无破弊,但亦无益于事理,故吾谓可存而不论。

揣其大意,则其中恐有缺义,而辞意可分两段:首一段,乃以脉证断妊娠之是否,次一段,则言妊娠恶阻之治法也。

何以言之?妇人得平脉,是脉不病也,月事不见,虚者当见虚脉,瘀者当见涩脉,今脉无病象,而月事不来,即其停也非病可知,当属妊娠无疑矣。

此即《素问•腹中论》“身有病而无邪脉"之义。

断孕论脉,以此最确。

余若寸口脉动,阴搏阳别诸法,虽出经文,却难必其有验,只以月事不至,脉无病象,断之最效而最易行,故仲景取之也。

此第一段,以脉证断妊娠是否之义也。

二段则言恶阻,原文"于法六十日当有此证”,而不明言其何证,惟推其语意,则此证为妊娠二月所必见者,故曰"于法六十日当有此证”,可知其证必普通常有,而非奇异之证矣。

妊娠二月最常见者,莫如恶阻,则呕吐喜酸恶食是也。

原文又谓:“医治逆者,却一月加吐下”,吐而曰加,可知原来本吐,特因其医治不合,故加重耳。

吐则恶阻也,六十日当有此证,而证中有吐象者,即不明言,无论何人,亦知其恶阻矣。

女子以肝为先天,受胎之后,血养胎而不涵木,肝体亏则肝用强,犯胃则呕,胃受剋则恶食,肝体虚,求助于食则喜酸,孕则经停,经停之后,精华则养胎元,其中浊气无从发泄,乘肝之逆而犯胃,胃虚正不胜邪,则呕吐作矣。

