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嘉兴大藏经 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剩人和尚像 #

  未言先契,未举先知。

掉得便行,顶天立地。

且道是阿谁?就是这个顽皮儿。

我当时嘱付汝紧收拾,直入千峰万峰去。

汝不依吾言,惹出许多葛藤。

虽然,却因风吹火,希慈云兮洒甘露。

咦,看来一味信前缘,留与三韩作鼻祖。

  空隐老人题    法侄玄释书

  剩人和尚语录序

  山□□□,延袤一线,斗绝千里,流人□□□□□言四方之风在焉,然于佛事特胜。

剩公□□逾岁余亦放至□□阴数椽屋,沙气为岚,雪云□□,或晨或夕,时一相遇。

频死之余,尚载敝簏书一车,意为僵卧遗奠之具。

剩公方弢光铲采,每来辄抓搔典籍,独提宗教,栩栩相视也。

间煮薥粥,调盐荠,或击稿木,佐以瓦缶,唱酬吟咏,一室之外,遂无知者。

阅二年而剩公之教大行。

住普济,成语录,缁宿辈已西传长安,既而三韩远近及门愈众,指授开演,复成兹编。

夫佛理显密圆通,不可涯涘。

公尝言:“佛教,人伦也。

”余与公同遭原鸽之痛,而一在事前,一在事后。

公唯以忠孝激烈之性,沉涵于性海,故冲融浩荡,澄湛无际,班史氏所谓“五星日月,其根在地,而形见于天”者也。

尝演法于接引永安诸刹,令海州屠人咸释刀去,辽阳斗者至相戒勿。

令公知此,亦大道感应之验矣。

昔韩昌黎与大颠虽三书珍重、留衣作别,纪其相见,寥寥数语。

余被谴出塞,甚于潮澥,而独得与剩公永其朝夕,白尘交横,海风漂泊,一灯炯然。

后之览者,亦可以读其书而论其世也夫。

  顺治甲午季春十日北里樵人谨书。

  剩人和尚语录序

  予幼而顽劣,长不知学,随俗汩没章句而已。

被谪以来,惶惑失志,文字之外,无可凭者。

从絷维中得普济剩和尚语录一函,读而恍有醒焉。

及见如故,师亦以予为若可与语者,而朝夕训诲之,予实愧不能行也。

兹者,座下缁俗复刻师法语,广示学人,较之前录,尤为详备,弘深高远,予乌能测?然予尝见师之为人,而知师不徒言也。

师持身高峻,壁立万仞,而与物甚亲,谭笑蔼如;冥心象始,寂尔忘言,而风云月露,刻画殆尽;早年离俗,尘缘悉捐,而语及罔极之恩、兄弟友朋之谊,未尝不感激流涕、凄恻缠绵,而不能自已也;闻人一善,终身不忘;急人之难,痛若肤剥,岂非其实有诸己?故言之亲切而不厌,而人之信从者愈久而愈着耶。

将见师斯录一出,当与古之尊宿如慈明、大慧者并垂天壤。

庶几,有特立超诣之士闻风兴起,以传持斯道于无穷。

予之窾陋,又安能窥其所至哉?

  大清顺治甲午仲春上浣木斋谨序

  重梓千山和尚语录序

  剩人和尚说法医巫闾,七坐道场,全提直指,绝塞罕闻,一时缁白称佛出世。

有《普济录》,刊行已三十余载,缘道里迢遥,边关间阻,齐鲁燕赵亦鲜觏止,矧大江以南?于是,粤东得度弟子僧显又公谋于同社,集诸因缘,重梓于穗城黄华寺,用广流通,其仰体普度之怀足称真切。

属辩序于篇首,以谊忝犹,子其何容辞?惜未亲承提命,乌足以管窥蠡测。

向侍先师天老人时,得闻师天姿英迈,悟门超越而血性淋漓,不拘小节;与客雄谈快论,则目无古今;时或慷慨高歌,又心悲物类;凡情圣见,脱落无余;等闲提唱,太煞婆心;随地随人,不辞明破;惟偈颂高古,乃畅达本怀。

当时,徒默识之,及今披阅,追忆先语,始悉愍物弘慈,恩大难酬也。

有谓宗门提唱,剿绝情识,不落筌蹄,应如赵州,纯以本分事接人,此说未尽然也。

佛道普摄,号无缘慈,巨细浅深,均应嘉与,犹泰山不轻毫末,始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方成其大,故曰如来即慈,慈即如来。

何则一切众生已成佛竟,已说法竟,已度生竟,已涅槃竟,其妙蔑以加矣,还堪以本分事接引否?若有接引,不名本分;不假接引,本分谁名?三乘十二分说,权说实说,半说满,无非曲为,今时即最后;拈花头陀微笑,以及一千七百,亦早带水拖泥。

古德常云:“我若一向举扬宗乘,法堂前草深一丈,倩人看院始得旨哉?”言乎虽然,亦未尽然也。

治生、产业,与实相不违;细语、粗言,皆归第一义;放行、把住,权在当人。

世上良医随拈一草皆可疗病,奚必芐术参菧?若徒尚诸剿绝、灭迹潜踪,以为极则,翻成顸颟,醍醐毒药赚误尤多。

是知,随宜说法,为三世如来法施之式。

非师识度恢弘、慈愍深摰,何足以与于斯至?若生平行实,详于二塔铭中。

初则天老人撰于粤之雷峰,时庚子夏杪;次为大中丞雪海郝公所撰,犹古之第二碑也。

然辩更闻于其徒尸林曰:“师示寂后,某捧碑铭。

再出关,阅三载,启龛入塔,挺然端坐,举体赤色,忽两泪交流,四众惊疑,皆以生不得入关门为恨。

”岂知师之悲天愍人,满腔热泪海涌湫倾,穷未来际无有尽极?悲夫!悲夫!

  时

康熙庚午岁僧自恣日法侄今辩稽首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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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启

  元旦,喇嘛潦藏葛浪、耶舍葛浪、索勒葛浪、僧录司掌印行深、辽阳僧纲宽、道藏主慧达、广慈监院玄赋、接引监院祖远、慈航监院寂亮、大宁监院师慧、

永安监院祖道等稽首和南,窃以

末后拈花,遂付正法眼藏;西来渡苇,方知直指心传;六代相承,二支并演;棒喝交驰于中土,针锤未及于遐方,白足亲临晋代久矣。

空闻法眼流入朝鲜杳然绝响,岂本性果分南北繇?大事实待因缘。

恭惟

剩和尚座下,冰雪肝肠,人天眼目;生卢老之乡,岂堪作佛;蹈丹霞之迹,不肯选官;裂世网之千重,经洪炉之百炼,洵

华首之真子而 #

寿昌之曾孙;何意长边偏萦夙愿,乘白马以出关;不啻腾兰初入,僭金绳而作聘;直疑洪杲重来,七斤破衲,何妨呼马呼牛?一片婆心,未免入泥入水;持身不染,度世有方;松枝再握,已看顽石点头;剑影未彰,早见天魔落胆;喜大荒之渐辟,祈甘雨以弘施;一灯辉煌于雪窖,夫岂异人?五叶灿烂于冰天,端在斯日;白骨青磷,无复愁风愁雨;狐神鼠圣,庶几革面革心。

既来九译以瞻云,敬率千群而立雪。

思深龙象庆溢虫沙谨疏。

  顺治九年三月朔日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一

  门徒比丘 今卢 今又 重梓

  上堂

  师受广慈请,拈疏示众云:“毫端现宝王,刹高拄梵天。笔底生优昙,花香飘沙碛。非关鼻嗅,岂在目观?倘其根境犹拘,合借唇皮重剖?”

  挂钟板,师执椎顾众云:“曹溪滴水,倾来辽海千寻;罗岳片云,飘作白山万叠。

大众,若向云未生、波未动时拂袖便行,犹较些子。

如其未能,急须着眼。

”遂击板云:“看。

”又击钟云:“看看。

  师至法座前云:“狂风匝地,荒草连天。

纵饶释迦到此,未免攒眉;假使弥勒亲来,也难措手。

”顾左右云:“大众,且道斩草辟荒一句作么生道?莫有道得底,出来同出只手;如无,者里只须推与罪秃去也。

”遂登座,拈香祝 圣竟,复拈香云:“者一瓣香从南天竺国移来,向少林石壁栽培,用曹溪香水灌溉,敷荣畅茂,直至于今。

却从华首台上分得一枝,今日向南 第二番拈出,专为现住福州上空下隐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敛衣就座。

座元白椎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

”涌光出礼拜,问:“达磨西来,面壁少林;和尚西来,开堂长白。

未审长白与少林相去多少?”师云:“山前华表千年古,门内浮图百尺高。

”进云:“恁么则今昔同风,学人立雪有望。

请问和尚如何是安心要诀?”师云:“层层铃铎语分明。

”进云:“争奈学人不闻?”师云:“随声逐色汉。

”进云:“三圣道‘我逢人则出,出则不为人’,意旨如何?”师云:“大似抱赃叫屈。

”进云:“兴化道‘我逢人则不出,出则便为人’,意旨如何?”师云:“也是掩耳盗铃。

”进云:“为人不为人且置,现今一句请和尚道。

”师竖拂云:“会么?”进云:“不会。

”师云:“季春犹寒。

”光礼拜归众。

又僧出,问:“师子一吼,百兽脑裂。

祗如深窟,虾蟆又争奈何?”师云:“钢刀不斩无罪之人。

”进云:“慈悲何在?”师云:“阇黎自家照顾脚跟。

”僧礼拜。

师乃云:“法幢高竖,祖印新开。

且道印文落在甚么处?”以拂子打圆相云:“大众请着眼。

若向个里觑得,不妨撒手便行。

如其未然,徒劳拱立。

”顷又唤大众云:“去圣时遥,信根薄劣。

彼尚尔尔,何况于斯?所以,山僧到来,一向涂朱抹粉,弄鬼装神,惹得尔者里喜底喜、笑底笑、怒底怒、骂底骂,今日未免重拈拍板、另换新腔。

且道如何是斩新曲调?”击拂子云:“谁道玉门春不度,池边杨柳渐抽丝。

”座元白椎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下座。

  上堂云:“‘第一句下荐得,堪奥佛祖为师;第二句下荐得,堪与人天为师;第三句下荐得,自救不了。

’临济老汉恁么道,已是将三杓恶水向你头上泼了也。

当时有个僧,又要向蛇腹下安脚、马头上栽角,问道:‘如何是第一句?’济云:‘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疑议主宾分。

’‘如何是第二句?’济云:‘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赴截流机。

’‘如何是第三句?’济云:‘且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藉里头人。

’大众,且道当时临济是恁么道不是恁么道?若道是恁么道,未免拖带,临济入拔舌地狱;若道不是恁么道,又未免拖带,山僧入拔舌地狱。

”震声一喝云:“山僧今日将三句一齐向你诸人道了也,你诸人作么生荐?大众,此事决定不在语言文字上。

若在语言文字上,那识文字底、会说会道底修行有分,那不识不会底便于修行绝分了也。

我佛如来始从鹿苑终至金河,中间四十九年,世间好话无不说尽,末后灵山会上却又拈起一枝花,八万人天唯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世尊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

’递代相传,至达磨大师,不避劳苦来到此方,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六祖道:‘道个直指已是湾曲了也,何况又用许多闲言长语?’祗为你诸人一向在故纸上钻研,依他作解,障自悟门,所以费者些老汉如许心力,各立门庭、各设方便,无非要你诸人直下识取,不可拘拘向语言文字上寻讨。

大众,既不许向语言文字上寻讨,毕竟如何即得?”复震声一喝,下座。

  上堂,举:“盐官和尚示众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沩山和尚示众道:‘一切众生皆无佛性。

’者两个老汉若到山僧者里,每人与他三十棒。

大众,毕竟作么生道得是?尔若道有,便上盐官底钓竿;你若道无,便上沩山底钓竿;你若总不恁么道,又上山僧底钓竿。

离钩三寸,速道!速道!”喝一喝云:“垂柳绿毵毵,日午好遮阴。

”下座。

  上堂,师云:“刹竿向汝道了也,三门向汝道了也,四天王向汝道了也,法座、灯笼向汝道了也,汝等诸人还闻么?若未闻,山僧只得为汝重宣此义。

”下座。

  上堂云:“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

尔若无心,更何有戒?诸菩萨,汝等本源与佛无别,祗因尔不识本源清净之心,妄起种种尘劳之心,所以烦他诸佛立种种戒法。

释迦老子临涅槃时再三嘱付:‘我灭度后,汝等当以波罗提木叉为归依。

’所以,戒在则佛在,戒无则佛无。

湛堂禅师初参梁山,山云:‘驱乌未受戒,敢学佛乘乎?’堂捧手云:‘坛场是戒耶?三羯磨梵行阿阇黎是戒耶?虽然,敢不受命?’遂诣康安律师受具。

沩山和尚道:‘止持作犯,束敛初心。

然初心一步,也传佛心宗千里也。

焉有一步不能行而能走千里者?’若据山僧说,亦无远近之分,但明一步则千里立至,千里不出一步,只争汝等肯发心不肯发耳。

一念回心,便同本得,不得轻于初学。

《梵网经》云:‘众生受佛戒,则入诸佛位。

’汝等一念回心受戒,实实与诸佛诸祖体无有二,汝等不得自生卑下。

于今,出家人不肯发心,总是卑下自安,恐怕受戒之后事事有碍,不敢容易。

殊不知未受戒人事事有碍,受戒之后却事事无碍。

何故?不受戒,便不是佛子,国王水土、十方檀施,一切无分,二时粥饭,总名偷食,便是自耕自锄,也是偷他国王水土。

尔若受戒,即位同大觉,一切受用,自在无碍。

今日,新发心菩萨齐集座下,山僧好生欢喜,恨不得将身供养。

何故?汝才发心,即此一心,即便是戒,更无别戒;即便是佛,更无别佛。

大众,珍重。

”下座。

  浴佛日上堂,云:“今日是我佛如来降诞之辰,天下丛林例俱浴佛。

且道佛还来受浴也无?又勿论天下丛林,祗如当年舍卫国中九龙吐水,是浴佛不是浴佛?不见道‘佛身充满于法界’,毕竟向甚么处浴底是?”蓦拈拂子云:“释迦如来生也。

”以左手作兜水势云:“日吉时良,四面八方洗除殃罪,永保安康。

”目顾左右云:“众中莫有跛脚阿师么?切忌一棒打杀。

何故?”以拂子拂一拂云:“塞外无风长黯黯,且留残命拂黄沙。

”下座。

  上堂云:“世出世间,若见其真实,一切无差别。

若是出家底识不得破,名为出家在家。

若是在家底识得破,名为在家出家。

若是男子识不得破,名为戴须眉底女人。

若是女人识得破,名为少须眉底男子。

祗为你等识不得破,便道你是在家、我是出家、你是出家、我是在家、你是男子、我是女人、你是女人、我是男子,种种分别。

祗此分别心,便是你生死根源,百劫千生轮回六道。

你若向父母未生以前一眼觑着,个里还有在家、出家、女人、男子、种种分别也无?实实见得无有种种分别,然后,不妨出家底一任出家、在家底一任在家、男子自是男子、女人自是女人,各各现成,各各自在,更不须移易一丝毫,许你莫道女人有五障,毕竟要求转男身方得成佛。

据山僧看来,若男子识不破,不特五障,千障也有、万障也有;女人若识得破,要求半障也不可得。

你切莫执死言句,自生退屈,甘为下劣。

不见当时有个官人,他底姑出家参方回来要出世为人,官人请一禅师勘验他。

那禅师问道:‘闻汝要出世为人,是不?’答云:‘是。

’禅师道:‘女人有五障,如何为得人?’答云:‘岂不闻《法华经》中八岁龙女供珠成佛么?’禅师道:‘龙女有百千神变,你试一变看?’答云:‘直饶变得,也是个野狐精。

’又,当日临济会下有个灌溪和尚来到末山尼会下,末山打鼓上堂,灌溪出问云:‘如何是末山境?’尼云:‘不露顶。

’又问:‘如何是境中人?’尼云:‘无男女相。

’又问:‘为甚么不变?’尼云:‘不是神、不是鬼,变个甚么?’你看他两个,岂不都是女人?前后吐辞若出一口,只为他每识得破,便称大丈夫、天人师。

大众,若识得破,个个都是大丈夫。

毕竟如何方唤作大丈夫?”卓拄杖云:“雪里芙蓉香朵朵,镜中柳叶曲湾湾。

”下座。

  上堂,举:“七贤女对帝释要三般物:一要无根树子一株,二要无阴阳地一片,三要叫不响山谷一所。

释曰:‘一切所需我悉有之,若三般物我实无有。

’”乃云:“可惜堂堂天帝,被者七个女子当面热瞒。

当时若作帝释,但叉手向前云:‘愿诸姊纳少供养。

’看他作么生收领?”顷复云:“山僧一贫彻骨,大众一切所需山僧俱不能办。

若论者三般物,却实不难。

”蓦拈拄杖云:“谁要?谁要?”一僧出礼拜,师连打数下,下座。

  上堂,师举:“《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既是不可得,又唤甚么作心?于今学道人都因妄认四大为我身相、六尘缘影为我心相,所以,分彼分此、分善分恶、分圣分凡、分男分女、分在家出家,种种分别。

若知心不可得,彼亦不可得、此亦不可得、善亦不可得、恶亦不可得、圣亦不可得、凡亦不可得、男亦不可得、女亦不可得、在家亦不可得、出家亦不可得、一切了不可得,并此知不可得者,亦不可得,不可得中,只么得。

然后,不妨在彼成彼、在此成此、在善修善、在恶去恶、在圣离凡、在凡希圣、在男为善男、在女为善女、在家则现居士身而说法、出家则现比丘身而说法。

不见道,竖穷三际,横遍十方,随处随时,随心自在。

咄!且止,且止。

即今直截一句作么生道?但得冰消去,长河依旧流。

”卓拄杖下座。

  上堂,举:“丰干到五台逢一老人便问:‘莫是文殊么?’老人曰:‘岂可有二文殊?’干作礼未起,忽然不见。

”乃云:“者老人当日被者一问已是逼得上壁,可惜放过一着。

若见道‘岂可有二文殊’,便与拦腮一掌,云:‘野狐精。

’饶者老人有通天伎俩也没躲避处。

”蓦拈拂子云:“文殊,文殊。

”一僧出云:“和尚莫眼花。

”师便下座。

  上堂,师云:“洞山和尚有一偈云:‘贪嗔痴,太无知,赖我如今识得伊。

行便打,坐便捶,分付心王仔细推。

无量劫来不解脱,问汝三人知不知?’又,神鼎和尚有一偈云:‘贪嗔痴,实无知,十二时中任从伊。

行便往,坐便随,分付心王拟何为?无量劫来本解脱,何须更问知不知?’山僧不免丑妇效颦,也有一偈:贪嗔痴,我自知,渠即我兮我即伊。

行着屐,坐披衣,不识心王分付谁。

要求解脱添枷锁,缺口沙盘压称锤。

大众,汝若向洞山处悟去,成佛有分;若向神鼎处悟去,天上人间随心自在;若向山僧这里悟去,入地狱如箭射。

今日是罄光大德遣渠侄化众檀设供,要与大众同种成佛根因,且喜施者、受者一时立地成佛。

只可怜老僧向人天众前错说一偈,即今入地狱去也,伏乞大众不吝慈悲,出来相救。

”堂主进云:“厨房斋已齐备,专候和尚。

”师云:“你是一尊成佛底。

”进云:“和尚是甚么心行?”师云:“恁么则不成佛也。

”进云:“雪上加霜。

”师便打。

桂林进云:“三伏天暑,请和尚归方丈。

”师云:“恁么则携手同归也。

”林无语,师云:“又是一尊。

”西堂出礼拜云:“某甲愿随和尚去。

”师云:“尔作么生去?”进云:“锅汤里添火,冰山里浇水。

”师云:“情知尔去不得。

”复云:“大众,人人成佛,不肯相救,只得倩拄杖相救去也。

”卓拄杖,下座。

  解制上堂,举:“翠岩和尚道:‘一夏与诸兄弟东语西话,看翠岩眉毛在么?’长庆云:‘生也。

’云门云:‘关。

’保福云:‘作贼人心虚。

’大众,你看他古人恁么酬唱,可谓一盲引众盲。

”遂以手拨眉毛云:“且喜,且喜。

赖是山僧一夏与诸兄弟并不曾东语西话。

”下座。

  上堂,卓拄杖云:“诸善知识放下着。

”复卓一下云:“诸善知识放下着。

”又卓一下云:“诸善知识放下着。

且道放下个甚么?莫是把人世贪名、贪色、贪利一切念头放下么?未合老僧意在。

莫是把成佛作祖、了生死、出三界、最上最上念头一切放下么?未合老僧意在。

又莫是把放下也放下么?犹未合老僧意在。

昔世尊因黑氏梵志来献合欢梧桐花,世尊道:‘放下着。

’梵志将左手花放下,世尊又道:‘放下着。

’梵志将右手花放下,世尊又道:‘放下着。

’梵志道:‘两手中花俱已放下,又放下个甚么?’世尊道:‘我令汝将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

’大众,作么生说个舍底道理?余且勿论,只于今二时粥饭一顿少不得,岂不是味?边地苦寒,身中绵衣一件少不得,岂不是触?难道忍饥耐寒唤作舍么?又难道去投太子河淹杀唤作舍么?山僧在南塔结夏一百三十五日,不知废了无瑕大德多少口舌化米、化面,脚底皮也走薄了。

于今结冬第二日,又是无瑕父子领同李居士诸檀设供。

大众,怎么食去甚是容易。

你莫道念几声佛、诵几句经,便消得他底么。

诸善知识,你于今直下放得下,便识得世尊当年道底,若识得世尊当年道底,便识得你现今放身命处,莫道无瑕父子,便是三十三天天子一齐跪捧微妙上供,也消受得起,不然,祗恐阎老子打算饭钱有日在。

诸善知识,毕竟作么生是你放身命处聻?”卓拄杖云:“夜半雪飞窗外白,梦中错认是梅花。

”下座。

  上堂,举:“文殊一日唤善财童子采药道:‘是药者,采将来。

’善财遍观大地,无不是药,却回白文殊云:‘无有不是药者。

’文殊道:‘是药者,采将来。

’善财即从地拾一茎草递与文殊,文殊拈草云:‘此药能杀人,亦能活人。

’”竖拂子云:“山僧者里也有一味药,神农昔日不敢尝,耆婆平生不曾识,释迦一啖塞却咽喉,弥勒未吞烂却唇舌。

且道者个药与文殊那药是同是别?文殊道‘此药能杀人亦能活人’,山僧者药教你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直得浑身臭汗出尽时款款地伸手一摩,依旧眼横鼻直。

众中莫有恨病服药底么?若有,不妨向前来,山僧又不要你药钱,也不用甚么引子,只恐你讳疾忌医,山僧便不奈你何了也。

”顷云:“世间四百四病,便用世间药治得。

若是无明病、烦恼病、贪嗔痴一切等病,乃至声闻病、辟支病、菩萨病,却是佛药治得。

唯有佛病、祖病,甚么药治得?”良久云:“佛病、祖病,尚有大阐提药治得。

祗如大阐提病又用甚药治得?”又,举:“云门大师云:‘法身有两般病。

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过法身去,放过则不可,仔细点检将来,有甚么气息,亦是病。

’且道跛脚老汉恁么道,他还有病也无?不特云门是病,善财亦是病,文殊也是病,直得你诸人尽没病时,他便没病。

不见道众生病愈,菩萨病愈?你诸人各各审察,试看汝病在甚么处?汝自病不识,祗管来山僧者里求药。

山僧只今浑身是病,众中莫有能为山僧发药底么?若发得山僧者一贴药,便发得大阐提那一贴药;若发得大阐提那一贴药,便不管文殊病、善财病、云门病、一切佛病、祖病、圣病、凡病,一时救取了也。

如其未然,少顷斋堂板响,是西会诸耆宿领众檀设供,好茶好饭尽着你噇。

祗是莫将粉汤灌在鼻孔里,却怪山僧药无灵验。

”下座。

  上堂云:“大众,你若向十五日以前会取,则是山僧辜负汝等;若向十五日以后会取,却是汝等辜负山僧;正当十五日会取,山僧与汝等同时辜负大众。

作么生才得不辜负聻?”以拂子作○相,又于中作十字,云:“会么?会么?大众,此事也不得一向,须识无句中有句,有句中无句始得。

”顷,举:“僧问乾峰:‘十方婆伽梵,一路涅槃门。

未审路头在甚么处?’乾峰以拄杖画一画云:‘在这里。

’者僧当时不会,却问云门,云门答云:‘扇子跨跳上三十三天,触着帝释鼻孔;东海鲤鱼打一棒,雨似盆倾。

’你道云门是指他路头,乾峰是指他路头?者两个老汉总与一状领过,一坑埋却。

今日若有人问山僧:‘十方婆伽梵,一路涅槃门。

未审路头在甚么处?’山僧向前扭住胸前,却问道:‘今日向阳李居士合家办如许妙供,保宁诸师又领诸善信设如许盛斋,未审你先向那里下口?’你若向者里下得一个转语当得山僧意,便识得云门扇子。

识得云门扇子,便识得乾峰拄杖。

不特识得乾峰拄杖,西天四七、东土二三,以及两派、五支、天下老和尚鼻孔,尽在你诸人手里。

虽日消万两,有甚么难?如其未然,则如许妙供、如许盛斋,全归檀那受用去也。

”下座。

  上堂,云:“古人道,此事如水上葫芦相似。

若是顶门具眼底,向者里一觑觑着,自然活泼泼地,着著有出身之路,决定不肯向他人言句下死却。

祗为你一向死在句下,自己更没有个转身吐气处。

不见道,假若言前荐得,犹是滞壳迷封,直饶句下精通,未免触途狂解。

大众,须是你自己脚跟下急急寻一条活路,方得动转自在,不要只将心意识去卜度他。

莫道卜度得不是,纵使你卜度得十分合佛意、合祖意,干你自己甚么事?你自己吃饱饭又只管咬嚼别人屎橛作么?昔日,报慈上堂,有演化禅人出问云:‘如何是真常佛性?’慈云:‘谁无?’化不会,座元向道:‘和尚恁地慈悲为你,一切四生、六道,谁无佛性?’是时,幸有个守澄禅师在旁闻得,咬指云:‘己眼不明,又瞎却他人底眼。

’因唤化来问座元底语,化云:‘赖座元为某甲说破。

’澄云:‘佛法不是者个道理。

你若不信,去问堂头和尚。

’化到方丈述所见,慈云:‘佛法不是者个道理。

’化求说破,慈令去问澄化,下问澄云:‘如何是真常佛性?’澄云:‘谁有?’化遂有省。

大众,你道那座元道‘一切四生六道谁无佛性’正合大乘诸经,为甚澄长老却道他‘瞎却人眼’?澄长老道个‘谁有’,你莫却又思量道,‘实际理地,不受一尘’,并‘真常佛性也不可得’。

所以,他闻恁么道便省得。

似者般见解,一连打死一百个,有甚么过?你莫又见恁么道便道,‘我也不著有我,也不着无’,者便是真常佛性。

似者般见解,一连打死二百个有甚么过?者个唤作佛法中贼。

然则毕竟作么生是真常佛性?”击拂子云:“沙河河结牛蹄滑,栖云云净月轮高。

”下座。

  至日,上堂,云:“时序推迁,阴阳迭胜。

既阳消而阴长,复阴伏而阳生。

”竖拂子云:“一阳生也。

大众,自有生以来,无一个不随气化迁流,无一个不被阴阳管束。

还曾识得阴阳二字也无?寻常道,阳升阴降,阳明阴暗,阳生阴杀。

所以,每年夏至也是至,冬至也是至,为甚只唤冬至作至日?天下称贺,祗为扶阳抑阴。

儒教中一部《易经》,大都扶阳而抑阴。

西汉杨子云仿《易》作玄,却云:‘夏至以后之日近玄之象也,冬至以后之日远玄之象也。

’他为甚却恁颠倒?盖为愚人时至乃觉,智者识在机先。

他才见一阴初生,便知阳气将至;才见一阳初生,便知阴气将至。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者犹是外面底阴阳。

你还知自身中阴阳么?你才动一善念,即是一阳生也;你才动一恶念,即是一阴生也。

又须知恶为善对,善为恶基。

不见道,当明中有暗,勿以暗相睹;当暗中有明,勿以明相遇。

明暗交参,善恶倚伏,总来出不得阴阳二字。

还有不被阴阳管束底么?”西堂进语云:“善恶不思量时如何?”师云:“生也。

”进云:“善恶不思量,又生个甚么?”师云:“好问西村倪大姐,花瓣新添一线长。

”喝一喝,下座。

  上堂,云:“世间为善底,如池中汤;为恶底,如涧中冰。

涧中冰令人可畏,若向冰里坐,决定冻杀;池中汤令人可爱,若向汤里坐,却能为人消灾愈疾。

当其为汤,汤中决定无冰;当其为冰,冰中决定无汤。

所以,为善,善中决定无恶;为恶,恶中决定无善,善恶两不相参。

恁么,则善恶判然去也。

虽然,为善毋自恃,为恶毋自弃。

莫道业已为恶,宁复为善。

一生作恶底,一念向善,则全恶为善。

莫道既已为善,宁复为恶。

一生作善底,一念向恶,则全善为恶。

就如池中汤,毕竟是汤,一旦流入涧中,则全汤是冰。

涧中冰,分明是冰,一旦移入池中,则全冰是汤。

所以,善恶本无定形,遇缘则变。

不见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俱化矣;与恶人居,如入枯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俱化矣。

