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节堂庸训

  双节堂庸训 #

卷一 述先 #

卷二 律己 #

卷三 治家 #

卷四 应世 #

卷五 蕃后 #

卷六 述师 述友 附录

  卷一 述先 #

  本 系

  我汪氏系出唐越国公华第七子爽后。

爽传十二世曰道安,迁婺源。

又五世曰惟谨,迁庆元之鄞,今宁波府鄞县也。

惟谨生元吉。

元吉生永渐。

永渐生思信。

思信长子大伦公在鄞,娶夫人高氏,生存中;宋嘉定十年,高夫人卒,继娶夫人为萧山大义邨刘氏女,因家大义。

而存中所生二子,之衎迁临川,之琭迁宣城。

亦无居鄞者。

  大义邨汪氏,以迁萧始祖大伦公为第一世。

公字叔彝,号冰谷,夫人刘氏,葬本里花原——花原者,以树木棉得名——子一。

述,字天锡,夫人冯氏,子三。

长演,字宗三,夫人赵氏,并祔葬花原;岁以清明前二日墓祭,子二。

长溥,字克洪,夫人杨氏;葬本里西睦桥,子五。

  三涣,字巨渊,夫人王氏,葬本县航坞山,子二。

长游,字龟沼,号一斋,葬本里中巷南园,旅殁黔中——相传殁时,与山阴贾人同厝,比迁柩,二棺毁,椟骨以归,两家秤骨分葬,时号秤骨府君——故夫人徐氏,遗命不同穴,别葬航坞山,皆以清明前一日祭,子二。

长椿,字春龄,号养拙,夫人朱氏,子二。

次璋,字廷章,号居易,夫人钟氏,并葬航坞山,以清明日祭,子四。

次缵,字克承,号逸庵,行彤三,夫人陈氏,子三。

次范,字居贤,号乐遂,夫人徐氏,并葬航坞山,以清明后一日祭,子三。

  长天秩,字宗礼,号锐庵,行练二,夫人沈氏,葬航坞山,以清明后二日祭——支下男妇俱集;自此以下各祖,皆依次墓祭,集男妇如礼——子四。

次栋,字克隆,号成轩,行宏八,夫人傅氏,葬本里前司东陂——相传墓师登航坞山择兆域,脱头巾置石上,为过鸟所衔,越数日,相地至此,前巾在焉,遂定为吉壤,旧号头巾地。

余年十五,侍祭墓下,曰:“是天所葬也,不宜以头巾名。

”乃称“天葬地”云——子三。

次时忠,字靖共,号秋庄,夫人沈氏、王氏、赵氏,沈夫人葬航坞山,王、赵两夫人合祔前司东陂,子三。

  三应元,字世魁,号惺台,行明五十九,夫人朱氏,葬本里砚湖滩,子四。

季玉华公,讳造,行信八——为辉祖高祖考——夫人陈氏、继夫人陈氏,葬山阴县夏履桥徐阔坞,子三。

第三为曾祖考孚夏公,讳必正,行仁七十一,夫人沈氏,葬前司西陂,子三。

第三为显祖考毅庵公,讳之瀚,字朝宗,行三,敕赠文林郎,湖南永州府宁远县知县,夫人沈氏,敕赠孺人,葬砚湖滩,子二。

长为显考皆木公,讳楷,字南有,行十三,河南卫辉府淇县典史,敕赠文林郎,湖南永州府宁远县知县诰赠奉直大夫,夫人方氏,敕赠孺人,诰赠宜人,夫人王氏,簉室徐氏,旌表“双节”,建坊本里聚奎桥北岸,并敕赠孺人,诰赠宜人,合葬山阴县清和里秀山,子一。

  辉祖,字焕曾,一字龙庄,罢官归又以归庐为号。

为冰谷公十九世孙。

乾隆戊子科举人,乙未科进士。

湖南永州府宁远县知县,调长沙善化县知县,未任署永州府道州知州。

告病解官。

诰封奉直大夫。

娶王氏,诰赠宜人,生子一:继坊,字元可,行三,乾隆丙午举人,拣选知县,今就职直隶州州同,加二级。

继娶曹氏,诰封宜人,生子二:继培,字因可,行九,县学生;继壕,字深可,行十一,国子监生。

妾杨氏,生子二:继墉,字勤可,行四;继墉,字序可,行六。

  继坊娶朱氏,今二子;世钟、世铭。继墉娶娄氏,今一子:世镐。继墉娶王氏。继垿娶陈氏,今一子:世钰。继壕聘来氏。

  显祖考文林公轶事

  公少孤。

读《四子书》未竟。

中年文、字并工。

族党规约尽出公手。

辉祖十岁时,公年六十七,遇疑字必从人索解甚力。

尝语辉祖曰:“我未学,非问不至此。

我问一人,可答十、百人之问,受益最多。

小子慎母懒于问也。

  公同怀三人,年十三,两伯祖析产令别居。公力自树,后诸父不善治生,并招与同爨,历二十余年无倦色。

  自迁萧始祖至高祖,凡十五世,田息不足以给祭。

清明墓祀,往往入夏不举,甚至弃子女以办公,请之族长与各房长,准息入为制,克日行礼,至今无敢渝者。

  公行谊既孚乡里,遇龃龉事,皆质正于公,公反覆理解,率释忿去。

终公之世,无履公庭者。

洎公殁,族人多讼。

辉祖四十余岁,犹闻人言:“朝三翁在,必不至是。

”公字朝宗,行三,相习以是为称。

盖距公殁,逾三十年矣。

  族有愿人为盗诬引:县捕至,竄匿他所;捕者挟其妇去;公遇之涂,廉其情,立以私橐酬捕,妇得释;而冤亦旋白。

两母“双节坊”成,乡耆追叙此事,皆云:“宜有贤妇。

”并谓公之隐德类此者甚多云。

  公笃慕儒业,见识字人辄优以礼貌。

遇博士弟子,虽卑幼,必肃然起立。

贫不能应试,必助以资。

或失馆,则力为推荐,必得当乃已。

尝有一士,考列下等,辉祖闻群言讪笑,举以告公,公怒叱曰:“小子何知!秀才方有等,即下等,毕竟贤于不入等者。

汝他日能是,吾死且含笑也。

  辉祖幼时,公宝爱特甚,村中演剧,必命辉祖侍观。

归,则详问剧中人姓名及事之关目,并祸福报应之故。

应对不讹辄喜赐小食;不能记忆或所述是非舛谬,辄恚怒曰:“再尔必挞”。

  祖母尝以旷学为言,公曰:“非若所知。

”一日观演《绣襦记》,公曰:“亏他后来中状元。

”辉祖对曰:“便中状元也算不得孝子。

”公大喜。

每举以语人曰:“儿有识,他日当做正经人。

”恨辉祖德不修而耄及,无以副会期望。

至今,忆公之所以为教,背汗常如雨下。

  显祖妣沈太孺人轶事

  祖母年十五来归,归未三月,祖父析居。祖母食贫执苦垂三十年。迨吾父衣食粗足,祖父尚义好施与,祖母遇事赞成,无纤微靳色。

  雅重读书人。邻有寒士,力不能自给,祖母尝节缩口食周其匮。比吾家中落,祖母笃老且病,其人渐丰赡,不一顾。问见者议其辜恩,祖母不齿及也。

  性庄重,与人谦谨。行辈最尊。凡卑幼跪拜,必答;过其前必起立,虽见丐者亦然。或止之,曰:“彼亦人也,何敢以贫故慢之。”

  显考奉直公轶事

  公自淇县归,年已四十有四。

事祖父、祖母依依如童稚。

得食物虽薄少必以奉。

吾母疑为不敬,公曰:“只要举念不忘,不在物之多寡。

必多而后进,则不进者多矣。

”一日辉祖见薄炊饼二枚,食其一。

公察之大怒,曰:“尚未送婆婆,汝便先吃,必折汝福。

”辉祖不获常侍膝下,即此二事可想见孺慕大凡。

  吾母王太宜人尝言:公礼师最重,在官中每送束脩,必择银之上者,平亦较常用稍重。

既家居用制钱,遇大钱辄手自选留充束脩之数。

曰:“万一先生付典当赎衣物,有小钱拣退,是我之罪也。

  “陶器厚薄”之训,详《行述》中。

辉祖尚忆公言:“做人积福,须耐得几层剥削,方可传之子孙。

如布如缎,自然耐久;绢便薄脆。

降而如纸,亦须作高丽纸,可以揭得数层;若为竹纸,触手便破矣。

”盖皆以厚为道。

  外父王坦人先生,公执友也。

辉祖十一岁时,先生过舍,公命出见衣兰色布袍,吾母曰:“儿以敝衣见新亲不雅观,须假绸衣衣之。

”公曰:“何碍!此时衣绸、衣布无关荣辱。

今父母为之衣绸,而他年自以布衣终其身,乃为辱耳。

”会有邀公喜宴者,公以持服辞,其人坚欲引辉祖去,吾母曰:“君将远行,儿不能无应酬,令与人熟识亦可。

”公曰:“儿欲熟人,人不与儿熟也。

儿能自立,人乐与交,何患无熟人?”终不许。

  显妣方太宜人轶事

  吾母见背,辉祖未有识知,不能详记行谊。

读家静山先生撰传略,见梗概。

祖母性严峻,御家人,辞色不少假臧。

获有过误,吾母辄身承之。

而时时私敕家人曰:“若慎母干太孺人怒,吾向非爱若,恐高年人不耐气耳。

”一日,缝人制祖母衣,不戒于熨襟且焦,吾母急出己衣付质库,市他缣,秉烛成之。

  显妣王太宜人轶事

  曾祖祭田三亩,吾祖所置也。

诸父辈共谋鬻之。

是时辉祖年十四,家甚窭,书券者虑辉祖有后言,邀列名分价,吾母不可。

书券者曰:“列名卖,不列名亦卖。

特不列名,则价不得分耳。

”吾母曰:“吾虽贫,何忍分此价?”

  书券者曰:“不分价,亦不能不值祭也。”吾母曰:“譬祖传止吾儿一人,愿永永值祭,无他词。”产遂废。而诸父或绝或散四方,吾母岁时奉祭唯谨。

  辉祖自年十五、六,以假货资生,至二十二习幕事,子钱累七百余金。

至年三十岁,脩尚不满百金,吾母口食不给,而责家之息,付必以时。

或劝少缓,曰:“不可使吾儿无面目对人。

”往往忍饥竟日。

唯吾生母及吾前妇知之而已。

风树之痛,所为百身莫赎也。

  吾母终年无梦,梦必征。

乾隆十四年岁丁卯元日语辉祖曰:“吾顷梦,中堂燃巨烛六、七条,面南坐者数人,东西侍者十余人,汝祖、汝父与焉。

奂若叔向上拜跪起立,东西侍者数人,向上揖语,不可辨闻。

面南者曰:”应与宗铨、宗献。

‘奂若叔又拜跪如初。

汝祖、汝父向上揖,复揖奂若叔。

奂若叔答揖,若不豫然。

烛遂熄,不知是何祥也?汝其志之。

“是年七月,辉祖将应省试,而奂若叔病。

吾母曰:”叔屡试屡踬,今病不能试,而汝继之,或将售此,其所以不豫乎?“亡何,辉祖下第。

叔五男子析产,则尚友堂住宅为铨(克标)兄献(奕宸)弟阄得。

又数年,献出游,以所受小楼三间,暂典赵氏。

又十二年为乙未,吾母弃养。

辉祖将治丧,无宾舍。

代献弟赎楼款宾,又十八年壬子,楼归辉祖。

忆吾母言,始恍然悟吾祖、父之所以揖也。

  又岁己卯八月十四日,辉祖省闱遘疾,试竣舆归,水浆不入口,昼夜卧,转侧需人,魂时时从顶上出。

医师莫名其证,治方温凉歧杂,气不绝如丝。

至九月初六日,办附身具矣。

吾母梦:“中堂簇簇数十人中,多古冠服者,吾祖、吾父皆西隅侍立。

堂中声喁喁,若辩论然。

久之,闻一人大言舍多舍少,见一戴红纬帽、隆准高颧、须鬑鬑者,向上跪曰:”该留垃圾‘(垃圾,辉祖小名也),吾祖,吾父遂叩首出,有号泣以从者,吾祖,吾父皆揖之。

  梦甫觉,而友人徐颐亭(梦龄)至,辨脉定证,一药而起。

未一月,堂伯父所生三子,堂叔父所生一子,相继没。

明年,堂叔亦没。

曾祖支下唯辉祖独存,以至今日。

曾祖旅没云南,无遗像,故老言曾祖状貌与吾母所梦符合。

盖辉祖之生,曾祖实相之矣。

记此二梦,见祖荫非可倖邀。

我后人可不求所以仰承先泽之故与?

  显生妣徐太宜人轶事

  吾母自生辉祖时得脾泄疾,时时惫困,执作不少休,前妇请代不许。

及辉祖有妾,吾母犹亲司爨火。

辉祖固请命妾代劳,吾母曰:“渠不善用薪,炊一顿饭吾可三顿,汝心血钱,吾不忍耗也。

”力疾耐勤苦,大率类此。

  病起出汲,至门不能举步,门固有石条可坐,邻媪劝少憩,吾母曰:“此过路人坐处,非妇人所宜。”倚柱立,邻媪代汲以归。

  尝病头晕,会宾至,剥龙眼肉治汤,吾母煎其核饮之,晕少定,曰:“核犹如是,肉当更补也。

”后复病,辉祖市龙眼肉以遂,则挥去曰:“此可办一餐饭,吾何须此?”固却不食。

羊角之痛,至今常有余恨。

  吾母寡言笑,与继母同室居,谈家事外,终日织作无他语。

既病,画师写真,请略一解颐,吾母不应。

次早语家人曰:“吾夜间历忆生平,无可喜事。

何处觅得笑来?”呜乎!是可知吾母苦境矣。

  辉祖既孤,力不能从师,吾母请于嫡母曰:“儿不学,汪氏必替,岁需脩脯十指可给也。

”故虽病不废织作。

凡纺木棉花,必择最白者另为一机,洁而韧,市价逾常直。

每获千钱,选留大钱三百,储为馆谷之用。

  吾母治庖以洁为主。

尝言:物无贵贱,得味自善;手段无高低,尽心自合宜。

当吾师郑又庭夫子主讲家塾时,辉祖方奇穷,膳羞皆吾母手理。

今五十余年矣,吾师追述往事,犹言馆餐之洁,莫若我家殽,虽不丰,无不适口。

则当日之精于中馈,可想见也。

  卷二律己 #

  尽 心

  心宰万事,人之成人,全恃此心。

为此一事,即当尽心。

于此一事所谓尽者,就此一事筹其始,以虑其终而已。

人非圣贤,乌能念念皆善?全在发念时将是非分界辩得清楚,把握得定,求其可以见天、可以见人,自然去不善以归于善。

不特名教纲常大节所系,断断差不得念头,即细至日用应酬,略一放心,便有不妥贴处。

  亡友孙迟舟(辰东)尝语余曰:“朱子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今竟有事出理外者,心有不同乎?”余应之曰:“同此理方为心,同此心方为人。