其必发于六十日者,以六十日为肝胆养胎之时也。

由此言之,恶阻之因,虽由于经阻,而恶浊之气上逆,血不养肝,木来乘土,胆胃不降,尤为恶阻之主要病因也。

桂枝汤方中,桂枝辛通,初受胎时,凝结未牢,不可轻用。

甘、枣味甘,呕家所忌,唯生姜和胃降逆,去秽恶,芍药和肝,为必用正药。

全方却不足取,不能盲从。

恶阻轻证,不治自愈,二月一过,其证自平。

重者日夜呕恶不绝,上逆甚则下必脱,恐致殒胎,非药不可。

其治亦不出柔肝和胃,芳香鬯中数法。

惟一切行气破气滑利之品,当忌用耳。

半夏为止呕主药,后人以动胎忌之,甚可惜。

或谓姜制则不碍胎,亦理想之谈,惟众俗所趋,不得不随波逐流,实则不必忌也。

妊娠篇第二条:“妇人宿有癥病,经断未及三月,而得漏下不止,胎动在脐上者,为癥痼害。

妊娠六月动者,前三月经水利时,胎也。

下血者,后断三月,衃也。

所以血不止者,其癥不去故也。

当下其癥。

桂枝茯苓丸主之。

“此条则言妊娠之变证,而非谓寻常之病矣。

古文太简,又多脱落,后来解者,无一人能明白通畅,反致惑人,不如不释。

今特为解释如下。

知仲景之文深有至理,固非模棱之语、敷衍之词也。

未释此条之先,当知妇人受胎之种别,平时经事调匀,停后毫无病脉,经停而受孕者,常也,然有居经者,三月一至,有避年者,一年一至。

当详问平素,不能以其经停即谓之孕也。

又有垢胎者,受孕之后,经行如常,经并不停,胎已渐长,不能以其经行而断其无孕也。

此条所言之妇人,则垢胎之体耳。

其曰:“前三月经水利时胎也”,明谓其经行之时,即以受胎矣。

垢胎之体,孕后仍当经行,今行而又停二月余,是与素体不合,可知其停,并非因孕而停,乃凝瘀而蓄耳。

平常之人,经停受孕之后,而得漏下,则为半产,急宜固胎为主。

今体与平人不同,停不因孕,而为瘀凝,即见漏下,亦宿瘀泄,非殒胎也。

故申之曰:“下血者,后断三月衃也。

“明言其所下之血,乃停三月之瘀蓄,是衃而非胎矣。

按之常理,胎动当在六月,动时当在脐下,今经断未及三月而动,动又不在脐下,而在脐上,其故何哉?盖其中有二因存焉。

胎动应在六月,今未及三月而动,在常人本为不合,若在垢胎之体,则知其受胎之日远在前三月经行之时,益以经断之二月余,是亦六月矣。

从其经断三月之不当动,而推得其受孕不在经断之时,非妙法欤。

胎无三月能动之理,今虽未及三月而动,实则仍六月也。

此理历来注释者均无人知,犹谓三月而动,为胎之变,或谓三月而动,乃衃非孕,最为无稽之谈。

仲景妙文,精华内蕴,为后人所湮没丧失者,众矣。

此其胎动在未及三月之理也。

至其动在脐上者,则另有因。

原文不谓其人宿有癥乎?癥者真也,瘀血所结之痞块也。

胎动本在脐下,今反在脐上,又询知其人素有癥结,则知其动在脐上者,乃癥痼在下逼其胎向上而动耳。

癥碍血行,故经断三月。

经断三月,衃留益多,满而外泄,故得漏下不止。

是既经之停、经之漏、胎之不安,均属癥痼为害。

庆父不去,鲁难未已,不去其癥,病无已时也,故曰当下其癥。

下癥当用去瘀之品,有胎之体亦无碍。

《内经》曰:“有故无殒,亦无殒也。

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

“所主桂枝茯苓丸,方中祛瘀之品,不过桂、芍、丹、桃。

其所以不取用大黄、、芒硝等猛剂,殆亦衰其大半之意耳。

其言甚可思,凡有孕而当行攻下者,盖当以此为法乎。

  

  其第三条曰:“妇人怀妊六七月,脉弦发热,其胎愈胀,腹痛恶寒者,少腹如扇。

所以然者,子脏开故也。

当以附子汤温其脏。

“此条文字,本极明显,无须注释,意谓怀妊腹痛,证有由于子脏开而得者。

其症状原因治法,均详列无遗,照病断证,照法施治,固甚易也,乃为后人一注,便生错误。

其胎愈胀,非病象也,乃以为病象,少腹如扇,解作阵阵作冷,如扇扇之,尤误。

乃千篇一律,更无独出手眼者。

仲景有知,亦当呼冤于地下,今特为正之。

怀妊至六七月,其胎已渐长大,非复从前之渺小,故曰其胎愈胀,并非谓其病胎愈作胀也。

胎长大则胀,胀则子脏开,不观妇人临产之日,先有白汁淋漓不绝之象乎。

则胎胀子脏开,液不藏之原因也。

因胎胀而子脏开,因子脏开而受寒,述其因也。

恶寒发热,有似表证,脉不浮而弦,弦者寒也。

更见腹痛,知其寒在里也。

少腹如扇,乃言少腹一起一落,高低急促,与呼吸相应也。

如扇乃象形,与鼻扇之扇同一解释。

里寒腹痛,脉弦,而见少腹高低,起落如扇,则知寒入子脏,挟冲而动,肝木横逆,胎儿不安,势非轻浅,盖妊娠腹痛之重证,急宜温其子脏之寒。

即见寒热,但里重于表,仍从里治。

况其寒热,无头痛骨楚之象,非必表证,仍因腹痛脏寒而起者耶。

故曰:“当以附子汤温其脏”。

附子汤方缺而未见,或谓即伤寒附子汤。

以药证之,附子温脏寒,为君;白芍和肝止腹痛,为臣;参术温脾固胎,为佐,固极相合,其信然欤。

此条本明显无奇,惟历来注释者,均以少腹阵阵作冷,如被扇之状释子脏如扇之证,穿凿附会,点金成铁,为可异耳。

  