虽然,又须知有随缘不变底一着。

当其为善,善是何体?当其为恶,恶是何根?善恶祗是一心,一心本无善恶。

如冰与汤,祗是一水,水本非冰,水亦非汤。

”喝一喝云:“者里一滴也无,又说甚么水与非水?祗如截断众流、不落善恶一句作么生道?”复喝一喝,下座。

  上堂,白椎毕,师云:“若论第一义,便恁么下去,已是淹没尔诸人了也,事不获已。

记得《华严》一偈:‘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

随缘赴感靡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

’大众,作么生说个靡不周底道理?山僧自来关东,匿迹慈恩,承体光僧主种种加恩,又承印真禅人分我半席同寝,处者年余,不啻骨肉。

后来,藏主开藏强山僧主席,方才惹出无限络索。

比如山僧未来时,慈恩本无山僧;山僧既到普济,慈恩却无山僧;及乎受南塔请,普济又无山僧;即今在大宁与大众团圞,南塔又无山僧。

作么生才得随缘赴感靡不周聻?尔莫道身到心不到、心到身不到,即是身外有心、心外有身。

身心尚自打作两橛,如何说个充满法界?又记得善财南询登妙高峰顶,遍觅德云比丘不得,及到别峰方才相见。

且道别峰得见,为甚妙高峰不得见?”又,举:“大耳三藏得他心通,第一度、第二度俱见国师,第三度为甚不见国师?莫道国师跳出三界外么?国师出得三界,为甚前两度不出?于此不识,不特第三度不见,前两度也不曾见;于此识得,国师从不曾离三藏一步,三藏亦不曾离国师一步。

又非特三藏国师不曾相离,德云比丘亦不曾离善财一步,善财亦不曾离德云比丘一步。

又非特德云、善财不曾相离,山僧现在大宁亦不曾离南塔一步,在南塔亦不曾离普济一步,在普济亦不曾离慈恩一步。

便是山僧未来关东以前,与现前大众亦不曾相离一步。

则后来戒期已毕、道场已散,大众各还本刹,或之他方,亦不曾离山僧一步,亦不曾离国师与三藏一步,亦不曾离德云比丘与善财一步。

方信道,法身充满于法界,亦无法界可满,普现一切群生前,亦无群生前可现,随缘赴感靡不周,亦无周与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亦无菩提座可处。

不然,但执世相相求,何止三藏见不得国师、善财见不得德云比丘?现今,山僧登座,大众围绕,眼眼相觑,总未曾梦见山僧在。

大众到者里,必须亲悟亲证始得,不是说了便休。

大众,毕竟作么生是亲悟亲证一句?”卓拄杖,又呼大众云:“今日岂不是说戒第三日?”下座。

  上堂,师云:“今日,张居士领众檀设供,又请山僧说法。

说个甚么法好?大众,自从去年十月结制,山僧便鼓者两片皮,直鼓到如今。

譬如世间唱本戏文,有开场,便有尾声。

又如佛说一卷经,有序有正,便有流通。

似者般没起没止,作么生是个了期?除是遇着个脑后见腮底汉子,一把拉下法座来,狠狠底与他几掴掴住了,不然直鼓到来年正月初九日也没个休歇。

大众,他非但今日如此,自从母胎里出来,呱地一声便没个关拦,直到今日。

又非特母胎里出来,自从无始劫便没个关拦,不知惹了多少灾祸,直至今日。

不免在人天众前完全发露,一起忏悔。

奉劝你诸人从今以后,切勿信他。

你在天上,他却哄你下地;你在地下,他却哄你上天;你在莲花净界,他却哄你向驴胎马腹里藏身;尔在驴胎马腹里,他却哄尔向莲华净界里着脚。

大众,且道天上是,地下是?莲华净界是,驴胎马腹是?总来只是哄尔。

毕竟向甚么处得是?待十五日解制方向汝道。

”下座。

  师受海州接引请,拈疏示众云:“古人云:‘相逢不拈出,举意便知有。’即今拈出,已是逗漏不堪了也。大众还知有么?如未知有,再烦表白剖露。”

  指法座云:“三世诸佛向者里转大法轮,历代祖师向者里明正法眼。

有一人将正法眼与大法轮拈放一边,尽十方虚空都来是个宝华王座。

虽然,到者里也少他不得。

”遂升座,拈香祝圣竟,复拈香云:“者瓣香,不从千圣传来,不从自己流出,当年向浮山华首一气削成,今日在海州接引四回拈起,端为现住福州上空下隐本师大和尚,以酬法乳。

”敛衣就座。

座元白椎毕,侍者出问:“古人道:‘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即今韶光欲度,夏景将临,未审如何是万象主?”师云:“阇黎此问最亲切。

”进云:“莫祗者便是么?”师云:“鹞子过新罗。

”进云:“如何是宾中宾?”师云:“六载已忘归去路,巫闾空作望乡台。

”进云“如何是宾中主?”师云:“寒边若遇好相识,岂必罗浮是旧居?”进云:“如何是主中宾?”师云:“但使一花开海角,何妨扑面尽黄沙?”进云:“如何是主中主?”师云:“三尺龙泉藏敝匣,锋铓未动海风高。

”进云:“昔日王宫,今朝佛国。

法王人王,未审谁宾谁主?”师云:“看取令行时。

”进云:“恁么则五石风调,三韩日朗也。

”师云:“礼拜了退。

”者礼拜。

维那出问:“一偈分宾主则不问,如何是洞上宾主?”师云:“从头问来。

”进云:“如何是宾中宾?”师云:“木女簪花石人笑。

”进云:“如何是宾中主?”师云:“穷猿归洞月归潭。

”进云:“如何是主中宾?”师云:“枯木开花三四朵。

”进云:“如何是主中主?”师云:“古殿云封千百重。

”进云:“还有不落宾主底句也无?”师云:“灯笼衣架打秋千。

”那礼拜归众。

师乃云:“有时向魔宫虎穴里闲眠,有时向珠楼瑶府里据坐,有时向高峰大壑里孤身独处,有时向鱼行酒肆里掉臂横行,者都是衲僧家寻常游历。

若论安身立命处,直饶千百亿释迦、千百亿弥勒、千百亿文殊、千百亿普贤一齐现无量千百亿手眼,要觑也觑不见,要摩也摩不着。

你道为甚得恁么严密?大众,这也不在远,只在你诸人脚跟底下。

争奈步步踏着,所以步步错过?毕竟在甚么处聻?”击拂子云:“旧宫瓦砾新除尽,淡饭粗茶且过时。

”下座。

  上堂,举:“云门示众道:‘结制来十余日也,寒山子作么生?’大沩真如示众道:‘结制来十余日也,水牯牛作么生?’圆悟示众道:‘结制来十余日也,镫笼露柱作么生?’者三个老汉,可谓各出新裁,照耀千古。

山僧者里却不然,结制来十余日也,痾屎撒尿作么生?你若向痾屎撒尿处识得,便识得镫笼露柱;你若识得镫笼露柱,便识得水牯牛;你若识得水牯牛,便识得寒山子;你若识得寒山子,便不难拈盖州作海州,移海州作盖州,将崇教、兴隆、道林、上帝与接引打作一个道场。

而其中已受具者,不得轻于未受具者。

然后,海州不妨自海州,盖州不妨自盖州。

盖州诸刹僧不妨来斋接引僧,接引僧不妨受盖州诸刹僧斋。

而其中未受具者,便须急急发心受具。

何故?”卓拄杖云:“丝丝春雨原无择,争奈花开有后先?”下座。

  浴佛,上堂,维那问:“古人道:‘不论禅定解脱,唯论见性。

’此中有几人见性?”师竖拂云:“一二三四五。

”进云:“东风一拂,万卉齐敷。

又何多何少?”师云:“五四三二一。

”进云:“门前师子未肯点头在。

”师云:“情知你数不出。

”那一喝,师云:“恰。

”那礼拜,师乃云:“今日是我佛如来降诞之辰,凡在浴佛,毋论僧俗男女,俱是亲蒙佛记而来。

山僧记得一则旧话,特举似。

昔,遵布衲浴佛次,药山问云:‘者个从尔浴,还浴得那个么?’遵云:‘把将那个来。

’山无语。

后人纷纷卜度道:‘者个是幻身,那个是法身。

’又有底道:‘幻身即法身,法身即幻身,如何又分者个那个?’似者般商量,总未曾梦见佛身在。

岂特不曾梦见佛身,并未曾梦见二大老在。

你若数得山僧适才答者僧话是多少数,便会得二大老道者个与那个;会得者个与那个,方才见得佛身。

毕竟如何是佛身?”卓拄杖云:“九龙新吐水,塞草尽含滋。

”下座。

  上堂,僧问:“四塞河山,全归个里。

如何是个里?”师云:“城边四月桃花放,恰似岭南正月初。

”进云:“恁么则立处全真也。

”师云:“无人知此意,令我忆灵云。

”僧一喝,师云:“你者一喝落在甚处?”僧拟进语,师云:“赶出去。

”乃云:“到者里,不用如何若何。

适才撞钟擂鼓,山僧升座,早已将无量百千三昧分付与你诸人,只是你诸人不知。

非但你诸人不知,不见道释迦三昧迦叶不知,迦叶三昧阿难不知,阿难三昧商那和修不知,商那和修三昧优波鞠多不知。

若据山僧看来,释迦三昧释迦不知,迦叶三昧迦叶不知,阿难三昧阿难不知,商那和修三昧商那和修不知,优波鞠多三昧优波鞠多不知,便是山僧三昧山僧也不知。

祗如你诸人,五更闻钟早起,日午听板过堂,从东边入、西边出,还至各堂晏坐、经行,各各俱有无量百千三昧。

争奈你诸人不知,却反去向佛边求、祖边求?远之远矣。

何况又有一种无知外道,教人瞅光看影、听天鼓、觅虚声,岂不是平康道上自己掘个地狱去钻么?大众,不用远求,但向你平常日用中体究,忽然知得,便可与释迦、迦叶、阿难、商那和修、优波鞠多以及西天、东土历代相传天下老和尚把手共行。

既然如此,为甚山僧适才又道释迦也不知、迦叶也不知、阿难也不知、商那和修也不知、优波鞠多也不知?不知底与他三十棒,知底也与他三十棒,毕竟作么生?李居士一向好善,今日合家前来斋僧,大众,且去饱餐一顿。

”下座。

  上堂,云:“昔日,石室和尚每见僧来,拈拄杖云:‘过去诸佛也恁么,现在诸佛也恁么,未来诸佛也恁么。

’后来圆悟和尚却拈拄杖云:‘过去诸佛不恁么,现在诸佛不恁么,未来诸佛不恁么。

’者两个老汉分疆立界,各得一半。

或者道:‘恁么底也是,不恁么底也是。

’又有道:‘恁么底也不是,不恁么底也不是。

’又有道:‘有时恁么,有时不恁么;有时恁么中却不恁么,有时不恁么中却恁么。

’山僧者里从头棒将去。

只今恁么、不恁么且置,祗如过去佛过去、未来佛未来,现在佛毕竟在甚么处?”举如意云:“纵饶你识得现在佛,且不知我者如意子来处。

你若识得如意子来处,一生参学事毕。

”下座。

  上堂,云:“昔日,石巩慧藏禅师专以弋猎为务,恶见沙门。

一日,因逐鹿过马祖庵前,马祖逆之,渠问马祖:‘曾见鹿过么?’祖道:‘汝是何人?’渠道:‘猎人。

’祖道:‘汝能射么?’渠道:‘能射。

’祖道:‘一箭射几个?’渠道:‘一箭射一个。

’祖道:‘汝不能射。

’渠道:‘和尚能射么?’祖道:‘能射。

’渠道:‘一箭射几个?’祖道:‘一箭射一群。

’渠道:‘彼此都是生命,何用射他一群?’祖道汝:‘既解恁么道,何不自射?’渠道:‘教某甲自射,直是无下手处。

’祖道:‘者汉旷劫无明烦恼今日顿息。

’山僧今日为甚举者一段因缘?祗因丁四居士少年好猎,偶于千山撞遇老僧,老僧向道:‘嬉戏小事,性命大事。

何为取乐一时,害他多命?’居士闻言,顿解臂鹰,誓不再畜。

一时同去如赵居士等咸发欢喜,归向三宝。

则是马祖一箭,当时止中得一个石巩;山僧一箭,不特中了丁居士,且中了赵居士等同去多人;又不特同去多人,而且各各回来,牵累诸兄弟、诸亲戚,凡来山僧座下、闻一言半句者,无不人人中箭了也。

大众,生佛本自无殊,祗因你一向驰逐,不肯回心,所以去佛日远。

你但一念回心,便同本得,又何必让他古人耶?若使人人都如丁居士,一言之下顿尔回心,则人人石巩、人人是佛。

如或踌躇、似信不信,则不特臂上鹰一时解不脱,百千万劫枷锁永解不脱也。

所以道,学道须是铁汉,把手心头便判。

直趋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

珍重。

  上堂,举:“洞山虔和尚垂语道:‘有一人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有一人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有一人说得、行得;有一人说不得、行不得。

阿那个是其人?’当时,座下有个石柱禅师出众道:‘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者,祗为无舌不许行。

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者,祗为无足不许说。

说得行得者,祗为函盖相称。

说不得行不得者,如断命求活。

’山僧者里却不恁么道,若有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者,山僧尽着他;说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者,山僧尽着他行;说得行得者,山僧塞却他口、捶折他足;说不得行不得者,山僧与他同起同卧、同生同死。

大众,且道毕竟阿那个是其人?”以拂子指云:“千山石窟云多处,衲被蒙头百不知。

”下座。

  上堂,云:“此事不在高远。

汝但向现前日用中彻见得佛在此,儒亦在此。

不见道:‘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

’人在道中,如鱼在水中,不论你为与不为。

你纵不为,亦在其中;你才起心动念去为,早已错过了也。

儒者又道:‘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又道:‘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古先每每向你现前饮水食饭处、举足动步处分明指出,你却不会,反去别求,所以愈求愈远。

王居士昆玉皆前代儒生,今日领诸檀前来,乃以佛求山僧,山僧却告以儒古有道:‘学佛,然后知儒。

’殊不知是儒何须学佛?六祖大师云:‘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

’又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你若向现前日用中彻见得,佛法、世法打成一片。

所谓入得世间、出得世间,出得世间、入得世间,又何儒佛之分不分耶?只恐你彼此浮游,不知下落,到末梢头捏着空拳,业识茫茫,无本可据。

纵饶平日绝世才华、冲天志气,少不得向驴胎马腹乱撞去也。

大众,日月逝矣,人寿几何?着急向个里讨个下落,莫待临时悔恨何及!”下座。

  上堂,云:“今日是盛亭大德首七之辰,渠徒奉遗命同佢本刹诸师前来设供,仰凭大众以般若力资助往生。

”顷,举:“长沙岑和尚因亡僧,以手摩云:‘此僧却真实为诸人提纲商量。

会么?’遂有偈云:‘目前无一法,当处亦无人。

荡荡金刚体,非妄亦非真。

’大众,既非妄非真,唤甚么作金刚体?”又,“雪峰和尚因亡僧有偈云:‘低头不见地,仰面不见天。

欲识金刚体,但看髑髅前。

’祗如盛亭大德,一个髑髅早已化成灰土了也,毕竟金刚体在甚么处?大众,你欲识金刚体么?但你诸人现今两边跕立底便是。

你若向者里直下觑着,不特盛亭大德实未曾死,即你诸人现在实未曾生。

既未曾生、未曾死,而又谁为资助?谁受资助?谁为设供?谁是受供者?须知尽十方虚空,总来是一个金刚体,本无生而不妨现生,本无死而不妨现死,其生也阳焰兴波,其死也空花落影。

到者里,道有生死不得,道无生死不得。

正当恁么时,一句作么生道?”以如意指云:“蓦直去。

  上堂,云:“自古及今,多少英雄豪杰都吃了‘等待’两个字亏。

若无等待两字,尽世界僧俗男女,人人现成、人人成佛久矣。

于今在家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只道等待父母百年、婚嫁完毕,方才一心办道出家。

儿既不养父母,又无妻儿之累,不过包里几分臭铜、柜里几件细软、皂里几个头口,便道:‘等待我做几日人,方才受戒、方才参禅。

’谁知阎老子没人情,你要等待,他却不等待。

一旦差票到来,受戒也受不及,参禅也参不及。

可怜见要做人,做甚么人?却做了鬼也。

甘泉诸师一向听板过堂,十方云水放包歇足,大有丛林气象,争奈戒法不闻,何况禅道?去岁,清风监院因山僧一言,辄领诸职事走大宁登坛受具,可谓‘把手心头便判’底铁汉子。

只是一班少年,未免尚有等待。

昨因龙雨,忽然而去,始各着忙造衣底造衣、买草鞋底买草鞋,可见山僧以口说法,不若龙雨以身说法也。

历代圣贤,无有不从缘发心者。

我佛如来为太子时,亦因游四门,见老、病、死苦而后发心。

若肯从此发心,即与诸佛同一正因。

还有愚痴底,不但不能发心,而且自生邪见,决定道:‘监院未办道前,常住却安乐;监院办道以后,病者病、死者死,却反不安乐。

’大众,世间那有百年不死底人?今日虽存,明亦难保,只以及时办道为是。

无父母底固应办道,有父母底更应办道;无妻儿底固应办道,有妻儿底更应办道;富贵底固应办道,贫穷底更应办道。

但能办道,一切无有妨碍。

大众,努力趁时,切莫等待。

”下座。

  上堂,云:“有世界以庄严为佛事,有世界以光明为佛事,有世界以声音为佛事,有世界以寂默为佛事,有世界以香饭为佛事。

接引者里一切俱不用,祗是行时行、坐时坐、睡时睡、起时起、食茶时食茶、食饭时食饭、撒尿时撒尿、屙屎时屙屎。

且道个里还有佛事也无?若道有佛事,未免辜负己灵;若道无佛事,又未免沉埋千圣,毕竟作么生?昨日饭僧底张居士,今日又领众善饭僧来也。

大众,听板过堂去。

”下座。

  上堂,云:“孟夏倏云尽,寒风不断吹。

雁恨回头蚤,鱼惊见面迟。

嚼月泥牛噎,披霜石马嘶。

灯笼和露柱,相向话凄凄。

话凄凄,知不知?”拈拄杖云:“若也未知,问取木上座。

”卓一卓云:“咦?”下座。

  酬经设供请,上堂,维那问:“三祖求二祖忏罪,二祖道:‘将罪来与你忏。

’三祖道:‘觅罪了不得。

’二祖道:‘与汝忏罪竟。

’古人意旨毕竟如何?”师云:“兔角杖挑潭底月,龟毛绳缚岭头风。

”进云:“昔日婆子请赵州转藏经,赵州祗与转半藏。

未审是那半藏?”师以拂子作圆相,进云:“丁居士请和尚转经,和尚为转半藏转全藏?人天众前更请拈出。

”师云:“南无观世音菩萨。

”进云:“祗如和尚适作圆相,与赵州当日绕禅床一匝是同是别?”师云:“我与赵州同条生,不与赵州同条死。

”进云:“恁么则丁居士合门增庆,先世所有罪业一切冰消了也。

”师云:“且喜阇黎共证明。

”进云:“雄黄美酒三钟醉,白水菖蒲沁骨凉。

”师云:“不须重注脚。

”乃云:“大众,还识观世音么?过去正法明现前,观自在止闻其名未观其实。

至如经中所载:‘得二随顺、四不思议、十四无畏、十九说法、七难、二求、三十二应、种种威神、种种誓愿、种种方便,度脱众生种种苦难,成就无量无边、百千万亿河沙功德’,在观世音分上祗是隙光片影。

欲识观世音大远在!永嘉大师云:‘不见一法即如来,方得名为观自在。

’果其不见一法,则法法全彰;惟其法法全彰,而实无有一法可得。

到者里,名无可名、称无可称,则念亦无可念,无可念而乃不妨常念。

夫然后,尽十方、尽大地、山河、草木、鹊噪、乌啼、驴鸣、犬吠以至风吹石臼、雨打金铃,处处观世音、处处念观世音。

谓观世音念我也得,谓我念观世音也得,谓观世音念观世音也得。

从劫至劫,莫能穷尽,而又何世间数量所能限耶?”卓拄杖云:“观世音菩萨来也,大众闻么?”复卓一卓云:“观世音菩萨说法也,大众见么?且道现今说甚么法?观世音菩萨道:‘盖州丁世荣居士是真念我。

不特自念我,又请人念我;不特请人念我,又请座上老罪秃念我。

念念无有涯,所求悉如意。

’”复卓一卓,下座。

  上堂,云:“昔日,百丈禅师当众才集,即以拄杖赶下,复唤众,众回首,百丈道:‘是甚么?’又,黄檗禅师当众才集,即以拄杖赶下,复唤众,众回首,黄檗道:‘月似弯弓,少雨多风。

’睦州和尚拈示云:‘百丈不识好恶,有甚么共语处?惟有黄檗犹较些子。

’雪窦又道:‘说甚么犹较,直是未在。

若是雪窦,以拄杖赶下便休。

’大众,你看他古人,大家出一只手,尽力提持个事,可谓阳春白雪,唱逾高而和逾寡。

接引者里,众集也不赶、众去也不唤,一任他自行自止、自繇自在。

只有问老僧要佛法底,却怪老僧不得。

何故?老僧自来不敢赃污于人。

”下座。

            都寺元赋 #

             师慧

             祖衍编 #

            书记今羞 #

             今何录 #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一(终)

嘉兴大藏经 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二

  门徒比丘 今卢 今又 重梓

  上堂

  端阳,上堂,耻若问:“洞山道:‘寒时寒杀,热时热杀。

’即今不寒不热,如何是及时一句?”师云:“角黍沉江底,蛟龙不敢吞。

”进云:“道则恁道,学人又不然。

”师云:“汝又作么生?”进云:“竹叶剥开元是饭,沙糖相伴更相宜。

”师云:“未在,更道。

”进云:“年月虽殊,日庆时良。

伏惟和尚珍重。

”师云:“放汝三十棒。

”若礼拜。

乃云:“五月五,打艾虎。

艾虎鸣,木龙舞。

佳作仁,万物睹。

道一变,至于鲁。

石榴枝,续命缕。

角亢氐,庚午土。

四七三,唵苏噜。

”喝一喝云:“急急如律令。

”下座。

  上堂,云:“今日是赵以佐居士追远道场第二日,重请山僧升于此座,再为举扬。

大众,祗如山僧昨日所云,人子追荐父母,受荐总在一片实心。

且道者一片实心落在甚么处?尸弃佛偈云:‘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

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

’既无实性,故不特身是幻,心亦是幻。

既身心是幻,故身心所作善恶诸法皆是幻。

大众,现前炉烟缥缈、幡影 飐,僧俗交参,同临斯会,是幻耶?非幻耶?若云是幻,山僧将甚么说法?你大众又将甚么听法?说法、听法,历历孤明,又如何是幻?既不是幻,又唤甚么作真实?若向者里具得只眼,真实不可得,幻亦不可得,非幻非真,一道平等。

而又谁是生?谁是死?谁是存?谁是亡?而又谁为追?谁为受?正当恁么时,一句作么生道?”卓拄杖云:“大众,看赵以佐居士父母及一切有位先亡,一时向山僧拄杖头同证无生法忍了也。

”复卓一卓,下座。

  上堂,云:“经已念了,赵氏门中久远先亡俱已度了,又教山僧道个甚么?《般若经》言:‘度尽一切众生,而实无有一众生得灭度者。

’又,《莲华经》言:‘如来如实知见三界之相,无有生死,若退若出,亦无在世及灭度者。

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现于三界。

惟其现于三界,所以必须灭度。

惟其不如三界,所以实无有得灭度者。

’大众,若向个里如实明见,则处处道场,日日道场。

不特赵以佐一生父母宗亲一时度尽,便是赵以佐累劫父母宗亲,以及三界一切有情、无情,无不一时度尽。

尽后如何?”卓拄杖云:“弥天洒甘雨,遍地出黄金。

”下座。

  上堂,云:“昔日,绍铣禅师当南公盛化时,荆湖衲子奔趋江南,恒百里无托宿,铣公半五十里为馆接待。

后化去,阇维两眼不坏,肠如铁带,屈折鲜明。

末法以来,人多坏肠,只喜闻人恶,不喜闻人善;只爱己胜人,不爱人胜己;每每见他长处或缘法稍胜,必共搦之、擉之,不得,百计害之。

所谓仰面吐天,徒污己面。

要求铣公者般肚肠,不但退己让人,而且暗相扶助,真个千古无两。

山僧到者里来,鞍山正是要路,南往北来衲子,无不极口称道明如上座殷勤接待、欢喜无倦。

则明如虽未久在山僧会下,而其所得固已多矣。

今日是明如同耿家庄众等来此设供,山僧特为拈出他者一段肚肠。

使人人似者等肚肠,便一丝毫佛法不会,山僧必谓是真佛子。

若其胸怀嫉妒、争弱争强,纵饶你会也会得、说也说得,共推是阿难陀、富楼那,山僧正见一条地狱桩子也。

珍重。

”下座。

  上堂,举:“云岩禅师问道吾禅师云:‘大悲千手眼,那个是正眼?’吾云:‘如人半夜背手摸枕子。

’岩云:‘我会也。

’吾云:‘你作么生会?’岩云:‘遍身是手眼。

’吾云:‘也只道得入成。

’岩云:‘师兄又作么生?’吾云:‘通身是手眼。

’大众,且看通身是与遍身是相隔多少?你若向者里缁素得出,不特与道吾、云岩两尊宿同出手眼,便能与大悲菩萨同其千手千眼,照彻三千大千,应用无拘无碍。

今日远来众士俱是丧明底,千辛万苦募化众缘到此办供,与诸大众同种般若善根。

山僧到者里已将两月,犹有咫尺而不能相见者。

众士乃从二百里、三百里扶杖而来。

即此一来,便是渠心地中法眼放大光明了也。

大众,若明得心地法眼,便能不离父母所生之眼而见乎道,亦能不假父母所生之眼而见乎道。

不然,莫道是两个眼,便与你一千个眼,未免对面隔千山在。

  上堂,云:“尽大地学人蹉处,只知进前,不知退后。

学人之求道与世人之求名求利,虽所趋不同,然其知进而不知退则一也。

别教中尚道:‘绝学无忧’,又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所以,庞居士道:‘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

’历代诸祖见你不肯休歇,没奈何用恶辣手段,或将尔双脚打折,或向你顶门上、心窝里狠狠一锤,教你命根断却,然后缓缓苏醒过来。

可怜见,鼻孔依然搭着上唇。

”举:“《楞严经》云:‘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悉皆消殒。

’五祖禅师却道:‘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触着磕着,正与黄面老子同出只手。

’接引者里又不然,尽大地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一切如旧。

你若向接引处识得,方识得他五祖,识得五祖,方才会得《楞严经》,然后不妨进前也得、退后也得。

”喝一喝云:“毕竟如何是发真归源? 待食过小马头斋来与你商量。

”下座。

  上堂,举:“五祖道:‘说心说性,即是恶口。

’大众,且道心性有甚么过?山僧偶记得《本空偈》云:‘心是性体,性是心用。

心性一如,谁别谁共?妄外迷源,祗者难洞。

古今凡圣,如幻如梦。

’《佛鉴别》云:‘心本非心,性本非性。

心性两亡,谁少谁剩?老倒本空,炙艾求病。

妄外迷源,孤负凡圣。

’山僧亦有一偈:‘心是粪帚,性是溺桶。

谁家屋无,拈来何用?两个老汉,一纳一送,虾跳不出斗,鳖走还在瓮。

’大众,但将者三偈擘得开、捏得合,便任尔说心说性也得、不说心不说性也得。

不然,总是恶口。

”一喝,下座。

  上堂云:“为人须为彻,杀人须见血。

大道陵夷,于今为极。

仔细思量,不关学人之事,都缘主法者,只知提奖婴儿、抚怜幼子,不能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又争怪得罄光监院?是牛庄旧主人,一向蹲在虾蟆洞里,前岁不知听何人鼓惑,走普济问山僧要南方蜜是子吃,山僧与他一个粟棘蓬,尽力吞不下,如是一年,每随众入室,辄惶惧不安。

一日,在南塔,径来辞云:‘今后更不信老汉胡乱也。

’可惜当时轻易放过,以致惹起一番络索,带累山僧来者里出乖露丑。

今日又领他合刹眷属与庄上众檀前来办供,要结个甚么般若缘。

是不特带累山僧,又带累了许多眷属、许多檀那。

山僧不免借公报私,要当大众狠狠与他一顿。

众中莫有同山僧出一只手底么?”维那出进语,师便棒,那云:“语尚未了,和尚为甚便打?”师又连棒,下座。

  上堂云:“今日是徐居士设供请山僧举扬此事,此事的实不费力。

然不是费尽力后,断断不知其不费力。

何故?世间惟此一事,更无有过于此事者。

即费力犹恐不能构,何况不费力?所以,古人一恁教你尽力费将去,费到无力可费时,筑着、磕着,方知道从前费了底总没交涉。

雪峰道:‘汝等诸人,终日在饭箩边伸手向人要饭吃,终日在大海边伸手向人要水吃。

’玄沙又道:‘终日在饭箩里饿杀,终日在大海里渴杀。

’云门又道:‘通身俱是饭,通身俱是水。

’古人恁地剖肝割胆、血滴滴为你,你为甚不领?你但识得通身是饭、通身是水,莫道不费力,祗者要费底是个甚么?”卓拄杖云:“五月将终天尚冷,雁群飞去又飞回。

”下座。

  上堂云:“普天匝地,亘古亘今。

横遍竖穷,无余无欠。

所以,尽十方世界一切众生,无不于中全体显露、全体受用。

祗为你不识不知,显露者却不显露、受用者却不受用,反疑我佛如来别有长处。

假使我佛果别有纤毫长处,则是我佛语言不实,诳我儿孙。

非但诳我儿孙,亦且诳他父王。

不见《宝积部》中净饭王白佛言:‘若一切法皆佛法者,一切众生亦皆是佛。

’佛言:‘若不颠倒见众生者,即是其佛。

大王,所言佛者,即如实见众生也。

如实见众生者,即是见实际。

’大众,毕竟唤甚么作实际?耳非实际,将甚么听法?目非实际,将甚么见色?鼻非实际,将甚么嗅香?舌非实际,将甚么辨味?身非实际,将甚么觉触?意非实际,将甚么分别?既一一都归实际者,实际又向甚么处归着?大众,你若觅归着处不可得,则不特六根、六尘、十二处、十八界以至二十五有,一切了不可得,并实际也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