若在理外,昔人谓之全无心肝,即孟子所云禽兽也。

”我辈总当于同处求之,故惟事事合于人心,始能自尽其心。

  人须实做 #

  具五官,备四肢,皆谓之人。

曰君臣、曰父子、曰夫妇、曰兄弟、曰朋友,是人之总名。

曰士、曰工、曰农、曰商,是人之分类。

然臣不能忠,子不能孝,便不成为臣、子。

士不好学,农不力田,便不成为士、农。

欲尽人之本分,全在各人做法。

谚有云:“做宰相,做百姓,做爷娘,做儿女。

”凡有一名,皆有一“做”字。

至于无可取材,则直斥曰“没做”,以痛绝之。

故“人”是虚名,求践其名,非实做不可。

  人从本上做起 #

  俗曰“做人”,即有子曰“为人”。尝读《论语》开端数章,“圣功”、“王道”次第井井。圣人以学不厌自居。只一“学”字,已该千古人道之全。

  学者,所以成其为人,记者,恐人之为学无下手处,故紧接其“为人”也。

“孝弟”一章,虑有干誉之学,次以巧令鲜仁,一贯之。

传曾子以鲁得之,记曾子为学人榜样,而圣功备矣。

“道千乘”一章,王道也。

“圣功”、“王道”基于“弟子”。

故“弟子”一章,孝弟信仁俱于前数章见过,此即弟子务本之学。

以“行”不以“文”。

如以文为学,则子夏列文学之科,何以言学只在君亲朋友实地?故做人须从本上起,方有著力处。

  做人先立志 #

  做人如行路,然举步一错,便归正不易。

必先有定志,始有定力。

范文正做秀才时,即以天下为己任。

文信国为童子时,见学宫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义、胡铨像皆谥“忠”,即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

”卒之范为名臣,文为忠臣。

亦有悔过立志如周处,少时无赖,闻父老三害之言,杀虎斩蛟,折节厉学,终以忠勇著名,皆由志定也。

故孟子曰:“懦夫有立志。

”盖不能立志,则长为懦夫而已矣。

  须耐困境 #

  番禺庄滋圃先生(有恭)抚浙时,手书客座楹贴曰:“常觉胸中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

”识者已知为宰相之器。

人生自少至壮,罕有全履泰境者。

惟耐的挫磨方成豪杰。

不但贫贱是玉成之美,即富贵中亦不少困境。

此处立不定脚根,终非真实学问。

  常存退一步想 #

  存一进念,不论在家、在官,总无泰然之日;时时作退一步想,则无境不可历,无人不可处。

天下必有不如我者,以不如我者自镜,未有心不平、气不和者。

心平气和,君子之所由坦荡荡也。

  时日不可虚度 #

  非仅“时不可失”之谓也。

穿一日暖衣吃一日饱饭,费几多织妇农夫心力?得能安享便是非常福分。

此一日中各事其事:男则读书者读书,习艺者习艺;女则或纺、或绩、浣汲、缝纫,不敢怠惰偷安,是为衣食无愧。

不然,人以劳奉我,我以逸耗人,享福之时,折福已多。

富贵子弟或致衣食无觅处,职是之由。

  作事要认真 #

  “世事宜假不宜真”,此有激之谈,非庄语也。

毕竟假者立败,真者攧扑不破。

虽认真之始,未必不为取巧者讥笑,然脚踏实地,事无不成。

即成之后,谤疑冰释矣。

  作事要有恒 #

  能认真于始而不免中辍,断断不可。

谚曰:“扳罾守店”,言罾不必得鱼,手不离罾,必可得鱼。

店不必获息,身不离店、必可获息。

贵有恒也。

又曰:“磨得鸭嘴尖鸡贱。

”言变计未必逢时,以无恒也。

故作事欲成,全以有恒为主。

  事必期于有成 #

  作事之成与不成,即一事而可卜终身。

福泽有首无尾,其人必无收束。

尝历历验之,颇不甚爽。

“不为则已,为则必要于成。

”朱子所以垂训也。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诗人所以示诫也。

念之哉,毋为有识者目笑。

  要顾廉耻 #

  事之失其本心,品不齿于士类,皆从寡廉鲜耻而起。顾廉耻乃忌惮,有忌惮乃能检束,能检束自为君子而不为小人。

  贵慎小节 #

  著新衣者,恐有污染,时时爱护;一经垢玷,便不甚惜;至于浣亦留痕,则听其敝矣。

儒者,凛凛清操,无敢试以不肖之事。

稍不自谨,辄为人所持,其势必至于逾闲败检。

故自爱之士,不可有一毫自玷,当于小节先加严慎。

  当爱名 #

  圣贤为学,以实不以名。

然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实至名归,亦学者所尚。

谓名不足爱,将肆行无忌。

故三代以下患无好名之士。

好孝名,断不敢有不孝之心;好忠名,断不敢为不忠之事。

始于勉强驯致,自然事事皆归实践矣。

第务虚名而不敦实行,斯名败而诟讪随之,大为可耻。

  勿好胜 #

  夫爱名非好胜也。

唯恐失名,自能求以实副;专以好胜为念,必至心驰于外务;胜人之虚名,忘修己之实学,则人以虚名相奉,势且堕人之术,受人之愚,而不自知其弊,终至失己而后已。

  财色两关尤当著力

  世言累人者曰:“酒色财气。

”然酗酒斗狠,乡党自好者尚知儆戒。

唯“财色”二字,非有定识、定力,鲜不移其所守。

昔人言:“道有黄金不动心,室有美人不炫目,方是真正豪杰。

”余独有要箴二则,能临境猛省,便百魔俱退。

财箴曰:“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色箴曰:“淫人妻女者,妻女亦被人淫。

”天道好还,相在尔室矣。

  因果之说不可废

  因果虽二氏之言,然《易》六十四卦皆言吉凶祸福;《书》四十八篇皆言灾祥成败;《诗》之《雅》《颂》,推本福禄寿考之故。

“无所为而为善,无所畏而不为不善”,惟贤者能之,降而中才不能无藉于惩劝。

  余年十五,检败簏得先人旧遗《太上感应篇图释》半部。

诵其词,绎其旨,考其事,善不善之报,捷如桴鼓。

自念少孤多病,惧以身之不修,废坠先祀,怵然默誓。

日晓起■洗讫,庄诵《感应篇》一过,方读他书。

  有一不善念起,辄用以自儆。

比在幕中,率以为常,日治官文书,惟恐造孽,不敢不尽心竭力。

从宦亦然,历五十年,幸不为大人君子所弃,盖得力于经义者犹鲜,而得力于《感应篇》者居多。

故因果之说,实足纠绳。

夙夜为中人说法,断不可废。

  不可责报于目前

  “惠迪吉,从逆凶。

”理之一定,然亦有不可尽凭者。

阴骘文所云:“近报在自己,远报在儿孙”也。

为善必报,君子道其常而已。

不当以他人恶有未报,中道游移,以致为善不终。

  名过实者造物所忌

  造物忌名,非实至名归之名,乃声闻过情之名也。

盛名所归,不但其实难副,兼恐其后难继。

幸而得名,兢兢业业,求即于无过,自为鬼神呵护;若以名自炫,必有物焉败之。

验往征今,若合符节。

  不可妄与命争 #

  贫富贵贱,降才已定。

但天不与人以前知,听人之自尽所为。

人能居心仁恕,作事勤合,久之必邀天鉴。

机械变诈之人,剥人求富,倾人求贵,幸得富贵,辄谓人力胜天,可与命争,不知营谋而得亦有命所当然。

心术徒坏,天谴随之。

向使循分而行,固未尝不得也。

  少年富贵须自爱

  世上辛苦一生不得一垅,皓首穷经不得一第者。

或袭祖先余荫,或藉文字因缘,少年时号素封跻■仕,此非常之福也。

幸履福基,时存惜福之心,行修福之事,福自无量。

不然,禄算绵长,良不易易。

  处丰难于处约 #

  处约固大难事。

然势处其难,自知检饬,酬应未周,人亦谅之。

至境地丰亨,人多求全责备,小不称副,便致諐尤。

加以淫佚骄奢,嗜欲易纵,品行一玷,补救无从。

覆舟之警,常在顺风。

故快意时,更当处处留意。

  欲不可纵 #

  纵欲败度,立身之大患,当于起手处力防其渐。凡声、色、货、利,可以启骄奢淫佚之弊者,其端断不可开。

  贫贱当励气节 #

  气节与肆慢不同。

肆慢者,以贫贱骄人,必至恃贫无赖。

位卑言高,皆获罪之道也。

不淟涊以乞怜,不唯阿以附势,固穷厉志,守义不移。

富者,余而自傲;贵者,莫不敬其有守,谓之气节。

  择稳处立脚 #

  如行军然,出奇制胜,危道也。

仁人之师,堂堂正正,胜固万全,负亦不至只轮不返。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形,取其轻。

宁按部而就班,不行险以侥幸。

是为隐处立脚。

  居官当凛法纪 #

  职无论大小,位无论崇卑,各有本分。当为之事,少不循分即干功令。凡用人、理财、事上、接下,时存敬畏之心,庶儿身名并泰。

  宦归尤当避嫌 #

  幸而宦成归里,当以谨身立行,矜式乡党。一切公事不宜干预,地方官长无相往还。遇有知交故旧,更宜引嫌避谢,稍可指摘,即为后进揶揄。

  守 身

  《大学》、《中庸》、《论语》言身甚详。

诚身为始事,致身为终事。

而孟子独言“守身为大。

”盖知所守,则穷通、寿夭无一敢轻。

战陈无勇,亦为非孝。

杀身成仁,未为亏体,极守之能事矣!然圣贤甚爱此身,不肯轻掷,曰免于刑戮,曰隐,曰危行言逊,无一非守身之义。

《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终以保身为守身之正。

能立身扬名,以显其亲,尚已;其次,莫如夙夜匪懈,常凛怀刑之思,全受而全归之,盖棺论定,得称善人,庶可见先人于九原。

嗟乎!穷而在下,尺步绳趋,犹易自主;幸而通显,地愈高势愈危。

此义不可一日忘也。

  卷三治家 #

  统于所尊则整齐

  一家之中,天合人合,气味不同,刚克柔克,性情亦异,惟受尊长约束,方能画一。不然,妯娌以贫富相耀,姑嫂以疏戚生嫌,俛儳焉不可终日矣。

  孝以顺为先 #

  “顺亲”二字,见于《中庸》。

谚云:“孝不如顺”。

盖孝无形而顺有迹。

顺之未能,孝于何有?如谓父母亦有万不当顺之故,则几谏一章自有可措手处。

玩紫阳“愉色婉容”四字,何等委折?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必先引咎于己,方能归善于亲。

一味戆直,激成父母于过,即所谓不顺也。

若欲与父母平分曲直,以己之是,形亲之非,不孝由于不顺,罪莫大焉。

  惟孝裕后 #

  人能孝顺也,只尽得子职,原不应望报于天,亦无望报于天而后勉为孝顺之理。

然天道于此,报施最分明,最迅速,不待他证也。

吾曾祖生子三人,吾祖父、祖母独善事吾曾祖母,故止钟福于吾祖一支。

吾祖生吾父暨吾叔父二人,吾父、吾二母独善事吾祖父、祖母,吾生母尤力为其难(详徐太宜人行述),故吾以伶仃孤苦之身,得至成立。

念吾祖母遗言,吾生母自当有后。

知吾生母之必当有后,则知事亲者,不可不奉吾生母为法矣。

  继娶难为父 #

  妇未必皆贤也,而所生子女无怼母之人。

不幸丧耦,处不得不继之势,遇不贤妇强分畛域,调剂之苦,天实为之。

幸而妇知大义,未尝不慈,而前妻子女外视其母,至父有诲劳,辄归过于后母所为。

为之父者,责善不能,避嫌不可,动而得谤,是谁之过与?

  事后母 #

  后母难事尚宜事之以礼,况易事者乎?然往往遇易事之母,而被以难事之名,使母称不义,父号不慈。

是诚何心?或曰“是有间之者”。

贤如吾母王太宜人,蔑以加矣。

然余年十三岁,太宜人约饬素严,族叔某私语余曰:“若母慈汝,固万不如慈汝妹也。

”余大以为不然,奉太宜人教益谨。

不四年,某子死;又十余年,某死,今为之后者亦死。

向使余惑某言,其能有今日乎?人在自为耳,为子而以人言,即于不孝人。

果任其咎欤?否欤?

  事鳏父寡母更宜曲体

  寡居之母,虽有妇可依,有女可侍,然妇有子女,女有夫婿,不能专依膝下。

疾病饮食,苦有不能言者。

至于父老鳏居,真茕茕矣。

向见吾族某翁,中年丧耦,至八十余岁,寝食孑然。

尝语余曰:“吾拭面巾久如败丝瓜,求换一方不可得”,言已泣下。

余■焉伤之。

曾告其诸子,皆弗顾也。

未几,子亦身历其境,穷且过之,天鉴不远,可不畏哉!

  友难于孝 #

  人于父母,容有不敢直言之隐。

若兄弟,则事事可以推诚共白,其势比事父母较易,而往往难尽其道者,盖家庭龃龉多起妇言。

父子天性,谗不能行。

妇非甚不孝,尚不敢肆论舅姑,子稍有天良,必无徇妇忤亲之事。

至妯娌相猜,谗言易入,起于芥蒂,酿为参商。

不知自父母视之,毫无区别,不能友爱,即非孝顺。

故先圣引《书》云:“惟孝,友于兄弟”也。

历来手足不和,多从利起。

昔人有言:“父母有事,譬如少生兄弟一人;父母分财,譬如多生兄弟一人。

”能三复此言,妇言又何自而生。

  冢子宜肩重任 #

  冢子之生,多在父母盛年。

及父母生幼子,冢子已届成立,往往所生子女年齿与弟妹相等。

贫贱之家,分劳立业,责在冢子,不当以力由己出,区弟妹而贰之。

幸为富贵之胄,则受庇独早,子女并承余荫。

迨父母衰迈,自宜以受庇之身,庇其弟妹。

先图自逸,知有己之子女,不顾父母之子女,父母其能安乎?知其不安,而忍而为此,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弟当敬事兄长 #

  父兄并称,故谚云:“长兄如父。

”其年龄既长,其阅历必多。

为之弟者,自应受其训诫,敬而事之。

凡事禀承,自有裨益。

若俨然抗行,是谓不弟,必非福器。

  齐家须从妇人起

  “齐”之云者,一不一以归于一也。

妇自外来,母教不必尽同。

一家之中,有一妇不遵家督,不守家范,或服饰鲜妍,或餐起迟晏,便规矩参差,不能画一。

往岁与客论《诗》,儿子继坊、继培侍,培方八岁,忽问坊曰:“太史采风,不专女子,何以二南之诗,男少于女?坊无以应。

余曰:”化男子易,化女于难。

至女子皆化,则男子之率教可知。

“虽一时臆说,每举以质人,无异辞。

姑录之,以谂来者。

  妇言不可听 #

  不听妇言,大非易事。

盖妇人之性,多有偏蔽,全在为之良人者,随事随时婉转化导,使于大段道理一一分明,自然无礼无义之言不敢轻易出口。

故不在禁于既言之后,而在制于未言之先。

屡言之而屡不听,则顽者易疲,黠者必恚,渐开反目之端,必戾同心之义。

惟相忘于无言,太和之气自在门内矣。

  妇人不良咎在其夫

  妇人以夫为天,未有不愿夫妇相爱者。

屡憎于夫,岂其所性?惟言之莫予违也,驯至喋喋不休。

为之夫者,御之以正,无论明理之妇,知所自处;即不甚明理者,亦渐知感悟。

故吾谓男子之能孝弟者,其妇必不敢不孝不睦。

妇之不良,大率男子有以成之。

  女子当教以妇道

  妇姓不驯,皆由为女子时失教。

夫今日之女,他日之人妇也。

以其为女而骄纵之,一旦受姑嫜督约,苦不可耐。

贤者尚能自勉,不才者必上下交盩矣。

语云:“百了女做不得一了妇”,可不豫乎!