  第四条曰:“师曰:妇人有漏下者,有半产后因续下血都不绝者,有妊娠下血者,假令妊娠腹中痛,为胞阻,胶艾汤主之。

“此言妊娠腹痛,有胞阻之证也。

《医宗金鉴》妇科谓"妊娠腹痛曰胞阻”,大误。

要知胞阻乃妊娠腹痛之一证,非尽腹痛均可谓之胞阻。

古人解经,可笑如此。

本条主要论述妊娠腹痛下血之证治,余俱陪衬文字。

胞阻二字,照字面解之,乃阻胞中之气血,似乎当用通利,但以见证及所用胶艾汤方合之,又似不协。

愚意当以方证相合为主,不必定从名称上着想,若但以胞阻病名论治,必不能见下血之证,即见下血之证,亦当如前一条因癥下血之论治,和能主胶艾汤。

今以方证合之,当是血虚气滞。

其下血乃冲任不摄,血不归经。

血若不止,必有殒胎之险。

方中重用地黄补虚恋胎为君,归、芍、胶、艾养营和肝为臣,佐川芎以行滞气,艾叶以温子脏,且炮黑姜又能引血归经,乃一补多行少之方也。

此放即胶艾四物汤,女科以之统治调经、胎、产一切虚寒腹痛下血之证,无不效如桴鼓。

本条胞阻既用此方,其证又相同,则其病因,断无纯属气血阻于胞中之理,当舍名取实可也。

  

  又有土湿木菀,木陷土中之痛,脾主湿,脾虚则湿聚,肝主血,木郁则土菀。

如第五条所谓"妇人怀娠,腹中痛,当归芍药散主之。

“者是也。

痛者,绵绵而痛,痛无休时也。

方用归、芍养血和肝,川芎以行血中之滞气,苓、术健脾,泽泻以泻土湿之有余,亦肝脾并治之法也。

方中分量,芍药最重,和肝脾为君也。

泽泻次之,渗土湿为次也。

其意岂不昭昭若揭乎。

从第三条起至第五条,均言妊娠腹痛之证,而各各有别:有子脏开而受寒者,宜附子汤温子脏;有下血腹痛者,为胞阻,宜胶艾汤调冲任;有土湿木郁者,宜当归芍药散和肝脾。

推而广之,其变化无涯举矣。

  

  本文:“妊娠呕吐不止,干姜人参半夏丸主之。

“半夏降逆和胃,干姜温中祛寒,人参补中益气,方只三味,以其功能推之,则知此条,所谓呕吐不止者,证系脾胃虚寒之呕吐,故以扶正祛寒、和中降逆之方法治之。

又可知此条所指之呕吐,必见呕吐清水,苔白脉迟诸虚寒证,方可用此法也。

  

  本文:“妊娠,小便难,饮食如故,当归贝母苦参丸主之。

“此条眼目在"饮食如故"四字。

盖小便难为脾肾阳虚,膀胱宣化失司,则必见食少纳减之证,今饮食如故,肾阳能蒸动可知。

肾阳自足,则不当见小便难,可知其并非肾阳不足、膀胱不能宣化。

又无身重腹满之证,则更非水气不行。

以其所用方剂证之,当归行血疏肝,贝母解郁化痰,苦参清火泄热,是一疏肝解郁泄热之方。

乃知其小便难者,为郁结伤肝,肝失疏泄,五志化火,火郁不申之证矣。

推其证侯,小便难之外,必兼烙热黄赤之象,脉必弦数,苔必黄,舌必绛,方合肝郁化火、郁结不舒之证,方可用当归贝母苦参丸之法,后人柴胡清肝、龙胆泻肝等方,均从此脱胎者也。

  

  本文:“妊娠有水气,身重,小便不利,洒淅恶寒,起即头眩,葵子茯苓散主之。

“此论胎前有水气之证,即后世所谓子肿、子满、子气各证也。

小便不利而见身重,水湿不能宣化而溢于腠理也。

水湿内蕴,阳气痹塞不通,则洒淅恶寒,水湿伤阳,清气不得上升,则生眩晕。

但用葵子茯苓散淡渗水湿,水湿去则诸病悉愈。

惟葵子滑利,胎前所忌,后人每不敢用,且胎前肿满,每起于七八月间,太阴司胎之时。

脾肺气虚,亦生肿满,便不能再行渗利。

后贤薛立斋谓:胎前作肿,纵生水湿,终属脾虚。

所定全生白术散(白术、茯苓、大腹皮、橘皮、姜皮),四君子、六君子等汤,均为健脾之剂,颇能高出一筹。

实则肺气虚不能行其津液,水精不布者,尤居多数。

前人有以春泽汤去桂枝治子肿,寓有深意,可以取法。

胎前作肿,不外健脾渗湿、顺气安胎八字。

如《济阴纲目》所言:但一泻气利水,则愈。

此谬论也。

  