然后,盖州长老不妨频频劝施、接引,大众不妨频频受供。

蔷薇香艳石榴红,夏至寒衣且莫送。

”击拂子,下座。

  上堂唤大众云:“汝等诸人从本是佛,即至于今,历百千万亿劫,并未曾有分毫移动。

《宝积经》言:‘如来住彼如如法中,一切众生亦复如是初不移动如。

众生如即如来如,如来如即众生如,众生如来无二无别。

’大众既是无二无别,为甚又分如来与众生?众生者,祗为不识如来。

经中分明向汝道:‘如来者,即诸法如义。

’又维摩诘语弥勒大士云:‘一切众生皆如也,一切法亦如也。

’众圣贤亦如也,至于弥勒亦如也。

如则无佛,如则无众生。

既无佛、无众生,并如之一字已是多底。

又不见文殊说《般若经》,佛告文殊:‘汝言我是如来,亦谓我为如来乎?’文殊言:‘不也,世尊,我不谓如来为如来耶,无有如相可名为如,亦无如来智能知于如。

’所以,南泉老人道:‘唤作如如,早已变了也。

’大众,既不许唤作如如,毕竟唤作甚么?”喝一喝云:“析木城中琉璃瓦,五采间错光照夜。

”下座。

  上堂云:“山僧到者里两月有余,白衣、诸禅终日在座下听山僧摇唇鼓舌,今日重新设供,请山僧举扬,呵呵呵,会也么?后面路,前面河。

饥便吃,胀便屙。

豺狼狞似犬,鸿雁大如鹅。

啰啰哩,哩啰啰。

今年禾麦熟,更比去年多。

”卓拄杖下座。

  上堂,维那问:“和尚有言:‘拚得豪杰,做得豪杰。

’做得且置,作么生说拚底道理?”师卓拄杖一下,进云:“一种没弦琴,惟师弹得妙。

请和尚再按指。

”师便打,进云:“盏子落地,碟子七片、八片。

”师云:“今日正当六月六。

”进云:“左之,左之;右之,右之。

”遂礼拜,师乃云:“古者道:‘今古应无坠,分明在目前。

’又道:‘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难睹。

’大众,祗如现今目前,座上底是老僧,两边底是大众,设供底是吕居士、赵居士暨众檀那,飘底是幡,烧底是香,大道毕竟在甚么处?若言者总是,有甚难睹?若言总不是,为甚道‘只在目前’?”顷,举:“真净禅师室中问一僧云:‘了也未?’僧云:‘未了。

’净云:‘食粥了也未?’僧云:‘食了也。

’净云:‘又道未了?’又问:‘外面甚么声?’僧云:‘雨声。

’净云:‘又道未了?’又问:‘现前是甚么?’僧云:‘屏风。

’净云:‘又道未了?’又问:‘会么?’僧云:‘不会。

’复示偈云:‘随缘事事了,日用无欠少。

一切但寻常,自然不颠倒。

’虽然如是,你若作日用寻常会,便拖带真净老汉入拔舌地狱去也。

既不许日用寻常会,又作么生会?”卓拄杖云:“晴天好晒衣。

”下座。

  上堂云:“今日是赵氏三昆玉领渠合家同朱居士设斋,与大众送行。

善迎不如善送,好头须得好尾。

来时虎笑风生,去时龙腾云至。

等闲竖拂拈槌,惹得如狂似醉。

谩夸顽石点头,浪说天花乱坠。

但使黄叶止啼,何妨把贱作贵。

三门佛殿交参,露柱灯笼易位。

金刚宝剑倚天,外道邪魔胆碎。

北俱卢洲鸣钟,西瞿耶尼犬吠。

震动帝释天宫,东海鲤鱼鼎沸。

且喜浪静波平,依旧青山绿水。

临行一句真言,只在辽阳新寺。

”卓拄杖便下座。

  上堂云:“山僧与尔者方诸檀及各刹诸禅原从多劫中同事诸佛、同种般若而来,今日到者里正是他乡遇旧知,不是新相识。

正团圞得好,不期又有辽阳新寺之请,不得已要与诸檀及诸禅分手,不觉凄然。

古云:‘人非草木,安能长聚而不离?’若能内不着心、外不着法,心法双亡,内外如如,则诸檀即是诸禅,诸禅即是山僧,聚无可聚,离无可离。

然后,不妨山僧自山僧,诸禅自诸禅,诸檀自诸檀,有时离而复聚,有时聚而后离,所谓动若行云,止犹谷神,岂有心于彼此,那有像于去来?正当恁么时,一句作么生道。

一片野云留不住,夜来依旧月团圆。

”下座。

  上堂,卓拄杖云:“大众见么?诸佛不曾出世,祖师不曾西来,只是者个。

至于诸佛手授,授底也只是者个;诸祖相传,传底也只是者个。

最是浑成,不假雕琢。

山僧当年将为有多少奇特,顿舍世缘、追寻求访,及乎得来,也不过就是者个。

今日到者里,徐居士、姜居士、罗居士领众善信强要山僧人天众前拈出者个,山僧不敢囊藏被盖,尽数倾向你诸人面前了也。

昔日,善财入弥勒楼阁,犹资敛念;普眼入普贤妙境,亦借威神。

大众现前不用商量、不费周折,直截便见,撩起便行。

一处通,千处万处透脱;一处明,千光万光普照。

然后,不妨随时吃饭穿衣、屙屎撒尿,与诸佛祖把手同行。

如其未然,山僧不免为汝重加注解:黄瓜长似臂,茄子大如拳。

”下座。

  上堂,云:“真体无体,不许向无体中觅;实相无相,不许向无相中求。

《莲华经》云:‘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

’但能于相无相、于体无体,直下纤尘不立,等闲遍界全彰。

物物上明,头头上现。

盈沟塞壑,拄地撑天。

何必觉城东际始见文殊,楼阁门开方参慈氏?大众,要见文殊么?三伏炎蒸如堕甑。

要识慈氏么?四肢出汗似流泉。

祗如今日沈阳诸檀冒暑远来设供,大众作么生酬谢?”以如意指云:“火云已变甘霖下,遍塞清凉五谷成。

  上堂,师云:“昔日,大愚辞归宗往诸方参五味禅去,归宗道:‘诸方有五味禅,我者里只有一味禅。

’今日,永安底禅百味具足,且道者百味与归宗那一味是同是别?两年以来,老僧不知费了多少盐酱,才得你此方僧俗男女均沾些子滋味,只有老僧寻常自己受用底者一味不敢轻易拈出。

何故?你若觑着,即瞎却你眼;你若闻着,即聋却你耳;你若嗅着,即塞着你鼻;你若舐着,即截却你舌;你若触着,即碎却你身;你若分别,即断却你意。

众中莫有无眼耳鼻舌身意底?出来,老僧与你同甘共苦。

有么?有么?复成一偈:者一味,百味足,威音那畔常饮啄。

御馔珍羞莫比伦,白牯狸奴同果腹。

是醍醐?是毒药?赵州亲见老南泉,解道镇州大萝卜。

上四三,下二六。

虽然塞壑复堆山,人人有口未尝着。

未尝着,何处摸?杨岐留下栗棘蓬,雷峰寄来鸭脚木。

今日和盘托出来,散与檀那增百福。

”卓拄杖下座。

  上堂,师云:“学道人随缘吃饭、任运着衣,虽然若兀如痴,不许违时失候。

比如老僧,去岁在大宁,也是现前大众、也是现在檀那;只今在永安,还是旧时大众、还是旧日檀那。

为甚在大宁则见火而亲,在永安则遇风而喜?岂人性有变更?乃天时有寒暑。

然,须知人人脚跟底下有不寒不暑底一座山子,如天普盖,似地普擎,荡荡平平,无遮无障,未有世界以前,早有者一座山子,及至毗岚风起、世界坏尽,者座山子安然不动。

只是你诸人现今不肯收管,你若肯收管,一任你行便行、住便住、坐便坐、卧便卧,自在纵横,纵横自在。

然后,知永安即是大宁,大宁不离永安,尽十方虚空,总不曾离却者里一步。

在我出家儿,唤作处处道场;在诸檀那,唤作处处福田。

道场无尽,福田亦无尽。

”顷,又举:“僧问洞山:‘寒暑到来时如何回避?’洞山道:‘无寒暑处回避。

’进云:‘如何是无寒暑处?’山云:‘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

’大众,若会取者一则,偏正回互,洞然明白。

今日若有人问:‘寒暑到来时如何回避?’老僧也向他道:‘无寒暑处迴避。

’渠若问:‘如何是无寒暑处?’老僧便向道:‘边塞霜多秋又近,大家及早办寒衣。

’”下座。

  上堂,举:“慈照禅师示众云:‘十五日以前诸佛生,十五日以后诸佛灭。

十五日以前诸佛生,你不得离我者里。

你若离我者里,我有钩钩你。

十五日以后诸佛灭,你不得住我者里。

你若住我者里,我有锥锥你。

正当十五日,且道用钩即是?用锥即是?’古人恁么为人,也有权、也有实,也有照、也有用。

永安者里却不然,十五日以前诸佛不曾生,你若要离,一任你离,我者里烧茶湿你嘴;十五日以后诸佛未曾灭,你若要住,一任你住,我者里烧茶湿你嘴。

且道正当十五日如何?听取一偈:正当十五日,秋蝉初鼓翼。

白露降庭柯,凉风渐萧瑟。

后寺打斋来,甘泉争进食。

为报诸禅流,小心防哽咽。

”下座。

  上堂,举:“寒山子偈云:‘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

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本权禅师和云:‘吾心似灯笼,点火内外红。

有物堪比伦,来朝日出东。

’恁他举似太杀显露,然不知多少人向个里解道。

秋月是明底,灯笼也是明底,日出也是明底,喻人心本自明,祗为外尘遮障,学道人必须去其遮障,复其本明,者也说得是。

我且问你,唤甚么作本明底心?你莫认现前鉴觉底是么?我也不道你现前鉴觉底不是,你才打个瞌睡便冥然无知,你者鉴觉底向甚处去也?若道瞌睡时鉴觉底便没了,忽然醒来鉴觉如故,你更不须向别处参究,但看瞌睡时冥然无知、忽然醒来鉴觉如故底是个甚么?蓦地识得,方了汝心本非明暗,亦无外尘遮障得。

山僧不惜眉毛再示一偈:蒙懂真蒙懂,我心黑漆桶。

何物堪比伦?好似海州接引寺路东角头盛恶水底缺口大瓦瓮。

大众会么?你若不会,山僧又将第二杓蓦头泼去也。

”卓拄杖下座。

  上堂,云:“昔,有城东老母,生同佛时,不愿见佛。

每见佛来,辄便迴避。

然避至东边,佛即于东边现,避至西边,佛即于西边现,乃至以手掩面,佛即向伊十指中现。

大众,你道佛心等慈,当日未见佛者宁遂无人,为甚别处不现,单向老母处现?况且别人有终日念佛、终身想见佛不得见佛,为甚他不愿见偏处处得见?你若向者里窥破,尽大地尽、十方都卢总是一体,你若要迴避,没你迴避处,你若要趋向,也没你趋向处。

城东老母即是释迦老子,释迦老子即是城东老母。

是佛何须更见佛?是佛何能更避佛?汝等终日念佛、终身想见佛,一闻他不愿见佛,便道他与佛无缘,不但错过了城东老母,早错过了释迦老子也。

汝等要见佛么?但将平日是非好丑、净秽取舍、种种分别一齐放下,然后随缘安分,事上以敬,驭下以慈,束身以严,处人以和,则人人是佛,处处见佛,各人家里炕上、棹上、锅台上、扫帚头上,无不放大光明,转大法轮,又何须特地?虽然,不因柳毅传书信,何缘得到洞庭湖?”下座。

  上堂,云:“节序暗迁,炎凉易改,方尔流金烁石。

释迦弥勒在猛火焰里转大法轮,倏然拔木吹沙;临济德山向烈风头上扬正法眼。

蝉声聒聒,唱无生曲于郁密梢头;雁字翩翩,写大部经于碧空天际。

若也离见绝闻、超声越色,始觉头头漏泄、物物显彰。

用处觌体全真,拈来当机直截。

只如慈恩僧主普化、沈阳诸檀专本刹当家同印真、显如二禅远来设供,大众如何祝赞?”卓拄杖云:“万户屡施宁有尽,百年长送不嫌频。

”下座。

  上堂,师举拂子云:“拂子 跳上三十三天,穿过帝释鼻孔,适撞着云门扇子。

大家争论佛法,扇子道:‘岳自高也,壑自下也,鹄自白也,乌自玄也,鹤颈自长,凫颈自短也。

’拂子道:‘岳可使下,壑可使高,鹄可使玄,乌可使白,鹤颈可使短,凫颈可使长。

’东海鲤鱼又不合从中插嘴道:‘何高、何下、何白、何玄、何长、何短?’直至于今分疏不下。

赖遇金银库、抚顺、镇宁、广慈四处同来设供,请山僧为渠解释,山僧每人与他三十棒了也。

止有各处斋主现在拱立,作么生发放?”击拂子云:“递相啖嚼何时了,直向龙华会里休下座。

  上堂,师云:“秋风高,铁马频嘶;秋露凝,石人闇泣。

秋霖泻,玉龙退角;秋江澄,泥牛匿迹。

者四句一句是宾,一句是主,一句是宾主交参,一句是宾主不立。

汝等若分疏得出,便不难易短为长、转小作大,一为无量,无量为一,于微尘里现宝王刹,坐毛端上转大法轮。

如其未然,更听一偈:天肃地平,雷惊电怪。

雨满荒城,风清绝塞。

嘉禾既登,万民称快。

僧俗远近,咸临斯会。

好日多同,数采一赛。

毕竟如何?寿山福海。

”击拂子下座。

  上堂,师云:“一法若有,毗卢堕在凡夫;万法若无,普贤失其境界。

汝等作么生和会?莫道真体本无,用处全有。

体若实无,法从何起?用若实有,法何能周?祗如适才撞钟时,钟中无鼓响,及乎擂鼓时,鼓中无钟响,为甚钟鼓齐鸣,却又无杂无碍?个里会得,不妨放行处把住,亦不妨把住处放行。

放行也碾头磨耳齐放光明,秃帚破箕尽彰神用;把住也毒龙猛虎顿失威狞,昼日夜星同归黑暗。

大众,且道放行为人是?把住为人是?老僧不免分付拄杖子,听拄杖判断去也。

”卓一卓下座。

  解制上堂,维那问:“古人道:‘一棒一喝,转凡成圣。

’未审凡从何转?圣从何成?”师云:“胜会已随残暑尽,禅心又逐塞鸿高。

”进云:“又言:‘密移一步看飞龙。

’学人一步向甚处移?”师云:“布袋解开随处好,不须更验蜡人儿。

”进云:“作么生是飞龙?”师举拂云:“看看。

”那一喝,师云:“既善张牙,为甚不见舞爪?”那掩耳归众。

乃云:“大众,结制来不觉多时,又当解制了也。

倏然而聚,倏然而散,聚散亦复何常?还知有随缘不变者一着么?若果知有,不妨结处解、解处结。

结又结个甚么?解又解个甚么?不见曹山当时辞洞山,洞山问云:‘子向甚么处去?’曹云:‘向不变易处去。

’洞云:‘不变易处岂有去耶?’曹云:‘去亦不变易。

’尔看他知有底人更不须甚么奇言妙句,祗者‘去亦不变易’五个字便能建立曹洞一宗,递代相传,儿孙繁衍至今,与临济并茂。

大众,若识得者五个字,自然步步踏着实地,一任东去西去,尽大地是我伽蓝,随处作主,遇缘则行,酒肆鱼行,横穿直撞。

如其未然,门内蔓蔓门外草,切须牢把鼻头绳。

”下座。

  上堂,卓拄杖云:“大众晓了也未?似恁么显露明白,为甚还不晓了?难道是你诸人分外底事么?在家出家,平等具足。

老僧恁么道,也只为酬答陈居士百二十远来一片盛意,若遇明眼衲僧,未免笑破他口。

何况牵枝带叶,成甚道理?不见道:‘多言复多语,由来反相误。

’又道:‘言多去道转远。

’谩道言得不是,便言得,十成已是洼瓜国里亲娘,有甚着急?玄沙和尚道:‘直饶得,似秋潭月影、静夜钟声,随扣击以无亏,触波澜而不散,犹是生死岸头事。

虽然,莫见恁么道,便错会道无言无说即是。

’若据老僧看来,直得释迦掩室、净名杜口、空生宴坐、释梵雨花,犹未离得生死岸头。

毕竟作么生才离得生死岸头?”良久云:“时寒珍重。

”下座。

  上堂,以拂子指云:“寒风飒飒,法鼓逢逢。

山门里努目擎拳,法堂中披衣侧立,大好个消息。

你等诸人若向者里会得,正好回去种公田、输公税、婚男嫁女、喝婢呼奴,家家牛马成群,个个仓箱盈溢。

若要佛法,须向街头巷尾、酒肆鱼行、肉案前、屠刀下会取始得。

莫是老僧言句颠倒么?若云佛法不同世法,固是隔关不通;若云世法即是佛法,又是颟顸儱侗。

祗如佛法、世法一齐拈却,汝等诸人又向甚么处会取?”良久云:“却忆旧山此时节,梅花绕屋白纷纷。

”下座。

  上堂,罄光问:“闻钟登殿,击鼓升堂。

莫是观音入理之门么?”师云:“一夏接待不易。

”进云:“海州已过,重驾慈航。

多年破坏,云何得度?”师云:“那方无主游魂,好生接引始得。

”进云:“接引后如何?”师云:“不用多言,善为□路。

”又问:“性相二宗还有浅深也无?”师一喝,又问:“禅宗五派还有优劣也无?”师竖拂云:“总向者里会取。

”进云:“和尚鬼眼。

”师云:“临行放你一着。

”光礼拜,乃云:“若论个事,三世诸佛提不起,历代祖师传不及,三乘十二分刻影镂空,一千七百则拿三道两。

所以,释迦于然灯会上徒劳布发,神光于熊耳山前空尔埋腰。

果是大丈夫汉,向黄面老人未曾出世、碧眼阿师未曾西来以前全身放下,便解横冲直撞、倒捋斜抛,寒骑石马,追回沙碛之风;夜放泥牛,踏碎澄潭之月。

到恁境界,正须一粒巴豆尽情泻却,然后不妨在天同天、在人同人、在僧同僧、在俗同俗,辽阳底不妨长在辽阳,海州底不妨各还海州,牛庄上一任送往迎来,金塔下从教饥飧渴饮。

”喝一喝云:“三十年后莫道老僧误赚诸人。

”下座。

  上堂,师云:“尽十方三世诸佛、菩萨、一切贤圣,俱向这一门入。

若识得者一门,八万四千法门门门洞开。

若不识者一门,八万四千法门门门闭塞。

汝等历劫来痴狂外边走,老僧今日不免八字打开此门,令汝得入。

”卓拄杖云:“大众,不用踌躇,径捷便入。

”顷,又举:“古德道:‘汝等诸人若未得个入处,须急寻个入处;既得个入处,又须寻个出处。

’老僧不惜口业,更为你诸人重重指出。

如何是入处?今日头九尽。

如何是出处,明朝二九头。

祗如不出不入、正当恁么时一句作么生道?”又卓一卓云:“长滩水接蒲河水,权与螺湾酌寿卮。

”下座。

  上堂,书记问:“十方三世佛,阿弥陀第一。

分身遍尘刹,随类度众生。

恁么则终日受生、终日涅槃。

世传今日是弥陀诞日,且道是那一生底诞日?”师云:“南无无量寿如来。

”进云:“情知和尚记不得。

”师云:“南无灯笼露柱如来。

”进云:“假如同日生者皆弥陀也。

”师云:“你道灯笼露柱与弥陀是同生不是同生?”进云:“斋主虔诚,不免领受厚供。

”师云:“且退。

”进云:“六祖道:‘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

’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师云:“门外长河万古流。

”进云:“祗如不念佛、不造罪底又生何处?”师云:“风送潺声来枕上,月分澄影到窗前。

”进云:“未审和尚百年后生何世界?”师云:“终归大海作波涛。

”进云:“现前诸上善人见者、闻者尽蒙授记了也。

”师便休。

顷,云:“经中分明道:‘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即得往生彼国。

’为甚于今人,向他道你得往生即便欢喜,向他道你当命终即便生怒?既是一时佛说,却乃分喜分怒,盖因无始劫来逐境生心,顺之即喜,逆之即怒,誉之即喜,毁之即怒,种种爱憎,种种取舍,目前些小境缘打不过,何况生死大事?即此贪生怖死一念,便与阿弥陀佛相隔何啻十万亿佛刹?山僧有个捷径方子,也不用命终,也不用往生,你但将平昔一切爱憎取舍、种种情见一齐抛向太子河,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管取时刻现在汝前,便走东厕头也踏着车轮大似莲华。

汝莫道者个方子我也知得,争奈处在世界触境遇缘,由不得生喜生怒,则除是深山大泽隔绝人世,才得此心宁静。

不见道:‘愚人除境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境。

’昔,四祖大师语牛头懒禅师云:‘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

心若不强名,妄情何由起?’但得妄情不起,如太虚空,何顺何逆?何誉何毁?又何西方之不此土、此土之不西方耶?今日幸遇弥陀降诞,诸僧善或从南来,或从北至,或先生,或后生,或同日降生,同临斯会,同闻斯法。

且喜一时同生极乐去也。

”拽拄杖下座。

  上堂,师以拄杖右边卓一卓云:“佛来也,佛来也。

”又以拄杖左边卓一卓云:“魔来也,魔来也。

”又以拄杖中间卓一卓云:“佛来,魔来,拄杖子总与驱向他方世界去也。

大众,你道拄杖子蕴何德行、仗何势力,为甚佛来也驱、魔来也驱?祗为他无心作佛,所以驱得佛;无心作魔,所以驱得魔。

惟其驱得佛、驱得魔,所以有时现魔身而行佛事,有时现佛身而行魔事,有时现佛身而行佛事,有时现魔身而行魔事。

虽行魔事,且不受魔报;虽行佛事,且不求佛果。

大众,既不受魔报又不求佛果,毕竟作么生?”又卓一卓云:“节高高丽粳米好,食者无病亦无恼。

”下座。

  僧慧鉴还经请,上堂,举:“《金刚经》云:‘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复有人于此经中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甚多。

’后人纷纷指注,有底道末后‘梦幻泡影’等四句是四句偈,有底道‘色见声求’是四句偈,有底道‘无我人众生寿者’是四句偈,又有底将《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分作四句者,又有底道四句亦无定法、从‘如是我闻’至‘信受奉行’随拈四句皆是者,又有底道四句是活句、不是死句,若向经中觅,无有是处者,俱是人天座上人语,殊不知总是、总不是?若据老僧说,者四句也不在经内,也不在经外,只在你等诸人日用中。

你等行也是四句,住也是四句,坐也是四句,卧也是四句。

你才起心觅,者四句偈早已不是四句;及乎你不要觅,又没你迴避处。

若能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则日日受持、日日读诵、生生受持、生生读诵,又何止一卷、二卷乃至百千万亿卷?今日因郝长老托玉峰上座前来恳请,要完经愿,老僧特为拈出。

仰烦大众少顷同往斋堂展钵拈匙,同转此经,惟愿郝长老与一切狸奴白牯同明般若正因,同获金刚种智。

”击拂子下座。

  上堂云:“甘泉长老终日在路头上接待,然老僧在接引便来接引、在永安便来永安,于今在慈航又来慈航,就是尽四天下都去接待,也是本等。

祗如王居士等八弟兄从长安千余里来此,本为求财,却能舍财,然舍浮财而得圣财,是名真实求财者。

世间一切金银宝物不过峰头云、水中沫,汝等诸人各有一分大本钱,父母未生以前早已备办,从娘胎里堕下地来呱底一声,完完全全,无有纤毫少欠。

无奈汝等迷惑外求,东驰西逐,拿着明珠弹飞雀,莫道弹不着,纵饶百发百中,所得不偿所失,便如邓通守着一座钱山,终然是个穷子。

诸佛出世祗为怜悯汝等穷子冷竮辛苦,不知费了多少言辞、多少方便,无非引诱穷子还归宝所。

然诸佛与你底便是你父母未生前备办下底,你但识取父母未生前底便是诸佛受用底。

《经》言:‘我本无心有所希求,今此宝藏自然而至。

’老僧今日不免将诸佛宝藏打开,任你诸人恣取,生生劫劫受用无穷,大众快些取去。

”以拂子打圆相云:“大风吹不尽,遍地雪花肥。

”下座。

  上堂云:“今日沈阳白塔、石佛诸刹长老冲寒冒雪而来,又是优婆夷高今柏解其环佩、领诸信女同来设供,且喜新发心菩萨远近齐至,周匝围绕,佛祖开颜,龙天欣敬,老僧病体顿觉轻爽。

昔达磨初祖渡海而来,祗是传心,不言传戒,以致禅律每每分门。

殊不知戒为心地法门,心外无戒,戒外无心?《经》中道:‘众生受佛戒,即入诸佛位。

’与达磨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有何差别?故知传心即是传戒,舍戒无以明心;受戒即当明心,非心将何作佛?所以,山僧到者边极口赞扬,两年以来,六番说戒,一番盛似一番。

已受者勿论,未受者虽处深山穷谷,无不闻风兴起,真关东佛法千古一时。

惟愿汝等常持此戒,共明此心,将此心戒传化未来,则佛祖慧命永永勿绝也。

”珍重下座。

  上堂,作么问:“大会弘开,三世佛集。

过去、未来且置,如何是现在佛?”师云:“风吹边雾尽,雪洗塞尘清。

”进云:“三岁狮子吼,十方绝狐踪。

如何是狮子吼?”师震声一喝,进云:“疑是旃檀林里客,谁知癞狗吠寒边。

”师便棒,么礼拜,乃以拄杖指云:“过去庄严劫千佛、现在贤劫千佛、未来星宿劫千佛今日同聚慈航,各各出广长舌互相诤论,有底道戒为第一,有底道教为第一,有底道禅为第一。

似恁么诤,尽河沙劫无有了期,不免问取露柱,露柱道:‘止止,不须诤。

明心名禅,说心名教,束心名戒。

名虽有三,其实无二。

无二无二分,无别无断故。

譬如你者边柴河、浑河、太子河,各各分流,流到三岔河口汇而为一,水性无别故。

’灯笼开口震声一喝道:‘我者里一滴也无,说甚么水性无别?’老僧拄杖子旁观不分将灯笼、露柱各与三十。

惟有三世诸佛念海州赵肥子祖孙远来,且交付现前。

大众,好生称名礼拜着。

”卓拄杖下座。

  上堂拈香云:“者一瓣香,三千诸佛也不知他来处。

虽然,木有本,水有源,争敢忘却?爇向罏中,专为供养原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赠太子太保、谥文恪韩公封淑人车太夫人,用酬罔极之恩。

”就座。

白椎竟,十方问:“幸遇狸奴出窟,白牯翻身。

出窟且置,翻身一句作么生道?”师云:“瑞雪正飘空。

”进云:“忽遇大风吹时如何?”师云:“有田皆种玉,无树不开花。

”进云:“毕竟如何?”师云:“虽然不借春风力,也解和融润物华。

”方复拟进语,师便打,进云:“打则不怕。

”师复打,复进云:“《法华经》言。

”师乱棒赶下,乃云:“父兮生我,母兮育我;小则晨定昏省,大则显亲扬名,此世间之孝也。

作么生是出世间之孝?祗如睦州尊宿织屦养亲,唤作出世之孝么?且喜没交涉。

又如目犍连尊者得大解脱,运大神通,手擎金锡,掌托龙盂,诣地狱门,卓然寻省,见其慈母,悲泣无量,唤作出世之孝么?且喜没交涉。

至如我大觉世尊十九出家,在雪山六年行尽苦行,后于金刚座上睹星悟道,却回本国为父王说法,复上忉利为母说法,唤作出世间之孝么?者也不过为人天立个标榜,我佛之孝正不在是。

函可从二十九岁剃除须发,比时严父先逝、慈母在堂,割爱弃恩,从师度岭,至今一十五年。

不幸慈母弃世,姊妹兄弟前后遇难、死亡殆尽,惟余函可,孤身放逐万里,因循懈怠,道力不加,中夜思量,惭愧无地。

世间之孝全缺,出世之孝罔闻,真世、出世间一大罪人也。

今日适当母难之辰,四方僧善齐集座下,海州诸檀那复不辞远涉,欲为称觞,无乃重老僧之罪而益老僧之惭耶?虽然,贼来须打,客来须待。

山僧者里既无可待亦不须打,只有一则陈腐公案不免拈出。

昔,沩山和尚示众云:‘老僧百年后,向山前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胁下书一行字云:“沩山僧某甲。

”尔时,唤作水牯牛,又是沩山僧;唤作沩山僧,又是水牯牛。

毕竟唤作甚么?汝等若向个里下得一语,非但可为老僧消罪释惭,世、出世间两俱无憾,亦可续长佛祖慧命,为一切人天增延福寿。

’大众,试出来道看。

”众下语不契,师云:“何不道待老汉作牛时方道?”随举手云:“雪地严寒,敬谢大众。

”众礼拜,下座。

  上堂,维那问:“《大悲忏》言:‘千佛出世,不通忏悔。

’毕竟如何忏得?”师云:“门外千山尽白头。

”进云:“勿轻小罪,以为无殃。

如何得无殃?”师云:“点点滴滴。

”进云:“祗如现前,新旧大德,逐日礼拜,功德回向阿谁?”师以拂打圆相云:“会么?”进云:“恁么则赵居士全家迪吉也。

”师云:“也不在他一人。

”乃云:“教中道:闻一佛名恭敬礼拜,能灭无量罪,集无量福。

何况三千诸佛名同时得闻、同时礼拜,则又何福不集?何罪不消?然汝等止知诸佛名,且不知诸佛出身。

昔,有僧问云门:‘如何是诸佛出身处?’云门道:‘东山水上行。

’大众,若向云门句里会得,不特诸佛出身,便识得诸佛归着处。

若识得诸佛归着处,便是汝等诸人放身舍命处。

既识汝诸人放身舍命处,傅大士所谓‘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更何必焚香展卷、脑门着地,而后谓之礼忏耶?虽然,到者里一拜也少他不得。