  佳子弟多由母贤

  妇人贤明,子女自然端淑。

今虽胎教不讲,然子禀母气,一定之理。

其母既无不孝不弟之念,又无非道非义之心,子女禀受端正,必无戾气。

稍有知识,不导以诳语、引以詈人,后来蒙养较易。

妇人不贤,子则无以裕其后,女则或以误其夫。

故妇人关系最重。

  教子弟须权其才质

  子弟才质,断难一致。

当就其可造,委曲诲成;责以所难,必致偾事。

昔宋胡安国,少时桀骜不可制,其父锁之空室,先有小木数百段,安国尽取刻为人形。

父乃置书万卷其中,卒为大儒。

大杗细桷,大匠苦心,父兄之教子弟亦然。

  子弟勿使有私财

  爱子弟辄私以财,此大谬事。

天下悖理之行,皆非徒手可为。

向余自十六、七岁,至三十岁,内外知识未坚,血气未定,凡目之所接、心之所萌,可以丧名、可以败俭者,无不可为。

幸囊无一钱,煽诱之所不到,余亦不能与华奢子弟参错为伍,遂由强制以臻自然,得厉名节,不为大人君子所弃。

欲求子弟自爱,先不可使有私财。

  谨财用出入 #

  不惟寒素之家用财以节,幸处丰泰,尤当准入量出。一日多费十钱,百日即多费千钱,“不节若则嗟若”。富家儿一败涂地,皆由不知节用而起。

  财贵能用 #

  “节用”云者,非不用也。

特不宜妄用耳。

“钱”之义为“泉”,取其流,无取其滞。

惟事必需用,故贵有财。

若疾病而靳医药,吉凶而断往来,无济于用,与无财何异?且有积之数十年而销之不过数年者,其祖父悭吝过甚,其子孙糜费必多。

盈虚之道,历历不爽。

  勿贪不义之利 #

  所贵乎有财者,以能为所当为,可得体面也。

若义非当,取必越分。

悖礼而取之,当其取之之时,怨毒所丛,诟及父母,诅及子孙,体面已伤。

此等近利之徒,不过炫裘马饰妻妾,当为之事必不能为。

即为父母营养葬,为子孙求田宅,庸人羡之,达人■之。

不体面又孰甚焉?何如安贫守分,人人敬礼者之为有体面乎?

  勿争虚体面 #

  不顾体面,必不知自立。

若虚饰体面,则又万万不可。

盖体面之说,起于流俗,儒者惟知有心术而已。

勉争体面,不得不诡无为有。

其弊也,假借子钱斥卖产业,不至水落石出不止流,至末路体面不能终保,将心术亦不能自固矣。

是亦不可以已乎!

  俭与吝啬不同 #

  俭,美德也。

俗以吝啬当之,误矣。

省所当省曰俭;不宜省而省,谓之吝啬。

顾吝与啬又有辨,《道德经》:“治人事天莫如啬。

”注云:“啬者,有余不尽用之意。

吝,则鄙矣。

”俭之为弊,虽或流于吝,然与其奢也,宁俭。

治家者不可不知。

  非俭不能惜福 #

  俭之为益,非仅省财而已,惜福必多。

尝见富贵之家,子孙多不肖,或动与疾病相值;勤耕务织者,往往康强,后人亦知守分,暴殄与惜福之别也。

昔吾渐有达官宠妾占熊,属吏以珠补绣蟒为献,达官大悦。

  无识之吏闻风竞起,凡献蟒袍二百余件,皆定制顾绣,其长不逾二尺。

余曰:“此儿必不育,不则必败其家。

”闻者大诧。

余曰:“蟒袍非常服可比,计二十岁状元及第,三十岁作太平宰相,八十岁荣归,亦不能衣蟒至二百余件之多。

今襁褓中遽受此数,恐福已消尽耳。

”皆笑余迂阔。

不数岁,达官贿败,此儿纳刑部狱。

未几病殇。

反是以观,则惜福者延龄。

古人岂欺我哉!

  服用戒过奢 #

  服饰器用,俱视各人自家身分。

不自审量,务为逾分之美,不但损福,并足招尤。

同侪共耦之中,人皆朴素,我独奢华,即不遭诮谑,亦莫与亲近,为轻薄子所诟,不可也;为长厚人所远,如之何其可。

  俭非勤不可 #

  余言:“佐治、学治,皆以勤为本。

”治家亦然。

不惟贫者力食,非勤不可;即富者租息之增减,管钥之出纳,无一不须筹画。

婢媪之功、僮奴之课,不历历钩稽,则怠者不儆,劳者无劝,未有不相率而归于惰者。

至宾祭酬酢,在在皆关心力。

不则,濡迟误事,简略贻讥。

胜我者以为慢,不知我者以为骄,慢与骄,咎所由起也。

谚曰:“男也勤,女也勤,三餐茶饭不求人。

女也懒,男也懒,千百万亩终讨饭。

”盖谚也,而深于道矣。

  妇道尤以勤为要

  勤,固男子之职,而妇人尤甚。

米薪琐屑、日用百须,男子止能总计大纲;一切筹量赢绌,随时督察,惟妇人是倚。

妇人不知操持,必多无益之费。

谚有云:“盐瓶跌倒醋瓶翻”,一无收束,安能不至千创百孔,甚至贷假、典质,以饰男子观听。

往往饶富之户,室已屡空,而主人尚不自知。

极于无可补苴,男子亦难自主。

故治家之道,先须教妇人以勤。

  妇职不可不修 #

  妇人不勤,必且废职。

作厌井臼,而莫大于弃针黹、远庖厨。

此二事乃妇人要职,富家女视为不屑:綦履属缝妇,粥饭属庖人。

主妇坐享其成,物力艰难,一无知识,而婢仆乘机偷盗,茫无检点。

且妇职既废,穿衣吃饭外,无所用心,则抹牌观剧,皆越职为之。

驯致家索,岂曰天命哉!昔胡偶韩先生(文伯)尝言,守扬州时籍没颍州府王太守泰兴原籍,居室壮丽,百物具备,而独无厨灶。

诘之,则门外酒肆领本开张,宅中饔飧食物皆给单支算,不自举火。

此自妇人不治中馈,充类以至于尽也。

故教妇人以勤,先从缝纫、烹饪始。

  妇不宜男当买妾

  娶妇著代承祧为重。

既不宜,男礼宜置妾。

贤明之妇,自知大义。

不幸而妇性猜妒,亦当晓以无后之礼。

偏于所爱,纵之使骄,曲徇悍妇之私,忍绝先人之祀,生无以对里党,死无以见祖宗,真不可为人,不可为子。

  置妾不当取其才色

  为宗祊而置妾,非得已也。

当择其厚重有福相者,毋以色选,即才艺亦非所尚。

盖厚重之人,必能下其正室;有福相可因子贵。

矜才者巧,恃色者佻,皆非载福之器,且断断难与正室相安,所系于家道甚钜。

  有子勿轻置妾 #

  美女入室,恶女之仇,自古为然。

故素相爱敬之伉俪,因妾生嫌,渐致反目。

妇已有子,自可毋庸置妾。

先贫后富、先贱后贵者,尤所不宜。

实于品行有关,不仅室家可虑。

  勿使妾操家 #

  吾越作妾,类皆大家婢女。

过江吴产,多以室女为之。

然亦小家女也,素无姆教。

明理达义,百无二三,全赖正室拊循化诲,苟因正室愿朴或衰老,令妾主持内政,必有不知大礼之处。

若正室无子,以有子之妾操家,势且尾大不掉,害有不可胜言者,终非其子之幸也。

  娶醮妇宜慎 #

  妇人义止从一,故能以夫为天。

既已贰之,妇德乖矣,分不宜娶,不待智者而知也。

然或家贫而不能备礼,或丧耦而已近衰年,非醮妇莫为之室者,欲延祧祀不得不权宜迁就,大非幸事。

此与室女有间,尽可从容访问,以家贫性顺,无子女者为尚。

不然,慎母草草。

至贪其媵资,尤为大谬。

  无子当立后 #

  无后为大,人尽知之。

然往往不肯立后者,一则偏听妇言,虑嗣子不能孝顺;一则嗣子之本生父母攘踞嗣产为己物,反致所后之亲不得顾问,故人以立后为畏。

不知一朝怛化,争继争财,喧呶肆起,鬼而有知,虽悔何追。

故不幸年老无子,当于昭穆相当之中序立一人,以杜争端,才不才自关家运,腹出之子何尝皆克肖哉!

  勿以异姓乱宗 #

  立继须择同宗之人,一脉感通方能格享。

同姓不宗,已难续祀,何况异性?《意林》载《风俗通》称:“周翁仲妻产女,会屠者产男,密以钱易之。

后翁仲使见鬼,周光与儿同祭先茔祭所,但见屠儿持刃割肉,别有人带青绶彷徨东厢不进,妻具陈其事,翁仲曰:”凡有子者,欲承先祖。

先祖不享,何用?‘遂送还屠家。

  近纪晓岚先生(昀)《槐西杂志》有视鬼者曰:“人家继子凡异姓者,虽女之子,妻之侄,祭时皆所生来享,所后者弗来也。

凡同族者,虽五服以外,祭时皆所后来享,所生者虽亦来,而配食于侧,弗敢先也。

惟于某抱养张某子,祭时乃所后来,享后知其数世前于氏妇怀孕,嫁张生,是子之祖也。

”盖异姓之不享,古今一致。

不幸无子,当以族子为后。

慎勿为妇言所惑,子异姓之子,自斩其祀。

  无子可继宜依礼祔食

  异姓不可为后,而服属之亲又无可择立,若必执继绝之说强为序继,则怀利者纷起,而争甚谓也。

夫承继专为承祭,但使烝尝有属,何庸似续旁求?《礼》有祔食于祖之文,以丧葬余赀,祔为祖考祭产,俾有后者轮年祔祭,鬼自永不忧馁。

息争端而延久祀,莫善于此。

  不可求为人后 #

  恩莫重于父子,出为人后,以义裁恩,事难由己。

择立之所不及,议立之所不到,而曰“吾应为后”,忘本贪财,不孝极矣。

功令先尽同父周亲,次以服制旁推,言其常也。

继言嗣子不得于所后之亲,听告官别立贤爱,通其变也。

盖谊非天属,全以义维。

故重贤爱,甚于重周亲。

既择立、议立,皆非主名,则其不得于所后之亲,情事甚明。

虽已立,尚听告官;况犹未立,而欲以势力争之?天道有知,岂能昌后?

  圣天子矜怜无告孀妇立继,听其自主。虽独子,亦所不禁。近来争端渐息,觊利以弃亲者,亦可自惕矣。

  祭先宜敬 #

  羊跪乳,乌反哺,物犹知本,何况于人?祭先之道,不惟物之致丰,尤贵心之致敬。

即力有所绌,不能备物,诚意勿渝,先人亦格享之。

不然,能邀福佑者,未之有也。

  祭产宜豫 #

  贤孝子孙,原不倚产承祭。

但子姓繁多,不能尽属有力。

万一力不副心,必致奉祀不虔。

古人先备祭器,所以敦水源、木本之思也。

且祀产不定,则祭之规模皆难豫立。

丰俭无常,亦乖礼制。

吾族迁萧始祖传世二十有余,计年六百余岁,而历代墓祭至今勿替,祀产之益彰彰矣。

  值祭不宜论产 #

  亦有支下子孙以他事废弃祭产。

废产者固为不孝,若以产废之故,即诿祭于废产之人,应轮祭而不值祭,坐视先灵之馁,此则视废产者不孝尤甚。

盖子孙不致山穷水尽、贫极无聊,必不敢废弃祭产。

祭产既废,其不能料理祭祀,大概可知。

我尚饔飧足给,而忍俎豆不供,尤而效之,罪莫大焉。

是必有善处之方,所当随时斟酌。

  宾宴宜洁 #

  自奉不可不俭,以俭待宾,则断断不可。且不必主于丰也。不速之客,家常餐茗亦当以洁为敬。即一顿客饭,而中馈之勤惰可见。

  勿淹葬 #

  人有恒言曰:“死者入土为安。

”圣人复起斯言不易。

顾吾越淹葬之习,恬不为怪。

贫者犹曰:“无力。

”素封之家,妄求吉壤,月宕岁延,有一再传而停柩于堂、厝棺于野者,甚或改卜佳城,屡屡迁掘,没者不宁,生者不顺,不知古来发祥大地,其子孙未尝人人富贵。

大率获福之人,类能守身敬祖。

亦如子孙孝事祖父母、父母者,见爱于祖父母、父母;不孝者不爱也。

为人子孙,不自求多福,而借祖父母、父母遗魄为祈福之具,其不获罪于天者,鲜矣。

  疾病宜速治 #

  疾起即药,易于见效;因循不治,医师束手。

俭啬之人靳于医药,猥曰:“死生有命。

”夫疾即不死,而抱疾以生,何累如之。

治家以勤,勤非康宁不可。

故疾病以速治为贵。

  婚嫁宜量力 #

  嫁娶之事,动曰颜面攸关。

千方百计,典借饰观。

无本之流,涸可立待。

成婚后,稍不周到,徒费口舌,有因而龃龉者。

订姻之初,宜从朴实,勿以媒妁所诳,作重聘厚奁之想,庶无后悔。

  相子择妇 #

  相女配夫,古人言之。

不知聘妇尤当相子。

若子不才而徒希门阀,女子甚贤,自安义命。

非然者,天壤之间,乃有王郎。

必将薄视其夫,酿为家门之祸。

礼聘之始,何可不慎?