  本文:“妇人伤胎,怀身腹满,不得小便,从腰以下重,如有水气状,怀身七月,太阴当养不养,此心气实,当刺泻劳宫及关元,小便微利则愈。

“此条亦属胎前子满、子肿之类,惟与用葵子茯苓条有虚实之辨矣。

此言伤胎,非胎伤之后始见各证,乃先有腹满等证,然后伤胎,乃倒装文法。

能通其文理,则意义自明。

人身之水,化而下行为溺,水中之阳,化而上升为气。

气为水所化,故仍化为津液,气结子胎,亦结为水衣,实积气以举胎也。

故将产先破水衣,护胎亦赖水衣,水衣护胎而不坠者,气统血故也。

若有形之水不行,则逼胎下坠,气陷而不升,则胎不举,故曰伤胎。

推原水之不化,由于肺不通调,而肺不通调,又由于心火剋金,故刺泻劳宫、关元,以泻火行水。

劳宫心穴,关元肾穴也。

刺法不传,代以汤剂,则养肺清心、导心府、宣膀胱,在所必用。

昔人谓胎前宜凉,实本此义。

惟数典忘祖,不知所自出耳。

文中身重,或谓"重"即"肿"字,古文通用,且"重"即有水湿之象,义本通也。

  

  本文:“妇人妊娠,宜常服当归散主之。

““妊娠养胎,白术散主之。

“此二条,言胎前通用养胎之法也。

当归散用归、芍和营,川芎行气,黄芩清热,白术安胎,乃胎前体热者之法也。

芩、术为安胎之药,人多知之,以胎前多热,热则伤胎元,胞系于脾,虚则胎坠。

故用黄芩清其热以保胎,白术健其脾以举胎也。

但胎前虽属热者多,亦有寒湿之证,如第二条白术散,用白术、牡蛎以燥湿,川芎温血,蜀椒去寒,则胎前寒湿者之方治也。

仲景列此养胎二方,极有深意,恐后人之偏凉畏热,故出一当归散以清热,即出一白术散以治寒水,以示无偏之意。

而识医之用药,有经有权,不能以一言蔽之也。

二方之中,同用川芎,川芎温行,后人忌用,不知补中无行,便成呆补,且平时不疏利气机,临产必多窒碍,故二方均用川芎,以示行动之药,不必尽忌。

用之有法,碍而不碍也。

仲景著书时,一若预知后人有胎前忌热,忌通行之陋习,而先为此以矫正之,不亦异哉。

妊娠门中,共文十一条,方十首,丸散居七,汤居三。

盖汤者荡也,妊娠当以安胎为主,攻补皆不宜骤,缓以图之耳。

  

  尚有一条在妇人杂病门中,亦当移入胎前,即转胞之证是也。

本文:“问曰:妇人病饮食如故,烦热不得卧,而反倚息者,何也?师曰:此名转胞不得溺也。

以胞系了戾,故致此病。

当利小便则愈。

宜肾气丸主之。

“此言胎前转胞之证治也。

下不得通,则反上逆,因不得溺而见烦热,不得卧,倚息,则病在上而本在下。

其病因盖由胎重压胞。

胞者,脬也。

胞系了戾不顺,胞为之转,胞转则膀胱宣化不利,故不得溲溺。

水气无有出路,反从上逆也。

肾气丸化气通阳,气壮举胎,胎举则膀胱宣化得行,小便通利,下通则上病自愈。

此以肾气丸利小便之意,非谓但利小便即可以治转胞也。

其证少腹必坠胀难忍,小溲点滴。

其病因亦不止胎重压胞一源,惟胎前者居多数耳。

《甲乙经》云:“转胞不得溺,少腹满,关元主之。

“明言转胞有少腹满之形,且当从肾脏主治。

关元肾穴,仲景肾气丸有本矣。

后人论此证,则有虚实之分。

如饱食疾走,忍尿入房,忍精不泄脬热闭塞,均实证也。

血少气虚,胎气不举,下压膀胱,则为虚证。

治法除肾气丸外,有以沉香、木香利气者,有以盐汤探吐开上,上窍开则下窍利者。

而丹溪以补气开举之品为君,佐以探吐。

惟上举各法,尤为虚人所宜,故学者每多取用,实能补前人所不及,至足法也。

  