今日赵居士为汝等三番设供,请老僧证明功德圆满。

且道圆满一句作么生道?”卓拄杖云:“但闻是法者,悉皆成佛道。

”下座。

  上堂云:“世间聚散,如水上萍,如风中叶,本自无定。

不见昨日戒坛中几盈千众,今日忽然散去大半?且道去底是?留底是?论迹则有去来之异,论心实无聚散之殊。

大众,你但识取无殊底,则留亦得、去亦得,诸佛、诸祖、一切大善知识尽随你脚跟转。

不然,虽终日在老僧座下,未免犹隔津在。

且道如何是不隔底句?”良久云:“今日耿家屯有斋。

”下座。

  上堂云:“就路还家易,离波觅水难。

所以道欲识诸佛、师,向众生无明心内识取;欲识常住不凋性,向万物迁变中识取。

识得,便能拈一茎草现丈六金身;若不识,纵有丈六金身,却被一茎草盖覆。

”复举:“归宗门下有一僧半夜大叫云‘我大悟也,我大悟也’,次日归宗。

  上堂唤夜间大叫僧出云:‘你见个甚么道理便说大悟?’者僧道:‘师姑原是女人做。

’老僧在俗闻举,不觉通身轻快。

今日因诸子远来,不免将真正经验底药头拈出,只用一味不疑汤送下。

大众,倘信不及,待老僧看病回来再为你添个引子。

”下座。

  上堂云:“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此是四弘誓愿,三世诸佛同此发愿,一切圣贤依此发愿。

慈航今日逐句要换一字:众生无边誓无度,烦脑无尽誓无断,法门无量誓无学,佛道无上誓无成。

大众,你道是违背佛旨不是违背佛旨?”喝一喝云:“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

  上堂云:“终年辛苦枉驰求,不到尽头谁肯休?今朝已到尽头也,为问诸人休不休?世间人只为名利两字,从年头到年尾休不得。

出家儿又添了生死两字,也从年头到年尾休不得。

昔日也有个充发长老,唤作‘道楷’,示众道:‘腊月三十日以前则不问,正当腊月三十日,佛也救你不得,法也救你不得,祖师也救你不得,天下老和尚也救你不得,老僧也救你不得,阎老子也救你不得,直须尽却今时始得。

’大众,你道今时作么生尽?纵饶你将名利两字与生死两字及平时种种驰求、如许情念尽数抛却,也还有尽不了底。

如何是尽不了底?试看和风吹冻解,长河依旧向西流。

”下座。

  元旦上堂举香云:“大众着眼,者瓣香了无奇异,其力甚大,其用甚广,其利甚普。

在天地则发育万物,蒸为太平景色;在人身则调和四大,薰成菩提种子;在老僧手里,上祝无疆圣寿,下祝同乐民生,和气充遍于域中,恩光遐被于塞外,再祝护法、檀那、现前七众元日设供、锦州刘大人合家应时纳祐,庆无不宜。

”就座。

白椎竟,书记问:“风晴日朗,岁色增新。

一花灿烂则不问,万象含辉事若何?”师云:“爆竹声中催腊尽,梅花梦里送春来。

”进云:“四海尽承春气力,何人不在化光中?”师云:“莫嫌寒塞苦,岁岁见丰登。

”进云:“昨晚爆竹说法与今日和尚说法是同是别?”师云:“今年更胜去年。

”进云:“恁么则仁风永扇,慧日长明。

”师云:“天下人安我亦安。

”进云:“昔日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未审慈航如何举示?”师一喝。

进云:“人天欣仰则不无,学人意不如是。

”师云:“你又作么生?”进云:“三韩冰尚结,五国地犹寒。

”师云:“南无三满哆。

”进云:“伏惟和尚万安。

”便礼拜。

师云:“打头一棒也少你不得。

”半文问:“陈年事已过,新年事若何?”师云:“泥牛贪绿草,石女舞春风。

”进云:“未审新年、陈年如何分别?”师以拂打圆相。

进云:“大众仰瞻一句如何道?”师竖拂,文礼拜,师云:“便恁么去也少一棒不得。

”进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

如何是成佛底事?”师云:“粗茶淡饭度年光。

”文礼拜云:“谢和尚指示。

”师乃云:“且喜大众人人都增得一岁,殊不知大众人人都减却一岁?增固可喜,减亦可惜,惟有者一头水牯牛,他也无增,他也无减,不知寒来暑往,不知送旧迎新,不受三界拘牵,不随二气迁变,自繇自在,独脱独超。

大众,曾识者一头水牯牛么?若未识得,随老僧到方丈里再加尔些新鲜草料。

”下座。

  上堂,师举:“赵州和尚云:‘我在南方行脚,除二时粥饭,是杂用心。

’若据老僧看来,刻刻都是杂用心。

莫道如世间人,求名、求色、求财种种是杂用心,又莫道习学一切工艺、博探一切俗典是杂用心,便是终日礼拜、终日持念也是杂用心,通一切经、明一切论、透一切公案也是杂用心,静坐习定也是杂用心,寻师访友也是杂用心,参禅问道也是杂用心,断烦恼、向真如也是杂用心,了生死、证涅槃也是杂用心,汝等即今站立倾听、老僧即今信口胡说也是杂用心,直饶尔百不思、百不想、寂寂空空如枯木土石也是杂用心,尔才怕杂用心也是杂用心。

然则毕竟作么生方得不杂用心聻?”喝一喝:“历历录录,七人八谷。

”下座。

  空和尚诞日,师至筵前拈香礼拜。

起,顾众云:“古人云:‘东弗于逮道一句,南赡部洲也闻;西瞿耶尼道一句,比郁单越也闻;天上道一句,人间也闻。

’何故?心心相知,眼眼相照。

祗如空老人现住福州,不孝子函可却向沈阳南塔祝寿,相去一万余里,且道老人还闻也无?若道得闻,老人现在彼处说法,者里为甚不闻?”以拂子击案云:“闻么?汝若向个里得闻,不特老人福州说法得闻,即今释迦老子现在灵山说法汝也得闻。

又不特灵山说法得闻,即今寿筵上茶碗、果碟、香炉、烛台与两边土床、木柱同时说法汝尽得闻。

大众,莫见恁么说便思量道:‘此是无言、无说也,无听、无闻也。

’”又道:“无言无说是真言说,无听无闻是真听闻也。

”便又引:“《金刚经》道:‘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又引:“《楞严经》道:‘反闻闻自性。

’且道自性作么生闻?尔又不妨广去搜寻。

证见道:‘释迦掩室于摩竭,净名杜口于毗耶,须菩提唱无说以显道,释梵绝听而献花。

’者般说话不道不是,任尔将三藏十二部一齐翻将出来,说到来年三月十七,不特闻不得老人福州说法,现今山僧恁地鼓两片皮,尔也直得有眼如盲、有耳如聋。

不见洞山和尚去参沩山,问南阳国师无情说法话,沩山道:‘阇黎记得么?’洞云:‘记得。

’沩云:‘试举一遍看。

’洞遂举僧问:‘如何是古佛心?’国师云:‘墙壁瓦砾是。

’僧云:‘墙壁瓦砾岂不是无情?’国师云:‘是。

’僧云:‘还解说法否?’国师云:‘常说炽然,说无间歇。

’僧云:‘某甲为甚不闻?’国师云:‘汝自不闻,不可妨他闻者也。

’僧云:‘未审甚么人得闻?’国师云:‘诸圣得闻。

’僧云:‘和尚还闻不?’国师云:‘我不闻。

’僧云:‘和尚既不闻,争知无情说法?’国师云:‘赖我不闻。

我若闻,即齐于诸圣,汝即不闻我说法也。

’僧云:‘恁么则众生无分去也。

’国师云:‘我为众生说,不为诸圣说。

’僧云:‘众生闻后如何?’国师云:‘即非众生。

’僧云:‘无情说法,据何典教?’国师云:‘烁然言不该典,非君子之所谈。

汝岂不见《华严经》云:“刹说、众生说、三世一切说。

”?’洞山举毕,沩山道:‘我者里亦有只是罕遇其人。

’洞云:‘某甲未明,乞师指示。

’沩竖起拂子云:‘会么?’洞云:‘不会,请师说。

’沩云:‘父母所生口,终不为子说。

’洞云:‘还有与师同时慕道底么?’沩云:‘此去丰陵攸县,石室相连,有云岩道人,若见必为子重。

’洞山遂去见云岩,举前因缘了,便问:‘无情说法甚么人得闻?’岩云:‘无情得闻。

’洞云:‘和尚闻不?’岩云:‘我若闻,汝即不闻吾说法也。

’洞云:‘某甲为甚不闻?’岩竖起拂子云:‘还闻么?’洞云:‘不闻。

’岩云:‘我说法汝尚不闻,岂况无情说法耶?’洞云:‘无情说法该何典教?’岩云:‘岂不见《弥陀经》云:“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

”?’洞山于此省得。

大众,且道洞山因甚么便省得?”复以拂子击案一下云:“闻么?大众,但向者里得闻,便知无情说法与有情说法无二无别,便知洞山、云岩、沩山、南阳国师纷纷说法与者寿筵上茶碗、果碟、香炉、烛台、两边土床、木柱同时说法无二无别,便知山僧现今在南塔鼓两片皮与灵山会上以及四大部洲天上、人间同时说法无二无别。

”复击一击云:“闻么?闻么?闻得底不妨出来证明。

”涌光出云:“知恩者少,负恩者多。

”师震声一喝云:“闻得也是三十棒,闻不得也是三十棒。

还有六十棒,三十棒寄与福州老人,三十棒山僧不免自领将去。

”归方丈。

  端阳上堂,僧问:“屈子沉江即不问,祗如迩日大地忠魂如何济度?”师云:“南无观世音菩萨。

”进云:“争奈空言不当吃何?”师举拂子云:“者个是空言不是空言?”进云:“者个是拂子。

毕竟忠魂如何济度?”师喝一喝云:“汝不识忠魂。

”乃云:“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

时节若至,其理自彰。

请问诸善知识,唤甚么作时节?莫道是端阳时节么?莫道是上堂说法时节么?祗如山僧上堂,大众便集;山僧下座,大众便散,每日如此,上来下去,有甚了期?诸善知识,须知有者个时节始得。

者个时节,不用别寻,是尔诸人各各脚跟下具有;者个时节,上至诸佛、诸祖,下及地狱、饿鬼、畜生,莫不尽同者个时节。

祗是尔诸人不识者个时节,便都蹉过者个时节。

要识者个时节么?释迦登座,文殊白椎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正是者个时节;罔明弹指,女子出定,正是者个时节;殃屈到产难人家道:‘我从入圣贤法来,不曾杀人’,正是者个时节;迦叶唤阿难,难应诺,正是者个时节;乃至马祖上堂,百丈卷席与再参一喝,赵州‘吃茶去’、‘我在青州做一领布衫,重七斤’、雪峰‘望州亭与汝相见了也’、临济入门便喝、德山入门便棒、香严上树、玄沙‘三种病人’、睦州‘现成公案,放汝三十棒’、俱胝一指、鸟巢吹布毛、禾山打鼓、归宗斩蛇、云门‘乾矢橛’,无不尽是者个时节。

据实而论,诸佛、诸祖一切经、一切论、一切机缘,无不尽是者个时节。

祗如适才答他道‘南无观世音菩萨’,也只是者个时节。

若识得者个时节,非惟自度,亦能度人。

岂特大地忠魂,从无始劫直至尽未来际一切有情、无情,无不同时济度周毕了也。

大众,还识得者个时节么?如未识得,山僧不惜眉毛,重为汝下个注脚。

”以拂子书空作字云:“五月五日午时书,赤口白舌悉消除。

”下座。

           都寺寂亮编 #

           书记今蚁 #

             今何录 #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二(终)

嘉兴大藏经 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三

  门徒比丘 今庐 今又 重梓

  小参

  小参举:“祖偈云:‘真理本无名,因名显真理。

受得真实法,无真亦无伪。

’大众,须是受得真实法,方才说得个无真无伪。

于今学道人,不论在家、出家,尚未望见门头户底,真伪不分,邪正不辨,便开大口说无善无恶、无因无果、无生死无涅槃、无菩提无烦恼、上无诸佛可成、下无众生可度,才见人作善布施,便道是有漏福田,见人坐禅念佛诵经礼忏,便道是有为功行。

恁般说话却也好听,祗恐尔啼哭有日在,祗恐阎罗老子不怕你会说,镬汤炉炭里煎熬有日在。

何故?只为尔说得行不得,只为尔现前业锁打不开、自心上尘垢纤毫洗不净,作么生容易开大口?六祖大师云:‘口说心行,则心口相应。

口说心不行,如梦如幻,如露如电。

’昔日,白香山参鸟窠禅师请问佛法,窠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山进云:‘三岁孩儿也说得。

’窠云:‘八十公公行不得。

’诸善知识,此事不是说了便休,山僧者里论实不论虚,参须实参,悟须实悟,不可学些语话便恁么度日,辜负了十方檀那同本刹长老心力。

诸善知识,切须仔细。

虽云‘即心即佛’,唯证者方知。

澄观国师有言:‘然有证有知,则慧日沉没于有地;若无照无悟,则昏云掩闭于空门。

果其一念不生、前后际断,如云开月现,如杲日当空,尽山河大地实无有一物与我为缘、为对。

’到恁么田地,方许道无善无恶、无因无果、无烦恼可断、无菩提可求、无生死可了、无涅槃可证,上无诸佛可成、下无众生可度,十方荡荡,荡荡十方。

咄!且止,且止。

祗如不落二边一句作么生道?”以拂子拂一拂云:“骆驼头抢地,虾蟆脚指天。

”下座。

  韩文恪公讳日设供,拈香礼拜毕升座云:“苍天,苍天,苍天。

”复拍掌云:“呵呵呵,大众,且道哭底是笑底是?若道哭底是,便从威音王未生以前哭到今日也哭不了。

若道笑底是,便从今日笑到楼至佛灭度已后也笑不休。

正当今日合作么生?不见道:‘笑啼俱不敢,方信做人难’?山僧四十二年前不知是何嘴面、居何国土,无端被业风吹向广东博罗城内韩氏门中,父讳日缵,母车淑人,兄弟姊妹共是九人。

彼时,父母俱存,兄弟无故,合家欢聚,共享荣华。

不幸先君于乙亥五月十八日在长安谢世,山僧奔讣途中便见得人间世半点也靠不得,遂决志向此门中求个下落。

甲申八月,先慈见背,一姊、两妹先亡,尚余一姊、一妹、三弟,俱各无恙。

腊月提杖出门,含泪相送,犹冀行脚归来重相会晤。

不料寄迹石城,惹出一番络索,孤身万里,音问杳然。

去年五月,内蒙本师示札,方知博城十不存一,仅留三弟一身。

今年四月,育子远来,又闻三弟遭戮,合族荡尽。

据世眼观,从前好生快乐,今日好生凄惨。

殊不知正眼看来,总是一场春梦?一旦梦觉,却来计较道前半夜得个好梦,可惜后半夜却得个恶梦,岂不大痴大愚么?若向个里觑得破,不特人间世一切荣枯、得失、死生、聚散了不可得,释迦、弥勒并属空花,文殊、普贤如同电拂,便从威音那畔那畔数到楼至最后最后,总是一场春梦。

梦既是梦,觉也是梦;好也是梦,恶也是梦;笑也是梦,哭也是梦;现今山僧说底也是梦,大众听底也是梦。

咄!梦话且止。

今日正是先文恪公讳日,山僧要学世人请几位长老、诵几部经、拜几部忏,争奈忏也忏不尽、诵也诵不了?不如权借虚空为磬、须弥为椎,便请琉璃恶王领事,更烦牛头狱卒扬幡,刀山剑树作大道场,血海肉山聊当供养,仰凭现前大众将三藏十二部异口同音高声朗诵一过,专为追荐先君韩文恪公、先慈车太夫人、兄弟姊妹、合族先亡、十方界内一切屈死孤魂同时往生极乐去也。

”遂举手合掌云:“今日天暑,有劳大众。

”下座。

  小参云:“古德道:‘明得自己,不明得古人,名为有足而无眼;明得古人,不明得自己,名为有眼而无足。

’若据山僧看来,明得自己,不明得古人,正是有足底跛子;明得古人,不明得自己,正是有眼底瞎子。

于今大地参禅人者两种病最多。

每见聪明伶俐底,只道涅槃心易晓、差别智难明,一向在古人因缘上东卜西卜,只要去明他。

莫道明不得,就饶尔实实明得,到自己分上却作主不得。

不见当时有个禅人久在南泉斩猫儿处留心,忽遇人指他道:‘尔只管理会别人底猫儿,却打失了自家狗子。

’者汉方才瞥地。

又有那一等向自己脚跟下觑着些子便一把捏住道‘更无别有’,任人问甚么淆讹公案,他只举起便会了,一味强作主宰,或竖一拳,或喝一喝,或绕一匝。

及乎细细地勘他,却又黑漆漆地。

似者般底,更是难救。

山僧不惜眉毛,尽情向你道,三世诸佛、历代祖师并不曾有别底言语,只是要你明者一着子。

岂有明得者一着子,反于古人言句上过不得底,既于古人言句上处处过得,乃反于自己者一着子又不得明了之理?山僧不道你全无气息,只为你趠得些子便自为足,不曾到那实证实悟、真实不疑之地。

若到得真实不疑之地,古人即是自己,自己即是古人;古人外无别自己,自己外无别古人。

自己、古人一齐拈却,又说甚么明得明不得?毕竟如何?”卓拄杖云:“唵哑吽。

”下座。

  小参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

’大众,且道唤甚么作真佛?内里的是真、外面的是假么?你莫要错会赵州言句。

有一等见识,世间种种,尽属幻相,祗有那无形无相、不动不变底一着子始名为真,一向坐在空寂寂地,不敢动着一毫,有人问着,睁着眼、闭着口,唤作世尊。

”良久,“唤作维摩。

”默然,“又唤作威音那畔消息,又唤作楞严大定。

殊不知死水里淹杀人无数?所谓阴山鬼窟里作活计。

大慧当时不惜恶口,痛骂为默照邪禅、断佛种性。

又有一等怕落空底,便认现今开口动舌底为是,见人举一切公案尽情抹杀。

‘庭前柏树子’是谁说来?‘麻三斤’是谁说来?‘干屎橛’是谁说来?傅大士曾有一偈,末两句云:‘若识佛去处,祗这语声是。

’此语开发人极多、误赚人不少。

你一向认者语声为是,未开口前又唤作甚么?如今者般禅客极多,正是认奴作郎。

不见道:‘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

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又有一等,见人恁么道,便云者般也不是、那般也不是,我却一切不认。

便恁么去时莫便是么?正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

山僧者里总与乱棒赶出,无你站脚处。

毕竟如何即得?”良久,顾左右云:“众檀那回去沈阳,莫道山僧在者里惑乱人家男女。

”下座。

  师诞日小参,师云:“《金刚经》言:‘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

’未审唤甚么作此经?众中有曾见此经底,出来对众宣说,山僧为汝证明。

”一真从地上拈一茎草置法座云:“请和尚鉴。

”师云:“山僧从来不曾见此经。

”进云:“学人从沈阳得得而来。

”师云:“沈阳底且置,即今大宁一句作么生道?”真礼拜云:“谢师开示。

”师一喝。

慧光出礼拜,起拱立。

师云:“答汝了也。

”进云:“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进云:“喝者是甚么人?”师云:“众眼难瞒。

”光又理前问,师又喝。

十方出礼拜,起云:“岭上梅花,权当供养。

”师云:“退后三步。

”方退三步,师云:“随声逐色汉。

”进云:“寒风匝地。

”师一喝,复云:“还有见此经底么?若论你诸人,个个都见此经,个个都说此经,只是说得此经小注,说不得此经本文。

山僧记得四十二年今日以前,眼中常闻此经,耳中常见此经,手中常诵此经,口中常书此经,常为一切土、木、竹、石、狸奴、白牯宣说此经。

正当四十二年今日今时堕下地来,半字也记不得。

虽然记不得,却不曾离了此经,怀抱中啼哭也是此经,食乳也是此经,后来学行也是此经,学话也是此经,学书、学礼也是此经,迎宾、送客、屙屎、撒尿乃至穿淫坊、入酒肆无不是此经。

到了二十八岁,忽然被个牛头马面底恶人诳惑道‘此经尔已失却多时了也’,把须发驱了去。

前不迭村,后不迭店,直得淹淹一息。

及乎缓缓地苏醒,把手向鼻孔里一摩,依旧只是此经。

从此已后,更不疑着此经。

谁想此经能造大功德,也能招大祸害。

夹也是此经,打也是此经,入牢入狱也是此经。

充发到者里来,直得一物也无,却不曾失了此经,争奈一向未得拈出?今日不敢隐匿,不免读诵一遍。

大众谛听,谛听。

”良久,卓拄杖云:“尔时拄杖子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剩长老为甚么谬说此经?’”下座。

  空和尚诞日,赵居士设供,师至筵前拈香礼拜起立座侧。

维那出问:“四回出世,权衡佛祖,号令人天,未审承谁恩力?”师云:“座上老汉答汝也。

”进云:“恁么则无边刹海自他不隔于毫端,为甚诸人不见不闻?”师云:“为伊有耳目在。

”进云:“春风融和,寿筵特设。

炉烟缥缈,灯烛辉煌。

冈陵松柏,拈放一边。

如何是知恩报恩一句?”师云:“三条大木夹不死,却来塞外撒泥沙。

”进云:“不入惊人浪,难得称意鱼。

”师云:“更与一把。

”那礼拜,师乃指法座云:“者老汉眉端挂宝剑,袖里有金锤。

金锤掷处虚空碎,宝剑挥时佛祖愁。

记得十六年前函可是个俗汉,自从双柏林一见,辄不避危亡,抵死相依,随往匡山住小歇场。

后过归宗,复还华首,数载巾瓶,将谓终身不离,谁想业风飘散,老汉飞锡八闽,函可放逐辽海,相去万里,一别十年,中夜思量,涕泪冰结。

六祖大师云:‘东方人造罪想生西方,西方人造罪想生何国?’于今法令森严,关门阻隔,函可想到闽中,觉比西方更远十倍,又安知老汉之思念函可不尤甚于函可之思念老汉乎?今日适值老汉寿诞,函可欲备瓣香杯茗,争奈瓢钵空虚,无衣可典?幸于千山会赵居士,便发心代办寿筵,何况广罗珍错,上供佛天,普斋海众,下及六道群品,以此功德遥祝我上空下隐大和尚少病少恼、不怖不惊,常住世间,普利一切,即以普利一切无边功德回施赵居士福寿,并增合门康泰。

复成一偈:不见慈颜已十年,漫将家丑极边传。

瓣香遥祝知何处,满地春风铺绿毡。

”下座。

  小参,师云:“善庆恶殃,三教圣贤如出一口。

然验之事,有不尽然者。

积善之家往往有不如意事,屠儿刽子反得夫妇齐眉、儿孙满眼;颜回夭寿,盗跖长年,千古所以致憾也。

我佛如来通言三世,此理昭然。

譬如种树,一般今年种树,必待数年开花结子。

焉有今日才种,明日便望果子吃?恶人而得善报者,缘其今生所作恶业尚未成熟而前生善业已熟,故一旦福尽祸来,长劫受苦;善人而得恶报者,缘其今生所作善业尚未成熟而前生恶业已熟,故一旦祸去福来,长劫受乐,争奈世人只见得现前一步地?就如金檀那父子,一向好善,近益精进,昨日同来戒坛听法,家中一孙四岁而殇,那愚痴底决定道:‘渠未食斋时子孙无恙,刚食斋却少了一个,则是善必不可为,而酒肉必不可断也。

’殊不知者孙子或是他多生仇怨,故来害他,今见他父子精进,明知害不得,只得飘然而去。

又不然便是他善知识特来他家诈现生死,令他觉悟恩爱幻梦一切了不可得。

去岁,甘泉诸师闻山僧言,咸发心受具,及至腊八,龙雨忽然退后,山僧甚疑之。

不期前数日一病而亡,一时闻者共生惊怖,而金氏之孙又复夭折,始知人命呼吸,幼亦死,壮亦死,若不及此预办,更待何时?庶几已发心者心愈坚,未发心者心益切,则是金氏之孙与龙雨两人所谓以死作佛事者。

今日金氏父子前来设供,全无戚容,足见渠父子业先受度,山僧特为表出,使知渠两人之死度人无量,纵有多生夙障,又安有不立地超拔者乎?虽然,倘有个顶门具眼底向前道:‘者两人不特现未曾死,昔本不生。

’则山僧一段络索也不消得。

何故?花开复花落,春色自年年。

”下座。

  小参,举:“六祖大师云:‘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于今者些瞎秃子不识祖师言句,都疑祖师为甚教人不持戒、不修禅,因辟《檀经》为外道伪撰。

殊不知恁么说话,正是真实教人持戒、真实教人修禅也。

我且问你,于今持戒有几个心平底?修禅有几个行直底?盖心本自平,你才有心求平,蚤已不平了也;行本自直,你才有意求直,蚤已不直了也。

大众,此事不论出家在家,人人脚跟下有条极平坦、极径直底大路,祗因你自不反顾,却向外驰求,所以,极平坦处反无端生出许多坑坎,极径直处反无端生出许多横邪。

诸佛、诸祖没奈何,设种种方法教你持戒、教你修禅,总无别意,不过要你还归旧时极平坦、极径直一条大路而已。

不见释迦老子昔日华严会上只度得一个童子、法华会上只度得一个八岁龙女、涅槃会上只度得一个广额屠儿?你看他三个何曾持斋、作善友来?何曾出家为僧来?又何曾持甚么戒、修甚么禅来?古人幸有如此成佛底体格,何不学取?彼既丈夫,我亦尔,我何歉于彼哉?大众,不要向外驰求,你但自己回头转脑,直下识得便休。

你若直下识得,不求平而自无不平,并者平字也不消得;不求直而自无不直,并者直字也不消得。

何故?心本无心。

心本无心,则终日行而无所行。

既终日行而无所行,又有甚么戒可持、禅可修耶?虽然,也须实到恁么田地。

如其未然,大须精严持戒、真实修禅始得。

”下座。

  小参,云:“古者道:‘者一片田地分付来多时也,我立地待尔构去。

’于今莫有构得底么?你若构得才不辜负作佛祖儿孙。

那等不肖底,抛撒家业,孤露他方,且置勿论,有一等牢牢守着一张印契,虽则四至分明,争奈多劫以来被恶贼侵占已尽?大众,者个恶贼也不是别人,祗为尔自己。

作主不起,家亲为崇。

山僧今日为你作个公断,断还与你。

祗要你诸人自己一一踏勘,非但今日,从上来诸佛诸祖出世,也只为你作个公断。

不见临济入门便喝、德山入门便棒?到者里才起纤毫头意想,蚤被他侵没了也。

大众,不用思量,便恁么一眼觑着、一脚踏着,平坦坦、安贴贴,直得释迦、弥勒拱手归降、文殊、普贤退身三步,何况以下一班毛贼?纵饶他擎头戴角、舞爪张牙、万种施为、千般伎俩,总不消一捏。

然须是实实识得他破,如马见身影,知从自身所出,自然不惊不怖,不则,强作主宰,心窝里小鹿儿已撞了七、八撞也。

大众,不用惊疑,是你各人自己田地,快些构取好。

”下座。

  小参,云:“诸佛出世,专为救病。

生有八万四千病,佛有八万四千药。

因病发药,而又执药成病,所以,后代祖师药日益多、方日益变,总期愈病而止。

于今,学人不察古人救病之意、不详究起病之因,但学得一、二方子,便向门前挂个大大招牌。

就如医士,止识得个补中益气九味姜活,便不管他寒、热、虚、实,一味教他吃,不特不能除病,反能增病。

纵然撞采得些效验,而其所伤则已多矣。

山僧是久病之人,所谓病多谙药性,然到者里一味也不用。

虽然一味不用,但逢着病人又不得已信手拈将些子,只要肯服,不愁不效。

张居士一场大病,呻吟床第,偶发一点信心,病遂轻减,今日乃同众信前来设供。

不信是病,信即是药。

者一味药不特能愈自己之病,兼能愈诸人之病,又不特能愈诸人一生之病,且能愈诸人千生百劫必死之痼病,又何况现前四大些微疾苦而有不立地除尽者乎?且道尽后如何?”卓拄杖云:“色身永安康,信心长不退。

  小参,云:“生我法身者佛祖,生我色身者父母,父母之恩等于佛祖。

世人不思父母生我劬劳,而每于我生之日居然称庆,甚且广罗珍错,多伤物命,习俗皆然,恬不为怪。

独不念异类殊形,彼此性命,奈何以我一人之生而致彼多物之死?我生可庆,彼死不足悲乎?《梵网经》云:‘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

而杀而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

’是不特背负一生父母之恩,而且陷害多生父母之命,又不特陷害多生父母之命,而且陷害自身,感报现生,多诸伤残。

古者道:‘仁者寿,即不仁者必不寿也。

’举世干戈不得宁息,咸此之繇。

世人不察其繇,而反厌闻此语。

山僧为儒时,亦曾嗔人道:‘你何曾比予于畜生,而况以畜生加我父母哉?’不知此乃诸佛诚言,只因无宿命通,不能观见,无怪其闻而不信耳。

张居士今日诞辰,非但不伤物命,而且捐己财前来设供,是不特知报父母恩,而且知报佛祖恩。

报得佛祖恩,方报得父母恩也。

即今祝赞一句作么生道?”卓拄杖云:“年年此日同今日,渤海千山莫比伦。

”下座。

  小参,维那出问:“马祖道:‘即心即佛’,又道:‘非心非佛’,毕竟如何即是?”师震声一喝,那顾左右云:“大众见么?昔日马师,今朝重踏。

”师云:“何得对众谤毁老僧?”进云:“昨日吃亏,今日拔本。

”师云:“且放过一着。

”进云:“今日东瀛师领众设斋,请和尚斋堂庆赞去也。

”师乃云:“学道无别,只贵心虚。

心若不虚,终无能入。

譬如车轮,若不虚中,则不能转。

又如钟磬,若不虚中,则不能鸣。

老氏教人虚其心、实其腹,信知腹之不实,皆因心之不虚耳。

古者道:‘百岁不如我者,我当南面而教之;一岁胜我者,我当北面而事之。

’今时人宁不知人之胜己、而己之不若人乎?只缘他怀着许多恶知恶见,也不是容易得来底,教他作么生抛撇得?又缘他一向坐在高高之上受人礼拜、受人供养,从新下已求人,深恐损其威光。