  攀高亲无益 #

  嫁女胜吾家,娶妇不如吾家,则女子能执妇道。

前贤虑事极周。

世俗多援系之见,无论嫁娶,总惟胜己者是求。

夫富与富接,贵与贵比,人情也。

两家地位相当,自尔往来稠密。

稍分高下,渐判亲疏,势实使然,贤者不免。

故五伦之内,不缀姻亲,气谊浃洽,即为朋友。

如不相孚,虽姻何益。

  缔姻宜取厚德之家

  子孙繁昌,类皆先世积善所致。

择婿聘妇,俱望其裕后兴宗。

残刻之家,富不可保,贵亦难恃。

目前荣盛,转睫雕零。

惟恭俭孝友,家风醇谨者,其子女目濡耳染,无浇薄习气,可以为婿,可以为妇。

虽境地平常,余庆所钟,必有承其流泽者。

  奴婢宜督约 #

  幸有奴婢,足供使令,逸矣。

然凡为奴婢,知识多愚,筋骨多懈,非主人董率,鲜能尽分,随才器使。

因时督约,须处处精神周到,方可收指臂之助,其劳有过于无奴婢者。

若稍耽安逸,听奴婢之自为,弊将错出矣。

《袁氏世范》于待婢仆之道,言重词复有以夫。

  奴婢不中用宜速遣

  奴婢之长,以能护主为上。

既不遵约束,或意在他图,急宜邀中遣去。

如以身价、雇价未清,勉强容留,愚者爱惜气力,遇事因循;黠者勾串外人,乘机偷盗。

家贼难防,闭门养虎,自贻伊戚,悔之晚矣。

  奴婢疾病宜善遣

  风寒小疾,必无他虑者无论。

若病势稍觉可虑,即当邀同中保,交还亲属,量予药资,听其调治。

既见待人之厚,兼无意外之虞。

一切所用之人,皆当如是。

  婢女当养其廉耻

  婢亦室女,特其父母贫窭,及幼失所亲,不得自居于室耳。

他日或为人妾,或为人妇,总望其有所成就。

当于驱使之中,教以闺房之义。

事之近于亵者,语之近于狎者,无使见闻。

俾知爱惜廉耻,自无荡检逾闲之虑,亦惜福之一端也。

  乳媪不宜轻雇 #

  “教儿婴孩”,古训也。

富贵之家较贫贱者,尤须加谨。

其受害之源,全在乳媪。

盖乳媪一流,多单门下户,贪吃懒做者为之。

恣儿所欲,固其欢心,至势不可离,辄挟儿为奇货,百方求全,以逞其私。

主母以儿故,不得不委曲贪忍,害有不可更仆数者。

其恣儿之法:儿有知识,则导之索玩好,求衣食,争好丑,竞多寡。

  小不如意,教以诟詈泼赖之方。

仆从莫之敢忤,日以骄纵,少成习惯。

故大家子弟一坏而不可检制。

古人养子,原皆自乳,或雇乳则择端良之妇。

顾妇之端良者,何可多得?且又安肯为人乳哺?苟非产母缺乳,万不得已,断断不宜雇媪乳儿。

不惟可以省气,可以省费,实关于婴儿之成败者不细。

  保全节操 #

  妇人嫠居而能矢志不贰,或抚孤,或立后,其遇可矜,其行可敬,虽有遗资,总当善遇。

若遭贫窭,更为无告,房族不幸而有是人,必须曲意保全,俾成完行。

吾母两太宜人,艰难植节,吾所身亲。

具官宁远,习俗不重贞节,会有茂才孀妻,贫难自立,谆谕族长于祭祀中,节赢资膳,坚其壹志。

其后他族闻风式法,守节遂多。

因知妇人立节,不可不思所以曲全之道。

  无志秉节者不可强

  秉节之妇,固当求所以保全之矣。

其或性非坚定,不愿守贞,或势逼饥寒,万难终志,则孀妇改适,功令亦所不禁,不妨听其自便,以通人纪之穷;强为之制,必有出于常理外者,转非美事。

  酒最偾事 #

  酒以成礼合欢,原不可少,耽之必至偾事。

且好饮者,多在晚夕,一人衔杯未止,举家停镫以俟。

奴仆则伺隙滋弊,厨灶则遗火可虞。

故饮酒不可无节,而居家为最。

  戏具不宜蓄 #

  赌博之事万不可犯,犯必破家。

即一切赌具,亦不可蓄。

尝有新年无事,偶尔消闲,子弟相习成风,因之废时荡产。

即笙、萧、鼓、板之类,虽非骰、牌可比,然亦足荒正务,总以勿蓄为宜。

  架上不可有淫书

  淫词艳语,最足坏人心术。

子弟成童,天性未漓,尚不至为物欲所诱。

日见淫书,必至目摇神荡,不能自制。

间或蹈于匪僻,关系甚大。

故书架之上,断不可存此等书籍。

  田宅交易须分明

  典买田产,须确查户贯、字号、段落、四至、界址、佃人、租额,有无典买他处?一一分明。

然后凭中立契。

屋宅则间数、椽瓦、墙壁、门窗、正路、旁径,以及花木、砖石,凡宅中所有一切,均须注载清白。

售主当面交割,然后受产,自无后患。

如或爱得些小便宜,必有余累。

弱者累在及身;强者累贻后嗣。

十常居其八、九矣。

  便宜产业不宜受

  产业各有时价,正项交关无所谓便宜者。

且得业者亏亦不当。

妄想便宜,无端而价值比大众较廉,其中必有欺隐、影射、重卖、盗卖等弊。

贪小承受,必致讼费不訾。

或乘人窘急,多方准折,自谓得计,此则巧取昧心,甚非诒榖之道。

前室王宜人尝诵“吃亏时节便宜在;贵买家私受用多”二语,不知所本,义明理足。

吾子孙能世世书为座右箴,必有食其报者。

  契税不可漏 #

  田产税契,例限一年,漏匿不税,当罚契价一半入官。

故不税之契,刁劣卖主得以藉词找贴,即为讹诈之由。

遇多事地方官、书役,更得借端滋扰,按例议罚,所伤实大。

  勿欠额赋 #

  国课早完,民之职也。黯者、疲者,率属户书捺搁,不即依限完纳。究之延欠,不过半年,终须全完。先费贿托之资,后受差追之扰,是谓至愚。

  官项不宜借 #

  官中出借,如生息银两、出陈仓谷之类。

初时经承传语,未必无些须利益,息价或轻于民间。

一经具领,则银有扣折,谷有搀合。

领既入官,不得不受,及于邀还官款,加平色,加斛面,层层吃亏。

其或稍逾时日,则追呼随之,至有典鬻应比,祸及子孙者。

既累且辱,不可不绝之于初。

  勿受来历不明之物

  此种物事,大概皆过路人赍售。

亦有三姑六婆中转鬻者。

急于脱变,价直视寻常稍轻,来历多不可问。

草率成交,必贻后患。

昔有人以数十文钱买一铜壶,已而官捕查起强盗正脏,辗转根讯,事幸得白,家已全破。

故物良价贱,率系来历不明,断断不可贪小承受。

  勿贪重息出贷 #

  以本生息,治家者不能不为。

然借户奸良不一,最须审察。

经纪诚实之人掂斤簸两,子母相权,必不肯借重息作本。

其不较息钱,急于告贷者,原无必偿之志。

谚所云“口渴吃咸菜卤也”,利上加利,亦所不较。

而终归于一无所偿。

故甘出重息之户,不宜出贷。

  勿因息轻举债 #

  缓急相通,举债亦不能免。

要必不得已,而后为之。

须先权应借之故,得已即已。

或因借主息轻,以为不妨多借,不知多借则多用,已为失算。

若出轻息以博重息,从而牟利,则人负我,而我不能负人,尤速贫之道也。

  债宜速偿 #

  假债济急,即当先筹偿之之术。

与人期约,不可失信。

谚云“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真格言也。

因循不果,至子大于母,则偿之愈难,索之愈急。

不惟交谊终亏,势且负累日重。

  子孙多产宜分析

  累世同居,岂非美事?然众口难调,强之转为不美。

盖子多则妇多。

妇人之性最难齐一,至孙妇更难矣。

产业赀财不为分析,不肖之妇各私所私,费用浩繁。

有家长所不能检者,致贫之道即基于此。

一朝撒手,兄弟、妯娌疑少争多,必酿家门之祸。

礼有之:“六十曰老。

”而传年力就衰,即当手定分书,按股折授,以杜身后衅端。

  析产宜酌留公项

  呜呼!是言也。

余固有为言之也,使为子者皆能以事亲为心。

为之亲者何必过虑及此?顾余尝见衰老之人,尽将产业分授诸男。

遇有所需,向诸男索一文钱不可得。

仰屋咨嗟,束手饮泣。

而不肖子孙且曰:“老人已日受膳奉,何有用钱之处?”茹苦莫诉。

故既分产,必须自留公项。

生则为膳,死则为祭,庶可不致看儿孙眉眼。

呜呼!后世受产子孙,读是语而不恻然生孝亲之念者,其能邀福于祖宗乎?

  有室有家之男女宜为曲谅

  父母之爱其子,岂有穷期?男虽有室,犹若孩提;女虽有家,犹若在室。

顾有室即有儿女之事,有家即有舅姑之奉,爱则维均。

孝如有别,为父母者,须当曲为体谅,善自譬解,方可无失其慈。

不然,鲜不郁而成愤,怒征辞色矣。

然女生外向,服且从降,义有专重,分不得齐父母于舅姑;男则何可厚儿女而薄父母哉。

  嫁女亦须体恤 #

  习俗务为奁送,吾意不以为然。

然生女虽不如男,而鞠抚无异。

且女子适人,舅姑娣姒间有不能不曲尽其意者,不专恃以顺为正,仪文不至,多为获咎之端。

且女子既嫁,止能受庇于父母尔。

至兄弟而迹疏矣,至内侄而迹愈疏矣。

可以庇而不庇之,使其无可告诉,亦属亏慈。

特义须量力。

妇人无识,损男以益女,则于情不惬也。

  爱怜少子长孙之故

  成立之子日与亲远,少子常依膝下,爱所由钟也。

父母于子,皆望见其成立。

子尚少而身渐老,势恐不及庇之有成,怜所由起也。

以怜生爱,以爱增怜,情也,亦理也。

成立者以为父母偏爱,忌而疏之,则爱怜愈甚矣。

至祖爱长孙,《袁氏世范》以为由少子而推之,此则未然。

盖人之性情,大衰老而渐宽,祖之见孙,多在中年以后。

孙畏父严,而乐祖宽,常与祖近;祖亦藉以自娱。

此其所以爱欤?

  勿营多藏 #

  力求储积为子孙计,非不善也。

然子孙之贤者,不赖祖父基业;苟其不肖,多财何益?天下总无聚而不散之理。

苦求其聚,凡可以自利者,无所不至,阴谋曲构,鬼笑人诅。

聚之愈巧,散之愈速。

惟勤俭所遗,庶几久远耳。

  宜量力赡族 #

  同一祖系,一支富贵,必有数支贫贱,非祖荫有厚薄也。

气之所行,盈虚相间,有损始有益,此盛则彼衰,理固然耳。

我幸富贵,如之何不念贫贱者?顾富贵无止境,亦无定象。

衣食有羡,即为丰饶;俸禄有余,即为充裕。

宜俭约自持,节损所赢,以广祖宗之庇。

有服之亲无子者,或立后、或祔食,使鬼不忧馁。

  极贫者,或给资、或分产,使人无失所。

高曾以上,则置义田以恤之。

昔宋范文正赡族义田,至今弗替。

其规模宏远,虽万难几及,然自就己力,量赢筹办,为平地一篑之基,何患无继起以成其美者?必待甚有余而后为之,则终无为之之日矣。

吾祖无百亩之户,公事动多掣肘,仁术一无可行。

余夙锲于中,而佐幕食贫,窃禄未久有志焉,无能为也。

后有贤达者,尚其念旃。

  宜储书籍 #

  “遗金满籯,不如一经”,古人所以称书为良田也。

暴发之户,非无秀彦,苦于无书可读,虚负聪明。

为父兄者,早为储蓄,俾知开卷有益之故。

中人以上,固可望为通儒;中人以下,亦可免为俗物。

或谓书非急需,急而求售,必亏原直。

呜呼!是薄待子孙之说也。

子孙至于售书,不才极矣。

以购书之资置产,终归罄荡。

若其才者,则读家藏书籍,大用大效,小用小效,又岂必以资产为凭藉哉!

  造宅不宜过丽 #

  宅取安居,惟坚朴者可久。

子孙贤才,自能别恢基业。

如系中人之质,必使力易葺治,方无倾圮之患。

盖居是宅者,不必皆无力也。

丁口繁多,有一、二人力不能齐,即难一律整顿。

每见世家大族,其门户厅堂,往往剥落,以葺治之不易也。

故造宅不宜过丽。

乾隆十八年,武进布商张氏,承买藉没张藩司(括)之青山庄别墅,毁拆花木亭台,得直缴官,而以庄地为蔬圃。

当时群讶其俗。

迨二十一年,总督尹公按部常州,欲至庄揽胜,闻庄废而止。

假令别墅犹存,则为当道游观之所,转须时时葺治,重贻后累。

知此义者,庶可治家。

  长斋拜经宜戒 #

  衰翁老妇,嫁婚事毕,藉诵佛号,消遣岁日,亦爱养精神之一端。

至特杀本所当戒,托茹素以全物命,未为不可。

有等愚暗之人,妄听僧尼簧鼓,男既诵经拜佛,女复长斋礼忏,甚至妇废蚕织,深扃佛堂之内,目蓐室为暗房。

姑不恤妇,姒不顾娣,少妇免身,一切付之蓐母,有酿成大患者。

菩萨慈悲,岂忍致是?吾祖母,吾二母,俱恪守妇行,不信长斋,不礼经卷,考终备福,可知皇天与善,在此而不在彼。

家法具在,慎毋为邪说所摇。

  女尼宜绝其往来

  三姑六婆,先民所戒:尼姑一种,尤易惑人。

裙钗无识,爱闻祸福之谈。

此辈莠言,可人托经卷为名,鼓舌摇唇,诳财骗物,兼致婢媪之类亦被煽蛊,不惟耗财,终且滋事。

故宜早防其渐,禁止往来。

  卷四应世 #

  勿 欺

  天下无肯受欺之人,亦无被欺而不知之人。

智者,当境即知;愚者,事后亦知。

知有迟早,而终无不知。

既已知之,必不甘再受之。

至于人皆不肯受其欺,而欺亦无所复用;无所复用,其欺则一步不可行矣。

故应世之方,以勿欺为要,人能信我勿欺,庶几利有攸往。

  处事宜小心 #

  事无大小,粗疏必误。

一事到手,总须慎始虑终,通筹全局,不致忤人累己,方可次第施行。

诸葛武侯万古名臣,只在小心谨慎。

吕新吾先生坤《吕语集粹》曰:“待人三自反,处事两如何。

”小心之说也。

余尝书以自儆,觉数十年受益甚多。

  大节不可迁就 #

  一味头方亦有不谐,时处些小通融,不得不曲体人情。若于身名大节攸关,须立定脚跟,独行我志。虽蒙讥被谤,均可不顾。必不宜舍己徇人,迁就从事。

  宁吃亏 #

  俗以“忠厚”二字为“无用”之别名,非达话也。

凡可以损人利己之方,力皆能为而不肯为。

是谓宅心忠待物厚。

忠厚者,往往吃亏,为儇薄人所笑。

然至竟不获大咎。

林退斋先生遗训曰:“若等只要学吃亏。

”从古英雄只为不能吃亏,害多少事?能学吃亏充之,即是圣贤克己工夫。

  勿图占便宜 #

  譬如路分三条,中为公,甲行其左,乙行其右,各相安也。

甲跨中之左半,乙犹听之。

跨至中之右半,乙纵无言,见者诧矣。

若并乙之右一条而涉足焉,乙虽甚弱,不能忍也。

倘遇两强,安能不竞至相竞,而曲直判,是非分,甲转无地可容。

“占便宜者失便宜。

”千古通论。

  勿任性 #

  不如意事常八九。

事之可以竞气者,多矣。

原竞气之由,起于任性。

性躁则气动,气动则忿生,忿生则念念皆偏。

在朝、在野,无一而可。

到气动时,再反身理会一番,曲意按奈,自认一句不是,人便气平;让人一句是,我愈得体。

  遇横逆尤当忍耐

  凶狠狂悖之徒,或事不干己无故侵陵,或受人唆使借端扰诈,孟子所谓“横逆”也。

此等人廉耻不知,性命不惜,稍不耐性,构成衅端,同于金注,悔无及矣。

须于最难忍处,勉强承受,则天下无不可处之境。

曩馆长洲时,有丁氏无赖子,负吴氏钱,虑其索也,会妇病剧,负以图赖,吴氏子斥其无良,吴氏妇好语慰之,出私橐赠丁妇,丁妇属夫急归,遂卒于家。

耐性若吴氏妇,其知道乎?