  妊娠篇 #

  

  胎前之病甚多,然以大要分之,有二大别:一为因胎以成病者,一为因病而碍胎者。

因病碍胎,无论外感内伤,均能致此,当于杂病门中求之。

惟未伤胎时,以去病为主,安胎为佐;既伤胎后,以安胎为主,去病为佐,为不同耳。

因胎而成病者,以其必有胎,然后有此病,故为胎前专侯。

今就此论之,以免滋蔓。

一曰验胎。

何以知其有身?曰:当于脉中验之。

书中言胎脉甚夥,而各不同,有谓寸口脉动甚为有子者,有谓有胎之脉,当阴搏阳别者,有谓脉滑大为有胎者,又有谓当脉动如珠者,左大为男,右大为女者,然诸说有验有不验,未能确定一是,故医者每以验胎为难事。

实则诸说之真谛不过形容有胎之脉当生机流动,无涩滞而已。

以余考之,验胎之法,当以"身有病而无邪脉"一语为最佳。

何谓身有病?月事不行是也。

月事不行,乃不通之象,当见涩滞之脉,今无邪脉,是不见涩滞而反见滑利,滑利则生机流动,与病不符,则知其经停非病,而有胎矣。

以此消息,验胎之脉,无有善于此者。

若初次有娠者,可于乳头验之。

有娠三月,乳房发胀,乳头变黑,不如此不成胎也。

怀胎六月,腹中必动,间有不动者,必有漏红之急。

漏红太甚,血不养胎,胎萎不长,故不动。

但能漏止血足,其胎自动。

当以法治之。

至于验腹分男女之法,当于五月以后行之,男胎背朝外,故形如釜,女胎足朝外,故形如箕。

此法甚验,以其从实践而来,非虚语也。

二曰恶阻。

普通有胎者必见之病状也。

其期每在受孕二三月中,轻者不治自愈,重者非药不除。

其因有数:一为肝胆之气上逆。

以一二月中,肝胆养胎,受胎之后,血尽养胎,不能兼养肝胆,肝胆无制,胆火上逆,胃亦随之,呕恶酸苦,喜食酸物,木之味酸,虚而求助于食,故喜酸也。

宜养肝体以柔肝用,泄胆火而平胃逆。

养肝滋血,如白芍、乌梅、石斛、木瓜、元参、阿胶、橹豆、胡麻、女贞之类,清泄胆胃,如金铃、姜山栀、川连、黄芩、黛蛤散、橘皮、竹茹之类。

甘酸、酸苦最为要要,甘酸化阴,酸苦泄热,且酸能补助肝体也。

如呕吐痰水甚多者,胃有痰湿,宜复以二陈、温胆之类。

如呕恶昼夜不止,势甚剧者,上逆甚则防其下脱,急宜降逆平和,当辨其舌苔脉象,以定治法。

如苔黄腻,底尖绛,脉弦数者,胆火上炎,前方不应,可用黄连解毒、龙胆泻肝诸法。

大便闭者,幽门不通,上冲吸门,非通下不可,当归龙荟丸。

不能以有胎忌攻,当从有故无殒之例。

此症此治,曾经验过。

如舌光绛无苔,脉细数者,阴虚肝阳化风,气火上逆,洋参温胆加黄连,或十味温胆汤亦可。

如再不应,则以大剂育阴增液之品煎汤,以苏梗、香附、乌药、陈皮等行气降逆之品磨冲或研末冲服。

育阴而不碍气,顺气而不伤阴,亦良法也。

一为浊气上冲。

女子受胎,则月事不行。

月事者,血之余也。

平时有余则闰,而月一下,既已有孕,则下以养胎,上为乳汁,无余故不下。

故有胎则经停,乳子则经少,其明证也。

惟其中有精有浊,其停也,不能专取其精华而遗其糟粕。

其精者以养胎,以化乳,其浊者停而不出,无所发泄,反从上逆。

胞胎系胃,胃脉通心,由脉上冲,则为呕恶,故俗名恶心,良有以也。

惟其上冲之路,必由胃逆,胃气强者,冲不上至,故恶轻,或并不恶。

曾见有一生受孕,从无恶阻者,即是胃气强之故。

亦有体虚甚而无恶阻者,则以其血质甚清,浊气不多也。

此系体质之故,无关病理。

若胃弱而浊气重者,则断无不恶之理。

其治以芳香化浊为唯一之法,故藿、佩、砂、蔻在所必用。

夹热加茹、连,夹湿加吴萸、丁香。

而和胃健中,亦不可少,以浊之上逆,必由胃虚,故四君、异功等汤亦当合用也。

  

  产后篇 #

  