者两种但有一种,即是一座须弥山,一障障住,百劫千生,永远绝分。

东瀛上座久在讲下留心经论,且为此方钦仰,一见山僧,辄尔轻信。

去岁,偕弘掀关主走南塔,相从依依不舍,因而合刹若少若老罔不知所趋向,则知虚心不特自己受益,且能令众人大家受益。

今日又是东瀛领渠合刹前来设供,山僧特为拈出‘虚心’两字,以为学道先锋。

非徒先锋,则殿后也少两字不得。

不见道:‘法界量同太虚,众生智心自小。

但能不起吾我,涅槃法食常饱。

’”下座。

  小参,云:“学人无一个不道出了生死,无一个不道成佛作祖,然而不能出生了死、不能成佛作祖者,无他,祗是无惭愧耳。

当其闻善言、见善行,未尝不内自警觉,自悔而自责者,然反之幽独,辄置衿影而不问,此人似有惭愧,实无惭愧。

至若胸怀瓦砾、外假庄严皮相者,多被瞒过,遂谓世人可欺,扬扬得意,此人无惭愧,终无惭愧也。

更有甚者,素履既已不端,又为恶毒所中,公言饮酒食肉不碍菩提、淫杀盗妄无妨般若,不特自无惭愧,及教他人无惭愧,虽弥勒出世又争奈他何?山僧最初得力,只在‘惭愧’二字,至今也用者‘惭愧’二字。

今日因寿光禅人领众设供,正搔着痒处,特为拈出者两字供养。

大众,不论是在家、是出家、已受具、未受具,但有者惭愧一念,即此一念,是出生了死底根源,即此一念,是成佛作祖底种子。

若能直下反观你者惭愧一念从甚么处起,即今知惭识愧者是甚么人,蓦地醒得,亦无生死可了,亦无佛祖可成,到者里并‘惭愧’两字也不消得。

”下座。

  小参,云:“诸兄弟,你各人也曾得个住处么?若未有住处,急须觅个住处。

无量劫来流浪至今,不为不久,再不趁此觅个住处,何有宁息?你莫说‘我五间僧房、三间静室便是我住处’,弹指光阴百年,如同过客者,不是你安稳久远住处。

你底住处却也不在远,你但一念未生时,不妨步步踏着;才涉纤毫思量计较,早已琼崖万里也。

昔,六祖大师闻人诵《金刚》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尔大悟。

后人都会道‘我但一切处不住着便是’,我且问你一向在虚空悬着么?莫道‘我身虽住着,心不住着’,即是心外有身。

老僧今日却将有字换了无字,且道与祖师当年悟底同耶?别耶?”顷,又举:“教中舍利弗入城遇月上女,向前问言:‘姊甚么处去?’月上女答:‘如舍利弗恁么去。

’舍利弗言:‘我方入城,姊方出城,何言如我恁么去?’女曰:‘诸佛弟子当依何住?’弗言:‘诸佛弟子依大涅槃而住。

’女言:‘诸佛弟子既依大涅槃而住,我亦如舍利弗恁么去。

’诸兄弟,你但识取大涅槃,则不特自己得个久远安稳住处,亦知舍利弗与月上女住处,然且不识老僧住处。

要识老僧住处么?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

”下座。

  小参,云:“释迦出世谈此一心之法,达磨西来传此一心之法。

一心之法,更无别法。

堪嗟末法中人,多不肯信此一心之法,往往于心外求法。

勿道求之不得,即令求得,也是邪魔种族。

你但直下信取一心,心本无心。

心本无心,故法亦无法,毕竟无法亦无。

不见金刚会上释迦老子从实供招‘我于然灯佛所,实无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若有法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然灯佛即不与我授记’,乃至临末梢头,将从上相承底尽情付与迦叶,也不过道个:‘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

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始终不说自己有法与人,亦不曾教人别求甚么法。

奈何为佛子而反不信佛言?所以德山和尚道‘脚未跨新罗船,早与三十棒了也’,资福和尚道‘望见门前刹竿便回去脚跟下,好与三十棒’,睦州和尚才见僧来便道‘现成公案,放汝三十棒’。

你看他古人为人格则,不约而同。

都因你不肯直下信取,要向别人口里讨野狐涎吃。

寻常见汝等踏步向前,便识得汝了也。

大众,汝现今要求个甚么?何不直下信取,千了百了,何等省事?久立珍重。

”下座。

  小参,云:“四生如水泡,三界若空花。

迷时分种种,觉后没些些。

大众,既是没些些,即今现前拱立僧是僧、俗是俗、老是老、少是少、男是男、女是女,毕竟唤作有?唤作无?昔日,有个恒河上优婆夷来见佛,佛问:‘恒河上,汝从何来?’恒河上即白佛言:‘若问化人汝从何来,当云何答?’佛言:‘夫化人者,无有往来,亦无生灭,云何言彼有所从来?’又问:‘诸法岂不皆如化耶?’佛言:‘如是,如是。

’恒河上言:‘若一切法皆如化者,云何应问汝从何来?’佛言:‘是幻化者,不往恶趣、不生天上、不证涅槃。

恒河上,汝亦尔耶?’恒河上言:‘我若见身异于幻化,方可说言往善恶趣及般涅槃。

我不见身异于幻化,云何说言往善恶趣及大涅槃?’大众,你看者妇女有甚么本领,向佛前恁地卖弄?如今,且勿论在家,便是出家三五十年头童齿壑,尚自聚首商量:恁般便堕恶趣、恁般便生天上,又恁般经多少劫便成正觉、证大涅槃。

似此见解,便与者优婆夷提裙挈履他也不要。

要识恒河上么?便是佛来他也不管,学道人须具者个眼目始得。

你莫见恁么说,谓是拨有归无。

若拨有归无,又堕在豁达空,永劫出他地狱不得。

须是你真实具者眼目、真实见得本来真性中毕竟无有恶趣可堕、毕竟无有善趣可生、毕竟无有涅槃可证,然后,不妨僧自僧、俗自俗、老自老、少自少、男自男、女自女,随缘任运,任运随缘。

徒事空言,有损无益。

”下座。

  小参,云:“汝等诸人,各各胸前佩一面古镜,辉天映地,但能照他,不能自照,所以,他人极深隐、极微细处无不纤毫洞见,便是虚空,还照他骨出,只到自己脚跟下便黑漆漆地。

你莫道‘我不自照,谁复能照?’殊不知他人之照我,更明于我之照人。

我能照人,遂不难论量他长短、指摘他瑕疵;他人若来指摘我、论量我,却生出无限底遮护、无限底嗔恼来。

你但自己略略一照,脚跟底干干净净,何怕千人照、万人照?纵处在一切人下、受一切人欺侮,心不负人,面无惭色。

倘或拖泥带水,便没有半个人照见,半夜里睡醒来恨不得挖个地窖子躲着,又争有间工夫论量他人、指摘他人耶?今日因八位居士从长安来聚财设供,同八里庄僧善前来恳请,老僧抱病,不能为汝东说西说,但将吃紧处拈出,愿诸大众各各将平日照人底回转来自照,照来照去,不见有所照者,亦不见有能照者,并者一面古镜扑地打碎,方好来老僧方丈里吃棒在。

  住永安寺,小参,云:“昔日有外道问佛:‘昨日说甚么法?’佛言:‘定法。

’又问:‘今日说甚么法?’佛言:‘不定法。

’又问:‘昨日定,为甚今日不定?’佛言:‘昨日定,今日不定。

’大众,佛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二语者、不妄语者,你道因甚么昨日定、今日不定?莫是法有两般么?祗如老僧昨日向汝道,祗要汝识取自己。

且道唤甚么作自己?竖三际、横十方、是佛、是祖、是圣、是凡、一切含灵蠢动,乃至山河、大地、草木、丛林、有情、无情,都卢是你自己,毕竟认那一个是你自己?若认不得,便是业识茫茫。

直饶认得,依然不是。

大众,归堂好生体究。

”下座。

  说戒后小参,云:“秋风萧飒,燕子思归。

汝等诸人出一保社、入一保社,可曾得个归着也无?祖道凋零,正当秋晚。

汝等诸人多是四十、五十,好时光都过去了,已是向衰之年,当此边庭秋际,触景伤怀,能不凄然?若不及早各人觅个归着,一旦大事临头,黑漫漫地撞在驴胎马腹,又不知多少劫才得出头。

好容易剃除须发到此门中,又得遭逢大会,与诸上善人共聚一处,老僧薄德,不足以感召诸人,想是多生以前曾在那路边头搬柴运水,供养过你诸人,所以,相隔万里不期凑合。

自去春至今,经历四刹,闻风兴起者不可数计,先后得戒者不下四百人。

老僧见你许多新大德,个个俱有超佛越祖气概,本刹僧主与诸护法好生钦仰,老僧亦分余光。

老僧每每不惜苦口劝你诸人,要你此方无有一人不受佛戒者,岂为身披三衣、手持一钵便可了事耶?《证道歌》云:‘不是标形虚事持,如来宝杖亲踪迹。

’你诸人既披此衣、既持此钵,便须知过去诸佛也如此、现在诸佛也如此。

过去诸佛即是你现在诸人底先模,你现在诸人即是过去诸佛底后代,历劫同途,后先罔二。

诸凡先佛所诃而禁绝之者,自当身心俱断,断之又断,以至无断,则本体圆明,迥然独露,从上宗乘,岂外是耶?古人或谓戒急乘缓,或谓戒缓乘急,殊不知乘是心,戒亦是心,但了自心。

自心尚不可得,而又何乘、何戒、何急、何缓耶?倘当下未便了得,第一,不得轻略戒法。

大地人不知戒、不信戒、不肯受戒者,譬如夜半走险,十个有五双堕在坑堑中。

若既受戒,而后轻略,不以为意,便如白日里开眼撞入、视彼黑暗不见者,尤可怜悯。

《梵网经》中‘起心毁犯圣戒者,名为佛法中贼。

末法僧尼唤渠作贼,则不任受,己实作贼,则不知愧’,《阿毗达磨俱舍释论》中‘佛尚不许犯根本戒人啖一段食、践一脚跟地’,而况公然安处精舍受檀那供养?阎罗大王与汝算账有日在。

大众,既受戒者一心坚持,未受戒者急须备办,庶几来南阎浮提走一遭,不致折本去也。

久立,珍重。

           都寺玄赋 #

             寂亮编 #

          书记今何 #

            今蚁录 #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三(终)

嘉兴大藏经 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四

  门徒比丘 今庐 今又 重梓

  小参

  小参,云:“古人道:‘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

’诸佛诸祖出世,只教你行得便是,并不曾要尔会说会道。

于今末法时代,只贵空谈,但有行得一分底,便胜那说得十丈、百丈底。

山僧昔在俗时便知有此事,虽不敢妄比张运使、李驸马一流,也可作得个中等善友。

为甚决定出家?祗为看见佛门中说得底人太多,果能通得一经一论不消说,才趠得些子,一味向人前卖弄,便是行脚衲子也只顾嘴头子滑,脚跟下全然不肯照管。

山僧无奈,把受之父母上好头发剃了,只图与佛祖出一口气。

及乎来到者边,见尔者边人心实,祗是无人开辟,山僧暗祝韦驮道:‘佛法不灭,全是你底干系。

山僧若是当死便休,放在者里有甚用处?’不料迩年承诸知识强逼出头,山僧虽即力量不加不敢承当,心中实是喜之不胜,眼见得座下人人大丈夫,都是代佛祖出得气底汉子,山僧恨不得剖出心胆为尔,只要尔一步跳在山僧头上。

不见道:‘知过于师,方堪传授;知与师齐,减师半德。

’诸善知识,第一莫图口说。

昔大慧在湛堂门下会说会道、千伶百俐,若在今日出头来,谁人抵得他?只是湛堂不肯,一日唤云:‘杲上座,叫你说禅你会说、叫尔拈古你会拈、叫你颂古你会颂,只是欠者一着子。

你若欠者一着子,叫你进来方丈说禅时有禅,出了方丈即没交涉。

惺惺思量时有禅,睡着时即没交涉。

似者般如何抵敌生死?’大慧不觉垂泪道:‘正是某甲难处。

’诸善知识,你但自己勘验,一切时中随缘遇境,打得过去便是,不可说得行不得,则佛法无灵验也。

久立,珍重。

  住大宁寺,小参,师云:“山僧者里佛法不同诸处佛法。

诸处佛法只爱多,恨不得将佛祖经书装在肚里,逢人便说,是为通达佛法。

山僧者里偏不喜好,纵饶尔三藏十二部一口气讲得出,一千七百则一线串过,到山僧者里半点也用不着。

何故?祗为你舍本而逐末。

何谓末?佛是末、祖是末、一切经书总是末。

你若一切拚不得,终日驰求、终世驰求,求至穷劫,落得一空,不如现前拚得一念无求即是。

山僧记得粤西一个儒者道:‘拚得豪杰,做得圣贤;拚得圣贤,做得神仙;拚得神仙,做得佛祖;拚得佛祖,做得豪杰。

’山僧却不恁么道,拚得豪杰,做得豪杰;拚得圣贤,做得圣贤;拚得神仙,做得神仙;拚得佛祖,做得佛祖。

不见百丈道:‘佛是无求人,求之即乖;理是无求理,求之即失。

’你若着无求,即同有求;若着无为,即同有为。

所以,《经》言:‘不取于法,不取非法,不取非非法。

’初祖云:‘心如墙壁,方可入道。

’三祖云:‘兀尔忘缘。

’六祖云:‘善恶都莫思量。

’山僧今日奉劝诸善知识,只是把平日要求佛、要求祖、要求出生死、证涅槃一切念头放在一边,只提起本参话头,与他撕捱将去,日久月深,蓦地如桶底脱相似,方知山僧不汝欺也。

天寒久立,珍重。

  合会善人请,小参,举:“《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只如殿上底是佛相,前面底是韦驮相,两边底是天王相,即今座上说法底是说法相,大众拱立出家底是僧相,在家底是居士相,老底老相,少底少相,且道是虚妄不是虚妄?若道是虚妄,则诸佛不必出世,祖师不必西来,即今大宁也不必结制,众善也不必设供。

何故?总一虚妄。

若道不是虚妄,则诸佛未出世时是个甚么?祖师未西来时是个甚么?即前日大宁未曾结制、众善未曾设供时是个甚么?祗因者里透不过,所以,在会底必定家里立一尊相、炉中烧一炷香、项上挂一串珠,方才唤作修行。

便有那一种必定不肯立相、必定不肯烧香、必定不肯挂珠底唤作不著相修行。

殊不知著相底固然不是,那怕著相底早已著相了也。

‘若见诸相非相’,又着个甚么?山僧于今也不教你认者虚妄之相,也不教你舍此虚妄之相、别寻个真实之相,祗要你各人当下审察现今在者里听法、闻法底是个甚么?是你虚妄之相,必不解听法、闻法,毕竟那个解听法、闻法?你莫见恁么道便谓:‘实实有法可听、有法可闻。

’却又堕在虚妄中也。

不见道:‘法不见法,法不求法,法不行法,法不得法,自然得法,不可以得更得。

’若向个里具得只眼,便知诸佛从来无法可说,山僧即今亦无法可说,大众亦无法可听、无法可闻,亦无听法、闻法者,亦无无听、无闻者,是名真听法、闻法,是名实相,是名善持《金刚经》。

到恁么田地,立像也得,不立像也得;烧香也得,不烧香也得;挂珠也得,不挂珠也得。

如其未然,不妨随众作些善利,犹不失人天福报,切不得假名不著相修行,作空见外道,漭漭荡荡,招殃祸也。

余开示利益,语多不录。

  韩居士、魏居士领合会众信请,小参,师拈拂子一挥云:“大众便恁么去,每人脚跟下早与三十拄杖了也,何况更要重添枷锁作么?大众,你于今各人家里现成茶饭不肯吃,反去别处乞野狐涎沫,真个可怜生。

自昔诸佛诸祖出头来,本不曾有一点方法教人,祗为你诸人迷头撞脑、造种种业,所以万不得已为说种种法。

不见道:‘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

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譬如病人一般,你若着寒,即与你一贴热药;你若着热,即与你一贴寒药。

寒热无定,药亦无定。

若守定一个死方,必定遭害,庸医杀人千千万万。

所以,佛说法如醍醐,众生执之,尽成毒药。

山僧者里总无一切法,只用一把铁扫帚,逢着便扫,善法也扫,恶法也扫,你图向山僧者里讨个甚么作把柄,便是带累山僧入地狱去。

不特带累山僧,兼且带累诸佛诸祖入地狱去也。

何故?诸佛诸祖本无有法与人作个把柄可以出得三界、可以成得菩提,你但将平时胸中善法、恶法一齐扫却,自然无菩提可成、无三界可出。

去圣时遥,人无正信,个个都是要求法底。

求得善法,不过得个人天福报;求得恶法,必然堕落阿鼻,山僧好生不忍,所以不惜恶口劝你。

山僧初到者一方,见食素人十有五、六,好生欢喜。

细细察来,也有习大乘底,也有习无为底,也有习圆顿底,还有极不堪教人发誓、教人瞅光、教人换气、半夜关门、种种做作。

及乎大家聚集时,祗是五部六册,大声吆喝一场,真实可怜。

佛法就如一大海水一般,任你饮一口也得、一杓也得,你却嫌大海饮之难尽,反去大沟小渠寻水吃,甚且去粪坑里寻水吃,可不大痴大愚么?我于今且问你诸人习大乘底还识‘大乘’两字也无?习无为底还识‘无为’两字也无?习圆顿底还识‘圆顿’两字也无?有小乘因说大乘,有有为因说无为,有渐因说顿,有偏因说圆,此皆我佛如来因时建立种种名字。

若论本源心性,总没有如许多般,亦无有一切名字。

你若执著名字,以为实有许多般,已属外道邪解,何况悬羊头卖狗肉、借他家美名行自己邪法?若不早早回头,永堕地狱,此世界坏,辄移他方,那有出头日子?山僧今日不惜口业,再为汝诸人一一注破:汝才见有大乘,即便落小乘;汝才见有无为,即便落有为;你才见有顿,即便落渐;你才见有圆,即便落偏。

你但识得自己本源心性,亦无大,亦无小,亦不著有,亦不着无,亦不属渐,亦不属顿,亦不属偏,亦不属圆,是名真大乘,是名真无为,是名真圆顿。

大众要识真大乘么?老鼠倒拖鸡卵去,苍鹰生捉兔儿归。

要识真无为么?鸦飞塞外枝枝雪,雁度江南处处花。

要识真圆顿么?芍药花开菩萨面,棕榈叶散夜叉头。

大众若向个里会得,大乘即是无为,无为即是圆顿,圆顿即是大乘。

毕竟作么生得合一去?”良久云:“宝鉴当台边月冷,龙泉出匣塞风寒。

”以拂子击案下座。

  住海州接引寺,小参,僧问:“朔雪已消,和风匝地,即此便为净土。

如何是安居底句?”师云:“池晴鱼见日。

”进云:“为甚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师云:“堂静柳牵风。

”进云:“有心作佛固不是,为甚无心犹隔一重关?”师云:“退后三步。

”僧进前三步,师云:“天晴不肯走,直待雨淋头。

”进云:“释迦睡觉,为甚文殊夺却帝释位?”师一喝,僧复拟进语,师又喝,僧礼拜,师连喝,乃云:“教中道:‘一切众生本来成佛’,又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何不道‘一切众生现前作佛、一切众生全体是佛’?既已是佛,为甚又唤他作众生?祗为他信不及,所以道此是难信之法。

释迦老子菩提树下七日思惟,也只为众生难信,恐生毁谤,反招大苦,所以费了多少周折。

法华会上智慧如舍利弗、神通如目犍连诸大弟子尚且自悔自责道:‘我等不识如来随宜方便,初闻佛法,遇便信受,思维取证。

今闻我等皆当作佛,心怀疑惧,如饥逢王膳,未敢即食。

’噫!佛在尚且如此,至于今末法,去圣时遥,求其能信,愈难之难矣。

昔大经未来,此土止有生公,说法超出常流故,能使顽石点头,其诸据师子座、称法师者反群起攻击,恨不致之死地。

圭峰祖师岂不是六祖儿孙?他疏《圆觉》至‘一切众生皆证圆觉’,尚疑翻译之讹,何况浅见薄识之流?不将一尊佛推在九霄云上,却道:‘我等凡夫,不过作些好事、念几声佛,希图临末梢阿弥陀佛或者可怜见,舒一只手搊我放在莲花胎里。

’然犹是徼幸万一,手持木患底有几个把得稳?决定往生明明西土尚且信而不信,向他道惟心净土、自性弥陀又如何肯信?函可是个大罪人,充发到此,窃不自揣,要开诸佛难开之口,岂料诸山咸相敬重,即在家善信亦莫不闻风趋向,良由此方僧俗都是多劫承事诸佛而来,善根成熟,不过借罪秃做一条药线耳,不然罪秃口里不曾吐出青莲、项后不曾长出圆光,何足取信于人?大众,尔信罪秃不如自信,尔若自信,人人是佛,若不是佛,焉知信佛?即此信心便是佛心,除此心佛更无别佛。

珍重。

”下座。

  小参,师云:“此事如始病一般,有主补者,有主攻者。

补者扶其元气,则外邪自退;攻者驱其外邪,则元气自复。

古来良医百发百中,只因他识脉,便能随宜增减,所以,没有一个定法。

我佛如来称大医王,救众生疾苦,四十九年中间也无有一个定法,乃至末后拈花也是时节已至,偶尔成文,难道预教金色头陀参究者一枝花来不成?便是达摩西来少林面壁,适有神光断臂乞祖安心,祖就机道:‘将心来与汝安。

’神光道:‘觅心了不可得。

’祖随道:‘与汝安心竟。

’更无别语,又何曾当其立雪之时预教伊觅心来?祖祖相传,唯传直指。

马大师会下出一百三十余人,其最著如西堂、百丈、南泉、归宗、邓隐峰之流,从未闻某人参某话头得悟。

无奈后学病痛多端,善知识遂不得不广立方法,然皆是随时随机。

宋朝大慧禅师始一力主张教人参赵州无字,后来高峰和尚又道:‘无字不能发疑’,每每教人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天下丛林便专以参话头为事。

虽各各示教不同,大略不过两种:一种教人提个话头紧紧守着,如鸡护卵,务使暖气相续,日久岁深,万缘俱谢,情识不行,便有到家消息;又一种教人提个话头,不妨东卜西卜,如人攻城,东面攻打不开更向西面攻打,又如失物,此处彼处多方搜寻,搜寻到无可搜寻处,计穷力尽,蓦地识得原来只在这里。

虽然如是,也是随时随机,贵善用耳。

迩来坐曲录木者执为死方,不是钉住学人便是移换学人,就如庸医,执补底必致助其邪火,执攻底必致耗其真气,不能救人,反能杀人。

所以,山僧者里从来没有一个定法,有疑来问底止与释他底疑,有要参究底随便为举一则,千则、万则止是一则。

一则若破,千则、万则俱破,止要汝等生死心切。

若生死心不切,自己不得入手,却疑山僧别有甚么秘密口诀不肯轻授,则是以外魔邪种等视山僧也。

”下座。

  布萨竟,师云:“丛林规矩起于百丈,直至于今天下遵守。

山僧到者方来历住四刹,所应行者渐次举行,唯有布萨一事诸佛恒规。

所以迁延未举者,只为此方地寒,诸大德又多老病,不堪久坐。

今开方便,凡老弱及有病者许于两边火炕上坐,其余年壮无病者下坐,从此半月、半月长行勿废。

昔,僧云欲废布萨,忽于自恣日被一丈夫捉至三里外古冢中责言:‘何得变乱布萨、假充竖义?’因以刀碎割其肤,苦痛难忍。

众舁归,恳心忏悔,长行布萨,十年不缺,后临死异香满室,足见布萨关系最重。

诸大德慎毋忽诸。

  小参,云:“学道人爱日如金,不可虚费。

山僧每劝汝等莫求速效者,正恐汝一心参究,又一心欲速,此欲速一念便是障道因缘。

你莫见恁么道遂一味放宽,放宽一念其障道也愈甚。

昔,白乐天问宽禅师云:‘无修无证,何异凡夫?’师云:‘凡夫无明,二乘执着。

去此二病,名曰真修。

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

勤则近执着,忘则落无明。

’又枣柏大士有言:‘存修却败,放逸全乖。

急亦不成,缓亦不得。

但知不休,必不虚弃。

’此真学道要诀。

古有学射者,其师不教渠拈弓搭箭,但以发丝悬一虱于庭令佢朝夕注视。

旬日之间,其虱渐大,如瓯、如盘。

至于一年之久,大如车轮。

然后,以针锋着矢尖百步外射之,正中虱心,自是所见无非虱者。

学人用工能如此,何愁不悟耶?大众努力。

”下座。

  丁居士请对灵,小参,师至灵前,以拄杖击案唤云:“丁明荣居士。

”又连击连唤,顾大众云:“大众,且道山僧恁么唤,丁居士还来么?若道不来,非但世间祭奠之礼可费,即今又用讽经礼忏作么?若道来者,三年一向甚么处去聻?昔日,道吾禅师同渐源到一檀越家吊慰,源抚棺云:‘生耶?死耶?’吾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源云:‘为甚不道?’吾云:‘不道不道。

’归至中途,源截住云:‘和尚今日须为某甲道。

若不道,打和尚去。

’吾云:‘打则任打,道则不道。

’后来,渐源却于村院中闻人诵《观音经》忽然醒得,方信道吾当日彻底相为。

大众,试看道吾当日向他道个甚么?那里是道吾彻底相为处?你若识得道吾相为处,方知道丁明荣居士今日来无所来、者三年一向去无所去。

听取一偈:无来亦无去,真性镇常住。

逼塞太空虚,觌面浑难遇。

折脚泥牛踏月行,连眉木女向花语。

惊起南山鳖鼻蛇,等闲 倒轮围柱。

前三三与后三三,半日干兮半日雨。

华表千年鹤不归,神山渺渺知何处。

知何处,再听山僧末后句:‘亡者悉超升,存者长欢聚。

’”复击案一下,归方丈。

  小参,云:“老僧在方丈里终日对着一个火盘,诸师各寮也终日对着一个火盘,要且不识者个火盘。

你若识得者个火盘,不妨出来通个消息。

你莫道是铜铁铸造底,又莫道是关西来底、丽国做底,你试将自己五蕴身心捏作一个火盘,却将火盘当你自己五蕴身心,看是同耶?是别耶?个里觑破,则不难将现前上天下地人、物、鬼、畜、山河、草木、情与无情,以至千百亿须弥、千百亿日月、尽不可说不可说微尘佛世界都卢捏作一个火盘顿在面前,然后将此火盘散作上天下地人还人、鬼还鬼、物还物、畜还畜、山河还归山河、草木还归草木、情与无情,以至千百亿须弥、千百亿日月、尽不可说不可说微麈佛刹各各还归本位,不妨火盘自是火盘、我自是我,谓火盘向我亦得,谓我向火盘亦得,热时添灰,寒时加炭。

且道炭销火灭后一句作么生道?”良久云:“老僧到者里祗觉舌头短。

大家归堂,火盘边参取。

”下座。

  小参,云:“入道场来又过半月了也。

世间日月如灯焰、如河水,刻刻迁变,人自不觉耳。

盖为习气浓厚,贪着眼前,将谓后来光景地久天长,不知衰老临头,直至奄奄一息时反想从前多少蹉过。

眼见一个个含泪而去,犹不自家警觉,及早回心。

纵使你不回心,尽此一生气力能扒得到须弥峰顶么?便是世路上顺溜底,位至台鼎、富比陶朱,黑面大人难道怕你财势,将你黑业换作白业,得么?除非趁此强健,早早寻个出路。

外典亦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何况我辈剃除须发更为何事?难道为衣为食但免饥寒?便应着急将生死二字贴在额门,朝参夕究,何愁不彻?不见道:‘参禅无别法,只要生死切。

’但使生死心切,则诸余自然搀夺不得,一切妄念不息自息,一切业缘不断自断。

就使今生不得彻头,也不致打失人身流入恶道,他日出来向此门中亦大省事。

若只悠悠忽忽、半青半黄,莫道一生、两生,直至弥勒下生依前流浪。

大众,大须着急,自家生死,不关他事,他人替代不得,缘尔不自着急,山僧却为汝着急,不禁苦口相劝。

久立,珍重。

  小参,云:“众生生死,大病也。

佛祖言教,良药也。

既是良药而服多不效者,祗因未服药时先有种种狐疑,既服药后又添种种杂毒,安望病之能愈耶?每见今时道流,未曾入门便自心中七上八下,蚤无确信,及乎进得门来,平昔人我见、爱憎情不特不能减少而反加增,却要平白地跳到西方。

除是西方新出一尊人我、爱憎底阿弥陀佛,方才接引得你者一班好汉,不然净土中那得许多闲剩莲花与你分人分我、爱此憎彼?然此人我、爱憎不是你一生一世底,盖缘你从无始来迷失本真,一向被境风漂落,苦海头出头没直至于今。