  让人有益处 #

  且横逆者未尝无天良也,让之既久,亦知愧悟。遇有用人之处,渠未必不能出力。

  断不可启讼 #

  不惟官断十条路,难操胜券也。

即幸胜矣,候批示,劳邻证,饶舌央人,屈膝对簿,书役之需索,舟车之往来,废事损财,所伤不小。

总不如忍性耐气,听亲党调处,归于无事。

彼激播唆讼者,非从中染指,即假公济私。

一被摇惑,如纵孤舟于骇浪之中,彼第立身高岸,不能为力。

胜则居功,负则归过于本人无用,断不可听。

  勿斗争 #

  逞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

圣训切著,有理不在高声。

争且不必,况斗乎?余阅事数十年,凡官中命案,不必多伤,亦不必致命也,偶然失手,便为正凶。

故争竞之时,万万不可举手挞人。

  言语宜慎 #

  多言宜戒,即直言亦不可率发。

惟善人能受尽言,善人岂可多得哉!朋友之分,忠告善道。

善道云者,委婉达意与直言不同,尚须不可则止。

余素戆直,往往言出而悔。

深知直言未易之故。

若借沽直之名,冷语尖言,讦人私隐,心不可问,贾祸亦速,又不在此例。

古云“出口侵人要算人受得”。

又曰:“伤心之语,毒于阴兵。

”非阅历人,不能道也。

  小人不可忤 #

  与君子忤,可以情遣,可以理谕,谅我无他,不留嫌怨。

小人气质,用事志在必胜。

忤之则隐怒不解,必图报复。

故遇小人无礼,当容以大度。

即宜公言,亦须稍留余地,庶不激成瑕衅。

  嫉恶不宜太甚 #

  余性褊急,遇不良人,略一周旋,心中辄半日作恶。

不惟良友屡以为诫,即闺人亦尝谆切规谏。

临事之际,终不能改。

比读史至后汉党锢,前明东林,见坐此病者,大且祸国,小亦祸身。

因书圣经“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十言于儿,时时寓目警心,稍稍解包荒之义。

涵养气质,此亦第一要事。

  善恶不可不分 #

  然善恶之辨,断不可小有模糊。

或曰:皂白分则取舍严,取舍严则门户立,非大度之说也。

曰:不然。

不知而徇之,谓之闇;知而容之,谓之大度。

闇则为人玩矣。

毋显受人玩,宁佯受人欺。

  勿苛人所短 #

  此即使人以器之道也。

人无全德,亦无全才。

鸡鸣狗盗之技,有时能济大事。

但悉心自审,必有能、有不能,自不敢苛求于人。

故与人相处,不当恃己之长,先宜谅人之短。

  勿过刚 #

  刚为阳德。

正人之性,大概多刚。

然过刚必折,总非淑世淑身之道。

千古君子为小人谗陷,率由于此。

当为受者层层设想,使其有以自容,则宽柔以教,原不必全露锋棱。

  遇事宜排解 #

  乡民不堪多事,治百姓当以息事宁人为主。

如乡居,则排难解纷为睦邻要义。

万一力难排解,即奉身而退,切不可袒■激事。

如见人失势,从而下石,尤不可为。

为者,必遭阴祸。

  勿预人讼事 #

  切己之事尚不宜讼事,在他人何可干预?如邻佐干证之类,断断不宜列名。盖庭鞫时语挟两端,则易遭官府诃遣;公言之,必与负者为仇,大非保身之哲。

  勿轻作居间 #

  姻族中遇有立继、公议之事,于分于理不能自外者,不得不与。

即不得已而讼案有名,亦不得不昌言。

此有公议可凭,非一人所得偏也。

若事关田产资财,恐有未了者,总不宜与事居间,后干讼累。

至官司交易,一涉银钱,便为赃私过付,牵连获罪,尤当避而远之。

  势力不可恃 #

  恃势逞力,必有过分之事,损福取祸,万万不可。

谚云:有一日太阳晒一日谷。

“又云:”有尺水行尺船。

“皆刻薄语也。

有太阳时,须算到阴云霖雨;有水时,须算到河流浅涸,自不敢恣所欲为。

能以礼下人,全在有势力时,若本无势力可倚,不得不畏首畏尾,非让人也。

天道恶盈,凛之哉!

  信不可失 #

  以身涉世,莫要于信。

此事非可袭取,一事失信,便无事不使人疑。

果能事事取信于人,即偶有错误,人亦谅之。

吾无他长,惟不敢作诳语。

生平所历,愆尤不少,然宗族姻党,仕宦交游,幸免龃龉。

皆曰某不失信也。

古云:“言语虚花,到老终无结果。

”如之何弗惧!

  勿傍人门户 #

  他人位高多金,与我何涉?依门傍户,徒为识者所鄙。且受恩如受债,一仰人鼻息,便终身不能自振。惟竖起脊骨,忍苦奋厉,方为有志之士。

  勿贪受赠遗 #

  势当穷迫无路,亦不得不藉人援手。

无论姻亲、朋友,望其提携,切不可受其遗赠。

盖品题作佳士,在人不费,在我有益。

世无乐于解橐者。

至靳我以言,酬我以资,其情分尽矣。

断不能再为发棠之復。

是受一人惠,即绝一人交,不可误贪近利。

  贫贱勿取厌亲友

  贫贱之人,仆仆于富贵亲友之家,纵一无干求见之者,总疑其有所请乞。

且地处富贵,类无闲空工夫。

我以闲散之身,参伍其间,原不免有众里嫌身之状。

久则厌生,或为同辈所轻,或为阍人所慢,甚无谓也。

  富贵勿薄视姻邻

  生女无人道喜,载生男子,姻邻并贺,非贱女而贵男也。

谓女生外向,而男子兴宗,荣可旁及也。

原思辞禄,夫子即教以与邻里乡党,其义甚明;幸而得志,当存此心。

如倚势以逞,至邻党寒心,姻亲侧目,未有不速祸者。

  刻薄之名,又其余事已。故身处富贵,遇单微戚友,必须从优礼款,并训约子弟、僮仆,不许稍有亵狎,俾可久远往还,以尽笃亲重故之谊。

  须予人可近 #

  春夏发生,秋冬肃杀,天道也。

惟人亦然。

有春夏温和之气者,类多福泽;专秋冬严凝之气者,类多枯槁。

固要岩岩特立,令人不可干犯,亦须有蔼然气象,予人可近。

孤芳自赏,毕竟无兴旺之福。

  失意人当礼遇 #

  趋炎附势,君子不为。

然热闹场中遇落寞人,多不暇照应。

不知我目中无彼,而彼目中有我,淡泊相遭即似有心倨侮。

余年十四、五时,身孤貌寝,家难多端,几不为宗亲齿;数山阴李惟一先生,族姑夫也,一见相赏,谓“孺子不凡”。

辄有知己之感,益自奋励,至今犹常念之。

故生平遇失意人及孤儿、寒士,无不加意礼遇,亦有无意中得其力者。

俗传:“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言近指远,当百复也。

  保全善类 #

  浇薄之徒,恶直丑正,非其同类,多被谤毁,受摧折。

专赖端人君子为之调护扶持。

遇此种事务,宜审时察势,竭力保全;切勿附和随声,致善类无以自树。

事之关人名节者,更不可不慎。

  敬官长 #

  朝廷设官以治尊卑相统。

不特富户、平人当守部民之分,即曾居显宦,总在地方官管内,礼宜谦恭致敬。

俗所谓“宰相归来拜县门”也。

若身在仕途,亦宜约敕子弟、家人,谨遵法度。

投鼠忌器之故,不可不知。

万不可被里人怂恿,把持抗阻,为官长之所憎嫉。

  勿交结官长 #

  仕路最险。

同官为寮,可以公事往来。

宦成退居,已不必与地方官晋接。

若分止士庶,断不宜交结官长。

盖略与官近,易为乡里属目。

即不敢小有干预,而姻友之涉讼者,不无望其盼睐。

谢而绝之,嫌怒遂生,彼不知自慎,以致身败名裂,更无论已。

  睦邻有道 #

  望衡对宇,声息相通,不惟盗贼、水火呼援必应,即间有力作之需,亦可借佽将伯。

若非平时辑睦,则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矣。

辑睦之道:富,则用财稍宽;贵,则行己尽礼;平等,则宁吃亏,毋便宜。

忍耐谦恭,自于物无忤。

虽强暴者,皆久而自格。

  受恩不可不报 #

  士君子欲求自立,受恩之名,断不可居。事势所处,不得不受人恩,即当刻刻在念,力图酬报。如事过辄忘,施者纵不自功,亦问心有愧。

  索债毋太急 #

  负债须索,常情也。

其人果力不能偿,亦勿追求太急。

迫之于穷懦者,典男鬻女,既获罪于天;强者,征色发声,亦取怨于人;甚有抱惭无地酿成他故者,不可不虑。

  贷亲不如贷友 #

  炎凉之见起于至亲。

倘境处贫困,向富戚告贷,我原意在必偿,彼先疑我必赖。

以必偿之债,被必赖之名,无论未必肯贷。

即肯贷矣,其声音笑貌总有一种夷然不屑光景。

自爱之士,谁能堪此?且十年消长不一,他日有求于我,稍不遂意,辄以前事相苛。

余为童子时,闻邻家有先世叨亲戚之助,至其子孙尚苦訾议者,故向当奇穷之日,每从朋友通融,不烦亲戚假借。

盖朋友有通财之义,果称相知,自关休戚。

既偿之后,无他口实。

故存必偿之念者,贷于亲,不若贷于友。

  宜量友力 #

  然竭人之忠,尽人之欢,则又不可。

虽密友至交,前逋未偿,必不宜再向饶舌。

即我处必贷之势,亦先须权友之是否能贷。

倘友实力有不及,而我必强以所难,安得不取憎于人?

  讳贫伪贫皆不必

  富少贫多,古今一致,故士以安贫为贵。

然非佚居无事也,特不肯为悖理远天之事耳。

有道而贫,儒者所恥,自当劬躬循分,求可免于长贫。

若以贫为讳,将饰虚为盈,必致寡廉不顾。

至实己不贫,而伪为贫状,此在居家则欲疏亲简友;在居官则图亏帑婪赃。

鄙哉!不足道也。

  受怜受忌皆不可

  我丈夫也,何事可不如人而下气低头、乞人怜我,耻乎不耻?若才智先人,事事欲求出色,则锋棱太露,为人所忌,必至获咎。故受怜不可,受忌亦不可。

  与人共事不可不慎

  不幸与君子同过,犹可对人;幸与小人同功,已为失己。

况君子必不诿过,小人无不居功。

与人共事,何可不慎?故刚正若难逢时而坚守不移,终为人重;唯阿似易谐俗,而得中无主,卒受人愚。

欲处处讨好,必处处招尤。

乡愿固不可为,亦不易为也。

  勿破人机关 #

  此远怨之道也。

一切财利交关、婚姻撮合、至亲密友相商,自应各以实告。

如事非切己,何必攻瑕讦隐,破人机关?昔有愿人为盗诬引,屡质不脱,莫知所由。

久之身以刑伤,家以讼破。

盗始曰:“吾今仇雪矣。

某年除夕,吾鬻缸已售,汝适路过,指缸有渗漏,售主不受,吾无以济用,因试为窃,后遂滑手为之,致有今日。

非汝,吾缸得鬻,岂为盗哉!”呜呼!天下有结怨于人,而己尚懵然者,大抵自口召之。

金人之铭,可不终身诵欤?

  知受侮方能成人

  为人所侮,事最难堪。

然中人质地快意时,每多大意,不免有失。

无端受侮,必求所以远侮之方;遇事怕错,自然无错;逢人怕尤,自然寡尤;事事涵养气度;即处处开扩识见。

至事理明彻,终为人敬礼。

余向孤寒时,未知自立,幸屡丁家衅,受一番侮,发一回愤,愈侮愈愤,黾勉有成,故知受侮者方能成人。

  老成人不可忽 #

  少年之人惟天分颖异者,见理早彻,处事能周。

如非过人之质,类多血气用事,壮往致悔。

涉历一番,则精细一番。

故持重之说,专归老成。

不独学问中人,即野叟鄙夫,阅事既多,识议亦时中肯。

綮谚云:“若要好,问三老。

”大舜之察迩言,诗人之询刍荛,非务乎其名也。

言出老成人,须反覆寻绎,不可以其易而忽之。

  先友宜敬事 #

  先人取友,必有数事相契,方与定交。

其言论、风采,亦必有与先人相类之处。

手泽犹珍,况先友乎?余不幸少孤,不逮事父,吾父执友一无识面。

年十八,授徒郡城,遇山阴会稽先辈,询及吾父名号,肃然敬对。

有曰向曾同文会者;有曰向尝共师门者。

余皆谨执犹子之礼。

或以为太过,余曰:“先人既蒙垂念,非友而何?敬父执即所以尊吾父也。

”至今念之此意,差可上质先人。

  故人子宜念 #

  读嵇叔夜《绝交书》,令人气结。

彼所谓交本非义合,■怪其然。

果以文字相知,性情相洽,非攀援声气可比,不■宿草更新,只鸡增痛,遇其后嗣,自当为之保护。

如孤儿■立,有待扶持,更不宜冷眼相看,致负故人于泉下。

  不必议论二氏 #

  老释二氏之学,固儒者弗道。

然庸夫、愚妇,不畏物议,而畏报应;不惧官长,而惧鬼神。

存其说,未始不足阴辅。

皇治何必以隶籍儒门力与为难?且今之道士、比邱,诚不尽守老子、如来。

法律即我辈谈性命、为文章,亦岂人圣工夫?无昌黎、考亭之精实学诣,而摭拾辟二氏陈言,虚张吾帜,不几躬自薄,而厚责于人乎?余生平于二氏之徒一无还往,而未尝放言攻击。

自愧业儒浮浅,无以折其心而关其口也。

故佞奉二氏妄求福佑虽断断不可,要不妨听其自为生灭,置诸不论不议之条。

  卷五蕃后 #

  裕后有本 #

  欲求子孙繁炽久长,谋积聚,图风水,皆末也。

其本全在存心利物。

肯受一分亏,即子孙饶一分益。

创业之家,多由赤手;成名之子,半属孤儿,并不恃祖父资产。

昔有人谈宦缺美恶者,余笑曰:“缺虽恶,总胜秀才课徒。

吾未见官鬻妻妄,只见官卖儿孙。

”闻者诧曰:“恶有是?”余历数数十年中闻见:横虐厚敛,蓄可累世者,一弹指间子孙零落,为被虐者所嗤。

而清苦慈惠之吏,子孙类能继起作官。

如此,居家可知。

  济美不易 #

  世济其美,昔贤所荣,不特名公钜卿也。

业儒、力田之家,世世清白,相承亦复不易。

数传十百人中,有一不肖子,即为门第之辱。

固由积之不厚,亦因教之不先故。

欲后嗣贤达,非教不可。

  教当始于孩提 #

  孩提之时,天性未漓,当先固其真性,断不可导以詈人。

闻詈人则呵止之,使有忌惮。

若詈及人之父母者,尤为损福,万不宜姑恕。

他如扑打虫豸之类,虽细事,总干天和,须明白戒禁,养其慈祥之气。

至拜跪仪节,亦当随事教导,则爱敬行乎自然矣。

  宜令知物力艰难

  巨室子弟,挥霍任意,总因不知物力艰难之故。

当有知识时,即宣教以福之应惜。

一衣一食为之讲解来历,令知来处不易。

庶物理、人情,渐渐明白。

以之治家,则用度有准;以之临民,则调剂有方;以之经国,则知明而处当。

  宜令习劳 #

  爱子弟者动曰:“幼小不宜劳力。

”此谬极之论。

从古名将相,未有以懦怯成功。

筋骨柔脆,则百事不耐。

闻之旗人教子,自幼即学习礼仪、骑射。

由朝及暮,无片刻闲暇。

家门之内,肃若朝纲。

故能诸务娴熟,通达事理,可副国家任使。

欲望子弟大成,当先令其习劳。

  宜令知用财之道

  财之宜用与用之宜俭,前已详哉言之。

但应用不应用之故,须令子弟从幼明晰。

能于不必用财(如僭分、继富等类)及万万不可用财(如缠头、赌博等类)之处,无所摇惑,则有用之财不致浪费。

遇有当用(如嫁婚、医药、丧祭、赠遗等类)之处,方可取给裕如,于心无疚。

  昔吾越有达官公子,务为豪侈,积负数千金,将鬻产以偿。

受产者约日成交,公子张筵款接,薄暮未至。

居间人出视,则布衣草履,为阍者所拒,仁候门外半日矣。

导之入曰:“此某也。

”公子敬而礼之。

宴毕赠以仪曰:“先生教我,不敢弃产。

”居间人询其故,曰:“彼力能受吾产,尚刻苦如此。

吾罪过,何面目见先人。

”遂痛改前之所为,出衣饰尽偿宿负,谢门下客,减奴仆,节日用,讫为保家令子。

今已再传,犹袭其余资云。

  宜令勿游手好闲

  此患多在富贵之家。

盖贫贱者以力给养,势不能游手好闲。

富贵子弟衣鲜齿肥,无所忧虑;又资财饶足,帮闲门客及不肖臧获相与,淆其聪明,蛊其心志,障蔽其父兄之耳目,顺其所欲,导之以非,庄语不闻,巽言不入,舍嬉娱之外,毫无所长;一旦势去财空,亲知星散,求粗衣淡饭不可常得。