  《金匮》产后病,首标三证,即病痉、病郁冒,病大便难也。

产后不止三证,而独以此三证为言者,以其每易相因同见,而为产后病之大纲也。

后人不察三证为三大法,如太阳之麻桂、青龙焉,实为错误。

盖三证之本固同,唯兼见不同,知其本则其末自明,纵有变幻,亦能指挥若定,故仲景特提出常见之三证本末同异,以为标准,庶乎有所取法耳。

新产之后,血去太多,血虚乃必然之理,血为阴,血虚则亡其阴。

亡阴血虚,阳气独盛,热逼汗泄,故喜汗出,汗多亦必然之理也。

血虚亡阴,阳盛多汗八字则为新产三证之本。

熟此八字,然后再观其流变。

如汗出表虚,腠理不固,风邪乘虚入中,血虚阴亏,不能荣养筋骨,汗出津亡,不能润泽关节。

阴亏阳盛,阳盛则生热,热盛则津液愈亏,风邪鼓动,风火交扇,筋骨不荣,则背反强,脚挛急,手搐搦,而为痉病。

若亡血之后,复得多汗,血去阴伤,汗多津竭。

胃为阳土,肠为燥金,津液即亡,肠胃益燥,肠无津润,宿垢无以下达,传导之令不行,水涸舟胶,则为大便难。

血虚于下,则为下厥,阴厥于下,不能配阳,孤阳无依,独越于上,则为冒。

阴弱于内,阳浮于外,逼汗外泄,汗出孔疏,外寒易袭,则为郁。

寒束于外,阳无所泄,独冒于上,则头眩晕,独头汗出,则为郁冒。

阴涸于下,则便坚。

气冲于上,则呕逆。

便难呕逆,而与头晕头汗出同见,是大便难而兼郁冒矣。

头晕汗出,而见肢搐背张,是郁冒而兼痉厥矣。

大便难最轻,郁冒次之,痉厥最重。

三证可以同见,可以依稀而见。

以其标虽不同,其本则同,同者何?即血虚阴亏、阳盛汗出八字是也。

至言治法,经未出方,然可以意想得之。

痉为血液不足,汗出受风,宜养血祛风而柔筋脉,借用桂枝加栝楼根汤合四物汤颇合病症。

后人清魂散、古拜散用黑芥穗祛营分之风,甚妙。

再参养营舒筋,治无不效也。

大便难,经方可用脾约麻仁丸,时方若吴氏《条辨》增液汤、增液承气,陶氏黄龙汤、玉烛散等,亦佳。

惟纯虚者,用养营润燥,少佐行气通幽,如苏子、麻仁之类。

虚中夹实,则朴、枳、硝、黄亦可合补药用。

仲景治产后便坚用大承气者有二方,虽非常法,聊备一格,非绝对不可用也。

当以证为辨,痞满坚拒作痛方可用之。

但硬不痛,惟有滋润一法,不能攻下。

《伤寒》谓苔滑者不可攻。

滑字极有经验,一切病症,应行攻下,均当于此致意,不独伤寒一门也。

郁冒,经出小柴胡一方,先疏其郁,郁去则冒亦减,意良美也。

惟阳升而冒,柴胡究不相宜。

南人体虚,尤为枘凿。

冒宜养阴潜阳,郁宜疏解辛散。

求其疏郁而不升阳增冒者,其唯黑芥、焦防之属欤。

以言时方,似以清魂散合养血柔肝、潜阳为当。

总之三证之治,虽有差池,而养血补虚,终为要著。

丹溪谓产后无论何证,总以补血为主,不为无见。

但当察其兼证,以定制方之法耳。

新产之病,除三证外,次则腹痛。