须是大丈夫猛烈,把历劫来熟习一刀割断,直下安帖帖地自在解脱,不须抬足竟步西方。

如其未能,十二时中常须照管,遇缘触境才觉一念起,即自拽转。

不见沩山问懒安:‘从朝至暮当何所务?’安云:‘牧牛。

’沩云:‘子作么生牧?’安云:‘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将来。

’沩云:‘子真牧牛也。

’学道人能如懒安牧牛,敢保个个成办。

若一味随将去、续将去,日积月深,流浪不返,反不如在家人种田、经商、当差过日,尚不虚踏国王土、不虚饮国王水。

似现前众居士,到处布施、到处闻法,不特不失人天果报,且当究竟菩提。

争似我出家流,终日在佛肚里面分人分我、爱此憎彼,空除须发、枉逐轮回,殊可怜悯。

久立,珍重。

”下座。

  小参,举:“达磨大师云:‘吾法三千年后不移丝发。

’莫道三千年,祗当时得皮得髓底蚤已瓜分了也。

传至曹溪先列二支,后岐五派。

临济道:‘大凡举唱宗乘,须一句中具三玄三要始得。

’后代却依古 主析为体中玄、句中玄、玄中玄。

若非汾阳‘重阳九月菊花新’一颂,尚得有临济耶?洞山权开五位、偏正回互,后人止知以雪代白、以炭代黑,但阙道个‘心’字、‘性’字,便以为触讳,寂音尊者亦复错认却。

《引论书》解释曹山‘三堕’,正妙在‘堕’字,而太阳乃谓‘堕落’之‘堕’。

至如云门三句,亦自德山密始,乃复立道眼声色、种种杜撰,惟有沩仰父子投机久矣,绝响法眼一枝则流入高丽。

迨至今日,去圣益远,道风愈漓,各承师说,复昧本宗,万别千差,不可穷诘求似。

五家盛化时,天地悬隔,又况达磨初来?然其所谓‘不移丝发’者,固自昭昭天壤。

你但识得‘不移丝发’底,便识得千差万别底,千差万别底即是‘不移丝发’底。

山僧今日不免合作一块顿放诸人面前,你诸人好看见么?见么?见,则岂特达磨门下,西天九十五种、此土诸子百家总不曾移一丝发。

不信但看天上月,每当三五便团圆。

”下座。

  小参,云:“老僧自来不敢过誉于人。

据实论量,现前诸众尽是头上足下、鼻直眉横。

若是世间事,有能有不能,未敢相许,但欲成佛,个个有余。

争奈你自己埋没、甘处下劣,于世间一切反不避艰大险阻,及闻个‘佛’字便尔退缩,直无有半个肯承当者?昔日慧朗见石头遂问:‘如何是佛?’石头道:‘你无佛性。

’慧朗道:‘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为甚某甲却无?’石头道:‘为你不肯承当。

’又,药山一日问高沙弥云:‘我闻长安甚闹。

’弥云:‘我国晏然。

’山云:‘你从看经得,请益得?’弥云:‘不从看经得,亦不从请益得。

’山云:‘大有人不看经、不请益,为甚么不得?’弥云:‘不道他不得,只是他不肯承当。

’大众,你道如何承当?你莫向前道:‘我是佛。

’我是佛者,岂不成大妄语耶?我且问你毕竟唤甚么作佛?尽大地人敢保不识佛。

寻常座主家尚道:‘佛者,觉也。

’只你自家一点觉性,有甚难识?你若识得,直下明皎皎地、空索索地,觅众生不可得,那讨甚么佛来?有人唤伊作佛,劈面便唾。

到者里纵要承当没可承当,没可承当方堪承当,接续慧命,令法久住。

珍重。

”下座。

  小参,桂林问:“穷子有一宝,多年失却。

不知是何宝?”师云:“是地堪埋骨,无岭不栖云。

”进云:“赖遇和尚识得,请和尚酬价。

”师云:“价已酬了,试将宝来看。

”进云:“分明在目前。

”师云:“莫将鱼目当明珠。

”进云:“和尚大慈。

”师云:“却是一颗明珠,争奈不会放光?”林礼拜,师乃举拂子云:“只此物,非他物,日日举似人,争奈无人识?大众,且道是甚么物?你识得也是此物,你不识也是此物,不见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虽然,自古及今,诸佛圣贤、四生六道、种种差殊,祗为用处染净不同耳。

若一向净用,便成觉道;一向染用,便落轮回。

用有染净之分,体无净染之别。

惟其无别,不妨即染以明净;惟其有分,不妨还净而去染。

所以,戒者,还净去染之要门;禅者,即染明净之捷径。

但到慈航门下,禅既不中,戒亦不须,毕竟是个甚么?”良久云:“待仙人台进门来向汝诸人道。

”击拂子下座。

  小参,云:“世人只知出胎为生、盖棺为死,殊不知一念有一念之生死、一日有一日之生死、一生有一生之生死。

前念迷惑为死,后念惺悟为生;上半日迷惑为死,后半日惺悟为生;前半生迷惑为死,后半生惺悟为生。

倘其一生迷惑,虽生若死;倘其一念惺悟,虽死若生。

了凡先生曾遇一老宿语渠云:‘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信知生死无定,在当人转移间耳。

昨日,复初大德入丈室白老僧言:‘多年流浪,今始回头。

适值母难之辰,追念双亲俱亡,深恩难报。

’老僧道:‘今日始是汝生日也。

’旁边闪出一个孩子唤作青庵,也道是同日出生,老僧笑谓:‘非但汝两个,昨日二、三百个尽是初生孩子。

’从前种种譬如已死,从后种种譬若再生。

汝等试思父母未生以前一向在甚么处着脚,即今已生思量要报恩底又在甚么处着脚,心心念念勿令间断,忽然蹉脚踏着本来一块田地,方知道恩本无恩、报亦无报、亦无报恩者。

到者里,非特你一生父母,便是你生生父母,又非特你生生父母,凡在此会同闻此法、其父母或存或亡,无不一时酬恩已竟。

不见道:‘轮转三界中,恩爱不能舍。

弃恩入无为,真实报恩者。

’”击拂子下座。

  小参,师云:“空中飞鸟不知空是家乡,水里游鱼忘却水为性命。

汝等诸人终日在者里经行、在者里坐卧,并不曾有一点他物隔碍,亦不曾有片刻时分间断,你又思量、疑拟个甚么?你才起心思量他、疑拟他,蚤已不相交涉了也。

先德有言:‘人无心合道,道无心合人。

人道既合,是名无事人。

’又道:‘佛亦只是个无事人。

’于今学佛之流每每于无事中生事,所以有是有非、有得有失。

三祖道:‘得失、是非一时放却,方知真如、凡圣总是梦言,佛及众生并为增语。

’到者里本自无事非,故无事。

若欲无事,便是生事。

众中倘有伶俐衲僧出来道:‘老汉恁么道已是无事生事。

’老汉只得向渠道:‘也只为海州金居士、赵居士、沈阳詹居士百余里远来,都是老僧旧檀那,无可酬谢,不已而已。

’珍重。

”下座。

  小参,云:“即心即佛,衲子常谈;是果是因,长老熟套。

岂不闻‘祖师门下,佛法不存’,又教老僧如何开口?虽然,今日三刹诸老到此,不可便恁么缄默去也。

记得一僧问牧庵和尚:‘如何是佛?’庵道:‘莫向外边觅。

’又问:‘如何是心?’庵道:‘莫向外边寻。

’又问:‘如何是道?’庵道:‘莫向外边讨。

’慈航者里若有人问:‘如何是佛?’向道:‘莫向内里觅。

’‘如何是心?’向道:‘莫向内里寻。

’‘如何是道?’向道:‘莫向内里讨。

’大众,外边既不是,内里又不许,毕竟在甚么处?”良久云:“寒冬五九尽,大地庆春回。

”卓拄杖。

  小参,云:“三祖道:‘大道无难,唯嫌拣择。

’慈航者里教人却用著『拣择’二字。

道流祗为不能拣择,以致随流逐队、沉没一生。

有志气底汉子,须是自己放出眼光来分别浊清、剖晰邪正。

夫邪正、清浊判然,有甚难辨?殊不知清中有浊、浊中有清,正中有邪、邪中有正,又有似正而邪、似邪而正,似清而浊、似浊而清,又有即清非清、即浊非浊,即邪不邪、即正不正。

你诸人到此总须茫然,所以劝你亲近上流、微细拣择。

拣择来拣择去,忽然打失眼睛,方知道清浊、邪正全没交涉。

到者里纵欲拣择无可拣择,无可拣择方能拣择。

昔,沩山问仰山:‘《涅槃经》四十二卷,几卷是佛说?几卷是魔说?’仰山道:‘总是魔说。

’今日若有人问慈航:‘几卷是佛说?几卷是魔说?’慈航却向他道:‘总是佛说。

’试向者里拣择,看慈航道得是、仰山决定非?仰山道得是、慈航决定非?若拣择得出,许你具一只眼。

如其未然,大须仔细。

  小参,云:“今日诸兄弟结社,请老僧特为证明。

且问你诸兄弟结社之义何居?古有莲社劝修净业者,亦有菩提社劝发菩提心者。

于今灯节到来,老僧为汝取名曰‘灯社’。

我法门心心相印,喻如传灯。

昔吕吉甫答王介甫之言曰:‘日月迭相为明而不能并明,其能并日月之明而破诸幽暗者惟灯为然。

’故灯者,所以助日月之所不及也。

贤哲者流容有光照之处,何况中人以下?循冥索昧,大似黑夜行险道中,所赖有诸同行之人互相劝惩,遇善则勉令有加,见过则谏令速改,自照常不足,照人常有余,彼此相资,庶几不致堕坑落堑。

若祗如世情相与彼此瞒、饰朦胧度日,一旦失脚恶途无能相救,则又何取诸兄弟为耶?诸兄弟,惟愿顾名思义、各各相照,非特他照,亦复自照,照而无照,无照常照,则诸兄弟人人印心、人人传灯,方始不负老僧今日为汝证明也。

珍重。

  小参,云:“老僧有些陈腐佛法都向陈年里打发尽了,今日诸善信又来强山僧升座,要拈些新鲜佛法,争奈不曾备办?赖适才同大众出行,见人家门上都贴个‘春’字,忽想当年有个老宿住一庵子门上贴个‘心’字、壁上贴个‘心’字、窗上贴个‘心’字。

后来法眼禅师却向门上贴个‘门’字、壁上贴个‘壁’字、窗上贴个‘窗’字。

者两个老汉,一个是空中着楔,一个是雪上加霜,争如我慈航门用板做、窗用纸糊、壁用泥饰,任诸禅流要住便住、不住便去。

虽然,三十年后玄沙道底。

”下座。

  小参,举:“《涅槃经》中广额屠儿放下屠刀云:‘我是千佛一数。

’者则话人人俱知。

有底道:‘广额屠儿是多劫修成底一尊佛,不过示现屠儿身耳。

’可谓痴人说梦。

有底道:‘蠢动含灵,俱有佛性,难道屠儿没有佛性?’佛性虽同,必须修三阿僧祗方才得成,也是痴人说梦。

又有底道:‘成佛个事须是大力量汉子。

似者屠儿,提得起、放得下,一刀两段,争有成佛不得之理?’也是痴人说梦。

后来又有个屠儿正杀猪有省,剃头行脚到一禅师座下,禅师问道:‘闻汝杀猪有省,省个甚么?’渠便以手作鼓刀势。

大众,你道者屠儿与涅槃会上屠儿是一般是两般?”顷,又举:“昔日忠道者问东明禅师道:‘《楞严经》云:“如我按指,海印发光。

”意旨如何?’明云:‘释迦老子好与二十棒。

’道者云:‘为何如此?’明云:‘用按指作么?’道者又问:‘汝暂举心,尘劳顿起,又作么生?’明云:‘也是海印发光。

’大众,若向东明句里会得,不但一部《楞严》了然明白,便识得者屠儿鼓刀处即是涅槃会上屠儿放刀处,涅槃会上屠儿放刀处即是者屠儿鼓刀处。

到者里有何善恶之可分?又何福之可求?又何罪之可忏?虽然,你若拨无因果,招殃不小。

祗如今日辉宗大德领崔居士等跋涉泥涂来此饭众,大众如何祝赞?”卓拄杖云:“满身泥水无人识,依旧春风送马蹄。

”下座。

           都寺寂量编 #

           书记今羞 #

             今何录 #

嘉兴大藏经 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五

  门徒比丘 今庐 今又 重梓

  普说

  接引都寺领各堂诸师请普说,师云:“佛门不是躲身之处,既入佛门,便当作佛。

于今出家人不特不知如何作佛,而竟不信佛之当作,徒然衣现成、食现成,君王当事而不事,父母当养而不养。

且毋论妄行非法,便能安分已是虚生浪死,又焉怪世儒之轻诋我佛门耶?山僧为儒时虽不敢诋,亦尝易视之,以为是藏愚守拙之地。

后来遇我和尚,睁开眼孔方知道世间更无有第二条路,万不得已将世间极难舍者舍之、极难行者行之,拚此身命求个着落。

常不轻菩萨道,不敢轻慢汝等,汝等皆当作佛。

假使尽大地有一个不当作佛,他也不肯受人呵责、受人打掷,苦苦要说者话,只因他实实见得:除却作佛,别无可作。

为上底不能作佛,必无以使下;为下底不能作佛,必无以事上;父必能作佛而后慈,子必能作佛而后孝,兄必能作佛而后友,弟必能作佛而后恭,夫妇必能作佛而后可以处室,朋友必能作佛而后可以成交。

必能作佛方成个人,若是个人,必能作佛。

尽大地直无有一人不承佛底恩力,无奈他迷而不悟?《易经》所谓‘百姓日用而不知’也。

假使世间除却作佛更别有可作,山僧又何必舍难舍、行难行,决定向此门中拚身、拚命耶?于今出家儿现在佛门、现称佛子,止信有佛,不信作佛,欲求世人尽信‘皆当作佛’不亦难乎?山僧初到者边每向人题起‘作佛’两字,无不大惊小怪。

纵有知佛是当作,作佛是佛说,不是山僧伪说,然而不敢决定者。

果尔作得便好,万一作得不尴不尬,被人抯着要索顶后圆光,不特作佛不成反被他人耻笑,不免虑得虑失,所以屡进屡退。

我为汝设个喻子,譬如人家生个孩子决定与他乳吃,难道怕人耻笑道:‘者个才出胞胎底孩子知他后来长得成长不成?’便索性不与他乳吃不成?又如学堂里学生决定教他读书,难道怕人耻笑道:‘者几个学生知他后来中得中不得?’便索性不教他不成?何况孩子实有成不得人底,读书实有中不得底?若是作佛,千个作千个成,万个作万个成。

佛言:‘吾为汝保任此事决不虚也。

’又言:‘聚心一处,无事不办。

’若一心作佛,又一心怕作不成,又怕人耻笑,众念交攻,所以成魔成病。

汝但放心去作,更不愁作不成。

纵饶一生不成,来生出头来,也少你底不得。

金刚种子遇便发生,百劫千生永无坏烂。

倘或怕人耻笑、似作不作,则毋论后来没有成日,便是从前曾下种子,可惜一旦抛撒。

诸兄弟,作贼、作龟子怕人耻笑,为甚作佛也怕人耻笑?若不作佛,更有何作?便拚是作佛不成,也胜吹竹筒、抱酒壶百千万倍,胡为不耻彼而耻此?两年以来,信心颇熟,不论僧俗老少,咸知趋向。

然而,入门来一日、两日便求速效,却似今日作了佛,明日好回去料理家务一般。

世间百工技艺也无有一日、二日学得底,何况作佛最尊最大一件事?譬如种稻最易见功,也须春耕夏耘而后秋收有望,宁有今日下种、明日收割之理?古来一闻千悟,信有其人,然而《传灯》所载三登投子、九上洞山与夫坐破七个蒲团者,皆是极显赫底宗师,宁渠根器皆不如今人、而今人反出古人之上?良繇古人参是实参、悟是实悟,个个都是真实作佛汉,所以不避艰苦,必期亲证亲到。

而今人不贵里面真实,只贵外面光彩,作得作不得且宽一着,但学些子作佛言句,好向人前卖弄‘我会禅、我会道、我是作佛底’。

不见古人道:‘但会作佛,不愁佛不解语。

’你果真实作得佛,便一句佛语不会说也自不妨。

若只爱会说,莫道趠些子现成语句,便令一口气说出三藏十二部,又将一千七百则公案从头举了、会了,与汝自己有甚干涉?古人得意之后闭口深藏舌,二六时中只守闲闲地‘佛’之一字尚不可得,又那有许多甚么禅、甚么道及其应机接物?信手向自己宝藏中拈出些子,自然活卓卓地,不费纤毫气力,不是学得来底,不是思量凑泊来底。

岩头道:‘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方与盖天盖地。

’于今最可笑一等禅流,但向六根门头认着些子影响,便道:‘我已得根本智,只欠差别智。

’便一味学他古人机锋转语,逢着人或咄或喝、或扬眉努目、或擎拳竖指、或东一句西一句,不管三七二十一,如病狂相似,以是为无滞无碍,以是为古人妙用,递相传授、递相模仿,将谓作佛,只如此殊可怜悯。

你看达磨昔日在少林面壁九年,后因神光断臂要求安心,达磨只向道:‘将心来与汝安。

’神光道:‘觅心了不可得。

’达磨道:‘与汝安心竟。

’何曾有一点做作?何曾费一点周折?六代单传至曹溪祖师,示人皆直捷简要,青原南岳而后方才各立门庭,才有机锋转语,然犹是极直捷、极简要,非如今人之胡乱撒屎撒尿。

不见马祖问南岳道:‘非色相云何能见?’岳云:‘心地法眼能见乎道。

’又问:‘有成坏不?’岳云:‘若以成坏聚散而见道者,非见道也。

’又不见石头参青原,原问:‘子何方来?’头云:‘曹溪。

’原云:‘将得甚么来?’头云:‘未到曹溪亦不失。

’原云:‘若尔用去曹溪作么?’头云:‘若不到曹溪,争知不失?’头又问:‘曹溪大师还识和尚不?’原云:‘汝今识老僧不?’头云:‘识又争能识得。

’又不见僧问石头:‘如何是解脱?’头云:‘谁缚汝?’问:‘如何是净土?’头云:‘谁垢汝?’问:‘如何是涅槃?’头云:‘谁将生死与汝?’又不见法常问马祖:‘如何是佛?’祖云:‘即心是佛。

’常便走住大梅,祖令人探云:‘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便住此山?’常云:‘马祖向我道“即心即佛”,我便向者里住。

’僧云:‘马祖近日又道“非心非佛。

”’常云:‘者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

任他非心非佛,我祗管即心即佛。

’又不见五泄初谒石头便问:‘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

’头据坐,泄便行,头随后召云:‘阇黎。

’泄回首,头云:‘从生至死祗是者个,回头转脑作么?’又不见大珠参马祖,祖问:‘来此拟须何事?’珠云:‘来求佛法。

’祖云:‘我者里一物也无,求甚么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么?’珠云:‘阿那个是学人宝藏?’祖云:‘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

’又不见药山一日在石上坐,石头问曰:‘汝在者里作么?’山云:‘一物也不为。

’头曰:‘恁么即闲坐也。

’山云:‘若闲坐即为也。

’头云:‘汝道不为不为个甚么?’山云:‘千圣亦不识。

’山僧似恁么举,直举到来年也举不了。

大都从上来真实见得底自有真实作用,总不假借甚么奇言妙句,不过就他来处直下指出,或轻轻拨转,那学人真实见得底便直下承领,或就机翻身,又何曾别有一点做作?又何曾别费一点周折?至如大愚之为云峰悦、大慧之为谦禅,更不须一言半句便知他千了百当。

总之,到真实田地有言句也真实,无言句也真实,乃至下咄、下喝也真实,不下咄、不下喝也真实,扬眉努目也真实,不扬眉努目也真实,擎拳竖指也真实,不擎拳竖指也真实,断断不似于今人一味胡做乱作,直是善因而成恶果。

诸兄弟,贵实不贵虚,汝既到者里,俱是夙世善缘,汝但办一片决定心、长久心,切不得怕人耻笑,不得要求速效,一切时中提起本参真实参将去,汝但得一分力,山僧便识得一分,但得两分力,山僧便识得两分,切莫得少为足不肯前进,作个半截底人,何况半截尚不得、只管要求印证?若印证了尔,不特误尔一生,直误了尔千生百劫不得出头,不是小儿戏。

诸兄弟,你若到真实透顶透底田地,便没有一人印证亦自何妨?若未到者田地,必求到者田地,决不得舍此别求捷径。

纵饶尔一生念佛真得往生,亲见弥陀,也只是教你向者一路,更无别路。

若使尽大地尚有一路可以便易作佛,山僧自不肯拚舍身命、专向个里求个着落,而又何苦区区劝尔诸兄弟耶?诸兄弟,只恁作去,不愁不成。

久立,珍重。

  师云:“宽本禅人行脚回,曾从海州见老僧,兹闻老僧在永安,尽倾衣钵来此办供,请山僧为众普说学道难成之故。

佛在世日,百人学道百人成道;末法时代,学道者多成道者少,虚实之间耳。

于今学人谁不道‘我是实’?然而,止知求解,不知求悟。

悟之与解,似则甚似,远则甚远。

譬如叶公所好之龙,头角鳞甲非不酷肖,要令兴云作雾得么?又如两人在此,一人曾从长安来,一人止闻人说长安,其亲到者任举一事一物自然亲切,其未到者非不极谈宫阙之嵬峨、城郭之雄固、人事之繁华、货物之聚集,识者已知其不实也。

每见有从《法华》得解者便靠定法华,决定侈谈如何是开佛知见、如何是示佛知见、如何是悟佛知见、如何是入佛知见,非不详悉洞达,但令离却经文、直下拈出毕竟唤甚么作佛之知见,遂乃茫然失措。

有从《华严》得解者便靠定《华严》,决定侈谈如何是理法界、如何是事法界、如何是理事无碍法界、如何是事事无碍法界,亦非不详悉洞达,及乎反按自己理上尚似打得过,事上便打不过,又何况理事无碍?又何况事事无碍耶?有从《楞严》得解者便靠定《楞严》,决定侈谈七处征心、八还辨见,若离前尘分别,毕竟唤甚么作真心、见犹离见、见不能及,毕竟唤甚么作真见,直得无言可答、无理可伸。

至于从《维识》得解者便靠定《维识》,从《起信》得解者便靠定《起信》,种种不一,门庭各立,互相矛盾。

且勿论经教中人,便是宗门下衲子不求实悟比比皆然。

或见古人苦功处便走向禅单,咬着牙关、捏着拳头、竖着脊梁,恰似装罗汉形像,希图与他妄想抵敌。

寻常未上禅单时妄想尚少,才上禅单妄想愈炽。

毋论抵敌不住,纵得暂时停息,如石压草,石去而草还生。

或见古人透脱处便谓:‘妄想不足畏,妄想无体,不须禁遏。

’一味随缘放旷、任性逍遥,不几莽莽荡荡招殃祸耶?又有道:‘妄想虽不须禁遏,亦不可放纵。

但时时鉴照,不怕念起,只怕觉迟。

’是则甚是,我且问你,白日里鉴照则易,睡梦里如何鉴照?又何况一口气接不来时?总未免业识茫茫去也。

又或从古人良久默然处作解者,便认未开口以前为威音那畔、为父母未生时面目、为空劫那边事,才见开口便谓落第二头错引。

临济入门便喝、德山入门便棒,谓待汝开口堪作甚么?一向把住以为极则,殊不知正坐在黑山鬼窟里?所谓死水不藏龙。

又有认古人言句如‘乞师安心’便道‘将心来与汝安’、‘乞师忏罪’便道‘将罪来与汝忏’、‘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便云‘西来无意’或云‘何不问自己意’,以为扣机、以为绵密,以是为禅道者。

又有嫌此等为合头语,一任指东话西,便又错解古人庭前柏树子、青州布衫、乾矢橛、麻三斤之类,以为不上他钓竿、不入他圈缋,以是为禅道者。

又有道‘此事不在言说,亦不在无言说’,但见人问着便努眼相视,或擎拳、或竖指、或一拍一喝,以为真体显露、以为应物无滞,得大自在、得大解脱,此种更是难救。

又有认现成一切,便错解古人‘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拄杖子是拄杖子’、‘耳朵两片皮,牙齿一具骨’、‘师姑元是女人做’一类语话,以为直下便是,更不敢动着一毫头。

又有专一杜撰奇妙尖新之句、攒花簇锦、斗艳夸多,尤是末流大弊。

总之,不曾有实悟,未免随处粘着。

汝莫闻恁么道便谓‘我一切不粘着便是’,祗者不粘着又是一个大坑堑。

若是实悟底人,总没有你扪摩处。

汝才向者里觅渠,渠却在那里;汝才向那里觅渠,渠又却在者里;有时恁么道,有时却不恁么道,怪不得时人唤渠作转车轴底嘴,渠本不曾有一点实法教人。

不见道:‘若将实法与人,土块也消不得。

’岩头和尚又道:‘才有所重,即成窠臼。

’众中莫有出得窠臼底么?若有,老僧即将法座让他;不然,大家归堂仔细参究,毕竟要求实悟,不可徒然学得一知半解以自满足,生死到来抵敌不住,却怪老僧不道。

你但自己打算,于今学得底果然敌得生死,即是真正,更不须问人成得成不得也。

大众,久立。

珍重。

”普说。

  李居士请普说,士问:“和尚所以为禅流者至矣。

历来士大夫学道多不得力,病在何处?更希微细拈出。

”师云:“士大夫学道之多,无过于宋;病痛之多,亦无过于宋。

妙喜老人作大医王,药料具足,设方救疗,切中病源。

至今读其书问,所载业已不留后人以余地矣。

然昔之所患未必全今之所患,而今之所患或甚于昔之所患。

嘉、隆以前,士大夫留心斯道者,其言行不大显著。

云栖、紫柏、憨山三老道:‘法盛时士大夫多与之游,令一时学者知我佛道渊广,而宋儒迂拘未足尽信。

’三老之功不可诬也。

然其所尝亲炙者,或始甚专笃,而其后未免流于他端,缘无始带来一点习气未能自割,况富贵场中佳丽易致渐染渐深、缠绵不解,迨及暮年功成名遂,唯此一事更无他务,奈精力衰耗、齿落发枯,当骄奢淫佚之日又参以贪生怖死之念,不得不假性命双修之说。

此说一倡,如蝇附粪,以为既可延年又堪恣欲,七幅罗裙不知罩却多少英灵汉子。

若其正信不移,亦略可数,或博探教相,或深穷止观,或依傍净土,亦有夙具灵根,专兹一路,其自任非不的确,其示人非不明快,亦以者一点习气铲除不易。

初或暂容,转且纵肆,乃反借口如好好色之文以自掩饰。

业力日强,道力日怯,目前作主不得,未免东牵西合,临命终时毫无得力,盖因打头不遇作家。

即遇,未经恶辣针锤,自恃聪明,以致于此,殊可痛惜。

自寿昌、博山、云门、黄檗、天童诸老后先开法,宗风弘鬯而天下咸知趋向,登其门者不可胜数,求其全身放下、终始于斯之士夫亦难屈数指。

乃有发心真正、虚怀参访,其顿断绳索、自甘淡素,可谓难信能信、难行能行,亦以聪明过人、雄辩横溢,究其实落得力之处,不过日坐得一两炷香、妄念不起而已。

亦有习静山中一七、二七,直得身心世界内外通莹,所谓坐断十方而不知密移一步,遂遇邪师谬为证可、自此狂慧勃发、到处鼓弄唇舌,虽见真正宗匠,容易放过,岁久月深无可依据。

又以弘法念重,专求显异,致种种幻见、称神道鬼者。

又有最初便遭邪师诳惑、不复博参明达而徒以自己隙光附会前哲、谬计古来不过如此,任情恣意、随顺尘劳,复于随顺境中高谈快论,谓‘烦恼即菩提,无明即大智’,但见有稍自简束者便指为兔径小节,平昔习气有增无减,此道易学,此类最多。

又有深知其非,力事禁遏,无奈猴猿子不死,愈禁遏愈起,转而从事于诵念礼拜,以祈降伏者,是皆极奇极显,四众共推为宗门梁栋,所以为外护则无不极其至矣。

大都士人从小入书堂,父母所嘱、师长所训莫不以位高金多为第一义,所谓上大人时错了也。

何况婚宦而后,世累日深、世情日重、保荣固宠之弗暇?若夫超出伦辈,或学问自侈、或文章自命、或风节自高、或经济自任。

有一于此,皆足以扬名当世、垂之来祀,人生大事如斯尔尔,岂真有前因后果、轮回升沉之说?儒教中虽微示福善祸淫,而未深明三世之旨,浅腐之流遂疑死后断灭,见落边邪,递相承袭,倚程朱之门户,拾韩欧之涕唾,竟不知儒者何道而徒以辟佛为儒、不辟佛则不得为儒,以是衣冠中多置内典而不敢阅其一二。

称信者,或妄希现福,为保护身家、保护儿孙计,又或仕路蹇厄、或遭不如意事,处无可如何之际,不得不恳佛求佛而又恐人谓其佞佛,辄自解曰:‘亦聊借以消磨雄心。

’比比皆然。

上焉者,亦不过广搜诡异以拓见闻,采掇玄奥以资笔舌,非真究心佛乘也。

故有稍知趋向者,吾门中人便视为麟凤外护为念,安能痛加针砭?如紫玉之于于頔,兜率之于无尽,所以,半途者多,到家者少。

如前所举,诸老不特稍知趋向,且能真究真参,实实为此一件大事而特不能如古人全身放下、久亲法席,以致入处草率、得少为足,不过种下般若根株,虽然百劫千生埋没不得,而欲其一踏到底,不敢谓绝无其人,实千难而万难者也。

我佛涅槃会上以正法眼藏付嘱国王、大臣,《法华经》言:‘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

’又言:‘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

’又何常专以易属出家儿而以难属士大夫耶?□额屠儿放下屠刀云:‘我是千佛一数。

’龙女八岁献珠成佛,教有明文。

曾堂堂士大夫而竟一屠儿、一女子之不若耶?况《传灯》纪载如唐之裴公休、陈公操、宋之李公遵勖、杨公大年辈,不可胜数。

是皆据高位、握大权,未尝坏世间相而求实相、离生灭法而求寂灭,幸有如此体格。

宁古之必胜于今、今之必不如古?而罪秃谓其入处草率、得少为足者,非其知慧浅薄,初无定见也;亦非其力量有限,自甘中止也。

处此火宅中,苟无大智慧与大力量,安得不为名位、货色所拘?遽尔抽身,向个中求入路耶?正因其知慧大、力量大,所以才入门来见宗师开口不难领会、不难荷担,及阅诸经论与诸祖公案,可以解路通者,自不费力,其不可以解路通者,亦不难以平日读书作文伎俩多生穿凿,祗图解得分晓、说得明白,解不分晓、说不明白,便生烦闷,百般思量、百般计较,或得些子醒发,或得些子轻安,便求宗师为渠印证。

主法者恐折其萌芽、阻其向往,稍松一着,渠便自任为极,则以为究竟如是,纵遇他知识连道两个‘不是’,定忿然谓是强移换人。

不见无尽初见东林便蒙许可,及到兜率触翻溺器,方始撇地,而后来历参诸方,又不知受却多少锤凿。

张公是何等知慧?何等力量?而况其次焉者乎?要学此道,必须发个狠毒,将无始来一点习气千难割、万难割处痛下一刀,如破竹头一节,节节皆破,一切缠缚不得,然后,取古人一则机缘,不妨向没可思量处思量、没可计较处计较。