岂非失教之故欤?小说家称:“富家儿中落,持金碗行乞,知乞之可以得食,而不知金碗之可以易粟。

”语虽恶谑,有至义焉。

  宜杜华奢之渐 #

  略省人事,无不爱吃、爱穿、爱好看。

极力约制,尚虞其纵;稍一徇之,则恃为分所当然。

少壮必至华奢,富者破家,贵者逞欲。

宜自幼时,即杜其渐,不以姑息为慈。

  父严不如母严 #

  家有严君,父母之谓也。

自母主于慈,而严归于父矣。

其实,子与母最近,子之所为,母无不知,遇事训诲,母教尤易。

若母为护短,父安能尽知?至少成习惯,父始惩之于后,其势常有所不及。

慈母多格,男有所恃也。

故教子之法,父严不如母严。

  蒙师宜择 #

  为子第择师,夫人知之。

独于训蒙之师,多不加意。

不知句读、音义所关最钜。

初上口时,未能审正;后来改定,便觉吃力。

吾谓童蒙受业,能句读分明、音义的确,则书理自易领会。

尝闻村塾蒙师课徒“道盛德至善”句,“道盛”二字逗断,读者不察,辄以“道”与“德”对,“盛”与“至善”对,岂非句读不清之明验欤?故延蒙师不可不择,为人训蒙亦不可不深省。

  不宜受先生称字

  师严则道尊。

人生在三,事之如一,师与君、亲并重。

微特弟子事师,必当隆礼;即为师者,亦不宜稍有降格。

吾为童子时,见塾师之呼弟子,无不称名。

二十年前,有称字者矣。

近遇成童弟子,或止称其字之上一字,而冠以老字呼者,应者俱安之若泰。

师道凌夷至此,而欲弟子知所严惮,岂不难哉!望子弟有成者,先宜教以不敢受先生称字。

  读书以有用为贵

  所贵于读书者,期应世经务也。

有等嗜古之士,于世务一无分晓。

高谈往古,务为淹雅。

不但任之以事,一无所济;至父母号寒,妻子啼饥,亦不一顾。

不知通人云者,以通解情理,可以引经制事。

季康子问从政,子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达即通之谓也。

不则迂阔而无当于经济,诵《诗三百》虽多,亦奚以为?世何赖此两脚书厨耶!

  读书求于己有益

  书之用无穷。

然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当以己为准。

己所能勉者,奉以为规;己所易犯者,奉以为戒;不甚干涉者,略焉。

则读一句,即受一句之益。

余少时,读《太上感应篇》,专用此法。

读“四子书”,惟守“君子怀刑”及“守身为大”二语,已觉一生用力不尽。

  须学为端人 #

  希贤希圣,儒者之分。顾圣贤品业,何可易几?既禀儒术,先须学为端人。绳趋尺步,宁方毋圆。名士放诞之习,断不可学。

  作文字不可有名士气

  父兄延师授业,皆望子弟策名成务,无责其为名士者。

士人自命宜以报国兴宗为志,功令自童子试至成进士,必由四书文进身。

钟鼎勋猷,皆成进士后为之。

能早成一日进士,便可早做一日事业:可以济物,可以扬名。

好高务远者,嘐嘐然以名士自居,薄场屋文字,不足揣摩,误用心力,与寒畯角胜,迨白首无成,家国一无所补。

刊课艺炫鬻虚声,颜氏所讥﨎詅痴符也。

抑知前明以来,四书文之传世者,类皆甲科中人。

苦志青衿,仅仅百中之一。

何去何从,其可昧所择欤?

  文字勿涉刺诽 #

  言为心声,先贵立诚。

无论作何文字,总不可无忠孝之念。

涉笔游戏已伤大雅,若意存刺诽,则天遣人祸未有不相随属者。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古人虽有此语,却不可援以为法。

凡触讳之字,讽时之语,临文时切须检点。

读乌台诗案,坡公非遇神宗,安能曲望矜全。

盖唐宋风气不同,使杜少陵、李义山辈,遇邢、章诸人,得不死文字间乎?士君子守身如执玉,慎不必以文字乐祸。

  勿作秽亵词 #

  文以载道,表章忠孝,维持纲纪,尚已。降而托于寓言,比兴诙谐,犹之可也。至秽词亵语,下笔时心已不正,阅者神识昏摇,必有因而隳行者。

  他人之孽,皆吾所造。人谪鬼祸,忏悔无期。自来文人多悲薄命,未必不由于此。

  文章关福泽 #

  文章气象,关一生福泽。

凡享顺遂之境者,其文类皆和平中正,无幽忧萧飒之气。

动辄慨叹,断非福征。

且习不加察,纵其笔之所如,势必伤时骂坐,召怨蒙愆。

至应试之文,尤以醇雅为贵。

  读古人文取法宜慎

  作文宜慎,读文先不可不择。

尝见塾师授业,好选前人悲感恣肆之作,令子弟诵习,谓可开拓心胸,引伸议论。

读之者不能得其神髓,而仅学其皮毛,所误不小。

吾友江西新城鲁洁非,素书往还,论文相契。

别有唐宋八家选本,凡伤时感事之语,细加评节,具有苦心。

  勿轻为人作诗文序

  诗文之序,所以道作者之意,非遍览全集,不能得其窾要。

万一集中文字失于检核,既为作序,不能以未见自解。

代人受过,关系非轻。

故非于作者心术、品诣深知有素,断不可徇一时请托,冒昧措辞。

至乡曲文人,多不知文章体裁,其所撰述,更宜详审。

  勿记录时事 #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圣训也。

位卑言高之罪,孟子又剀切示之。

唐宋文人私记间及国事,然多与史传■戾。

盖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类非确实。

昔有不解事人,以耳食为笔记,谬妄触忤,祸及身家,皆由不遵圣贤彝训所致。

故日记、札记等项,断不宜摭拾时事。

  浮薄子弟不可交

  血气未定时,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交游不可不谨。

与朴实者交,其弊不过拘迂而止;交浮薄子弟,则声色货利,处处被其煽惑。

才不可恃,财不可恃,卒至隳世业、玷家声,祸有不可偻指数者。

  勿轻换帖称兄弟

  交满天下,知心实难。

余生平识面颇多,从无凶隙之事。

然以心相印者,寥寥可数。

惟此数人,势隔形分,穷通一致。

每见世俗结缔,动辄齿叙,同怀兄弟,莫之或先。

有朝见而夕盟者;有甲款而乙附者。

公宴之后,涂遇不相知名,大可笑也。

既朋友,即系五伦之一,何必引为兄弟?如其无益,不如涂人。

故功令换帖之禁,皆宜遵守,不必专在仕途也。

  择友有道 #

  人不易知,知人亦复不易。

居家能伦纪周笃,处世能财帛分明,其人必性情真挚,可以倚赖。

若其人专图利便,不顾讥评,纵有才能,断不可信。

轻与结纳,鲜不受累。

或云“略行取才”,亦是一法,然千古君子之受害于小人,多是“怜才”二字误之。

  业儒亦治生之术

  子弟非甚不才,不可不业儒。

治儒业日讲古先道理,自能爱惜名义,不致流为败类。

命运亨通,能由科第入仕固为美善;即命运否寒,藉翰墨糊口,其途尚广,其品尚重。

故治儒业者,不特为从宦之阶,亦资治生之术。

  读书胜于谋利 #

  不特此也,文字之传可千古,面藏镪不过数世;文字之行可天下,而藏镪不过省、郡;文字之声价,公卿至为折节,而藏镪虽多,止能雄于乡里;文字之感孚,子孙且蒙余荫,而藏镪既尽,无以庇其后人。

故君子之泽,以业儒为尚。

  勿慕读书虚名 #

  然“业儒”二字须规实效,若徒务虚名,转足误事。

富厚之家,不论子弟资禀,强令读书:丰其衣食,逸其肢体,至壮岁无成,而强者气骄,弱者性懒,更无他业可就,流为废材。

子弟固不肖,实父兄有以致之。

故塾中子弟,至年十四、五不能力学,即当就其材质,授以行业。

农、工、商、贾,无不可为。

谚云“三十六行,行行出贵人。

”有味乎其言之也。

  勿任子弟匿瑕作伪

  为父兄者,无不愿子弟学问胜人。然因其本领平常,姑听匿瑕不出及作伪盗名,则万万不可。故子弟所作文字,遇亲友索观,必须责令面奉教益。

  凡有文会,亦不当稍任规避。

盖受人指摘,可望感愧奋发,功力渐进。

若意在藏拙,未有不燕石自珍者。

至作伪之弊,尤为可虑。

窗下倩、雇、捉刀,习为常技;临场必有怀挟、抢手等事。

作奸犯科,所关匪细。

近阅邸抄:江西有一童生,县试时以枪手考列第一,院试败露,学使奏鞫治罪。

其父年逾八十,亦坐远戍,不准收赎。

原其由起,始于匿瑕,终于作伪。

涓涓不绝,将成江河,可不戒于初乎?

  不宜轻令子弟附学

  独学无耦,则孤陋寡闻,敬业之所以乐群也。

然附学他处,同门人众,品诣必有参差,苟蹈群居之戒,即鲜广益之功,全在择师而事,不宜徒鹜虚声。

倘人师难得,又不若扃户下帷,严惮父兄之教矣。

故冀子弟不染习气,以家塾延师为尚。

  授徒勿误人子弟

  业儒者,以授徒为第一事。

弟子终身北面,礼至重,品至崇,须令弟子晓然于为人之本,不仅在文艺也。

然文艺亦断不可荒。

有种不自爱重之人,靦然拥皋比,谈经史,于主者前高自位置,而教其弟子则惟恐不称主者之旨。

  遇有所作,私为删润,以诳其父兄,此固不足污人齿颊。

即不至是,而约敕不严,纵弟子之肆;课程不密,长弟子之惰。

所误何可胜道?大概二十岁内读书、为人俱要立定基址。

一过二十,不特寒畯子弟多内顾之忧,不能专心键户;即富贵儿郎,亦有婚宦牵率。

自五、六岁至二十岁,全在为之师者范之以正,诲之有方。

  凡人相处,不合则离。

惟师席必终一年之局。

韶光如水,禁得抛荒几个一年?且父兄既将子弟付托师长,势不复身亲考校。

师长荒之,则竟就荒,可乎不可?弟子材质不同,造就匪易。

聪明者,必当成之于学;顽钝者,亦宜曲为诱励,令多读数卷书,省识为人之分,庶几不负师长之任。

  曩读《曲詴旧闻》,屯留王诰,少应进士举,家贫,训幼学为业。

屡取乡荐,而于省试不利。

每赴省试,必梦胡僧谓曰:“君此行徒虚耳。

君骨相虽主有才,而不应得禄位。

寿可过耳顺。

外是非余所知也。

”年五十余,又将赴省试。

梦前僧相贺曰:“君是举必登第无疑。

”梦中诘之曰:“师向语我不当得禄位,今何云登第也?”

  僧曰:“以君教导童子用心笃挚,不负其父母所托。

为有阴德,故天益君算,报君以禄位。

”因引至一官府,指庭下所陈乐器曰:“君记之,异时当自悟也。

”时范蜀公方献新乐,诏于廷和殿案试。

诰意廷试必问乐,凡古今乐事无不经意。

试赋题为《“乐调四时”和“遂预正奏”》。

名于马涓榜下。

赐第历官数任,以奉议郎致仕,年至七十有七。

  近又见稗官载:武进有老学究教读数十年,勤恳不倦。

乾隆辛酉元日,邻叟梦文昌司命甄别新科举人名次,一生以行玷应黜,司命难其选补,旁一神曰:“某学究可。

”司命曰:“学问欠优。

”神曰:“某教读认真,不误人子弟。

”司命曰:“若是,可矣。

”果于是年江南乡试中式。

循是以思,不负子弟之父母者,德可夺命。

彼素行无他玷而终绌于试者,得毋有误人子弟之愆欤?

  力田勿欠人租息

  士之次莫如农,此本业也。

因天时,乘地利,尽己之力,以收其成,不须因人轻重。

即佃人之田,依额偿租,亦可于人无求。

偶逢歉岁,自有乡例可循。

乃无耻下农恃顽欠租,或致公庭追比,辱莫甚焉。

纵佃主怜而不控,亦为乡里不齿。

况其势必至于无田可佃,难免冻馁之戚。

  艺事无不可习 #

  人惟游惰,必致饥寒。

其余一名一艺,皆可立业成家。

但须行之以实,持之以恒。

有一事昧己瞒人,便为人鄙弃。

昔仁和张氏,以说书艺花为生,得有辛工,随手散去。

有劝其为子孙计者。

曰:“吾福子孙多矣。

”诘之。

曰:“若辈生具耳、目、手、足,尽可自活。

”真达识哉!