以新产之时,恶露未净,血滞气凝,最易腹痛,故生化汤为产后必服之剂。

仲景则出枳实芍药散一方,枳实炒黑入血,祛血中之结滞,芍药和肝调营佐之,下以大麦粥。

大麦和肝养心脾,心生血,脾统血,肝藏血,产后血虚正虚,故用之以扶正补虚,虚实并治,为产后恶露未净、血瘀腹痛之正方。

后人妄言产后忌芍药,真不读仲景书者也。

方仅三味,虚实均以照顾,较之后世女科产后腹痛祛瘀之方,药多意少,高明多矣。

枳实、芍药和肝祛瘀,和剂也。

仲景既定为产后血虚,肝木侮土,恶瘀未楚之正方,又从本方之偏胜极则而分攻补两法。

本文:“产后腹中痛,当归生姜羊肉汤主之。

并治腹中寒疝,虚劳不足"一条,是则产后腹痛,偏于虚寒者之治也。

痛者,旧释为缓痛,缓痛固属虚,然不必虚痛尽缓,缓痛二字,不能尽虚寒之象也。

无论缓痛、急痛、大痛,大抵以喜按、喜热、喜踡伏为辨。

若见其证,更参色脉,毫无热症实象,方可断为虚寒。

则痛二字,当指虚寒之各证而言,非可一也。

当归温血,羊肉补虚,生姜散寒,为血海虚寒之圣剂。

产后气血大伤,胞室空虚,客寒内犯,寒搏血虚,血得寒则血凝而不流,血不行则气停而作痛。

其喜热者,寒得热则行也;其喜按者,虚则喜实也;其喜踡伏者,寒则收引,踡则阳气团聚,令暖内温,欲以胜其寒也。

用当归生姜羊肉汤无一不切。

或谓羊肉太补,非痛所宜,不知羊肉气温味厚,味厚能补,气温能通,是通补,非呆补也。

加以当归温行,生姜辛散,系一完全通补奇脉之方。

痛虽属虚,寒则宜散;虚虽当补,滞则宜行。

昔人谓痛无补法,非真谓绝对不能用补药,惟纯补、呆补则终非合法耳。

此方治虚痛,其妙在能用补药,而尤妙在选药制方。

通补之方,固无出此三味右者,用之屡屡,验亦屡屡。

若胃虚不能受羊肉者,服之恐吐,不得已而思其次,胶姜饮,胶艾汤亦可代之,惟功力稍逊耳。

  

  本文:“师曰:产妇腹痛,法当以枳实芍药散,假令不愈者,此为腹中有瘀血著脐下,宜下瘀血汤主之,亦主经水不利。

“此则产后腹痛,偏于瘀实之主方也。

设用而不应,或见虚象,当从虚治。

假令不愈,非不合也,乃方轻不能胜病,病症仍在,反见纯实之象,自当更进一步论治。

瘀血著于脐下,桃仁攻瘀,蟅虫破络,方极重峻。

以产后体虚而有实邪,急祛其实,免致迁延伤正。

炼蜜和丸,甘缓以和药性;以酒煮服,温行以助药力也。

其证必见脐下坚结,拒按大痛,便黑目黯诸瘀结状,方可用此,非投枳实芍药散不应即攻也。

产后腹痛,分此三法,而以枳实芍药和肝祛瘀为主。

偏虚、纯虚者,当归生姜羊肉汤温之补之;偏实、纯实者,下瘀血汤攻之荡之。

若嫌过峻,则生化加参汤,生化汤加五灵脂、百草霜等,均可代用,是在临证之权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