到思量、计较尽时,平生伎俩一点也用不着,莫生退怯,莫求功效,正好拚命与之厮捱。

勿道全无所得,即有所得,我亦不爱。

勿道全无人肯,即有人肯,我亦不顾。

忽然失手摸着娘生鼻孔,方知元来只在者里。

一切经论、一切公案,不求分晓无不分晓,不求明白自然明白。

以此自利,以此利人。

以此事亲则为孝,以此事君则为忠,出得世间、入得世间,而又何僧、何俗、何儒、何佛?到恁田地,佞亦得,即辟亦得。

博山先师翁常道:‘汝等若了得,便作个卫元嵩也不妨。

’不见近代阳明、龙溪、近溪诸大老,不特不肯毁形体、绝祭祀、作名教中罪人,亦何尝拘拘标名外护?但为真儒,即为真佛;必为真佛,始为真儒。

文章、风节、学问、经济,无不在此。

不然,纵尔烜赫一时、名垂后世,反之自己身心全没交涉,生死到来依旧业识茫茫、无本可据,直谓之无智慧人、无力量人已矣。

罪秃自知此事以来,每喜与士大夫游,虽时时以此事相激发,然未敢深谈及此。

不意绝漠余生乃得遇老居士,真是个汉,既承至诚相叩,不复隐覆,不怕忌讳,将平昔亲闻、亲见、亲历者尽底倾出,其余微细种种病痛,自有妙喜老人种种神方、种种良药在。

果尔一踏到底,且无道可学,又何病痛之云?倘其半信半疑、欲前且却,则并无病痛之可指。

至如阴窃先哲之绪余、假张学道之旗帜,招罗少俊、私立朋党,以致荆棘丛生、戈矛互起,国家之败蔑不繇之是?又无药可疗,无方可治。

妙喜老人诚不料末世士大夫决裂遂至于此。

”李居士不觉欷嘘涕下,命笔纪之以为士大夫学道者鉴。

  茶话

  住大宁寺至月十四晚设茶,为西堂祝寿,师云:“明日是西堂降日,期主设茶请大众为西堂预祝。

大众,且道西堂四十二年前正当今晚在甚么处安身立命?你莫道:‘正在母腹中么。

’比如未入母腹时又向甚么处安身立命?若向个里具得只眼,莫道四十二年前、四十二年后,便从无始劫初直至尽未来际,与大宁今晚团圞总没有两个时节,总不曾移易一丝毫头。

恁地见得分明,则期主者一杯茶不特为西堂一人祝寿,直为现前大众祝寿;又不特为现前大众祝寿,直为三世诸佛、大地众生一同祝寿了也。

若犹作世情论量,纵饶你活到一百寿、一千寿,总唤作守尸鬼魂不散底死人。

祖师有言:‘汝等见闻觉知之性与太虚空同寿。

’《道德经》云:‘死而不亡曰寿。

’儒教中又言:‘夭寿不二。

’你看从古圣贤又何曾认此幻化身心作寿?虽然你道:‘离却此幻化身心又向甚么处祝聻?’”堂主进云:“夜静更寒,请和尚食茶。

”师拈茶碗云:“请。

  三十晚设茶,师云:“今日是年穷岁尽之日,本刹住持设茶与大众分岁。

大众,若有收藏底陈腐佛法知见,一齐抖擞出来,好得干净过年。

山僧也有一则陈腐公案,不免趁时拈出。

昔日,潭州和尚有言:‘山僧宰个露地白牛与你众人分岁。

’维那入室云:‘外面有公人拘和尚。

’州云:‘作么?’那云:‘和尚私宰,不曾纳蹄角。

’州以帽掷地下,那拾帽,州下床扭住云:‘贼贼。

’那以帽覆州顶云:‘时寒,且还和尚。

’即出。

州顾侍者云:‘今晚公案如何?’者云:‘潭州纸贵,一状领过。

’大众,你看古人大家恁地分岁好生热闹,今日山僧也有个没毛癞狗,不敢赃污了常住锅灶,整整将来供养大众,且问大众向甚处下口?”众下语不契,师顾众云:“莫将爆竹惊山鬼,留取荒城伴罪夫。

  初六晚住持设茶请茶话,师云:“明日是首山和尚诞日,住持设茶请山僧领大众预祝。

现前堆积珍异都是住持孝心,盖为将来乞戒地也。

山僧不可借花献佛,只可别寻个物事为敬。

”良久云:“者件物非青黄赤白黑、非色、非心、非有、非无、非因果法,是个甚么物?大众若识得者物,便不用别寻,各人现成,将出来非特可为首山和尚寿,且可为诸佛、诸菩萨寿。

又非特为诸佛、菩萨寿,且可将诸佛、菩萨底寿全归首山和尚,又可将首山和尚一人底寿散为现前大众及法界一切众生寿。

首山和尚莫笑道:‘你为甚将我家里物来送我?却又乱作人情。

’待明早天明起来领大众与和尚礼足。

  十四晚茶话,师云:“山僧所有一切好法恶法都被尔们抖擞干净,今晚要得半句□口遍搜不获。

且请大众食茶食果子,食了,大家看灯。

不见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大众,不得错过。

  住接引寺,五月十四晚设茶,师云:“山僧初来者边见者边家家粮米丰足,只恨不曾有人开个饭店。

彼时耻若书记便发心作个店小二,也有笑他底、也有怜他底,怜他底只愁生意淡薄、枉费辛勤,笑他底道:‘阿谁家里缺少面觔、木耳,那得饿不死底汉来吃尔者般茶饭?’不期南塔挂起招牌,一直卖到辽阳,于今又卖到海州来了。

明日是耻若生日,者里一班都是后起底店小二,特搜店里残茶剩饭请山僧预祝。

但凡尝著者般滋味底,个个都要续佛慧命。

诸佛慧命无有穷尽,则耻若之寿量无有穷尽,又何用别为祝耶?”

  问答

  腊八日,书记入礼,师问:“释迦老子当年睹明星悟道毕竟悟个甚么?”进云:“火。

”师云:“恁么则不悟也。

”进云:“暖气烘烘。

”记复举前话问师,师云:“今日冷似昨日。

”复进后语,师拈禅衣角一抖,涌光出问云:“未审睹明星后与雪山六载前是同是别?”师云:“可知礼也。

”进云:“何苦如此?”师云:“水滚下茶来。

”少顷,座元入礼,师举前问,元云:“铜盘。

”师云:“恁么则不悟也。

”元拈火箸插盘中,师云:“且道睹明星后与雪山六载前是同是别?”元一喝,师云:“放汝三十棒。

  西堂举外道问佛不问有言,师云:“不是不是。”进云:“举犹未毕,为甚便见不是?”师云:“再犯不容。”

  座元问:“赵州不食投子蒸饼却礼沙弥三拜,意旨如何?”师云:“汝不妨疑着。

”又问:“赵州毕竟向甚么处勘破台山婆子?”师云:“汝曾见孩子趋气毬么?”

  静宇问:“应持菩萨上观三十二恒河沙,如何不见佛顶?”师答:“为他向高远处觅。

”又问:“三千世界俱坏,未审大地众生向甚么处安身?”师云:“好个消息。

”又问:“弟子生死到来,将何抵敌?”师云:“你于今从北塔到南塔为甚不问?”

  启如问:“车损牛老载重,如何过得峻岭?”师答:“看脚下。”又问:“日中看瓜架、夜后闻钟声时如何?”师云:“随缘消旧业,更莫造新殃。”

  罄光问:“如何是学解、信解、悟解?三种解作么生?”师答:“你有许多般解么?”

  座元问:“三界一心发,火宅是吾家。

百亿须弥山,至今疑着他。

”师答:“为他闲事长无明。

”进云:“原来无一法,诸法体如如?”师云:“切忌向这里着脚。

  道庵问:“行住坐卧即不问,未审睡着时在那里?”师云:“你即今是醒是睡?”

  祥光问:“一切俨然,教弟子作么生会?”师答:“用会作么?”又问:“一切音响落在何处?”师云:“向未开口前看取。”

  德光问:“本来面目人人本具,为甚学人不知?”师答:“祗这不知莫别寻。”

  寿绩问:“婆子道:‘赵州只转得本藏。

’毕竟如何转得那半藏?”师答:“山僧也不奈伊何。

”又问:“大海水为甚一日两潮?”师云:“晨钟暮鼓。

”又问:“天上月为甚半圆半缺?”师云:“适才吃饱了,于今肚又饥。

  辉光问:“终日奔奔波波,一旦生死到来将何抵敌?”师答:“你唤什么作生死?”又问:“如何是透法身句?”师云:“吹螺打鼓。”

  耻若问:“眼在头上为甚自不见眼?请师点出。

”师唤耻若,若应诺,师云:“点出了也。

”又问:“世出世间则不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高丽国好大扇。

”又问:“南塔既在地上,为甚却向龙潭里放光?”师答云:“家家门前火把子。

  桂庵问:“如何是学人本来面目?”师答:“是谁叫汝恁么问?”

  弘掀问:“某甲初出家时,只以念佛诵经为本,到此却靠不得。

请问如何是第一件大事?”师答:“屙屎撒尿。

”进云:“四大分散时如何是了手?”师云:“分散且置,汝即今唤甚么作四大?”进云:“参禅人了生死,未审还有轮回也无?”师云:“日沈西水流东。

  净如问:“来此作饭供养大众,图报三世深恩。未审还报得尽也无?”师连弹指三声。

  昆璞问:“生死如车轮子相似,如何止得?”师答:“问取推车汉。”

  尸林问:“曹源一滴则不问,华首溪头事若何?”师云:“混同江阔多少?”又问:“罗浮隐居,沈阳出世。

隐居且置,出世一句作么生道?”师云:“风沙万里。

”进云:“风行草偃,水到渠成。

除此不问,如何是逆波之句?”师云:“沈阳好香瓜。

”又问:“大事未明,如丧考妣。

为甚大事已明,如丧考妣?”师云:“太平本是将军力,不许将军见太平。

”又问:“未离兜率,已降王宫;未出母胎,度人已毕。

为甚我等不得成佛?”师云:“谁教汝要成佛?”

  道心问:“终日承十方深恩,己事未明,如何了得?”师答:“热灶着一把,冷灶着一把。”

  仰泉问:“母胎生下时佛性已具,为甚么不会说话?”师答:“呱呱。”又问:“生死到来将甚么抵当?”师答:“你即今拈匙把箸又作么生?”

  都寺问:“世尊说法有六种成就,未审和尚□□□□种成就?”师答:“全仗阇黎心力。

”进云:“世尊道:‘四十九年未曾道着一字。

’为甚么又留三藏十二部?”师云:“□□事也须件件周到始得。

  小沙弥问:“我有吃的狗也有吃的,未审我是狗?狗是我?”师答云:“大众,看者孩子作师子吼。”弥无语,师便打出。

  净空问:“四大分离,向甚么处安身立命?”师答:“牛头狱卒是甚么人?”又问:“无心道人又向何处用工?”师云:“饥添钵,寒添衣。”

  桂林问:“清晨静坐闻钟声、犬吠,未审是同是别?”师答:“问取山前石人去。”

  维那问:“檀那一粒米重如须弥山,未审此恩如何报得?”师答:“点一柸苦茶来。

”晒衣次问:“学人平生不曾挂一寸丝,且道晒个甚么是得?”师云:“你即今身上披的是驴皮是马皮?”又问:“古人道:‘众苦不是苦,袈裟下打失人身方是苦。

’学人现是人身,且道是苦不是苦?”师答:“你问阿谁?”又问:“现前作是主,醒时作得主。

睡着时作么生?”师答:“卖油郎。

  逢渠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答云:“西塔较南塔多少?”

  光宇问:“学人识得木石,木石为甚不识学人?”师唤光宇,宇应喏,师云:“汝不是木石。

”进云:“行住坐卧不离者个,未审如何是者个?”师云:“行住坐卧。

”又问:“弟子到来六十余日,并无增减,未审如何即是?”师答:“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进云:“闇里明珠放去,收来时如何?”师云:“修行人为甚将常住物作自己用?”

  择菜次,耻若问:“菜上虫不从天降、不从地涌,为甚有情向无情中出?”师云:“猢孙倒上树。”

           都寺玄赋编 #

           书记今羞录 #

嘉兴大藏经 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六

  门徒比丘 今庐 今又 重梓

  拈古

  世尊与阿难行次见一古佛塔,世尊便作礼。

难云:“此是甚么人塔?”世尊云:“此是过去诸佛塔。

”难云:“过去诸佛是什么人弟子?”世尊云:“是吾弟子。

  拈云:“过去诸佛是世尊弟子,且道世尊是什么人弟子?个里见得,堪与诸佛为师。”

  忠国师因紫璘法师云:“请禅师立义某甲破,某甲立义禅师破。今请师立义。”师云:“立义已了。”紫云:“是甚么义?”师云:“果然不见。”

  拈云:“若作法师,待云‘立义已了’,便道‘破也破也’。”

  南泉因座主来辞乃问:“甚处去?”主云:“山下去。”泉云:“第一不得谤王老师。”主云:“争敢谤和尚。”泉乃喷涕云:“是多少?”主便出。

  拈云:“者座主不妨伶俐,可惜爪牙未具。当时见道‘第一不得谤王老师’,便向道‘合取狗口’。”

  有僧于马祖前作四画,上一画长、下三画短,云:“不得道一画长、三画短,请师答。”师乃画一画,云:“不得道长短,答汝了也。”

  拈云:“骑贼马赶贼,夺贼刀杀贼。马大师惯得其便,要且无定乱先图。若是老僧,见伊画四画时便向道‘野狐精识得汝也’。”

  金牛因临济来乃横按拄杖方丈前坐,济遂拊掌三下归堂去。

牛却下去人事了便问:“宾主相见,各有轨仪。

上座何得无礼?”济云:“道甚么?”牛拟开口,济便打一坐具,牛作倒势,济又打一坐具,牛云:“今日不着便。

  拈云:“人尽道临济不合上门欺人,殊不知临济被金牛一坐,直至于今起不得。”

  庞居士坐次问灵照云:“古人道:‘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

’你作么生?”照云:“老老大大作者语话。

”士云:“你作么生?”照云:“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

  拈云:“庞老前行不到,女子末后太过。有人辨得,许你具一只眼。”

  赵州与文远论义斗劣不斗胜,胜者输胡饼,远云:“请和尚立义。

”州云:“我是一头驴。

”远云:“我是驴胃。

”州云:“我是驴粪。

”远云:“我是粪中虫。

”州云:“你在彼中作什么?”远云:“我在彼中过夏。

”州云:“把将胡饼来。

  拈云:“今人斗胜不斗劣,古人斗劣不斗胜。老僧□特拈出,普示关东僧众。若无如此规则,胡饼争得到老僧口里?”

  汾阳昭示众云:“识得拄杖子,行脚事毕。”泐潭澄云:“识得拄杖子,入地狱如箭射。”

  拈拄杖云:“者个是千山斫来底,有甚么难识?你等诸人识得也未?若不识,孤负平生行脚。

若识,又道入地狱如箭射。

”良久卓一卓云:“老僧足力衰竭,远步少他不得。

  晓愚禅师到五祖戒和尚处,戒问:“不落唇吻一句作么生道?”师云:“老老大大,话头也不照顾?”戒便喝,师亦喝,戒拈棒,师拍手下去,戒云:“阇黎阇黎,且住话在。

”师将坐具搭肩上,更不回首,直出去。

  拈云:“一个如龙得水,一个似虎靠山。简点将来,二俱不了。且道甚处见他不了?有人辨得,老僧性命在汝手里。”

  药山因僧问:“己事未明,乞师指示。

”师良久云:“吾今为汝道一句亦不难,只宜汝于言下便见去犹较些子,若更思量,却成吾罪过。

不如且各合口,免相累及。

  拈云:“且道药山当时是为者僧道不为者僧道?”良久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药山向手中书一“佛”字,问道吾:“是甚么?”吾云:“佛字。”山云:“这多口阿师。”

  拈云:“汝道道吾当日不道佛字得么?不道佛字又合道甚么字?”良久云:“识取钩头意,莫认定盘星。”

  药山问僧:“年多少?”僧云:“七十二也。”师云:“是年七十二那?”僧云:“是。”师便打。

  拈云:“汝道者僧有吃棒分也无?为甚便打?若有,过在甚处?据老僧看来,尽天下僧俗凡圣、草木丛林,尽须担枷带锁始得。”

  僧问石霜:“咫尺之间,为甚不睹师颜?”师云:“我道偏界不曾藏。

”僧后问雪峰:“偏界不曾藏意旨如何?”峰云:“什么处不是石霜?”僧回举似师,师云:“者老汉有什么死急。

  拈云:“雪峰道‘什么处不是石霜’与石霜道‘偏界不曾藏’,是一般是两般?当时若问老僧‘遍界不曾藏意旨如何’,便向道:‘者老汉有什么死急。

’”

  云居禅师问僧:“念什么经?”僧云:“《维摩经》。”师云:“我不问你《维摩经》,念底是什么经?”僧因此有省。

  拈云:“既不是《维摩经》,又别有甚么念底经?”良久云:“如是我闻。”

  雪峰因僧礼拜遂打五棒,僧云:“某甲有甚么过?”峰又打五棒。

  拈云:“雪窦道:‘前五棒日照天临,后五棒云腾致雨。

’恁么判合该五棒。

东禅道:‘前五棒打者僧礼,拜后五棒打者僧无过。

’恁么判也合该五棒。

若据老僧看来,前五棒棒棒见血,后五棒一棒也打不着。

具眼者辨看。

  金峰因僧侍次乃云:“举一则因缘,汝第一不得乱会。

”僧云:“请和尚举。

”峰竖起拂子,僧良久,峰云:“知道阇黎乱会。

”僧以目视东西峰云:“雪上加霜。

  拈云:“金峰不合平地生堆,者僧又复逆风扬土。当时若见道‘举一则因缘,汝第一不得乱会’,便掩耳疾趋而出。”

  云门因一僧罢经论来参多时乃云:“未到云门时恰似初生月,及乎到后曲湾湾地。

”门得知乃举问:“是你道不?”僧云:“是。

”门云:“甚好。

吾问汝,作么生是初生月?”僧乃斫额作望月势,门云:“你如此已后失却目在。

”后此僧果然失目。

  拈云:“今人尽道者僧不合诋云门,被云门授记,果然失目,殊不知者僧至今光明炯炯地?”

  舜禅师每诃骂荐福说葛藤禅,一日闻怀迁化,于法堂上合掌云:“且喜葛藤桩子倒了也。”

  拈云:“当日两老同出只手,时人往往作是非人我会。不如此争见肺腹?老僧于今要寻些葛藤禅合药。”

  长髭到石头处,头问:“什么处来?”髭云:“岭南来。

”头云:“大庾岭头一铺功德还成就也未?”髭云:“成就久矣,只欠点眼。

”头云:“莫要点眼么?”髭云:“便请。

”头垂下一足,髭便礼拜,头云:“见什么道理便礼拜?”髭云:“如红炉上一点雪。

”头便休。

  拈云:“汝眼本正,因师故邪。老僧也从岭南来,若遇人问‘大庾岭头一铺功德成就也未’,直向道:‘斩绝了也。’”

  岩头参德山,跨门便问:“是凡是圣?”德山便喝,岩头便礼拜。

洞山闻举:“云若不是奯公,大难承当。

”岩头云:“洞山老汉不识好恶。

我当时一手抬、一手搦。

  拈云:“跨门便问,已是不着便;德山便喝,令行一半;岩头便拜,不是好心;洞山云云,也是承虚接响。

岩头道‘不识好恶’,错下名言。

‘我当时一手抬、一手搦’,试道甚么处是一手抬、一手搦处?”

  雪峰示众云:“望州亭与你相见了也,乌石岭与你相见了也,僧堂前与你相见了也。

”保福问鹅湖:“僧堂前且置,望州亭、乌石岭什么处相见?”鹅湖骤步归方丈,保福便入僧堂。

  拈云:“且道二老宿与雪峰相见也未?虽然,要见二老宿则易,要见雪峰则难。

老僧今日却道:‘地狱里与你相见了也,饿鬼里与你相见了也,畜生里与你相见了也。

’若有个汉出来道:‘除却三途,什么处不相见?’我且问你,东厕一堆灰重多少?”

  玄沙与地藏在方丈说话。夜深,沙云:“侍者关隔子门,汝作么生出得?”地藏云:“唤什么作门?”

  拈云:“地藏虽然不负来机,要且出身无路。若是老僧,唤侍者点一杯茶来。”

  赵州一日在佛殿上见文远礼佛,以拄杖打一下,远云:“礼佛也是好事。”州云:“好事不如无。”

  拈云:“文远机头织锦,赵州又向锦上敷花。若是老僧见人礼佛,但合掌云:‘功德无量。’与赵州是同是别?”

  临济见僧来,竖起拂子,僧礼拜,济便打,又见一僧来,亦竖起拂子,僧不顾,济亦打。

  拈云:“倾干一大海水,鱼龙何处藏身?烧尽大须弥山,虎兕无由躲命。咄,急急如律令。”

  雪峰示众云:“三世诸佛在火焰里转大法轮。”玄沙云:“火焰为三世诸佛说法,三世诸佛立地听。”

  拈云:“雪峰已是白日见鬼,玄沙又是鬼见白日,每人合吃三十棒。且喜不干火焰事。”

  僧问巴陵:“如何是道?”陵云:“明眼人落井。”僧问石头:“如何是道?”头云:“木头。”僧又问韶国师:“如何是道?”师云:“四生浩浩。”

  拈云:“古人出语,实不徒然。

比如问头一般,答语各别。

其中一人超佛越祖,一人佛祖齐肩,一人拖带佛祖入地狱。

具透关眼者,不妨仔细辨看。

辨得,老僧拄杖子分付与你;辨不得,切忌诬谤先德。

  一婆子供养一僧,一日遣女子抱住云:“正当恁么时如何?”僧云:“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

”女子回举似婆,婆云:“二十年止供养一个俗汉。

”遂赶出,烧却庵。

  拈云:“莫守寒岩异草青,坐断白云宗不妙。多少人作此会?惭惶杀人。要会个僧么?有意气时添意气。要会婆子么?不风流处也风流。”

  颂古

  世尊四十九日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及辞天界下时,四众八部俱往空界迎。

有莲花色比丘尼作念云:“我是尼身,必居大僧后见佛。

不如用神力变作转轮圣王,千子围绕。

”最初见佛,果满其愿。

世尊才见乃诃云:“莲花色比丘尼,汝何得越大僧见吾?汝虽见吾色身,且不见吾法身。

须菩提岩中宴坐,却见吾法身。

  师云:“且道色身外别有法身、法身外别有色身耶?老瞿昙既已欺他女子,又复诬彼比丘。若据老僧看来,须菩提与莲花色比丘尼总未曾梦见佛身在。”

  颂曰:“汉武求仙不得仙,王乔端坐却升天。宝阶断后空岩寂,满塞黄烟夹暮烟。”

  世尊一日敕阿难:“食时将至,汝当入城持钵。

”阿难应诺。

佛云:“汝既持钵,须依过去七佛仪式。

”阿难便问:“如何是过去七佛仪式?”佛召阿难,难应诺。

佛云:“持钵去。

  师云:“有人道:‘世尊如是召,阿难如是应,何等分明?’恁么会还得也无?既已不许恁么,毕竟如何是七佛仪式?速道速道。

道得,不妨破瓦碗吃饭,不然,虽终日持钵,与破瓦碗何别?”

  颂曰:“赤骨律,饥便要餐饱则不,东家打饼西家茶,管他七佛非七佛。”

  世尊因耆婆善别音响,至一冢间见五个髑髅,乃敲一髑髅问耆婆:“此生何处?”耆云:“生人道。

”世尊又敲一云:“此生何处?”耆云:“生天道。

”世尊又别敲一云:“此生何处?”耆罔知生处。

  师云:“耆婆非但第三个不知生处,先答生人、生天早错了也。若作耆婆,待世尊打头问‘此生何处’,但叉手云:‘深领此问。’”

  颂曰:“不落宫商调,聋人那得闻?子期归去后,千古黑漫漫。”

  六祖初参黄梅,梅问:“你自何来?”祖云:“岭南。

”梅云:“欲须何事?”祖云:“唯求作佛。

”梅云:“岭南人无佛性,若为得佛?”祖云:“人有南北,佛性岂然?”

  师云:“若作祖师,才见道‘岭南人无佛性,若为得佛’,便礼拜云:‘谢师授记。’”

  颂曰:“问处分明答处亲,欲求作佛枉劳神。自传衣钵重遭屈,直至于今不得伸。”

  六祖因僧问:“黄梅意旨甚么人得?”祖云:“会佛法人得。

”僧云:“和尚还得不?”祖云:“我不得。

”僧云:“和尚为甚不得?”祖云:“我不会佛法。

  师云:“道会佛法,头上安头;道不会佛法,又是斩头求活。毕竟如何得黄梅意旨聻?”以拄杖赶散。

  颂曰:“会与不会何交涉?黄梅意旨少人知。请看树上金衣子,又唤春风过别枝。”

  佛陀波和尊者游台山见一老人问:“向甚处去?”者云:“台山礼文殊去。”老人云:“大德见文殊还识不?”者无对。

  师云:“当时若见恁么道,但云:‘祗如文殊还识某甲也无?’”又云:“文殊文殊。”

  颂曰:“文殊岂有二文殊?寻到台山也大迂。昨夜雪晴云破处,一钩新月小空虚。”

  赵州问:“座主讲甚么经?”主云:“《涅槃经》。

”州云:“问大德一段义得不?”主云:“问甚么义?”州以脚趯空一趯,吹一吹,云:“者个是什么义?”主云:“经中无此义。

”州云:“脱空谩语汉。

此是五百力士揭石义。

  师云:“且道是此义不是此义?座主若具眼,待渠问‘这个是甚么义’,但向道:‘少卖弄。

’或云:‘久知和尚有此机关。

’不特勘破赵州,免令错下注脚。

  颂曰:“口里无牙,脚底无筋。赵州老汉,少喜多嗔。”

  赵州问僧:“发足甚处?”僧云:“雪峰。

”州云:“雪峰有何言句示人?”僧云:“寻常道:‘尽十方世界是沙门一只眼,你等诸人向甚处屙?’”州云:“阇黎若回,寄个锹子去。

  师云:“彼彼相助。”

  颂曰:“对面不相识,千里却同风。若无河北轮刀手,谁解帮扙老雪峰?”

  紫湖门下立牌,牌上书云:“紫湖有狗,上取人头,中取人腰,下取人脚。

拟议则丧身失命。

”有新到才相看,湖便喝云:“看狗。

”僧才回首,湖便归方丈。

  师云:“紫湖可谓老婆心切,争奈无人舍命?”李居士请师于看狗处下语,师直前一掴。

又云:“幸是老僧。

”又云:“业畜不得无礼。

”又于地上作[○@犬]相,随以脚抹却。

又以手举腰带云:“个是五百文买底。

  颂曰:“紫湖一只狗,牙长善抖擞。谁论跖与尧,弥勒遭一口。”

  睦州因秀才相看云:“会二十四家书。”州以拄杖空中点一点云:“会么?”秀才罔措。州云:“又道会二十四家书,永字八法也不识。”

  师云:“睦州者一点,莫道秀才家,便是佛来也不敢正眼觑着。”又云:“如虫御木。”

  颂曰:“一点分明露,其如识字多。若将八法论,鹞子过新罗。”

  叶县省禅师问僧云:“日暮投林,朝离何处?”僧云:“某甲不曾学禅。”师云:“生身入地狱。”

  师云:“且道是者僧入地狱是叶县入地狱?”

  颂曰:“学禅不学禅,蜂蜜比糖甜。生身入地狱,千足与万足。”

  楚圆禅师冬日榜示,僧堂前作此相。若人识得,不离四威仪中。

  师云:“当时若见,脱草鞋蘸水向上一擦。”

  颂曰:“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往来君子读一遍,安眠稳睡到天光。”

  九峰在石霜为侍者。

因普会迁化,众举首座住持。

峰云:“须明得先师意始可住。

”遂问先师道:“如古庙香炉去,冷湫湫地去,如一条白练去,口边生醭去。

首座作么生会?”座云:“明一色边事。

”峰云:“未会先师意在。

”座云:“装香来。

我若不会先师意,香烟起时脱去不得。

”及至香烟才起,首座脱去。

峰乃于背上抚云:“坐脱立亡则不无,先师意未梦见在。

  师云:“首座、侍者各得一橛。虽然,总未梦见石霜在。”

  颂曰:“妾乘碧油车,君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南泉:“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师云:“不是不是。”

  颂曰:“描也描不成,画也画不就。可怜王老师,尽底掀家丑。”

  杨岐和尚问僧:“栗棘蓬作么生吞?金刚圈作么生跳?”

  师拍手三下云:“奈我何奈我何?”

  颂曰:“栗棘蓬谁吞?金刚圈谁跳?明珠赤珊瑚,村郎都不要。为甚不要?鸡鸣天晓。”

  僧问龙牙:“二鼠侵藤时如何?”牙云:“须知有隐身处始得。”僧云:“如何是隐身处?”牙云:“还见侬家么?”

  师云:“龙牙也是此处无银三十两。”

  颂曰:“闪闪烁烁,藏头露脚。七尺枯藤挂枝,一任霜摧雨剥。”

  偈

  升座示诸子 #

猊烟一缕匝人天,绝塞今朝敞法筵。才欲拈槌催佛命,未曾开口溅狐涎。白狼日出冰将泮,玄菟春深草已芋。惭愧西来正法眼,不知灭却阿谁边。

  罢座示诸子 #

四十九年没奈何,不堪重入葛藤窝。倾将一滴曹溪水,泛作千层辽海波。两月以来全露丑,半言既出尚嫌多。从今拍板抛荒草,稳卧龙沙任佛诃。

  藏主刻普济录成见寄

故人天上已经年,忽见牛车突塞烟。罪过太多增旧案,语言欲断出新编。长江皓月应先寄,瘴海惊涛孰与传?惭愧无端余六万,又随洪范落朝鲜。

  腊八日 #

头颅如雪泪如麻,稽首三千老释迦。此日又添世上佛,明星亦是眼中沙。金刚一坐魔纷起,鹿苑初行路便差。不肖儿孙亲看破,从今何用白牛车。

  阅藏毕示同阅诸子

两载掀残老葛藤,海风习习浪层层。微尘剖出看如此,一字从来说未曾。半榻寒云连晓磬,匝天斜雪罩孤灯。宝山入后仍空手,欲数他珍竟不能。

  十月八日重升座

闻道中峰不上堂,小春初霁又逢场。何人独立三门雪,有泪难拈一瓣香。古镜乍悬边月冷,太阿欲破塞云荒。猊烟未尽名言绝,片石凄凄空断肠。

  至日罢座示诸子

天山雪后大钟鸣,此事那容口舌争?千圣尽从棒下死,一阳初向座中生。绮筵欲散重添爵,战鼓将收数举兵。拂袖便归迟八刻,更于何处觅王程?