  幕道不可轻学 #

  吾越业儒无成及儒术不足治生,皆迁而之幕,以幕之与儒近也。

然幕之为道,负荷甚重,必心术正、才识敏、周于虑、勤于力、廉于守、安于分者,方可为之;不则,逐响依声,误人自误。

谚云:“作幕吃儿孙饭。

”非幕之必损德也,乃不可为幕;而漫为之者,德必损也。

余衣食于幕,垂三十年,从不敢薄视幕客。

顾目之所接,未敢尽惬于心。

比从宦数年,身亲民事,益知隔壁听声,迥异当场辨色。

幕中无心之过,所在多有。

甚不愿吾子孙更习此事。

势或不得已而为之,则《佐治药言》具在,不可不潜心玩味,以补吾过。

  习医宜慎 #

  语曰:“儒学医,菜作齑。

”言其易也。

又曰:“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盖医以活人为道,其功甚大。

然天之寒燠异候;地之燥湿异宜;人之强弱异质。

拘泥成方,杀人必多。

非儒业精深,未易办此。

以性命所寄,博衣食之资,何可不慎?尝见医家以病试药,消补递换,凉热互更,或致病因加剧。

  岁己卯乡试,八月初九日,昼夜雨号,舍水没至踝,余于十二日得病。

试毕舆回僵卧,勺水不进,汗流不止,肢体滞重,不能转侧,医屡易不效。

余自分不起,九月初七日备后事矣。

执友徐颐亭(梦龄)过访诊视曰:“此号舍水气直达上部也。

”投以“人参、肉桂、附子”。

一剂,而泻水数升;两剂,能扶床立;三剂,而啖粥。

  不数日霍然。

盖颐亭同试,故能直探病源。

向使不遇颐亭,讵有济乎?后有为救贫计者,宁从他术,切勿妄习岐黄。

倘必习之,宜细玩古书,潜心体验。

遇贫苦人,尤须加意,慎勿高抬声价;至药料不正,最足累病。

市肆售药,道地绝少,此亦大伤阴德业。

此者,必不可以伪乱真,负心害命。

读《袁氏世范》,戒货假药一条,仁人之用心苦矣。

  勿妄言相墓术 #

  幕客、医师之外最足误入者,莫如相幕师卜葬之术。

言人人殊,袭其词而不能通其理,毫厘千里,为祸甚大。

古云:“只有人发地,未有地发人。

”积善之家,自获吉壤。

积不善之家,虽有吉壤,而福不足以承之,转为厉阶。

吾目中所见,因求地而破产者,比比也。

先陇不幸侵于蚁水,不得不迁。

  若冀子孙富贵,迁葬父祖遗骸,不孝甚矣。

而相墓之无识者,好持迁葬之说,自神其术,造孽何可胜算!其他误于取舍,营葬水蚁之地,致令破家绝嗣,得不蒙阴谴乎?吾喜览百氏之书,独不读地理家言,惧蔽于识也。

后人慎毋轻学相墓师以误人;亦毋为相墓师所惑以自误。

  作事须专 #

  无论执何艺业,总要精力专注。

盖专一有成,二三鲜效。

凡事皆然。

譬以千金资本专治一业,获息必夥。

百分其本,以治百业,则不特无息,将并其本而失之。

人之精力亦复犹是。

  临财须清白 #

  财利交关,最足见人真品。

天下无不能计利之人,其不屑屑较量、甘于受亏者,特大度包荒耳。

显占一分便宜,阴被一分轻薄。

故虽至亲、密友,簿记必须清白。

  勿自是 #

  事到恰好之谓“是”。

读书应世大率“是”处少,“不是”处多。

常恐“不是”,则必精求其“是”,可以为学,可以淑身。

一有“自是”之念,便觉“不是”在人,争端易起。

穷则忤人,达则病国,可勿慎诸?

  勿自矜 #

  读书中状元,从宦为宰相,皆儒者分内事。

况状元、宰相尚是空名。

循名责实,大惧难副。

又况不能为状元、宰相乎?恃才而狂,挟贵而骄,昔人所谓“器小易盈”,非惟不直一钱,且有从而获祝者。

《易》曰:“谦受益;满招损。

”万事皆然。

举一隅,余可类推。

  当明知止知足之义

  致显宦、号素封,皆由祖宗积累。

承庥食报,当念国恩家庆酬称两难。

刻刻矜持,尚防磋跌;一意进取,必致肆行无忌。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将有噬脐无及者。

“知止不殆”、“知足不辱”二语,当铭之座右,时时深省。

  言动当念先人 #

  人非圣贤,不能终身无过。

盖棺论定之后,犹视子孙贤否,以资尚论。

子孙贤,则人举其父祖善行,推福所自来;子孙不肖,则人摘其父祖瑕疵,溯殃所由积。

为人子孙,奈何以一己行事,上累父祖。

班孟坚因张安世而恕张汤;朱晦翁因张栻而宽张浚。

常存此念,庶不敢贻玷先人。

  门阀不可恃 #

  幸踵祖宗门阀,席丰履厚,得所凭依。

进身之途,治生之策,诸比常人较易。

然必克自树立,则延誉有人。

汲引有人,在在事半而功倍。

若穿衣吃饭之外,曾无寸长足录,虽门阀清华,于身无补,适足为人鄙弃,玷辱家声。

所谓银匠之后有节度使,不足耻;节度使之后为银匠,乃足耻也。

尝闻人言:会稽陶堰陶氏,当前明时,甲科鼎盛,郡邑鲜与伦比。

同里陈氏有成进士者,乘轿拜客,陶氏无赖子见而揶揄之曰:“小家儿,何遽学官样?”进士下轿谢曰:“惶恐惶恐。

寒族无奈兄辈人多,小家名不敢辞,贵族大家只是弟辈一流人多。

”耳闻者哑然。

进士固器小,然陶氏子当前受辱,可为恃门阀者炯戒。

  干蛊大难 #

  祖父有隐疵,全赖子孙荡涤。

第积垢有因,湔洗不易。

与君子同功,不得并君子扬名。

与小人同过,必且代小人受谤。

无他,憎其父祖者,刻核其子孙。

人情类然。

故“犁牛之子”虽騂角,而人欲勿用也。

不幸而处此境地,尤当痛自饬厉,事事求全,归善于亲,不可有毫厘失行,予人口实。

我能使人敬人,自不敢道及前愆,我能使人爱人,更不忍追言先慝,方为贤孝子孙。

昔山阴沈某,少负文誉,尝膺博学鸿词科荐举。

御试黜落,人咎其所出不良,自号“牛粪灵芝”。

以灵芝自比,而比其亲于牛粪,坎■终身,为乡党不齿。

生二子:一号“蔗皮”,一号“角心”,并无所取材。

今寂寂久矣,不知“干蛊”之义,获罪于天如此。

  须作子孙榜样 #

  贤子孙,良不易为。

即欲为贤祖父,亦谈何容易!创业成家者,固非劳心劬力不可;即承先人余荫,小不勤饬,断不能守成善后。

生之而无以为养、无以为教,便孤祖父之名。

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子孙虽不敢显言,未尝不敢腹诽。

无论居何等地位,一言一动,要想作子孙榜样,自然不致放纵。

  不可道他人先世短处

  浇薄小人,不乐成人之美,好道他人先世短处,以资谈柄。

试设身以处,先人被人瑕疵,于心何安?损福招祸,莫此为甚。

况吹毛索瘢,何所不至?万一他人反唇相稽,污我先人以不美之名,不孝之罪更何以自解。

能一转念,断不忍轻易出口。

不特此也,尝闻争詈之时,以诟辱人之先世为快,虽怒不择言与有心攻讦不同,然毕竟口孽,且使子孙效为。

刻薄总非昌后之道。

  为后人留余地 #

  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造物忌巧,天道恶盈。

居家刻薄者,资无久享,居官贪残者,后有余殃。

盖火烈为人所畏,既成烬,便无火气;水懦为人所狎,虽断流犹剩水痕。

故称世曰泽。

诵“君子有榖,贻孙子”之诗,可以知所藉手。

  穷达皆以操行为上

  士君子立身行世,各有分所当为。

俗见以富贵子孙,光前耀后,其实操行端方,人人敬爱。

虽贫贱终身,无惭贤孝之目。

若陟高位、拥厚资,而下受人诅,上干国纪,身辱名裂,固玷家声;即幸保荣利,亦为败类。

古人所以崇令名也。

余尝持此论,励官箴、规士行,识者不以为非。

故所言蕃后诸条,多安贫守分之事,不专望子孙富贵。

且富贵何可多得?苟能富贵,愿日诵“思贻父母令名”之句。

  得志当思种德 #

  为学志科名,末已然,达则行道,究以入仕为贵。

人人可以做官,我独幸荷国恩,此由祖德绵长,适逢运会。

第政柄在手,不能种德,便至造孽,总无中立之理。

曩辛卯赴礼部试,吴菉庵(斐)明府同上计车,言吾邑风水单薄,鲜世传进士,且进士之后,类多不振。

余曰:“然则不如返辙南归为老举人,留儿孙科第矣。

”因历数式微之家,则皆进士而起家知县者。

余曰:“是非进士之不大其后,而知县之自隳其先也。

”盖官之有权者,种德不难,造孽亦易。

微特知县,等而上之,至于督抚及风宪、刑名之官,无不如是。

惟得志时,常以造孽为戒。

惟恐于物有伤,自然于人有济。

庶先人之泽,不致自我而湮。

  人当于世有用 #

  “有用”云者,不必在得时而驾也。

即伏处草野,凡有利于人之事,知无不为;有利于人之言,言无不尽。

使一乡称为善士,交相推重,皆薰其德而善良,是亦为朝廷广教化矣。

硁硁然画地,以趋求为自了汉,尚非天地生人之意。

  恶与过不同 #

  “恶”与“过”迹多相类,只争有心无心之别。

过出无心,犹可对人;若有心为恶,则举念时干造物之诛,行事后,致世人之怒。

不必其在大也,大事多从小事起,必不可为。

  清议不可犯 #

  常人谗口势固不能尽弭,然不授之以隙,亦未必无端生谤。

至为士君子清议所不容,则真有靦面目矣。

故事之有干清议者,虽有小利,断不可忍耻为之,流为无所忌惮之小人。

  宜知盈虚消长之理

  谚云:“十年富贵轮流做。

”庚金伏于盛夏。

暑气方炎,凉飚旋起。

处极盛时,非刻刻存敬畏之心,必不能持盈保泰。

艺花者,费一年辛力,才博三春蕊发,花开满足,转眼雕零甚矣。

兴之难,而败之易也。

梅之韵幽而长;桂之香艳而短;千叶之花无实。

故发泄不可太尽,菁华不宜太露。

余自有知识讫于今兹,五、六十年间所见,戚友兴者什之二;败者什之八。

大概谨约者兴久,放纵者败速。

匪惟天道,有人事焉。

知此义者,可以蕃后。

  听言不可不察 #

  人有失误,惟祖若父可以厉色严词,明白教诲。

伯叔兄长,色稍和,词稍缓矣。

朋友之规谏,旁引曲喻而已,全在自家留心体察。

闻有谈他人得失者,总须反观自照。

必待实指本身,已成笨伯。

若■如充耳,先圣所谓吾未如之何也已矣。

其他种种世事,亦毕生学习不尽。

惟听一事解一事,触类引伸,便无地非学矣。

至祖父、家庭,叙述亲友盛衰、贤否,原想子孙知所法戒,更不可作闲话听过,方不负教诲苦心。

  宜常念忠恕之道

  余数十年间阅事,方悟忠恕之道须叟不可离。

盖心有一毫不尽,事必无成。

只知有己而不知有人,必到处窒碍。

觉“忠恕”二字理,日在人眼前。

不常存此心,微特不能希贤希圣,即求为寻常寡过之人,亦不可得。

  圣贤实可学而至

  孟子谓“人皆可以为尧舜”,止在“孝”“弟”二字,原非强人所难。

读孔子“老安”数语,益知圣贤之道,事事切近。

人未有不欲安我之老,信我之友,怀我之幼者。

特我之外不暇计耳。

去一“我”字,扩而充之,便是天下一家气象。

圣贤何尝不可学而至哉!

  人在自为 #

  天之生人,原不忍令其冻饿,虽残废无能,尚可名一技以自活,况官体具备乎?上之可为圣、为贤;下之至为奸、为慝;贵之可为公、为卿;贱之至为乞、为隶。

在人之自为,而天无与焉。

父母之于子亦然。

流俗妄人乃谓祖、父未有资产,以致子孙穷困。

此大悖之说也。

必有资产而后可为祖、父,则成家多在中年以后,娶妇生子非五、六十岁不可。

有是理乎?不能为祖、父光大门闾,而以不肖之身归罪祖、父。

为此说者,全无心肝,靦然人面。

而袭其说以自宽,吾知其能为祖、父者罕矣。

  不孝者不祥 #

  孝能裕后,前已切实言之。

今复申以此条者,盖孝量无尽,而不孝易见。

孩稚稍有知识,父母即取坊本刻像二十四孝故事,为之讲解,冀迪其良知,又费几许心力,方得授室成人。

世风浇薄,一有室家,即置父母于不顾,专为妻子。

惜力靳资财如性命,视手足为途人,甚且发于声,不仅诽于腹。

  纵为父母者隐忍不言,天能不夺其魄乎?故有孝而不报者,未有不孝而不报者。

孝而不报,必孝有未至;不孝之报,则其子眼见其父之所为,必且过之。

孙则更甚于子,一再传之,后欲求一不孝之子孙,亦不可得。

余不逮事父二母,又不获安一日之养,天地间大罪人也。

惟念吾祖、吾父,并以孝友著闻,微末之躬上承三世,故禀二母之教,不敢不孝。

今有男子五人矣。

尽解此义,勉承先泽,吾之幸也。

苟或不然,吾祖、吾父实昭鉴之,讵肯令不孝子克蕃厥后哉!

  善恶不在大 #

  有利于人,皆谓之善;有损于人,皆谓之恶。

不必显征于事也。

一念之起,鬼神如见,尚不愧于屋漏,君子所以慎诸幽独。

凡人发念,大都专求利己,故恶多于善。

久之习惯,尽流于恶所。

当于童稚时,即导以善端。

童稚无善可为,但节其嗜好,正其爱恶,使之习大驯顺,不敢分毫恣纵,自然由幼至长,渐渐恶念少而善念多,可为树德之基。

袁了凡先生功过格是检身要术,余于佐幕时尝试行之,借以自饬。

宦游以后,役役奔走,万念起止不常,境过辄忘,不及填注,此事遂废。

比来年衰少睡,昼之所为每于枕上记忆,善事极鲜;而不可上质鬼神之事,终不敢为。

后人常存此意,或者可无大恶,庶几日即于善,为善必昌,蕃后之本,端在于是。

  双节赠言不可不读

  吾家士行、壶则,不待他师,亦不烦远引。

吾祖吾父,世德相仍。

吾少禀母训,惟恐遏佚前光。

既为二母请旌乞言天下,更恐当代作者薄吾不肖,靳先人以言,寝兴检励、求不见恶于有道仁人。

幸蒙群雅斐然投赠,复愧不克负荷。

是以将吏湖南留别都门,前辈有最好官箴,《双节传》及“怕羞银管赠言人”之句益用。

凛凛焉窃禄数年,黾勉奉职,惧贻二母怨恫,为赠言诸公之玷。

会有下堂之厄,循例求退。

今老矣,衔恤余生、弥忧末路。

盖自中年以来,兢兢栗栗,幸免大戾。

皆《双节》文字之教也。

后世子孙不敢有忝先人,自不敢稍亏素行。

故赠言集录二十八卷,续集二十二卷,是律己准绳、治家矩矱、应世范模,欲藩后者,不可一日不读。

  申嫡庶之辨 #

  嫡庶等差,礼不可紊。

生顺殁宁,分定则安。

吾生母事吾继母一生恭谨,属纩遗言,唯命孝事主母。

以故余得仰承慈荫,守身庇后。

念曾祖以来,惟余一人承祧,实由吾生母节抚绵延,是以向为考妣造圹,止分昭穆,吾生母一圹与嫡继二母两圹相并,所谓礼因义起也。

会稽陶氏之有嫡子者,欲援余为例,即以是说答之。

凡有嫡子者,自不当与嫡耦,恐后世子孙不明此分,故余自治生圹,妾不与焉。

异时妾非如吾生母者,不得视吾生母之制。

  传世名系 #

  生子命名,当避先讳。

吾宗旧谱,未免失检。

大率单名居多,二名联属,可无此弊。

曾祖而降,惟吾祖一支。

自吾祖以逮吾孙,取义五行相生,递嬗约系四十言,来者世占一字,增缀二名,用章先德词曰:“世思秉正,立本为先。

志学日上,庸行宜全。

成名守道,庶其克贤。

兴宗奉国,庆泽以延。

承启惟善,佑德在天。

  卷六述师述友 #

  童子试 #

  陈秋崖夫子讳其凝,江苏上元人,雍正庚戌进士,官太仆寺卿。乾隆十一年提督浙江学政。九月科试,取辉祖入县学。

  乡 试

  博虚宥夫子讳卿额。满洲镶红旗人。乾隆戊辰进士。初名纶音惠,改今讳。国子监司业。乾隆三十三年戊子,浙江乡试正典试,后终奉天府尹。

  陆耳山夫子讳锡熊。江苏上海人,乾隆辛巳进士。壬午召试,钦赐内阁中书,为戊子浙江副典试,终都察院左副御史。

  曾洞庄夫子讳光先。

湖南湘潭人,乾隆乙丑进士。

象山县知县。

戊子分诗五房,为辉祖本房师。

后加通判衔,罢官,终钱塘行馆。

辉祖年十八,应丁卯乡试,时祈神签云:“举头莫道青云远,得路先凭博陆侯。

”每遇乡闱,辄盼霍姓典试,不可得。

后客平湖,年已三十八,将去馆祷于文昌祠,签云:“应得光先兼裕后,功名一路到耆颐。

”至是科,座主为博、陆二姓,而房师之讳直著文昌。

签语遇合,前定如此。

  会 试

  嵇拙修夫子名璜,江苏无锡人。

雍正庚戌进士。

日讲起居注官,兵部尚书。

乙未大总裁。

今经筵讲官,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文渊阁领阁事,兼吏部尚书。

  王惺园夫子名杰,陕西韩城人。

乾隆辛巳进士。

刑部右侍郎,乙未副总裁。

今经筵讲官,东阁大学士,管礼部事务。

周海山太夫子煌,撰先人墓表,夫子手书勒石。

  阿雨斋夫子讳肃,满州镶白旗人。乾隆甲戌进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乙未副总裁。历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终光禄寺少卿。

  汤辛斋夫子讳先甲,江苏宜兴人。乾隆辛未进士。翰林院编修,乙未分诗一房,为辉祖本房师。终广东学政。

  受 业

  薄夫子,淇县人。不能追记讳字。辉祖六岁受业。

  家静山夫子讳崇智,同出高祖支下。辉祖自七岁至十岁受业,训诂之学皆禀师授。旅没京师。无子。辉祖属族兄凤琳(绶)归其丧,今尚无为之后者。

  郑又亭夫子,名嘉礼。

同县人。

县学生。

先君子将为粤东之游,预聘延主垫,辉祖年十一至十四岁,受业四年。

馆课勤密,不使得有暇晷。

今年七十有九。

辉祖不逮事父,夫子为先君子礼聘,见夫子如见吾父,夫子亦视辉祖如子。

呼名受拜,不假辞色。

白头师弟肃然也。

近今馆师,更无能继之者。

  徐冠周夫子讳冕。

上虞人,馆族叔奂若先生家。

辉祖年十五从学。

当是时,家难交讧,夫子语辉祖曰:“汝不成名,门户必隳。

当念二母辛苦,用百倍功充汝才,不患不成进士也。

”又曰:“吾年逾六十,我儿未十岁,不知他日吾子得如汝否?”视辉祖亦如子。

辉祖年三十,客长洲,从上虞郑茂才(源)询知:夫子久弃人事,世兄补博士弟子,终未得一见也。

  茅再鹿夫子讳绳武,一字诒孙。

山阴人。

县学生。

舅氏王深甫先生内侄,馆韩德师先生家。

辉祖年十六,为童子师课表弟二人。

遇文期,则从夫子乞题作文。

夫子谦甚,不以师道自居;然诲教切至,历二年不倦。

  张百斯夫子讳嗣益。山阴人。岁贡生。授徒鱼化桥家塾。辉祖年十八,为乾隆丁卯科初应乡试之前,仍为童子师,乞夫子命题,求教凡四月。

  许虚斋夫子讳廷秀。

江苏山阳人。

乾隆甲子科举人。

戊辰三月,先外父王坦人先生官山阳典史,恐辉祖以蒙师废学,招至甥馆,从夫子游,凡八月,以疾辞归,明年己巳,仍受业于百斯夫子。

  冯夫子佚名字。山阴人。县学生。馆安昌沈氏,庚午闱前,从游二十余日。

  杨鲁蕃夫子名际昌。山阴人。乾隆辛酉举人。辛未馆坦人先生从兄家。辉祖授徒里中作举业文,邮呈求教,夫子导之以正,且有相赏于文字外者,讫一年。

  孙景溪夫子讳尔周。

山东昌邑人。

乾隆乙丑进士。

令内邱调吴桥,丁外艰。

岁己卯,辉祖客苏松粮储道胡偶韩先生(文伯)所,夫子服将阙,探戚官中,录课艺求教夫子,授以场屋律度:曰相题,曰炼局,曰运气,曰选调,曰遣词,曰炼字。

反复讲解,每夜至四更方息。

凡四阅月,稍稍领受。

忝窃科名,皆夫子训也。

后有业儒者,饮水思源,不得忘所自来。

夫子历官四川宁远知府。

归老。

以子西林先生含中官陕西按察使,诰封通议大夫。

  亡 友

  孙西林先生(含中),景溪师子也。

乾隆辛巳,师令秀水,辉祖佣书幕中,先生试礼部中式,来官解省觐,得共晨夕。

一日侍坐,师曰:“若两人操心制行,异日当为端士,可齿叙如同气,毋忘今日之谊。

”辉祖敬谢:“不敢当。

”师曰:“子毋辞,士君子论交,不以穷达异趣。

况子岂终幕客者?子毋辞。

”先生与辉祖同生庚戌,长辉祖二十四旬有奇,遂兄事焉。

越一年余别去。

  癸未选庶吉士,丙戌改户部主事。

而辉祖于戊子忝充秋赋,己丑至京师,主先生寓庐,不知身之在客也,辛卯秋九月,先生由员外郎出为宁绍台兵备道,款辉祖入幕,凡四月,以会试辞。

比下第南归,先生已调江苏河库道。

甲午量移苏松太兵备道,屡以师命召,辉祖母老,不果往。

先生旋司臬陕西。

丁酉来浙开藩,再四招延,且属韩城师道意辉祖,过辱下交,惧为人指目,固辞,先生不之强也。

  有机事辄相邀商榷,有所建白,罔弗采纳。

戊戌六月,手书相订,辉祖将俶装,而先生中暍捐馆舍,凭棺一恸已矣。

生平先生为政,持大体,廉仁平恕,守正不阿。

是时,大吏颇与先生龃龉,而先生能力行其志。

发引日,道路手香跪哭,灵輀不得前。

至今述遗爱,犹多泣下。

辉祖为先生所部,而冠先生于亡友者,尊师命也。

  罗台山(有高),江西瑞金人。

乾隆乙酉举人。

己丑会试,以邵二云(晋涵)先容,得订交焉。

又七年,余佐慈溪知县黄补畲(元炜)幕中,台山方主鄞县。

邵双桥(洪)家迓以来,共晨夕者二旬。

奉《双节堂赠言》,匄为论定。

越二年,叙别于钱塘寓舍。

凡《赠言》中古文,一一次第点正。

通《内典》,尝进余以摄生之道,余未之能行也。

而台山以己亥正月卒于家。

  孙迟舟(辰东),初名宸。

归安人。

乾隆壬辰举礼部试第一,第一甲第二名进士及第。

官翰林院编修。

先是岁丙戌,迟舟方持父服,课平湖知县刘冰斋(国烜)二子学,余治申韩家言,佐平湖幕,称莫逆交。

甲午丁内艰,主讲东阳书院,余客海宁,屡寄文字商正。

丙申,余再馆平湖,迟舟服阙,过余叙别。

明年,迟舟举男;余举女。

因有婚姻之订,是为庚子之春。

其后秋分,校顺天乡试,卒于闱中。

  来江皋(起峻),同邑长河里人。

乾隆壬辰进士。

余之交江皋也,始自辛卯公车,继以壬辰水同舟、陆同车、京邸同寓舍,志趣并同。

官户部湖广司额外主事。

以父母笃老,引疾归,授徒于船楼家塾。

甲午亦为余评骘课艺,已而迭丁内外艰,会经理西江塘水利,劳病卒。

  陶午庄(廷珍),会稽人。

乾隆庚寅冬扁舟过访,出试文相质,遂订交。

明年举于乡,丁未补咸安宫教习。

丁内艰,归,校订《双节堂赠言》甚力。

辛丑拣发甘肃,累署知县,借补直隶肃州州同。

卒于官,以弟子为后。

  张潜亭(羲年),余姚人。

乾隆乙酉拔贡生,宫于潜,训导俸满,保举以知县用,请留“四库馆”效力,赐国子监助教衔,充《四库全书》纂修官。

丁酉中顺天乡试举人,戊戌下第,特赐一体殿试,届期疾作,遂不起。

  徐颐亭(梦龄),山阴人。

国子监生。

精医术。

屡试省闱不遇。

治危证多愈。

余有回生之感,详《习医宜慎》条。

会戚属邀赴口外,旅没。

仲子嘉会,能世其业;季子端揆,以孝友著称。

  严古缘(果),仁和人。

乾隆庚寅举人。

先是壬申二月,恩科乡试第三场于号舍订交。

垂三十年,久而愈笃。

性肫挚。

别数月,必作画幅题句寄赠,情溢楮墨间,弟铁桥(诚),乙酉举人,豪爽过于兄,诗笔高迈,亦工绘事,兼精篆刻。

先四年卒。

  家昌年(永祚),六世祖支下,犹子行也。

家奇穷,年四十方室。

诗法徐谓,画师米芾。

事母笃孝,有礼聘者,不忍出游离膝下,忍贫为童子师,以终其身。

年八十余,及见曾孙而卒。

弟介甫(永祺),年十六为山阴贾人司筦钥。

  贾人父疾,属侍医师治药,念母衰病,力不能延医,夜读医书,晓就医师求方脉之理,久之,工医术。

母倚其药而生者,三十余年。

为余治病辄效,言必以正,曰:“疾病皆由不自爱而起,或以先天不足归咎父母,不孝甚矣。

”初,余习幕学,语余曰:“侄见郡城幕者多浪费,愿叔戒之。

”又曰:“叔祖浮厝十余年,当亟谋安葬,此事无促迫者,不可以远游故,一刻忘也。

”其相爱大率类是。

先昌年卒。

余为作《汪氏二孝子传》云。

  孙惠畴(世埰),山阴人。

仲姊婿也。

余孤且寒,年十四、五时,颇不为姻党所礼,独荷款接勤挚。

性豪爽善饮。

急人难如己,不治家人生产。

游吴越间,无所遇。

归而病酒,至于没。

子四人,长继英,能修内,行佐幕,仁谨有闻。

  陆三德(天胜),同里人。

有至性,重然诺,能知大义,为乡党信重。

长余十岁,少时误陷缧绁,先大父雪出之。

岁元旦起,即至大父像前礼拜。

先赠公赴粤东时,属料理家事,已而赠公丧归。

遇力作,无寒署,早晚有呼必应。

力佣自给,独不受余一钱。

曰:“吾受朝三翁未报,且诺十三叔不可负也。

  余入试省闱,执劳无倦色。

至戊子,忝列科榜,欣然曰:“吾固知朝三翁当有后也。

”视余如弟,历四十年,名余不改。

又四年而没。

没之前夕,余客海宁归,亟过访,执余手曰:“好好尚得见弟一面,恨不及待弟官也。

”盖余自少孤至成立,人情屡易,始终如一者,一人而已。

  方望山(鲁),同邑路西人。

初以治疾相识,久之志趣甚洽,交相敬也。

为人质直无城府,急人之病如在己身。

遇敦请,虽极贫之家,严寒酷暑,皆立赴。

其术以疏气为先,谓病率起于气滞,故定方多用“逍遥散”加减,所治辄效,时人号称“方逍遥”。

子孔昭,亦工医有声。

  於体乾(士宏),同邑峡山人。

乾隆丙午举人,性纯孝,与弟汝夔友爱甚挚。

余自己卯乡试寓舍订交。

长余一岁,余兄事之。

后历试无不同寓。

至戊子,余忝充秋赋,君攻苦益力。

于家塾旁置小屋一楹,几坐皆设仄版,如号舍然。

  课日食息其中。

曰:“习此,则闱中宽绰,可以从容构思。

”庶几一当又八试,始与儿子继坊同出唐一峰先生门下。

年已五十有八,太孺人年逾八十,君不忍离寝门,上计戚友多劝驾者,太孺人亦促办装,因过余里门叙年谊。

  余敬谢曰:“白头兄弟何当为儿辈屈!”君笑曰:“盼同年何可易得?肯不叙耶?”盖订交后四年,继坊甫生,而君辱与同榜,宜其言之慨也。

具述太孺人命。

余曰:“如兄者,其报国日长乎?”君跃然起,执余手曰:“微子孰肯作是言,吾计决矣。

”遂不行,已而余之湖南宁远,君向晦徒步至义桥江干叙别,勉余以“亲民”之义,出《福惠全书》一册相饷。

越二年,而凶问至宁远,为罢食者数日。

年不副德,遇不副才。

士论至今惜之。

  附录

  《双节堂庸训》自序

  《双节堂庸训》者,龙庄居士教其子孙之所作也。

中人以上,不待教而成;降而下之,非教不可。

居士有五男。

子,才不逮中人。

孙之长者,粗解字义;其次亦知识渐开。

居士扃户养疴,日读《颜氏家训》、《袁氏世范》,与儿辈讲求持身涉世之方,或揭其理、或证以事,凡先世嘉言媺行及生平师友渊源,时时乐为称道,口授手书,久而成帙。

  删其与颜、袁二书词指复沓者,为纲六、为目二百十九,厘为六卷:首《述先》,志祖德也,先考、妣事具行述者不赘;次《律己》,无忝所生,有志焉未逮也;次《治家》,约举大端而已,家世相承,兼资母范,故论女行稍详;次《应世》,寡尤寡悔,非可倖几也;次《蕃后》,保世滋大,其在斯乎?以《师友》终之,成我之恩,辅仁之谊,永矢勿谖矣。

  友之存者,儿辈耳熟能详,不烦录叙;且凛凛乎,有《谷风》阴雨之忧焉。

居士自少而壮、而老,循轨就范,庸庸无奇行也。

庸德庸言之外,概非所知,故名之曰《庸训》。

冠以“双节堂”者,获免于大戾,禀二母训也。

诸所为训,简质无文,皆从数十年体认为法、为戒,欲令世世子孙、妇稚可以通晓。

自念身为庸人,不敢苛子孙蕲至圣贤,而参以颜袁二书各条,则学为圣贤之理,未尝不备。

  夫人无中立,不志于圣贤,其势必流于不肖,可不慎欤?嗟乎!教者,祖父之分;率教者,子孙之责。

苟疑训词为庸,而别求新异之说以自托,将有离经畔道,重贻身世之患者,是则居士之所大惧也。

  乾隆五十九年正月癸卯,龙庄居士汪辉祖。书时年六十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