  赠螺湾 #

学道何妨胆气粗,粗中却自不模糊。传来独喜新州老,放下真怜广额屠。经卷抛残酣野寝,棋枰敲碎发狂呼。世间那得寒灰佛,面色无惭即丈夫。

  赠祥光 #

不向枯株学坐禅,生涯只在钁头边。豆花香处云偏湿,瓜叶蛮时月更鲜。又路泥深休纵步,短窗风静好安眠。何须更话西来事,雀上高枝噪暮天。

  越方辞往南方行脚偈留

烟水弥漫欲遍参,草鞋紧峭杖横担。别峰只在卢龙塞,翻笑南询五十三。

  赠彼岸 #

谁从烈焰种芙蓉,冰作肝肠铁作胸。儿女团圞良不恶,却来荒寺过残冬。

  南塔结制 #

坚冰渐解柳初黄,钝斧谁将辟巨荒。但任疏狂留本色,不妨粗粝是家常。千群龙象归华表,万里风沙建宝坊。几向棒头明正眼,混同依旧浩茫茫。

  赠首山律主 #

曾向金刚窟里回,芒鞋尽带劫余灰。王侯共备香花供,龙象争传衣钵来。自有模型留碛雪,仍将消息问村梅。从今击碎玻璃盏,满目青山即五台。

  赠静宇 #

个事还须是个人,一回相见一回新。好将铁帚随身去,扫尽长边万里尘。

  赠遇缘 #

刀耕火种几经年,鼻孔遭人暗里穿。拽断草绳何处去,依然只在钁头边。

  赠越方 #

卖尽袈裟未是贫,桃花历乱不胜春。百城烟水茫茫地,愿作长松拂塞尘。

  赠罄光 #

百转莲经志自雄,几年独占最高峰。从今不食爷田饭,始信穷儿彻底穷。

  赠寿绩 #

身在山中不见山,远随虎迹度松湾。野桥断处岚烟尽,依旧泉流白石间。

  赠一真 #

沤生沤灭从来假,到底何曾有一真。踏着上头关捩子,方知佛祖尽瞒人。

  赠净虚 #

闲云飘尽尔还留,万里长江一叶舟。风静波停山月小,碧天如洗夜悠悠。

  赠德光 #

几度逢人口懒开,终年寂守冷山隈。白云坐断春风至,石上灵根带雪栽。

  赠恒水 #

此事如何可别求,寸波才动拍天浮。狂心歇得元无事,渴饮饥餐却自繇。

  赠光宇 #

萧条无奈晚风侵,尽日攒眉对远林。直待枝条摧落尽,好扶明月上孤岑。

  赠辉光 #

两载辛勤不奈何,拟心求佛蚤成魔。门前流水依然在,笑指群鸥泛绿波。

  赠明空 #

明得空时却不空,青山突兀半窗中。春风过后何人见,无数游蜂逐落红。

  送振宇 #

海水难将戽斗量,龙宫搜尽苦茫茫。不如空手还山去,六月松风透骨凉。

  寄净玄 #

见面依然别后思,满帘风雨乱飘丝。山前石女生儿后,好写鸾笺报我知。

  赠耻若 #

费尽平生亦枉图,板房伸脚梦模糊。利他自利浑闲事,诸佛繇来不丈夫。

  问湛空病 #

佛祖繇来是病源,贪他一粒便难痊。要知病里生涯足,药褁床头鼠啮残。

  礼雪庵祖师塔 #

孤留石塔镇千山,想见当年冰雪颜。身后能来天子诏,更无一语落人间。

  十二时歌 #

平旦寅,强起依然恋草茵。抖擞多年烂布衲,黄烟一口颇精神。将帽整,把腰伸,莫笑侬家骨相贫。虽然不是描金柜,门外堆堆白似银。

日出卯,膏粱米饭连汤搅。盐昼豆豉久抛离,两个钵头撑肚饱。口嗟吁,心懊恼,且解裤头寻虱搔。见人礼貌没些些,真个充军蛮长老。

食时辰,茶水何曾得入唇?三官庙里频频走,两个黄冠却可亲。闲嬉笑,妄谈论,开口不顾时人嗔。有日阎罗来算账,耕牛犁舌苦沉沦。

禺中已,世间似我呆无比。轻裘肥马看他人,两袖 毵没羞耻。枉剃头,称衲子,笙管绫罗都不理。尽言写疏好分钱,又愁错写教赔纸。

日南午,斋堂板响群僧聚。纷纷大酱蘸生茄,几日不曾沾豆腐。莫嫌三,休道五,挑水烧锅无限苦。自家功行没些些,他日作驴填债主。

日迭未,尝尽千般甘苦味。不求世利不求名,剩得些儿旧习气。炒面筋,煮白米,檀越相邀心便喜。一字空言也不谙,合掌低头谢信施。

晡时申,又听堂中打鼓频。菩提珠子多年别,佛号依稀记未真。不求果,不求因,天下顽皮第一人。若使韦驮能见过,立时敲断脚跟筋。

日入酉,独坐无言空自丑。削发离家十一年,生世已经三十九。不念经,不持咒,一句弥陀难到口。世人尽学怎般修,地狱三途镇长有。

黄昏戌,冷冷寻思事非一。前年夹棍去年牢,万种欺凌凭狱卒。皮已穿,骨也出,放汝残生来念佛。谁知到此一年余,依然忘却波罗蜜。

人定亥,烂绵布被连头盖。有时一觉到天明,有时反覆浑无奈。枕头高,帽子大,佛意祖意全不会。唯有保安与报恩,两处未完口业债。

半夜子,忽忆家乡万余里。华首堂头久不闻,兄弟叔侄何栖止?细思量,今已矣,千古罪人身便是。当初只道好修行,谁料修行到如此。

鸡鸣丑,梦里忽闻钟大扣。探头被外冷如冰,急迭缩脚还缩手。磬又鸣,鱼又吼,大家齐念楞严咒。何曾见这懒阿师,不是变蛇定变狗。

  书

     答李居士书 #

  来教洞达详辨,宁学儒者不敢争衡,即学佛者亦当退避三舍。

良繇确乎有主于中,故无之不可。

在佛言佛、在儒言儒,可;即在儒言佛、在佛言儒,亦可。

不则,以儒非佛、以佛非儒,又复以儒非儒、以佛非佛,是皆胸中无主,或恃己见、或徇他辞,以致同异纷然、戈矛遍界。

倘其有主,则自然不徇他辞,亦复不恃己见。

而天壤间自有至切近、至简易,亘古今而昭日月,争之未尝得,不争之而未尝失,如居士所谓仁是也。

仁者,人也,非人外别有所谓仁。

忆罪秃未剃发前,曾于孔门诸子问仁处发大疑情,累日不食,既而恍然有会于仁也,既而详阅诸儒语录,益确然于所谓仁也。

迨至出家遍参,历诸甘苦,卒无异于昔之所谓仁、无加于昔之所谓仁,而愈了然于无非仁也。

皇天无二道,圣人无两心。

何止六经皆仁注脚,三藏十二部亦仁注脚也。

何也?非此则断断不可谓是人,非此则断断无别有可以为人之道。

苟知所以为人,则知所以为儒与所以为佛,儒、佛异而所以为人则同也。

既知其所以同,而正不必强异以为同。

故读至“真儒必不为佛,真佛必不为儒”,不觉相视而笑。

此岂浅浅者能窥之耶?然而,罪秃终不能已于言者。

一二淆讹处,诚恐学者不究立言之旨,循文摘句,不特错认所以为佛,并错认所以为儒,则其害匪细。

如所谓“禅学害之者,此学禅者之害耳”,岂禅学能害之耶?净名云:“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差别在人,不在法也。

譬若同读孔孟之书者,自宜致君泽民,乃有毁常败度、种种不可道者,亦可谓孔孟害之耶?醍醐上味,为世所珍;遇斯种人,翻成毒药。

前《普说》中所举,皆当世巨公。

虽所造各各不同,犹堪表率,非真如毁常败度者比。

而罪秃歉然以为未足者,正以其入之不深而持之不力耳。

令其入之深而持之力,则所为弘阔胜大者,乃其至切近者也;所为精微玄妙者,乃其至简易者也。

极之,位天地、育万物,总不出当人日用中。

宋儒谓“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正繇其不读佛书故也。

墨氏当佛法未来,恍惚佛之一端。

然昌黎力辟佛而不辟墨,且共尊之。

世典中往往以“孔墨”并称,则以其习闻墨氏之说,以为犹近于仁;而未尝深穷我佛之说,以为与于不仁之甚也。

夫使佛果与于不仁,顾安能使今古尊之、信之、流传不绝耶?如谓身心之累轻,君父之念亦轻;嗜欲之情绝,立远之机亦绝,试问从来学儒之学谁无身心之累?谁无嗜欲之情?且勿论立人、达人,求其无愧于吾君、吾父者几人哉?罪秃以为,事君不能致其身、事亲不能竭其力者,身心之累重也;不能立己以立人、不能达己以达人者,嗜欲之情深也。

必嗜欲之情绝而后立达之机鬯,必身心之累轻而后君父之念重。

至谓功成德备,不过一自利自私之人。

则诚知佛之权而不知佛之实,泥佛之迹而未明佛之心也。

谓佛慈为无缘,则诚无缘也;谓佛教为无意,则诚无意也。

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皆应机设教、初无定旨。

至其历劫舍身为物,则无缘之慈也。

慈必无缘,其慈乃广;教必无意,其教乃神。

祗如孔氏,席不暇暖,为时木铎,亦以其“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设有纤微身心之累、嗜欲之情,又乌能法天下、师百代、为仁之至而义之尽耶?我佛教中虽不言仁义,然而与子言必止于孝、与臣言必止于忠,未尝坏世间相而谈实相。

《宝藏论》云:“寂兮、寥兮、宽兮、廓兮。

上则有君,下则有臣。

父子亲其居,尊卑异其位。

”《华严经》云:“佛法世间法,若见其真实,一切无差别。

”又言:“菩萨摩诃萨,以无障无碍智慧,信一切世间境界是如来境界。

”所以古道:“德入得世间,出世无余。

”必欲强入世而同出世者,错也;竟欲岐出世而谓不可入世者,尤错也。

慧远法师云:“释氏之化,无所不可。

适道固自教源,济俗亦为要务。

”世主若能剪其讹伪、奖其验实,与皇之政并行四海,幽显协力,共敦黎庶,何成汤、文景独可奇哉?使周汉之初复兼此化,颂作刑清倍当速耳。

傅大士《与梁武书》则云:“以持身,为本;治国,为宗。

”裴休《论宗密禅师》云:“忠孝不并化,荷担不胜任。

吾师耻之,是故亲师之法。

”有退而奉父母,以丰供养为行者;有出而修政理,以救疾苦为道者。

妙喜老人曰:“余虽学佛者,然爱君忧国之心,与忠义士大夫等;喜正恶邪之志,与生俱生。

”永嘉所谓:“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

”又云:“学不至,不是学。

”学至而用不得,不是学;学不能化物,不是学。

学到彻头,文亦在其中,武亦在其中,事亦在其中,理亦在其中,忠义孝道乃至治身治人、安国安邦之术无有不在其中者。

释迦老子云:“常在于其中,经行及坐卧。

”便是者个消息也。

未有忠于君而不孝于亲者,亦未有孝于亲而不忠于君者。

但圣人所赞者,依而行之;圣人所诃者,不敢违犯,则于忠于孝、于事于理、治身治人无不周旋、无不明了。

如上所举,皆学佛者之言也。

若尽方等所载,有资世教之言与历代帝王暨诸贤哲著论所为,阴翊王度者,固不可胜述。

若其执佛之权与佛之迹,有似独善其身;论其实与心,则不止于兼善天下。

二乘阿罗汉虽得六通而不能发菩提心,佛痛诃之,谓是“焦芽败种”,又何尝以自利自私而称之为功成德备耶?又何尝将出世入世打作两橛耶?故谓其专守真常、恪持仪范是也;谓其尽绝外务,则又非也。

《金刚经》云:“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

”《维摩经》偈云:“经书咒禁术,工巧诸技艺,尽现行此事,饶益诸群生。

”要之吾佛之道,自利利他,自他等利,正所谓仁也。

欲学为仁,必去其所以害仁者。

仁之害,嗜欲是也。

孔子曰:“我未见好仁者。

”又曰:“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又曰:“吾未见刚者。

”或对曰:“申枨子。

”曰:“枨也欲,焉得刚?”故知理欲必不并行。

去一分欲则成一分仁,欲尽而仁乃至也。

然仁是何体?欲自何生?苟知其所生,则欲即仁也。

故曰:“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至,则无欲矣。

故欲绝欲断,未有能绝欲者也,情愈遏则愈生。

苟知欲之即仁,则虽欲绝之而已无可绝也。

无可绝而后纯乎仁,纯乎仁则并无仁之可名,而又何身心之可累乎?必如此,而后可以事亲;必如此,而后可以事君;必如此,而后可以立己而立人、达己而达人。

会天地万物为一己,而后能推一己以及天地万物。

夫是之谓仁,夫是之谓人。

罪秃昔与莂公丽中诸同志,当太平无事之日,亟亟于现比丘身者,诚见斯道不绝如线。

而世之儒者往往错认吾佛之教,吾佛门中人又鲜克身体力行以大彰其道于天下万世,所以冒难甘刑,经万死而无悔者。

岂真无一丘一壑之足以藏吾躯耶?或诋之,以为业既出世矣,不应复与世间事;或誉之,以为是从儒而入佛者,故虽出世而犹能克尽世间之分,是均之不知罪秃之心者也。

罪秃之心,不过求所以为是人,庶几无愧于吾亲,庶几无愧于吾君,即无愧于孔孟,即无愧于佛祖。

幸蒙不杀,以至于今又七年矣。

不意此方之人咸相信向,信乎人有南北,仁无南北。

又不意天壤间复得我公,如有夙契,大鬯生平。

兹缘拈出“仁”字,恰搔着痒处,所以不觉葛藤尔尔。

呜乎!岂易言哉?孔门三千,三月不违止许陋巷之子,其余则日月至焉,非仁之难,而绝欲之难也。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

”诚有见于嗜欲之难遽绝,而姑令寡之,亦犹我佛之设优婆塞戒也。

孔孟远而微言湮,尚赖宋、明诸老起而极力荷担。

使宋之儒者尽如周茂叔、程明道、陆象山、杨慈湖辈,明之儒者尽如王阳明、王龙溪、罗近溪辈,则佛法可以不讲,虽人人辟佛可也。

何也?仁也。

至如伊川、晦庵,皆学为仁而未纯乎仁也。

《书》不云乎“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

为,难矣。

仁则吾不知也。

”欲不行,犹不可谓仁;谓为仁,而必无妨于欲,则罪秃方将卷舌而退。

           书记今羞录 #

  千山剩人和尚语录卷之六(终)

  重梓姓氏 #

  宰官 龚 章 梁佩兰 李益阳 黎延祖

    彭士槚 陈恭尹 何志本 韩履泰

    李家祥 黄良谦 谢周锡 李嗣钰

    湛上锡 卫金章 谢 绳 韩宗騧

    韩孕祥 韩寅光 韩孕孝 韩 隽

    韩梦麟 韩申瑞 龚廷枢 徐国绶

    郭炳如 何仞楼 杨锡震

  文学 唐化鹏 王锡远 刘荫禧 黎能谦

    黎述曾 韩 雍 韩冈贻 黎振猷

    陈之琦 陈之瑛 陈之璋

  居士 何函况 区今豁 陈 灏 陈肯拔

    陈肯挹 陈起鹏 廖古鉴 余灿麟

    韩应贞 #

  法侄海幢今辩 #

 法侄华首今但  华首常住

   真实兴亘         弟子 今育

  弟子 大干 古觉 寂来 心寿 今迥 觉珠

    今承 古序 古贤 古江 传元 传观

    传洁 传秉 传智 传摄 心求 古仁

  千山剩人可和尚塔铭

  庐山栖贤函是撰

  噫!真发心,出世为前圣后昆荷担斯道,当国家全盛,出豪贵才华中,岸然独行,无所盻睐,始见千山剩人和尚其人也。

余与剩人明崇祯间先后出师门,如左右手。

闻讣趋芥庵,与老人相向哑然。

其徒之在广州者,露顶跣足,再拜稽首而言曰:“非师莫铭吾师也。

”余曰:“诺,弗敢辞。

”老人复顾余曰:“然,非公莫铭,若弟也。

”余起立曰:“诺,弗敢辞。

”翼日,返雷峰,其徒复至,长跪曰:“某将以是秋奉铭出关门矣。

吾师光明,全藉师笔端照耀塞外。

塞外人千万,祀知有宗门,自吾师始。

某为吾师请,抑为塞外现在、将来诸昆弟请。

”言毕泣下,稽首不能起。

余感而诺曰:“弗敢辞。

”于是载笔为辞曰:“师名函可,字祖心,别号剩人,惠州博罗人,本姓韩。

父若海公,讳日缵,中明万历进士,官至礼部尚书,谥文恪。

母同郡车氏,诰封夫人。

师生聪颖,少补诸生有声,性好义豪快疏。

闻有贫士冤狱,自分死,师密白得免。

士方德有司廉断,久而知韩公子所为。

尝独出里门,为市儿所窘,识者报,家人追至,将赴理,师遽止曰:‘彼惟弗知,故敢尔。

岂有吾辈不能忘人误犯?’其豁达爱人类如此。

文恪公捐馆舍京师,师奔丧,往返万余里哀毁,未尝一日间迨。

归闭户,绝交游,悒悒无生人趣。

闻梁孝廉未央好道,力致为诸弟受业,以此得深知余。

适余归自匡山,师亟入广州一见,辄曰:‘长斋数月矣,专以待公。

某先文恪生兄弟四人,某长,未嗣。

若了此愿,梵行终吾世。

’余笑曰:‘此白社诸优婆塞事,宁区区属望耶?’师面赤,辞去。

明日复来,曰:‘某妾已孕,幸而育得。

上报先人,抑无所憾。

即不幸,亦不复愿为俗人矣。

’余曰:‘此吾侪绪余。

若为艰言之,更有向上在。

’师自此始一意,且拉余住止园。

凡两月,值老人至东官,乃相见东官。

因僧问诸识义,老人曰:‘我这里无五识,无六、七、八识。

’僧曰:‘祗么则寒灰枯木去也。

’老人曰:‘寒灰枯木争解问话?’师从旁不觉击节,老人顾余曰:‘此子根器大利。

’指示参赵州无字。

有颂呈曰:‘道有道无老作精,黄金如玉酒如渑。

门前便是长安路,莫向西湖觅水程。

’从此微细披剥,无虚旦夕。

两逾岁,复闻举勘破婆子话,更豁然识古人长处。

老人曰:‘子今得不疑也。

’即随入匡山剃落,登具命掌记室。

还住华首,又命充都寺。

甲申之变,悲恸形辞色。

传江南复立新主,顷以请藏附官人舟入金陵。

会清兵渡江,闻某遇难、某自裁,皆有挽过情伤。

时人多危之,师为之自若。

卒以归日,行李过城阃,为守者擒送军门。

当事疑有徒党,拷掠至数百,但曰:‘某一人自为。

’夹木再折,无二语。

乃发营候,鞠项铁至三绕,两足重伤,走二十里如平时。

江宁缁白环睹,咸知师道者悉含涕,不敢发一语。

后械送京邸途次几欲脱去,感大士甘露灌口,乃安忍如常。

逮至下刑部狱,越月释,发沈阳。

师自起祸难至发沈阳两年,于此与絷维同参法纬,讫诸徒共五人外,无一近傍。

然内外安置极细,如狱中一饮啖、一衣屦,随意而至,如天中人。

师当时所能自为者,顺缘耳。

庸讵知已有人属某缁、属某素、甲事若此、乙事若彼。

开士密行,不令人知,何择时地?然师所以获是报者,岂非平生好义,暗中铢缕不爽?诸如道在人天,且当作别论也。

师初至沈阳,观知根欲,因达藏主□藏普济,先为诸苾刍疏通义学。

时讲席渐散,多集座下,讲师颇觉,师乃领大众趋教同学人,讲师意始解。

自是,沈内外护咸仰师宽大,益笃信宗门。

开法之日,元旦喇嘛率诸辽海王臣道俗,称佛出世清法□僧,属掌教,亦极力推□。

自普济历广慈、大宁、永安、慈航、接引、向□,凡七坐大刹,会下凡五七百众。

在□□□□大老若大来左公、吉津李公、昭华魏公、龙衮李公、雪海郝公、天中季公、心简陈公,始以节义文章□□重后,□引为法交。

师自处孤洁,与人慷慨多意气,匪深于师,平日鲜不以才气相掩,以故法海深□,向非凡器所能构。

尝有书抵余,曰:‘门下龙象如云,若得专一人来,使某得尽其夹辅之力,则曹源一滴长润塞下。

’噫!余于此知师为法求人之切,岂无所见顾再易裘葛耳?忽一日曰:‘我后十日必去。

’集大众告诫,皆宗门勉励语。

搜丈室无长物,平日所畜衣、拂、如意、杖、笠,悉分付侍僧,孑然一身,从金塔趋驻驿,嘱行后全躯付浑河,示偈曰:‘发来一个剩人,死去一具臭骨。

不费常住柴薪,又省行人挖窟。

移向浑河波里,赤骨律,祗待水流石出。

’众环跽,乞留肉身,哀恳再三,乃默然,遂端坐而逝。

沈之人迎龛入千山建塔,盖顺治十六年己亥十一月二十七日也。

师世寿四十有九,坐夏二十,得度弟子今育、今匝、今曰、今庐、今又、今南,皆江南人。

师住沈,不轻为人剃发。

有乞戒,悉命礼天显律主。

师未开法时,尝为显作阇黎。

及说法,显请入室,师亦命第一座,更为傍通华严梵行,凡戒坛仍使主之。

惟宗门提喝无少假然,皆一目同人。

衲子能具精识,随机大小,各有所被。

故十年相依,如正寓、耻若、罄光、涌光、作么,若而人咸受益焉。

”是宜铭,铭曰:

“山川奇秀,蔚为异人。

意气云蒸,公族振振。

儒门澹薄,归复能仁。

溯洞水源,沛流潺湲。

出华首嗣,为博山孙。

如沩之严,吾师有言。

慧寂者谁,实难为昆。

嗟大树丛,宜荫南宗。

天龙等视,匪法运穷。

愍彼遐方,启拓关东。

彼土惇直,惟经与律。

拄杖拨开,别传甫及。

七住道场,万指林立。

天资雄迈,波澜澎湃。

上下左右,不知其在。

巍巍堂堂,曷云谁至。

杲日方中,忽然西逝。

道俗涕潺,涌塔千山。

为存为殁,松鸣珊珊。

朔方少室,今古斯一。

  奉天辽阳千山剩人可禅师塔碑铭

  银州郝浴撰

  考《释传》,洞宗博山之嗣曰华首,独千山剩大师函可实印其法。

可,字祖心,岭外闻家儿也。

以世度沧桑,号剩人。

始生而龀,随父谒任长安道,出匡庐山下止驿亭,仰金轮峰,仿佛记白莲开谢,成措大用。

象山慈湖书说鲁论,偶下一指,于之边云:“若于此识得,尽十三经可贯。

”一座齿冷。

时年十八、九,每汗患世习命。

写生手戏,图为意中幻肖,初而拱象拥矛,迟而囊头贯手,幅尽一比丘现趺岩雨花。

时,室中黛墨如林,怪之居无何扶。

父榇过闾门堕水鸥没,反眼视黛墨,皆髐然骷髅矣,遂哑然蹇裳而去。

先是孝廉曾宅师,雅善,华首常造师,必挟首说相劖削,师疑而颔之。

及坠足吴门,忽智其说,直走双柏林谒首。

首才臞然瓢笠而已,为拈赵州无字逼师,师冲口呈偈,首尽叱之。

一时信猛俱发,七、八日似木偶负墙。

忽一夜雷电薄窗,不觉胸次划裂,二十年疑关尽撤晓,而唱曰:“门前便是长安道,莫向西湖觅水程。

”自是,密拈古人,无不犁然深解。

他日,为举九峰参真净话,师扑地稽首,首喜曰:“得子不疑,吾宗振矣。

”遂引入曹溪礼祖,下发登具。

于舟中左右谛观,宛是幅末画人,殆识也。

而曾孝廉亦已俨然在坐比肩,现知识身矣。

师是年二十有九,时崇祯十二年六月十九日也。

庚辰,上金轮峰入古松堂,一如夙契。

明年,礼寿昌塔。

又明年,礼博山塔。

甲申年,三十有四,值世变。

再作于戊子四月二十八日入沈,奉 旨焚修慈恩寺时已顺治五年矣。

吾上人延师阅藏,为演《楞严》、《圆觉》,四辈皆倾。

渐拈教外之传,稍稍示洞家宗旨,凡七坐道场。

趋之者如河鱼怒上,六、七年起大疑,生大信。

采珠投针之徒,每叉手交脚于岩壑间不去,师知悟门已开,且就化。

目众叹曰:“释儿识西来意乎!”追念吾在家时,曾刺臂书经以报父,及出家,而慈母背反,立解条衣、披麻泣血以葬之,是岂愚敢先后互左而行怪,顾创巨痛深皆不知其然而然,也是西来意也。

丙戌岁,本以友故出岭,将挂锡灵谷,不自意方外臣少识忌讳,遂坐文字,有沈阳之役,是亦不知其然而然,也是西来意也。

重示偈曰:“发来一个剩人,死去一具臭骨。

不费常住柴薪,岂劳行人挖窟。

移向浑河波里,赤骨律,祗待水流石出。

”言讫坐逝。

报龄四十九,僧腊二十。

翼晨道颜如生,浴拊其背,哭之,双目忽张,泪介于面。

呜呼!师固博罗韩尚书文恪公之长公子也。

文恪公立朝二十年,德业声施在天下,门下多名儒钜人,故师得把臂论交。

虽已闻法,而慈猛忠孝恒加于贵人一等。

甲申、乙酉间,侨于金陵顾子之楼,友恸国恤,黯然形诸歌吟不悟,遂以为祸。

然事干士大夫,名教之重江左。

旧史闻人往往执简大书,藏在名山。

是殆狮象中之期牙雷管,而袈裟下有屈巷夔龙也。

当其遭诬在理,万楚交下,绝而复苏者数,口齿皭然,无一语不根于道;血淋没趾,屹立如山。

观者皆惊顾咋指,叹为有道。

甲午九月,浴始得见师于高丽馆。

海口钟发,眸子电烂,一接谈,彻三昼夜,粹白潇洒,不闻只字落禅。

浴窃叹梅岭南曲江丰度久坠堂帘,曹溪法雨谁沾世界?今观其父子间入世出世,兼擅二贤之美于一家,岂非天壤间希有事耶?至其藏密,于发慧之余,混迹劳侣,其僧皆堆堆,惟戒课之修,乃一旦全启其知觉。

非大师智圆而语软,以了无遮结之聪明,行决无退转之慈悲,安能使鸭西数千里奉为开宗鼻祖哉?记丁酉冬,在沈南塔院,一灯相对,语洞济二家之奥,皓月江翻,霜锋电扫。

因极赞寿昌暗藏春色、明露秋光之语,以为知言,复曰:“趋闪回互,恰却现前,未易为君描画矣。

”师居尝好跣,到积雪拦门犹浩然白足而出。

始以逮入京,绝粒七日,时有一美丈夫手甘露瓶倒注其口,及蘧神采益阳阳,方知大士密留为十二年拨种生芽地也。

计当胜国之末,一老比丘力驱是可一辈人入道,且师弟子类能以高躅保其真谛,足见茟首,更见洞宗。

惜天下宗门上客,不得再见吾雪窖冰天、空明微妙之剩人也。

所著书及得法人附记碑阴。

自示寂之年腊月初四日龛肉身,诣千山龙泉寺护真师阅藏,辛丑迎至大安,壬寅六月十九日巳时入塔,塔在璎珞峰西麓下,是为康熙元年迄,十有二年。

癸丑四月,浴自银州冒暑登山,装香塔下而铭之曰:

“西竺自嫌书太粗,香至之儿口传无。

常恐破颜花在手,无与神州五丈夫。

嵩阳膝雪披屈绚,能者遂取摩尼珠。空阶不拾石头出,

二支五派各分途。谁从云路归曹洞,请看明月鹭鸶图。

话到博山三十代,菩提树绿一千株。南海陆□开宝掌,

三岁登楼叹蜘蛛。磨刀自下娘生发,骑牛无语入匡庐。

静看世界悲才子,密引双龙入紫盂。一龙顺行一龙逆,

飞劈虚空堕上都。一朝洞家法幢起,插向万年冰天里。

彩日轮飞楼阁紫,正照华师弟二子。

如大火聚尺有咫,一众头燃那撑抵。窗外雪花灯前蕊,

九十六转问杀尔。漫发木鱼钻故纸,吹毛有口野千死。

悄向声闻鸣一指,甘露门开舌尽舐。抚琴作舞今已矣,

闲为谪官说历履。曾咏蓼莪吟兰芷,敢抵素王忠孝理。

读破二十一部史,谁居精华谁居秕?升堂有路平于砥,

吾徒努力雪行止。跸峰云锁玉为几,鸭绿环流清见底。

薥米无双天下美,坐斋香饭精如此。

鹤林忽白垂一趾,璎珞峰西肉身是。当年相好谁能似,

金绳界处俨慈氏。于今有塔直如矢,万峰朝拱一峰倚。

昼夜松涛灌左耳,大觉千龄护 帝里。四天垂青抱百雉,

洞宗之传又此始。”

  有语录十卷及剩诗三卷。

嗜《老》、《易》,有《坎困二卦说》。

与左大来、李吉津、季天中、陈心简《论格物劝学书》,与希与、焦冥《论南华书》行于世。

高足有今方、今羞、今何、今衍、今希、今子、今仿、今狮、今育。

法付方,书付羞。

何以下,闻修各有差损。

资王衮州全忠为多。

守塔有古下剩公,字之为不离步。